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的用户上传分享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在线阅读章节由程序自动分割,无人工干扰,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侯门医妃有点毒》 ------------------------------------------------------------------ 作者:我吃元宝 栏目:女频言情小说 来源:八零电子书 上传:诚信走遍天下 时间:2019-08-01 字数: 8547250 ------------------------------------------------------------------ 皇孙刘诏选妻,提笔一挥,圈下顾玖的名字,坚定地说道:“我要娶她!” 皇上下旨赐婚。 众人纷纷上门恭喜顾玖,果然是走了狗屎运,才能嫁给皇孙。 面对大家的祝福,顾玖面上笑嘻嘻,心里MMP。 顾玖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是病逝后居然中大奖,穿越到古代,开启第二次生命。 而她这辈子最倒霉的事情,是遇到了皇孙刘诏。 传闻皇孙刘诏风度翩翩,温文尔雅,待人谦逊有礼。 顾玖:呵呵! 世人眼瞎。那个男人明明是个腹黑,狡诈,阴险,狼子野心,头生反骨的大反派。电视剧里一路嚣张狂虐男主女主,到大结局才会被编剧写死,还能引来无数粉丝心疼的那种人。 传闻顾家二姑娘顾玖是个温柔贤惠的病娇。 刘诏:什么温柔贤惠还病娇,都是假的。那个女人明明是个傲娇,自私,脾气大,爱记仇的小吃货。 ------------------------------------------------------------------ 第1章 谁是主子 晋州刺史府后院。 丫鬟桃红端着一碗刚煎好的汤药,推门走进卧房。 “姑娘醒了吗?” “还没醒。桃红姐姐,要叫醒姑娘吗?” “叫醒吧。大夫说了,药要趁热喝。” 小翠先将纱帐挂起来,低头,看了眼躺在床上昏睡的二姑娘,脸颊消瘦,肤色蜡黄,眉眼五官却格外精致。 二姑娘自幼体弱多病,这一回一病大半年,人都瘦得脱了形。 二姑娘一定很难受吧,就连在睡梦中,眉宇间都不曾舒展开。 小翠轻声唤道,“姑娘,吃药了。” 本以为和往日一样,要唤好几声才能将姑娘唤醒。却没想到这一回,她话音刚落下,姑娘就睁开了眼睛。 “嗯……” 顾玖应了一声,扭头,蹙着眉头,朝小翠看去,眼神清冷,转眼又变得柔弱。 小翠愣了一下神,姑娘刚才那眼神,好生陌生。莫非是她看花了眼。 不等她多想,就听到姑娘弱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扶我起来。” 小翠回过神来,赶忙扶起顾玖。 桃红端着药碗,站在床边,“姑娘,该喝药了。” 顾玖没急着喝药,她拿着手绢,掩着嘴,轻咳一声。一张小脸苍白羸弱。 浓郁的药味扑鼻而来,她下意识的蹙起眉头。 这药,味道重,药效重,如何能给一个十四五岁,久病不愈,自小体弱多病的小姑娘服用。 顾玖抬头朝丫鬟桃红看去,十七八岁大姑娘,人比花娇。 接着,她又连咳两声,脸色越发苍白。 桃红本是太太身边的丫鬟,前些年才到她身边伺候。 “姑娘,该喝药了。”桃红再次说道,语气比上一次重了两分。眼神中分明透着不耐烦和厌恶。 厌恶? 不耐烦,顾玖能理解。即便身为丫鬟,长期照顾一个病人,也会生出不耐烦的心思,这是人之常情。 至于厌恶,又该从何说起。 顾玖低着头,眉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和嘲讽。 她看着桃红,柔声说道:“你靠近一点,我没甚力气。” 桃红端着药碗,又靠近了一步。 顾玖喘了两口气,这才伸手去接药碗。 就在她的手触碰到药碗,桃红放手的那一刻,她的手指头突然颤了两下。紧接着,她的手往回一缩,垂落在身侧。 啪! 药碗落地,摔得粉碎。 滚热的汤药溅了桃红小翠一身。 “啊……” 两人齐齐叫出了声。 反倒是顾玖,因为坐在床上,躲过此劫。 顾玖拿起手绢,捂嘴轻咳,一脸的自责,难过,虚弱,无助。 “你们没事吧?”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几乎快要哭出来了。 小翠忙说道:“姑娘不用担心奴婢,奴婢没事。”一边说话,一边擦拭衣服上的污渍。 桃红则皱起眉头,看着今日才穿上的新衣,裙摆被汤药污渍污了一大块,丑死了。 她一脸烦躁地看着顾玖,身体不好就算了,还总添麻烦。 顾玖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咳得脸色涨红。 “姑娘,你没事吧?”小翠很紧张。 顾玖摆着手,示意小翠不用担心她。 好不容易停止了咳嗽,她喘着气,虚弱地说道:“桃红,辛苦你再去煎一碗药来,顺便把衣衫换了吧。衣衫脏了,穿着不美。” 桃红满腹怨气,口气很冲地说道:“姑娘,奴婢好不容易煎好的药,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我不是故意的。”顾玖的眼眶里,瞬间布满了泪水,“我知道我的身体不争气,拖累了你们。我也想早点好起来……咳咳……桃红,自从你来到我身边,这些年委屈你了。你若是不愿意,不如我禀了太太,你还是回太太身边伺候吧。” “姑娘胡说什么,太太把奴婢给了姑娘,奴婢就会一辈子伺候在姑娘身边。小翠,你照顾好姑娘,我去煎药。” 说完,桃红转身离开了卧房。 桃红一走,顾玖便收起了眼中的泪水,一脸清清淡淡的模样。 “姑娘,你别难过。桃红姐姐就是嘴巴凶了点。”小翠安慰顾玖。 顾玖淡然一笑,真是傻丫头。桃红可不仅仅是嘴巴凶了点。 “小翠,将那块碎片给我。” 顾玖指着地面上最大的那块药碗碎片。 小翠不解,“姑娘要这东西做什么?小心伤了手。” “无妨,你给我就是。” 小翠捡起碎片,这是药碗底座一脚,上面还残留着汤药。她将碎片交给顾玖。 顾玖低头,仔细嗅了嗅药味。接着又用手蘸了点药汁,放入嘴中,细细分辨。 羌活,柴胡,连翘,苍术,陈皮…… 此乃解表药,用于发散表邪,解除表证。 药方没有问题,但是药不对症,药材也有问题。 果然如她之前判断的那般,她所服用的药有问题。 “姑娘?” 小翠有点忐忑,她不知道姑娘在做什么。 顾玖冲她温和一笑,将碎片放在她的手上,“药味浓,将屋里打扫干净。” “奴婢遵命!” 小翠忙着清扫地面,脚凳。 顾玖看着周围古色古香的环境,轻叹一声。真没想到,老天爷待她不薄,竟然让她死后穿越,穿到同名顾玖的闺少女身上。 顾玖来自于现代社会,因心脏病引起的并发症离世。 她很不幸,出生就患有先心病。 她又很幸运。出生前,家里的生意即将破产。出生后,家里的生意神奇的起死回生。 短短十多年,顾家的生意从一个不足百人的小公司,发展成为在全球拥有上万名员工的大型集团公司。 父母倾尽所有,辗转世界各地,为她治病。两个哥哥将她宠成了世上最幸福的妹妹。 爸爸说她是家里的财神,福星,给家里人带来福运。可惜唯独没有给她自己带来福运。 从会吃饭就开始吃药,从会识字就开始看医书。 从小到大,经历了大大小小数十次心脏手术,一次心脏移植手术,却还是没能躲过并发症,死在二十岁生日这一天。 不过她在临死之前,并没有什么遗憾。 自小,她有富足的生活,有关心她,宠爱她的爸爸妈妈,两个帅气的哥哥。 还有将她当做入室子弟,对她倾囊相授的胡教授。胡教授是医科大学博士生导师,学术泰斗,也是她的主治医生。 最后时刻,她和家里每个人都做了告别,让他们不用为自己的离世而伤心。就当她去了另外一个世界。 这本是一句随口而出的戏言,却没想到,一梦醒来,她真的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这具身体的原主,也叫顾玖。 原主是早产儿,生来体弱。她的生母苏氏,为她取名顾玖,就是希望她能活得长长久久。 原主出生后半年,苏氏因病去世。苏氏去世不久,原主的父亲就将侧室谢氏扶正。 自此后,原主和她的亲哥哥就一直生活在继母谢氏的阴影下。 去年初冬,原主和家中姐妹应邀前往河中府尹府做客。 不料,原主被人推落入水。 后被人救起,很快就发起了高烧。 府尹夫人请来大夫,为她退了烧。 烧退了,原主却多了一个咳嗽的毛病。 从去年初冬,到今年暮春,整整过去了大半年时间,原主的病情反反复复,始终不见好,身体也越来越虚弱。 最后,在今早凌晨,原主离世,现代顾玖变成了古代顾玖。 顾玖揉揉眉心,去年在府尹府中发生的事情,原主留给她的记忆很少。 她不知道是谁将她推入水中,事后也没调查到真凶。 府尹夫人只拿了两个婆子凑数,算是给了个说法。说是婆子怠慢,没伺候好,害得她跌落水中。 顾玖皱眉深思,是府尹家中的姑娘推她落水,还是自家姐妹包藏祸心? 她记得清清楚楚,一只手狠狠地将她推到。这绝不是意外,有人处心积虑想害她。 初冬季节,河中府已经结冰。 在那样的天气里,将她推落入水,分明是想害死她。 “姑娘,你要不要躺下歇一会?桃红姐姐重新煎药,需要不少时间。” 小翠的声音,将顾玖从沉思中拉了回来。 她看着小翠,没作声。 “姑娘,你怎么了?” 顾玖轻咳一声,“去将青梅叫来。” 青梅本是顾玖身边的大丫鬟,自从桃红来了后,青梅就被边缘化。如今更是成了针线丫头,天天都有做不完的针线活。美名其曰,青梅针线好,就该多做一点。 小翠说道:“青梅姐姐这会正忙着,姑娘要见青梅姐姐,不如等晚上。” 顾玖盯着小翠,面容严肃,“小翠,我是谁?” 小翠笑了起来,一脸天真,“姑娘就是姑娘啊!” 顾玖板着脸,微微摇头,“我是姑娘,也是主子。主子的话,你不听吗?” 小翠的脸色刷的一下就白了,“奴婢,奴婢没有不听姑娘的话。” “那就把青梅叫来。” “可是奴婢要伺候姑娘。” 顾玖轻叹一声,哀怨道:“我病了,你们都不将我放在眼里,是吗?” “不是的,姑娘误会了。青梅姐姐嘱咐过,姑娘身边随时都要有人。” 顾玖自嘲一笑,“我都不知道,原来这院子里,一切都是青梅做主。我这个做主子的,担着主子的名,却连个丫鬟都使唤不动。 罢了,改明儿我就是拼着性命不要,也要去见太太。青梅如此能干,不如让太太认她做干女儿,将来你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去伺候青梅小姐。” 此乃诛心之言。 小翠再愚钝,也听明白了这番话的言下之意。 噗通! 她猛地一跪,膝盖生痛。 顾玖听着那声音,都觉着膝盖痛。 “姑娘饶命,姑娘饶命!奴婢愚钝,奴婢不是有意和姑娘作对,也不是不听姑娘的话。请姑娘再给奴婢一次机会,奴婢这就去将青梅姐姐请来。” 顾玖盯着小翠,她知道小翠为什么不听她的话,凡事都按照桃红吩咐的去做。 这算是原主留给她的烂摊子。 原主生性谨小慎微,不愿多事,更不愿惹继母谢氏不快。 自桃红来了芷兰院,只要不是太过分,原主一般都会顺着桃红的意思。 顺着顺着,时间一长,凡事让桃红做主,就成了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院子里的丫鬟们遇到事情,也不来找顾玖,只会去找桃红。 桃红在芷兰院,名义上是丫鬟,却干着主子的活。 不过那是以前。如今她来了,芷兰院的规矩也该改改了。 顾玖盯着小翠,“你果真知错了吗?” 小翠连连点头,“奴婢知错了。” “那我就给你一个改正的机会,去将青梅叫来,不要惊动桃红。” “是,奴婢这就去将青梅姐姐请来,不告诉桃红姐姐。” 第2章 挑拨 顾玖身体很虚,才说了一会话,就让她感到疲惫。 加上长期服用不对症的药,更是让她的身体雪上加霜。 好在,一切还来得及。 她只是感冒,有炎症,外加身体被不对症的药物侵害。 只要换了药方,用上好的药材熬制汤药,很快她就能好起来。 “姑娘,青梅姐姐来了。” 小翠特意压低了声音,似乎是怕桃红知道她将青梅叫了过来。 顾玖闻声,朝门口看去。 青梅是个十七八岁的姑娘,穿着洗得发白的衣裙,一脸憔悴地站在门口。 她眼中闪烁着泪花,哽咽道:“姑娘,你好点了吗?” “青梅,快过来。”顾玖冲她招手。 青梅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床边,直接跪下。 她望着顾玖的脸色,很是自责,“奴婢不能伺候在姑娘身边,让姑娘受苦了。” 顾玖浅浅一笑,“我没事。你起来说话。” 青梅擦擦眼泪,起身,坐在脚凳上。 顾玖朝杵在边上的小翠说道:“小翠,你去外面守着,不要让人进来。桃红若是来了,你在门口吱一声。” 小翠张张嘴,下意识想要拒绝。突然又想起顾玖之前发脾气的样子,于是她沉默地走出去。 等小翠离去后,青梅压低声音问道:“姑娘,你是有事吩咐奴婢吗?” 顾玖满意地笑了起来,果然是个聪明灵秀的丫鬟。 顾玖正要说话,突然咽喉一阵难受,不由咳了出来。 “姑娘,你没事吧。” 连咳了几声才止住,顾玖摆手,柔声说道:“我没事。青梅,我问你,芷兰院所有的钥匙是不是都在桃红手中?” 青梅点头,“自从桃红来了后,姑娘的一应财物,都是桃红管着。” 顾玖盯着置物架上的箱柜,那里面放着她多年积攒下来的月例银子,还有名贵布匹。可以说,她的全部财产都在那个柜子里。 柜子上了锁,钥匙就在桃红手中。 顾玖握紧拳头,她必须将钥匙拿回来。财政大权,绝不容一个外人掌管。 “青梅,我有两件事要你去做。” “姑娘尽管吩咐。” 顾玖盯着青梅,“第一件事,你去库房按药方抓药。第二件事,去见哥哥身边的小厮李串。你告诉他,等老爷从衙门回来,让他务必将老爷请到芷兰院。” 青梅仰头望着顾玖,一脸紧张,“姑娘要做什么?” 顾玖柔柔一笑,“我想让你回到我身边伺候,你愿意吗?” “奴婢愿意。”青梅眼含热泪,连连点头,“可是奴婢没有姑娘的药方,去了库房,不知道该拿什么药。” 顾玖说道:“准备笔墨,药方我写给你。” 青梅点头,起身去取笔墨。 在她想来,姑娘整日喝药,对药方必定是熟悉的。 殊不知,顾玖完全是从之前尝的那一口,判断出了药方。 笔墨准备妥当。 顾玖说道:“扶我过去。” 青梅扶着顾玖下床,“姑娘当心。” 顾玖喘气。这身体弱得连林妹妹都不如,刚下床走几步,就喘上了。 在青梅的帮助下,顾玖来到书桌前。 书桌靠着窗户,窗户紧闭着,光线昏暗。 顾玖说道:“将窗户打开。” “姑娘,当心吹了风,病情加重。” 顾玖摇头,笑道:“不妨事。我好久没见过太阳,你打开窗,让我透透气。” 青梅听令行事,打开了半扇窗户。 斑驳的阳光透进来,映照在顾玖的脸上。 她闭着眼睛深吸一口气,这是阳光的味道,真好闻。 她笑了起来,笑容温和,眼神暖暖的。然后提笔,开始书写药方。 一笔绢花小楷,显得柔弱无力,这也符合她现在的身体情况。 药方写好,她交给青梅,“你去库房抓药,若是管事婆子为难你,你不必同她们争执。她们给你什么样的药材,你就拿着。药材差一点也没关系,我有大用。” 青梅担心,“若是那起子小人给了发霉变质的药材,那如何是好?姑娘得不到好药材,病情又怎么能好转。” 顾玖笑了起来,“若是库房管事真的把发霉变质的药材给你,那才好。” “姑娘?”青梅不解。 顾玖说道,“此事你不必多问,总之按照我说的去办。青梅,我定会让你回到我的身边。” 青梅热泪盈眶,“奴婢不值得姑娘这么做。” “你值得!你才是我的大丫鬟,我身边需要你。你拿了药材后,记得去见李串。” 青梅将药方贴身放好,郑重道:“姑娘放心,奴婢一定会办好你交代的事情。” 青梅急匆匆地走了。 顾玖坐在书桌前,闭目养神。阳光洒在脸上,透着暖意。 小翠站在门口,想进又不敢进去。 “是小翠吗,进来吧。” 小翠走进卧房,“姑娘,你身子弱,还是回床上躺着吧。” 顾玖睁开眼睛,虚虚一抬手,“你扶着我。” 小翠扶着顾玖上床。顾玖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床头,手里拿着一本书,略微翻看了两页。 桃红盯着小丫鬟煎好了药,过滤了药渣,亲自将药端到卧房。 “姑娘,喝药了!” 顾玖放下手中的书本,连连咳嗽,病弱憔悴,“辛苦桃红。将药放在桌上吧。” “大夫说了,要趁热喝。” 顾玖皱起鼻子,弱弱地说道:“太汤,喉咙痛。” “姑娘,听大夫的话,赶紧把药喝了。” 桃红端着药碗,来到床边。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强行灌药。 顾玖特嫌弃地看着她手中的药碗,不满地说道:“太苦,又烫,不想喝。” “姑娘不喝药,身体又怎么能好起来。” “这半年喝了那么多药,也没见身体好起来。可见,开药的许大夫就是个庸医,我不喝这药。” 桃红居高临下,“姑娘,现在可不是耍小性子的时候。太太和老爷都嘱咐奴婢,要监督姑娘好好喝药。小翠,你扶着姑娘,我来喂药。” 顾玖瞥了眼桃红,桃红果然打算强行灌药。 小翠走到床头,“姑娘,药还是要趁热喝,病才好得快。” 顾玖表情心虚,眉眼柔弱,似乎是妥协了,“小翠说的对,把药给我,我喝。” 小翠很高兴,“桃红姐姐,姑娘愿意喝药。” 桃红眼神锐利地盯着小翠。好个贱蹄子,哄得姑娘只听你的话,不听我的话。我废了那么多口舌,不曾劝动姑娘。你一句话,竟然让姑娘改变主意。 小翠一脸不安的模样,“桃红姐姐,你怎么这么看着我,我说错了什么吗?” “小翠,你来伺候我喝药。”顾玖火上加油。 桃红压着心头怒火,对顾玖说道:“姑娘,还是让奴婢服侍你。小翠笨手笨脚的,怕是服侍不好。” 顾玖以手掩唇,表情柔弱,语气却很强硬,“小翠服侍得很好,我喜欢她服侍我。” 言下之意,就是不喜欢桃红服侍。 桃红深吸一口气,“姑娘,奴婢服侍你喝药。”语气比顾玖还要强硬。 顾玖低下头,沉默! 既不说话,也不喝药。 桃红顿时被气得七窍生烟。 不让小翠服侍,就不喝药。 好,非常好。 桃红不满地说道:“姑娘今儿性子真大。看来姑娘是嫌弃奴婢粗手粗脚,不合心意。小翠,你来伺候姑娘喝药。” 按理,她这样说了,姑娘就该说两句软和话,不让小翠伺候,这件事情也就过去了。 结果事情完全没有按照她预想的那样发展。 第3章 太太谢氏 顾玖朝桃红看去,没有作声。 桃红却感觉到了不安,似乎有什么事情脱离了掌控。 “姑娘,你……” “小翠,你还愣着做什么?赶紧伺候我喝药。” 顾玖干脆利落打断桃红的话,提醒旁边傻站着不动的小翠。 小翠战战兢兢,妈呀,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姑娘好像是在针对桃红姐姐。 可是,这是为什么? 小翠伸出手,“桃红姐姐,你累了一上午,还是让我服侍姑娘喝药。” 桃红一脸寒霜,深吸两口气,然后将药碗交给小翠。 “姑娘,喝药了!”小翠一脸的不安。 顾玖冲小翠笑了笑,“靠近一点。” 小翠端着药碗靠近她。 顾玖拿着小银勺,往自己嘴里喂了一口药。 噗! 转眼,顾玖又将药喷了出来,喷在了桃红身上。 桃红跳了起来,拿着手绢,急忙清理衣服上的污渍。 小翠担心,紧张,不知所措,“姑娘,你怎么了?怎么吐了。” 顾玖一句话没说,直接抬手,掀翻了小翠手中的药碗。 啪! 药碗跌落在地,碎成一片片。汤药飞溅,小翠和桃红都没能幸免。 “姑娘,你怎么回事?” 桃红冲顾玖怒吼。她真是受够了。 顾玖一反常态,扑在床上大哭起来,“我早就看出来了,你们都恨不得我死。那我还喝什么药。” 小翠慌了,“姑娘,你别胡思乱想,奴婢再去煎一碗药过来。” 泪水模糊了顾玖的双眼,她抬头盯着两人,苍白消瘦的小脸显得羸弱不堪。 “煎什么药,我都要死了,喝不喝药有区别吗?小翠,你去拿白绫,今儿我就让那起子狼心狗肺的东西称心如意。反正我活着也是个累赘。” 扑通! 桃红猛地跪下来,听声音,都觉着膝盖痛。 桃红眼含热泪,却无丝毫惶恐之意,“姑娘是要逼死奴婢吗?奴婢自从来到芷兰院,一直尽心尽力的伺候姑娘。不知奴婢哪里做错了,惹了姑娘嫌弃,姑娘竟然以死相逼。” 顾玖却不管不顾地大哭起来,“一个个虚情假意,整日里拿着那要人性命的药给我喝,还敢说尽心尽力的伺候我。 我堂堂刺史府嫡出姑娘,竟然被一个丫鬟挟持。偌大的刺史府,竟然没有我的容身之所,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小翠,你是死人吗,赶紧将白绫拿来。今日我一死了之,也让你桃红称心如意,做那正儿八经的芷兰院主子。” “姑娘使不得啊!”小翠吓得面无人色,大叫起来。 顾玖气急败坏,指着小翠,怒道:“连你也不听我的。我就知道,在芷兰院,我就是个摆设。你们所有人都听桃红的,桃红才是你们的主子。既然如此,我更应该死,死了好给你们腾位置。” 说完,顾玖就朝瓷枕上撞去。 心里头却在呐喊,小翠,你可要给力啊!本姑娘身子虚,真要一头撞下去,今儿只怕要血溅当场。 嘤嘤嘤…… 撞头好痛的,她最怕痛的。 “姑娘……” 小翠吓得肝胆欲裂,来不及拦住姑娘,她就直接扑在瓷枕上,给姑娘当枕头。 顾玖撞在小翠的背上,眼冒金花,捂着额头,痛死了。 眼泪啪嗒啪嗒地落下来,好痛,好痛,嘴里却喊着,“让我死!我死了,你们个个都称心如意。免得你们整天费尽心思的想办法弄死我……” “姑娘是要逼死奴婢啊,不如奴婢先死好了!”桃红哭喊起来。 顾玖指着她,“你去死啊!你舍得死吗?” 桃红脸色涨红,跪在地上,一时间竟然不知该如何做。都因为顾玖根本不按牌理出牌。一个都快要病死的这病人,突然闹起来,怎么办?桃红也很绝望啊! …… “不好了,姑娘要寻短见,要赶紧禀报太太!” 青竹赶紧丢下手头上的活,急急忙忙跑出去。 青梅急匆匆赶回来,路上遇到青竹,“跑这么急,做什么?” “姑娘闹着寻短见,我去禀报太太。” “什么?” 青梅来不及细想,拿着一包药材急忙朝芷兰院跑去。 太太谢氏,容长脸,柳叶眉,杏眼,肤白貌美。年龄还不到四十,因保养得宜,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的模样。 她出身小户人家,最初只是顾大人的侧室。 后来原配夫人苏氏过世。 恰在那时,苏家出事,苏父被罢免。而谢氏的大哥时来运转,得上峰赏识,出任太子詹事府丞,并得太子看重。 顾大人半点都没犹豫,直接就将谢氏扶正。 从此,谢家扶摇直上,苏家逐渐没落。 谢氏在顾家的地位,也随之水涨船高,主母地位,无人能够撼动。 加上谢氏为顾大人生育了两子两女,真正是有福之人。 这会谢氏正带着婆子们管家理账。 “外面吵吵闹闹的,怎么回事?” 谢氏问道。 “奴婢出去看看。”丫鬟春禾急急忙忙走出去。 没一会,春禾一脸惶恐地走进来,“太太,不好了。芷兰院的青竹禀报,二姑娘正在寻短见。” 啪! 谢氏将手中的小算盘丢在桌上,“当真?” 春禾点头,“此事千真万确,青竹亲眼所见。” 谢氏蹙眉,“有没有问过,二姑娘为何要寻短见?” 春禾小声说道:“二姑娘说,说有人要害她,不如自己了断,让害她的人称心如意。” 谢氏板着脸,“简直是胡闹。你们都随我去看看,可不能让二姑娘乱来。” “是!” 谢氏带着人前往芷兰院的同时,顾大人顾知礼也正好从衙门回府。 小厮李串恭候在门房,“老爷,出事了。” 顾大人盯着李串,“你不是在三少爷身边伺候吗?难道三少爷出事了?” “不是三少爷出事,是二姑娘出事了。二姑娘正在寻短见。” “胡闹!” 顾知礼表情一沉,格外吓人,大步朝芷兰院行去。在他身后,跟了一串的小厮管事。 李串本要跟着去,马师爷突然叫住他,“二姑娘当真要寻短见?” 李串点头,“千真万确!” 马师爷沉吟片刻,总觉着这事蹊跷。一个平日里安安静静,不争不闹的小姑娘,突然间闹起来,必有所谋。 马师爷对李串说道:“把你家少爷也叫上。” 李串愣住。 马师爷眼一瞪,“还愣着做什么。自家亲妹子寻短见,做哥哥的不露面,大人知道了会作何想法。” 李串恍然大悟,“谢谢马师爷指教,小的这就去叫我家少爷。” 谢氏带着一大帮人赶往芷兰院,不料,竟然在门口遇到了顾大人。 谢氏暗道一声不好。 “老爷怎么来了?” 顾大人一脸严肃,不怒自威。 “二丫头闹着寻短见,我倒是要看看,她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说罢,顾大人一甩袖,率先走进芷兰院。 谢氏急忙跟上。 顾大人刚到卧房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哭喊声。 “姑娘,你怎么这么傻啊!你死了,岂不是让那起子黑心烂肠的狗东西称心如意。” 顾大人心头咯噔一下,二丫头不会已经…… 不等通报,顾大人就冲进了卧房。 第4章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卧房内,顾玖正依偎在青梅怀里,颈项上有一道触目惊心的青痕迹。 当顾玖见到顾大人那一刻,眼泪唰的一下落了下来。 她无声哭泣,泪眼朦胧,眼中满是孺慕之情。她一脸病弱,让人见之生怜。 见到顾玖,顾大人先就惊了一跳。 他对这个女儿,不怎么上心。女儿病了,他也没来看过几回。 只是没想到,短短一两月没见,顾玖竟然病弱成这般模样。 都说顾玖在养病,看她这模样,病没养好,反倒是将身体给养坏了。 顾大人顿时皱起眉头,之前心里头对顾玖的怒火,转眼间消失了一大半。 不过他依旧板着脸,“怎么回事?” 顾玖示意青梅扶着她起来,一脸虚弱地给顾大人行礼,“女儿以后不能在父亲身边尽孝,请父亲见谅。” “胡言乱语。有病就好好养病,寻什么短见。简直是瞎胡闹。” 顾大人语气虽然严厉,话语中却也透着父亲对女儿的关心。 顾玖凄凉一笑,眼泪缓缓的,一滴一滴落下。这个模样的顾玖,是那样的委屈,无助,让人看着无比的心疼。 “不是女儿胡言乱语,即便女儿今日不寻短见,只怕也活不了几日。” 说完,顾玖这拿起手绢,捂着嘴,咳了起来。 露在衣袖外的一截手臂,干瘦细长,根本不像个十四五岁小姑娘该有的样子。 顾大人紧皱眉头,重新打量顾玖。这是他的女儿?为何养病却越养越弱。大夫不是说,只是一般的风寒吗? 谢氏站在顾大人身边,见状,赶紧说道:“二姑娘,你可不能乱说啊!你还小,就不要胡思乱想。赶紧上床上躺着,把药喝了。” 顾玖扫了眼依旧跪在地上的桃红,轻声说道:“回禀太太,我不敢喝药。” “生了病,怎么能不喝药。你这孩子,性子就是倔。”谢氏明着关心,实则是在指责顾玖耍小性子,闹得人仰马翻,不像话。 顾玖轻咳一声,整个人越发显得赢弱不堪。 她微微垂首。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拼演技,顾玖自认还不曾输过。 上辈子不曾输过,这辈子也不会输。 自她凌晨醒来,就一直在琢磨这件事,岂能让谢氏随便两句话就给终结。 “太太误会了。不是我不肯喝药,而是不敢喝。” 谢氏怒斥,“又在胡说八道。大夫特意给你开的药,怎么就不敢喝。你是在指责大夫的医术不到家,还是在指责我和老爷没有照顾好你?” “我……” “你简直就是胡闹!大夫早就吩咐了,要好生养着。你看看你将全家人闹得不得安宁,连老爷都被你惊动了。你还不知错吗?” 谢氏连珠炮问,顾玖无声落泪,楚楚可怜。分明就是一个被继母苛待的可怜小姑娘。 谢氏暗道,小丫头片子,整天就知道哭哭哭,晦气。等老爷走了,再收拾你。 顾玖弱弱地望着顾大人,“父亲!” 这一声父亲,是何等的绝望,伤心,恐惧,惶惶然。 谢氏见状,怒气横生。还敢装,她张口就要怒斥。却不料,顾大人却突然抬手制止了谢氏。 顾玖望着顾大人,自醒来后,她大部分时间都在琢磨顾大人的性格,这场戏要如何演,才能打动他。 顾大人顾知礼,官居三品,现任晋州刺史一职。 顾大人能够在如此年纪身居高位,一来靠自身能力,二来靠祖萌。 顾大人的父亲,也就是顾玖的祖父,同现在的平南侯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平南侯是嫡长子,顾玖的祖父是嫡次子。 后来,两兄弟分家,顾玖的祖父别府居住。两家在京城的府邸,就隔着一道院墙。 说起来,顾玖也算是侯门之后。 而顾大人自小在侯府长大,见多识广,内宅阴私,多少知道一点。 所以当顾玖露出恐惧的眼神时,瞬间触动了他心中某一个角落。 “二丫头,你刚才说,你不是不肯喝药,而是不敢喝药,为何?” “老爷……”谢氏着急。 顾大人摆手,制止谢氏说话,甚至还在书桌前的椅子上坐下来,俨然一副要耐心听顾玖讲述的态度。 顾玖福了福身,就这个简单的动作,都累得喘气。 她虚弱的模样,越发说明,她之前说不敢喝药,只怕真的有内情。 顾玖拿着手绢,擦掉眼泪,“父亲容禀,女儿病了后,一直都是丫鬟桃红负责煎药,喂药。 女儿每每喝了药,便觉困倦。睡醒后,又觉身体沉重,心慌气短,胸闷,总是喘不过气来。 一开始,女儿只当自己身体弱,受不住药力。只是时日一长,如今女儿连床都下不了。 女儿也曾问过大夫,大夫说女儿只是一般的风寒。可是为何病情却越来越沉重。女儿本不想多生事端,更不愿怀疑身边人。但是今日……今日……” 顾玖泣不成声。 顾大人问道:“今日怎么了?” “今日女儿才知,女儿名为府中嫡出二姑娘,但是在某些黑心烂肠的人心里,只怕连个丫鬟都不如。她们恨不得女儿早点死,死了她们也就不用日夜伺候,轻轻松松再找个新主子。” “此话何来?” 顾玖擦掉眼泪,指着放在置物架一角的药材包,“若非亲眼见到,女儿也不敢相信,世上竟然有如此恶毒之人。她们都巴不得女儿早死。” 谢氏插话,“二丫头,话可不能乱说。这府中从上到下,一切井井有条,每人恪守职责。何来黑心烂肠的人?又有谁敢巴不得你早死。” 顾玖柔声说道:“太太整日忙着管理府中大事,芷兰院的情况有所疏忽在所难免。那起子黑心烂肠的人,见太太不曾过问芷兰院,自然就生出了二心。” “老爷,你听听这话,她这是在指责我这个做母亲的不够关心她啊!老爷明鉴,妾身每日操劳,管教子女,何曾懈怠过。”谢氏拿着手绢,擦着眼泪,一副被人冤枉,伤心欲绝的模样。 顾玖轻飘飘地说道:“太太误会了。正是因为太太日夜操劳,人都累瘦了,我才不敢拿身边的小事打扰太太。若是让太太分心,那便是我的罪过。” 谢氏还要说,顾大人却懒得听。 他抬手制止,“将置物架上的那包东西拿来。” 管家顾全亲自上前,取下药包。 顾大人板着脸,“打开!” 药包打开,里面全都是药材,而且明显发霉变质。 瞬间,顾大人脸色便沉了下来。 青梅当即跪下,“请老爷为我家姑娘做主。今天奴婢奉命前往库房拿药材为姑娘煎药,库房婆子直接将这些药材丢给奴婢。 奴婢要理论,婆子却说平日桃红拿的就是这样的药材给姑娘煎药,反正吃不死人,凭什么奴婢就能特殊。奴婢无法,只能先将药材拿回来。” “你胡说!”桃红突然大叫起来,“老爷明鉴,奴婢从来没有拿过发霉变质的药材煎药给姑娘服用。” 青梅却说道,“奴婢若有一字虚言,必遭天打雷劈。” 桃红面无人色,指着青梅,“你为何要害我。我知道了,你记恨我取代了你的位置,所以伺机报复我。我要和你拼了。” 桃红扑向青梅。 青梅夸张大叫。 “拦住她!”顾大人大怒。 小厮们扑上去,三两下控制住桃红,顺便堵住她的嘴巴。 顾大人狠狠拍着桌子,太不像话了。 自己的闺女,就算他不上心,也不允许下人如此糟践她。 还有这个叫桃红的丫鬟,简直就是无法无天。当着他的面就敢打人,可想而知,平日里是如何嚣张。 ------题外话------ 新书求收藏! 第5章 狠狠踩一脚 “咳咳……” 顾玖咳嗽,感觉五脏六腑都要咳出来了。 青梅紧张,担心,“姑娘,你可不能有事啊!如今有老爷给你做主,那些想要谋害姑娘的人,一定不会有好下场。” 顾玖太过虚弱,只能靠在床边,喘着气,说道:“父亲容禀,桃红本是太太身边的丫鬟,太太见我这里缺个稳重的人,便将桃红赐给了女儿。 女儿想着,她是太太调教出来的,定然是极为能干的,便对她委以重任。她不光管着女儿的财物,芷兰院上下大小事情,也都由她做主。 女儿平时有点想法,也插不上话。毕竟她是太太派来的,不看僧面看佛面,女儿总得给她一点面子。 女儿处处迁就她,她名为丫鬟,实则干的是芷兰院主子的活。女儿倾尽所有,换来的却是她的处心积虑,包藏祸心。 女儿不明白为什么,她为什么要害我。难道是因为女儿病得太久,天天伺候一个病人,让她厌烦了吗?” “呜呜……” 桃红拼命摇头挣扎,不是的,不是这样。 桃红此刻全都明白了,之前顾玖为何不肯喝药,为何要寻死觅活。答案就在这里,她想除掉自己。 桃红哭了出来,她傻,她蠢,竟然到此刻才看清楚顾玖的目的。 谢氏死死地盯着顾玖。 好歹毒的用心,好一招借刀杀人。她以前果然小看了这个丫头,不声不响,突然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目的就是为了除掉自己安插在芷兰院的丫鬟桃红。 谢氏掐着手掌,这个时候她不能急,不能慌,不能让顾玖这个小丫头片子得意。 谢氏轻咳一声,吸引到顾大人的注意,这才说道:“老爷,这只是二丫头的一面之词,说不定事情真相并非如此。桃红这丫鬟我知道,是个老实本分的人,断然做不出谋害主子的事情。” 顾玖顺着话说道,“太太说的对,我也不相信桃红会做出这等丧尽天良的事情。所以还特意询问了丫鬟小翠,还有煎药丫鬟小红。小翠,你告诉老爷,太太,平日里桃红都是怎么吩咐你的?” 小翠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她不聪明,却也知道接下来的话,一个不小心,就会要了她的命。 她偷偷朝左右看看,一边是姑娘,一边是太太,她该站哪边。 谢氏轻飘飘的声音,传入她的耳朵,“你是叫小翠?说话要谨慎,要对自己说的话负责,懂吗?” 顾玖却说道:“小翠,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你是我的丫鬟,只要我有一口气在,定不会让人欺负你。而且还有老爷在,老爷也会替你做主。” 顾大人沉默,没有反驳。 谢氏怒,小丫头片子,指桑骂槐说谁呢。 顾玖咳了起来,脸色苍白似雪,虚弱得仿佛下一刻就会死去。 她望着顾大人,眼中有希望,有渴求,还有惶恐无助。 顾大人哼了一声,“小翠,桃红平日怎么吩咐你的,都说来听听。不准有一句虚言,若是让本大人知道你胡编乱造,定要乱棍将你打死。” 一句乱棍打死,小翠浑身哆嗦了一下。 “奴,奴婢不敢有一句虚言。桃红姐姐平日里一直吩咐奴婢,让奴婢伺候在姑娘身边,不要让青梅姐姐,青竹姐姐她们接近姑娘。还吩咐奴婢,要盯着姑娘的言行,若是姑娘问起什么事,无论大小,都要禀报于她。” “呜呜……” 桃红眼神怨毒地盯着小翠。 小翠瑟缩,低着头,不敢看桃红。 顾大人面无表情,冷冷道:“去将丫鬟小红叫来。” 小红被叫来,一进屋,就赶紧跪在地上,“奴婢见过老爷,太太,姑娘。” 顾大人板着脸,不怒自威,“小红,听说你负责煎药?” 小红点头,“回禀老爷,是的。” “药材都是桃红交给你的?” “是!” “用的都是什么药材?是不是发霉变质的药材?” 面对这个问题,小红却迟疑起来。 啪! 顾大人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将屋里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连谢氏的脸色都跟着变了变。 谢氏死攥着手绢,她有多久没见过老爷发这么大的火。 “为什么不说话?” “奴婢,奴婢怕!” 谢氏暗恨,“贱婢,你在胡说什么?” 顾大人朝谢氏看去,谢氏顿时慌张起来,面上强做镇定,“老爷,妾身也是着急。” 顾大人嗯了一声,“我问话,你不必开口。” 这就堵死了谢氏的路。 谢氏心中暗恨,将这一切全算在顾玖头上。 死丫头,小小年纪,心思实在是歹毒。 顾玖面色憔悴,眼神却很坦然。她偷偷看了眼谢氏,眉眼低垂。 你做初一,我做十五,这很公平。 再说,只是一个丫鬟,太太何必发这么大的火气。 谢氏抠着椅子扶手,她就知道,顾玖这死丫头一定是故意的,果不其然。 老爷啊,你被二丫头给骗了啊。 谢氏气得着急上火,偏又不能揭穿顾玖。 顾玖都病成这鬼样子,她要是说顾玖处心积虑,就为了除掉桃红,老爷能信吗?肯定不会相信。反而会认为她在无事生非,故意挑拨父女之间的感情。甚至会怀疑,桃红所做的一切,都是她吩咐的。 谢氏吃了个哑巴亏,心肝脾肺肾都气的发痛。 她盯着顾玖,心中大骂,贱人! 顾大人还在审小红,“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否则大刑伺候。” 小红瞬间一哆嗦,她偷偷朝被按在地上动弹不得的桃红看去。 平日不可一世的桃红姐姐,此刻是那样的狼狈。 小红突然意识到,桃红完了!即便有太太,也保不住桃红。 她不能跟着桃红一起完。 小红转眼就做出了决定,连连磕头,“奴婢交代,奴婢全部交代。奴婢在芷兰院负责为姑娘煎药,药材都是桃红姐姐交给奴婢,奴婢只负责煎药。” “桃红交给你的药材,是不是都是发霉变质的?” 小红连忙说道:“不全是。只有几次是发霉变质的药材。大部分时候,都是库房清理出来的劣等药材。这种药材一般都是给生病的下人用。” 顾大人眼中有怒火在燃烧。 他没想到,他只是稍微疏忽了一点,自己的亲闺女,竟然被下人作践成这个模样。拿劣等药材给嫡出的闺女煎药,好,非常好! 顾大人捏着椅子扶手,“去将药材库房的人,从上到下,统统抓来。今日,我倒是要看看,到底是谁给她们的胆子,竟然敢拿下等药材给本大人的闺女用。” “是!” 管家顾全看都没看谢氏一眼,直接带人出门抓人去。 第6章 你该死 “老爷,都是妾身的错,是妾身这监管不力,错信桃红这个贱婢。你罚妾身吧。” 谢氏很聪明,她已然看清楚了形式,放弃了挣扎,打算弃卒保帅。 桃红睁大了一双眼睛,盯着谢氏。 “呜呜……” 太太,你不能放弃奴婢啊。奴婢这么做,全都是按照你的吩咐。 啪啪! 站在谢氏身后的丫鬟春禾,突然跳出来,两巴掌狠狠甩在桃红的脸上。 打完人,春禾还指着桃红大骂:“桃红,你太让太太失望了。太太当初怎么吩咐你的,让你尽心尽力伺候二姑娘,你却背着太太,二姑娘,干出这等丧尽天良的事情。你该死!” “春禾,退下!老爷还没发话,哪轮到你一个奴婢跳出来说话。” 谢氏板着脸,怒斥春禾。 春禾一脸心虚,后怕,“太太见谅,奴婢实在是太气愤,所以没忍住。奴婢以前和桃红一起当差,她本性不坏,做事勤快又麻利。不知道为什么,到了芷兰院,她竟然会变成这样。” 顾玖偷偷朝春禾看去,太太身边的大丫鬟果然不一般。这句话分明是在往芷兰院泼脏水。 以前在上房勤快又麻利的桃红,到了芷兰院,结果就变得黑心烂肠。定然不是太太的问题,而是芷兰院,是顾玖的问题。 顾玖拿着手绢,擦着眼泪,“都是我的错,反正我也活不久了,不如让我死了算了。” “不准胡说。”顾大人厉声呵斥顾玖,语气中却透着关心。 顾大人还扫了眼春禾,春禾一脸心虚,躲在谢氏身后。 谢氏连忙说道:“都是妾身的错,没有管好她们。老爷你罚妾身吧。” 顾大人面无表情地说道:“你身边的丫鬟,是该好好管教管教。主子还没说话,就敢跳出来,这是谁家的规矩。” 谢氏噎住。她万万没想到顾大人竟然不给她面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指责她没管教好身边的丫鬟。 谢氏的面子,里子都没保住,脸色自然难看。 春禾心中惶恐无比,她这是好心办坏事,完蛋了。 “妹妹,妹妹你没事吧!” 顾玖一母同胞的亲哥哥顾珽冲了进来。 顾珽是家中嫡长子,在族中排行行三。 十六七岁的年纪,身材修长,五官俊朗,面相斯文,像个书生。只是不能开口说话,一开口就露陷。 “哥哥!” 顾玖弱弱地喊了一声。 顾珽见顾玖弱不禁风的模样,心中怒气横生,“妹妹,是谁欺负你,你告诉我,我杀了她。” “放肆!” 顾大人拍着桌子,“为父在此,你要杀谁?” 顾珽心中不服气,面上还是恭敬的请安,“见过父亲,太太。妹妹被人欺负,欺负她的人难道不该杀吗?” 顾大人板着脸,“为父还没死,这个府中,还轮不到你来做主。” 顾珽低头,沉默下来。他朝桃红看去,目光带着滔天怒火。他早就看桃红不顺眼,以前妹妹拦着他,不让他生事。 如今这丫鬟被人揭破,不打杀她,难消心头之恨。 桃红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 三少爷顾珽是什么性子,桃红太清楚了。 以前顾玖还维护她的时候,顾珽就三番两次的找她麻烦。 而今,顾玖翻脸,想要除掉她,顾珽就是那个递刀子的人。不,顾珽不舍得顾玖双手沾血,他会亲自宰了她。 “呜呜……” 太太救命。 桃红眼巴巴地望着谢氏。 谢氏朝她看了一眼,这一眼的含义太过复杂,原本还在挣扎的桃红,瞬间像是认命一般,不动了。 桃红低着头,脸如死灰。她若是继续挣扎,试图脱身,太太谢氏定会让她全家陪葬。她若是乖乖认命,死的不过是她一人,家人性命还能保全。 桃红哭了,认命了! 谢氏暗暗点头,桃红这丫鬟果然聪明伶俐,没有枉费自己的一番调教。 “老爷,妾身以为,现在最要紧的事情是将大夫请来,为二姑娘看病。旁的事情,老爷日理万机,不如就让妾身来处置。” 顾玖偷偷朝谢氏看去,猜测谢氏的用意。 谢氏看桃红的眼神,像是看一个死人。 显然,谢氏这么做不是为了保住桃红的性命,那她的目的应该是为了保住药材库房的管事婆子。 药材库房的管事李婆子,原先是谢氏的陪嫁。后来嫁给了府中的外管事,就被谢氏派去管理药材库房。 李婆子管着药材这些年,以次充好,顺手牵羊,敲诈勒索,不知道贪墨了多少钱。当然,谢氏自己肯定没少赚。 谢氏保住李婆子,便是保住了自己的钱袋子,难怪她要越俎代庖,急于将顾大人忽悠走。 顾玖想通了其中的关节,连忙低头,咳了起来。咳得撕心裂肺,旁人看着都感到害怕。 “妹妹,你怎么样?” “姑娘,你喝口水。” 顾大人微蹙眉头,面露担忧。 谢氏心中暗恨,贱人,真会找时间咳嗽。 顾玖虚弱地靠在床头,泪水还挂在眼角,她一脸柔弱地看着顾大人,“父亲,女儿想换个大夫,请父亲允许。” 谢氏眉眼一挑,率先说道:“二丫头,许大夫可是远近知名的大夫,也是老爷的忘年之交。府中有人生病,向来都是请许大夫上门。你现在要求换一个大夫,是信不过许大夫的医术,还是信不过老爷的眼光?” 这番指责,当真是诛心之言。 顾大人已经皱起了眉头。 一旦应对不好,顾玖之前的努力全都白费了。 顾珽满眼怒火,太太这话是什么意思。没看到妹妹已经病成这个样子,还给妹妹下眼药,果然是毒妇。 顾玖偷偷拉住暴躁的顾珽,冲他微微摇头,要他不要冲动。 为了妹妹,顾珽忍着。 顾玖轻咳一声,眼泪一滴滴落下,“父亲,女儿当然相信许大夫的医术。只是,女儿听说许大夫以前当过军医,更擅长外伤。女儿是风寒之症,与外伤总归不同。” 顾大人微微点头称是,“二丫头说的有理,张贵,拿着本官的名帖,去将陈大夫请来。” “是城西的陈大夫吗?” “正是。” 陈大夫有点迂,顾大人不太喜欢这个人,故此一般情况下,府中有人生病都是请许大夫。许大夫知情知趣,见识不俗,顾大人对许大夫也高看三分。 不过陈大夫的医术没话说,在晋州数一数二,尤其擅长内科。 这回若非顾玖病得快不行了,顾大人还不一定愿意请陈大夫上门。 张贵领命离去。 谢氏微微眯起眼睛,然后又睁开,说道:“老爷,陈大夫的医术自然是极好的,只是许大夫那里会不会有什么想法。” 顾大人轻描淡写地说道:“无妨!” 一个风寒之症,治了半年,还没治好。就算是丫鬟用劣等药材以次充好,许大人见多识广,怎么就没看出来? 若是许大夫早点看出丫鬟搞鬼,二丫头也不用受那么多罪。 “老爷,库房的人都带来了。老爷要见吗?” 管家顾全回来。 谢氏心头一惊,脸色微变。 第7章 狠狠打 “老爷!” 谢氏眼巴巴地看着顾大人。 顾大人却没有理会谢氏,直接下令,“将人都带进来。” 顾全领命,朝门外一挥手,小厮们押着五六个婆子走进来。 打头的便是药材库房管事李婆子。 记忆中,李婆子向来嚣张,眼睛长在头顶上,看人从不用正眼。 唯有在太太谢氏面前,还维持着下人本分。在顾玖这些小一辈主子面前,整天摆着府中老人的谱,心情好给个笑脸,心情不好,直接甩脸子。 这货就是典型的奴大欺主。 这会李婆子再没有往日的嚣张气焰,跪在地上,浑身抖得如筛糠一样。 谢氏紧握椅子扶手,心中如擂鼓,一惊一跳。目光死死地盯着李婆子,担心李婆子说出不该说的话。 李婆子偷偷朝谢氏看去,谢氏冲她微微摇头,李婆子心领神会,急忙低下头。 啪! 顾大人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让所有人心惊肉跳。 “李婆子,你有什么话说?” 李婆子浑身抖啊抖,顾全抓人的时候,她就知道不好了。来的路上,一直在想,要不要死扛到底。 刚才谢氏也提醒她,别乱说话。 可是面对顾大人的官威,李婆子都要吓死了。她是真的害怕,顾大人官威太盛,她这小身板扛不住。 李婆子低着头,一双眼睛滴溜溜转动,很快就做出了决定。 这件事她扛不住,除非不想活命。但是她也不能将谢氏牵连进来。谢氏在,她能活。谢氏出事,她只有死路一条。 顾大人使了个眼色,管家顾全拿着那包发霉变质的药材,来到李婆子身边,“认识吗?” 李婆子先是点点头,接着又摇摇头。 顾全冷声说道:“识趣的话,就把如何欺上瞒下,以次充好,中饱私囊的事情交代清楚,如此,老爷还会留你个全尸。如若不然,诛你全家。” 李婆子脸色刷的一下,变得惨白。 “老爷饶命啊,饶命啊!奴婢猪油蒙了心,被身边人一撺掇,就做出这等猪狗不如的事情。奴婢知错了,知错了……” 咚咚咚…… 李婆子磕头,额头撞击地面,一下接着一下。光听着声音,就觉着痛。 跪在李婆子身后的几个婆子,也跟着齐齐磕头请罪。个个都在喊饶命。 顾大人板着脸,没作声。 顾珽一脸大快人心的模样,想要趁机落井下石,将这几个婆子统统杀了。 顾玖拉着顾珽的衣袖,微微摇头,不可。 顾珽疑惑不解。 顾玖垂首,没有多说。 这一回,她凭着父女情分,让顾大人替她出头。不代表顾大人就会放任她,让她挑战当家主母谢氏的权威。 想都想得到,在顾大人心目中,很明显,谢氏的分量更重。 毕竟两人多年夫妻,谢氏又非蠢妇,还为顾大人生了两子两女,谢家又给力。 一个个砝码加上去,谢氏的分量,可想而知,比顾玖重了不知道多少。 如果妄想凭几个下人犯了错,就想扳倒谢氏,那真的太天真,也太小看顾大人,小看谢氏。 顾大人身居高位,岂会不懂制衡的道理。 之前顾大人不给谢氏面子,无非是借机敲打谢氏,让谢氏收敛点。 如果以为谢氏就此倒霉,失去顾大人的爱重,那就太想当然了。 谢家一日不倒,谢氏的地位就稳如泰山。 就算有一日谢家倒了,只要谢氏的两个儿子有出息,谢氏依旧能保住自己的身份和地位。 呼! 顾玖偷偷呼了口气。 这一回,能够除掉桃红,把忠奸难辨的许大夫换掉,顾玖已经达到了目的。 至于李婆子,顾玖不想多生事端。 好不容易在顾大人心中留下一个好印象,可不能因为李婆子,破坏目前的大好局面。 因为就算干掉了李婆子,她也得不到半点好处。 反而还会在顾大人心中留下一个小小年纪就得理不饶人,不会处事的印象。 而且桃红和李婆子,是两件性质完全不同的事情。 桃红名义上是顾玖的丫鬟,桃红包藏祸心,暗害顾玖,顾玖要处理她,任谁挑不出错来。 李婆子可不是芷兰院的婆子,不归顾玖管。 严格来说,顾玖没资格过问李婆子的事情。 顾珽就更没资格。 他一个爷们,不好好读书,整日里操心内宅妇人之事,只会给人格局太小,没出息的印象。 所以,对付李婆子,顾玖不能出面,顾珽更不能出面。 再说,没了李婆子,还有王婆子,张婆子,于谢氏而言,不过是换个人的事情。 反之,留着李婆子,谢氏和李婆子少不得要生出点龌龊。 说不定谢氏一怒之下,撤了李婆子管事婆子的职务。到时候只需稍加挑拨,就能让李婆子对谢氏生出怨恨。 “老爷,这一切都是妾身的错。是妾身疏于管理,才会铸下今日大错,还差点害了二丫头。 妾身自诩管家理事是一把好手,没想到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竟然发生如此丧尽天良的事情。 老爷,你罚妾身吧。至于这几个婆子,干出这等猪狗不如的事情,就该打杀了事。” 谢氏一脸愧疚,自责,微微躬身,等候着顾大人的处置。 “太太,饶命啊。奴婢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求太太给奴婢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啪啪…… 李婆子甩手,狠狠地打在自己的脸上。 一巴掌接着一巴掌,很快脸颊就肿了起来。配上磕破头皮的额头,那模样看起来真的很惨。 谢氏指着李婆子,“闭嘴!枉我那样信任你,你却欺上瞒下,中饱私囊,差点害了二姑娘的性命。你该死。” 李婆子吓坏了,下死力气的磕头,磕得头破血流也不敢停。 顾玖低着头,微微挑眉。 谢氏很聪明。 她现在也知道求情没用,干脆以退为进,主动将所有责任担下来,又说要处死李婆子。 不得不说,她这一步走对了。 无论如何,顾大人都要给谢氏一个面子。谢氏是当家主母,她若是没脸,将来又如何管家,怕是下人都不会服她。 所以这件事必须到此为止,不能牵连到谢氏头上。 只见顾大人微微沉吟片刻,接着快刀斩乱麻,板着脸说道:“桃红包藏祸心,谋害主子,该死!将她带下去,打四十大板,狠狠打。让所有下人看看,这就是背主的下场。” 四十板子? 所有人心头一惊。四十板子打下去,桃红活不成了。 顾全领命,“是。” 一挥手,两个小厮拖着一脸死灰的桃红走了出去。很快,院子就传来啪啪的动静,板子一下又一下敲打在桃红身上,又仿佛是敲打在所有人心上。 一开始还能听见桃红的惨叫声,后来,只听见板子声,桃红已然没了声息。 屋中的丫鬟小厮婆子,无论是谁,都是齐齐一抖,心中恐惧! 接着顾大人又说道:“小红,小翠这两个丫鬟,每人十板子,狠狠打。” 呼! 十板子能活命。小翠和小红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两人大汗淋漓,齐齐磕头。 顾玖微微躬身,“谢谢父亲为女儿做主。” 顾大人嗯了一声,“你好生养身体。” “女儿谨遵父命。” 顾大人又朝李婆子几人看去,“这些人,一个个猪狗不如,全都押下去,每人十板子,李婆子二十板子。另外派人抄了李婆子的家,我倒要看看她到底贪墨了多少银钱药材。夫人,为夫如此处置,你认为如何?” 谢氏先是松了一口气,听到要抄李婆子的家,又紧张起来。 她眉眼低垂,一副悔不当初的模样,“老爷处置得极为妥当。” 顾大人点点头,“剩下的事情,就交给夫人处置。” “妾身领命。” “老爷,陈大夫来了。” “将陈大夫请进来。” 第8章 开药方 近六十岁的陈大夫,身子健朗。 他大步走进刺史府后院,看着一排的婆子丫鬟被打板子,胡子抖了抖。 大户人家内宅阴私,这些年下来,他见多了。 区区打板子,小菜一碟。 “陈大夫这边请。” 外管事张贵将陈大夫请进了卧房。 “见过刺史大人。” 陈大夫意外,没想到顾大人也在。外面那一排丫鬟婆子,显然是犯在了顾大人手上。 “陈大夫不用客气,请为小女诊治。小女病了半年,一直不见好转,身体反而越发沉重。” 陈大夫放下药箱,朝顾玖看去,顿时皱起了眉头。 怎么病成了这个样子,脸色蜡黄,瘦弱不堪,一副病弱憔悴的模样,哪个庸医治的。 顾玖却偷偷笑了起来,她对陈大夫的第一印象还不错。 陈大夫面无表情地说道:“二姑娘,请伸出一只手。” 顾玖轻咳两声,伸出右手臂,“有劳陈大夫。” 陈大夫板着脸,小姑娘身子弱,就别说话,省力气。 顾玖抿唇偷笑。 接着,陈大夫将手指搭在顾玖的右手手腕上诊脉。 只见他眉头微蹙,两边脸颊肌肉抽抽,连胡子都跟着抖了几下。 等他诊脉完毕,谢氏率先问道:“陈大夫,我家二姑娘病情如何?” 陈大夫说道:“之前的药方,给老夫看看。” “快将药方拿给陈大夫。” 青梅从地上爬起来,从置物架的抽屉里找到了药方,“请大夫过目。” 陈大夫接过药方看了眼,胡子抖得越发厉害,庸医,蠢货! 当然,他不能当着顾大人的面大骂许大夫。 陈大夫吃了那么多亏,也懂得了少说少错的道理。 他沉吟片刻,说道:“这张药方已经不适合二姑娘目前的病情。二姑娘年龄小,身子弱,得用温和的药慢慢调理。老夫重新开一张方子,每日照着三餐服用。三日后,我再来复诊。” “这么说,我家二姑娘的身体不要紧?”谢氏问道。 陈大夫朝顾玖看去。 顾玖的眼中还含着泪,她疲惫地靠在床头,瘦弱的小脸看上去甚是可怜。 陈大夫生出怜悯之心,大不了得罪人。他大声说道:“夫人误会了。二姑娘身子弱,原先的药方有几味药材药性重,二姑娘身子明显受不住。加上之前用的药材不当,长期服用,二姑娘恐有性命之忧。” “姑娘,你千万不能有事啊。大夫,救救我家姑娘。” 青梅大哭起来。 顾玖在心头为青梅点赞,好丫头,哭得太是时候。 谢氏面色一沉,厉声说道:“几个贱婢,为了一点私利,害得二丫头这么惨。才打几板子,真是便宜了她们。陈大夫,麻烦你务必治好我家二丫头。要用任何名贵药材,你尽管写在药方上。” “夫人放心,老夫会尽全力治好二姑娘的病。” 直到这时,顾大人才开口说话,“陈大夫,开药方吧。” 青梅伺候笔墨,陈大夫提笔写下药方,先给顾大人过目。 顾大人也时常翻看医书,虽然当不了大夫,但是看药方还是没问题的。 陈大夫开的药方,温和平正,不错。 顾大人将药方交给管家顾全,“叫人抓药,要用最好的药材。以后谁再敢苛刻姑娘少爷们的药材,本官诛她全家。” “是!” 接着,顾大人又说道:“张贵,你带陈大夫下去,好生招待,不可怠慢。” “是!” “陈大夫,这边请。” 陈大夫也算识趣,跟着张贵离开了卧室。 顾大人环视四周,目光从每一个人脸上扫过。凡是被他扫了一眼的人,无一例外,都低下了头。 不怪大家,实在是顾大人的目光太过犀利,让人心生恐惧。 顾大人一字一顿地说道:“今日之事,日后本官若是听到有人提起一个字,桃红就是你们的下场。听明白了吗?” “明白!” “二姑娘是本官的嫡女,若是有人胆敢在外面败坏二姑娘的名声,本官要他的人头。明白吗?” 所有下人齐齐一哆嗦,齐声说道:“明白。” 顾玖寻死觅活,惊动长辈,毕竟不是什么好听的名声。传出去,有损清誉。 顾大人思虑周全,提前堵住了所有人的嘴。 顾玖一脸感动,“女儿不孝,累父亲操心。” 顾大人抬手制止顾玖站起来,“你好生养着。等你身子养好后,将这院子上下清理一遍,让太太为你添几个新人。” “女儿遵命。” 顾大人站起来,盯着顾珽,“有空就多来看看你妹妹,别整天在外面胡混。” 顾珽心虚,小声说道:“儿子知道。” 顾大人哼了一声,甩袖离去。 小厮管事跟在后面,一同离开。转眼,卧房就空了一半。 谢氏瞪了眼顾玖,她气不顺,本想斥责顾玖几句,想想时机不对。 最后谢氏面无表情地说道:“二丫头,你好生养着,有什么需要就派人到上房说一声。” “谢谢太太,恭送太太!” 谢氏暗自冷哼一声,带着丫鬟婆子离开了芷兰院。 人走光了,卧房也空了下来。 顾玖一下子倒在床上,累死她了,一大早跟打仗似得。从早上起来,滴水未进,这会口干舌燥,浑身乏力。 青梅吓坏了,“姑娘,你怎么了?” “妹妹!”顾珽着急,马上就要跑出去找陈大夫。 顾玖急忙叫住顾珽,“哥哥别去,我没事,就是太累了,歇一会就好。” “妹妹真没事?” 顾玖伸出手,让青梅扶着她坐起来。 “我没事,哥哥不用担心。青梅,倒杯水来,有什么吃的,也拿点过来。” 青梅高兴起来,姑娘想吃东西,就证明姑娘的身体要好了。 “姑娘稍等,奴婢去看看有什么吃的。” 顾珽代替青梅,扶着顾玖。 “妹妹,你真的没事吗?” 顾玖靠着床头,神情慵懒,“我真没事。” 顾珽自责,“都怪我不好,没能常来看望妹妹。桃红那个贱婢,我该早点拆穿她。” 顾玖笑道:“哥哥不必如此,你已经做得很好。” 顾珽看着顾玖,“妹妹,你不一样了。” “哪不一样?” “你比以前爱笑,也比以前胆大,不怕事。” 顾玖垂眉,饱含深意地说道:“由生到死,由死到生,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只要不是傻子,都得学会改变。哥哥,我们都得变。” 顾珽大笑起来,“妹妹变得很好,我喜欢妹妹现在的样子。” 顾玖说的那句,我们都得变,顾珽并没有放在心上。 第9章 算账 青梅端来一碗银耳羹,嘴里骂骂咧咧,“桃红该死,每天给姑娘喝稀的,她自己倒是半点不委屈。 奴婢去小厨房,看见里面正炖着一碗银耳羹,问了一圈,才知道是桃红吃的。姑娘病的这段时间,可曾吃过什么补品?只怕公中给的好东西,都让桃红给贪墨了。” 顾珽大怒,“桃红贱婢,就该一刀宰了她。” 顾玖眉眼弯弯,笑了起来。顾珽关心她的样子,让她想起了前世的两位哥哥。他们也是这么关心她,舍不得她受一点委屈。 不过两位哥哥比起顾珽更细心,也更有耐心。 顾珽贪玩,经常跑出去见不到人。 顾玖让青梅将银耳羹放在床桌上,一口一口吃着。 银耳羹甜滋滋的,里面放了冰糖,很好吃。 顾玖吃得很满足,她喜欢吃甜的。可惜前世,她有心脏病,不能敞开了肚皮吃。 这辈子,等她养好了身体,她一定要吃遍各种美食。 略微吃了几口,顾玖拿起手绢轻轻擦拭嘴角,问道:“桃红现在怎么样?” “已经被拖下去,听说进气多出气少,怕是熬不过今晚。” 顾玖点点头,心中了然。 她又问道:“其他人呢?” “库房的几个婆子打完了板子,就跟着太太走了,说是去上房请罪。小翠和小红还跪在院子里,等候姑娘的处置。” 顾珽在一旁说道:“要我说,小翠和小红这两丫头都赶出去。如此不忠不义的丫鬟,留着就是祸害。” 顾玖眉眼一弯,笑着说道,“哥哥,我院子里的事情,让我自己处置可好?” 顾珽见顾玖笑了,他也跟着笑起来,“行,都依着你。你可别心软,那两个贱婢,不要对她们客气。” 顾玖点头,“我知道。” 接着,她又问青梅,“放在桃红那里的钥匙,拿回来来了吗?” 青梅点头,从怀里取出钥匙,嫁给顾玖。 顾玖很激动,总算拿到了钥匙。今天闹这一场的第三个目,掌握财政大权的目的也达到了。 她将钥匙收起来,贴身放着。 “青梅,给我倒杯水来。” “妹妹,你没事吧?” 顾玖摇头,“没事。银耳羹吃多了有点腻,喝点水就行了。” “妹妹没事就好。” 青梅倒了一杯温水,“姑娘喝水。” 顾玖端着茶杯,喝了一口温水。温水顺着喉咙来到胃部,浑身暖暖的,身上总算有了点力气。 她眉眼一弯,脸上带着三分笑意,“青梅,之前有没有吓着你?” “奴婢早就吓坏了。不过能揭穿狼心狗肺的桃红,不管多怕奴婢都不怕。” 顾玖浅浅一笑,“今日辛苦你了。” “奴婢不辛苦。姑娘,奴婢有个疑问,不知该不该问。” “你问吧。” 青梅斟酌了一下,这才问道:“姑娘怎么肯定小翠和小红会指认桃红?” 顾珽也很好奇,“是啊,妹妹怎么肯定那两个丫鬟会指认贱婢桃红。” 我也是赌运气,这话能说吗? 当然不能说。 说出来多没面子。 顾玖轻咳一声,装出一副高深莫测,智珠在握的模样,说道:“小翠是个笨丫头,却不是傻丫头。 今日,我有意挑拨她同桃红的关系,桃红果然上当。对小翠横挑鼻子竖挑眼,差一点,一巴掌就甩在了小翠脸上。 等到父亲一来,桃红大势基本已去。这个时候,小翠再笨,也知道该如何选择。” “那小红呢?” 顾玖又喝了一口温水,“至于小红,那是个爱耍小聪明的丫头,贪慕虚荣,却一直被桃红压着。桃红落难,以她的性子,有七成可能会落井下石。” 听完,顾珽感慨,“妹妹真是神机妙算。” 青梅也说道:“姑娘真了不起,全都被你算到了。” 顾玖低头一笑。 哎呀,这么一说,自己真的好像挺厉害的。骄傲了,怎么办?那就继续骄傲下去吧,骄傲的活着,骄傲地过完这一生! 药煎好了。 青梅服侍顾玖喝药。 顾玖闻着药味,深吸一口气,这药对症。 她拿着小汤勺,一勺一勺地喝着。 顾珽问道:“妹妹,这药烫不烫?要不我帮你喝一点。” 顾玖笑话他,“药怎么能乱喝。哥哥可别再说这种傻话。” “没事,我身体壮,喝点药怕什么。” 说完,顾珽还朝自己的胸口拍打了两下,以此证明自己真的很壮。 顾玖摇头,“药不烫,温度刚刚合适。哥哥,你回去吧,我这里没事了。” “我陪着你吧。” 顾玖抿唇一笑,“哥哥向来不耐烦来后院,今天陪了我这么长时间,你的关心我都收到了。而且,喝完药我也要睡一会。难不成哥哥还要守着我睡觉吗?” 顾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我就先回去了,明儿再来看你。” 顾玖点头。 顾珽又叮嘱青梅,“好好伺候姑娘,有什么事差人来找我。” “是!” 顾玖喝完了药,靠着床头歇了口气。喝个药都出了一身汗,怪难受的。 “青梅,叫人打一盆热水来,我要擦身。” “姑娘稍候,奴婢这就去打热水。” 青梅走出正屋大门,就看到小翠小红两个丫鬟还跪在院子里。 “青梅姐姐,姑娘她……” 青梅板着脸,“姑娘没叫你们起,你们就继续跪着。” 小翠和小红都是一脸失望。 小翠声音一下子低下去,“是!” 小红机灵,“青梅姐姐,能不能帮我们在姑娘面前求个情。不是我们心不诚,不想跪。而是挨了十板子,都出血了,久了怕会伤了腿。” 青梅瞪了眼小红,果然是个爱耍小聪明的人,姑娘没看错她。 青梅说道:“我会和姑娘说一声。” 小红大喜,“谢谢青梅姐姐。” 青梅打了热水,端到卧房。 “姑娘,奴婢伺候你擦身。” 顾玖坐起来,脱掉衣服,偷偷看了眼小豆包,一马平川,好心酸。 “青梅!” “奴婢在。” “刚才在外面,你在和谁说话?” “回姑娘的话,是和小红小翠说话。姑娘要叫她们起来吗?” 顾玖想了想,说道:“半个时辰后,再叫她们起来吧。” “奴婢记住了。” 擦了身,顾玖换了一件棉质的贴身衣服,很舒服。 她取出钥匙,交给青梅,“将柜子打开,看看里面还剩下多少东西。” 青梅拿着钥匙打开了柜子,将里面的东西全搬出来。 有两匹绸,一片缎,一匹锦,五匹棉布。 另外还有一个荷包,荷包里面放着这些年积攒下来的银钱。 银子总共有二十二两三钱,铜钱有三百文。 “姑娘,银钱就剩下这些了。”青梅将所有的钱倒出来。 顾玖拨弄着银子,“桃红来我身边三年,管钱管了三年。我每月的月例是五两,三年就是一百八十两。 加上逢年过节的赏赐,扣掉花销,粗略估算还能剩下一百两左右。这里只有二十二两,桃红这些年贪墨了不少啊。” 青梅补充道:“还有布匹。光是奴婢知道的,锦缎至少有五匹。姑娘的新衣,都是公中做的。那么多布匹,没到姑娘身上,那就肯定进了桃红的口袋。” 顾玖挑眉一笑,“桃红胃口不小。” 青梅频频点头,何止胃口不小,简直到了肆无忌惮的地步。 顾玖看着青梅,“桃红挨了四十板子,还能活吗?” 青梅不由得哆嗦了一下,轻轻摇头,“活不成了。” “还有口气吧。” 青梅点头。 顾玖想了想,“青梅,你替我走一趟,去看看桃红,就当全了我和她的主仆情分。另外,你帮我问她一声,她为什么如此恨我?” 第10章 口不择言 上房。 谢氏表情阴沉靠坐在榻上。 眼神时不时闪过一丝阴狠之色。 春禾端来一碗养生汤,“太太,该喝汤了!” “放着!” “是!” 春禾将瓷碗放在小几上,然后蹲下来,替谢氏捶腿。 谢氏微微闭上眼睛,仿佛睡着了。 春禾却半点不敢松懈,手上的力道不轻不重,刚刚好。 片刻之后,谢氏突然睁开眼睛,问道:“老爷现在在哪里?” “回禀太太,老爷这会正在外院书房。” 春禾小心翼翼地观察太太谢氏的表情,只是太太喜怒不形于色,她什么都没看出来。 想了想,春禾问道:“太太,今晚要请老爷过来吗?” 谢氏缓缓摇头,“今晚不行。” 老爷这会还在气头上,她得先想办法让老爷消气。 接着,谢氏问道:“李婆子呢?” 春禾小声说道:“还在外面院子里跪着。” 谢氏冷哼一声,毫不掩饰自己的怒火,“一群蠢货!” “太太息怒。想来李大娘已经知道错了。” 谢氏板着脸,“你不用替她说话。顾全那边有消息了吗?” 顾全带人去抄李婆子的家,谢氏一直担心着,生怕顾全从李婆子家里抄出违禁之物。 这些年,她纵着李婆子一伙人,使得李婆子胆子越来越大。 谢氏毫不怀疑,这该死的蠢货,家里面肯定藏着不能见人的东西。 “去问问李婆子,这些年她都贪墨了多少东西?有没有从老爷那里顺来的物件?” 春禾心头一跳,“太太是在担心?” “嗯!” 谢氏面有忧色,“让高三福盯着点顾全,一有消息即刻禀报于我。” 高三福是外管事,也是谢氏的心腹。 春禾领命,“奴婢这就去问问。” 春禾起身,走到门外。 李婆子并库房一众婆子,这会正跪在院子里。 李婆子挨了二十板子,皮开肉绽,偏生得不到休息,还得跪着。浑身难受得要死。 她这会又悔又怕,见春禾出来,眼巴巴地望着。 “春禾,太太有吩咐吗?” 春禾走上前,压低声音,“太太让我问你,你家里有没有违禁之物,比如从老爷书房顺来的物件?” 李婆子眼睛瞪圆,一脸惊恐不安地模样,“太太的意思是?” 春禾死死地盯着她,“你只管回答,有还是没有?” 李婆子连忙摆手,“没有,绝对没有。” 春禾压下心头的嘲讽,面色平静地说道:“最好没有。你们继续跪着吧,别发出声音,吵着太太休息。” “是是!” …… 外院书房。 顾全躬身递上账册。 在他身后,几个小厮挑着箩筐,箩筐里面放着从李婆子家里抄出来的财物。 “老爷,东西都在这里,请您过目。” 顾大人随手翻了翻账册,“抄干净了?” “是。抄干净了!” 啪! 账册被顾大人丢在书桌上,“将这些充公。” 顾全迟疑。 他以为老爷见了账册,得知李婆子贪墨了上千两的财物,其中还有半根人参,一定会大怒。 却没想到,老爷竟然如此平静。 他忍不住问道:“老爷,李婆子哪里?” “让太太处置。这件事在本官这里,到此为止。” “是!” …… 春禾急匆匆地回到上房。 “太太,有消息了!” 谢氏瞬间从榻上坐起来,“怎么样?” 春禾一边喘气,一边说道:“顾全抄了李婆子的家,抄得干干净净,半点没剩。还特意做了一本账册,交给老爷过目。老爷看过后,说,说……” “说什么?”谢氏快急死了。 “老爷说,这件事到此为止。” “老爷真的这么说?” 春禾连连点头,“高管事亲自打听的,错不了。” 谢氏沉默,表情没有半点放松。 春禾不解,“老爷说到此为止,必定不会再追究此事。太太为何不高兴?” 谢氏自嘲一笑,“你不懂。在老爷那里,抄了李婆子的家,此事就算了结了。但是在本夫人这里,这件事还没完。 老爷吩咐,余下的事情让我处置。我若是处置不当,你说老爷会怎么想? 他会不会认为我管不好这个家?会不会认为,我太过心慈手软,竟然被下人辖制。 这回,我若是不处置李婆子,就没办法对老爷交代。” “太太要如何处置李婆子。” 谢氏表情阴狠,“去将李婆子几人叫进来。” “是!” 李婆子并库房的一众婆子走进正屋,见到谢氏,立马跪了下来。 “太太,奴婢知错了。求太太给奴婢一个改过的机会。” 啪! 谢氏将手中的茶杯狠狠砸在地上,茶杯碎裂,茶水四溅,溅了李婆子一头一脸。 李婆子趴在地上,心中有不好的预感。 谢氏指着李婆子,大骂:“贱婢,枉我对你信任有加,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让我在老爷面前丢尽了脸面,你该当何罪?” “太太饶命,饶命啊!奴婢这么做,都是按照太太的吩……” 李婆子心中慌乱,口不择言。 谢氏杀心顿起,怒斥道: “贱婢闭嘴!事到如今,你还不知悔改,竟然还敢往本夫人身上泼脏水,你该死!”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求太太饶命。” 李婆子频频磕头,头皮出血,眼中满是懊恼。她真是蠢,怎么就说出那样的话,惹太太不快。 谢氏沉住气,面色一缓,似乎怒气已消。 “行了,别磕了!都先下去养伤。其他事情等伤好之后再说。” 咦? 李婆子大喜过望,没想到这么轻松就过关了。 “谢谢太太!太太慈悲。” 谢氏挥手,嫌李婆子等人碍眼,让她们赶紧下去。 李婆子并其他婆子,相互搀扶着离开了上房。 等人都走了,谢氏发出一声嗤笑。 “春禾。” “奴婢在。” 谢氏把玩着手中的佛珠,“告诉高三福,今晚连夜将李婆子她们押到庄子上看管起来,别闹出动静,惊动了老爷。” 春禾心头一跳,有些紧张,“太太,真要将李大娘送到庄子上去吗?” 谢氏哼了一声,“怎么,你想替李婆子求情?” “奴婢不敢。” “既然不敢,那就照着我的吩咐去做。” “奴婢遵命。” 春禾躬身领命。 “娘亲,娘亲你有没有事?” 一个身穿碧蓝色衣裙,长相明艳的女孩跑了进来。 跟在她身后的,是一个身量小一些的女孩子。 这两个女孩,正是谢氏的亲生闺女,三姑娘顾玥,四姑娘顾珊。 第11章 吃里扒外 “娘亲,顾玖那个死丫头反了天,竟然敢给你气受。我去找她,非将她揍一顿不可。” 三姑娘顾玥怒气冲冲,替生母谢氏抱不平。 谢氏心头高兴,面上却故作严肃,怒斥道:“放肆!说过多少回,不管是人前人后,都要称呼顾玖为二姐姐。就算只是做表面功夫,也要给我做到家。” 顾玥吐吐舌头,挽着谢氏的手臂,靠在她身上,“娘亲,女儿知错了。女儿也是不忿二姐姐竟敢如此嚣张,心里头替娘亲委屈,一时着急才会说错了话。” “你啊!”谢氏伸出一根手指头,在顾玥的额头上戳了一下,眼中满是宠溺。 顾玥只比顾玖小半岁,她一出生,谢氏就被扶正。 因此,谢氏对顾玥极为宠爱。直言她是自己的福星,旺家旺母。 顾玥仗着宠爱,说话行事颇有些肆无忌惮。 “娘亲,女儿给你请安。” 等到三姐姐同娘亲说完话,四姑娘顾珊才上前请安。 谢氏神情淡淡的,“珊儿来了,都坐下吧。” “谢娘亲!” 顾珊规规矩矩地坐在椅子上。 顾玥嘀咕,“二姐姐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竟然敢闹这么大。” 谢氏冷哼一声,顾玖这个小贱人,先让她得意几天。 紧接着,两个少年走进上房。 一个是六少爷顾琤,一个是八少爷顾珙,都是谢氏亲生。 顾珙是个半大少年,一进门就嚷嚷道:“娘亲,是不是顾玖给你气受?我去将顾玖打一顿。” 谢氏头痛,顾珙和顾玥简直是一个脾气。 她板着脸,怒道:“顾珙,你给我安分点,忘了你父亲的板子吗?” 一提起父亲的板子,顾珙顿觉臀部两瓣痛得厉害。 他急忙收敛脾气,弱弱道:“儿子只是不满二姐姐闹这一场,害得母亲没脸。” 谢氏欣慰,“知道你是心疼娘,但是你不可乱来。这件事,我自有分寸。” 顾琤关心道:“娘亲,无事吧。” 谢氏看着最优秀的儿子,心中自有一份得意。 她说道:“二丫头闹这一场,也好!趁机将几个蛀虫清理出去。” 顾琤问道:“娘亲需要儿子怎么做?” 谢氏微微一笑,不愧是她的儿子,又稳重又聪明。 她问道:“课业做完了吗?” 顾琤点头,“已经做完了。” 谢氏说道:“你父亲这会正在外书房,你和小珙一起,带着课业去见你父亲。记住,除课业之外,旁的事情一字别提。不要让你父亲失望。” 顾琤点头应下,“儿子明白,儿子这就去见父亲,定不会让父亲失望。” 顾珙不明白,“娘亲,为什么不让我们在父亲面前提起旁的事情。二姐姐闹得这么大,难道不该给她点颜色看看。” 谢氏狠狠瞪了眼顾珙,恨铁不成钢,“胡闹!你是男儿,到你父亲跟前告姐妹的状,很有出息吗? 好好跟你哥哥学学,做事多动动脑子。只要你们两兄弟的课业没问题,你们父亲一高兴,自然能消气。” “娘亲说的对,八弟,随我去见父亲。届时,你不可乱说话。”顾琤很有兄长的派头。 谢氏连连点头,眼中闪过满意之色,顾琤不愧是她最得意的儿子。 顾珙有些不服气,却也识趣的没有开口,跟在顾琤后面,出了上房。 顾玥说道:“等父亲消了气,娘亲一定要狠狠责罚二姐姐。” 谢氏笑了笑,没有说话。 顾珊放下茶碗,说道:“娘亲,光是靠两位哥哥就想让父亲消气,怕是还不够。女儿以为,今晚最好安排白姨娘伺候父亲。” “四妹妹,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你让娘亲安排白姨娘伺候父亲,你安的是什么心?” 顾玥极为恼怒,大声指责顾珊。 顾珊神情淡淡的,“三姐姐息怒,我这也是为娘亲着想。李婆子是娘亲的陪嫁,她犯下那样的大错,父亲震怒,甚至迁怒到娘亲身上。 这个时候,要紧的是如何让父亲消气。白姨娘聪慧灵秀,知情知趣,由她伺候父亲,再好不过。旁的事情,暂时不用计较。” 顾玥指着顾珊,“你怎么知道靠着六哥八弟,不能让父亲消气。你以为就你聪明吗?还让白姨娘伺候父亲,你分明就是吃里扒外。” 顾珊低头,遮住眼中的怒火。 她深吸一口气,朝谢氏看去,“娘亲,女儿绝不是吃里扒外。女儿是真心替娘亲打算。” 谢氏面色平静,“我知道,珊儿有心了。” 谢氏一直都知道,女儿顾珊很聪明,甚至聪明得过了头。但是谢氏不喜欢。 两个女儿都在为她打算。 顾玥没有提出半点有用的建议,但是谢氏却觉着很贴心,很欣慰。女儿为她着急,生气,甚至扬言要教训顾玖,显得很冲动,却也是真心孝敬她。 而顾珊,冷静理智,即便建议很中肯,却让人感受不到半点感情。 顾玥担心地看着谢氏,“娘亲,你真要让白姨娘伺候父亲吗?那个女人……” “什么那个女人,那是你父亲的妾,你得叫一声姨娘。”谢氏心头憋火,语气有些重。 顾玥嘟着嘴,“女儿心疼娘亲。” 谢氏一把搂住顾玥,“玥儿放心,娘亲没事。今晚就让白姨娘伺候你父亲。珊儿说得对,现在最要紧的是如何让你父亲消气,旁的事情暂时不用计较。” 顾玥不满道:“便宜白姨娘。说到底,还是怪二姐姐。往日没见她闹腾,偏偏今日大闹一场,还连累了娘亲。” 顾珊说道:“估计二姐姐是让桃红逼得没办法了,不得已才闹这一场。” 顾玥盯着顾珊,“你又替二姐姐说话。” 顾珊连忙解释,“我不是替二姐姐说话。桃红在芷兰院所作所为,往日我们都听过不少。若是换做三姐姐处在二姐姐的位置上,哪里能忍三年,怕是三个月不到就得闹起来。” 顾玥一脸骄傲,“那是!也就二姐姐软弱好欺,竟然让一个丫鬟骑到头上作威作福。她自己没本事,只知道一味纵容桃红,最后被桃红逼到了绝境,都是她活该。” 顾珊却有不同的见解,“二姐姐行事谨慎,桃红是娘亲安排给她的,她自然得给桃红几分体面。 只可惜,桃红不守本分,逼得二姐姐忍无可忍。 二姐姐忍了桃红三年,一朝发难,便置桃红于死地。 正所谓能忍常人所不能忍之事,又能当机立断,借力除掉桃红,这样的二姐姐,若无意外,将来必成大事。” 谢氏嗤笑一声,“一个姑娘家,能成什么大事。过两年,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将她打发出去。等她到了夫家,上有公婆,下有妯娌小姑子,不信她还能翻起风浪。” 顾玥连连点头,“娘亲说得对,就该早早地将二姐姐打发出去。免得她在跟前碍眼。” 顾珊张嘴,欲言又止。见娘亲和三姐姐高兴,她便识趣地没说话。 不过她并不赞同娘亲的话。二姐姐一出招,就除掉了桃红,又干掉了李婆子一干人,岂是那么好打发的。 她偷偷叹了一声,又好奇二姐姐接下来会怎么做。 第12章 死了 夜幕降临。 青梅奉命,来到位于后巷的桃红家中。 桃红父母对青梅有怨,有怒,却不敢发作。 桃红母亲指着左手边的房门,一脸麻木,“人在里面,你自己进去吧。” 青梅打开房门,只见桃红趴在门板上,只剩下一口气。 桃红父母担心桃红脏了床板,被褥,不肯让她躺床上,只肯将人安置在门板上。 等桃红一死,直接将尸体抬出去埋了便是。 桃红听到动静,睁开了眼睛,“是你!” 青梅蹲下来,“姑娘让我来看看你。” 桃红呵呵冷笑,猫哭耗子假慈悲。 青梅并不在意,桃红有今天,全是她咎由自取。 “姑娘还让我问你一句,你为何如此恨她?” “我为何如此恨她?哈哈……” 桃红仿佛听到了天下最可笑的话,突然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她脸色潮红,呼吸急促,莫非这就是回光返照。 她愤恨道:“我为什么恨她?难道我不该恨她吗?我有今天,全都是拜她所赐。我恨不得她去死。” 青梅皱眉,“姑娘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反倒是你,身为奴婢,欺辱姑娘,还不知悔改。” “哈哈……她活该。”桃红疯狂大笑。 “三年前,我本有机会去六少爷身边伺候。可是就因为她是个病秧子,太太便将我派到芷兰院当差。青梅,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恨。每天晚上我都在想,病秧子为什么还不去死,为什么?” 青梅怒道,“你不要脸!竟然妄想做六少爷的姨娘,还将责任怪在姑娘头上。” “哈哈……青梅,你有什么资格说我,我就不信你没想过给少爷们做姨娘。” “我不像你那么下贱。” 桃红呵呵一笑,她的生命已经燃尽,她怒吼:“你告诉二姑娘,我桃红就算死了,做鬼也要缠着她,诅咒她,让她不得好死。” “不得好死的是你,你这个疯子。” “……我是疯子……哈哈……” 笑声戛然而止。 笑容凝固在桃红脸上,是那样的狰狞可怖。 青梅心头咯噔一下,伸出手放在桃红的鼻头下。 没气了! 桃红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她死了! 青梅慌忙站起来,扭头跑了出去。 天色越来越暗。 青梅沿着后巷,急匆匆地跑回府。 前方传来响动,她急忙躲起来。 “快,将人装上车。趁着城门未关,赶紧将人送走。” 这声音好熟悉。青梅伸出头偷看了一眼。 啊,是高三福,太太的心腹。 李婆子双手被反绑,嘴巴被堵上,被人塞进了牛车。 其他几个婆子,也没能幸免,全都被装上车带走。 高三福跳上车头,亲自挥起皮鞭,赶着牛车消失在夜色里。 呼! 青梅从墙角走出来,喘了口气。刚才紧张死她了。 她从后门进了府,走小路回到了芷兰院。 “姑娘,奴婢回来了。” 顾玖下午睡了一觉,这会精神正好。 陈大夫开的药方对症,用的是上好的药材煎药,两碗汤药喝下去,顾玖的病情已经有所缓解。 她放下书本,招手,让青梅坐到床边来。 青梅连忙摆手,“奴婢身上沾了晦气,不曾洗漱,不敢靠近姑娘。” 顾玖笑了笑,指着凳子,“那你坐下说话。” “谢姑娘。” 顾玖靠着床头,神情恬淡,“见到桃红了?” 青梅点头。 “你问了她吗?她怎么说?” 青梅喝了一口茶水,然后压低声音说道:“桃红本想去六少爷身边伺候,却不料最后来了芷兰院。她将这一切怪在姑娘头上,认为是姑娘耽误了她的前程。” “所以她恨我?” 青梅点头。 顾玖似笑非笑,“果然是个蠢的。莫非没有我,她就能去六哥身边做丫鬟吗?天真!” 青梅一头雾水。 顾玖嘴角含笑,说道:“六哥可是太太最得意的儿子,太太对他给予厚望。到现在,六哥身边连个年轻丫鬟都没有。贴身的事情,都让小厮伺候。可见太太一直防着小丫鬟们爬上六哥的床。” “听姑娘这么一说,还真是这样。” 顾玖笑道:“三年前,估计太太看出桃红和六哥之间有暧昧,于是借口我身体不好,需要人照顾,就将桃红打发到芷兰院。 我身体弱,难得出门一趟,几乎碰不上六哥。如此一来,彻底断了桃红想做姨娘的念头。 桃红不敢恨太太,不敢恨六哥,柿子捡软的捏,自然就将一腔恨意撒在我头上。” 青梅义愤填膺,“桃红该死!” “她死了吧!”顾玖突然问道。 青梅缓缓点头。 顾玖说道:“看你一脸紧张,又说身上晦气,估计是桃红死在了你面前。” “姑娘猜得没错。桃红是在奴婢面前咽下最后一口气。” 顾玖安抚她,“你受惊了,赶紧去洗漱休息,好好睡一觉。我这里有青竹伺候。” “是!另外还有一件事要禀报姑娘。” “什么事。” 青梅说道:“高管事带人绑了李婆子她们,连夜出城去了。” 顾玖了然一笑,“看来太太是彻底放弃了李婆子。这件事你知道就行,不必说出去。下去休息吧。” “是!” 青竹打来热水,伺候顾玖洗漱。 “姑娘,奴婢听说老爷去了白姨娘那里。” 白姨娘? 顾玖脑海中闪过一张楚楚可怜的脸。 白姨娘是良妾,家中贫寒,是太太做主纳进府的。 白姨娘同太太之间,互相合作又互相防备。 太太需要白姨娘帮她固宠,打压其他姨娘。又要防备白姨娘太受宠爱,起了二心。 白姨娘则需要太太给她撑腰,让她有机会得到顾大人的宠爱,顺利生下的自己的孩子,并且为孩子争取到优渥的条件。同时又要防备哪一天太太翻脸不认人,狡兔死走狗烹。 顾玖淡淡地说道:“我知道了。告诉厨房,明儿我想吃杏仁酥。” 咦? 青竹有些意外,“姑娘有胃口了吗?” 顾玖点头,“陈大夫妙手回春,病情已经有所缓解,也有了胃口。” “太好了!姑娘这回病了大半年,总算见好了。” 顾玖眉眼一弯,身体好,才能胃口好。一想到将来能够敞开肚皮,品尝各种美食,她就很高兴。 第13章 好大一顶帽子 养了几日,顾玖的身体已经恢复了一些,咳嗽的毛病总算好了。 只是身体依旧很虚。 天气有些热,开了窗,徐徐凉风灌进来,带来一丝丝凉意。 顾玖坐在书桌前习字。 青梅站在旁边伺候笔墨。 “姑娘的字越写越好了。” 顾玖浅浅一笑,说道:“养了这么多天,身上总算有了力气,写的字自然比以前好看。” 青梅说道:“还是陈大夫医术高明。姑娘病了大半年,陈大夫一出手,药到病除。许大夫怕是个庸医。” 顾玖笑道:“许大夫是不是庸医,我是不知道。不过他肯定从府中赚了不少银子。” “姑娘说的是。” 顾玖写完了一张,青梅拿起写满字的纸张放在边上晾晒,并用镇纸压着。 她突然压低声音,说道:“姑娘,奴婢听说昨晚上老爷歇在上房。” 顾玖了然一笑,面色平静地说道:“看来老爷和太太已经和好如初。” “姑娘不担心吗?” “为何担心?” 青梅紧张地说道:“太太和老爷和好如初,那太太会不会对姑娘不利。” “你说错了。”顾玖笑道,“太太和老爷和好,是迟早的事情,不是今天也会是明天。而且太太和老爷夫妻和睦,这是好事。 家和万事兴,内宅安宁,父亲才能继续往上走。父亲高升,我们做子女的也能跟着水涨船高。 不说其他的,最直接的好处,等到说亲的时候,我们会有更多挑选的余地。这便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明白吗?” “姑娘怎么突然提起亲事。” 青梅毕竟是大姑娘,提起亲事,难免羞于启齿。这会她已经是脸颊爆红,感觉好羞耻。 顾玖笑了笑,说道:“说亲是迟早的事情,早打算不会错。” 青梅问道:“姑娘刚才是说真的吗?” 姑娘一本正经地说太太和老爷和好,是一件好事。 表面看来,的确如姑娘所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可是站在姑娘的立场来说,不是应该希望太太被老爷嫌弃吗? 顾玖笑笑,青梅这个傻丫头。 做戏做全套,甭管心里头对谢氏有多少不满,至少嘴巴上,顾玖不会说出来。 无论有人没人,她都只说该说的话,做该做的事情。 发泄情绪的话,才不要说。 累不说,还会惹来麻烦。 这种麻烦事情,她自然要离得远远的。然后舒舒服服地过她的小日子。 她对青梅说道:“你认为真,那便是真。” 再说,她对青梅说的那番话,也没有错。顾大人步步高升,他们做子女的才能有好日子。 至于谢氏,地位稳固,一时半会谁也撼动不了。 不如就先这么处着。 等到将来,若有机会再说。 青梅好奇地问了一句,“姑娘对亲事有想法了吗?” 顾玖摇头,“没呢!我这病秧子身体,还早着了。” “姑娘千万别这么说。姑娘将来一定会嫁一个如意郎君。” 顾玖眉目流转,又娇又媚。 养了几天,脸颊上终于养了点肉。配上精致的眉眼五官,看着就比最初那个蜡黄的小丫头好看了几分。 顾玖随口说道:“世上哪有什么如意郎君,还不都是调教出来的。” 青梅张大嘴,说不出话来。 姑娘说话真是越来越大胆了,好不适应哦。 顾玖端起桂圆汤,略微喝了几口。 她对青梅说道,“甜了,下次让人少放点糖。” “奴婢记住了。” 外面传来响动。 “二姐姐在不在?二姐姐,我们来看你了。” 以三姑娘顾玥为首,几个姐妹约在一起,前来看望顾玖。 顾玥不等通报,就往屋里钻。 顾玖起身,往床上一趟,吩咐青梅,“把桌子收了。” 青梅麻利地收起笔墨纸砚。 桌上干干净净,完全看不出之前顾玖就坐在那里习字。 顾玥率先冲进卧室。其他姐妹紧随其后。 “二姐姐,你好点了吗?” “二妹妹,我们来看你了。” 顾玖靠着床头躺着,手里拿着手绢,捂着嘴唇,轻声一咳,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 她声音弱弱的,“累大姐姐,三妹妹,四妹妹,五妹妹挂念,我身体好了些。青梅,看座,奉茶。” 大姑娘顾珍,是家中的庶长女。 她走上前,握着顾玖的小手,“妹妹瘦了!妹妹病了大半年,我们都担心你。” “谢大姐姐关心,有陈大夫在,我的病会好起来的。” 顾珍神情微动,眼眶湿润,“差一点就见不到二妹妹。好在有父亲母亲,有陈大夫。” “是啊!”顾玖垂首。 顾珊在椅子上坐下,“二姐姐,我看你气色似乎好了些。” 顾玖拿着手绢,遮住半张脸,朝顾珊看去。 顾珊同顾玥是亲姐妹,长得不如顾玥明艳,不过五官还算精致。 顾玖柔声说道:“是吗?我也觉着吃了陈大夫开的药,身体好了些,没有以前那么咳。” 顾珊笑道:“看来二姐姐的身体要好了,可喜可贺。” “谢妹妹吉言。” 顾玥四下张望,这卧房,同她的比起来,实在是寒酸。 她撇撇嘴,明显不屑。 顾珊有些为难,三姐姐总是这样,半点不懂掩饰。感觉好丢人。 顾玥说道:“二姐姐,前些天,你大闹一场,害得母亲跟着吃挂落,你安得什么心。母亲对你那般关心照顾,你竟然不懂感恩。” 好大一顶帽子! 顾玖垂眉含笑,这么大一顶帽子,她可戴不了。 她缓缓抬头,眼泪已经蓄满了眼眶,随后眼泪如同珠子一滴一滴地落下。 “三妹妹是这样想的吗?还是说,你们都是这样想的?咳咳……早知道今日,我不如死了才好。 我死了,太太就不会吃挂落。我死了,也不用累你们来看望我。嘴上说着是来看望我,只怕都巴不得我死。” 青梅惊慌大叫,“姑娘,身子要紧啊!陈大夫吩咐了,姑娘需要静养,不能大悲大喜。 三姑娘,奴婢给你磕头了,你给我家姑娘一条活路吧。我家姑娘能在桃红的手底下活下来不容易啊,求你开开恩,容我家姑娘活着吧。” 青梅跪在地上,频频磕头。 顾玖心里头大呼,好丫头,果然机灵。 顾玥慌了!她不过是依着性子发泄几句,怎么一个个要死要活的。烦死人了。 她指着顾玖,“二姐姐,你,你……” 顾玖也不说话,只是哇的一声大哭出来,倒在床上,一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 顾珊心头一惊,赶忙站出来,“三姐姐,快给二姐姐赔不是。就说你是开玩笑的。今日大家实心实意来看望二姐姐,并无别的意思。” 大姑娘顾珍,五姑娘顾琳齐齐点头。 “是啊!二妹妹(二姐姐),你千万别误会了,我们并没有其他意思。” 顾玖还在哭,完全止不住。 第14章 惹不起 顾玥很懵,头一次知道顾玖这么能哭。 顾珊拉着顾玥的衣袖,“三姐姐,你快给二姐姐道歉。 父亲和母亲都是说过,之前事情不准有人提起。你还当着二姐姐的面提起,还指责二姐姐不懂感恩, 你把二姐姐气成这个样子,万一病情加重,被父亲知道了,父亲定要罚你。” 一听到被父亲责罚,顾玥下意识地抖了一下。 同时她心中对顾珊充满了怨气。 她猛地甩开顾珊的手,压低声音,用只有两姐妹听见的音量说道,“就你聪明!你真讨厌,恶心!” 顾珊脸都气绿了,浑身发抖。她是如何不幸,才会摊上这么一个好坏不分的亲姐姐。 顾玥完全不在乎顾珊的感受,她大声嚷嚷道,“行了,行了,别哭了。我说错了话,总可以吧。二姐姐,你再哭下去,我可就走了。就当我没来过。” 顾玖一下子止住了哭声,接着又抽噎了几声。 她拿着手绢擦拭眼泪,“三妹妹是真心认错吗?” 顾玥一脸不耐烦,“是啊,是啊。” 顾玖破涕为笑,“我就知道三妹妹不会那么坏,不可能成心想要逼死我。” 顾玥被噎住,脸色很难看。 大姑娘顾珍低头,偷偷一笑。顾玥吃瘪,她心头暗爽。 顾玖又朝其他姐妹看去,“你们诚心诚意来看望我,我心里头很感激的。之前是我说错了话,大姐姐,几位妹妹,请你们不要见怪。” “二妹妹多虑了。你身体不要紧吧?” 顾珍担心地看着顾玖。 顾玖缓缓摇头,小脸惨白,“多谢大姐姐关心,我还好。只要三妹妹以后别在说那些伤人的话,我想我的病应该很快就能好起来。” 顾玥气疯了。 “二姐姐,你这话怎么说得这么难听。什么叫做伤人的话,你给我说清楚。” 顾玖一副怕怕的样子,还往床里头缩了缩,“三妹妹如此态度,莫非之前的道歉都是假的吗?我就知道三妹妹之前并不是说错了话,而是心里头就是这么想的。” 顾玥怒气横生,指着顾玖,“你别给脸不……” 顾珊赶紧拉住顾玥,生怕她又说出什么不当的话。 “三姐姐,莫要置气。二姐姐是病人,需要静养。” 顾玥甩开顾珊的手,冷笑一声。昂着头,骄傲如母鸡,“二姐姐,我今日才知道你这么能闹腾。” 顾玖一脸怯弱的表情,说出的话却像刀子,“三妹妹有心气我,害得我病情加重,还不许我说几句实话,果然霸道。我是惹不起,三妹妹请吧。” 顾玥挑眉一笑,“放心,我马上就走。不过走之前……” 顾玥作势打量卧房,得意一笑,“如今,二姐姐身边肯定缺丫鬟使唤。不过你不用操心,母亲早就替你打算好了。 已经交代了人牙子,过几天会带一批丫鬟进府。到时候,我会替二姐姐亲自挑选几个机灵乖巧的丫鬟,送到芷兰院。” 说完,顾玥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走了。 顾珊偷偷跺脚,三姐姐笨蛋。 “二姐姐,你好好养病,改天我再来看你。” 顾珊说完,急匆匆地去追顾玥。 顾玖垂首,挑眉,谢氏这么着急地替她挑选丫鬟,背后有什么名堂? 不过,她还得感谢顾玥,让她提早知道这件事。 顾珍,顾琳还留在屋里。 顾玖冲她们招手,“大姐姐,五妹妹,你们过来坐。若是不嫌弃,我们姐妹好好聊聊。” 顾珍笑道:“怎会嫌弃,我是巴不得留在这里。” “二姐姐,你没事吧。三姐姐的话,莫要放在心上,她就是那样的人,说话就跟下刀子似得。二姐姐还是以身体为重。” 顾琳坐在床边,表情小心翼翼。 顾玖温和一笑,“谢谢五妹妹关心。” 顾珍似笑非笑地看着顾琳,“五妹妹平日没少受三妹妹的气,没想到今日竟然替三妹妹说话。五妹妹果然心宽。” 顾琳朝顾珍看去,“我都是跟着大姐姐学的。大姐姐夸我,就是夸你自己。大姐姐果然脸皮厚。” 顾珍不自然一笑,用手绢遮住尴尬的表情。 顾琳又同顾玖说道:“二姐姐,三姐姐临走时说的事情,你可有想法。母亲要为二姐姐挑选丫鬟这件事,二姐姐还是趁早打算为好。” 顾玖浅浅一笑,“多谢五妹妹提醒,我会好好打算。” 顾珍问道:“下个月,府尹府中有宴请,二妹妹会去吗?” 顾玖摇头,说道:“下个月是亡母的忌日。我打算和哥哥一起前往寺庙,在佛前抄写经书,为亡母祭奠。” “啊?二姐姐身体没好,就要出门吗?” 顾琳一脸惊讶地看着顾玖。 顾玖微微点头,“陈大夫说了,等到下个月,我就能出门走动。只要按时服药,身体应该没事。” “二姐姐还是该以身体为重。” 顾玖拿起手绢,擦拭眼角,表情悲戚,眉宇间有几分愁苦,“这几年,不曾好好祭拜亡母,实在是不孝。 今年,无论如何,我和哥哥都要去寺庙诚心抄写经书,在佛前烧给母亲。” 顾珍和顾琳齐齐沉默,两人都有点尴尬。 苏氏是顾大人的原配夫人,论起来,顾珍和顾琳也得叫一声母亲。 这会,顾玖正在为亡母伤心,说要尽孝。她们二人理应跟着顾玖一起尽孝。 可是家中还有另外一位母亲谢氏。 给她们十个胆子,她们也不敢在谢氏活着的时候,说出要为母亲尽孝的话。 顾珍尴尬一笑,“说了这么久的话,二妹妹累了吧。五妹妹,我们也该走了,可不能累着二妹妹。” “大姐姐说的对。二姐姐,你好好养身体,我们就先告辞。” 顾玖欠了欠身,“大姐姐,五妹妹慢走。青梅,替我送送。” 人都走了,屋里总算安静下来。 顾玖揉揉眉心,被顾玥吵得脑仁痛。 顾玥这人不足为虑。顾玖更在意顾珊。 原主的记忆里,顾珊是个很安静的人,话不多,也不受谢氏的看重。 谢氏更宠爱顾玥,因为顾玥长得像她。而且顾玥一出生,谢氏就被扶正。 今日见到顾珊,几句话,就显露出顾珊的聪明,稳重,周全。 青梅回到卧房,她很担心顾玖。 “姑娘,你别生气。” 顾玖笑了起来,“我生什么气?” “三姑娘说了那样的话,大姑娘和五姑娘对先太太半点孝心都没有,姑娘就不生气吗?” 顾玖笑着说道:“这点小事,何至于生气。” “三姑娘说的那件事情,姑娘也不担心吗?” 顾玖浅浅一笑,“你是说太太要给我们芷兰院增添丫鬟的事情。这是好事啊,正愁丫鬟不够使唤,添个人,也能替你们分担一二。” 青梅急的跺脚,“姑娘就不怕太太使坏?” 顾玖眉眼弯弯,“桃红经过太太精心调教,你看她现在是什么下场。区区几个从外面买来的丫鬟,何须担忧。对了,小红和小翠怎么样了?” “都已经养好了伤,等候姑娘的发落。” 顾玖翻着书,想了想,“先不忙将小红打发出去,你安排她去做针线活,磨磨她的性子。小翠嘛,让她继续到我身边伺候。” 青梅有些担心,“小翠到姑娘身边伺候,合适吗?” 顾玖垂眉一笑,“合适!” 第15章 欠打 天气热了起来。 顾玖的感冒已经治好了,不过身体还是虚,需要慢慢调养。 一张小脸,没有半点血色,一看就是个病秧子。 顾玖冲镜子里的自己皱了皱鼻子,这模样很有欺骗性。 任谁见了,都会认为她是个娇娇弱弱的病姑娘,生不出半点防备之心。 她对自己这张脸很满意。 更重要的是,她的五官长得很好,等脸上再长点肉就会变得很漂亮。 青竹急匆匆从外面进来,“姑娘,打听到了。人牙子刚进了二门。” 顾玖眉眼一弯,笑道:“许久不曾给太太请安。不如就趁今天,你们随我前往上房,给太太请安问好。” 青竹担心地问道:“姑娘的身体不要紧吧。” 顾玖浅浅一笑,“放心,走几步路累不到我。青梅,伺候我穿衣,素净一点,别太张扬。” “是!” 青梅挑了一件浅绿色的衣裙给顾玖换上。 “姑娘,这样行吗?” 顾玖满意地点头。浅绿色,衬得她的小脸越发显白,一脸病弱。 “时辰不早了,我们赶紧过去。” 顾玖领着丫鬟,走出了卧房。 小翠守在门口。 顾玖朝她看去,“小翠也跟着去。” 小翠先是惶恐,接着惊讶,再之后是惊喜。 青竹提醒她,“还愣着做什么,赶紧跟上。” “谢谢姑娘。” 小翠大喜过望,眉眼里都是笑意。 大半个月时间,顾玖第一次走出芷兰院,心情很好。 正是初夏季节,园子里郁郁葱葱,景色甚好。 她想着,改日有机会,提一壶果酒,来此赏月看花,岂不美哉。 刚走进上房院门,丫鬟还没来得及通报,就听见顾玥清脆的笑声从正屋里传出来。 顾玖笑了起来,“三妹妹这么开心,怕是有什么好事。” 守门婆子说道:“三姑娘在太太面前最会逗趣。” 顾玖笑道:“都说三妹妹是太太的贴身小棉袄,果然不错。” 守门婆子闻言,顿时对顾玖产生了两分好感。 过去默不作声的二姑娘,说起话来,没想到也这么亲切。 丫鬟春草从正屋里迎了出来,“太太正惦记着二姑娘,没想到二姑娘就来了。” 顾玖笑道:“我这人就是经不起惦记。春草姐姐越发美了。” 春草愣了下,转眼又笑了起来,“二姑娘真会说笑。二姑娘请进。” 春草打起帘子,顾玖带着丫鬟们走进了正屋。 屋里光线一暗,适应了一下,顾玖才看清两排,共有二十几个小姑娘规规矩矩的站在边上。 想来,她们都是人牙子带来的,供挑选的丫鬟。 “给太太请安。” 顾玖走上前,规规矩矩行了个礼。 谢氏面上带着温和的笑容,“二丫头来了。刚才还说起你,这人啊,果然经不起念叨。” 顾玖拿出手绢掩着唇,轻咳一声,“太太说的是。” 谢氏盯着顾玖,“二丫头,身子好些了么?” 顾玖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微微垂眉,“好些了!累太太关心。” 谢氏面上端庄大气,“你们都是我的子女,我关心你们是应该的。” 顾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太太最是慈爱。” 谢氏跟着笑了,笑容不达眼底。 她对顾玖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当然,面子功夫还是要做的。 “二姐姐,你鼻子真灵。怎么赶巧今儿来给母亲请安,往日怎么不见你来?” 顾玥似笑非笑地盯着顾玖,分明是想看顾玖的笑话。 顾玖一本正经地说道:“前些日子,身体不大好,不敢将病气过给太太,故此不敢过来请安。 最近一两日,身子好了些,陈大夫也说可以出来活动活动。 想着许久不曾来给太太请安,很是不孝。 正好,今日早上多喝了半碗粥,身上有些力气,就赶着过来了。” 顾玖一番话,顿时一个孝顺的形象就树立起来了。 身体刚刚好,有了点力气,就赶着过来请安问好,这不是孝顺是什么? 顾玥气死了,“二姐姐口舌好利,次次都是你有理。” 顾玖轻声说道:“我只是就事论事,不曾夸大其词,更不曾无中生有,也不曾蛮横无理挑拨是非。三妹妹刚才这话,听着总不是滋味。莫非我来给太太请安也有错?” “当然没错。二丫头孝顺,我是知道的。” 谢氏面带笑容,私下里偷偷瞪了眼顾玥。差点被顾玖挖坑埋了,这蠢孩子,还不服气。 顾珊笑道:“二姐姐的孝心,我们都知道。不过二姐姐也该保重身体。今儿天气热,若是中暑,加重了病情,累得母亲担心,岂非不孝。” 谢氏暗暗点头,顾珊这话有理。 顾玖拿着手娟遮住半张脸。 她就知道,姐妹中,就数顾珊最聪明。不是小聪明,而是真聪明,看得透,识大局。 论软刀子捅人,十个顾玥都比不上一个顾珊。 顾玖眉眼柔弱地看着顾珊,“多谢四妹妹提醒,身为子女,岂敢不孝。来的时候,也考虑到这个问题。 不过陈大夫也说过,多晒晒太阳对身体有好处,只要别大中午的站在太阳下面就行了。” 顾珊好奇,“陈大夫当真这么说?” 顾玖点头。 顾珊说道:“陈大夫和许大夫果然不同。我们病了,许大夫都是嘱咐我们静养。” 顾玖眉眼一弯,单纯地笑道:“陈大夫的办法有用的。下一次若是妹妹病了,可以一试。” 谢氏轻咳一声,“什么病不病的,二丫头,说话注意点。” 顾玖眼神一弱,低头,“太太说的是。四妹妹,你别和我生气。” 顾珊爽朗一笑,“二姐姐多虑,我不会和你生气。” 顾玥则哼了一声,“二姐姐,你是在诅咒四妹妹生病吗?你心真坏。” 顾玖偷偷翻了个白眼,顾玥果然是欠打。自己不理她,她还来劲了。 只见顾玖表情一变,委屈得眼泪都下来了,“没想到,我在三妹妹心中,是个心很坏的人。 不知哪里得罪了三妹妹,还请三妹妹明言,我一定给你道歉。 本是亲姐妹,却一次次的被三妹妹指责,真的好难过,好伤心。” 说完,顾玖就捂着心口瘫坐在椅子上,一副备受打击的模样。 顾玥一脸不爽,“我只是随口说了两句,二姐姐就哭了,还真是个爱哭鬼。” 顾珊很着急,也很生气。三姐姐为什么总是不吸取教训,上次在芷兰院吃亏都忘了吗? 更何况今天还当着外人的面,真是一点体面都没有。 顾珍和顾琳齐齐低下头,半句话不敢说。 “顾玥,给你二姐姐道歉。” 第16章 谢氏的目的 谢氏板着脸,很不高兴,“你们是亲姐妹,有这么评价自家姐妹的吗?姐妹友爱的道理,不懂吗? 平日让你读书明理,看你这样子,是将我的话全都当成了耳旁风。” 顾玥委屈极了,都快要哭了,“母亲,我……” 谢氏半点情面没留,“先给你二姐姐道歉。” 顾玥朝顾玖看去,眼神恶狠狠的。 顾玖一副心碎到身体支撑不住的模样,靠着椅背,脸色苍白无血。 反观顾玥,脸色红润。明明比顾玖小半年,长得却比顾玖高了一截。 任谁见了这个场面,理所当然地认为顾玥欺负了顾玖,害得顾玖病发。 顾玖什么病? 当然是体虚的毛病啊! 这毛病有什么特点? 当然是受不得半点气。一受气就难过,身体虚得站不起来,得躺好几天。 以前的顾玖有没有这毛病,不清楚。 反正现在的顾玖,肯定,确定,添了这么一个受不得气的毛病。娇贵得很。 “二妹妹,是不是有人欺负了你?” 顾珽急吼吼地冲进来。 顾玖心头咯噔一下,哥哥怎么来了。来得可不是时候。 顾珽眼神凶狠地朝顾玥看去,“三妹妹,是不是你欺负了二妹妹?” 顾玥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趁机摆脱了让她难堪的场面。 “放肆!” 谢氏借机发难,拍着桌子,怒斥顾珽,“三郎,你像话吗?不经通报就冲进来,还有没有规矩。” 顾珽脾气倔,唯独听顾玖的。 顾玖赶忙给他使眼色,让他不准闹。 顾珽就算心中不服,也低下头,“给太太请安。我也是太担心二妹妹,所以着急了点。” 谢氏大怒,“荒唐!在我这里,莫非还有人敢欺负二丫头。我看你就是没规矩。得让老爷好好管教管教你。” 顾珽低头,没作声。他偷偷地朝顾玖看去,很是关切。 顾玖心头一暖。哥哥虽然莽撞,但都是因为担心她。 “太太,哥哥他知错了。” 顾玖暗叹一声,今天暂且放过顾玥。否则,她得将顾玥的里子面子全扒下来。 谢氏似笑非笑地盯着顾玖,“二丫头不难受了吗?” 顾玖弱弱地说道:“还难受着。不过见到哥哥,心里头就觉着欢喜,就没那么难受了。” “原来如此。你们兄妹感情倒是深厚。” 顾玖笑了笑,“就像三妹妹和六哥,八弟他们一样。亲兄妹,感情自然深厚。” 谢氏闻言,挑眉一笑,顾玖分得倒是清楚。 “三郎既然来了,就坐下吧。府中人手紧张,准备添几个机灵懂事的丫鬟。二丫头,你可有看中的?” 顾玖朝那些新鲜面孔看去,“请太太容我慢慢挑选。” 谢氏笑道:“不着急。” 顾玖不急着做决定,她想先看看谢氏到底有什么盘算。 二十几个大小不一的姑娘,最惊艳的莫过于站在头排的,身量瘦削的姑娘。真正是个天生尤物,魅惑天成。 长得这样出色,为何会卖身为奴?凭她的姿色,给有钱老爷做妾,分分钟的事情。何至于为奴为婢? 莫非这姑娘有什么来历不成? 顾玖不由得,对那个姑娘多留了个心眼。 江燕低着头,没敢乱看。 之前几个姑娘唇枪舌战,已经让她开了一番眼界,意识到嬷嬷叮嘱的那些话,并非无的放矢。 想在大户人家做事,果然不是那么容易。 江燕自小就长得美,她也很会利用自己的美貌为自己谋求好处。 她的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长得其貌不扬,却生出了她这般容貌绝色的闺女。 大家都说鸡窝里飞出了金凤凰,江家要发达。 也因为美貌,全家人都将她当宝贝一样宠爱,从来舍不得她下地干活。 原本一切都好好的,可是从去年春,老家就遭了灾。 到了今年开春,家里已经揭不开锅。 镇上的大户李员外要娶她做妾,答应给一百两聘礼。 有了这一百两,江家人都能活。还能置地买房,给大哥二哥娶媳妇。 但是江燕没答应,她嫌李员外又老又丑。 就算真要给老头子做妾,她也要给豪门大户,高官贵族老爷做妾。 区区一个员外就想娶她,做梦。 江燕主意大,家里人根本劝不住她。 眼看着全家人就要断粮逃荒,李员外又逼得越来越紧。 江燕干脆一咬牙,主动找上人牙子,签了五年活契,用自己换了十两银子,解决了家里的生计。 辗转来到城里,在嬷嬷手里面足足培训了三个月,终于要进入大户人家做事。 江燕很珍惜这个机会,她人也聪明,已经看出大家口中的二姑娘并非太太生的。 但是二姑娘很有胆色,也很有手段。 江燕忍不住朝顾玖多看了两眼,正好同对方的目光对上。 江燕有一丝慌乱,急忙低下头。 站在江燕身边的,是她的同乡郭桃花。 郭桃花长得一般,身量也矮一些,干瘦干瘦,头发黄黄的,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 双手上面还残留着老茧,那是多年做重活,累活留下的。 郭桃花家里很穷,穷到必须卖儿卖女。 郭家父母本想卖两个小女儿,郭桃花不忍心妹妹那么小就要为奴为婢,于是她就自卖自身,签了死契,进了城。 她想得不多,只想着能有一个大户买下她,给她活干,给她饭吃,给她月钱。然后把钱攒起来,给家里人寄回去。 谢氏眼睛一扫,这二十来个小姑娘,她大致已经心里有数。 人牙子伺候在谢氏跟前,“太太可有看上的?若是没有,明儿我再换一批。” 谢氏神情淡淡地问道:“都调教好了吗?” “太太放心,全都调教好了。买来就能使唤。” “嗯!” 谢氏喝了一口茶,说道:“把手伸出来。” 二十来个姑娘,齐齐伸出手。 指甲都剪了,手也洗得干净。有几双白嫩嫩的手很打眼,其中就有江燕。 还有几双裂了口子,起了老茧的手,同样很打眼。 谢氏微微抬手,随手一指,“这个,这个……这几个都留下吧。” 人牙子大喜过往,“太太的眼光就是好。你们几个,还不赶紧谢谢太太。” “给太太磕头。” 郭桃花被选中了,她很懵,很机械地跪下磕头。 江燕神色平静,没被选上有些失望,不过这家不行还有下家。 谢氏又说道:“我记得三郎屋里,还却使唤的丫鬟。不如今儿就选两个,带回去贴身伺候。” 接着,谢氏指着江燕,“三郎,这个丫鬟你喜欢吗?长得怪好看的。” 顾玖朝江燕看去,那张脸,天生魅惑。她顿时明白了谢氏玩这一出的目的。 谢氏采买丫鬟,不是冲着她,而是冲着哥哥去的。 第17章 抢人 “这个丫鬟……”顾珽有些心动。 “哥哥,这个丫鬟长得真好看,我喜欢。不如让给我,我屋里正好缺使唤的丫鬟。哥哥身边有小厮伺候就够了。你脾气那么大,小丫鬟可伺候不起。” 顾玖眉眼一弯,含笑看着江燕。 刚才,谢氏说要将江燕给哥哥的时候,江燕一脸平静,没有半点激动之色。 似乎伺候任何人,她都没关系 顾玖觉着这人有些意思。 这姑娘想攀高枝,但是又和别的想攀高枝的丫鬟不一样。 只是看哥哥那个表情,明显被江燕的容貌吸引。 “哥哥不乐意吗?” 顾玖弱弱地问道。 顾珽连忙说道:“哪能不乐意,妹妹想要,拿去便是。” 谢氏挑眉,饱含深意地看了眼顾玖。 “二丫头,这丫鬟我特意留给三郎。你做妹妹的,和亲哥哥抢丫鬟,不合适。” 谢氏语气很重,就差指着顾玖的鼻子大骂:死丫头,整日坏老娘好事,真当老娘收拾不了你吗? 顾玖垂眉,表情柔弱,“太太说的有理,我本不该和哥哥抢人。可是我真的很喜欢这个丫鬟。长得那么好看,带出去多有面子。太太不知,我最喜欢长得好看的人。” 噗嗤! 顾玥笑出了声,一脸看好戏的模样。 谢氏轻哼一声,“二丫头,不是我说你,你这想法太过自私。三郎身边,这些年连个像样的丫鬟都没有,成何体统。 传出去,还以为我在苛待三郎。殊不知,我为了三郎的事情,操碎了心。 这回难得碰上一个容貌还过得去的丫鬟,你却要和亲哥哥抢人,实在是任性。” 顾玖一脸委屈,“可是,这里还有这么多丫鬟。再挑两个机灵的去伺候哥哥,想来也是可以的。” “放肆!” 谢氏将茶杯重重地放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将屋里的人都惊了一跳。 她板着脸,怒斥:“二丫头,你的规矩学哪里去了?嬷嬷是这样教你吗?” 顾玖低着头,眼泪啪嗒啪嗒落下来。她委屈无助,又伤心难过。 她没有为自己辩解,更没有顶撞谢氏。但是,无声的哭泣,最是惹人怜爱。 谢氏气狠了,顾玖,你个贱人,就会来这一招。好似老娘委屈了你。 见妹妹哭了,顾珽大感心疼。 “妹妹别哭,没人和你抢丫鬟。太太,这个丫鬟我不要。我不喜欢丫鬟伺候,我身边也不需要丫鬟伺候。 我脾气不好,娇滴滴的丫鬟,我可看不惯,我烦她们。 太太的好意,儿子心领。只是以后,请太太别再操心我房里的事情,也别安排丫鬟到我房里。来了,我也会将她们打走。” 谢氏气得心肝痛,指着顾珽,“你,你这个……” 谢氏想说,顾珽这个棒槌,还真是一根筋。明明对那丫鬟动了心思,结果顾玖一哭,他将什么都抛到了脑后。 顾玖就是顾珽的软肋。 谢氏狠狠剜了眼顾玖,小丫头片子,以前装傻装憨,现在可算是露出了真面目。 谢氏气不顺,语气很重地说道:“我一片好心,结果你们兄妹都不领情。我这个做母亲的,何其艰难。 都说继母难为,此话当真没错。对你们好,你们说我瞎操心。对你们稍有疏忽,又是哭又是上吊的。我怎么就这么难!” 说完,谢氏拿起手绢擦拭眼泪,一副被伤透了心的模样。 顾玥想替谢氏出头,不料顾玖哇的一声哭出声来,将屋里的人都震住了。 顾玥的手抖了抖,特不爽。 谢氏心肝一颤,这死丫头,哭起来声音还挺洪亮的。 “太太,我错了,你罚我吧。我不和哥哥抢人,你将那丫鬟给哥哥,我不要了。” 说罢,顾玖作势就要给谢氏跪下。 当然,跪是不可能真的跪,顾玖永远都不可能给谢氏跪下。 顾玖也就是做个姿态。 谢氏话都说到这个份上,顾玖不好继续明着抢人,最好的办法是以退为进。 有顾玥这个搅屎棍在,不怕谢氏不妥协。 眼见顾玖要跪下,谢氏心头暗爽。 不料,顾珽一把扶住顾玖,“妹妹,你身子弱,地上凉,你怎么能跪着。太太,要罚就罚我吧。不过我还是那句话,这丫鬟我不要。” 顾玖心头一笑,她就知道哥哥在关键时刻,还是很给力的。 接着顾玖顺势站了起来,坐回椅子上。 谢氏心头堵了一口气,不吐不快。 人牙子看着这场面,都快急哭了。 趁着空隙,赶忙悄声同谢氏说道,“太太容禀,这丫头叫江燕,签的是活契,死活不肯签死契。而且要的身价银子也高。” 谢氏蹙眉。 顾玥偷偷拉扯谢氏的衣袖,嘀咕道:“母亲,就把那丫鬟给二姐姐吧。等二姐姐出嫁的时候,正好给二姐姐做陪嫁丫鬟。 二姐姐不是说喜欢长得好看的丫鬟吗,正好称了她的心,给未来姐夫做姨娘。” 谢氏没作声。 顾珊也说道:“母亲,闹成这样,只能将那个丫鬟赶走,要么就将她指给二姐姐。” “还是指给二姐姐更好。”顾玥偷偷一笑。 谢氏嗯了一声,认可了两个闺女的建议。 顾玥得意一笑。 谢氏朝顾珽看去,“三郎,你真不要丫鬟伺候?” 顾珽重重点头,“丫鬟都很麻烦,我房里有小厮伺候就够了,不需要丫鬟伺候。” 谢氏轻轻一叹,透着点无奈,还有点伤心,“三郎,为了你的事情我是操碎了心,你可明白?” “太太辛苦,谢谢太太。” 谢氏摆摆手,“罢了,你不要,二丫头偏要,我又何必做恶人。“ 说罢,她指着江燕,“你,到二姑娘身边去。从今以后,好好伺候二姑娘。” 呼! 江燕偷偷松了口气,接着跪下来磕头,“奴婢谢过太太!” 磕过头,站起来,走到顾玖身后站定。 青梅,青竹,小翠,齐刷刷朝她看去。好一张狐媚子脸,因她闹成这样,想不通姑娘为何执意要她。 难道是怕她勾引三少爷? 顾玖抽噎了一声,微微躬身,“谢谢太太。” 顾珽学着顾玖,躬身道:“谢谢太太。” 谢氏说道:“希望你们兄妹能够体谅我的一番苦心。” 顾玖擦掉眼泪,“之前是我太任性,太太不罚我,还将这个丫鬟给了我,我心里头很感激的。” 谢氏挑眉一笑,“懂得感恩就好。” 然后挥挥手,让人牙子带着余下的人去账房结账。 丫鬟春草从外面走进来,“启禀太太,谢家二老爷还有表少爷到了。” 谢氏一脸惊喜,“什么时候到的?” “刚到一会,老爷正在待客。另外……”春草有些迟疑。 谢氏注意到,“还有什么,一并说了。” “苏家表少爷也到了。听说和谢家二老爷在城门遇上,得知都是亲戚,便一同上门。” 说完,春草就急忙低下头,面色有点紧张。“ 顾玖和顾珽面面相觑。 苏家表兄,不就是舅舅家的哥哥,怎么会突然上门,事先连一封信都没收到。 难不成是出了事。 第18章 表哥 “太太,谢家表少爷和苏家表少爷来给你请安,正在门外。” “快请他们进来。” 谢氏乐呵呵的,显得很高兴。 丫鬟躬身领命,转身出去。 很快,两位少年公子走了进来。 只见左边那位公子身着华服,风流倜傥,脸上挂着如春风般的笑容,却略显油腻。 这位,正是谢家公子谢宪。 右边那位,身穿洗得发白的长衫,身形瘦削,身姿挺拔,气质干净,神情坦然地面对众人的目光。 不用猜,此人正是苏家公子苏政。 谢宪道:“拜见姑母!” 苏政道:“拜见夫人!” 谢氏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好好好,看座,奉茶。” 早就听说苏家落魄,一年不如一年。 今日亲眼见到,谢氏仿佛三伏天喝下一碗冰镇酸梅汤,浑身通透,心情极好。 苏家越落魄越好,这样才能衬出她的福气。她就是专克苏家。 “三郎,二丫头,快来见过苏家表少爷。嫡亲的表哥,可不能因为住得远就疏远了。” 谢氏笑眯眯的,看着和善。 心中藏着什么样的心思,顾玖心知肚明。 无非就是想打击她和顾珽。 瞧瞧,亲娘舅一家如此落魄,你们两兄妹还有什么可依仗的。 顺便再衬托一下谢家的富贵,落一落苏政的面子。 “见过苏表哥,谢表哥。” 顾玖站起来,落落大方。只是一张病容,看着柔弱得很。 苏政眼神坦然,多看了顾玖两眼,“表妹客气!表妹身体有恙?” 顾玖浅浅一笑,“多谢表哥关心,吃了药已经好多了。” “那就好!”苏政松了一口气。 谢宪斜着眼睛,扫了眼顾玖兄妹,然后朗声说道:“父亲让我代为问候姑母,姑母身子可好?” 谢氏笑道:“你父亲有心了,我身体很好。玥儿,珊儿,这是你们的谢宪表哥。” 顾玥眉头一扬,笑了起来,“谢表哥头次上门,可有见面礼?”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 谢氏虽然骂,眼中却带着笑意。一家人才不用见外,可以随便开玩笑。 谢宪笑道:“自然带了礼物。” 顾玥高兴起来,“见过表哥!” 顾珊客客气气的,跟在顾玥身边,同谢宪见礼,又对苏政微微福了福身。 苏政还了一礼。 谢宪很擅聊天,几句话便将谢氏逗得哈哈大笑,屋中气氛热闹起来。 一下子衬托出顾玖,顾珽,苏政的尴尬。他们三人就是外人,多余的。 顾玖和苏政,还算坦然。 而顾珽却显得很不自在,找机会插话,“太太,我带苏表哥下去安顿。” 谢氏神情淡淡的,“是该早点安顿下来。三郎,你带苏少爷下去,别怠慢了客人。” 苏政站起来,“谢谢夫人。改日再来给夫人请安。” “苏少爷客气。”谢氏笑容满面。 顾珽迫不及待地离开了上房。 顾玖也趁机告辞。 谢氏没留她,只叮嘱了两句,“二丫头,病没好,下次就别出门了。要是病情加重,老爷该怪我没将你照顾好。” “多谢太太关心,我一定会保重身体,不辜负太太的心意。” 谢氏挥挥手,“下去吧!有什么事,使个人过来说一声就行。” “我听太太的。” 顾玖带着丫鬟们走出上房。 经过花园,顾玖突然停下脚步。 她回头看着江燕,“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江燕见过姑娘。” 顾玖点点头,“以后就叫你燕子。小翠,你带燕子回芷兰院安顿。青梅,青竹随我四处走走。” “日头大,姑娘身体不要紧吗?”青梅关心地问道。 顾玖笑了笑,说道:“没事。许久不曾出门,趁着今日兴致好,你们随我游玩一番。” “是!” 顾玖带着青梅,青竹,穿过花园,来到中庭凉亭坐下。 青梅,青竹只当顾玖走累了,坐下来休息。 却不知顾玖是特意来这里等人的。 不年不节,谢家父子突然上门,肯定有什么事。 顾玖心头隐约有些不安。 她身边的几个丫鬟,打听不到内院以外的消息。 哥哥顾珽那边,除了一个李串还算机灵,其他小厮不提也罢。 思来想去,顾玖决定和苏表哥联手合作。 只需一面,她便知道苏表哥心思通透。 许多话无需明说,他便能领会她的言下之意。 以苏家同谢家的矛盾,想来苏表哥也很想知道谢家父子突然上门,所为何事。 不过,想让苏表哥帮忙打听消息,首先得给苏表哥制造接近谢家父子的机会。 顾玖坐下没一会,一位年轻男子走进中庭。 顾玖站起来,“见过四哥。” 顾玖口中的四哥,名叫顾喻,是同族兄长。 顾大人外放晋州,任职刺史,理所当然要提拔本族子弟。 顾喻是族中比较有出息的,人也上进。 当年顾大人上任的时候,便将他带在身边培养。 顾喻有些意外地看着顾玖,“原来是二妹妹。二妹妹身体大好了?” 顾玖柔弱一笑,“多谢四哥关心,好多了。” “二妹妹好好将养身体。若是没别的事,我先告辞。” 顾玖说道:“有件事还想拜托四哥。” 顾喻面色平静,“二妹妹请说。能帮的一定帮。” 顾玖眉眼一弯,笑了起来,“多谢四哥。苏家表哥上门,如今还没安顿。可否请四哥将苏家表哥安顿在谢家父子隔壁院落?” “就这件事?” 顾玖点头,“麻烦四哥。” 顾喻说道:“这点小事,我会安排。二妹妹身体要紧,日头大,先回去吧。” “多谢四哥关心,我一会就回去。” 顾喻一双眸子,略有深意地看了眼顾玖,然后离去。 等人走远了,青梅才说道:“姑娘是特意来这里等顾喻少爷吗?” 顾玖笑笑,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走吧!随我去三少爷那里看看。” “姑娘不回去吗?” 顾玖笑道:“表哥这会肯定还在哥哥那里,我过去说说话。” 说完,顾玖就提起裙摆,走下凉亭,朝顾珽居住的院落走去。 …… “哥哥,苏表哥,你们在聊什么?还在院门口,就听见了哥哥的大嗓门。” 顾玖笑盈盈地走进屋里。 “妹妹,你怎么来了。日头这么大,你身体受得住吗?” 顾玖轻声一笑,“哥哥不用担心我。之前在上房怠慢了苏表哥,请苏表哥见谅。” 苏政说道:“小玖表妹客气。” 顾玖在椅子上坐下。 青梅给她端来一杯热水。 顾玖笑道:“还没问舅舅舅母他们好吗?” 苏政神情淡淡的,“多谢表妹关心,家里人都挺好。” 顾玖神情黯然,“前些年,外祖父过世。那时我和哥哥都还小,身不由己,不能到外祖父灵前祭拜,真是不孝。” 苏政平静地说道:“小玖表妹不用自责,你们的难处,我们都明白。 只可惜,家里情况不太好,帮不上表弟表妹。你们不怪罪我们就好。” 顾玖语气诚恳地说道:“这些年,舅舅舅母们辛苦了。” 苏政笑了笑,“不辛苦!倒是表弟表妹,在谢夫人手下讨生活,你们也不容易。” 顾玖点点头,“其实大家都不容易。” 顿了顿,顾玖问出一直关心的问题:“表哥这回是特意来晋州吗?” 第19章 难处 “说来惭愧!” 苏政有些不好意思,“这次出门,本来是要前往京城,准备明年的科考。 半路上出了意外,落了水,行李丢失,书籍笔记也都丢了。 实在是没法,只能上门叨唠。 早就听闻姑父学问极好,若能得姑父指点一二,许我抄写府中藏书,感激不尽。” 原来如此! 顾玖担心地问道:“表哥没事吧。” 苏政摇头,“多谢表妹关心。只是落水,并无大碍。” 顾玖松了口气,笑道:“人没事就好!表哥尽管安心住下来,别的事情,你不用操心。 你有什么难处,派人和哥哥说一声就成。哥哥,我说的对吗?” 顾珽哪有意见,连连点头,“妹妹说得对。苏表哥有什么难处,同我说一声就成。” 苏政一脸感激,“谢谢表弟,表妹。” 顾玖说道:“表哥太客气了。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巧,表哥竟然和谢家父子在城门口遇上。” 苏政点点头,说道:“在城门口和谢家父子遇上的时候,我也很意外。不年不节,谢家父子竟然会在这个时候上门。” 显然,苏政也很在意谢家父子的来意。 “这个我知道。”顾珽嗓门大,“今天上门的谢二老爷,据说一直管着谢家的产业。 谢家祖籍在江南道溪州。我听府中管事说,谢家这些年在溪州置办了许多产业,谢二老爷一年内有一半时间都在溪州。 这回应该是回京城,路过晋州。” 顾玖挑眉一笑,话中有话地说道:“从溪州到晋州,再到京城,这可是绕了好大一个圈。谢二老爷为了太太,也是有心了。” 苏政笑了笑,已然明白,顾玖表妹也注意到了谢家父子的异常。 顾玖表妹一定是在担心吧,担心继母谢氏趁机生事。 他有些担心地看着顾珽,顾玖,“表弟,表妹,你们不会有事吧。” 顾珽拍着胸膛,“表哥放心吧,我们不会有事。” 顾玖含笑不语,傻哥哥,今天差一点就着了太太的道,还好意思说没有事。 谢二老爷不远千里,饶了一个大圈来到晋州,肯定不是单纯地为了看望谢氏。 顾玖眉眼微动,苏表哥果然心思通透,一句话就明白了她的担心。 她看着苏政,“谢谢表哥关心。在府中,哥哥还好,还能经常出门。 我呢,就跟个睁眼瞎子似得,府中的大小事情,一概不知。 就算太太有什么打算,不传出来,我都不可能知道。” 苏政闻言,蹙起眉头,“这些年,表妹受委屈了。” 顾玖微微摇头,“不委屈。能平平安安长大,也是一种福气。” 顾玖脸上带着笑,笑容爽朗大气。 她没有半句抱怨,苏政却听出了心酸,无奈。 在继母手下讨生活,怎能不心酸,不无奈。 能平安长大,不知道这期间经历了多少看不见的刀光剑雨。 苏政张张嘴,很想替顾珽,顾玖兄妹做点什么。 “表妹若有难处,只要我能帮得上的,表妹尽管开口。” 顾玖笑了起来,“多谢表哥关心。谢家父子上门,府里肯定要热闹一阵子。若是出了什么事情,还请表哥派人说一声。” 苏政点点头,心里头如明镜一般,“小玖表妹放心,我都明白。” 小厮李串走进来,“启禀少爷,姑娘,表少爷的住处已经安排好了。” 顾玖说道:“住处既然已经安排好了,表哥就先过去安顿下来。有任何需要,派人给哥哥说一声就行。” 顾珽连连点头,“苏表哥,你不用和我客气。” 苏政点点头,起身,“多谢表弟,表妹。我就先过去安顿。” “表哥慢走。李串,伺候好表少爷。” “小的明白。” …… 等人都走了,顾玖重新坐下来,“哥哥,你坐,我有话和你说。” 顾珽言听计从,乖乖坐下,“妹妹要说什么?” 顾玖挥挥手,让青梅她们都退下。 然后她才问道:“哥哥,你觉着苏表哥这人怎么样?” “挺好的!” 顾玖似笑非笑地看着顾珽,“只是挺好吗?” 顾珽嘿嘿一笑,“妹妹,你知道我脑子笨。你就别打哑谜了,有什么话直接说吧。让我猜,我是猜不出。” 顾玖笑了起来,“哥哥啊,你也该多读几本书。” “让我读书,不如杀了我。你是知道的,我一看书,脑仁就痛。” 顾珽一脸痛苦,读书于他而言,就是酷刑。 顾玖抿唇一笑,“好吧,我不逼哥哥看书。苏表哥今日穿的,哥哥可有注意到?” 顾珽眨眼,“妹妹一提,我就想起来了,他的衣服也太旧了点。” 顾玖说道:“苏表哥肯定不愿意穿那么旧的衣服上门。可是,那已经是他最体面的衣服。” “啊?”顾珽显然惊住了。 顾玖继续说道:“苏表哥意外落水,应该是真的。 不光是丢了行李,书籍,想来一应财物也都丢了。 而苏家现在的日子应该很艰难,为了让苏表哥上京城读书,估计已经花光了家里仅有的银钱。 所以,出事后,苏表哥没办法向家里求救,只能厚着脸皮上门寻求帮助。 不过苏表哥自尊心很强,不好意思诉苦,也不好意思开口说他的为难之处,只说借书籍抄写。” 顾珽回过味来,“这么说,苏表哥没钱了,连件像样的衣服也没有?” 顾玖点点头,“所以我们要帮苏表哥度过难关。苏表哥是苏家的希望,他日若是有了出息,舅舅他们也能趁势起复。 只要苏家起来,哥哥和我,在府中的处境也能得到改善。将来哥哥成家立业,也有个亲戚帮衬。” 顾珽说道:“我没想那么远,舅舅们帮不帮我,那是他们的事情。苏表哥有难,我肯定不能坐视不理。 妹妹,你说吧,要怎么帮。给钱还是给物?” 顾玖笑了起来,眼睛里面也透着笑意,“我就知道哥哥重情重义。” 顾珽一脸得意,“那是!妹妹可知道,在外面,别人都叫我忠义三郎。不像六弟,贼精贼精。” 顾玖哭笑不得,顾珽典型的给他三分颜色就能开染坊的主,瞧他嘚瑟的劲。 她笑着问道:“哥哥这些年存了多少银子?” 顾珽哑然,嘿嘿一笑,有点心虚,“不多,不多。” “不多是多少。哥哥一月十五两的月例,逢年过节还有赏赐,可别告诉我,一文钱都没存下。” 顾家规矩,男子长到十四,月例就会从每月五两提到每月十五两。 原因是因为男孩子大了,免不了要出门交际应酬。 顾珽尴尬一笑,“妹妹可别笑话我,我现在手头上紧张,只剩下不到十两银子。” 顾玖眉眼一转,笑道:“十两也不少了,再过几天,又该发月例银子。届时哥哥手上就有二十五两,我再添一点,到时候哥哥想办法给苏表哥送去。” 顾珽问道:“苏表哥自尊心那么强,给钱他能要?” 顾玖说道:“就说借给他,以后等他有钱了,再还给你就是。 另外,哥哥这里可有没穿过的新衣,素净一点,找个机会,也给苏表哥送去。” 顾珽点头,“妹妹放心,这事我肯定办好。” “还有,苏表哥借书抄写的事情,哥哥千万放在心上。对读书人来说,书籍才是最重要的。” 顾珽顿时头大,要他去书房,不如宰了他。 顾玖偷偷一笑,就想看到哥哥吃瘪的模样。 第20章 来自京城的消息 苏政随小厮来到外院客房安顿下来。 小厮顺子跑进来,小声说道:“公子,我打听到了,隔壁院落住的正是谢家父子二人。” 苏家没落,下人俱都遣散了,只剩下顺子一家。 顺子一家都是苏家的家生子,几辈人世世代代在苏家伺候,最是忠心不过。 苏政端茶的手一顿,问道:“你确定隔壁院落住的是谢家父子?” 顺子频频点头,“我看得清清楚楚,错不了。谢家的下人正在往里面搬行李。” 苏政想了想,来到院门口,隔着门缝朝外看去,果然看到谢家的下人正在往隔壁院落搬东西。 苏政皱眉深思,他被安排在谢家院落隔壁,是意外吗? 回想起顾玖表妹说的那些饱含深意的话,难道是顾玖表妹特意将他安排在谢家隔壁。 只是,顾玖表妹如何做到的? 转眼,苏政又笑了起来。 顾玖表妹冰雪聪明,这点小事,肯定难不住她。 总而言之,不管是意外还是有心安排,倒是方便了他。 见到顾珽,顾玖,了解到表弟表妹在谢夫人手下讨生活的不易,苏政就想帮他们做点什么。 谢家父子,绕了一个大圈,千里迢迢特意来到晋州,肯定不是单纯的为了看望谢氏。 顾玖表妹似乎很好奇谢家父子的来意,他同样好奇。 苏政看着院墙隔壁,正好他近水楼台,不如就趁此机会替顾玖表妹打探一番。 苏政招手,将顺子叫到身边,小声吩咐,“记得留意隔壁的情况,看他们做了什么,说了什么。” 顺子点头,接着又为难起来,“公子,我们没有银钱,想找人打听消息都办不到,该如何是好。” 苏政也有些窘迫,“先克服克服。晋州是大城,改明儿我写两本话本,你拿到书坊去卖。应该能卖上价钱。” “公子忙着写话本换钱,哪有时间温习功课。耽误了读书,科举考不上,老爷得多失望。” “就你话多。” 顺子背着苏政做了个鬼脸,然后说道,“公子,我去外面熟悉熟悉情况。你且放心,今儿我肯定给你带回消息。” 苏政笑了起来,“去吧,不准乱来。” 顺子急忙跑了。 …… 上房。 屋里很安静,唯有谢氏与谢二老爷两人。 丫鬟们都在外面。 谢氏放下茶杯,神情淡淡的,“哥哥不远千里来看望我,我心里头感激得很。” 谢二老爷笑道:“我们是亲兄妹,说这些就见外了。” 谢氏挑眉一笑,“不敢不见外,不然嫂子又该说我占娘家的便宜。” “你嫂子头发长见识短,别和她一般见识。我这次来晋州,是特意给你送钱来的。” 谢氏似笑非笑,“多少钱?” 谢二老爷伸出五根手指头,比划道:“足有五千两。” 谢氏哼了一声,“五千两,不少啊。这点钱,哥哥何必亲自走一趟,直接派个管事送过来就成。” 谢二老爷捋着胡须,笑道:“这不是许多年没见妹妹,心里头惦记着,趁此机会,特意过来看看。” 谢氏嘴巴一撇,眼神有些不屑,“哥哥尽管说好听的,我就权当真话听着。” “是真话,全都是真话。” 谢二老爷笑呵呵的,笑容有点谄媚。 谢氏哼了一声,“二哥,我们是亲兄妹,你是什么脾气,我能不清楚吗? 当年,我嫁给夫君,身为侧室,在府中处处为难,说个话走个路都要小心翼翼。二哥可有心疼过妹妹?” 谢二老爷说道:“这话说的,你是我亲妹子,你嫁给顾大人做侧室,我自然心疼。 好在,你如今是苦尽甘来,身为当家太太,说一不二。亲朋好友们都说你福气好。” 谢氏眉眼上挑,表情得意,“就算我福气好,那也是我自己挣来的。” “是是是!妹妹自小就能干,我早就知道你肯定有风光的一天。” “说吧,二哥这次特意过来,所为何事。别跟我说那些虚的。” 谢二老爷四下看看。 谢氏不满,“二哥担心有人偷听?在我这里,你就放一百个心。我这院子,跟铁通似的,一个字都不会传出去。” 谢二老爷哈哈一笑,“还是妹妹有手段。我这次来,可是肩负使命。” 谢氏没作声,等着他的下文。 谢二老爷压低声音,“妹妹清不清楚如今京城的情况?” “京城怎么了?”谢氏皱眉,有些担心,“难不成是大哥出事了?” 说完,谢氏脸色都白了。 谢家有今日,全靠大哥。若是大哥出事,那如何得了。 谢二老爷连忙摆手,“大哥没有出事,妹妹不用担心。是另外的事情,妹妹可知道皇后娘娘病重,已经躺了半年。” 听到这消息,一开始谢氏还没明白过来,“皇后娘娘病重,二哥跑我这里做什么?我又不是大夫。” 说完,谢氏突然回过味来,“二哥的意思是,太子殿下有危险?” 谢二老爷重重点头。 谢氏脸色一白,“那怎么办?皇后娘娘不会真的不行了吧。皇后娘娘若是有个万一,那太子殿下还能不能顺利继位?” 谢二老爷郑重说道:“关键就在这里。” 谢氏心跳如鼓,咚咚咚地乱响。手心也开始冒汗。 大哥得太子看重,已然是太子一党。 如果太子不能顺利继位,身为太子少詹事的大哥,会落到什么下场,用脚趾头想都能想到。 幸运的话,一人死,保全家。 倒霉一点,全家死。 再倒霉一点,死三族。 不管是什么后果,谢家都无法承受。 谢家在富贵之前,只是小门小户,谢父这辈子最大的官就是衙门司户,从九品下。 可以说,谢家毫无底蕴可言。 在那些动辄传承百年的豪族面前,谢家不堪一击。 一旦出事,连个张罗救援的人都没有。 靠顾家? 谢氏微微摇头。 不能将希望寄托在顾家。 顾家可不是开善堂的,不可能伸手去捞一个注定败落的家族。更不可能去捞一个新皇的眼中钉。 所以太子不能倒,太子一定要顺利登基。 只有太子登基,谢家才能保百年富贵。 谢氏将事情想了个通透,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问道:“二哥特意来晋州,不光是为了当面告诉我这件事吧。大哥到底有什么吩咐?要我做什么?” 第21章 儿女亲家 谢二老爷四下看了看。 谢氏明显不满,“二哥是信不过我吗?我都说了,我这院子跟铁通似得,没人敢乱说一个字。” 谢二老爷笑了笑,“这么大的事情,还是谨慎点好。你那些丫鬟婆子都信得过?” 谢氏哼了一声,没作声。 谢二老爷尴尬一笑,“妹妹见谅,事关太子殿下,不得不小心。大哥吩咐,要妹妹联络征西大将军鲁侯裴仁。” 谢氏闻言,脸色大变,“开什么玩笑。我一个妇道人家,如何联络鲁侯。 要是被夫君知道,会有什么后果,二哥会不知道吗?你和大哥分明是想害我。” 征西大军的驻地就在一百里以外,鲁侯裴仁常年住在军营里。 不过晋州也有一座大将军府,鲁侯裴仁偶尔也会到将军府住几天,处理一些公务。 谢二老爷忙说道:“妹妹误会了,我和大哥岂能害你。妹妹还不知道吧,鲁侯的家眷此刻就在军营里。” “怎么可能?”谢氏不相信。 谢二老爷压低声音,“宫里有意为鲁侯的女儿指婚,结果这位裴姑娘突然病重,无法婚配。 事实上这位裴姑娘为了逃避婚事,女扮男装,同裴家大郎悄悄出了京城,来到军营。已经在西北住了三四个月。” 谢氏大惊失色,“这么隐秘的事情,二哥怎么会知道?” “这些都是大哥说的。太子在鲁侯府安插了眼线,故此知道一点内情。” 谢氏皱起眉头,估计太子不光是在鲁侯府上安插了眼线,在鲁侯身边也安插了钉子,所以才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谢氏问道:“太子为何要联络鲁侯?” 谢二老爷悄声说道:“自镇国公过世后,太子殿下就失去了军中助力。 加之太子殿下重文轻武,武将们私下里都在反他。 如今皇后娘娘病重,一旦有个万一,太子殿下处境危矣。 所以现在必须为太子殿下拉拢一支军中助力。以防京城有变的时候,能够绝境逢生。” 镇国公是太子的亲舅舅,也是皇帝的心腹武将。 当年就是在镇国公的一力主张下,嫡皇子刘显才能顺利被册封为太子。 那些年,无论太子犯了多大的错,多不讨皇帝喜欢,镇国公都有办法力挽狂澜,保太子不倒。 可是自从八年前镇国公过世,太子的处境就开始变得不妙。 要是皇后娘娘也跟着过世,可想而知,太子的处境会有多危险。 京城不知道有多少人,正在摩拳擦掌,想要将太子干掉。 谢氏脸色惨白,“太子要造反?” “嘘!妹妹可别胡说。太子只是需要一支军中助力,在关键时刻震慑宵小,绝无别的心思。” 谢二老爷格外紧张,说完话,还跑到窗户边看了看,确保没人偷听才松了一口气。 谢氏瘫坐在椅子上,“大哥要我拉拢鲁侯,哼,好生为难人。我要是没记错的话,鲁侯同太子殿下并无关系。你们怎么就想到去拉拢鲁侯?” 谢二老爷低声说道:“鲁侯最是功利,不像别的武将反太子。只要有足够的利益,定能打动他。” 谢氏冷冷一笑,“这些都是大哥说的?” 谢二老爷点头,“妹妹放心,大哥不会让你为难。与其说是拉拢鲁侯,不如说是同鲁侯做亲家。” 谢氏疑惑。 谢二老爷连忙说道:“鲁侯的一双嫡出子女,都还没有婚配。 趁着人在西北,近水楼台先得月,妹妹先和将军府搭上关系,再想办法定下两家的儿女亲事。” 谢氏盯着谢二老爷,“就这件事?” 谢二老爷点头,“就这件事。其他方面,大哥自有安排,不劳妹妹操心。” 谢氏冷哼一声,“和鲁侯府结亲,说得简单。” 谢二老爷嘿嘿一笑,“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一旦生米做成熟饭,不怕结不成亲家。” “二哥是想害了玥儿吗?玥儿可是你的亲外甥女。”谢氏极为不满。 谢二老爷笑道:“妹妹误会了。除了玥儿,这不是还有顾琤嘛。让顾琤娶裴大姑娘,不算委屈吧。” 谢氏皱眉深思。 谢二老爷则继续游说,“妹妹,这可是难得的机会,你真要放弃?只要你下定决心,到时候自有人暗中助你,包你心想事成。” 谢氏似笑非笑地看着谢二老爷,“暗中助我?” 谢二老爷连连点头。 谢氏轻哼一声,“事关六郎的终身大事,二哥,你说我能随随便便做出决定吗?二哥也该给我一点时间思量一番。” “妹妹慢慢思量,我就先在府上住下来。” 谢氏说道:“夫君同鲁侯并无来往,要同鲁侯建立联系,进而让孩子们互相来往,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谢二老爷笑了起来,他听出来,妹妹动心了。 鲁侯助太子登基,那就是新朝功臣。 能娶到鲁侯的女儿,绝对是赚了。 以妹妹精于算计的性格,肯定不会坐视机会流逝。 谢二老爷给谢氏出主意,“我听说府尹夫人同鲁侯府是远亲。妹妹同府尹夫人的关心好,可以设法通过府尹夫人的关系,同鲁侯府搭上线。” 谢氏微蹙眉头,“我若帮了大哥,能有什么好处。” “顾琤娶到裴大姑娘,这么大的好处,妹妹还嫌不够吗?” 谢氏嘲讽一笑,“当然不够。眼看着儿女们一天天大了,用钱的地方越来越多。 光是给六郎准备聘礼,少说也得两三万两。哥哥们若是不帮忙,我可不敢高攀鲁侯的闺女。” 谢二老爷顿觉牙痛。他就知道妹妹是个精明厉害的主,没有足够的好处,不可能打动她。 “两三万两,要这么多?” 谢氏似笑非笑,“二哥可别告诉我,连两三万两都拿不出来。这些年,二哥背靠东宫,可是发了好几笔横财。” 谢二老爷咬咬牙,“两万两!” 谢氏浅浅一笑,端起茶杯,准备送客。 谢二老爷表情都扭曲了,“两万五千两,不能再多了。加上之前给你的五千两,凑足三万两,够给顾琤准备聘礼。” 谢氏放下茶杯,笑了起来,笑容如花。 “多谢二哥慷慨解囊,等六郎成亲的时候,二哥一定要来喝喜酒。” 谢二老爷脸色不好看,两万五千两,割他的肉啊。 谢氏继续说道:“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需要二哥帮忙。” “妹妹请说。” 谢氏哼了一声,眼神怨毒,“苏氏死了也不安生,留下一双儿女,犹如眼中钉。尤其是顾玖。” 谢二老爷笑呵呵的,“不过是个小姑娘,打发出去就是了。妹妹不必生气。” 谢氏笑了起来,“正如二哥所说,早点将她打发出去,我也能过几天安生日子。只是,想要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又要夫君满意,可不容易。” “妹妹想怎么做?” 谢氏抿唇一笑,“我见谢宪这孩子挺好,不如就让谢宪娶了顾玖,正好亲上加亲。以谢家的家世,我想夫君定不会反对。二哥可愿意?” 第22章 嫁妆 谢二老爷皱起眉头。 “我听说顾玖是个病秧子。” 谢氏点头。 谢二老爷不满,“让谢宪娶个病秧子,这不是害人吗。妹妹,谢宪可是你的亲侄儿,你可不能厚此薄彼。” 谢氏翻了个白眼,“二哥糊涂。顾玖是病秧子,这不正好。 过几年,等顾玖死了,谢宪再娶一个不就成了。还能白得一份嫁妆。” 谢二老爷皱眉。 谢氏继续说道:“不瞒二哥,顾玖这死丫头,是越来越不像话。 前段时间才闹了一顿,害得我不得不舍弃李婆子。今儿这死丫头,又给我添堵。 这丫头在府中一日,我就一日不安生。二哥若是不帮我,鲁侯那边,二哥另请高明吧。” 谢二老爷盯着谢氏,表情很严肃地说道:“妹妹连大哥的话也不听吗?” 谢氏似笑非笑地看着谢二老爷,“区区一点小事,二哥都不肯帮我。到底是谁不肯听大哥的吩咐。 惹怒了大哥,二哥,你能有好结果吗?” “你?” 谢二老爷没想到自家妹妹会反过来威胁他,真是岂有此理。 谢氏继续说道:“我是顾家二房太太,平南侯本家亲戚。 只要夫君官场亨通,平南侯府屹立不倒,大哥总要给我一个面子。 至于二哥你,完不成大哥交代的任务,你说大哥会怎么收拾你? 大哥还会让你继续掌管家族产业吗?还会让你继续中饱私囊吗?” 谢二老爷表情扭曲,脸上的肌肉抖了抖。 最后叹息一声,“我是怕了你。从小你就争强好胜,不肯吃半点亏。如今年龄大了,你是变本加厉的对我。我可是你亲二哥。” 谢氏挑眉一笑,“你要不是我亲二哥,我能让你上门,能让谢宪娶顾玖? 你是不是认为,我让谢宪娶顾玖,委屈了你的宝贝儿子。 我告诉你,以顾家的家世,夫君的官职,谢宪娶顾玖那是高攀。而且,我还得为顾玖置办一份嫁妆。 二哥,你自己好好想想,除了顾玖是个病秧子外,这门婚事真的就委屈了你的宝贝儿子吗?” 谢二老爷皱眉,“妹夫能答应?” 谢氏笑了笑,说道:“换做别的人家,夫君不一定会同意。不过如果是谢家,我有把握说服夫君同意这门婚事。” 谢二老爷琢磨了一番,同顾家做亲家,也挺划算的。 顾玖这个病秧子,估计活不了几年。等人死了,到时候再让儿子另娶他人。 谢二老爷按下心头的得意,面色犹豫地问道:“妹妹打算给顾玖置办多少嫁妆?” 谢氏心头很不高兴,板着脸说道:“当年苏氏嫁给夫君的时候,苏家那会正富贵,给苏氏陪嫁了不少嫁妆。 那些嫁妆,如今都还留着。等顾玖出嫁,苏氏的嫁妆我分一半出来。” 谢二老爷嘿嘿一笑,“妹妹太贪心了一点。 就像妹妹说的,苏氏嫁到顾家的时候,嫁妆足有一百零八抬,少说也有四五万两。 这么多年过去,陪嫁的铺子,庄子,收了不少银两吧。 顾玖出嫁,妹妹才给一半嫁妆,那绝对不行。 委屈我家谢宪娶个病秧子不说,嫁妆还要扣下一半,妹妹也太吝啬了。 光叫马儿跑,却不叫马儿吃草,这可不行。” 谢氏眼里喷火,板着脸,“二哥莫非以为顾玖的事情,我都能做主。你也太小看我家夫君。 苏氏留下的嫁妆,夫君早有安排,顾玖顾珽兄妹一人一半,这是早就说好的。你以为我能随便动吗?” 这些话,谢二老爷根本就不相信。 苏氏都死了这么多年,他就不信妹妹没使手段,将嫁妆变成私产。 比如高买低卖,故意挤兑,人为的让铺子庄子破产。然后再让心腹出面买下破产的庄子铺子。 一转眼,苏氏的陪嫁,就变成了谢氏的私产。 谢二老爷管着谢家产业,在商场摸滚打爬十几年,类似的手段见过太多,半点不稀奇。 如果谢氏需要,他立马能给谢氏出十几二十几个主意,把苏氏的嫁妆变成私产,还能保证半点后患都没有。 谢二老爷嘿嘿一笑,“妹妹别和我尽说些有的没的,你就直说吧,顾玖嫁给我家谢宪,你能出多少陪嫁。” 谢氏咬着牙,这一回,轮到她感到肉痛,憋屈。 她恶狠狠地说道:“我要给大哥去信,让大哥知道,你究竟都干了什么好事。” 谢二老爷半点不惧,“正好,我也想和大哥唠叨唠叨。前些年,让你在西北牵头开矿,你从中贪墨了多少银子? 对了,还有五年前那件事,真以为大哥忘记了吗? 若非是你办事不利,太子殿下怎么会受到牵连。幸亏有大哥替你遮掩,你才没有暴露。 你不替大哥分忧,还在这里斤斤计较银钱,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妹妹,你别忘了,谢家如果完蛋,你也不会有好日子过。 以顾大人的秉性,十有九八会将你送到庵堂,青灯古佛一辈子。” 谢氏脸色一白,“二哥可别吓唬我。” 谢二老爷冷哼一声,“现在正是太子殿下最关键的时候。妹妹还是赶紧丢掉私心,同我精诚合作,为大哥,为太子分忧。 他日太子殿下登基,妹妹也能扬眉吐气。” 谢氏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好,我听二哥的,抛弃私心,精诚合作。 府中困难,你是亲眼看见的。给顾玖的嫁妆,最多只有一万两。多的一文钱都没有。 二哥也别逼我,逼急了我,大不了我另外找个人家将顾玖打发出去。” 谢二老爷一脸嫌弃,才一万两嫁妆,打发叫花子吗? “妹妹也太抠门了。” 谢氏笑了笑,“二哥别嫌少。我还有两个亲闺女等着置办嫁妆,请二哥体谅我的难处。” 谢二老爷一脸不满地说道:“那就多陪嫁两个庄子铺子。” 谢氏点头,“可以。这么说二哥答应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当然要答应你。” 谢氏笑了起来,“多谢二哥替我分忧。请二哥在府中多留几日,我们一起出力,尽早敲定这门婚事。” 谢二老爷说道:“你放心吧,回去后我会和宪儿商量。妹夫那里,你可得抓紧。” “二哥不用担心我这边。夫君那里,我有办法说服他同意这门婚事。” 第23章 谋一场富贵 深夜,芷兰院。 顾玖已经洗漱完毕,正拿着一本书,坐在书桌前翻阅。 青梅说道:“姑娘,夜深了,当心眼睛。” 顾玖翻着书页,轻声说道:“只看一会,不碍事。” 外面传来脚步声。 青竹站在门口,说道:“姑娘,燕子来了!” 顾玖柔声说道:“让她进来。” 青竹带着江燕走进卧房。 江燕躬身行礼,“奴婢给姑娘请安。姑娘深夜唤奴婢过来,不知有何吩咐。” 顾玖放下手中的书本,神情慵懒地看着对方,“听说你签的是五年活契?” 江燕踹踹不安,小声答道:“是!” “听说你是为了逃避给土财主做妾,才会自卖自身?” 江燕越发不安,“是!” 顾玖问她,“五年后,你打算怎么办?” 江燕低着头,“奴婢还没想好。” 顾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随口说道:“如果我让你去伺候三少爷,你愿意吗?” 江燕猛地抬起头,又猛地低下头,眼神里面全是困惑,还有紧张。唯独不见丝毫喜意。 青梅和青竹,俱都疑惑不解。 姑娘辛苦从太太手里要了江燕,如今又要将她送给三少爷,何苦来哉。 顾玖笑了笑,说道:“看来你是不愿意的。” “谢姑娘体谅。”江燕低着头,心里头越发紧张。 姑娘深夜唤她过来,肯定不是为了将她送给三少爷。 刚才那番话,很可能只是试探而已。 姑娘到底想试探什么,江燕猜不透。 她连姑娘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都没看透。 在上房,姑娘表现得柔柔弱弱。而此刻,姑娘却变得威严无比。 江燕感觉自己跳进了一个大坑,一不小心,就会把自己埋在坑里面。 顾玖挥挥手,示意青梅,青竹退下。 青梅有些担心。 顾玖笑道:“不用担心我。我就是想和燕子聊几句。” 青梅说道:“奴婢就在门外候着,姑娘有事唤一声,奴婢马上进来。” 顾玖点点头。 青梅和青竹转身,出了卧房。 屋里只剩下顾玖和江燕两人。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 江燕手心开始冒汗。 明明顾玖什么都没做,也没说一句重话,而且说话的时候还一直都笑着。可是江燕莫名地就觉着有些害怕。 最后,还是顾玖打破了沉默。 “只签五年活契,想要趁着这五年谋一场富贵,对吗?” 噗通! 江燕突然跪下,“请姑娘责罚。” 顾玖嘴角含笑,“为何要罚你。你想谋一场富贵,这并没有错。” 江燕意外,愣愣地看着顾玖。 顾玖弯腰,挑起她的下巴,“长得真好看。” 江燕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奴婢蒲柳之姿,当不起姑娘夸。” 顾玖微微摇头,说道:“长得好看是事实,不用谦虚。我来问你,你想谋一场什么样的富贵?” 江燕疑惑。 顾玖盯着她的双眼,随口问道:“你想要一场大富贵,还是一场小富贵?是想身处豪族内宅为妾,还是想要直上青云?” 江燕的心跳如擂鼓,咚咚咚,跳得飞快。仿佛会从喉间跳出来。 她张张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进入刺史府当差,她设想过各种可能,唯独没想到会遇到眼前的问题。 顾玖笑着问道:“没想好吗?” 江燕的喉头滚动了两下,压低声音,小心翼翼地说道:“若有机会,奴婢想要一场大富贵,想要青云直上。” 果然啊! 这是一个天生长了一张狐媚脸,外加野心勃勃的女人。 或许,当她身处小山村的时候,并没有这样的野心。 但是当她进了城,长了见识后,野心也跟着膨胀起来。 她不想伺候顾珽,只因为顾珽这小子满足不了她的野心。 顾玖只需在后面推一把,这个女人就会展露出惊人的潜力。将来会走到哪个位置,连顾玖都不敢断言。 这个女人,不安于室,是个炸药包。要么趁早毁掉她,要么就助她往上爬。 “为何突然说实话?”顾玖挺好奇的。 江燕望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因为奴婢想要抓住这次机会,想要谋一场大富贵。奴婢不想将来后悔。” 顾玖笑了起来,“想要大富贵,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江燕急切地表明自己的决心,“奴婢能吃苦,什么苦都能吃。” 顾玖靠着椅背,轻声说道:“想要大富贵,光吃苦可不够。还得有耐性,有眼光,有智谋。最重要的是,我得先看看你办事的能力怎么样。” “请姑娘吩咐。”江燕眼中满是坚定。 顾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丫鬟小红,你已经认识了吧。这丫鬟有些碍眼,你能将她打发走吗?” 江燕有些困惑,“奴婢斗胆问一句,姑娘想要打发小红,只需一句话就成。为何还要奴婢出面打发她?” 顾玖挑眉一笑,“留着小红,其实也没所谓。不过小红这丫鬟不识趣,四处钻营,如今是留她不得。” 顿了顿,顾玖又说道:“上次小红犯错,父亲亲自罚了她,我就不好再罚她。以免落一个待人苛刻的名声,传到父亲耳朵里,惹父亲不高兴。 我愿意给小红一个机会,只要她改过自新,过去的事情,既往不咎。可惜这丫鬟不知道珍惜,是时候将她打发出去。这件事你能办到吗?” 江燕深思片刻,最后点头,“奴婢愿意为姑娘分忧。” 顾玖点点头,“很好!下个月中旬之前,希望你能将这件事情办好。” 离下个月中旬,已经没多少天。 江燕抬头望着顾玖,“这才是姑娘的真面目吗?” 顾玖笑了起来,“你很大胆。” 江燕赶忙低下头,“请姑娘恕罪。” 顾玖摆摆手,随口说道:“何为真面目,何为假面目?一个人不可能只有一张面目,时而温柔,时而冷酷。时而娇憨,时而精明。时而温柔细语,时而风霜刀剑。 该以什么面目示人,端看所处环境,以及面对的人。你想谋一场大富贵,可不能只有一张面目。” “奴婢受教!多谢姑娘教导。” 江燕有些兴奋,脸颊微微泛红, 顾玖笑了笑,问道:“识字吗?” “不曾识字。”江燕弱弱地说道,底气不足,兴奋感消失无踪。 顾玖拿起书本,平静地说道:“等事情办成后,我教你识字。” 江燕大喜过望,“多谢姑娘栽培,奴婢定不会辜负姑娘所托。” 顾玖看着她,说道:“好好磨磨性子,别一惊一乍的。以后,还有别的差事交给你去办。” “奴婢听姑娘的。” 江燕起身离开。 青梅从外面走了进来。 “姑娘如此看重燕子,奴婢和青竹将来只能靠边站。” 顾玖笑了起来,“别瞎想,你们和江燕不同。她迟早会离开这里,而你们会一直在我身边。你和青竹,才是我所倚重的人。” 青梅转忧为喜,“奴婢愿意一辈子伺候在姑娘身边。” 第24章 高攀 最近衙门政通人和,顾大人心情极好。 太太谢氏派人来请,说是预备了一桌酒菜,请顾大人去上房喝酒。 顾全躬身站在边上,问道:“老爷要去上房吗?” “嗯!” 顾大人放下公文,“谢二老爷在忙些什么?” 顾全说道:“这些天谢二老爷每天出门,忙着交际应酬。谢公子偶尔出门,大部分时间都在房里看书。” “是吗?这些年,谢家的生意越做越大。” 顾大人随口说了句,顾全没敢接话。 顾大人又问道:“苏政呢?” “苏少爷足不出户,每天忙着抄写书籍。” 顾大人微微点头,“可惜了。” 可惜苏家败落。 如果苏家没有败落,以苏政的学识和才华,定能顺利出仕。 如今,一切都说不准。 顾大人说道:“夫人特意置办了酒席,不能辜负。随我去后院。” “是!” 顾大人来到后院。 天气炎热,丫鬟们都换上了轻透的夏装。 个个年轻鲜嫩,置身其中,实在是赏心悦目。 顾大人一脸好心情地来到上房。 谢氏早就候着了。 今日她特意装扮过。 化着精致的妆容,佩戴着顾大人送她的那套翡翠首饰,穿着显嫩的襦裙,肌肤似雪,看着年轻了八九岁,却又透着成熟妇人的风韵。 顾大人见之,心头一喜。 谢氏曲意逢迎,刻意讨好,顾大人很受用。 那一瞬间,顾大人突然想起过世的苏氏。 苏氏出身名门,端庄华贵。 可是,夫妻私下里相处时,苏氏未免太过端庄,毫无情趣可言。 苏氏更不可能像谢氏这般,细心装扮,刻意逢迎。 顾大人看着谢氏,笑了笑。女人,还是温柔点好。 “老爷来了!” 谢氏迎上前,不动声色地往顾大人身上一靠。 顾大人闻到一阵香风,正是他最喜欢茉莉花香。 顾大人心情更好,“夫人辛苦了。” 谢氏抿唇一笑,挥挥手,丫鬟们自觉退了下去。 “妾身不辛苦。为夫君置办酒菜,妾身心头欢喜。” 屋里圆桌,已经摆满了一桌酒菜,全都是顾大人爱吃的。 谢氏拉着顾大人在主位上坐下,拿起酒壶斟酒,“夫君,妾身先敬你一杯。” 顾大人端起酒杯,一口喝下。然后拉着谢氏坐在自己的怀里。“夫人今日这身装扮,真美!” 谢氏羞涩一笑,“妾身已经老了,哪有年轻姨娘们鲜嫩好看。” 这是吃醋了! 顾大人不怒,反而笑了起来,笑容中有得意之色,“夫人不必自谦。姨娘有姨娘的好处,夫人有夫人的美。为夫都喜欢。” 谢氏眼神闪了闪,哼,就知道男人都是贪花好色,喜新厌旧的主。 谢氏转眼笑了起来,故作柔弱地依偎在顾大人的怀里。 “夫君喝酒!” 顾大人心情好,加上谢氏有意劝酒,便多喝了几杯。 之后,自是一番夫妻情趣,此话不提。 事后,谢氏清洗干净,穿着一身素净的衣衫,坐在妆台前梳妆。 顾大人敞着衫子,靠在床头,闭目养神。 谢氏透过铜镜,看着床头的顾大人,估摸着时机。 “二哥前两天提起谢宪的婚事,想请我帮着相看一番。” 顾大人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嗯!” 谢氏语气温柔地说道:“谢宪那孩子,我看着挺好的,斯斯文文,懂事知礼。只是二哥是白身,担心那孩子在婚事上会受委屈。” 顾大人睁开眼睛,随口问道:“二舅哥是想找一门官宦人家结亲?” 谢氏说道:“想倒是想,只怕没那资格。官宦人家,稍有点底蕴,都是挑三拣四,估计看不上谢宪。” 顾大人说道:“那就去京城说一门婚事。有大舅哥的面子,谢宪委屈不了。” “借夫君吉言。” 顿了顿,谢氏又说道:“说到婚事,大丫头,二丫头都不小了。 尤其是二丫头,身子骨自小就弱,整日病恹恹的,不知道什么样的人家才合适。 真怕她将来嫁了人,到了婆家受委屈,气坏了身子骨。 我这心里头,一直琢磨着这事。寻摸了好些人家,都不合适。” 说完,谢氏叹了一声,一脸发愁的样子。 顾大人说道:“你有心了。二丫头的婚事,还是回京城后再说吧。” 谢氏微蹙眉头,担忧道:“夫君何时能回京城?若是三五年内,都不能回京城,难不成二丫头的婚事要一直拖着吗? 姑娘大了留不得,留来留去留成仇。而且二姑娘身子不好,万一想不开,郁结于心,加重了病情,该如何是好。 苏姐姐泉下有知,只怕会怪罪我没有照顾好二丫头。” 说完,谢氏垂眉轻叹,神色黯然。 顾大人皱起眉头,表情严肃,“夫人有什么想法,不妨直说。” 谢氏起身,来到床边坐下。身体向前微倾,领口敞开,正好露出衣衫下白嫩的肌肤。 似露非露,加之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顾大人果然情动。 他主动握着谢氏的手。 谢氏的手很嫩,很滑,保养得像小姑娘的手。顾大人很喜欢。 谢氏轻声说道:“二丫头的婚事,我左思右想,还是该给她说一门熟悉的人家。 最好是亲上加亲,不怕二丫头嫁过去受委屈。 而且,两家熟悉,常来常往。二丫头想吃点什么,或是想找谁说话,也能常回娘家看看。亲家也不会说闲话。” 顾大人琢磨了一下,“夫人这番话,有些道理。夫人莫非有了合适的人选?难不成你看中了苏政?” 谢氏抿唇一笑,“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夫君。不过不是苏政。 当然苏政是极好的,只是以苏家现在的条件,二丫头嫁过去,她身子骨那么弱,哪里受得住。 我不忍心看她受苦,不得已,只好放弃苏政。” “夫人考虑周到。不是苏政,那是谁?” 谢氏问道:“夫君觉着谢宪怎么样?” 谢氏心头有些紧张,踹踹不安地看着顾大人。 顾大人面无表情地问道:“夫人认为谢宪合适?” “谢宪懂事知礼,又是自家亲戚。若是二丫头嫁给谢宪,谢家上下都会宠着她,定不会让她受到半点委屈。想来想去,妾身以为谢宪最配二丫头。”谢氏小心翼翼地说道。 顾大人挑眉,“二丫头身子骨弱,只怕不好生养。二舅哥会同意吗?” 谢氏松了一口气,“二哥那里,应该没问题。而且谢宪能娶到二丫头,已是高攀,又怎会嫌弃二丫头身子骨不好。不知夫君意下如何?” 顾大人想了想,说道:“这门婚事,我再考虑考虑。谢宪这孩子,之前不怎么了解。趁着人在府中,先看看吧。” 谢氏心头一喜,只要谢宪好好表现,这门婚事一定能成。 第25章 忧心忡忡 陈大夫来到刺史府,为顾玖复诊。 “姑娘的病已经大好,只是身体还有些虚弱,需得用心调养。” 顾玖含笑点头,“谢谢陈大夫。这次能捡回一条命,多亏了陈大夫妙手回春。” 陈大夫说道:“二姑娘客气。我给姑娘开一张养身方子,坚持每日服用,短则半年,长则一两年,姑娘就会和别人一样健健康康。” “有劳陈大夫。” 陈大夫提笔开方。 片刻之后,药方开好。 他将药方交给顾玖,“姑娘按方服药,若有不适,派人告诉我一声。” 顾玖微微颔首,“多谢陈大夫。青梅,替我送送陈大夫。” “陈大夫,这边请。” 顾玖拿着药方,一眼扫过。 大补元气,复脉固脱,的确是一张养身方子。 陈大夫治疗风寒感冒,开方用药都极为精准。但是在养身方面,有些欠缺。 手中这张药方,还是有些瑕疵。 顾玖来到书桌前,提笔,模仿陈大夫的笔迹,重新开了一张养身方子。 五味子,人参,龙眼肉…… 一张中正平和的药方写好,药效温和,既能养身,还能美艳。 正好青梅送走陈大夫回来。 顾玖将自己开的药方交给她,“照着药方抓药。” “是!奴婢这就去抓药。” 青梅并没有发现,这张药方是顾玖自己开的。 顾玖模仿陈大夫的笔迹,足有九成像。不仔细对比,根本看不出模仿痕迹。 陈大夫开的药方,顾玖直接点燃,烧了。 “姑娘,李串来了。” 青竹站在门口说道。 顾玖顿时笑了起来,“让李串进来。” “是!” 很快,李串来到卧房门口,“小的给姑娘请安。” 顾玖笑着问道:“哥哥派你过来,有什么事吗?” “回禀姑娘,三少爷新得了两本书,请姑娘过去品鉴。” 顾玖心头微动,定是苏表哥那里有了确切的消息。 她说道:“你回去告诉哥哥,我一会就过去。” “小的告退。” “青竹,伺候我换衣,颜色素净一点。” 顾玖换了一件草绿色的衣裙,唯有裙摆处有绣花,看上去清新淡雅。 之后,她带着丫鬟来到顾珽居住的院落。 苏政已经在屋里候着。 顾玖见到他,先福了福身,“见过苏表哥。” “表妹客气。” 顾玖同他寒暄,“这些天,苏表哥在府中住得习惯吗?” 苏政客客气气地,“多谢表妹关心,我一切都很好。 表弟新得了两本书,得知表妹喜欢读书,于是特意请表妹过来品鉴。” 顾玖笑道:“亏得哥哥惦记着我,知道派人请我过来品鉴。” 她挥挥手,让丫鬟们都退下。 今日见面,品鉴诗书是假,交换消息是真。 顾玖开门见山地问道:“表哥可是打听到谢家的消息?” 苏政含笑点头,“表妹猜得没错。” “苏表哥,你快说。问了你半天,你非得等妹妹过来才肯说。” 顾珽着急得很。他对谢家此时来晋州的目的,也很好奇。 苏政压低声音,不疾不徐地说道:“昨日姑父考察众人功课,别的都很正常,唯独对谢宪格外看重,问了许多功课外的事情。事后,我仔细想了想,姑父看谢宪的目光,很有深意。” 顾玖轻声问道:“父亲对谢宪另眼相看的原因,苏表哥是不是已经有了结论?” 苏政点点头,郑重其事地说道:“姑父似乎是在相看女婿。” “啊?”顾珽一脸意外,“难不成父亲打算将顾玥许配给谢宪?” 顾玖和苏政齐齐沉默,两人都没作声。 顾珽意识到不对,“难道我说错了吗?不是顾玥,哪会是谁?” “哥哥别急。” 顾玖看着苏政,“苏表哥应该还有别的消息吧。” 苏政笑了起来,“果然什么都瞒不过表妹。顺子,你进来。” 小厮顺子进屋,“给表少爷,表姑娘请安。” 苏政说道:“顺子,将你打听到的消息告诉表姑娘。” “是!” 顺子微微躬身,“这些天,小的时常拉着谢公子身边的小厮三贵喝酒耍钱,已经混熟了。 昨日,公子命我打探谢家父子动静,我便又拉着三贵喝酒耍钱。 三贵被我劝着,就多喝了几杯。喝醉后,果然吐露了一些内情。” 顾玖问道:“什么内情?” 顺子小声说道:“三贵说,这次谢家父子来晋州,一是为了给谢氏送钱,二是为了结亲。 还说谢公子娶一个病秧子回去,过两年病秧子病逝后,白得一份嫁妆。” “什么?” 顾珽气得跳脚,“父亲不是为顾玥相看婚事,而是在为妹妹相看。 明知谢氏包藏祸心,父亲竟然如此糊涂,还要将妹妹许配给谢宪。不行,我得去找父亲问个清楚。” “表弟先别着急,先听听表妹怎么说。” 苏政拦着顾珽,怕顾珽坏事。 顾珽回头看着顾玖,眼中饱含担心,愤怒,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妹妹,我们一起去见父亲。决不能让父亲将你许配给谢宪。” 顾玖笑了起来,哥哥对她的关心,让她心头很暖。 她说道:“哥哥稍安勿躁。” “此事怎能不急。万一父亲真的将你许配给谢宪,该如何是好。” 顾玖微微摇头,“哥哥认为,父亲会听我们的吗?” 顾珽愣住。 是啊,父亲不可能听他们的。 正所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他如果真的去闹,不仅不会改变父亲的决定,反而有可能促使父亲下定决心,将妹妹许配给谢宪。 可是…… 顾珽满是担心,“找父亲没用,那我们该怎么做?难道将谢宪打一顿就有用吗?” 顾玖笑了起来,“哥哥别着急,我这不是正在想办法吗。苏表哥,你说我父亲正在考察谢宪?” 苏政点头,“正是。我认为以姑父的处事风格,应该不会这么快定下两家亲事。 不过,要是谢宪表现良好,姑父真的有可能将表妹许配给谢宪。 我听说,自住进贵府,谢宪极少出门,大部分时间都在屋里读书。” 顾珽冷哼一声,“肯定是装的,就为了博得父亲的好感。” 顾玖又问道:“不知谢宪学问如何?” 苏政说道:“平平!” 平平二字,已然说明一切。 顾玖轻声一笑,“这么说,谢宪无法通过科举出仕。” 苏政点头,“正是。表妹可是有了主意?” 顾玖点点头,“是有些想法。谢宪应该不是真的喜欢读书吧。” 苏政肯定道,“谢宪此人,不是读书人。” 顾珽闻言,怒道:“我就知道谢宪躲在房里读书,全都是装出来的。” 顾玖抿唇一笑,“装出来的才好。” 第26章 计划 顾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她问顺子,“你确定三贵说过,谢宪娶病秧子回去,等两年病秧子过世,白得一份嫁妆?” 顺子有些紧张,小心翼翼地点头,“小的确定三贵是这么说的。” 顾珽大怒,握拳捶打桌子,“谢宪欺人太甚,谢家没一个好东西。 婚事还没定下,就开始算计妹妹的嫁妆。还要要妹妹的性命。我,我恨不得一刀宰了谢宪。” “哥哥息怒。” 顾玖面色平静,不悲不喜。 苏政暗叹,小玖表妹年纪不大,遇事不乱,当真难得。 顾玖笑了笑,如果原主没死,又被算计嫁给谢宪,以原主的身体情况,以及有什么事情都闷在心里头的性子,真的很有可能婚后两年就会病逝。 到时候,谢宪果真能白得一份嫁妆。 不过她不是原主,岂能让谢氏如愿。 谢氏妄想操纵她的婚事,将她早早打发出去。 她若是不回敬一番,岂非对不起自己。 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顾玖都是受不得委屈的性子。 被人如此算计,决不能忍。 她朝顺子看去,“辛苦你了,你先下去。” “小的告退。” 顺子退了出去,青梅递给他一个荷包,荷包里面装着铜钱,“我家姑娘赏的。” 咦? 顺子意外。 青梅抿唇一笑,“不许推辞。我家姑娘特意嘱咐过,一定要好好谢谢你。” 顺子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表姑娘连这都算到了,真了不起。” 青梅笑道:“表少爷忙着读书,打听消息的事情必然是你在做。我家姑娘早就料到了。” 顺子笑了起来,收下荷包,“谢谢表姑娘赏。” 屋里。 顾珽着急上火,“妹妹,这事你说怎么办?谢宪是杀是剐,你尽管吩咐。” 顾玖笑了起来,“哥哥别急。一点小事,不至于喊杀喊打。要解决这件事,其实很简单。 谢宪不喜读书,偏又装作喜欢读书的样子。十几天下来,我估计他一定憋坏了。 这个时候,若是有人肯给他制造一个机会,你们猜他会怎么做?” 苏政若有所思,“我听顺子说,谢宪在溪州的时候,是当地青楼常客。” 顾玖了然一笑,果不其然,看谢宪那张油腻的脸,就不是安分的主。 一个习惯了纵情声色的人,如今连着禁欲一二十天,如何忍得住。 只要有机会,再暗中推一把,此人必定会暴露出最丑陋的一面。 顾玖说道:“要解决这件事,还得苏表哥帮忙。只是事情有些为难,怕委屈苏表哥。” 苏政连忙说道:“表妹无需同我客气,能为表妹分忧,我义不容辞。” 顾玖笑了起来,福了福身,“多谢表哥。办法很简单……” 顾玖将自己的办法,一一说明。 苏政听完,不由得多看了顾玖几眼。 办法很好,几乎能完美解决此事。 顾珽一脸兴奋,“就按照妹妹说的去做。苏表哥,你没问题吧。” 苏政点头,“我这里没问题。只是这个办法,需要不少银钱。” 顾珽顿时就显得底气不足。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过去,他怎么就没想到存点银子。 现在怎么办。 顾玖抿唇一笑,“银钱一事,苏表哥无需担心,我会解决。还要麻烦顺子,盯着谢宪。” “表妹放心,不用你吩咐,我也会让顺子盯紧谢宪。” 顾珽着急,好奇,“妹妹,银钱的事情,你打算怎么解决?” 顾玖自信一笑,“哥哥放心吧,过几天,我带你开眼界,看我是如何挣钱。” 咦? 顾珽瞪大了眼睛,充满了好奇。 顾玖说道:“我先卖个关子,哥哥不许追问。” 苏政说道,“我也很好奇,表妹有何办法,挣来银钱。” 顾玖笑而不答,“时辰不早,我该回去了。哥哥记得,这个月十五号,你与我一起前往寺庙,抄写经书,祭拜母亲。” “我晓得,不敢忘记。” 顾玖带着丫鬟回内院。 顾玖很穷,两辈子第一次这么穷,心里头不爽快。 上辈子从未为钱发过愁,这辈子刚穿越过来,就要为钱操心。 穿越大神果然很皮,就不肯给她一个有钱有闲的身份。 其实在顾玖脑子里,赚钱的生意很多,但是都需要大量本钱。 而且周期长,需要长期经营,不符合她现在的情况。 她现在需要在短时间内赚一笔快钱。 思来想去,她最擅长的还是医药,那就卖药方吧。 卖给谁呢? 陈大夫太过耿直,不合适。 那就卖给许大夫吧。 许大夫给她治病半年,差点将她治死。这笔账一直没找许大夫算。 这回机会难得,正该和许大夫好好算算这笔账。 顾玖心中已经有了完整的计划。 不过在实施计划之前,还有几件事需要完成。 …… 一大早,顾玖来到上房。 “给太太请安。” 谢氏冲顾玖笑了笑,“二丫头来了,坐下吧。身体好了吗?” 真是难得,谢氏头一次这么温柔地同她说话。 果然因为她要“嫁”给谢宪,谢氏一改往日的态度,对她多了几分耐心温柔。 顾玖挨着大姐姐顾珍坐下,“多谢太太关心,身体已经大好了。陈大夫开了养身方子,正吃着。” 谢氏笑呵呵的,“那就好。是该将身体养好,等将来说亲的时候,才不会被人嫌弃。” 顾玖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低下头,心中暗自冷笑。 谢氏真是迫不及待想要将她嫁出去。 顾玥偷偷发笑,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显然,她已经知道谢氏打算将顾玖许配给谢宪的消息。 顾玖今儿心情好,不想浪费了大好时光同谢氏周旋。 所以她懒得演戏,直接说道:“启禀太太,眼看母亲的忌日快到了,我和哥哥打算这个月十五前往寺庙,抄写经书,在佛前烧给母亲。请太太准许。” 谢氏神情谈谈的,“二丫头有孝心。此事老爷知道吗?” 顾玖点头,“哥哥已经请示了父亲,父亲同意了。” 谢氏笑了笑,笑容极淡,仿若面瘫,“既然老爷已经同意了,我没意见。需要准备什么东西,告诉管事婆子一声就行。” 苏氏那个短命鬼,简直是阴魂不散。死了十多年,依旧惹她不快。 顾玖病秧子,肯定是故意在她面前提起苏氏。 哼! 她偏不让她们如愿。 反正苏氏已经死了,顾玖也将嫁给谢宪。 在这府里,无人能挑战她的威严。谁敢惹她不快,就如苏氏,顾玖这般下场。 顾玖说道:“多谢太太。我要回去忙着抄写经书,就先告辞。” 谢氏“嗯”了一声,“二丫头别累坏了身子。” “多谢太太关心。” 顾玖起身,带着丫鬟们离开了上房。 谢氏脸色一垮,暗骂一声:小贱人! 转眼,她又笑起来。 顾玖这个病秧子,会和苏氏一样,注定做一个短命鬼。 第27章 偷偷出门 顾玖要为亡母抄写经书,于是闭门谢客。 顾珍和顾琳连着来了两回,都吃了闭门羹。 “请大姑娘,五姑娘见谅。我家姑娘说了,现在她要潜心抄写经书。等到月底她从天门寺回来,再邀请大姑娘,五姑娘登门喝茶。” 青梅微微躬身,不卑不亢地说道。 顾琳蹙眉,“二姐姐身子才好,就要忙着抄写经书,这可怎么得了。” “多谢五姑娘关心。我家姑娘吃着陈大夫开的药,身体还撑得住。” 顾琳又说道:“二姐姐也该好好保重身体。你让我进去,亲自和二姐姐说。” 青梅挡在门口,“五姑娘的好意,我家姑娘心领了。不过我家姑娘不便见客,五姑娘还是请回吧。” 顾琳心有不满,却也拿青梅毫无办法。 顾珍问道:“听说二妹妹这个月十五,会和三哥一起前往天门寺,将亲手抄写的经书,在佛前烧给夫人。” 青梅躬身点头,“正是。” “二妹妹一片孝心,不知我们能帮上什么忙。” 青梅说道:“大姑娘的好意,我家姑娘心领了。” 顾珍笑了笑,“看来今日见不到二妹妹。罢了,二妹妹要潜心抄写经书,我们不便打扰。五妹妹,我们走吧。改日再来看望二妹妹。” 顾琳犹豫了一下,点点头,“我听大姐姐的。” 两人结伴离开,走到花园后,又各自分开。 顾珍去见顾珊。 顾琳则去见生母白姨娘。 “姨娘,二姐姐不肯见我。” “是不是你以前说错了什么,惹你二姐姐不高兴。” 白姨娘温温柔柔的,很容易让人生出好感。 顾琳摇头,“女儿不曾说错什么。不知道二姐姐为何不肯见我。” 白姨娘蹙眉深思,“或许就像青梅那个丫鬟说的,二姑娘忙着抄写经书,需一心一意,方显诚心,所以不能被人打扰。” 是这样吗? 白姨娘握住顾琳的手,“你去把针线活做了,我去见太太。” 顾琳疑惑。 白姨娘又说道:“还得置办一桌酒菜,晚上伺候老爷喝酒。” “父亲晚上会过来吗?” 顾琳一脸惊喜。 白姨娘笑道:“太太关心二姑娘的情况,我去闲聊几句,为太太分忧。太太高兴了,老爷自会过来。” 顾琳似懂非懂。 白姨娘也没做解释,直接起身,带着丫鬟出了院门。 …… 芷兰院。 顾玖已经换好了丫鬟的衣服,准备出门。 她问青梅,“人都打发走了吗?” 青梅点头,“已经打发走了。姑娘一定要出门吗?” 顾玖笑道:“不用担心。有哥哥和苏表哥在,不会出事。青竹,你就替我守在屋里,有问题吗?” 青竹已经换上顾玖的衣衫,一副坐立难安的模样。 等顾玖一走,她就会假扮顾玖,躺在床上。 “姑娘,这样真的行吗?万一被人发现,如何是好。” 顾玖安抚她,“别怕。按照我交代的去做,不会被人发现。我和青梅出去一趟,两个时辰之内,肯定回来。” 青竹紧张地点点头,“姑娘一定要早点回来啊!” 顾玖跟在青梅身后,悄悄出了芷兰院。 专挑偏僻无人小径,从后门出了刺史府。 门口,停着一辆牛车。 顾玖直接登上牛车。 顾珽和苏政已经等候在车上。 “妹妹,你总算来了。我刚才还在担心你是不是遇到麻烦,不能出府。” 顾玖说道,“大姐姐和五妹妹来看望我,为了打发她们,花了一点时间。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顾珽点点头。 李串挥舞鞭子,“驾!” “哞” 老牛仰天一叫,跑动起来,拉着牛车朝城南而去。 牛车很平稳,就是速度慢。 这也没办法。 五年前,朝廷设在西北的庆平马场,被西凉,北荣联军在水源投毒。 马场内十万品种优良的马匹,一夕之间,死伤殆尽。 自此,大周国内,从朝廷到民间严重缺少马匹。 掌管庆平马场的太仆寺,从上到下,一百多名官员,砍头的砍头,流放的流放。 因庆平马场事故,骑兵兵力大损,大周军队不得不转攻为守,进入被动防御状态。 为了补救,朝廷出台了一些列政策,统称为马政。 其中最关键的两条马政: 第一,不允许民间私下买卖马匹。所有马匹买卖,必须经过朝廷旗下的马市。如有犯者,枷十日,流一千里。 第二,限制豪门贵族,以及官员马匹数量。超过数量者,多余的马匹,必须卖给朝廷。 因此,偌大的刺史府,仅有四匹马。仅供顾大人和谢氏出行。 顾玖想要出门,只能选择牛车。 牛车除了速度慢点,别的都挺好。 顾珽和苏政坐在车架上,穿衣打扮很低调。 顾玖坐在马车内,在青梅的帮助下,换上了一身男装。 顾玖撩起车帘子,露出头来,问道:“如何?” 顾珽看着男装打扮的顾玖,愣了一下,“没想到妹妹穿起男装,格外英气。” “当真?”顾玖担心自己身板太小,撑不起男装。 顾珽连连点头。 苏政也说道:“表妹穿这一身,意外得合适。” 顾玖放心下来。她穿的是顾珽早几年的衣服,大小合适,就是略显富贵,不够低调。 她说道:“合适就好。药铺到了吗?” “就快到了,妹妹坐好。” 顾珽点点头,回到马车里面坐好。 一盏茶的功夫,马车停在了许氏药铺门口。 顾玖从马车里跳下来,吓得青梅差点叫出声。 顾玖一副富贵公子的做派,带着顾珽,苏政这两个压阵的“小厮”走进了药铺。 掌柜一见,亲自招呼,“公子是看诊,还是配药?” 顾玖环顾四周,刻意压低嗓音,装作男子,道:“看诊。” 掌柜说道:“今日看诊的大夫有王……” “我找许大夫。”顾玖果断打断掌柜的话。 掌柜愣了下,忙说道:“许大夫今日不看诊。” 顾玖拿出药方,在掌柜面前露了一眼。药方上面有许大夫的签名和印章。 掌柜想要细看,结果顾玖手一收,就将药方收了起来。 “之前一直是许大夫看诊,不想换别的大夫。请掌柜通融。” 掌柜犹豫了一下,见顾玖穿得富贵,点头道:“公子稍等,小的这就去请许大夫。” 顾珽偷偷竖起大拇指,悄声说道:“妹妹了不起。” 顾玖轻咳一声,说道:“哥哥别乱说话。” 顾珽点头,“我懂。” 很快,许大夫从后院出来。 “谁要见老夫?” “是我!”顾珽将对方上下打量,眼神像是在评估一件商品,有些漫不经心。 “你是……”许大夫心头不快,谁家公子,半点礼仪不懂。哪有这样看人的。 顾玖上前一步,嘴角含笑,话语如刀,“许大夫贵人多忘事。前段时间我的命差点交代在你的手里,你这么快就忘记了吗?” 许大夫恍然大悟,认出了顾玖,“你是顾……” “许大夫慎言。这里人来人往,可不是谈话的地方。”顾玖含笑看着对方。 许大夫莫名的心虚起来,眼神一飘,紧张道:“请到后院说话。” 第28章 清新脱俗的威胁 顾玖随许大夫来到后院书房。 小厮奉命上茶。 茶水端来,许大夫挥挥手,对小厮说道:“门外守着,不准任何人进来。” 小厮疑惑了一下,然后躬身退出。 不等许大夫招呼,顾玖端起茶杯小饮一口。 “好茶。雾山雨前茶,还是今年的新茶。” 许大夫笑了笑,“顾小姐不愧是名门贵女,一口就品了出来。” 顾玖放下茶杯,似笑非笑地盯着对方,“我算哪门子名门贵女。在府中,我可喝不到刚上市的雾山雨前茶。 这茶叶听说不便宜,许大夫竟然用雾山雨前茶招呼客人,真是出乎意料,却又在意料之中。” 许大夫愣了愣,尴尬一笑。果然是来者不善吗? “顾小姐乔装打扮,顾大人和顾夫人知道吗?” 顾玖挑眉一笑,“许大夫同我父亲的关系很好?” 许大夫哈哈一笑,“蒙顾大人看得起,才能时常进出刺史府,同顾大人谈经论道。” 顾玖笑了起来,她还没说来意,许大夫就先威胁起她。 难不成许大夫以为,将她乔装打扮偷偷出府的事情告诉父亲,自己就会打退堂鼓,灰溜溜地离开吗? 顾玖嗤笑,许大夫未免太小看她。 “顾小姐笑什么?” 顾玖嘴角微翘,“我笑你蠢!死到临头,还不自知。” 许大夫脸色大变,大怒,“顾小姐请慎言。身为名门贵女,乔装打扮,偷偷出府,你将顾大人的脸面置于何地。 此事若是传出去,我倒是想看看,顾小姐有何面目见人。” 顾玖眉眼一弯,笑道:“若是让顾大人知道他所信赖的大夫,竟然暗中勾结他人,阴谋暗害自己的嫡出闺女。你说,顾大人会不会宰了这位大夫?” “血口喷人。”许大夫怒斥。 顾玖挑眉,嘲讽一笑。然后从怀中拿出一张药方,摆在桌上。 “许大夫对这张药方,一定很熟悉吧。” 许大夫定睛一看,大吃一惊。 甘草,甘遂,卫矛,知母……这是一张有毒的药方。 许大夫大叫,“这张药方是假的,老夫从未开过这张药方。” “你说药方是假的,谁信。” 许大夫大惊失色,伸手去抢药方。 顾玖眼疾手快,收回药方。 顾珽挺身而出,“许大夫想做什么,抢东西吗?你给我坐好。否则我的拳头可不认人。” 说完,顾珽比划了一下自己的拳头,表情蛮横地盯着许大夫。 许大夫表情震怒,死死地盯着顾玖,“药方是假的,顾小姐,你想害我。” 顾玖挑眉一笑,“彼此彼此。许大夫当初为我治病,差点害死我,现在我不过是回敬一二。” “胡说八道。我当初为顾小姐开的药方,绝无问题。” “谁能证明?”顾玖似笑非笑地看着许大夫,“你说药方没问题,你拿什么证明? 事实是,我在你的治疗下,小小风寒拖了半年不见好转,反而越来越严重。 如此这般,你说你的药方没问题,谁信? 反倒是我手中,捏着你害人的证据。没有什么比许大夫亲手开的药方更具说服力。” “你手里那张不是老夫开的药方,是假的。” 许大夫大怒。 顾玖神情淡淡的,将药方拿出来,摊在桌上,“你说药方是假的,可是这上面明明是你的笔迹,还有你的签字和印章。你说到了公堂上,官老爷是信你,还是信我。” 许大夫指着顾玖,“你,你是如何做到的?你模仿了老夫的笔迹,竟然还偷了老夫的印章。” 顾玖浅浅一笑,“许大夫,你误会了。没人偷你的印章,你的印章还好好的放在你身上。不信,你检查一下。” 许大夫慌忙检查,印章果然还在身上。 怎么回事。 许大夫不敢置信地盯着顾玖。 顾玖微微一笑,笑得人畜无害。 上辈子,因先心病,不能出门游玩。为了打发时间,她便培养了一两样兴趣爱好。 意外的,她喜欢上了雕刻萝卜章。 本是为了好玩,打发时间,没想到却一头钻了进去。 一直以为这只是一门闲时用来打发时间的兴趣爱好,却没想到,这门爱好如今却帮了她的大忙。 翻出许大夫过去开的药方,仔细模仿笔迹,然后再用萝卜章一按,一份正式的药方出炉。 许大夫想抵赖,说药方不是他开的,会有人信吗? 许大夫指责她伪造药方。 可是谁会相信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不仅能模仿笔迹,还能伪造印章。 没人会相信。 事到如今,许大夫有口难辨。 许大夫冷汗落下,“你想害我。” 顾玖笑道:“许大夫若无害人之心,别人又怎么会害你。” “我是无心的,而且我开的药方并无问题。” 顾玖点点头,“你的药方的确没问题,只是药不对症,治不好我的病。 加上丫鬟们偷懒,致使我的病情越来越严重。我若死了,估计所有人都不会感到意外。 只会叹一声,我命不好。不过这一回,我运气不错,遇到了陈大夫。陈大夫妙手回春,将我救了回来。” 许大夫死死地盯着顾玖,“顾小姐意欲何为?” 顾玖温和一笑,将桌上的药方往前推了推,“许大夫不用紧张。我只有一个要求,请你买下这张药方。” 呵呵! 将威胁勒索,说得如此清新脱俗,不愧是名门贵女。 许大夫说道:“请顾小姐开价。” 顾玖环顾四周,“看这屋里的装饰,许大夫应该不差钱。不如你出一千五百两,买下这张药方。” 顾珽呼吸一顿。 苏政手心出汗,小玖表妹真是,真是狮子大开口。不过,这样感觉好爽。 许大夫怒叫,“不可能。一千五百两,你分明是在抢钱。” 顾玖挑眉一笑,收起药方,“许大夫不买,也不用恶言相向。一会我就去衙门击鼓鸣冤,将药方作为证据,交给父母官。” “你怎么敢?顾大人最爱惜羽毛,顾小姐让顾大人丢脸,顾大人定不会轻饶你。” 顾玖眉眼一动,笑道:“你说的没错,父亲定会罚我。怎么罚我呢? 干脆罚我到佛堂闭门思过半年一载,等事情平息后,我还是我,皮毛不损。 而你,许大夫,身为侩子手,暗害刺史大人嫡女的主谋,你会有什么下场? 是死在牢房,还是死在流放的路上?你辛苦多年挣下的家业,还能保住吗?” 许大夫大汗淋漓,死死地盯着顾玖。 一个小姑娘,何等的恶毒。 他果然看走了眼。 顾玖将药方折叠好,放在怀里,“你身为大夫,在害我那一刻,就该有此觉悟。” “此事并非老夫本意。”许大夫艰难地说道。 顾玖了然一笑,说道:“你是想说,你害我是奉命行事吗?你不说还好,你要是说出背后那人的名字,你会死得更快哦!” 一句死得更快,让许大夫打了个寒颤。 第29章 心在滴血 顾玖起身,准备离去。 “慢着!” 许大人咬咬牙,“药方我买。” 顾玖回头看着他,“不好意思,药方涨价了。” “你……” 许大夫气得心口发痛。 顾玖问他:“还买药方吗?两千两,不二价。” “你,我……” 顾玖善意提醒,“要是不买的话,我就走了。” “慢着,我买!” 许大夫的心在滴血,目光恨恨地盯着顾玖。 顾玖拿出药方,却没有立即交给许大夫。 她说道:“许大夫不用这么看着我。花两千两买自己的性命,这是很划算的买卖。 莫非,许大夫认为自己的性命不值两千两?” 许大人压下喉间那口血腥味,说道:“刺史府有人见过顾小姐如此精于算计的一面吗?顾夫人要是知道了此事,不知会有何感想。” 顾玖笑了笑,目光饱含深意地看着对方,“早就听说许大夫和我家太太的关系很好。 今日之情,许大夫准备告诉太太吗?告诉了太太,你会死吗?” 许大夫压下心头突然生出的恐惧,低头说道:“我还想多活几年。顾小姐放心,今日之事,出了这个房门,我就当没发生过。” 顾玖点点头,笑道:“如此甚好。” 收下两千两银票,顾玖同许大夫告辞。 “许大夫止步,不用亲自送我出门。” 许大夫站在门口,眼神复杂地看着顾玖的背影消失在门帘后面。 他们都小看了顾玖。所有人都将会小看顾玖而付出代价。 他只付出两千两的代价,算起来,已经很便宜。 这么一想,许大夫释然而笑。 罢了,大户人家阴私之事,他果然不该参与。 出了药铺,上了牛车。 青梅见顾玖安然无恙,顿时松了一口气。 “奴婢都快吓死了。” 顾玖笑道:“我早就说过,不会有事。你就是瞎担心。” “姑娘太大胆了,奴婢哪能不担心。我们赶紧回府吧。” 顾玖点点头。 李串挥鞭,牛车缓缓朝刺史府前进。 顾珽和苏政钻进马车,两人都是一脸兴奋。 “妹妹,你真厉害。” 顾玖笑笑,说道:“不算什么。许大夫心虚,他想息事宁人,就得花钱买平安。” 苏政深深地看了眼顾玖。 他知道小玖表妹聪慧,伶俐,遇事不慌,有大家气度。却还是低估了小玖表妹,没想到她竟然有如此心机手段。 当小玖表妹提出,要他扮作小厮压阵的时候,他还很担心。 担心小玖表妹的计划会落空。担心小玖表妹年纪小,反被许大夫辖制。 万万没想到,全程,许大夫都被小玖表妹压得喘不过气来,一直跟着小玖表妹的节奏在跑。 这手段,如此凌厉有效,真真了得。 苏政感慨道:“表妹当真了不起。我自愧不如,需要向小玖表妹学习。” “苏表哥可别夸我,我快不好意思了。” 顾珽哈哈一笑,“她是我妹妹,当然厉害。” 那语气,那模样,别提多嘚瑟。 顾玖说道:“接下来的事情,就要拜托苏表哥。这是五百两,请表哥收下。” 苏政摆手,拒绝,“太多了。二十两足矣。” 顾玖抿唇一笑,眼中带着暖意,“二十两哪里够。苏表哥还要上京城读书,租房,吃饭,会友,拜师,样样都要钱。我还觉着五百两太少了,怕不够用。” 苏政连忙说道:“我怎么能要小玖表妹的钱,不行,不行。” 顾玖笑道:“苏表哥先别急着拒绝。这五百两,其中两百两,是感谢苏表哥仗义相助。 另外三百两,是我和哥哥借给表哥花用。将来表哥中了功名,有了钱,连本带利还给我就成了。” “帮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怎么能要报酬。不行,不行。” 苏政还是不肯收下银钱。 顾珽烦了,“苏表哥,你就别书呆子气了。我们是表亲,干什么这么客气。” “正因为是表亲,所以不能收下这些钱。” 顾珽暴躁得很,“你……” 顾玖拦住顾珽,对苏政说道:“苏表哥是端方君子,我和哥哥都明白。 只是出门在外,表哥没有银钱旁身,万一被人奚落谩骂,我们于心何忍。 莫非苏表哥是嫌弃这些钱来路不正,情愿问陌生人借钱,也不肯问我们借钱吗?” “我绝无此意。” 顾玖说道:“既然如此,苏表哥不如干脆收下这五百两。 我们是表亲,本该互相帮助。将来我和哥哥,还有许多地方需要仰仗苏表哥。 除非苏表哥不想和我们再有牵扯,才再三拒绝这五百两。” 苏政苦笑一声,“小玖表妹好生厉害,说得我若是不收下这五百两,就是罪大恶极。” 顾玖眨眨眼,调皮一笑,“苏表哥就快收下吧。” 苏政点头,收下五百两银票,“回去后,我给小玖表妹写借条。” 顾玖说道,“那个不急。接下来几天,要辛苦苏表哥和谢宪来往。” 苏政笑道:“无妨。正好和谢宪住隔壁,来往方便。” “一切就拜托苏表哥。” “表妹客气。” 顾玖手上还剩下一千五百两,相比之前的窘迫,算是一笔巨款,能做不少事情。 要如何利用这一千五百两? 开铺做生意吗? 只是,顾玖有个担心,父亲大人身为晋州刺史,还能做多久? 万一过个半年一年,父亲大人要调往其他地方,这个时候开铺子,届时处理起来实在是太麻烦。 而且她身边没有得用的人,谁能帮她将铺子开起来,还得瞒着府中所有人。 思来想去,只能暂时放弃开铺子的打算。 牛车停在刺史府后门。 顾玖已经换上之前那套丫鬟衣衫。 她同哥哥,还有苏表哥告别后,由青梅领路,悄无声息地从后门进入府中。 专走偏僻小径,避开所有人。 路过竹林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说话。 “表哥叫我出来做什么?被人看到了,该说闲话。” “几日不见表妹,心中甚是思念。一时间忍耐不住,请表妹见谅。” 这声音,分明就是顾玥和谢宪。 顾玖竖起手指,“嘘!” 青梅急忙捂着嘴,一副受到惊吓的模样。 三姑娘怎会和谢公子在如此偏僻的地方见面。 莫非是做见不得人的事情。 第30章 私会 “听说表哥很快就要和二姐姐订婚。到时候我得改口叫你一声二姐夫。” 顾玥态度很冷淡,仔细听,却又听出一股子酸味,还有不满。 谢宪做出一副伤心的模样,“表妹,我的心思,你难道不知道吗?娶顾玖,非我所愿。 若是有可能,我恨不得立即推掉这门婚事。” 顾玥冷哼一声,“说什么胡话。你若是推掉这门婚事,二姐姐嫁给谁去。” “可是我舍不得表妹。这些日子,我每天茶饭不思,心里头想的,念的,全是表妹。” 谢宪情深款款,表情真挚。 顾玥脸颊微红,娇嗔道:“表哥乱说什么啊,让人听见,可怎么得了。” “玥儿,你想我吗?我很想你!不能娶你,你不知道我的心有多痛。” 顾玖嘴角一抽,无声一笑。谢宪的情话,还真是一套一套,不愧是花丛老手。 顾玥这样的小丫头,哪里是谢宪的对手。分分钟掉坑里面。 “哎呀,表哥说这些做什么。你都要娶二姐姐了,这个时候,你让我怎么办。” 顾玥跺脚,有点娇羞,有点羞耻,有点恼怒,神情极为复杂。 谢宪干脆抱住她。 顾玥受惊,心头却又欢喜。佯装推了推,恼怒道:“表哥,你快放手。” 谢宪为情所困,执着如斯,“不,我不放手,这辈子我都不会放手。娶顾玖,只是权宜之计。 表妹,你会等我,对吗?过两年,等顾玖……我就来娶你,好不好?” 顾玥半推半就地靠在谢宪怀里。 她咬着唇,脸颊绯红,“表哥真会娶我?” “我发誓,我一定娶玥儿。如果违背誓言,定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别……”顾玥伸出手,捂住谢宪的嘴唇,“我信表哥。” 谢宪一脸惊喜,仿佛得到了无价之宝,值得珍爱一生。 他握住顾玥的手,放肆的亲吻。 顾玥一脸慌张,“表哥别这样。” 心里头却又盼着表哥能够更强硬一点。 违背教养,做出不合身份的事情,让顾玥体会到一种异样的刺激感和羞耻感。浑身又热又软,不胜娇羞。 谢宪眼睛都直了,“表妹,你好美!” 顾玥白了他一样,关键时刻终于把持住了,一把推开他,“我该回去了。表哥记得今日说过的话。” “表妹别走。” 顾玥却逃似地跑掉了。她心里头很慌,很怕,怕自己克制不住,犯下大错。 谢宪在身后追着。 两个人身影,很快消失在竹林外。 呼! 青梅喘了一口气,快憋死她了。 听见三姑娘和谢公子私会的内容,她连大气都不敢出。就怕被发现。 “姑娘,我们怎么办?” 顾玖笑了笑,“此事不宜声张。” 顾玥竟然和谢宪有私情,真是出乎意料。 顾玥这丫头,有可能是动了真感情。只是感情有多深,不太好说。 至于谢宪,分明是狼子野心。 一边想娶她顾玖,白得一份嫁妆,一边又在撩顾玥。 谢家父子到底在打什么盘算? 莫非谢宪真的想娶顾玥? 谢氏怎么可能答应,顾大人更不可能同意这门婚事。 谢氏绝不可能将宝贝女儿嫁给谢宪。 但是,如果谢宪有办法,将顾玥生米煮成熟饭,到时候谢氏就算不同意这门婚事,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谢宪娶了顾玥,那可是一本万利的好买卖。升官发财,荣华富贵,只要娶了顾玥,这一切都有了。 想想看,顾玥可是谢氏的宝贝女儿。 顾玥嫁给了谢宪,即便谢氏看不起谢宪,为了顾玥的着想,谢氏也会拼尽全力,将顾家的资源投入到谢宪身上。 谢宪学问不好,不能科举入仕。那就靠举荐走仕途。 有顾家在背后支持他,加上顾家的人脉资源,就算是个棒槌,也能混个一官半职。 更何况,谢宪并非棒槌,反而极擅钻研。 有了顾家的助力和资源,谢宪想要升官发财,只是时间问题。 谢家父子果然好算计。 顾玖挑眉一笑,如果谢氏知道谢家父子在算计她的宝贝闺女,兄妹两人会不会翻脸。 估计是狗咬狗,一嘴毛。 顾玖从竹林走出来,来到顾玥和谢宪私会的地方。 果然见到一方手绢掉落在花丛里。 “姑娘,这是三姑娘的手绢。” 青梅捡起黄色手绢,手绢上面绣了一个玥。 顾玖拿着手绢,说道:“捡到手绢的事情不要说出去。我们赶紧离开这里,三妹妹发现手绢不见后,说不定会回来寻找。” “奴婢听姑娘的。” 主仆二人,穿过偏僻小径,避开耳目,顺利回到芷兰院。 “姑娘,你总算回来了。奴婢都快怕死了。” 青竹从床上坐起,脸上都是汗水,可想而知她有多紧张。 顾玖笑了笑,说道:“我这不是平安回来了。” “姑娘下次可别再偷偷出门,被人发现,可不得了。” “我知道。” 顾玖换了衣服,坐在书桌前。 顾玥掉落的手绢,倒是可以好好利用。 …… 京城,平南侯府。 侯府大老爷顾知文来到前院书房。 “父亲见我,可是有事吩咐。” 平南侯“嗯”了一声。 平南侯耳顺之年,身形微胖,头发已经白了一半。精神倒是很好。 论关系,顾玖称呼平南侯为伯祖父。 顾大人则称呼平南侯为大伯,亲大伯。 虽说两家已经分家,不过两家府邸只隔了一道墙,故此两家走得很近。 顾大人经常给侯府大老爷顾知文写信。 堂兄弟两人,关系很不错。 平南侯看着大儿子顾知文,随口问道:“知礼给你写信,是不是想调离晋州,回京城?” 顾知文点头,“正是。” 平南侯轻轻敲击桌面,“你给他回信,告诉他,皇后娘娘病重,让他暂缓回京的事情。另外,叫他小心提防谢家。” 前面暂缓回京,顾知文能理解。可是提防谢家,又是从何说起。 “父亲是担心谢家靠不住?” 平南侯冷哼一声,“谢茂最近很活跃啊!” 谢茂就是谢氏的大哥,太子少詹事,深得太子信任。 “如今这局势,你看得明白吗?” 顾知文摇头。 平南侯说道:“陛下一边顾念同皇后娘娘多年情分,一边又下旨斥责太子殿下,从而让皇后娘娘病情加重。你说,这是为何?” “这……陛下这么做,或许有什么深意。”顾知文小心翼翼地说道。 平南侯哼了一声,“我看陛下分明是在敲打东宫上下众人,警告太子不要趁机生事。偏生,谢茂最近异常活跃。我听说,谢家老二去了晋州。” 顾知文点头,“正是。” 平南侯皱起眉头,“知礼当年娶谢氏为侧室,我只当他贪花好色。 却没想到,谢茂竟然趁此机会,借着顾家的名头,搭上东宫的关系,从而青云直上。 如今细细一想,谢氏嫁给知礼,极大可能,这一切都是谢茂算计的。老夫真是小看了谢茂此人。 谢茂此子,貌似忠厚,实则奸诈,你务必提醒知礼,小心谢家人。 知礼身处西北,军机要塞之处。谢茂一心想要太子登上大位,以此子的行事手段,定不会放过西北。” 顾知文突然想到了什么,神色变得凝重,“父亲是在担心鲁侯?” 平南侯微微点头。 第31章 过敏症 天气有些闷热,看样子是要下雨。 进入夏日后,还不曾下过雨,空气也很干燥。 顾玖揉揉脸颊,需要补水。 青梅端着刚熬好的养身汤药,走进东侧间,“姑娘,该喝药了。” 顾玖坐在榻上,手里捧着一本书,正看得入神。 她敲敲桌面,“放桌上吧。” 青梅将药碗放在书桌上,然后拿起团扇给顾玖扇风。 “今儿可能会下雨。下了雨,路面泥泞难行,姑娘明日还要按计划前往天门寺吗?” 顾玖点头,目光不曾从书本上移开,“晋州雨量少,这场雨下不了多久。明儿一早,我们按计划前往天门寺。” “奴婢晓得了。这就去收拾出门的行李。” “记得将书本都带上。” 青梅放下团扇,笑道:“姑娘越发爱读书了。” 顾玖浅浅一笑,“读书明理。我手中这本是从老爷书房翻出来的野史,让我知道了许多过去不曾知道的事情。” 青梅说道:“奴婢不懂这些。不过姑娘读书的样子,真好看。” 顾玖朝她看去,“你也学会拍马屁了。” “奴婢才不是拍马屁。奴婢是真心的。” 顾玖笑道:“算你嘴甜,桌上的点心都给你和青竹,别嫌弃。” “姑娘真会说笑。奴婢和青竹喜欢都来不及,怎会嫌弃。府中的小丫头们,不知有多羡慕我们。在姑娘身边伺候,时常都能吃到上等点心。别处可没有这样的待遇。” 顾玖说道:“不嫌弃就好。” 等汤药冷了点,顾玖才端起汤碗一口一口喝掉。 青竹站在门口,“启禀姑娘,燕子求见,说是有要紧的事情禀报姑娘。” 江燕来见她,莫非小红的事情成了。 顾玖放下药碗,说道:“叫燕子进来。” “是!” 片刻后,江燕随青竹走进东侧间。 “奴婢见过姑娘。” 顾玖打量江燕,一段日子没见,越发沉稳。 顾玖暗暗赞许,“你说有要紧的事情禀报,何事?” 江燕小心翼翼地说道:“启禀姑娘,小红姐姐病了,满脸红疹,十分吓人。 奴婢心头慌乱,担心小红姐姐过了病气给大家,因此特来请示姑娘该怎么办。是否要将小红姐姐移出府外?” “既然怕过了病气,为何还来见姑娘。你和我们说一声就成了。” 青竹急了。一听小红满脸红疹,就担心得不行。怕小红得了疫病,万一传染给姑娘,可怎么得了。 姑娘身子本来就弱,若是被传染,后果不堪设想。 顾玖忙说道:“小红脸上起红疹,此事不可轻慢。青竹,你亲自带人去看看。若是严重,禀了管事婆子,让管事婆子带人将小红移到府外。” “奴婢这就去。” 青竹急急忙忙地走了。 青梅小声问道:“姑娘,小红的病不要紧吧。” 顾玖笑了起来。她看着江燕,这丫头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竟然让小红脸上起了红疹。 她问江燕,“小红的病要紧吗?” 江燕偷偷看了眼青梅,没作声。 顾玖说道,“不用担心青梅。这件事情,青梅一清二楚。” 江燕偷偷松了一口气,看来青梅姐姐才是姑娘身边最得用的人。 “启禀姑娘,小红只是过敏。” 咦? 顾玖有些意外。 她看着青梅,“青梅,你知道小红有过敏症吗?” “奴婢不曾听说小红有过敏症。” 青梅和小红相处了几年,都不曾知道小红有过敏症。 江燕和小红相处不过半个来月,竟然知道小红有过敏症,并且还能善加利用。 这就厉害了! 顾玖暗自点头,她果然没有看错江燕。 江燕这姑娘绝不是草包美人,只是吃亏在没读过书。等她读书识字后,更不得了。 顾玖好奇问道:“小红对什么过敏?” 江燕小声回答,“小红姐姐对花生过敏。” 原来如此。 顾玖看着她,“你是如何知道小红对花生过敏?” 江燕斟酌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说道:“这些日子,奴婢同小红姐姐同吃同住。有好几次,都见她将花生挑了出来。 奴婢问她,她只说不喜欢吃花生。不过奴婢发现她话中有蹊跷,找了个机会试她一试,果然发现她对花生过敏。” “然后你就利用了她对花生过敏,使她生病?” 江燕微微点头,“正是。奴婢将花生研磨成粉末,混在面粉里,做成糕点。小红姐姐贪嘴,多吃了两块,就犯了过敏症。” 顾玖问道:“会不会有性命之忧?” 江燕急忙说道:“姑娘放心,奴婢控制着分量。小红姐姐定无性命之忧。只是脸上的红疹,至少得十天半月才会消掉。” 顾玖点点头。 外面传来吵杂声。 顾玖吩咐道:“青梅,你去看看。” “是!” 青梅出去了一趟,很快又回来了。 “启禀姑娘,管事婆子来了,命人将小红移出去。小红抓着床架不松手,管事婆子骂了她一顿。几个婆子合力,将小红抬了出去。” 顾玖站起来,走到窗户边,朝外看去。 丫鬟们都从房里跑了出来,紧张无措地看着小红被婆子们抬出去。 大家窃窃私语,很是不安。担心被过了病气。 顾玖对青梅说道:“记得安抚大家的情绪,别因为小红生病,就忘了正事。另外,从小丫头里面提拔一个上来填补小红的空缺。” 青梅领命,“奴婢一会就去安排。” 顾玖又说道:“等小红病好了,她没有找过来便罢了。她若是找过来,你知道怎么答复她吗?” 青梅点头,“奴婢知道。” 顾玖放心地点点头,挥挥手,让青梅去忙正事。 江燕有些踹踹不安。 顾玖坐回榻上,面色平静地看着江燕,“听闻你和上房丫鬟郭桃花是同乡?” 江燕意外,不过还是老实的点头,“奴婢和桃花是隔壁村,只隔着一条河。” 顾玖语气随意地说道:“既然是同乡,有机会,还是该彼此多来往。” 江燕心领神会,躬身道:“奴婢知道了。奴婢会和桃花多做来往。” 顾玖满意地点点头,“明儿一早,我要前往天门寺祭拜亡母。你就留在府中,有空去看看小红,叮嘱她好好养病,别惦记着差事。明白吗?” “奴婢明白。” 顾玖从一叠书中,抽出一本薄薄的册子,“这本启蒙书,你先拿回去,有空就临摹上面的字。等我从天门寺回来,就教你读书识字。” 江燕大喜过望,“谢谢姑娘。奴婢一定会办好所有差事,不会辜负姑娘的信任。” 第32章 如此厚颜无耻 天尚未亮,青梅叫醒了顾玖。 “姑娘,该起了。” 顾玖揉揉眼睛,一副没睡醒的模样。 昨日睡得太晚,今儿有点困。 青梅挂起纱账,说道:“姑娘赶紧起床洗漱,一会在车上可以补眠。” 顾玖点点头,问道:“表少爷那边可有动静。” 青梅压低声音,悄声说道:“表少爷今日会按照计划,启程前往京城。” 顾玖眼睛一亮,顿时有了精神。 这么说事情成了。 “那我们也抓紧时间,早点离府。” 再晚一点,府中恐怕会有一场大乱子。她得及早离开,以免牵连到自己身上。 洗漱过后,顾玖带着丫鬟前往上房请安。 半路上,遇到了刚从上房出来的苏政。 表兄妹二人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 顾玖轻声说道:“辛苦表哥。” “小玖表妹客气,我即刻出府,就不等小玖表妹。” “表哥一路顺风。” 苏政点点头,带着小厮顺子,拿上行李,辞别顾家,前往京城。 顾玖来到上房,谢氏刚起一会,还没洗漱。 丫鬟春禾禀报,“太太,二姑娘来请安,要她进来吗?” 谢氏皱眉,“一个二个,怎么都这么早,难不成是约好了。” 春禾小声提醒,“二姑娘今日要上天门寺,为避日头,需得早点出门。苏少爷也是今日启程前往京城,也需早早出门。太太忘了吗?” 谢氏闻言,想到顾玖要上天门寺祭拜苏氏,心头不爽,板着脸说道:“不见!” 春禾领命,“奴婢这就去回了二姑娘。” 顾玖早料到谢氏不会见她。 这个时间谢氏才刚起床,还没来得及梳妆,绝无可能顶着一张素面出来见她。 “二姑娘请回吧,太太正忙着,不便见你。” “既然太太正忙着,我也不好叨扰。请春禾姐姐代我给太太问安,等我从天门寺回来,再来给太太请安。” “二姑娘有心了。” 顾玖柔和一笑,“那我先回去了。” “二姑娘慢走。” 顾玖离开上房,直接前往二门。 丫鬟们已经将行李搬上了牛车,哥哥顾珽正等候着。 见到顾玖过来,顾珽一脸兴奋,“妹妹,你总算来了。我们马上出发?” 顾玖点点头,问道:“可有和父亲辞别?” “放心吧!父亲去衙门之前,我就做了辞别。父亲还叮嘱我,路上小心,要照顾好妹妹。” 顾玖抿唇一笑,目光柔和,“哥哥一定要说到做到,好好照顾我哦。” “妹妹放心,定不让你受半点委屈。” 两辆牛车,从侧门出刺史府,前往城外天门寺。 …… 上房。 谢氏皱起眉头,今儿一早起来,眼皮一直跳个不停,莫非有什么事情发生。 谢氏问春禾,“府中可有事?” 春禾微微摇头,“不曾有事。” 谢氏眉头不曾舒展,心里头隐约有些不安,眼皮依旧跳个不停。 日头渐高。 丫鬟春草从外面急忙跑进来,“太太,不好了,表少爷出事了。” “怎么回事?”谢氏猛地挺直了背脊,难道预感成真了吗?眼皮跳个不停,果然应验了吗? 春草喘着气,一脸慌乱地说道:“谢家表少爷,他,他……” “谢宪到底怎么了?连话都说不清楚,要你何用。”谢氏怒斥春草。 春草反而镇定下来,“听人说,谢少爷昨晚没回府,宿在暗娼馆里。没钱付账,被人给抓了,还说要报官。此事闹得满城风雨,外面都传开了。” “什么?” 谢氏脸色大变,眼珠子乱转,“谢宪人现在在哪里?” 春草急忙说道:“此事已经惊动了老爷,老爷让管家带着人将谢少爷接回来。” 完了,完了,此事怎么会惊动老爷。 “高三福人呢?这么大的事情,他怎么没来禀报我。”谢氏心头火气蹭蹭地往上冒。 春草忙说道:“高管事这会正在外面打听情况。” 谢氏咬牙切齿,大骂谢宪,“废物!” 婚事都还没定下来,就敢当着未来老丈人的面夜宿暗娼。 夜宿就夜宿,过分的是,竟然没钱付账,还闹到满城风雨。 谢宪此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谢氏问道:“谢二老爷现在在何处?” “和老爷在一起。” 谢氏一听,急了,“怎么会和老爷在一起?” “听高管事说,老爷派人将二老爷请了过去。” 谢氏一头栽在椅子上,老爷定是生气了。 “太太,老爷身边的张贵管事来了。”丫鬟冬梅急匆匆地跑进屋里。 谢氏打起精神,“快请张管事进来。” “是!” 张贵被请进上房,微微躬身,给谢氏行李。 谢氏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问道:“张贵,老爷派你过来,可是有事?” 张贵点头,“老爷请太太前往外院花厅。” 谢氏略显紧张地问道:“去花厅做什么?” 张贵摇头,“小的不知。老爷吩咐了,请太太务必尽快过去。太太快点吧,可别耽误了老爷的时间。” 谢氏说道:“我知道了,马上过去。” “小的告退。” 张贵离去。 谢氏急忙吩咐道:“春草,你去问高三福,谢宪是不是被顾全带了回来?快!” “是!” 春草急匆匆出门打听消息。 谢氏担心,不安,紧张。老爷定是生气了。老爷会怎么做? 春禾小声提醒,“太太,老爷正在外院花厅等着,是不是现在就过去。” “闭嘴!” 谢氏怒斥春禾。 春禾面色一紧,不敢再说话。 谢氏在屋里来来回回的走,心里头早就将谢宪杀了千百遍。 年纪轻轻就管不住下半身,还闹到人尽皆知的地步,害得她也跟着丢脸,死一千遍都便宜了他。 春草打听消息回来。 谢氏忙问道:“怎么样?” “启禀太太,谢少爷已经被顾全带了回来,这会就在外院花厅里。听高管事说,老爷发了好大的火。对谢二老爷也说了许多重话。太太快去吧。” 谢氏深吸一口气,整了整衣衫,“你们随我前往外院花厅。” “是!” …… 外院花厅。 谢宪跪在地上,衣衫不整,头发散乱。酒臭味混着脂粉味,十分刺鼻。 他低着头,脸颊浮肿,一副纵欲过度的模样。 谢二老爷连声叹气,狠狠瞪了眼谢宪,又频频朝顾大人看去。 顾大人板着脸,“谢老爷养的好儿子,本官的脸面都被丢尽了。” “妹夫息怒!” “谢老爷慎言。本官可不敢当你的妹夫。” 谢老爷脸颊抽搐,心里头慌得不行,暗自嘀咕,妹妹谢氏怎么还没来。 “夫君息怒!” 谢氏施施然从外面走进花厅。 “妹妹,你来了!”谢二老爷激动得站起来。 妹妹来了就好。 顾大人冷哼一声,“夫人来得正好。这是谢家的家务事,你来处理吧。总之,本官以后不想再见到这二人。” 谢氏脸色微变,似乎是承受不住打击,身体跟着晃了晃,脸色惨白。 她望着顾大人,“夫君息怒,都是妾身不好。妾身没想到谢宪这孩子竟然如此糊涂,年纪轻轻便贪花好色……” 顾大人似笑非笑地看着谢氏,打断她的话,“这么说夫人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如此更好,请夫人将这等厚颜无耻之辈赶出刺史府。 结亲的事情也莫要再提,本官的女儿绝不会嫁这等无耻之徒。” 说罢,顾大人甩袖离去。 “夫君!” 谢氏大急,伸手去抓顾大人的衣袖,被顾大人毫不留情的一把甩开。 谢氏倒在茶桌上,顾大人看都没看一眼,径直离去。 第33章 打脸 “妹妹!” 谢二老爷唤了一声,伸手去扶谢氏。 谢氏甩开谢二老爷,抬起手,就是一巴掌。 啪! 这一巴掌重重地打在谢二老爷脸上。 谢二老爷被打懵了。 他捂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谢氏。 自谢家发达后,谢二老爷何曾受过这等屈辱。脸色紧跟着就变了。 “妹妹好大的气性,连我你都敢动手。” 谢氏冷哼一声,指着谢二老爷大骂,“无能!” 又指着谢宪,“废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枉我对你寄予厚望。你是怎么回报我的。我的一张脸,全都被你们父子二人给丢光了。” 谢氏越说越怒,跑过去,一巴掌就扇在谢宪的脸上。 啪! 这一巴掌,谢氏用尽了全力。 谢宪不由得往地面上倒下去,脸上也留下了五根手指印。 与此同时,一张黄色手绢从谢宪的怀中落了下来。 谢氏一眼就看到了。 她捡起手绢,手绢上面绣着一个“玥”字。 谢氏手都在颤抖,她不敢置信地盯着谢宪,“你,你……” 谢氏没法问出口,怕一问出口,没有的事也被说成有鼻子有眼,更怕谢家父子赖上她。 啊…… 谢氏直接抄起凳子,朝谢宪砸去。 谢二老爷吓坏了,“妹妹息怒啊!” 急忙出手,拉住谢氏,将凳子抢了下来。 “妹妹有话好好说,谢宪可是你的亲侄儿啊!” 谢氏呵呵冷笑。 “他要不是我的亲侄儿,你以为他还能好好得跪在这里?不用夫君动手,我早就宰了他。滚,你们两父子都给我滚出刺史府。从今以后,别让我看见你们。” “妹妹……” “谁是你妹妹。” 谢氏指着谢二老爷的脸,“滚出去!你是自己出去,还是逼我动手?” 谢二老爷一脸日了人类最好朋友的模样,脸颊上的肉一个劲的抽搐。 “妹妹,事到如今,发火撒泼可解决不了问题。” 谢氏冷冷一笑,眼神极为嘲讽。 “事到如今,二哥莫非以为,我还会坐下来,和你好好商量怎么解决此事吗?” 谢二老爷皱眉,“妹妹非要如此绝情?我们可是亲兄妹,别忘了大哥交代的任务还没有眉目。” 谢氏:呵呵! 她昂着头,一脸冷漠地说道:“夫君的话,二哥都听到了。顾家和谢家这门亲事,已经没有可能。我劝二哥,还是尽早离府。否则,别怪我不顾念兄妹情分。” 谢二老爷大怒,“你威胁我。” 谢氏一步步朝谢二老爷走过去,表情狰狞,“威胁你又如何。区区一点小事都办不成,要你们父子何用。 若是谢家有三五七个兄弟,以你的才能,你认为大哥会重用你? 像你这样见利忘义,目光短浅之辈,早就被的大哥打发到闲散位置上,荒唐度日。 还有你这个儿子,正在说亲的关键时候,却连下半身都管不住,废物一个!滚,你们父子给我滚出去。” 谢氏一想到宝贝女儿顾玥和谢宪有些什么,心头的怒火根本控制不住。 若非还有一丝理智,她杀了谢宪的心都有。 谢宪此子,死不足惜。 一边和顾玖说着亲事,一边撩着她的宝贝闺女。 啊啊啊……此子就该千刀万剐。 谢宪依旧跪在地上,语气急切地说道:“姑母,我是被冤枉的,你相信我,我……” 啪! 茶杯重重地扔在地上。 茶水四溅,全部溅落在谢宪头上,脸上,衣衫上面。 谢宪怕了。眼神有些胆怯地朝谢氏看去。 谢氏眼中有杀气,“滚出刺史府,这件事我就当没发生过。如若不然,别怪我做姑母的,不念亲戚情分。” “好好好!” 谢二老爷连说三个好,指着谢氏,大怒,“妹妹威严日盛,我是惹不起。这件事,我会如实禀报大哥,让大哥评理。” 谢氏嘲讽一笑,“二哥随意。高三福,安排人帮谢老爷搬运行李。务必让他们父子今日之内搬出刺史府。” 高三福站在花厅门口,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谢氏怒火中烧,冲高三福大骂:“耳朵聋了吗?还愣着做什么。” “小的遵命。二老爷,表少爷,请吧。” 高三福也没办法,见谢氏铁了心,他只能按照谢氏的意志做事。 谢二老爷极为恼怒,狠狠瞪了眼谢氏,甩袖离去。 谢宪从地上爬起来,跟在谢二老爷身后,灰溜溜离去。 人一走,谢氏顿时支撑不住,差点倒在地上。 春禾眼疾手快,急忙扶着谢氏,“太太没事吧。” 谢氏揉揉眉心,身体发虚。 “我没事。扶我回上房。” “是!” 谢氏急匆匆回到上房。 一路上遇到不少丫鬟婆子,见谢氏脸色苍白,免不了私下里议论一番。 偌大的刺史府,根本藏不住秘密。 没多久,府中的人都知道谢宪睡暗*娼,没钱付账,被人抓了,闹得满城风雨,连老爷和太太都跟着丢脸的事情。 谢家父子被赶出刺史府的消息,也传了出来。 丫鬟婆子们兴奋的议论。这样的大戏,一年都难得见一回。 顾玥和顾珊两姐妹听闻消息后,急忙来到上房。 “母亲,你没事吧。” 顾玥一脸担心,说着话的时候,就往谢氏身边凑过去。 谢氏冷着一张脸,盯着顾玥看。眼神就跟冰坨子似得,瞬间冻住了顾玥的脚步。 顾玥心下一紧,莫名心虚起来。 “母亲为何这样看着我。” 谢氏死死地盯着顾玥,用着极为冷漠的语调说道:“所有人都退下,珊儿留下来。” 顾珊有点紧张,不过还是乖巧地坐在下首。 丫鬟们都退了出去,屋里只剩下母女三人。 谢氏目光太过吓人,顾玥长这么大,第一次见谢氏用如此冷漠地目光看着她。 不由得感到委屈,害怕,惶恐。 她叫了一声,“母亲!” 啪! 顾玥话音刚落下,谢氏一巴掌就打了过来,重重落在她的脸上。 顾玥懵了。 顾珊也懵了。 顾玥捂住脸,回过神来,瞬间,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你还有脸哭。我打死你这个不知廉耻,自甘下贱的东西。” 谢氏满腔怒火,化作一个接一个的拳头。拳头像雨点一样落在顾玥脸上,身上。 顾玥倒在地上,什么都没说,只是一个劲的哭。 “哭有屁用。平日里教你的道理,规矩,你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枉我对你寄予厚望,但凡有好东西,都先紧着你。 你呢,竟然背着我,做出不要脸的事情。我打死你这个不要脸的。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贱骨头。” 谢氏过去有多骄傲,如今就有多愤怒。 她的宝贝女儿,宠在心尖上的宝贝,却看上谢宪那个浪荡子。 这是什么样的眼光? 顾玥此举,几乎击溃了谢氏所有的骄傲。 她用心培养的闺女,怎么就看上了谢宪。 说到底,谢氏不生气顾玥私会谢宪。 而是生气,顾玥的眼光如此之烂,看上谁不好,偏偏看上谢宪。 这岂不是证明,她的教育彻头彻尾的失败了。 她想将顾玥教导成名副其实的名门贵女,结果顾玥却看上了一个浪荡子,下三滥玩意。 这是打脸啊! 打得谢氏一张脸,啪啪作响。脸都被打肿了。 谢氏呵呵冷笑。 过去她引以为傲的一切,算什么? 难道她永远都比不上苏氏?她的女儿也比不上苏氏的女儿? 不! 绝不! 第34章 质问 谢氏打累了,瘫坐在椅子上。 喘了几口气,对顾珊说道:“珊儿,扶你姐姐起来。” 顾珊走上前,扶着被打傻的顾玥,“三姐姐,我扶你起来。” 顾玥沉默地推开顾珊,自己扶着桌面站了起来。 谢氏板着脸,问道:“玥儿,你知道我为什么打你吗?” 顾玥抬起头,无声落泪,满目委屈。 谢氏冷哼一声,从怀里拿出那方黄色手绢,“这条手绢,你认识吗?” 顾玥一见到手绢,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苍白着一张脸,嘴唇哆哆嗦嗦,连话都说不出来。 “母亲,我,我……” 谢氏板着脸,原本消下去的火气,蹭的一下又冒了出来。 “知道这条手绢,我是从哪里找到的吗?” 顾玥低下头,方寸大乱。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做,如何说。 “这条手绢从谢宪的怀里掉出来。若非我眼疾手快,抢先拿到手绢,并藏起来,这条手绢就会被你父亲,被你二舅知道。你可想过会有什么后果?” 顾玥一张小脸雪白雪白,显然她是怕极了。 “母亲,这,这条手绢前些日子掉在院子里,一直没找到。为何会到表哥手上,女儿也不知道啊。” 顾玥强行辩解,眼泪一滴滴落下,可怜兮兮的。 可是谢氏不信。 啪! 谢氏一巴掌拍在桌上,茶杯跟着跳动,发出哐哐的瓷器碰撞声。 那声音,听着就让人心惊胆战。 “到到了现在,你还敢狡辩。” 说完,抄起桌上的茶杯就朝顾玥砸去。 “啊……” 顾玥惊声尖叫,吓得魂飞魄散。比之前挨打的时候,还要恐惧。 母亲从未对她动过手。 今天,母亲不仅对她动了手,还朝她扔了茶杯。 茶杯滚落在地毯上,茶水浸透了地毯,在富丽堂皇的地毯上留下一大团茶渍。看上去十分碍眼。 顾玥顿时委屈得大哭,她软软的滑到地上,跪在谢氏面前,“母亲,女儿知错了。” “哭哭哭,就知道哭。哭有用吗,光说知错有用吗?” 谢氏怒火中烧,起身,来到顾玥身边,抓着顾玥的头发,表情狰狞地问道:“谢宪有什么好,你至于看上他? 枉我对你悉心教导十几年,你看上谁不好,你竟然看上一个废物。 你将我这么多年的心血,狠狠地扔在地上,还要踩上两脚,你知不知道为娘的心都在滴血。” “女儿错了,女儿再也不敢了。” 顾玥是真的怕了! 她泪眼朦胧,妆容花了,头发也散了,衣衫也起了褶皱。 她眼巴巴地望着谢氏,“母亲,你再给女儿一次机会。女儿再也不敢乱来了。” 谢氏冷哼一声,“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和谢宪来往?你为什么会看上他?” “女儿没有看上他。” 事到如今,顾玥只能拼命的否认。 “女儿不敢骗母亲,女儿真的没有看上谢宪。谢宪是二姐姐的,女儿就是想看看谢宪有多烂,想要趁机奚落二姐姐。 女儿真的不知道那条手绢怎么会到谢宪的手上。定是谢宪陷害我。” 顾玥眼神疯狂,越说越觉着是这么回事。 她被自己的谎话给欺骗了,不对,她是被自己的谎话给洗脑了。 想要洗脑别人,就得先洗脑自己。 唯有如此,她才能坚定的说出是谢宪在陷害她之类的话。 谢氏盯着她,“你和谢宪真的没什么?” 顾玥频频点头,“女儿发誓,女儿只和谢宪见过两面,但绝无私情。” 谢氏死死地盯着顾玥。 顾玥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得很慌乱。 但是她的表情特别的真。 谢氏突然笑了起来,“地上凉,跪着做什么。” 说完,谢氏亲手将顾玥扶起来,替她拍打身上的灰尘,又替她整理衣衫,头饰。还拿出手绢擦掉脸上哭花的妆容。 之后,谢氏柔声问道:“我对你这么严厉,记恨吗?” 顾玥小心翼翼地摇头,“母亲这么做,都是为了女儿好。” 谢氏感慨道:“为了你们姐妹两个,我是操碎了心。你知不知道,这条手绢差一点被你二舅发现。 他要是发现了这条手绢,定会以此要挟,逼着我将你嫁给谢宪。 你是为娘的心肝宝贝,将来要嫁入公侯世家,怎么可能嫁给谢宪那个浪荡子。谢宪只配娶顾玖那个病秧子。” 顾玥低着头,脸上还挂着泪珠,心里头却突然平静下来。仿佛一瞬间长大了。 谢氏牵着顾玥的手,让她坐在顾珊身边。 谢氏自己坐在上首,打量两个闺女。 她突然发现,顾珊长开了一点,比小时候好看了不少。 “谢宪无能,老爷震怒,已经否决了谢宪和顾玖的婚事。亏我忙活这么长时间,全毁在谢宪此人手中,气煞人也。珊儿,你主意多,你认为接下来该怎么做?” 顾珊有些意外,转眼她又反应过来,镇定地说道:“现如今,还是不动为好。” “是吗?” 谢氏不置可否。 她又盯着顾玥,“玥儿,回去后将家规抄写一百遍,不得找人代写。这段时间,你就不要出门了,修身养性,磨磨性子。” 顾玥有一瞬间的慌乱,等于是将她给禁足了。 她小声应道:“女儿听母亲的。” 谢氏点点头,“抄写家规的时候,不要忘记反省。 这次的事情,即便你和谢宪之间没什么事,但是对于贴身的物件不小心保管,造成今日的误会,这就是你的错。 你要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以后说话做事之前,先在脑子里过一遍,凡事三思而后行。记住了吗?” “女儿记住了。”顾玥低眉顺眼的应下。 谢氏“嗯”了一声,“你们二人退下吧。今日之事,不要说出去。” “谢谢母亲。” 顾玥,顾珊起身,一起离开了上房。 两姐妹一前一后,走在花园里。 丫鬟们远远地跟在后面,不曾靠近半步。 顾玥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她掐着花丛嫩叶,咬着牙质问:“四妹妹,你跟了我一路,到底想做什么?你看我笑话还没看够吗?” 顾珊上前几步,和顾玥面对面,“三姐姐,你私下里和谢表哥来往,是不是就像以前一样,凡是二姐姐有的,而你没有,你都要抢过来?” “你胡说!” 顾玥厉声呵斥,“顾珊,你搞清楚,我才是你亲姐姐。你到底是在为谁说话。” 顾珊面色平静地说道:“以三姐姐眼光,我怎么想,都想不明白你为何会看上谢表哥。 想来想去,只有一个理由,你想将谢宪抢到手上,想看到二姐姐被谢宪背叛时可怜兮兮的模样,想要看二姐姐的笑话。 反正她越可怜,你就越高兴。 只可惜,婚事吹了,二姐姐不会嫁给谢宪。三姐姐辛苦谋划一场,结果竹篮打水一场空,可惜了!” 顾玥冷哼一声,“说完了吗?” 顾珊郑重地说道:“三姐姐,你没必要处处针对二姐姐。二姐姐身体不好,加上苏家败落,她的婚事肯定比不上你。你这又是何必。” 顾玥狠狠瞪了眼顾珊,“你给我闭嘴。你懂什么?你什么都不懂,只会耍你的小聪明。让开!我现在看到你就觉着讨厌!” 顾玥伸手,一把推开顾珊。 顾珊脚下不稳,差点跌倒在地上。幸好扶住了旁边的花丛。 等她站起来,顾玥早已经走远了。 顾珊皱起眉头,跺跺脚,去找大姐姐顾珍说话。 第35章 被摆了一道 “太太,高三福求见。” 上房,谢氏歪躺在榻上。 屋里已经被收拾干净,地毯换了一张新的,依旧花团锦簇。 丫鬟又重新泡了一壶茶,就放在谢氏的手边。 谢氏稍微坐起来,“叫他进来。” 片刻之后,高三福走进上房,“小的给太太请安。” 谢氏哼了一声,一脸不快,“请什么安啊,都快被气死了。谢家父子搬走了吗?” “刚出门。” 谢氏嗯了一声,问道:“事情都打听清楚了?” 高三福说道:“回太太的话,都打听清楚了,似乎有些蹊跷。或许是小的想多了。” “说来听听。有没有想多,我自会判断。” “是!” 高三福斟酌了一下,这才从头说起,“最近一段时间,苏少爷同谢少爷关系不错,有来有往。 昨日,苏少爷邀请谢少爷出门喝酒,说是想趁着上京之前,同谢少爷喝一顿离别酒。” “谢宪应了?”谢氏轻声问道。 高三福点头,“这段时间,谢二老爷一直拘着谢少爷。所以当苏少爷邀请谢少爷出门喝酒的时候,谢少爷很爽快的就答应了。 小的去他们喝酒的酒楼问了,昨儿晚上,两人喝到亥时三刻才散。 之后,苏少爷直接回府歇息。谢少爷不知为何,没去青楼,竟然去了暗*娼馆,还在那里过夜。” 谢氏冷笑一声,“还能为什么,不就是管不住下半身。跟他老子一样,废物一个。 竟然去睡暗*娼,还因为付不出钱来,让人抓住,闹得满城风雨。害得我都跟着丢脸。” 嘲讽过后,谢氏又问道:“你说的蹊跷之处是指什么?” 高三福小心翼翼地说道:“苏少爷自进府后,一向以读书人自居,不屑同谢少爷来往。 可是,前段时间,苏少爷却主动和谢少爷来往。 还有,谢少爷睡暗*娼,却没钱付账,小的一直想不通。谢二老爷家财万贯,怎么可能会少了谢少爷的花用。” 谢氏皱眉,“听你这么一说,的确有些蹊跷。问过谢宪吗?” 高三福点头,“已经问过谢少爷。谢少爷说昨日出门,分明带了足够的银钱。 可是早上起来,荷包却不见了,估计是掉在了哪里。 小的问他什么时候掉的荷包,谢少爷想了许久,一点印象都没有。” “果真是废物一个。”谢氏极为鄙视。 高三福压低声音,说道:“太太,谢少爷会不会被人算计了?” 谢氏皱起眉头,“你是说他被苏政给算计了?” 高三福点头。 谢氏问道:“苏政为什么要算计谢宪?两人有什么矛盾吗?” “太太,你忘了二姑娘的婚事吗?说不定苏少爷是为了二姑娘,才去算计谢少爷。” 谢氏阴沉着一张脸,“顾家和谢家结亲的事情,一直瞒得死死的。顾玖和苏政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高三福说道:“或许是哪个小厮丫鬟说漏了嘴,传到了二姑娘的耳朵里。” 谢氏的手死死地抓着靠枕,一脸杀气腾腾的模样,“我说呢,一大早就跑来请安。 敢情早就知道府里会闹一场,怕引火烧身,才要早早离府。顾玖,贱人!竟然敢算计到我的头上。” “太太,现在我们该怎么办?要不要将谢二老爷请回来?老爷那边,要不要去说一声。” “说什么?” 谢氏眼睛一瞪,高三福顿时低下头,一副老老实实的模样。 谢氏冷哼一声,“谢宪睡暗*娼,没钱付账,闹得满城风雨,害得老爷跟着丢脸,这是事实。 去告诉老爷,谢宪被苏政顾玖算计,你以为能起作用? 哼,谢宪被人算计,是他活该。 一点微末伎俩都没能识破,只能说他精虫上脑,废物一个。 这样的废物,老爷怎么可能看得上。” 高三福趁机拍马屁,“还是太太想得深远,小的愚钝。” “只是,被顾玖这个小贱人摆了一道,实在是不甘心。”谢氏咬牙,表情阴森。 高三福小心问道:“太太打算怎么做?” “你估计苏政现在到哪里了?还能追回来吗?” 高三福微微摇头,“怕是追不回来了。” 谢氏冷哼一声,“暂且放过苏政,等将来回到京城,总有收拾他的时候。 顾玖这个小贱人,不教训她一顿,她就忘了刺史府到底是谁做主。” 高三福连忙说道:“刺史府当然是太太做主。” 谢氏挑眉一笑,“将你的猜测,原原本本的告诉谢家父子。 另外告诉他们,顾玖如今就在天门寺祭拜苏氏。少说要在天门寺住上七八日。 如果谢宪有本事将生米煮成熟饭,我就有办法促成他和顾玖的婚事。否则,你告诉他,从哪里来滚哪里去。” 高三福心头一惊,“太太,这会不会……万一二姑娘想不开,寻了短见,该如何是好。” 谢氏却笑了起来,“顾玖贱人,她要是死在外面那才好。” “小的明白了。小的这就去告诉谢二老爷和谢少爷。” 高三福走出两步,又回头,问道:“太太,二姑娘身边还有三少爷陪着,还有府中的护卫守护。 万一出了意外,事情被老爷知道了,那该怎么办?” 谢氏嘲讽一笑,“顾珽就是个傻子。连个傻子都对付不了,要他何用?至于那些护卫,更是简单。 你告诉谢宪,这次若是不成,就给我永远滚出晋州。” “还是太太看得透彻。” 谢氏挥挥手,“你去忙吧,我也乏了。” “小的告辞,太太保重身体,就等着好消息吧。” 谢氏嗯了一声,嘀咕道:“这一次千万别再让我失望。” 春禾蹲下来,为谢氏捶腿。 她偷偷观察着谢氏的表情,“太太累了一天,要不要吃点东西。厨房今天炖了老鸭汤,最是补身。” 谢氏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嗯”。 春禾连忙吩咐小丫鬟,“快去给太太盛一碗汤。” 小丫鬟领命而去。 老鸭汤端来了,谢氏却没喝,只让丫头放在桌上晾着。 她眯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片刻之后,她突然问道:“玥儿还好吗?” 春禾小声说道:“回禀太太,三姑娘这会正关在房里抄写家规。” 谢氏满意地点点头。 “六郎回来了吗?” “六少爷这会还在书院,不曾回来。” 谢氏想到自己的宝贝儿子,笑了起来。 春禾偷偷松口气,太太总算笑了。 谢天谢地,雨过天晴。 “二姑娘到天门寺了吗?” 话音一落,谢氏睁开了眼睛。 春禾垂首,说道:“算着时间,差不多该到了。” 谢氏眉开眼笑,“到了就好。” 第36章 天门寺 牛车摇摇晃晃,终于到了天门寺。 顾玖浑身都快散架了,头也发晕。 她不晕汽车,不晕火车,不晕飞机,竟然晕牛车。 连她自己都被惊住了。 顾玖嘴角抽抽,无语望天。 关键是,头真的很晕啊! “姑娘,要紧吗?” 顾玖摆摆手,“我没事,就是头有点晕。” 青梅说道:“奴婢扶姑娘下车。姑娘今儿就别忙了,好好歇息一晚,等明日有了精神,再说祭拜的事情。” 顾玖从善如流,头发晕,她也没精力去想祭拜的事情。 刚下马车,知客僧就迎了上来。 知客僧先唱了一声佛号,然后说道:“顾少爷,顾小姐,后院客房已经安排好了。请随小僧这边走。” “辛苦小师傅。”顾珽客客气气的。 顾玖一行人,随着知客僧来到天门寺后院。 天门寺是晋州有名的佛寺,常有富贵人家的太太老爷们来烧香。 因此天门寺特意建了后院,后院里又分出许多小院落,专供信男信女们休息。 来到后院,知客僧指着左右两间小院,说道:“这两间小院,是为顾小姐,顾少爷安排的。可还满意?” 顾玖抬头看了眼,上书‘普贤’二字。 隔壁顾珽住的院落,上书‘举钵’二字。取义举钵罗汉。 顾珽大声说道:“小院不错,可有吃的?赶了一天路,都累坏了。” 知客僧说道:“厨房已经备下素斋。另外,小院内备有小厨房,可自行准备吃食。” 顾珽说道:“今儿晚了,懒得等,就吃素斋吧。妹妹,你意下如何?” 顾玖点点头,眉眼一弯,笑道:“哥哥的主意很好。难得来到天门寺,自然要尝尝这里有名的素斋。” “妹妹说的对。小师傅,麻烦帮我们准备素斋。” “顾少爷,顾小姐稍候,素斋一会就送来。” 顾玖说道:“那就麻烦小师傅。” “顾小姐客气。” 知客僧去忙了。 顾玖对顾珽说道:“哥哥,我先回房安顿。素斋送来后,再叫我。” “妹妹身子弱,赶紧回房歇息。外面的事情有我,妹妹无需操心。” 顾玖柔声一笑,“辛苦哥哥。” “应该的。” 顾玖带着丫鬟们,走进普贤院。 院落很小,只有三间正房外加一个小厨房。同隔壁的举钵院,只隔了一堵矮墙。 这边万一有什么动静,护卫们直接翻墙就能过来。 顾玖坐牛车,累了一天,进屋后就在软塌上躺了下来。 她揉揉小腿,难受。 青竹关心地问道:“姑娘的脚可是肿了?奴婢这就去烧水,给姑娘烫脚。” 顾玖微微点头,轻声说道:“有些肿。” 青竹放下行李,带着小翠出门烧水。 青梅蹲下来,“奴婢给姑娘捶捶腿。” 顾玖嗯了一声。 青梅捶腿的力道不轻不重,刚刚好。顾玖一脸舒服。 片刻后,她说道:“原本以为天门寺不远,半天就能到。却没想到,走了将近一天才到天门寺。” 青梅说道:“若是有马车,半天肯定能到。可惜,府里只有两辆马车。” 顾玖闭着眼睛,回忆五年前的事情。 可惜关于庆平马场事故,相关记忆太少太少,似乎还没注意到,事情就已经尘埃落定。 “姑娘,水烧好了。奴婢端进来,给姑娘烫脚。” 青竹端着热水进来。 顾玖有些迫不及待,脱鞋脱袜。 当双脚放入装着热水的脚盆,她忍不住发出一声舒服的呻*吟声。 热水烫脚,真的好舒服。感觉全身的毛孔都张开了,血管畅通无阻,浑身舒坦。 “姑娘,舒服吧。”青竹笑着问道。 顾玖点头,“真舒服。小翠去哪呢?” “奴婢让她去厨房看看。奴婢打算从明儿起,亲手做饭给姑娘吃。姑娘就不用天天吃寺里的素斋。” 顾玖笑道:“青竹的厨艺最好,明儿我就有口福了。” 青竹很高兴,问道:“姑娘明日想吃什么?我让护卫去庄子上带来。” 顾玖好奇,“附近有庄子吗?” 青竹点头,“姑娘不知道吗?当年刚来晋州的时候,太太就在天门寺附近置办了一个庄园。这几年,府中吃的肉菜,大部分都是庄子上供的。” 原来如此!她竟然不知道这件事。 顾玖轻声一笑,“看来太太很擅营生。” 青梅小声说道:“奴婢听说,太太娘家,以前就是开布庄的。太太耳濡目染,对经济营生很有一套。” 顾玖闻言,有些好奇,“我怎么听说,太太的父亲,谢老爷子是衙门小吏。” 青梅说道:“那都是后来的事情。据说谢老爷子年轻的时候,帮过某个贵人。贵人记着恩情,问谢老爷子要什么回报。谢老爷子就说想去衙门当差。于是贵人就将谢老爷子安排到衙门当了一员小吏。” 顾玖笑了起来,“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回事。青梅,你知道的真多。” “奴婢也是听桂嬷嬷说的。” 桂嬷嬷? 顾玖想了一会,才想起这么一个人。 桂嬷嬷是生母苏氏的陪嫁嬷嬷,被安排到顾玖身边伺候。 后来谢氏找了个理由,将桂嬷嬷打发走了。 顾玖问道:“桂嬷嬷现在还好吗?你们谁有桂嬷嬷的消息?” 青梅犹豫了一下,才说道:“回禀姑娘,桂嬷嬷就在附近庄子里,日子肯定不好过。姑娘,想个办法帮帮桂嬷嬷吧。” 顾玖没有马上答应,她脑中关于桂嬷嬷的记忆太少,连模样都想不起来。 她说道:“桂嬷嬷被打发走的时候,我还小,印象不深。你们和我说说,桂嬷嬷是个什么样的人?” 青梅和青竹彼此看了眼。 青竹率先说道:“桂嬷嬷对我们这些小丫鬟很严厉,但凡做错了,就要打手板。” 青梅则说道:“桂嬷嬷最疼姑娘。夫人过世后,桂嬷嬷生怕姑娘有个三长两短。 那几年,桂嬷嬷片刻不离姑娘身边。将姑娘当眼珠子一样护着。 估计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太太嫌桂嬷嬷碍眼,刚到晋州不久,就找了个错处,将桂嬷嬷打发到庄子上。” 顾玖算了算时间。 顾大人是八年前来到晋州任职。 不到半年,桂嬷嬷被谢氏寻了错处,打发到庄子上。 那时候,她还只是个五六岁的小萝莉,记忆不够深刻。 不过她仔细想了想,模糊的记忆里,似乎是有这么一个人。 顾玖对两个丫鬟说道:“既然桂嬷嬷就在庄子上,改天我们就去庄子上看看。” “谢谢姑娘!” 青梅和青竹大喜过望。 小翠从外面进来,“姑娘,素斋做好了,以已经送到了隔壁的举钵院。” 顾玖笑起来,“正好肚子饿了。青梅,伺候我穿衣,我们到隔壁院落吃饭。” “是!” 第37章 我家公子有请 顾玖换了一身素净的衣裙,带着丫鬟们走出普贤院。 她站在院门口,随意扫了眼四周,见到一位劲装护卫走进右手边的静坐院。 青梅说道:“姑娘,隔壁院落好像住了人。” 顾玖点点头。 小翠迟疑了一下,也说道:“奴婢回来的时候,经过隔壁院落,里面看着挺大的。好像已经住了几天。” 顾玖笑道:“想来和我们一样,也是慕名来到天门寺烧香祈福。不用理会。” “是。” 顾玖领着丫鬟,走进左手边的举钵院。 顾珽正在和护卫过招式。 见到顾玖,他忙住了手,“妹妹来了。妹妹饿了吧,素斋刚送来,我们一起吃。” 顾玖见顾珽一身臭汗,忙说道:“哥哥还是先去洗洗,把一身的臭汗洗干净。” 顾珽嘿嘿一笑,“妹妹说的对,我这就去洗漱。” 顾玖打量院落。 举钵院和普贤院差不多大,不过比普贤院多了两间厢房,正好供护卫们歇息。 顾珽洗漱极快,没一会就洗好了,还换了一身衣服。 兄妹二人坐在正屋,享用素斋。 天门寺的素斋,果然名不虚传。顾玖吃得大呼过瘾。 肚子吃撑了,顾玖忍不住打了个饱嗝,不好意思笑了起来。 顾珽哈哈大笑,“没想到妹妹也有这样一面。在府里可看不到。” 顾玖拿出手绢,轻轻擦拭嘴角,“许久不曾吃得这么爽快。一个不留意,就吃多了点。哥哥吃饱了吗?” 顾珽点头,“我吃饱了。肚子有点胀,我去活动活动,妹妹随意。” 顾玖看着外面天色,还亮着。 夏日日头长,这会太阳还没下山。 她同顾珽说道:“我去后山逛逛,听说那里有个果园。” “天快黑了,妹妹记得早点回来。” 顾玖点点头,对几个丫鬟说道:“我们走吧。” 从后院院门走出去,就是天门寺后山。 山坡上果然种了不少果树,有梅子,有桔子,还种了桃子,李子。 桃子树和李子树已经挂了果。 李子已经可以吃了,桃子还要晚些时候。 青竹问道:“姑娘想吃李子吗?明儿奴婢请小沙弥帮我们摘两斤。” 顾玖笑了笑,说道:“不知这李子甜不甜。” 青竹连忙说道:“很甜的。天门寺的水果,吃过的人都说好吃。奴婢还听说,附近村子里的小孩,会偷偷跑到后山摘果子吃。” 顾玖笑道:“听你这么一说,我都有点馋了。不过今日吃得太饱,肚子吃不下了。 明日请小沙弥帮忙摘点李子吃,大家一起尝尝味道,满足口腹之欲。” “奴婢记住了。” 几个丫鬟都很兴奋。不光是能吃到应季的水果,更重要的是,这一份自在惬意比在府里强多了。 顾玖在后山转了一圈,果园很大。 她突然想到了果酒。 将来,等她有自己的庄子,定要种上许多水果。每年用水果酿酒。 除了果酒外,还可以酿葡萄酒。 想起甜滋滋的果酒,顾玖又馋了。 “姑娘,前面有凉亭,要不要歇一会?” 顾玖喘口气,身体还是太弱,这才走了多久,就有点喘不过气来。得继续补身体。 她点点头,“就去凉亭歇一会。” “奴婢扶着姑娘。” 青梅伸出手,扶着顾玖。 走出一段距离,顾玖突然停下脚步。 前面凉亭已经有人了。 很遗憾,她们来迟了。 青竹说道:“怎么办,已经有人了。要不奴婢去看看,有没有剩余的位置。” “不用了,前面有石头,我们就坐在石头上歇口气。一会就回去。” 若非体力不支,顾玖很想直接回普贤院。 可惜,身体太弱,容她先喘口气,恢复体力后,再起身回普贤院。 小翠赶紧上前,拿出坐垫放在石头上,“姑娘请坐。姑娘要喝水吗?” 顾玖点头。 小翠从篮子里拿出茶壶茶杯,给顾玖倒了一杯茶水。 茶水温热,顾玖吹口气,浅饮两口。 她正舒服着,一位白衣如雪的公子从面前的小径经过,径直走进凉亭。 顾玖扭头,好奇地看了两眼。 凉亭内,坐着一位青衣公子。 白衣公子就站在青衣公子的面前,两人之间的气氛,似乎有些凝重。 一阵凉风吹来,两位公子的谈话从凉亭方向飘进顾玖的耳朵。 “听闻表哥来了晋州,我还不相信。没想到,表哥真的住在天门寺。” 裴芸眼神复杂地看着刘诏。 裴芸是征西大将军鲁侯裴仁的嫡长女。因为逃避指婚,称病,偷偷来到西北。 谢二老爷怂恿谢氏同鲁侯裴仁联姻,目标正是裴芸。 顾玖一双耳朵微微一动,这声音,分明是个女子。原来白衣公子是女子假扮。 不知什么来头,竟然需要乔装打扮。 刘诏随意地朝远处扫了眼。 顾玖觉着对方一定注意到了自己,急忙收回目光,不再打量。 刘诏嘴角微微拉出一个弧度,露出一抹极为浅淡的笑容,淡到仿佛脸上戴了一层面具。 “听闻表妹不在京城养病,而是在西北军营,我也吓了一跳。” 裴芸苦笑一声,在刘诏面前坐下来,“我为什么来西北,表哥应该最清楚。” 刘诏维持着笑容,摇头,“我不知道。” 裴芸闻言,委屈涌上心头。她低下头,自嘲一笑,“我果然不该对你有任何期望,如此,便不会感到失望。” 刘诏沉默下来。 裴芸看着他,目光渐渐变得严肃,“表哥,你回去吧。西北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刘诏微微挑眉,“这是你的意思,还是鲁侯的意思?” “不管是谁的意思,请表哥尽早回京城。” 顿了顿,裴芸又说道:“你偷偷离京的事情,若是被人知道,恐有麻烦。” 刘诏表情淡漠地说道:“看来舅舅已经知道我来了西北,却不肯见我。莫非舅舅已经做出了决定。” 裴芸盯着刘诏,微微摇头,“你不用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刘诏笑了笑,“我明白了。多谢表妹亲自走这一趟。” 裴芸站起来,“天色已晚,我该走了。表哥保重。” 说完,裴芸急匆匆离开。 守在果园外的护卫涌上来,护在裴芸周围,簇拥着她离去。 顾玖休息够了,“我们也走吧。” “这位姑娘,我家公子有请。” 一位劲装护卫,突然从天而降,落在顾玖面前。将青梅三个丫头吓得够呛。 “姑娘,奴婢保护你。”青梅挡在顾玖前面,警惕眼前这位从天而降的护卫。 护卫盯着顾玖,根本没将青梅放在眼里,又一次说道:“这位姑娘,我家公子有请。” 顾玖皱起眉头,面色平静地问道:“你家公子是谁?我认识吗?” “我家公子就坐在前面凉亭。” 顾玖回头,朝凉亭看了眼,“我若是不去,你要如何?” “我劝姑娘还是主动过去。如若不然,动起手来,我是粗人,不知轻重,恐怕会伤着小姐。” “你敢!”青梅大怒,“知道我家老爷是谁吗?知不知道这是谁的地头?敢伤了我家小姐,要你的狗命。” 护卫面有怒色,快要忍不住动手。 顾玖当机立断站出来,“青梅,退下。” “姑娘?”青梅担心坏了。 顾玖冲青梅摇头,示意她不用担心。 眼前这位护卫,眼神精光闪烁,身材健壮,腰佩大刀,手上有厚茧。 刺史府的护卫,同这位相比,就跟弱鸡似得。 这人,显然不是普通人家的护卫。 看来凉亭里面那位公子,来头不小。 顾玖浅浅一笑,问护卫:“还未请教你家公子贵姓。” 护卫面无表情地说道:“公子就是公子。” 顾玖低头一笑,“好,我随你去见你家公子。请带路。” “这边请。” 第38章 公子有疾 顾玖跟随护卫来到凉亭。 走近了才发现眼前的青衣公子,长得真真好看。仿佛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人。 眉宇间有着淡淡的忧郁,气质温文尔雅,很容易令人心生好感。 顾玖在打量刘诏的时候,刘诏也在打量她。 好一个眉目温柔,五官精致的小姑娘。只是看着身子有些弱,脸色略显苍白,身量也没有长开。 “姑娘请坐。冒昧请姑娘过来,希望姑娘不要介意。” “公子客气!” 顾玖浅浅一笑,在石凳上坐下来。 青竹张张嘴,想说石凳太凉。话到嘴边,才醒悟到场合不对,又将未出口的话咽了下去。 “姑娘贵姓?” 顾玖说道:“免贵姓顾。” “莫非是晋州刺史顾大人府上千金?” “正是家父!” 刘诏抿唇一笑,意味不明。 护卫赵三,站在凉亭一角。手就放在刀柄上,随时都有可能暴起杀人。 顾玖不动声色地观察。 此刻,杀机四伏。 护卫带着杀意,只需刘诏一个眼神,顾玖今日就要命丧当场。 顾玖突然笑了起来。果然偷听不会有好事。 “顾姑娘笑什么?” 顾玖抿唇,意味不明地说道:“我笑公子。” 刘诏挑眉,“我很可笑?” 顾玖掷地有声地说道:“公子有疾。” “放肆!” 护卫赵三厉声呵斥。 刘诏抬手一挥,护卫赵三又退回角落。 顾玖扬眉,果然啊! 明知她是晋州刺史顾大人的女儿,区区一个护卫却理所当然地呵斥她放肆。 眼前这位公子的身份,很可能比她猜测得还要高许多。 身份高贵的公子,却隐瞒身份住在天门寺,身上貌似还有伤,真是令人好奇。 当然,顾玖克制住了自己的好奇心。 好奇心害死猫,她可不想死。 刘诏面色平静地问道:“顾姑娘会医术?” 顾玖微微低头,说道:“久病成医。” “原来如此!那请顾姑娘说说,我有何疾?” 顾玖迟疑。 刘诏笑了笑,“但说无妨。” 顾玖斟酌着说道:“蒲黄,五灵脂,这两味药常用于外伤止血。我在公子身上,闻到了这两位药的味道。姑且猜一猜,公子或许有外伤在身。” 刘诏面色平静如水,不置可否。 护卫赵三,眼睛眯了起来,目光死死地盯着顾玖。 看似无害的小姑娘,目光却如此锐利。 这人留不得,必除之而后快。 否则,公子来到晋州的消息万一传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顾玖偷偷地朝刘诏的下半身扫了眼,嗯,貌似伤到了不得了的地方。 不好好医治的话,浊世翩翩佳公子,却不行,哈哈…… “顾姑娘似乎对我的伤势很感兴趣?” 顾玖否认,“并没有。我只是随口一说,请公子不要当真。” 刘诏笑了笑,嗓音突然一低,暗哑的声音传入顾玖耳中,“可惜本公子已经当真了。” 顾玖眨眨眼,表情有些傻。 眼珠一动,脑中闪过各种对策。 她该如何脱身? 她朝三个丫鬟看去。三个丫鬟还懵着,根本没有意识到她们已经身处危险中,随时都有可能丢掉性命。 之前她展露医术,不过是想唬对方一唬,让对方投鼠忌器,不敢轻易动手。 如今看来,效果不行。 对方的戒备心更强了。 顾玖皱眉,扮弱?已经来不及了。 而且扮弱,只会让对方轻视。 面对眼前这位身份极高的公子,弱者,在此刻只有死路一条。 那么只能继续硬抗下去。 顾玖挑眉,目光坦荡,直面刘诏,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说道:“伤在腿根,若是不及时医治,会留下隐疾。” 护卫赵三手中的刀,已经拔出了一截。 刘诏端起茶杯,护卫赵三手中的刀又退回刀鞘中,杀意立减。 “顾姑娘知道得似乎不少。” 顾玖一本正经地说道:“从会吃饭就开始吃药,十多年的时间,望闻问切略知一二。” 刘诏笑了笑,表情清淡,“既然如此,不如就请顾姑娘为本公子诊治一番。” “公子?”护卫赵三很急,也很意外。 刘诏摆手,双眼盯着顾玖,眸子里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光芒,“我相信顾姑娘不会乱来。” 顾玖微微一笑,点点头,说道:“公子说的没错,病了这么多年,我最是惜命。” “惜命就好。” 刘诏伸出左手,露出一截手腕,“顾姑娘请。” 这一幕不光是护卫赵三傻眼,青梅她们同样傻眼。 姑娘什么时候学会的医术? 顾玖面无表情,伸出右手,轻轻搭在刘诏的手腕上。 和她之前的判断相差不大,只是伤势比她预想地更重。 伤口应该已经发炎。若不及时医治,下一步就是化脓,到时候一条腿都不保不住。 顾玖收回手,平静地说道:“有些严重。” 刘诏随口问道:“有得治吗?” 顾玖点头,“有得治。” 刘诏微微点头,云淡风轻地说了句,“那就好。” 那模样,仿佛受伤的人不是他。 就像是你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对方回一句:哦,我知道了。 顾玖等着对方的下文,她以为对方会让自己开药方,结果只等来一句: “天色不早了,顾姑娘请回吧。” 顾玖愣了一下,片刻后回过神来,干脆利落地道一声:“告辞!” 起身,然后迫不及待地带着三个丫鬟离开了凉亭。 当顾玖的身影消失在果园中,护卫赵三上前两步,“公子为何要放她们离去?属下这就追上去,将她们悉数……”说着,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刘诏扫了眼护卫赵三,眼神锐利如剑。 护卫赵三立马低下头。 刘诏表情高深莫测地说道:“不要做多余的事情。” “属下遵命。” 刘诏又说道:“天门寺内若是发生命案,会引来官差。这对我们并无益处。” “属下明白。” 顿了顿,赵三还是忍不住说道:“只是属下担心那几个人会将今日的事情说出去。” 刘诏闻言,笑了起来,“她不会说出去。” 赵三不明所以,公子怎知顾姑娘不会说出去。 忍了忍,赵三终于忍住,没将这个问题问出来。 第39章 想活命就别说话 “快走,不要说话。” 顾玖压低声音,语气严厉地叮嘱三个丫鬟。 急匆匆离开果园,穿过一道院墙,回到后院。 顾玖脸色发白,额头冒着虚汗。 直到回到普贤院,顾玖才松了一口气。 “姑娘……” “什么都别说。”顾玖果断打断青梅的话。 “今天的事情,你们就当没发生过。总之记住我的话,不准往外说一个字,除非你们想死。” 一句想死,让三个丫鬟齐齐打了个寒颤。 青梅压低声音,小心翼翼地问道:“真的很危险吗?” 顾玖的表情前所未有的郑重和严肃,她盯着青梅,“想活命就听我的话,今天的事别问,别说,别去想。记住了吗?” 青梅三个丫鬟齐齐点头,“奴婢记住了。今天就去后面果园转了一圈,姑娘累了,歇了会就回来了。” 顾玖点点头,“对,就是这样。不管谁问起,都这么说。” 天黑了! 顾玖坐在窗户边,手里捧着一本书。 她表情沉稳,看到喜欢的内容,会露出一个会心的笑容。 顾玖的冷静,自在,感染了三个丫鬟。 青梅她们终于从之前的紧张不安,还有惶恐中挣脱出来,齐齐松了一口气。 青竹烧了一锅热水,倒入木桶中。走到门口叫了声:“姑娘,水烧好了。” “我这就过来。”顾玖放下书本。 今儿赶了一天路,又去后面果园逛了一圈,身上黏糊糊的。 顾玖走进里间洗漱。 洗漱完毕后,疲惫一扫而空。 顾玖穿着舒服的棉质里衣,坐在窗户边,吹着夜风,等着头发吹干。 青梅拿着干爽的毛巾,替顾玖擦拭头发。 “姑娘身子弱,别一直吹风。当心着凉。” 顾玖轻声一笑,“天气这么热,你且放心,我不会着凉。” 不过她还是将窗户关起来,只留下一条缝。 然后拿起蒲扇,自个慢悠悠的扇着风。 青梅犹豫了一下,小声问道:“姑娘真的会医术吗?” 顾玖笑了起来,“唬人的!只是看了几本医术,懂一点医理,哪里就称得上会医术。” 青梅闻言,笑道:“姑娘唬起人来,像模像样,奴婢都信了。” 顾玖大笑一声,捏捏青梅的脸颊,“真好哄。” …… 隔壁静坐院。 刘诏坐在榻上,褪去衣衫,露出腿上的伤口。 大腿上,一个硕大的伤口,狰狞可怖。 赵三拿出伤药,说道:“属下替公子换药。” “嗯!” 刘诏面色清淡,只是简单的发出一声嗯。 赵三蹲下来,先是用棉布擦洗伤口,然后涂上伤药。 伤药刺痛着伤口,腿上的肌肉都跟着抽动。 可是刘诏却始终面不改色,表情依旧是淡淡的,仿佛那条腿不是他的。他手里还捧着书本,正在认真的阅读。 赵三突然下定决心,斗胆说道:“公子伤势严重,普通伤药根本不起作用。还是让属下去城里请个大夫,替公子诊治。” 刘诏平静地说道:“无妨。” 赵三不甘心,又说道:“公子若是担心走漏风声,那不如让属下将隔壁院子里的顾姑娘绑来。她既然会医术,定有办法医治公子的伤势。” 刘诏放下手中的书本,低头看着赵三,表情沉稳地说道:“此事不急。我的伤势不要紧,迟早会好的。” “没有好医好药,如何好得了。属下担心,若是晚了,公子的一条腿怕是……” “你怕本公子瘸了?”刘诏语气平静地问道。 赵三重重点头。 刘诏突然笑了起来,“放心,本公子瘸不了。今儿就这样吧,你先下去休整。记住,不要做多余的事情。” “可是……” 刘诏眼神瞬间一冷,余下的话,赵三再也说不出口。 赵三无奈,躬身行礼,“属下告退。” 刘诏重新拿起书本,就着烛火,一页页翻阅。 …… 百里之外的军营。 鲁侯裴仁身处中军大营,手里正把玩着一把绝世名剑。 军师窦先生随侍左右。 窦先生说道:“侯爷,公子诏依旧逗留在天门寺。” 鲁侯裴仁手上一顿,冷哼了一声,“本侯不是让你派人偷袭他,令他知难而退,他怎么还在天门寺?” 窦先生说道:“公子诏的确受了伤,目前正在天门寺养伤。不过看他的态度,他是打定主意,非要见侯爷一面,才肯回京。” 鲁侯裴仁皱眉,“本侯如何能见他。他堂堂皇孙,私自离京。本侯若是见他,届时黄泥巴掉裤裆,不是shi也是shi。不见!” 窦先生犹豫了一下,说道:“我听说公子诏受伤后,一直没有请医问药,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就算侯爷不见他,只怕也会牵连到侯爷身上。他毕竟是侯爷的亲外甥。” 鲁侯裴仁一屁股坐下来,面色恼怒。 窦先生又说道,“另外赵王的人,也到了晋州。今日托人送上厚礼,侯爷要不要过目?” 鲁侯裴仁冷冷一笑,“一个二个都在瞎折腾。本侯听说,东宫属官谢茂的亲弟弟也在晋州?” “正是!谢茂的亲妹子,嫁给了晋州刺史顾大人为妾,后来原配过世,谢氏被扶正。” 鲁侯裴仁嘲讽一笑,“敢情所有人都盯上了本侯。” 窦先生说道:“那是因为所有人都以为侯爷最重利,可以用钱收买。而且侯爷手握重兵,京城的皇子们,很难不动心。” “哈哈……” 鲁侯裴仁大笑出声,“人都到齐了,干脆一起见算了。去,将赵王送的礼物抬上来,本侯倒是要看看,赵王究竟有多大手笔。” 窦先生拍了两巴掌,很快,门外亲兵抬着一个木箱走进来。 箱子很重,两个亲兵抬得有些吃力。 将箱子放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亲兵们放下箱子后,自觉地退出营帐。 窦先生上前,打开箱子。 瞬间,营帐内光芒四射。 各种珠宝首饰,外加半箱黄金。 粗略估算,足有十万两之巨。 鲁侯裴仁冷哼一声,“赵王不愧是陛下最宠爱的儿子,真是好大的手笔。” 窦先生问道:“侯爷打算如何处置这一箱珠宝?” 鲁侯裴仁笑道:“照例,计入账本,就写赵王捐助军资若干。” “属下遵命。公子诏那里?” 鲁侯裴仁哼了一声,“给他送个大夫过去,令他好生养伤。告诉他,伤养好后,赶紧滚回京城。西北不是他该来的地方。” “侯爷不见他?” 鲁侯裴仁随口说道:“该见他的时候,本侯自会见他。” 窦先生躬身领命,走到营帐门口,突然想起另外一件事,“启禀侯爷,据护卫说,今儿大小姐去了天门寺。” 鲁侯裴仁顿时皱起眉头,“死丫头,还不死心。人回来了吗?” “已经回来了。” “让她来见我。算了,还是我去见她吧。” ------题外话------ 嘤嘤嘤,为自己唱一首凉凉。 最近收藏遭遇寒流,冷得元宝瑟瑟发抖。 郑重求收藏! 走过,路过,千万记得收藏! 收藏,收藏,收藏!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第40章 对准谢宪捅一刀 第二天,天门寺开始为苏氏做法事。 法事将持续五天。 顾玖同顾珽两兄妹捐了三百两香油钱。 这三百两,是顾大人让账房拨的。 顾玖私下里,又添了五十两香油钱。只希望大和尚们做法事的时候,能够尽心尽力。 白天,兄妹两人跟着大和尚,在大殿祭拜苏氏。 晚上则在后院客房抄写经书。之后,将虔心抄写的经书,在佛前焚烧,祭奠苏氏。 白天晚上的操劳,没两天,顾玖的身体就有点吃不消,小脸越发苍白无血。整个人看着都瘦了一圈。 这天,吃过晚饭,顾玖在院子里走了几圈消食,之后就像往常一样坐在书桌前准备抄写经书。 青梅都很担心顾玖的身体。 青梅劝道:“姑娘也该当心身体。姑娘一片孝心,夫人泉下有知,定会欣慰。抄写经书的事,不如让奴婢代劳。” 顾玖摇头,手上没停,“抄写经书一事,岂能让你们代劳。放心吧,我就是有点虚,并无大碍。” 青梅急得跺脚,“姑娘怎么就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这才几天,姑娘又瘦了。” 顾玖笑了起来,随口说道:“瘦了好看。” “都什么时候了,姑娘还开玩笑。” 顾玖说道:“青梅,我发现你越来越唠叨了。与其在这里唠唠叨叨,不如去看看补药熬好了没?等我喝了补药,身体自会好起来。” “姑娘就可劲的折腾自己的身体吧。” 青梅无可奈何,出门,去小厨房盯着。 顾玖会心一笑,继续埋头抄写经书。 隔壁举钵院传来顾珽烦躁的大叫声。 顾玖了然一笑,定是哥哥抄写经书抄累了,大叫发泄一下。 顾玖很有耐心,一手簪花小楷,又漂亮又端正,堪比一本精美的书法作品。 不知不觉中,四周安静下来。 就连隔壁举钵院,意外的,竟然没有发出一点噪音。 顾玖累了,有点困倦。 她停下笔,揉揉酸痛的脖颈,还有手腕。 头越来越晕,醒神香的香味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浓郁。 她抚着头,身体软绵绵的。 香有问题。 顾玖双手支撑着桌面,突然拿起镇纸,重重地砸在地上。 砰! 发出一声巨响。 此时,房门从外面打开。 顾玖睁大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朝房门方向看去。 不是青梅,不是青竹,也不是小翠,而是谢宪。 “小玖表妹,看到我,是不是很惊喜?” 谢宪一脸张狂,得意,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恶意。 顾玖皱眉,“你怎么会在这里?” 谢宪哈哈大笑,笑得极为得意,“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小玖表妹,你让苏政毁我名声,以为这样就能摆脱婚事,差一点让你得逞。可惜,你这辈子注定要嫁给我,我又岂能让你如愿。” 顾玖面色冷漠,“其他人呢?你把我哥哥怎么呢?” “小玖表妹,不用担心他们。明儿一早等他们睡醒了,我们已经生米煮成熟饭,到时候顾珽就得改口叫我一声妹夫。哈哈……” 谢宪大笑起来,看着顾玖的目光,分明是在看一个待宰的猎物。 顾玖冷笑一声,“是吗?像你这么蠢的人,肯定看不透事情的真相,自然也就想不到来天门寺,使出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我来猜猜,是谢氏吧。谢氏告诉你真相,并且怂恿你到天门寺。 她一定这么和你说的,只要你能生米煮成熟饭,她就有办法促成这门婚事。对吗?” 谢宪的表情有瞬间难堪,转眼,他又做出凶狠的样子,“少说废话,今晚你是逃不掉的。就算你猜到了一切,又能怎么样。你叫啊,就算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 顾玖面露嘲讽之色,“你真以为谢氏对你安了好心?你有没有想过,你这么做,最大的可能就是被我父亲暗中处死。” “你吓唬我?哈哈……事到如今,你也就剩下这点本事。小玖表妹,别白费心思了,你现在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还不是任我为所欲为。” 谢宪盯着顾玖的小身板,眼神邪气,表情轻浮浪荡。 若是换做普通姑娘,此刻怕是已经认命。 可是顾玖不是普通姑娘。 顾玖轻蔑一笑,柔声说道:“谢表哥很有自信。那你就试试看,看能不能为所欲为。” 谢宪呵呵冷笑,死到临头,还敢嚣张。 一想到自己在顾玖手下吃了那么大的亏,还被谢氏赶出刺史府,谢宪心中就愤恨不已。 顾玖,贱人。 今晚,他要让她知道什么叫做怕,什么叫做悔。 谢宪一步步朝顾玖走去,眼中带着狠意和残忍。 顾玖靠在书桌边,没有动。目光冷冷地看着走来的谢宪。 谢宪走近了,他一脸得意的伸出手,“小玖表妹,认命吧……啊……” 谢宪弯下腰,不敢置信地看着插*在腹部的匕首,“你,你怎么会……” 谢宪脚步踉跄,顾玖怎么敢拿匕首捅他。顾玖哪里来的匕首? 顾玖单手撑着桌子一角,冷冷一笑,厉声说道:“很意外我还有力气杀你吗?我早就提醒过你,谢氏可没对你安好心。” “你,你这个贱人,我要杀了你。” 谢宪发狂,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伸出手,狠狠掐住顾玖的脖子。 顾玖之前捅谢宪一刀,已经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此刻,她已经无力反抗。 真是哔了狗了。喂,隔壁的,反应要不要这么迟钝。 非得等她半死不活才肯现身吗? 啊啊啊,救命啊! 她最怕疼的。 谢宪力气大得不像人,好难受,好痛。呼吸越来越急促。 砰! 房门被人重重的踢开。 护卫赵三走了进来,一脚踢翻了谢宪。 谢宪倒在地上,鲜血流了一地。卷缩着身体,已经昏了过去。 “咳咳……” 顾玖拼命咳嗽,总算呼吸到新鲜空气。 脖颈上留下了痕迹,好痛。 “顾姑娘,你没事吧?”赵三担心地问道。 顾玖偷偷翻了个白眼,摆摆手,说道:“不用担心我。谢谢救命之恩。” “来晚了,希望顾姑娘不要介意。” 顾玖跌坐在椅子上,她能说什么呢? 赵三总归是救了她的命。 没有隔壁院落那位身份神秘的公子,没有赵三,她今晚凶多吉少。 毕竟她真的没什么力气。 捅谢宪那一刀,她就用尽了所有力气。 可就算如此,那一刀捅得并不深,所以没能杀死谢宪,只是重伤了他。 顾玖诚恳道:“替我谢谢你们公子。砸下镇纸的时候,不敢抱有太多希望,没想到你真会来救我。” 赵三说道,“你砸的那一下,把我家公子都惊醒了。公子命我过来看看,刚出来就看到院外有几个鬼鬼祟祟的人在望风。 我先解决了那几个人,才来救顾姑娘,幸亏赶上了。” 顾玖点点头,“多谢。我的丫鬟,还有隔壁院落……” “顾姑娘不用担心,他们只是中了迷药,暂时昏睡过去。我已经派人叫醒他们。” ------题外话------ 正在PK中,求收藏,求五星评价票! 第41章 杀,还是不杀 深夜,天门寺后院灯火通明。 天门寺方丈,慧通大师站在顾玖面前。 “让顾施主受惊了!” 顾玖的脖颈,已经用棉布包裹起来,遮住了脖颈上的痕迹。 丫鬟们被一桶凉水浇醒,大家都后怕不已。 顾珽怒气冲冲,死死地盯着依旧昏迷不醒的谢宪,只想杀了此人。 顾玖福了福身,对慧通大师说道:“今日之事,还请方丈能够守口如瓶。” 慧通大师点头,“事关顾施主清誉,贫僧定会守口如瓶。贫僧保证,此事不出天门寺后院。” 顾玖朝慧通大师身后看去。 慧通大师身边只跟着一个年轻沙弥。 慧通大师介绍道:“这是贫僧弟子,顾施主不用担心他。院门已经落锁,此事不会传到前院。” 顾玖表情一松,“麻烦方丈大师。” “是我们防卫不利,理应为顾施主善后。那些贼人,可需要贫僧处置?” “多谢方丈大师。这些贼人,我们会自行处置。” 慧通大师唱了一声佛号,“既然如此,贫僧就先告辞。” “大师慢走。” 送走了慧通大师,顾玖重新坐下来。 顾珽怒气冲冲,“妹妹,谢宪怎么处置?干脆杀了他。” 顾玖轻飘飘地朝昏迷不醒的谢宪扫了眼,然后轻描淡写地说道:“杀了他岂不是太便宜他。” “不杀他,难解心头之恨。” 顾玖望着顾珽,“哥哥,别为了这种人脏了手。谢宪只是个卒子,不过卒子利用好了,也会有大用。” “妹妹要怎么做?”顾珽一脸好奇。 顾玖起身。 青梅赶紧扶着顾玖。 顾玖来到谢宪跟前,看着这个恶心的男人,面色平静。 “杀了他,不仅解决不了问题,反而还会给我们惹来一身麻烦。保证他不死,又能让他活受罪,才有大用。哥哥,去问护卫要一把匕首,锋利一点。” “好嘞!” 顾珽顿时兴奋起来。 “顾姑娘要做什么,不如让我代劳。” 赵三站在门口,双手抱着一把大刀。 顾珽大喜过望。 赵三可是妹妹的救命恩人,武功高强,他心中十分崇拜。 “会不会太麻烦赵护卫?”顾珽问道。 “不麻烦。” 赵三看着顾玖,等着顾玖拿主意。 “妹妹,不如就请赵护卫帮忙。” 顾玖心头闪过各种念头,最后欣然一笑,“好啊!就请赵护卫代劳。” 赵三提起谢宪,“鲜血污秽,未免脏了顾姑娘的住处,我带此人到外面处理。” 顾玖微微颔首,“有劳!” 赵三提着谢宪走出普贤院,顾珽跟了过去。 顾玖对青梅说道:“扶我到书桌前坐下。” “是!” 青竹和小翠端来热水,清洗地面。 青梅重新熬了一碗补药。 补药有些苦,顾玖半点没嫌弃,闭着眼睛,一口喝下去。 然后又吃了一颗话梅压一压嘴里的苦味。 等身上恢复了一点力气,顾玖对青梅说道:“伺候笔墨。” “姑娘还要抄写经书吗?” 顾玖摇头,“今日不抄写经书。赵护卫救了我,无论如何,我也该略表谢意。” “姑娘说的是。只是这次出门,没带贵重礼物在身边,该如何是好。” 顾玖轻声一笑,“不需要贵重礼物。我准备的这份礼物,想来更合对方的心意。” 青梅不明所以。 顾玖提笔,写下两张药方。 一张止血消肿,外敷。 一张消炎止痛,内服。 两张药方,一气呵成。 正好,此时赵三处理了谢宪。 顾珽一脸兴奋地从外面走进来。 顾玖站起来,对站在门口的赵三说道:“多谢赵护卫仗义相助。我准备了一份谢礼,请赵护卫转交贵府公子。” “顾姑娘客气。”赵三果断地收下两张药方,“若是再遇到麻烦,顾姑娘尽管派人说一声。” “多谢!”顾玖福了福身。 赵三抱拳,道一声告辞,转身离去。 顾珽说道:“妹妹,你快坐下。接下来我们怎么做?” 顾玖问道:“哥哥知道谢二老爷现在住哪里吗?” “知道!谢二老爷被谢氏赶出刺史府后,在城里租了个院子住下。看样子,是打算在晋州长期住下来。” 顾玖挑眉,说道:“今晚要辛苦哥哥带着人,连夜将谢宪还有那几个小厮,丢到谢二老爷所住院落门口。明儿一早,再让李串回一趟刺史府见父亲。” 顾玖朝李串看去,“李串,见了老爷后,该怎么说话,你知道吗?” 李串躬身说道,“请姑娘教我。” 顾玖招手,让他靠近一点,然后小声同他嘀咕一阵。 最后问道:“明白了吗?” 李串点头,“小的明白。等天一亮,小的就回刺史府见老爷。小的定不辜负姑娘的嘱托。” 顾玖笑了起来,“如此甚好。” “妹妹,我现在就带人去扔谢宪,你好好休息。” 顾玖点头,“哥哥快去,早去早回。记住,别露了行迹。” 顾珽带着人离去,普贤院安静下来。 顾玖躺在软塌上,又将整个计划来回过了一遍,确定没有纰漏。 她招手,将青梅叫到身边,“青梅,桂嬷嬷可有子女?” “有的,桂嬷嬷有两子一女。” 顾玖问道:“都在桂嬷嬷身边吗?” 青梅摇头说道:“桂嬷嬷的女儿,夫人还在的时候,做主替她说了一门婚事,嫁到了南边。 听说,夫家是做生意的。只是好多年没联系,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桂嬷嬷的大儿子,原先在门房当差,后来被太太赶到庄子上。桂嬷嬷的小儿子,只比姑娘大两岁。” 顾玖暗暗点头。 她现在就是缺使唤的人手,尤其是能住在外面,替她打听消息的人。 只是不知道桂嬷嬷和她的两个儿子,当不当用。 顾玖对青梅说道:“等法事做完,我们就去庄子上见桂嬷嬷。” …… 静坐院。 刘诏端坐在书桌前,面前摆放着两张药方。 赵三躬身站在边上。 “公子,这两张药方能用吗?” 刘诏意味不明地说道:“这位顾姑娘,看来的确是会医术的。” 赵三说道:“公子没有亲眼见到,那个叫谢宪的,妄想轻薄顾姑娘,顾姑娘一刀子捅下去,又狠又准。 属下从未见过,有哪个小姑娘,能像她一样沉着应对,出手果断。” 刘诏闻言,生出一点好奇心,“果真?” 赵三重重点头,“若非她中了迷香,手上没力气,那一刀定会要了谢宪的命。” 刘诏淡漠一笑,“谢宪好像是东宫属官谢茂的侄儿?” “正是!” 刘诏语气很随意地说道:“东宫果然坐不住了。” 赵三更关心刘诏的伤势,“公子,你的伤势要紧。顾姑娘开的药方,能用吗?” 刘诏没有回答赵三的问题,而是说起另外一件事,“鲁侯特意派了大夫过来给我治伤。他盼着我早点养好伤,早日启程回京,以免给他带来麻烦。” 赵三不明所以。 刘诏褪去衣衫,“用了大夫开的药,伤势未见好转。” 并且已经有化脓的迹象。 “怎会如此?莫非那个大夫有问题?” 刘诏摇头,“大夫应该没问题,只是医术有限,而我的伤势又太重。” 赵三急了,“公子,你的伤势不能再耽误了。我这就将顾姑娘请过来。” “请她作甚?” “请她为公子诊治。” 刘诏面无表情,“她一个未嫁姑娘,如何能替我诊治。” ------题外话------ 感谢大家的支持和鼓励! 继续求收藏,求五星评价票。 今天有二更哦! 第42章 保持距离(二更) 赵三急得不行,“可是公子的伤势,再耽误下去,该如何是好?” 刘诏面色平静,“无妨!” 说完,他提笔书写。 赵三不敢打扰,只能站在边上,安静如鸡。 刘诏写完一页纸,将纸张折叠两次,递给赵三,“将这个交给顾姑娘,然后等她回复。” 赵三满腹疑问。 刘诏说道:“以书信叙述病情,虽说不够直观,却免去了许多麻烦。” 赵三顿时明白过来,“属下这就去见顾姑娘。” 刘诏提醒他,“等顾姑娘看过后,记得将书信毁掉。” “属下明白。” 赵三拿着书信来到隔壁普贤院,敲响院门。 青竹打开一条门缝,“赵护卫?” 赵三点点头,“请问顾姑娘睡了吗?我有要紧事找她。” “我家姑娘还不曾歇息。赵护卫稍等,我去禀报我家姑娘。” 顾玖得知赵三找她,有些意外。 接着她想起一直没露面的那位公子,以及那位公子身上的伤势,莫非出了意外? 难道是伤势加重了? 顾玖当即说道:“请赵护卫进来。” “是!” 青竹来到院门口,打开院门,“赵护卫,我家姑娘请你进去。” “多谢!” 赵三跟在青竹的身后走进屋里,左右看看,面有迟疑之色。 顾玖心知肚明,说道:“青梅,青竹,你们都到门口守着。” “姑娘?”青梅很担心。 顾玖微微一笑,说道:“无妨!赵护卫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信得过。” 青梅无奈,只能和青竹一起走出房门,在外面守着。 赵三表情松了些,“多谢顾姑娘。” 顾玖问道:“赵护卫深夜找来,可是有事?” 赵三点头,却没作声。只是从怀里拿出折叠的书信,交给顾玖。 “我家公子让我转交给你。请顾姑娘看完后,务必回信一封。” 顾玖伸出手,接过书信,展开仔细看了遍,眉头微蹙。 赵三担心起来,“很严重吗?” 顾玖点头,“的确很严重。之前给的两张药方,已经不合适,需得加重药量。另外,伤口也需要重新处置。” “还有得治吗?”赵三紧张地问道。 顾玖看着赵三,肯定地说道:“如果病情属实的话,就有得治。” 赵三顿时松了一口气,“谢谢顾姑娘。” 顾玖提笔,准备重新写药方。 下笔之前,她突然想起一件事。 “赵护卫,还未请教你家公子贵姓?” “我家公子姓刘。” 姓刘? 刘姓在大周朝可是大姓。 除了皇室宗亲外,好像某个国公爷就姓刘,还有当朝左相也姓刘。 难不成这位刘公子,出身国公府?亦或是左相府? 可是那天那位女扮男装的‘白衣公子’又是谁? 没听说国公府和左相府,有显贵亲戚在西北。 但是看那位女扮男装的‘白衣公子’的排场,来头可不小。 那么多劲装护卫,没有足够的身份地位,可不敢那么张扬。 如果隔壁的刘公子不是出身国公府,也不是左相府,莫非是京城哪个新贵家族? 总不能是皇室宗亲吧。 顾玖摇摇头,皇室宗亲无旨不得出京。 最近没听顾大人说起,有哪个皇室宗亲来到西北。 如此想来,刘公子估计是某个新贵家族的子弟。 只是刘公子为何要隐藏身份,住在天门寺? 避人耳目吗? 顾玖不动声色地朝赵三打量了两眼。 刚刚崛起的新贵,能够有赵三这样的高手做护卫? 更何况刘公子身边,类似赵三这样的高手护卫,不是一个,而是一打。 这就很厉害了。 顾家也是底蕴深厚的家族,像赵三这样护卫,也仅有两三个而已。 大部分护卫只能震慑普通宵小,遇到真正的高手,十个打一个都打不赢。 顾玖不由得展开脑洞,深想下去。 难不成这位刘公子,果真是皇室宗亲? 如果刘公子真的是皇室宗亲,所有的问题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刘公子无旨出京,冒着被发现的危险,偷偷跑到西北,定然所图非小。 所以他必须隐藏身份,不住客栈,而是住在天门寺。 至于那天那位女扮男装的‘白衣公子’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 整个西北,谁有那么大的排场,非征西大将军鲁侯裴仁莫属。 那位女公子称呼刘公子为表哥,极有可能是鲁侯的女儿。 鲁侯的女儿竟然也在西北? “顾姑娘?”赵三轻声唤道。 顾玖瞬间回过神来,避开赵三的目光。 她心跳得很快。 没想到自己脑洞随便一开,竟然发现不得了的真相。 皇室宗亲偷偷来到西北,鲁侯裴仁的女儿乔装打扮来见这位皇室宗亲,难道是有什么交易吗? 想到鲁侯裴仁手握兵权,不会是…… 顾玖赶紧甩甩头,不能再深想下去。 知道得越多越危险。 顾玖可没忘记,第一次见面,赵三对她的杀意可是毫不掩饰。 她还是做个身陷宅斗的普通官二代好了。 什么皇室宗亲,鲁侯女儿,同她没关系。 顾玖提笔,重新写下两张药方。另外又写了一份注意事项。 将信纸折叠,交给赵三,“请转交你家公子,伤势要尽早处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若是缺药材,我这里备了一些,可以卖一些给你们。” 前面内容,让赵三紧张。最后一句,让赵三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才好。 该说顾姑娘市侩,还是该说划清界限很明智。 顾玖了然一笑,说道:“请赵护卫见谅,我父亲虽是晋州刺史,但我本人,可是不折不扣的穷人。 府中继母当家,我从库房拿一点上好药材出来,可不容易。 药材用一点少一点,人穷志短,实在是送不起。若是你家公子有需要,可以卖一点给你们。” 赵三说道,“我明白了,多谢顾姑娘。有需要的时候,会再来叨扰。” 顾玖微微颔首,“赵护卫回去后,请尽快为你家公子处理伤口。” 赵三点点头,告辞离去。 顾玖长舒一口气,感觉冷汗都快出来了。 以后,得避着点隔壁静坐院,切莫同那位刘公子来往。 此刻,刘诏在顾玖的眼里,俨然是个炸药包,还是超级炸药包。 一旦爆炸,波及范围之广,顾玖担心自己是死路一条。 青梅和青竹走进来。 顾玖叮嘱二人,“以后同赵护卫保持距离,不要有过多来往。” “姑娘,是不是出了什么事?”青梅有些担心。 顾玖说道:“他们主仆身份不明,万一因为我们和他们来往过甚,影响了老爷的仕途,那就不妙了。” 两个丫鬟齐声应道:“奴婢明白。” ------题外话------ 继续求收藏! 第43章 谁伤我儿子 两张药方,外加一份注意事项,就摆在刘诏的面前。 药方,刘诏只扫了一眼。 他的目光,始终盯着注意事项。 注意事项一,包裹伤口的纱布,先放入沸水煮一盏茶的时间,晾干可用。 注意事项二,清理伤口的刀具,放入沸水中煮上一盏茶的时间。使用前,再用烧刀子清洗一遍。 注意事项三,处理伤口时,先用烧刀子清洗伤口,务必确保清洗干净。 注意事项四,无论是处理伤口,还是敷药,处置人员的手必须清洗干净。 房门从外面打开。 此刻,已经是凌晨时分。 赵三带着一身寒露走进来。 门口有一只双腿受伤的土狗,正趴在地上。土狗的双腿被纱布包裹着,显然已经接受了治疗。 赵三躬身,说道:“启禀公子,已经试过药方。药方没有问题,药效很强。” 刘诏朝门口土狗看去,然后点点头,“你来给我治伤。” 顾玖开的药方,刘诏不可能毫无保留的使用。 身为皇孙,多疑是他的天性。 自小就被教导,不吃外人给的食物,不用外人给的药材。 若非多疑,他也活不到今天。 赵三按照注意事项,清洗双手,刀具。 刘诏褪去衣衫,露出伤口。 伤口发炎化脓,必须将脓液和腐肉清除干净。 赵三迟疑,“公子,会有些痛。” 刘诏面色平静,“无妨。” 赵三咬咬牙,拿出烧刀子,浇在伤口上,开始清洗伤口。 伤口周围的肌肉,完全不受主人的控制,一个劲的抽动。 刘诏的双手,死死地抓着椅子扶手。而他脸上,却始终面无表情,连哼都没有哼一声。 伤口清洗完毕,刘诏没怎么样,赵三倒是出了一身冷汗。 赵三偷偷擦了下额头上汗水,“接下来,给公子上药。” 刘诏点点头。 用顾玖开的药方,配制的伤药,带着淡淡的清香味。 药膏呈深褐色,一点点涂抹在伤口上,最后覆盖住整个伤口。 刘诏暗自舒了一口气。 药膏刚一接触伤口,就有一种清清凉凉的感觉,连痛感都减少了许多。 赵三小心翼翼地问道:“公子感觉怎么样?” 刘诏神情淡漠地说道:“甚好!” 赵三笑了起来,“顾姑娘果然有两把刷子, 刘诏点头,“年纪不大,肯定没有行医的经历,医术却不错。本公子很好奇,她的医术是从哪里学来的?” 赵三用纱布包裹伤口,说道:“属下打听过,顾姑娘自幼多病。都说久病成医,或许是病久了,就学会了医术。” 刘诏淡淡一笑,“顾姑娘的病情,属于内科。本公子倒是不知道,长期卧床吃药的人,也懂治疗外伤。” 赵三抬头望着刘诏,“公子,要不要属下再派人调查一番?” 刘诏沉默了片刻,最后说道:“不用了。以后互相保持距离,不要过多来往。我想对方也是这么想的。” 说完,他拿起摆在桌上的注意事项,折叠起来,贴身放着, “这四点注意事项,虽不知具体原理,不过对治疗外伤一定很关键。将来若是能推广到军中,想来定能救下许多伤重士兵的性命。” “公子说的是。” …… 谢二老爷一大早起来,眼皮一个劲地跳。 吃早饭的时候,他问道:“少爷回来了吗?” “启禀老爷,少爷还没回来。” 谢二老爷点点头,看来事情已经成了。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笑了起来。 事情成了就好,改明儿就上刺史府提亲去。 真想看看,到时候顾知礼顾大人会是什么表情。 哈哈…… 想到那个场面,谢二老爷就忍不住得意大笑。 当初顾大人不顾亲戚情面将他赶出门,届时还得客客气气地将他请回去。 “老爷,不好了!” 门房急匆匆地跑来。 “慌慌张张地做什么?”谢二老爷表情一拉,一脸不满地看着来人。 门房紧张得咽下一口唾沫,说道:“少,少爷回来了。” “少爷回来就回来了,干什么做出这个表情。等等,你说少爷回来了?怎么这么早?” 谢二老爷有些疑惑。 他的儿子他了解,是个吃不得苦的主,不可能连夜赶路,这么早回来。 门房着急,“老爷,你快去看看吧,少爷受伤了,浑身是血。” “什么?” 谢二老爷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放在手边的茶碗,一个晃荡,直接跌落在地上。 顾不得这些旁枝末节,谢二老爷急忙朝门房跑去。 “四郎!” 谢二老爷站在离谢宪三步远的地方,大叫一声,心都在颤抖。 他的儿子,他的宝贝儿子,浑身是血,躺在门板上,几乎没了人形。 谢二老爷“啊”地大叫一声,猛地冲过去,扑在门板上,“四郎,谁伤了你?” 谢宪气虚虚弱,眼皮动了动,嘴唇张张合合,始终说不出话来。 管家在旁边劝道:“老爷,少爷伤势严重,得即刻请大夫上门诊治。” “快,快请大夫上门。赶紧将少爷抬到房里去。” “是!” 几个门房小厮,抬着谢宪回房。 谢二老爷突然一阵头晕,身体一软,就朝地面上倒去。 “老爷,你没事吧。” 管家和小厮眼疾手快,齐齐扶住谢二老爷。 谢二老爷抚着头,表情可怖地问道:“怎么回事?四郎怎么会伤得这么重?” 管家忙说道:“有人敲门,门房开门一看,就看到少爷浑身是血的躺在地上。” 谢二老爷咬牙切齿,问道:“有看到是谁敲门吗?” 管家摇头,“没有看到。” “啊啊啊……” 谢二老爷发出一阵阵怒吼声,表情极为可怕。 “一定是顾玖,一定是。四郎昨日上天门寺,一定是在天门寺受了伤。小厮呢?四郎身边的小厮去了哪里?” 管家被谢二老爷眼中的疯狂吓住了,“不,不知道。一个都没见到。” 谢二老爷有些懵,“一个都没见到?” 管家连连点头,“正是!跟在少爷身边的小厮,都不见了。” 谢二老爷脸色一白,瞬间有种不好的预感。 “怎么回事?” 不可能都被杀了吧。 谢二老爷咬着牙,“备车,我要亲自上天门寺。” “老爷,大老爷来信了。” 一个小厮急匆匆跑了,小声禀报。 谢二老爷脚步顿住,一声大老爷来信,让他从愤怒中冷静下来。 他咬咬牙,说道:“管家,派人盯着天门寺,还有刺史府,有任何情况,及时禀报。另外派人通知姑太太,告诉她,计划失败,谢宪受了重伤。” “是!小的这就去安排。” 第44章 欺人太甚 小厮李串跪在外院书房,战战兢兢。 顾大人端坐在椅子上,表情阴沉沉的,能滴出水来。 “你刚才说,谢宪对二姑娘意图不轨,被二姑娘捅了?” “正是!小的不敢有一句虚言。” 顾大人咬牙,怒斥,“谢宪好胆,竟然敢用下三滥的手段,对付本官的女儿。真当本官好欺。” 李串赶紧说道:“好在二姑娘没有受到委屈。只是三少爷在愤怒之下,又砍了谢宪几刀。人虽然没死,却受了重伤。 二姑娘说了,若是谢家要追究责任,全由她一人承担。决不能牵连到三少爷头上。” 顾大人怒斥一声,“放肆!本官连自己的女儿都保护不了吗?谁给谢家胆子,敢上门追究责任。这一回,本官不治一治谢家,他们还真当本官好欺。” 李串磕头,“请老爷为二姑娘,三少爷做主。” 顾大人板着脸,心头怒火蹭蹭蹭冒到头顶,“你刚才说,谢宪的小厮被扣了下来。只有谢宪被丢到谢家门前?” 李串点头,“正是!” “那些小厮在何处?” “就关在城外五里亭破庙。” 顾大人冷哼一声,对管家顾全说道:“你带着人,将那些小厮全部丢入大牢,大刑伺候。务必让他们将事情交代清楚。” “小的遵命。” 顾大人提醒:“注意隐去有关二姑娘和三少爷的内容。” 顾全想了想,建议道:“不如就将他们打成盗贼。就说谢宪派出小厮上天门寺,意图盗取佛门宝物。” 顾大人点点头,“如此甚好!此事,就交给你去办。另外叮嘱门房,不准谢家任何人进出。” “是!”顾全眼中带着一抹狠意,躬身退出书房。 顾大人对李串说道:“你回天门寺,告诉二姑娘,三少爷,让他们暂时不要回府,在寺里多住几天。 另外,本官再派十个护卫过去,务必确保二姑娘和三少爷的安全。” “小的遵命。” 顾大人挥挥手,李串急忙退出书房。 顾大人不曾消气,反而越想越气。 谢家实在是欺人太甚,婚事不成,竟然妄想用下三滥的手段达成目的。 如此辱人,若是不回敬一二,将来岂不是要变本加厉,骑到他头上撒野。 顾喻站在门口,“大人,京城来信。” 顾大人收敛情绪,表情缓了缓,说道:“是顾喻吗?进来吧。” 顾喻拿着京城寄来的信件,走进书房。 顾大人问道:“可是侯府来信?” 顾喻点头,“正是。” 顾大人接过信件,撕开信封,取出信纸细看。 看着看着,眉头不由得皱起来。 难怪谢二老爷如此嚣张,敢在晋州搅风搅雨。原来是谢茂在背后撑腰。 谢茂,太子,东宫……还真当他是东宫棋子吗? 谢茂竖子,欺人太甚。 顾大人怒火升腾,心中早已经将谢茂,谢二老爷大卸八块。 他喊道:“顾喻!” “侄儿在。大人可有吩咐?” 顾大人厉声说道,“拿着本官手谕,即刻带人,查封谢家位于晋州的所有生意。另外派人将谢二老爷请到衙门,本官请他喝茶。” 顾喻没问原因,躬身应下,“是,侄儿这就去办。” 顾大人越想越气。谢家当他是什么?棋子?卒子?踏脚石? 在他的地头为所欲为,真当他是死人。 为官十几年,从未遇到过如此厚颜无耻之辈,实在是欺人太甚。 “来人!” 小厮应声走进书房,“老爷有何吩咐。” 顾大人阴沉着一张脸,“告诉夫人,本官中午要到上房用饭,让她准备一桌酒菜。” “是!” 得知顾大人要到上房用饭,谢氏很高兴。 她兴奋地拟定菜单,交给丫鬟冬梅,“吩咐厨房,这些都是老爷吃的,让她们务必用心做。” “是!” 冬梅拿着菜单,前往厨房。 谢氏一脸满足地靠在榻上,顾玖顾珽这两个碍眼的人不在府中,日子果然舒心了许多。 她喝了一口养生汤,问春禾,“舅老爷那里,有消息了吗?” 春禾摇头,“还不曾有消息送来。要不奴婢去门房问问。” 谢氏摆手,“时辰还早,谢宪估计还没回来。” 说到这里,谢氏表情有些得意。 不管顾玖多会耍小聪明,这一回也难逃她的魔掌。 …… 中午,谢氏准备了一桌酒菜,陪着顾大人喝酒。 顾大人端坐上位,板着脸,不怒自威。 谢氏柔声一笑,亲自给顾大人斟酒,“老爷可是遇到了烦心事?” 顾大人朝谢氏看去,面无表情地说道:“的确遇到了一些烦心事。有些苍蝇整日在耳边嗡嗡嗡,怎么打也打不死。” 谢氏捂嘴一笑,“老爷真会说笑。不如妾身给老爷做个苍蝇拍,定能将苍蝇打死。” 顾大人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夫人有心了。” 说着,端起酒杯放在嘴边,浅饮一口。 “老爷,这是你最爱吃的荷叶鸡,妾身特意让厨房做的。” 顾大人摆手,制止谢氏。 谢氏疑惑地看着他。 顾大人盯着谢氏,“夫人是不是特别满意谢宪?” 谢氏心头一虚,眼神飘忽,“老爷怎么突然提起谢宪?” 顾大人面无表情地说道:“因为夫人一心想将二丫头许配给谢宪,为夫自然要问一问。” “老爷怎么会这么想?自从谢宪夜宿的事情发生后,妾身就已经放弃了这门婚事。” 顾大人眼神复杂地盯着谢氏,“当真?” 谢氏点头,“妾身不敢欺瞒老爷。” 顾大人笑了笑,笑容未曾达到眼底。 “希望夫人没有骗我。” 谢氏心头不安,表情都有点不自然,“老爷,你想多了。妾身怎么可能骗你。” 顾大人点点头,“如此说来,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事,夫人都不会重提谢顾两家结亲的事情。” 谢氏心头一乱,这,这让她怎么接话。 二哥那里还等着她使力,促成谢宪同顾玖的婚事。 此刻,她若是答应了老爷,下次该如何开口。 谢氏小心翼翼地说道:“老爷,凡事有例外。或许孩子们的缘分到了,我们做家长的,是不是也该为孩子想想。” 顾大人冷笑一声,“本官的女儿,岂会看上谢宪这样的浪荡子。二丫头虽说身体不好,却也不是谢宪这等混账玩意能够高攀。总而言之,谢顾两家结亲的事情,夫人休要再提。谁敢再提,就别怪本官不念往日情分。” 一番话,说得杀气腾腾。 谢氏心头一颤,眼神发慌,脸色发白。张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顾大人死死地盯着她,“谢家的生意,从今以后,夫人也别掺和进去。顾家不差那点钱。” 谢氏大惊失色,“老爷,这是为何?” 不结亲,还说得过去。 可是连生意都不准参与,这太突然了。总得有个理由吧。 顾大人板着脸,用前所未有的严厉语气,对谢氏说道:“没有为什么。总之,为夫不准你再参与谢家的生意,听到没有?” “听,听到了。” 谢氏弱弱地应了一声。心里头充满了疑问和不安。 第45章 不与废物为伍 饭都没吃一口,顾大人就离开了上房。 谢氏呆愣愣地坐在椅子上,表情茫然又无措。 “太太?太太,你没事吧!”春禾轻声唤道,很是担心。 “扶我到榻上。”谢氏的声音都在发抖。 春禾急忙扶起谢氏,察觉到谢氏的手臂正在不停地哆嗦。 她心里头跟着一慌,出了什么事?太太怎么就吓成了这个样子。 她扶着谢氏靠在榻上,“太太,要不要请大夫?” 谢氏一张脸苍白,嘴唇一直张张合合,喃喃自语,“出事了,出大事了。啊……” “太太,你不要紧吧!” 谢氏突然叫了一声,将春禾都吓住了。 谢氏猛地抓住春禾的手臂,“一定是出事了。快去门房问一问,舅老爷有没有派人来过?再去找高三福,问问他知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让他即刻出门打听消息。快去。” 说完,谢氏狠狠推了春禾一把。 春禾差点跌倒在地上。 她脚下踉跄,终于站稳了。 谢氏的情绪感染了她,她也跟着紧张起来,“太太保重身体,奴婢这就去找高管事。” 说完,春禾急匆匆地跑出去。 谢氏一脸惊恐不安。出事了,肯定出事了。 否则老爷不会说那番话,更不会对她那种态度。 难道是二哥触怒了老爷? 还是谢宪去天门寺的事情已经东窗事发? 谢氏不安地在屋里走来走去,设想了各种可能。 时间为什么过得这么慢,春禾为什么没有回来。 “来人,出去看看春禾回来没有?” “太太,春禾姐姐回来了。” 谢氏激动起来,接着心头又是一紧。 春禾带回来的肯定是坏消息。 不过她不能乱,尤其是此刻,她绝对不能乱。 春禾从外面进来,微微躬身,“启禀太太,奴婢到门房问了。” 谢氏急切地问道:“怎么样,舅老爷有没有派人过来?” 春禾点头,“上午的时候,舅老爷就派了人过来。不过门房奉命,将舅老爷派来的人挡了回去。” “果然如此!” 谢氏跌坐在椅子上。 她愣了愣神,微微垂首,眼神茫然。 春禾很是紧张,又说道:“奴婢去见了高管事,打听到一些情况。” 谢氏突然冷静下来,“说来听听。” 春禾犹豫了一下,小声说道:“听说舅老爷被请到衙门喝茶,现在人还在衙门,目前情况不明。还有就是,谢少爷出事了。” “谢宪出事了吗?事情果然是因他而起。” 谢氏冷冷一笑,“我就知道,谢宪是个废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混账玩意。” 春禾战战兢兢的,“听高管事说,今儿早上,谢少爷浑身是血,被人丢在门口。跟在谢少爷身边的小厮全都不见了。” 谢氏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春禾,眼神极为可怕。 春禾的心脏都快跳到了嗓子眼,脸色跟着白了几分,嘴唇也没血色。 “如此说来,谢宪事情没办成,还被那两兄妹打伤了。”谢氏的声音像是冰碴子,冷得人直哆嗦。 春禾小心翼翼地问道:“太太,现在怎么办?” 谢氏冷冷一笑,“没想到我还是小看了二丫头。她不仅毫发无伤,反过来还伤了谢宪,而且还有胆子到老爷跟前告状。真是岂有此理。” 啪! 谢氏一巴掌狠狠地拍在桌上,茶杯跳起,发出刺耳的响声。 春禾心头跟着一跳,脸色又白了两分,再不敢说话。 谢氏起身,在屋里来来回回地走动。表情阴沉如水,思绪纷乱。 她突然停下脚步,问道:“高三福现在在哪里?” “回禀太太,高管事出门打听消息去了。” 谢氏微微点头,“这一回,老爷怕是气狠了。” 春禾小声说道:“奴婢回来的时候听人说,老爷在院子里遇到了白姨娘。不知白姨娘说了什么,老爷就吩咐白姨娘准备酒菜,晚上还要去白姨娘那里过夜。” 谢氏咬牙切齿,“白氏贱人。” 没想到这一回,竟然让白姨娘钻了空子。 砰! 谢氏手一扫,将桌上的茶壶茶杯全部扫到地上。 茶壶茶杯碎了一地,碎片打在春禾的手上,生痛。 春禾低着头,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生怕惹到暴怒中的谢氏。 谢氏满腔怒火,浑身快要爆炸了。 顾玖让她怒火高涨,可顾玖毕竟是姑娘家,迟早要嫁出去。 而白姨娘则是她心头的一根刺,平时感觉不到这根刺扎得有多痛。 一旦老爷去了白姨娘那里,谢氏就会感觉到这根刺让她如何的痛不欲生。 奈何,这根刺,她怎么拔都拔不掉。 “啊……” 谢氏怒吼一声。 实在是欺人太甚。 “太太,你没事吧。” 谢氏突然朝地上栽倒,春禾慌了,急忙将人扶住,“快来人,快去请大夫。” 谢氏一把抓住春禾的衣袖,虚弱地说道:“请许大夫过府。另外,高三福回府后,让他即刻来见我。” “太太,奴婢扶你到床上躺着。太太千万保重身体,事情既然已经这样了,就别多想。” 谢氏自嘲一笑,她怎么可能不多想。 老爷一定猜到谢宪前往天门寺,是她出的主意。所以今儿中午,特意来敲打她。 当时,老爷的语气是那样的严厉,表情是那样的严肃。 她太迟钝了,当时竟然没有想到是谢宪出事,走漏了风声。 谢宪身边的小厮都不见了,肯定是落在了老爷手里。 以老爷的手段,谢氏已经能够预想到,谢宪肯定会被安插一个莫须有的罪名。 二哥在晋州也待不了两天,很快就会被老爷赶出晋州。 至于谢家在晋州的生意,以老爷的脾气,十有九八不会放过。 谢氏冷冷一笑。 她太轻敌了。 老爷这一连串的霹雳手段,并不是因为多在乎顾玖顾珽兄妹。 而是他不能容忍有人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算计他的闺女,挑战他的权威。 谢宪偷摸上天门寺,暗算顾玖,就等于是在打老爷的脸,落老爷的面子。 所以,老爷才会如此震怒,完全不顾念夫妻情分,不顾念亲戚情分,也不在乎大哥谢茂的面子,非要狠狠教训二哥父子两人。 谢氏想通了,全都明白了。 她算计到了一切,可是她高估了谢宪的本事。 就因为谢宪无能,万无一失的计划,功败垂成。 谢宪废物,坏她好事。 如果谢宪果真将生米煮成熟饭,迫于无奈,老爷肯定会咽下这口气。 大不了对谢宪小惩大诫。 绝不会像现在这样,针锋相对,一副要将二哥父子赶尽杀绝的态度。 都怪谢宪无能,顾玖太奸。 谢氏咬牙切齿,“谢宪误我!不可与废物为伍,哈哈……谢宪该死!” 谢氏不甘心啊,不甘心就这么认输。 可是事已至此,她还能做什么? 难道还能派人到天门寺,将顾玖绑了,卖到外地去吗? 谢氏失望地摇头,事到如今,她只能做一个贤惠恭顺的妻子。谢家在晋州的生意,只能暂时放弃。 谢氏紧握着被面,咬紧牙关,表情狰狞。 总有一天,她会连本带利的报复回去。 顾玖一个,白姨娘一个,统统都该死。 第46章 抄家致富 白姨娘坐在妆台前,精心描眉。 顾琳坐在边上,“姨娘怎么这么高兴?” 白姨娘笑了起来,说道:“你父亲晚上要过来。” 顾琳替白姨娘高兴起来,“恭喜姨娘。” 白姨娘笑道:“现在知道我的用意了吧。” “姨娘是说二姐姐?” 白姨娘微微点头,“当初二姑娘突然闹起来,害得李婆子遭殃,我就知道二姑娘已经忍不住了。 二姑娘和太太斗法,对我们娘两来说,这可是大好的机会。 太太为了对付二姑娘,难免顾此失彼,惹老爷不痛快。这不,今天机会就来了。” 顾琳悄声问道:“太太一定恨死了二姐姐。那我还要和二姐姐来往吗?会不会惹太太不高兴?” 白姨娘肯定地说道:“当然要来往。你们是姐妹,千万别疏远了。别管太太和二姑娘如何斗法,表面上,大家都要客客气气的,做足面子。” 白姨娘替顾琳整理衣衫,将一根赤金簪子插在顾琳的头上,然后继续说道: “这回不知道二姑娘使了什么法子,把太太气得,听说在房里砸东西。 我早就说过,二姑娘擅隐忍。她这样的人,心思通常都比较深沉。一旦下定决心,肯定很难对付。、 太太就是犯了轻敌的错,以为二姑娘还是过去那个什么都能忍的人,才会一败涂地。 我算是看出来了,二姑娘是一点都不简单。这府里以后会越来越热闹。 琳儿,你可得警醒点,多跟你二姐姐学学。 瞧瞧你二姐姐的手段,人不在府中,照样有法子将太太气得火冒三丈,又是砸东西又是骂人。” 说完,白姨娘就笑了起来。分明是在嘲笑谢氏也有今天。 平日里,谢氏端着架子,一副端庄大度的模样。 没想到被顾玖一刺激,就显了原形。 妾就是妾! 就算被扶正,就算学着端庄大度,骨子里的小气是改不掉的。 白姨娘调弄着胭脂,“只可惜太太娘家给力,老爷只是略微敲打,不会真正罚她。真希望有一天谢家垮台。到时候,太太只怕连我们都不如。” 顾琳突然问道:“太太倒了,姨娘会被扶正吗?” 白姨娘瞬间变了脸色,板着脸,怒斥,“胡说八道什么。这样的话你也敢说出口,你简直是找死。” 白姨娘急急忙忙站起来,走到窗户边左右张望。 幸亏没人听见。 她走到顾琳跟前,表情严肃,甚至有一点凶狠,“这样的话,以后不准再说,连想都不能想,知道吗? 别看太太今日走霉运,老爷没给她好脸色。可你别忘了,太太为老爷生了两子两女。 六少爷读书有出息,为了六少爷的前程着想,即便谢家有一天真的垮了,老爷也不会真的将太太怎么样。 刚才你说的话,万一传到老爷和太太耳中,你知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我差点都被你害死了。” 顾琳连连点头,小脸煞白。她也很后悔,脑子犯抽,突然说出那样的话。 “姨娘放心,我以后再也不乱说话。” 白姨娘松了一口气,“你啊,别仗着自己年龄小,就口无遮拦,小心祸从口出。 我们娘两的日子才好过了一点,千万别在这个时候犯错。只要你父亲高兴了,将来也会为你说一门好婚事。” 顾琳仰着头,问道:“父亲真的会为我说一门好婚事吗?” 白姨娘点点头,肯定地说道:“会的。姨娘一定会将你嫁到高门大户,做正经的少奶奶。” 顾琳笑了起来,小脸蛋红扑扑的。不由得幻想,她会嫁给一个什么样的男子。 …… 天门寺内。 刚做完法事,青梅扶着顾玖回房歇息。 顾玖瘫坐在椅子上,身体发虚。 这身体啊,真的经不起一点劳累。 顾珽跟了过来,兴奋地说道:“还是妹妹厉害,简直是料事如神。 父亲知道事情真相后,果然震怒,已经派人查封了谢家在晋州的所有生意。 就连太太入股的生意,同样没有放过。而且谢宪身边的小厮,全都被关进了大牢,这辈子别想再回到谢家当差。” 顾玖笑了笑,只问了一句,“谢宪死了吗?” “没死。你叮嘱我的那些话,我全都记在心里头。在回城的路上,我还偷偷为谢宪上了伤药,就怕他死在半路上。” 顾玖眉眼一弯,笑道:“没死就好。” 谢宪没死,她和哥哥就是苦主,父亲会为他们做主。 若是谢宪死了,反过来,谢家就成了苦主,那事情的性质就变了。 “妹妹,接下来怎么做?”顾珽凑到顾玖身边,兴致勃勃,似乎还想大干一场。 顾玖抿唇一笑,说道:“接下来,我们要先完成法事。之后,就按照父亲的说的,继续住在天门寺,等府里安静下来后,再启程回府。” 顾珽有点不甘心,“就这样?” 顾玖看着顾珽,“对啊!难道哥哥还想揍谢宪一顿。” “不是。我是说,难道我们就干看着,什么都不做吗?万一父亲心软……” “父亲这一次不会心软。” 顾玖微微摇头道,“我虽然不知道谢二老爷来到晋州,真正的目的是什么,但是我知道父亲是个很爱面子的人。 这一回,谢家实实在在是在挑衅,根本没将父亲的官威放在眼里,还以为顾家是他们可以予取予求的对象。 谢宪欲对我图谋不轨,阴谋败露,还留下人证物证。 送上门的机会,以父亲的脾气,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不趁机扒下谢家一层皮,就不姓顾。 哥哥,你猜当官的,最安全最有效的暴富手段是什么?” 咦? 这话题转变得太快,顾珽完全跟不上顾玖的思路。 顾玖神秘一笑,“抄家!” 顾珽张大嘴巴,恍然大悟。 “无论是当官,还是坐在龙椅上的那位,大家都喜欢抄家,当然是抄别人的家。抄家致富,可是至理名言。从古至今,没有例外。” 顾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嘴角挂着一抹笑容。 顾珽好好消化了一番,终于领悟到顾玖的言下之意。 “妹妹,你的意思是父亲要抄谢家?” 顾玖微微点头,“谢家短短十多年,积攒了大量的财富。 单说晋州的生意,往少的说,每年都能为谢家带去数万两的收益。 加上房产,地契,矿山,仓库里堆积如山的货物,这可是一笔庞大的财富。 父亲不能带人到溪州抄谢家,却可以抄了谢家在晋州的生意。 哥哥亲手将这个机会送到父亲手上,父亲当然不会放过。” 顾珽愣了下,“我哪有这样的本事。明明是妹妹将机会送到父亲手上。” 顾玖笑了笑,“哥哥不用在意这些细节。” 顾珽还有疑问,“可是,我听说谢家的生意,太太也有入股。抄了谢家的生意,岂不是等于抄了太太的财路。” 顾玖淡淡一笑,“太太的财路,终究是太太的。不是父亲的,也不是顾家的。至少目前是这样。 财路留在太太手上,哪里比得上将财路捏在自己手上。 父亲正在谋求回京,开销大,总得想办法开源节流。 难得谢家父子慷慨解囊,父亲当然会不客气地收下。” “妹妹从一开始就算到了这一切吗?” 顾玖笑而不语。 第47章 顾大人,你好狠啊! 晋州刺史衙门。 谢二老爷已经干坐了一天,还没见到顾大人。 一开始,他还挺硬气的。 他大哥可是东宫属官,朝中红人。 顾玖伤了谢宪,等见了顾大人,顾妹夫,哼,他定要好好问问对方,到底怎么教养的闺女。 出手伤人不说,还敢挑衅。这笔账,两家得好好算算。 当时间一点点过去,从上午到中午,从中午到下午,从下午到晚上,顾大人始终没出现,谢二老爷绷不住,终于慌了。 他有谢茂这个大哥,顾大人则有平南侯这位亲大伯。 而且顾老爷子,还是朝中宿将。就连陛下,也要给点薄面。 往深处想,谢二老爷突然发现,他的筹码在顾大人面前,不堪一击。 太子只是太子,还没登上皇位做皇帝。 顾大人可以给东宫面子,也可以不给东宫面子,全凭心意。 如此想来,顾大人迟迟不肯露面,这是给他下马威啊。 谢二老爷惶惶然。 他被困在衙门内一整天,外面的消息传不进来,他也出不去,如何是好。 难道要束手就擒,任由顾大人为所欲为。 谢二老爷走到门前,推开房门。 衙役守在门口,挡住去路。 谢二老爷摆起脸色,“让开!知道我是谁吗,我是府上舅老爷。你们大人见了我,都要客客气气的。” “请谢二老爷回房。没有大人许可,谢二老爷不准踏出房门半步。”衙役根本不理会谢二老爷的叫嚣,一板一眼地重复顾大人的吩咐。 谢二老爷大怒,“放肆!信不信,只要我一句话,就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衙役冷冷一笑,“谢二老爷若不听令,休怪我等不客气。” “你,你想做什么?” 谢二老爷见衙役拔出了佩刀,一脸惊恐。 衙役冷漠地说道:“请谢二老爷回房。” 谢二老爷连连后退,“你们简直是无法无天。我要见顾知礼!顾知礼,你给我出来。你把我关在这里,到底是什么意思?你就不怕我大哥问罪吗?” “本官怎么不知道,东宫属官竟然敢过问地方事务。就不怕陛下问罪?” 顾知礼顾大人施施然来到签押房,后面跟着一串的人。 打头的就是顾府管家顾全。 谢二老爷见顾大人出现,心虚了一下,紧接着又跳起来。 他指着顾大人怒问,“顾知礼,你到底什么意思?你把我关在这里,意欲何为?” 顾大人跨过门槛,走进签押房。 顾全也跟着进来。 其他人则留在门外。 顾大人直接坐在主位上,对顾全使了个眼色。 顾全心领神会,走上前,对谢二老爷说道:“谢家奴仆,胆大妄为,竟然敢上天门寺偷盗佛门宝物。主谋者正是你们父子二人。谢二老爷,你该当何罪。” “你,你血口喷人。”谢二老爷大惊失色。 顾全轻蔑一笑,拿出小厮们的口供,“你们谢家奴仆已经招供了,谢二老爷还敢狡辩,就不怕我家大人治你的罪。” 谢二老爷瞳孔放大,死死地盯着顾全手中的口供,“你们,这是栽赃陷害。我要上京城,我要告御状。” 顾大人板着脸,冷哼一声,“罪证确凿,还敢咆哮喧哗,目无法纪。来人,将谢二老爷拉出去,先打三十大板。” “遵命!” 一群衙役冲进来,拖着谢二老爷往外走。 谢二老爷终于怕了,怕得双腿打颤,脸色惨白无血。 “我知错,我错了!妹夫,不,顾大人饶了草民吧。” 顾大人摆手,衙役拖着谢二老爷,却没有继续往外走。 顾大人板着脸,不怒自威。 “谢苕,你果真知罪?” “草民知罪。” 事到如今,谢二老爷也算是想明白了。只能服软,先化解了眼前的危机,再图将来。 顾大人冷哼一声,三尺木之下,不怕你不服软。 顾大人挥挥手,衙役们放开谢二老爷。 谢二老爷身体一软,瘫在地上。 顾大人喝茶,没作声。 顾全拿着一叠文书,来到谢二老爷面前。 “二老爷,这些文书,请签字画押。” 谢二老爷先是茫然,等看清文书上的内容,他大惊失色。 查封,赃物,触犯律法,没收。 一条条,一款款,都是在要他的命啊。 “顾大人,你这是赶尽杀绝啊!” 顾全怒斥,“放肆!你一介草民,竟然敢诋毁大人的名誉,真不怕死吗?” 顾全偷偷朝顾大人看了眼,接着又恶狠狠地说道:“你乃有罪之人,没收财产,本是应当。留给你路费,已经是我家大人看在亲戚情面上,格外开恩。你若不知趣,自有大刑伺候。” 谢二老爷盯着顾大人,“顾大人,你这么做,对得起我妹子吗?你就不怕我大哥过问此事?” 顾大人冷哼一声,“你们父子,在本官的地头,竟敢阴谋暗害本官。 本官没斩了你们,已经给足了你们谢家面子。 你若是不服气,尽管将此事告诉谢茂,让他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本官接着就是。 区区东宫属官,本官莫非怕了你们不成。” “你,你……” 谢二老爷咬牙,怒吼一声,“你好狠啊!” 顾大人冷笑一声,“本官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敢在本官的眼皮子底下耍阴谋手段,就该有这样的觉悟。” “我,我……这次我认栽。等将来到了京城,我定要……” “你要如何?”顾大人眼神轻蔑地看着谢二老爷,“你一介草民,本官捏死你,不会比捏死一只蚂蚁更难。若非你有一个好大哥,就凭你们父子做的事情,早已经人头落地。” 谢二老爷抬头望着顾大人,“你果真要赶尽杀绝?你别忘了,我妹子,可是给你生了两子两女。” “本官的夫人,就不劳你来操心。本官已经提醒她,从今以后,同你划清界限。妄想再利用本官夫人谋取私利,本官就斩了你的手。” 谢二老爷彻底没辙了。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位顾妹夫,就是个狠人。 对自己狠,对别人更狠。 而且贪得无厌,吃相难看。 竟然借着由头,妄想吞下谢家在晋州的所有产业。 好恶毒的心思,好狠毒的手段。 谢二老爷哈哈大笑起来,“顾大人,你赢了。草民可以走了吗?” 顾全将笔往前一递。 谢二老爷提笔,签字画押。 顾全收回文书,说道:“晋州庙小,容不下二老爷这尊大佛。请二老爷务必在两日内,带着所有人离开晋州。逾期,门外的衙役会亲自请你们离开。” 谢二老爷咬牙切齿,“好,好得很。我算是看明白了,你们主仆二人,就是一对豺狼。” 顾全一本正经地说道:“请二老爷慎言。否则就要治你一个诋毁上官的罪名。” 谢二老爷咬碎了牙,喉咙腥甜,差一点吐血。 他死死地盯着顾大人,他将永远记住这一刻,一辈子不敢忘。 自大哥谢茂做了东宫属官后,十多年来,谢二老爷第一次栽这么大的跟头,不甘心啊! 可是在人家的地头,不甘心又能如何。 谢二老爷拱手,“告辞!” 说罢,转身离去。 ------题外话------ 漂亮的小姐姐们,看完文文后,记得收藏一下! 已经十万字了,收藏有点捉急。 第48章 心生芥蒂 两日后,谢家父子灰溜溜地离开了晋州。 谢氏始终没有露面。 谢氏如今自身难保,这个时候她不敢出府见谢二老爷,怕触怒顾大人。 只派了丫鬟春禾送谢家父子一程。 “舅老爷,太太不能出府,命我将这份程仪送上。” 春禾递上一个包袱,里面除了银两外,还有一封信,以及干粮。 谢二老爷一张脸黑沉沉的。 这两天,他的眉头就没舒展过。 他问道:“你家太太还好吗?” 春禾微微摇头,“太太处境不太好,老爷发了好大的火。而且这两天,老爷都歇在白姨娘房里,太太被气狠了。” 哼! 谢二老爷从鼻腔里发出一声不满。 “告诉你家太太,上次和她说的事情,一定要抓紧时间办好。届时会有人助她。至于被抄没的产业,肯定已经落到了顾知礼的手上。只要有机会,一定要让你家太太把那些产业抢回来。” 春禾垂首,面色为难。 谢二老爷眼一瞪,“我说的话,记住了吗?” 春禾大着胆子说道:“舅老爷,你就别为难我家太太了。自从舅老爷来了后,我家太太就被老爷斥责了好几次。 以前太太和老爷恩恩爱爱,凡事顺顺利利。可是最近两个月,事事不顺,就像是走了背运。” 谢二老爷闻言大怒,死死地盯着春禾,“你的意思是,你家太太走背运全是我的责任。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你家太太的意思?” 春禾小声说道:“奴婢斗胆,请舅老爷体谅我家太太。” 谢二老爷冷哼一声,“简直是胡说八道,不知所谓。你家太太处事不周,竟然好意思将责任算在我头上。” 春禾没作声。 谢二老爷嘲讽一笑,从怀里拿出一封书信,递给春禾,“将这封信交给你家太太。” 春禾迟疑,没敢伸手拿信。 谢二老爷也不生气,很平静地说道:“拿着,不要掉了。这是从京城送来的书信。” 一听是从京城送来的书信,春禾赶紧伸出手,接过信件,贴身放着。 车里传来痛呼声,谢宪又在叫痛。 谢二老爷担心,赶紧打开车门,问道:“四郎,伤口又痛了吗?” 谢宪努力睁大一双眼睛,眼神如毒蛇,盯着春禾。 春禾哆嗦了一下,“表少爷?” 谢宪现在的模样很是凄惨。 脸肿了,一眼看去,就像是一个又大又亮的包子,特别惨。 他趴在车里面,动弹不得。张开嘴,一字一句地说道:“告诉姑母,小心顾玖。这个女人,心狠手辣,不是善茬。” 春禾微微躬身,“多谢表少爷提醒。” 谢宪想要笑,却笑不出来。 只见他嘀咕道:“迟早有一天,我要让顾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春禾闻言,心头不屑。 她偷偷鄙视谢宪,连个病弱的小姑娘都对付不了,有什么脸面谈报仇。不过是耍嘴皮子罢了。 不过二姑娘还真是厉害,竟然将谢宪伤成这样。 也不知道二姑娘使了什么法子,连老爷都替她出头,还抄了谢家在晋州的产业。 有衙役在附近转悠,显然是催促谢家父子赶紧离开晋州。 谢二老爷朝衙役看去,眼神怨毒。 好一个顾知礼顾大人,还真是半点情面不留。 “四郎,我们走!” 谢二老爷上了车,启程前往京城。 春禾坐着牛车,回刺史府。 …… 这两天,谢氏一直病恹恹的,提不起半点精神。 就算有顾玥,顾珊陪在她的身边,也难以让她展颜一笑。 弄得顾玥和顾珊都小心翼翼的,端坐在椅子上,轻易不敢发出一点声响。就怕刺激到谢氏。 这回,顾玥得以提前结束禁足,也是因为谢氏被顾大人斥责。她做女儿的,这个时候肯定要在谢氏面前尽孝。 谢氏虽说怒火未消,但是并没有失去理智。 生气归生气,闺女的名声,她还是要维护的。 这个时候,顾玥若是继续禁足,其他人难免会多想。各种猜测,议论,对顾玥的名声不利。 最怕顾玥同谢宪私下来往的事情传了出去。 所以,顾玥必须露面,在谢氏面前尽孝。 春草端着一碗养生汤,走进屋里。 顾玥站起来,对春草说道:“交给我吧。” 她从春草手中接过汤碗,吹了几口气,然后轻声唤道:“母亲,养生汤做好了,女儿伺候你喝汤。” 谢氏睁开眼睛,朝顾玥看去,暗自点头。 经过上次的教训,玥儿明显成熟稳重了许多。 不错,不错。 不愧是她精心教导的女儿。 想来,之前只是一时糊涂,才会和谢宪有所纠缠。 谢氏摆摆手,春草躬身退下。 谢氏问道:“玥儿,家规抄了吗?” 顾玥双手端着汤碗,表情恭敬地说道:“回禀母亲,女儿已经抄了五十遍家规。” 谢氏难得露出一个笑容,“五十遍够了。希望你能从抄写家规中,体会到我的苦心。” 顾玥望着谢氏,眼眶湿润,带着孺慕之情,“女儿累母亲操心,实在是不孝。以后女儿一定谨言慎行,不敢行差踏错半步。” 谢氏欣慰地点点头,“你能这么想,就没枉费我的一番苦心教导。将养生汤放着吧,端着多累。” “谢母亲。” 顾玥放下汤碗,擦擦眼角,接着又笑了起来。 “能得到母亲的原谅,女儿真的很高兴。” “傻孩子,同我还生疏。” 谢氏说完,就拉着顾玥坐到身边。 顾玥紧挨着谢氏,就像过去无数次一样,母女两人毫无芥蒂地依偎在一起,显得亲密又令人羡慕。 但是顾珊却看出来,不同了,和以前明显不同了。 顾玥脸上的笑容,在她眼里是那样的假。 身体明明靠得那样近,却让人感觉很生疏,还有点僵硬。 顾珊肯定,顾玥心里已经有芥蒂。 被宠爱了十四年,突然发现,母亲的宠爱是有条件的。 顾玥那样高傲的一个人,怎么能坦然接受。又怎么可能像过去一样,从内心亲近母亲。 顾玥朝顾珊看了眼,眼神复杂。 顾珊急忙低下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顾玥笑了,笑得越发开心,还带着一点小姑娘的娇俏。 春禾带着夏日暑热,走进上房。 “春禾回来了。” “见过太太。” 谢氏放开顾玥。 顾玥乖乖地坐到椅子上,然后偷偷瞪了眼顾珊。 顾珊一脸无辜。 顾玥暗自冷哼一声:四妹妹,你给我等着。 春禾躬身说道:“太太,舅老爷带着表少爷,已经离开了晋州。” “是吗?” 谢氏神情淡漠,“舅老爷有说什么吗?” 春禾迟疑了一下。 谢氏了然,说道:“玥儿,珊儿,你们先回去吧。” “母亲保重身体,女儿就先告退。” 两姐妹起身告辞,一起离开了上房。 等两姐妹走后,春禾才小声说道:“回禀太太,舅老爷说,上次提到的那件事,一定要抓紧时间办好。” 谢氏挑眉,“还有吗?” 春禾继续说道:“舅老爷还说,让太太一有机会,就要将产业抢到手上。” 谢氏面露嘲讽之色,“二哥还是老脾气,到了现在,还在妄想将产业抢回来。也不想想,落入老爷口袋的东西,是想抢就能抢得回来的吗?” 谢氏抱怨了一番,心情越发阴郁。 春禾急忙拿出信件,“舅老爷让奴婢将这封信件交给太太,说是京城寄来的。” 一听是京城来的信件,谢氏立即坐了起来。 她撕开信封,拿出信纸细细看起来。 看完之后,谢氏长出一口气,表情都跟着放松了。 接着她拿出火折子,点燃信纸。 信纸腾地燃烧起来,火焰越来越大。 火光映照下,谢氏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地笑容。 第49章 苏氏 顾玖坐着牛车,来到位于天门寺附近的小河村。 谢氏置办的庄子就在小河村,足有十顷良田。 日头渐高,村民们还在田间地头劳作。 见到有牛车进村,不由得抬头多看了几眼。 李串停下牛车,问路边老农,“老人家,请问顾家庄怎么走?” “你们是去庄子吗?前面左拐,再走一里路就到了。” “谢谢老人家。” 李串挥动鞭子,牛车又摇摇晃晃地跑动起来。 顾玖挑起车帘子,朝外面看去。 这是一个比较富庶的村子,一条小河从村中流过,河水潺潺,灌溉着周围的农田。 牛车拐了一个弯,朝左边驶去,离村口越来越远。 一路上山,很快就看到了一栋青砖黑瓦的宅子,正是谢氏置办的庄子。 牛车停在大门口。 李串说道:“少爷,大门关着,小的去敲门。” 顾珽说道:“告诉他们,就说本少爷来了。让他们准备好吃好喝的,中午我们要留在庄子上吃饭。” “小的明白。” 李串下车去敲门。 顾玖打量四周环境,随口问道:“哥哥知不知道,谁管着这个庄子?” 顾珽摇头,“妹妹,你是知道的,这些俗事我向来都不关心。” 顾玖笑了笑,意味深长地说道:“哥哥老大不小了,这些俗事也该抽空关心关心。否则,下面的人弄虚作假,欺上瞒下,就算把证据摆在你面前,你也分辨不出来。” 顾珽抓抓头,“妹妹,你说得也太严重了。再说我也不傻,不可能证据摆在我面前,我也分辨不出来。” 顾玖似笑非笑地看着顾珽,“真的吗?哥哥可别说大话,一会我试一试你,要是你答不出来,我是会笑话你的。” “你别出太难的题,我肯定答得上来。”顾珽自信满满地说道。 顾玖笑了笑,说道:“青梅,告诉三少爷,这个庄子是谁在管?” “是!”青梅微微躬身,“启禀三少爷,庄子管事叫高二福,是高三福高管事的哥哥。原本管着府里的马房,因为犯了错,又惹怒了老爷,被太太打发到庄子上当管事。” 这时,大门开了。 一个黑胖的中年男子走出来,正是青梅口中的高二福。 顾珽对顾玖说道:“妹妹别下车,我去会会他。” 顾珽打开车门走出去。 “高二福,见到本少爷还不赶紧行礼。” 高二福愣了一下,才认出顾珽。 赶忙行礼,态度却很一般,并不恭敬,“小的见过三少爷,三少爷今天怎么有空到庄子上来玩。” 顾珽眼一瞪,“本少爷在天门寺为母亲做法事,法事完毕,故此特来庄子上看看。怎么,你不欢迎本少爷?” 高二福笑了起来,“三少爷真会说笑,小的怎么会不欢迎。三少爷快请进,小的这就命人准备酒菜。” “这还差不多。稍等,我妹妹还在车里。” “二姑娘也来了?”高二福很吃惊。 府里的事情,尤其是顾玖大闹一场,害得李婆子被打发到庄子上的事情,高二福一清二楚。 因为李婆子现在就在庄子上,被严加看管。 不过高二福对此事,半信半疑。 他不太相信,过去那个沉默隐忍的小姑娘,竟然有胆子大闹刺史府。还害得太太丢了面子和里子。 顾珽哼了一声,瞪了眼高二福,“废话。给母亲做法事,妹妹当然也在。” 顾玖透过车门,朝高二福看去,微微一笑,“今儿叨唠高管事。” “二姑娘太客气了。三少爷和二姑娘能来庄子看看,我是求之不得。快请进!” 高二福一副高兴地模样,将顾珽顾玖两兄妹迎进了庄子。 庄子不大,只有两进。 顾玖被带到二进院落。 院子里种了花草,郁郁葱葱,很是喜人。 青梅关心道:“姑娘累不累?要不回屋歇着。” 顾玖摇头,“难得出来一趟,哪能在屋里躺着。干脆将桌椅板凳搬出来,就坐在树下,吹着凉风,怪舒服的。” 青梅说道:“天气热,蚊虫多,奴婢担心一会姑娘被蚊虫叮咬,又该哭了。” 顾玖闻言,笑了起来,“我才不会哭。青梅,你也太小看我了。” 三个丫鬟,将座椅板凳搬到树荫下,供顾玖歇息。 青竹说道:“姑娘,奴婢去厨房看看。” 顾玖点头,“去吧,注意安全。” “奴婢晓得。” 青竹离开院落,并没有去厨房,而是想办法寻找桂嬷嬷的下落。 庄子正经院落只有两进院落,但是庄子后面,还有一排排供下人居住的房舍。或许桂嬷嬷就在其中。 小翠泡了一壶茶,放在桌上。 然后拿起团扇,为顾玖扇风。 青梅有些担心,“姑娘,我们真的能将桂嬷嬷带走吗?奴婢担心,没有太太的允许,高二福不会放人。” 顾玖微微眯起眼睛,今天是晴天,阳光透过枝叶照射下来。 一阵风吹过,光线随之摇晃。 斑驳的光影,衬着陈旧的门窗,有种怀旧的气氛。 顾玖说道:“如果庄子管事是高三福,或许没办法带走桂嬷嬷一家。不过既然是高二福,对付他可比对付高三福容易多了。你且放宽心,桂嬷嬷一家肯定能离开庄子。” “听姑娘这么一说,奴婢就放心了。” 最近发生了一连串的事情,每一回都是有惊无险。 顾玖连着数次算无遗策,使得青梅对顾玖拥有了无比的信心。 只要顾玖说事情能成,她相信,无论有多大困难,事情都能办成。 青竹在外面转了一圈,回来的时候,身后跟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 顾玖没认出来,记忆太模糊了。 青梅却一下子认出了老妇人,正是桂嬷嬷。 “嬷嬷,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青梅瞬间落下了眼泪,很是心酸。 桂嬷嬷同七八年前相比,老了不止二十岁。 这个庄子莫非是吃人的怪物,将人磋磨成这般模样。 真正好狠的手段。 桂嬷嬷摆着手,“我不要紧。这,这位就是二姑娘?” “正是二姑娘。”青竹轻声说道。 “二姑娘,奴婢有生之年,终于能再见到你啊。” 桂嬷嬷伏地,大哭不止。 顾玖连忙起身,将人扶起来,“桂嬷嬷受苦了,我来迟了,请嬷嬷见谅。” 桂嬷嬷连连摇头,“是奴婢连累了姑娘,姑娘这些年受苦了。” 顾玖眉眼一弯,温和一笑,“我还好,有吃有喝,不苦。嬷嬷才苦。” 桂嬷嬷抬头,认认真真地打量顾玖,动情道:“姑娘长大了,和夫人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奴婢刚才见到姑娘,仿佛一下子回到了二十年前,夫人还在的时候。” 顾玖扶着桂嬷嬷坐下,“嬷嬷请坐。关于母亲的事情,我知道的很少。今日难得有机会,想请嬷嬷说说有关母亲的事情。” 桂嬷嬷连连点头,“夫人出嫁之前,是个极为爽朗的人……” 关于苏氏的事情,顾玖端坐在椅子上,听桂嬷嬷娓娓道来。 通过桂嬷嬷的描述,顾玖对苏氏终于有了一个清晰的印象。 出嫁前,苏氏是个爽朗的姑娘。 出嫁后,苏氏相夫教子,温柔和顺。 本以为夫妻两人,会一辈子和和睦睦。 可是随着后院女人一个接一个,夫妻关系再也回不到新婚时的美好。 苏氏郁结于心。 在她第二次怀孕的时候,没多久谢氏也怀了身孕。 “……夫人得知谢氏怀孕,脸色刷的一下就白了。奴婢到现在还记得那个场面。 那时候谢氏正得宠,加上谢氏又有儿子旁身,在府中极为体面。连夫人都要让她三分。 偏偏那个时候,苏家又出了事。夫人受不了刺激,最后早产,生下了二姑娘。 夫人伤了身体,不到半年就走了。留下二姑娘和三少爷。 那时候二姑娘瘦瘦小小的,跟小奶猫似得,奴婢都担心养不大。没想到,一转眼,二姑娘已经长成了大姑娘。” 桂嬷嬷看着顾玖,很是欣慰。她没有辜负夫人的嘱托。 ------题外话------ 求收藏! 第50章 放过我吧 “母亲走的时候,有留下什么话吗?” 顾玖轻声问道。 桂嬷嬷回忆往昔。 “夫人临走前几天,已经有了预感。她将奴婢叫到跟前,让奴婢一定要照顾好姑娘和三少爷。又说……” 桂嬷嬷面色迟疑,似乎是有难言之隐。 顾玖拿起茶壶,给桂嬷嬷的茶杯续上水。 “嬷嬷喝茶。母亲临走的时候,是不是交代了我的终身大事?” 桂嬷嬷不敢置信地看着顾玖,“姑娘怎会知道?” 顾玖微微垂首,表情淡淡地说道:“我猜的。母亲临走的时候,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和哥哥。 哥哥的前程,自有父亲操心。至于我的终身大事,估计母亲怕父亲不放在心上,随便将我打发出门,故此交代了嬷嬷。” 说完,顾玖抬起头,看着桂嬷嬷,“嬷嬷,母亲是怎么交代的,请务必告诉我。” 桂嬷嬷老泪纵横,“姑娘不仅长大了,还这么聪慧,夫人若是在天有灵,定感欣慰。” 顾玖拿出手绢,替桂嬷嬷擦拭眼泪。 “嬷嬷别哭,我和哥哥会越来越好。” 桂嬷嬷连连点头,好不容易止住了眼泪,“夫人临终前交代奴婢,等姑娘及笄后,让奴婢务必提醒老爷遵守承诺。” “什么承诺?”顾玖问道。 桂嬷嬷望着顾玖,姑娘长得真像夫人。 她激动地说道:“夫人临终前,已经预感到老爷有可能会将谢氏扶正。 夫人担心谢氏在姑娘的婚事上做手脚,所以临终前,恳请老爷,当姑娘及笄后,将姑娘嫁到远方,不要留在京城。 夫人是怕姑娘被谢氏磋磨,出嫁后也不得安宁,才想出这个办法。” “啊!” 青梅和青竹都吃了一惊,齐齐叫出声,又赶紧捂住嘴。 夫人竟然想将姑娘嫁到外地,这如何是好。 桂嬷嬷说道:“姑娘,你要体谅夫人的苦心。” 顾玖点点头,“母亲的苦心,我明白。只是,母亲的打算,在我看来,显得太过懦弱。难道嫁到远方,就能有好日子过吗?一个人能不能过好日子,很多时候,还是得靠自己。” 桂嬷嬷很吃惊,她一脸意外地看着顾玖。意外于顾玖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顾玖笑了起来,“嬷嬷,我和母亲是不一样的人。” 说完,重重地点头,强调她和苏氏之间的不同。 桂嬷嬷突然长出一口气,“姑娘和夫人的确不同。奴婢看出来了,姑娘比夫人更坚强。” 顾玖笑道:“谢谢嬷嬷。我想带嬷嬷离开这里,住到城里去,嬷嬷愿意吗?” 桂嬷嬷激动,又不敢置信,“奴婢,奴婢当然愿意的。只是奴婢年老体衰,手脚粗苯,怕伺候不了姑娘。” 顾玖说道:“嬷嬷不用伺候我,我要接嬷嬷回城里享福。” 桂嬷嬷愣住,紧接着又连连摆手,“不行,不行。奴婢不能给姑娘增添负担。府里如今是谢氏当家,姑娘带奴婢回去,只会触怒谢氏。这会对姑娘不利。” 顾玖笑了起来,“这些事情,嬷嬷不用担心。我打算在城里租一间房子,嬷嬷带上大壮哥,二壮哥,就住在府外,替我处理一些事情。” 桂嬷嬷呆愣不动,她不太理解顾玖的话。 顾玖喝了一口茶,说道:“府里谢氏当家,我想做点什么事情,有许多难处。故此,我需要有人在外面,当我的眼睛和耳朵。不知大壮哥,二壮哥愿不愿意离开庄子,到城里做事。” 桂嬷嬷突然大哭起来,边哭边说道:“愿意的,愿意的。姑娘肯用他们,他们一百个愿意。 别的奴婢不敢说,大壮和二壮的忠心,姑娘完全不用担心。” 哭过之后,桂嬷嬷擦着眼泪说道:“奴婢以为这辈子,再无出头之日。没想到姑娘来了,还要带我们娘三离开。姑娘,你的恩情,奴婢做牛做马,也报答不了啊。” 扑通! 桂嬷嬷直接给顾玖跪下,频频磕头。 顾玖赶紧将桂嬷嬷扶起来,“嬷嬷切莫如此。是我和哥哥来晚了,这些年让你们受了这么多苦。” “不是这样的。是奴婢没照顾好姑娘,反倒累姑娘替奴婢操心。” 桂嬷嬷望着顾玖,又问道:“姑娘想带奴婢娘三离开,谢氏同意吗?” 顾玖笑了笑,说道:“此事嬷嬷不用担心,我会处理。大壮哥和二壮哥,这会在忙什么?可否一见?” 桂嬷嬷说道:“他们两啊,这会肯定还在地里干活。得等到晚上才能回来。” 顾玖好奇问道:“中午不回来吃饭吗?” 桂嬷嬷摇头,“中午不能回来。午饭就在地里解决,饭菜会有人送过去。” 原来如此! 高二福是将大壮,二壮当做苦力使唤。 顾玖笑了笑,说道:“嬷嬷先去歇息。最快今天,最迟两天,我一定带你们离开这里。” 桂嬷嬷望着顾玖,眼神充满了期盼,担心,“会不会为难姑娘?” 顾玖笑着摇头,“嬷嬷不用担心。” 桂嬷嬷怎么可能不担心。 这里是谢氏的庄子,管事高二福是谢氏的人。他们想离开,谈何容易。 青梅出面劝道:“嬷嬷,你就信姑娘一回。姑娘答应的事情,肯定能办成。” 桂嬷嬷半信半疑,更多是担心。 不过她也知道自己帮不上忙,继续留在这里只会添乱。 于是点点头,“姑娘保重。奴婢已经老了,离不离开其实都没关系。姑娘千万不要为了奴婢,得罪谢氏,犯不着。” 顾玖笑了笑,“多谢嬷嬷关心,我晓得。” 桂嬷嬷离开了。 青梅问道:“姑娘,下一步怎么做?” 顾玖说道:“先吃饭,吃过饭再谈事情。” 高二福命厨房准备了一桌酒菜,以野味居多。 顾珽招呼道:“高管事,一起吃。陪本少爷喝酒。” 高二福摆手拒绝,被顾珽强硬地按在椅子上,又给酒杯倒满酒,“喝!” 就这样,一杯接一杯的灌下去,高二福不胜酒力,很快就醉醺醺的。 等高二福睡了一觉醒来,天,已经变了。 顾玖端坐在椅子上,顾珽坐在她旁边。 桌子上,摆着一摞账本。 高二福脑子还不清楚,“二姑娘,三少爷,你们,你们这是干什么?现在什么时辰了?” 顾珽挑眉,“高管事,你做过什么事情,不会都忘记了吧。” “我,我做了什么?不就是喝酒吗?” 顾玖拍拍桌上的账本,轻声说道:“开耀三十年,庄子产出一千八百两,库存粮食五万斤。 开耀三十一年,高管事接管庄子,这一年庄子产出一千二百两,库存粮食三万斤。 开耀三十二年,也就是去年,庄子产出八百八十两,库存粮食一万五千斤。” 说到这里,顾玖嘲讽一笑。 高二福眼神慌乱,不敢置信地盯着桌上的账本,“你们怎么会有账本?怎么可能。” 高二福摸着自己的腰间,钥匙呢,钥匙不见了。 他恍然大悟,指着顾珽,“三少爷,你竟敢算计我。趁着我喝醉酒,偷拿钥匙,还偷了账本。” “我呸!就你干的那些破事,还需要我算计你。” 顾珽冷哼一声,“你自求多福吧。” 顾玖笑过后,接着说道:“产出一年比一年少,库存粮食也一年比一年少。 一开始我还以为是遇到了灾荒。 我想,高管事就是这么禀报的吧。天气干旱,水源不足,田里的产出一年比一年少。 太太从没来过这个庄子,不清楚庄子上的情况。加上有高三福替你撑腰,自然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太太根本不会去怀疑。 直到翻开账本一看,年年丰收,结果产出越来越少。 粗略一算,两三年时间,高管事少说贪墨了四五千两银子。 要是我将这里的情况禀报给太太知道,高管事,你猜猜会发生什么事情?” “不,不能禀报给太太知道。” 高二福慌了,眼神凶狠。有一瞬间,脑中闪过杀人灭口的念头。 可是当看到门外的虎视眈眈的护卫,高二福又怂了。 “三少爷,二姑娘,小的求求你们,给小的一条生路,千万不要将这里的事情禀报给太太知道。你们和太太不对付,对不对。我贪墨了太太的银钱,你们该高兴啊。” 顾珽怒斥,“无耻!” 高二福毫不在意。 只要能保住自己的位置,保住银钱,就算被更恶毒十倍的语言斥骂,他也没关系。 一旦他贪墨的事情,被谢氏知道。 以谢氏的脾气,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就算有弟弟高三福求情,也不会起作用。 “二姑娘,求求你,放过我吧。我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就放过我这一回,我一定加倍回报。” 顾玖轻声一笑,合上账本,问道:“我若是瞒下此事,高管事当真愿意回报于我?” 高二福连连点头,“愿意,我愿意!” “甚好!” 顾玖满意地笑起来。 第51章 小财迷 夕阳西下,高二福终于送走了顾珽顾玖兄妹。 他站在门口,望着远去的牛车,想哭。 顾玖大魔王,不仅敲诈了他一笔银子,还誊写了账本,甚至让他写下保证书。 三天之内,要将桂嬷嬷,大壮,二壮送到城里,还要将三人的卖身契送过去。 卖身契放在府中账房,他可怎么办啊? 偏偏这件事,还不能让太太谢氏知道。 惊动了谢氏,就等于葬送了自己的前程。 思来想去,高二福打算明日一早就回府,找他弟弟高三福帮忙。 无论如何,也要将桂嬷嬷,大壮,二壮的卖身契拿到手。 牛车里,顾珽哈哈大笑。 “想起高二福那肉痛的样子,我这心里头就觉着痛快。” 顾玖附和着,笑了笑。 她敲了高二福五百两银子,高二福肉痛得跟什么似得,表情都扭曲了。 顾玖觉着自己好穷,好穷。 处处要花钱,她又没有赚钱的营生。手上的银子,花一点少一点。 看着银子哗啦啦地流出去,却没有一文钱的进项,好心疼。 高二福这个时候撞到她手上,秉着深入宝山,绝不空手而回的原则,自然要趁机敲一笔,解决一下燃眉之急。 等她将来有了赚钱的营生,自然不必如此。 顾珽有些好奇,说道:“妹妹,我原本以为你会直接带桂嬷嬷离开这里。” 顾玖笑道:“我们现在住在天门寺,带着桂嬷嬷母子三人在身边,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 大壮,二壮,也不方便在护卫们跟前露面。 不如等几天,等城里的房子租好后,届时桂嬷嬷和大壮,二壮,就可以直接住到府外,还不会引人注目。” 顾珽点头,“还是妹妹想得周到。只是高二福真有办法拿到桂嬷嬷他们的卖身契吗?” 顾玖笑了笑,说道:“高二福没办法,高三福肯定有办法。放心吧,几天之后,高二福会主动将桂嬷嬷他们的卖身契送过来。届时,还要辛苦哥哥走一趟,帮桂嬷嬷他们安顿下来。” “妹妹放心,这点事情包在我身上。” 兄妹二人,坐着牛车回到了天门寺。 刚下车,就有护卫禀报,“启禀三少爷,二姑娘,张贵张管事来了。” 张贵是顾大人身边的管事,他突然来到天门寺,肯定是奉顾大人的命令而来。 顾玖同顾珽交换了一个眼神,难不成又出事了吗? 两兄妹赶紧回到举钵院,就见张管事站在桂花树下。 “张管事来了,快请屋里坐。” 顾珽出面招呼,顾玖就站在顾珽身后。 张贵朝二人看去,“见过三少爷,二姑娘。听闻你们去了庄子?” “正是!妹妹难得出来一趟,故此我带她出门四处转转。”顾珽回答得滴水不漏。 张贵朝站在顾珽身后的顾玖看去。二姑娘看着又瘦了些,估计是受到了惊吓吧。 不过想到二姑娘竟然有胆子手刃谢宪,张贵转眼又推翻了自己的判断。 二姑娘既然有胆子手刃谢宪,又怎么可能受惊。 可是看着二姑娘那消瘦苍白的模样,不是受了惊吓又是什么。 哎呀,张贵甩甩头,感觉自己已经糊涂了。 算了,还是不要深想。 二姑娘就是二姑娘。有没有受到惊吓,也轮不到他来操心。 “二姑娘受惊了。” 顾玖浅浅一笑,“多谢张管事关心。张管事是奉命前来吗,不知父亲有何吩咐?” 张贵说道:“小的奉命前来天门寺看望三少爷和二姑娘。另外老爷还交代了,要替三少爷二姑娘压惊。” 说完,张贵从怀里拿出一份礼单。 “这是老爷的一份心意,特意命小的给三少爷二姑娘送过来。” 顾珽接过礼单,打开一看,一连串的礼物。 从布匹,到笔墨纸砚,金银锞子,两份礼物价值足有上千两。 顾珽和顾玖都是意外惊喜。 两兄妹长这么大,第一次从顾大人手中收到这么贵重的礼物。 顾玖忙说道:“累父亲担心,是我们不孝。父亲不仅不怪罪我和哥哥,还特意派张管事看望我们兄妹两人。 我们,我们真的很激动。我就知道,父亲一直关心着我和哥哥。哥哥,回去后,就去给父亲磕头。” “嗯!” 顾珽重重点头,“父亲如此关心我们,我们自然不能辜负父亲的一番心意。” 张贵笑了起来,“三少爷和二姑娘能这么想就对了,不枉老爷的一番心意。 另外,老爷还让小的告诉三少爷二姑娘,谢家父子已经启程离开了晋州。” “真的吗?太好了!哥哥,我们明天就启程回府吧。离府多日,很是想念府中的一切。” 顾珽朝顾玖看去,脸上写着疑问,仿佛是在问:妹妹,你确定你想念着府中的一切,迫不及待的想回府?可是你之前明明说,还想多玩几天。 顾玖低头,抿唇。 傻哥哥,张贵都来了,他们还有什么理由继续逗留在天门寺。当然是要尽快回府。 顾珽懂了,说道:“就听妹妹的,明天我们就启程回府。” 张贵笑道:“如此甚好。小的今晚就住在天门寺,明儿一早,同三少爷二姑娘一起回府。” “辛苦张管事。” “不辛苦。” 顾玖告辞张贵,起身回了普贤院。 刚坐下一会,几个小厮就抬着两个箱子走了进来。 “二姑娘,这是老爷为你准备的,请过目。” 顾玖笑道:“辛苦你们了。” “小的不辛苦。” 几个小厮转身告辞离去。 青梅问道:“姑娘,要打开看看吗?” 顾玖点头,“打开吧。” 青梅和青竹一起,将两个箱子打开。 一个箱子里,装着布匹。一个箱子,装着金银棵子,笔墨纸砚,书本古籍。 青梅一样样清点,绸四匹,缎四匹,锦四匹,棉布八匹。 青梅兴奋地叫道:“姑娘,老爷送来的这份礼物,真正实惠。可以给姑娘做好多身衣衫。” 顾玖眉眼弯弯,笑了起来,眼睛都快眯成了一条缝。 今天运气不错,小发一笔。 先是从高二福那里敲了一笔,父亲又给她送来礼物,真好啊! 顾玖一副小财迷的模样,青梅和青竹见了,都笑了起来。 “姑娘心情真不错。” 顾玖连连点头,“现在我勉强算是有钱人,心情自然不错。青梅,你快点点,金银棵子有多少?有没有一百两?” 青梅和青竹一起清点,“回禀姑娘,金锞子有十两。银锞子有二十两。” 顾玖闻言,眉开眼笑。 顾大人难得大方一回,十有九八是因为抄了谢家产业,荷包装满了,于是也给她这个功臣送来一份礼物。 青竹说道:“明儿还要将这些礼物带回府。来来回回,怪麻烦的。” 青梅点头,“是挺麻烦的。老爷完全可以等姑娘回府后,再派人将礼物送到芷兰院。” 顾玖微微摇头,说道:“父亲这么做,估计是想给太太留个面子,不想太过刺激太太。” “啊!” 青竹叫了一声,“这么说,老爷派人给姑娘送礼,是瞒着太太的。” 顾玖点头,“肯定会瞒着太太。” “难怪了。来来回回搬运,这么麻烦,原来是为瞒着太太。” “直接将礼物送到芷兰院的话,以太太在府中的耳目,肯定瞒不住。我们自己将礼物带回去,太太肯定不会知道。” 顾玖笑着点头,正是如此。 站在顾大人的立场,这件事自然要瞒着谢氏。 虽说因为谢家父子,顾大人很生气,不惜抄了谢家在晋州的产业。 可谢氏毕竟是他的妻子,谢茂还做着东宫属官。 顾大人已经得了大大的好处。这个时候,多少还是顾忌一下谢氏的面子,照顾一下谢氏的情绪。 所以才会特意派张贵上天门寺送礼。 顾玖说道:“其他礼物都收起来,书本就放在我这里。” “是!” 第52章 暗讽 赵三敲门进屋。 “公子,属下为你换药。” 刘诏沉默地褪去衣衫,露出伤口。 伤口周围已经开始结疤。 伤口正中心,也是受伤最严重的地方,已经长出了肉芽,眼看着就要好了。 赵三蹲下来,先替刘诏清洗伤口。 不管经历了多少次,每一次清洗伤口,都是一次考验。 赵三说道:“公子忍一忍,马上就好。” 刘诏轻声说道:“无妨!” 清洗了伤口,开始涂抹伤药。 赵三说道:“顾姑娘开的伤药,效果真心不错。请公子允许,属下想将此种伤药推广到军营中” 刘诏沉默。 赵三顿时紧张起来,生怕刘诏会拒绝。 片刻之后,刘诏说道:“可以,不过只限王府亲兵。” “谢公子!” 赵三大喜过望。 他又提起另外一件事,“启禀公子,隔壁院落,听说明日将启程回刺史府。” “嗯,我知道了。”刘诏神情淡漠,没有任何表示。 赵三也没有多说,包扎好伤口,起身退了出去。 刘诏活动了一下双腿,忍一忍,已经可以正常行走。 刘诏在屋里来回走了几圈,隔壁院落的动静,偶尔会传过来。 刘诏凝神细听,要回刺史府,很高兴吗? …… 天麻麻亮,顾玖就被青梅叫醒。 “姑娘,该起了。今儿还要赶路,天气热,早点出发,也能早点回府。” 顾玖从床上坐起来,擦擦眼睛,没睡醒。 伸出头,朝窗户方向看了眼,天刚亮,真早啊! 她对青梅说道:“伺候我洗漱穿衣。” “是!” 想着今日要回府,顾玖就穿了一身素净的衣服。 吃过早饭,将行李搬上牛车后,就准备启程回府。 出院门的时候,顾玖下意识的朝隔壁静坐院瞧了眼。 静坐院静悄悄的,像是没人住似得。 顾玖收回目光,同丫鬟们说道:“我们走吧。” 同慧通大和尚告别后,顾玖坐上牛车,启程回府。 牛车摇摇晃晃,一路摇晃到了刺史府二门。 顾玖睡了一路,此时精神饱满。 她刚下车,守在二门的婆子就迎了上来。 “奴婢见过二姑娘。太太得知二姑娘回来,正高兴着。说是让二姑娘回府后,就去上房。其他姑娘这会也都在上房。” 顾玖笑了笑,说道:“车上闷热,出了一身的汗,怕熏着太太。容我先洗漱,换身衣服,再去给太太请安。” 话音一落,青梅不动声色地将一个荷包塞到婆子手上。 婆子掂了掂分量,眉开眼笑,二姑娘出手真大方。 婆子忙说道:“二姑娘刚回来,又累又渴,是该先休整片刻。奴婢这就去见太太,同太太说一声。也请二姑娘快一点,不要让太太等太久。” 顾玖点点头,“多谢大娘。” 婆子走了。 顾玖带着人,还有行李,回到了芷兰院。 青梅伺候顾玖洗漱换衣,青竹和小翠一起,将顾大人赏赐的礼物收起来,锁在箱柜里。 顾玖换了一身颜色稍显活泼的衣裙,手里拿着团扇,随意地扇了两下。 她对青梅说道:“叫江燕来见我。” 青梅躬身领命,出门去叫江燕。 片刻之后,江燕来到东侧间书房。 “奴婢给姑娘请安。” 顾玖说道:“免礼!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和你的同乡郭桃花有来往吗?” 江燕微微点头,显得越发沉稳可靠。 她轻声说道:“奴婢和同乡郭桃花碰了两回面,听到一些情况。” “说来听听。” 江燕斟酌了一番,说道:“谢老爷被赶出去那天,听说太太在房里砸了东西,还骂了人,闹的动静有点大。 前些日子,三姑娘一直没出门,有可能是被太太责罚。 不过自那天之后,三姑娘突然出了门,和四姑娘一起,天天到上房请安。 另外,许大夫上门为太太调养身体,逗留了挺长时间。 老爷最近几天,都歇在白姨娘那里。 听说韦姨娘不服气,找白姨娘的茬。没讨到好处,反在白姨娘手上吃了亏,被老爷责骂了一顿,令她闭门思过。” 顾玖听完,满意地点点头。 出门之前,她只是提点了江燕两句,让她有空多和郭桃花来往。因为郭桃花就在上房当差。 江燕这姑娘,果然机灵。几天时间就打听到这么多情况,不容易。 毕竟她是府中新人,手上又没钱。想要打听消息,没点手段可不行。 经过此事,顾玖对江燕的能力,有了一个直观的认识。 她又问道:“小红那边,你去看望过吗?” 江燕低眉顺眼地说道:“回禀姑娘,奴婢看望过小红姐姐两回。奴婢叮嘱她,好生养伤,不用担心差事。 姑娘已经安排了新人,接替她的差事。 小红姐姐听闻后,情绪激动,病情又加重了几分。听大夫说,还得再养半个月才能好。” 顾玖听江燕这么一说,顿时笑了起来。 江燕还真是促狭鬼。 明知小红会受刺激,还故意提起差事。 她说道:“你做得很好。接下来,你随我一起去上房见太太。” 江燕大喜过望,露出笑容,“多谢姑娘。” 青梅提点她,“快去换身衣衫。到了上房,没有姑娘许可,不准乱说话。” 江燕笑道:“谢谢青梅姐姐提点,我这就去换衣衫。” 江燕高高兴兴地走了。 青竹吃醋,“姑娘果然看重燕子。” 顾玖笑了起来,在青竹脸上捏了捏,满满的胶原蛋白,捏起来真舒服。 她笑道:“我更看重你们。” 顾玖吃了两块点心,垫了垫肚子,然后就带着丫鬟们来到上房。 还没进门,就听见三妹妹顾玥的笑声,笑得那么开朗,心情不错啊。 经丫鬟通报,顾玖进入上房。 屋里光线有些暗,顾玖眯了下眼睛,两三秒后,终于适应了屋里的光线。 谢氏就坐在上首,气色还不错,貌似瘦了点。手上的青筋微微凸起,有些可怕。 顾玖迅速收回目光,躬身行礼,“给太太请安。太太这些日子可好。” “好!托你的福,我好得很。” 谢氏将“好”字咬得重重的,偏偏面上还挂着慈爱的笑容。 顾玖笑了起来,谢氏难受,她就高兴。 “太太好好的,我就放心了。刚回府,就听说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府里发生了很多事情。 之前还在担心,太太会不会气坏了身体。如今看到太太好好的,我果然是想多了。” 谢氏似笑非笑,“二丫头有心了。你身子弱,坐下说话吧。” 心里头却在狂吼,顾玖,贱人!竟然敢嘲讽她。 她忍! 忍过这段时间,等老爷消气后,定要叫顾玖好看。 第53章 针锋相对 “二姐姐,你好像长高了。” 顾珊突然开口说道。 顾玖笑道:“真的吗?我比三妹妹大半岁,却比三妹妹要矮半个头,之前还在发愁,怕长不高。如今看来我也要长个子了。谢谢四妹妹。” 顾珊抿唇一笑,“本以为二姐姐在天门寺做法事,日日伤心难过,却不想人不仅长高了,还长白了。看来天门寺的饭菜很养人。” 顾玖挑眉,好一个顾珊,敢情是在这里等着她。 顾珊明着说她长高了,长白了,实则是在指责她给亡母苏氏做法事是假,出门游山玩水是真。 此举实属不孝! 谢氏暗自点头,还是珊儿聪明。 顾玥咬咬唇,不甘落后,也说道:“二姐姐的确白了不少。上次见二姐姐,脸色蜡黄蜡黄的。没想到出门几天,竟然白了。 难道天门寺的伙食比刺史府的伙食更好吗?改明儿我也上天门寺尝一尝,是不是真的比府中的饭菜更养人。” 大姑娘顾珍,五姑娘顾琳,两人齐齐低着头,噤若寒蝉。 二妹妹(二姐姐)才刚坐下,就闹了起来。接下来,怕不是又一场腥风血雨。 青梅几个丫鬟很是不忿。上房的人,就见不得自家姑娘好,恨不得姑娘跌落泥地,再狠狠踩上一脚。 谢氏放下茶杯,神情淡淡地扫了眼顾玖,“二丫头,不是我说你,出门在外,又是给亡母做法事,即便心不诚,好歹也该掩饰一二。这么明晃晃的,岂不是告诉所有人你不孝。” “你不孝”三个字,谢氏咬得极重。 谢氏分明是急不可耐地要坐实顾玖不孝的罪名。 只要罪名坐实,不信老爷将来还会替顾玖出头。 顾玖瞥了眼谢氏,分明看到了谢氏眼中闪烁着恶毒又得意的光芒。 顾玖低头,嘲讽一笑。 紧接着,她抬起头,面色平静,直接将矛头对准顾珊,“四妹妹,我本以为你是姐妹中最为聪慧的,却没想到,你也会犯如此幼稚可笑的错误。还害得三妹妹和太太跟着丢脸。” 顾玥脸色一变,“二姐姐,你这话我就不爱听。” 顾玖笑了笑,说道:“我先给三妹妹道歉,不该当着大家的面,说你不如四妹妹聪慧。” 顾珊急了,好个二姐姐,这是在挑拨离间她们姐妹的感情。甚至是在挑拨她和母亲的感情。 她急忙朝顾玥看去。 顾玥却移开了目光,暗自冷哼一声,并不与顾珊的目光接触。 顾珊心知肚明,顾玥生气了。 顾玥有多小气,又多不服气她,她比谁都清楚。 顾珊又朝谢氏看去。 谢氏神情淡淡的,连个正眼都没给她。 顾珊心头有些慌乱。 她张张嘴,想要解释。却突然醒悟过来,这是一个坑。二姐姐挖了坑,就等着她往下跳。 她如果反驳解释,不仅解决不了问题,还会陷在坑里面爬不出来。 如此一来,就真的中了二姐姐的计谋。 顾珊定了定神,不慌不忙地说道:“二姐姐,我知道你聪慧,妹妹多有不如,不该在你面前班门弄斧。请二姐姐大人有大量,不要和我一般计较。我给你认错。” 顾玖挑眉,顾珊的反应果然够快。 不过她可不会轻易放过对方。 顾珊既然敢挑起战火,就要有承担后果的觉悟。 顾玖似笑非笑地看着顾珊,“四妹妹,你果然聪慧,这么快就醒悟过来,察觉到你话中的错处。” 顾珊瞪大了眼,想要说话,却被顾玖抢先一步。 顾玖挑眉一笑,轻声说道:“连三岁小儿都知道,一个人不可能在短短三五天时间内长高,肤色更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变白。 我之所以长高,长白了,自然是因为这一段时间,父亲和太太特别关心我,叮嘱厨房不准刁难芷兰院,尽量满足我的一应要求。 说起这个,我就不由得想起曾经。那时候桃红还在芷兰院当差,我想吃一口雪梨炖银耳羹,都是妄想。 想请厨房做两样小菜改善伙食,可惜囊中羞涩,手中一文钱都拿不出来。 渐渐地,身体越来越差,脸色越来越蜡黄,每天喝着有毒的汤药,差一点就死了。多亏了父亲和太太,我才能逃出生天,重获新生。” 说罢,顾玖就对着谢氏福了福身,“谢谢太太如此关心我,特意叮嘱库房和厨房,满足我的一应要求,使我的身体渐渐好转。我心里头一直感激着。” 谢氏整个人都不好了。 好一个小贱人! 她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二丫头能够养好身体,知道感恩,也就没枉费我的一番苦心。” 顾玖微微躬身,说道:“多谢太太一番苦心,才使得我的身体好转,能够上天门寺为母亲做法事,祭拜母亲,尽到做子女的孝心。我想,母亲在天有灵,若是知道太太如此关心我,定感欣慰。” 说完,顾玖还冲谢氏甜甜一笑。 这一笑,将谢氏刺激得差点没绷住,当场就要发作。 谢氏深吸一口气,怒极反笑,“只可惜你母亲走得早。那时候玥儿才刚出生,你也才半岁大小,想必你母亲走的时候一定很不甘心吧。 不能亲眼看着你长大,多遗憾啊。不说别的,光是你的婚事,就让人操碎了心。也不知道你将来会嫁到什么样的人家。” 顾玖低头一笑,笑谢氏自作聪明。 她如果是原主,估计会因为谢氏这番话,心情郁结,替苏氏感到不值,怎么就败给了谢氏这个女人。 可她不是原主,她是穿越来的。 所以,她能坦然面对,任何关于苏氏的话题。 顾玖轻声说道:“累太太操心,是我的不是。我的婚事,自有父亲做主。太太忙着三妹妹和四妹妹的婚事就好,就不用管我的。我想以父亲的眼光,那些阿猫阿狗,一定进不了顾家大门。” 谢氏暗自冷哼一声,顾玖分明是在指桑骂槐。将谢宪比作阿猫阿狗,放肆! 谢宪若是阿猫阿狗,那谢家算什么,她又算什么。 哼! 顾玖还喜妄想婚事脱离她的掌控,做梦。 就算不能将顾玖嫁给谢宪,也必定要将顾玖嫁给其他破落户。 大不了就在京城挑一门婚事。 不信不能说服老爷。 谢氏对顾玖说道:“你这孩子,也太不懂事了。老爷公务繁忙,哪有时间替你操持婚事。你啊,就别胡思乱想。改明儿,我替你挑选一门如意婚事,定叫你高兴。” 顾玖浅浅一笑,“哪敢辛苦太太,更不敢耽误父亲的公务。等哥哥娶妻后,到时候有嫂子替我张罗,父亲只需掌眼就好。” 谢氏摇头,“二丫头,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三郎娶妻,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你是姑娘家,青春有限,可经不起耽误。” 顾玖抬头,望着谢氏,“我与三妹妹只相差半岁,太太一心替我操持婚事,三妹妹又该怎么办?难道太太打算随便找一户人家,将三妹妹打发出去吗?那多不好,太委屈三妹妹了。” 顾玥那个气啊,狠狠瞪了眼顾玖。 顾玖没搭理顾玥,接着说道:“若是太太一心替三妹妹操持婚事,又如何能够同时兼顾到我的婚事。难不成太太是准备随便找一户人家,将我打发出去吗?太太心疼三妹妹,却又委屈我,这是何道理?” 顾玖话音一落,屋中安静到落针可闻。 顾珍和顾林都暗自咋舌,顾玖也太敢说了,真不怕太太发怒吗? 顾玥瞪大了眼睛,万万没想到,顾玖这么敢说。 谁给她的勇气? 大家都偷偷朝谢氏看去。 谢氏的脸色已经绷不住了,眼看着就要爆发。 第54章 挖坑小能手顾玖 “二姐姐,我们身为女儿家,怎好谈论自己的婚事。二姐姐还是别再说了,怪不好意思的。” 顾玖朝顾珊看去。 顾珊一副特别认真的模样,眼睫毛微微颤抖,仿佛是在询问顾玖:二姐姐,我说的对吗? 顾玖低头,抿唇一笑。她该给顾珊封一个圆场小能手。 只可惜谢氏并不领情。 “放肆!” 谢氏一声怒斥,打破了顾珊好不容易营造出来的温和气氛。 顾珊浑身抖了抖,小心翼翼地朝谢氏看去,“母亲,女儿……”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谢氏打断。 谢氏没搭理顾珊,而是死死地盯着顾玖。 “二丫头,你是在抱怨吗?莫非是对我有所不满?” 顾玖面色平静,毫不畏惧地直面谢氏。 “太太误会了。我只是有些事情想不明白,故此特意提出来,还请太太为我解惑。” 她的语气不急不缓,同谢氏一对比,衬托出谢氏的狼狈和难堪。 顾珍和顾琳偷偷交换了一个眼神。 两人都是庶出,夹在这场斗争中,跟个受气包似得,连动都不敢动一下,更别提开口说话。 只恨屋里没有地缝,能让她们钻进去。 两边她们都惹不起,也不敢惹。 谢氏握着她们的前程,她们自然不敢忤逆谢氏。 可是顾玖也是个不好惹的主,连太太都在她手里遭了秧。 她们若是惹了顾玖,万一顾玖一心报复,她们没有把握,自己是否有还手之力。 两边都惹不起,不如安静如鸡。 将脖子缩起来,装鹌鹑,不动作不出声不碍眼。三不政策,确保平平安安。 谢氏冷哼一声,恨不得提刀宰了顾玖。 就是顾玖这个小贱人,不仅让她的计划流产,还害得她断绝了一条财路。 落入老爷口袋的产业,可没她的份。 一下子,她一年少说损失八九千两,甚至是上万两。 谢氏板着脸,怒道:“二丫头,你口口声声说我委屈了你,你这不是抱怨是什么。 身为晚辈,抱怨长辈,这是谁家的规矩?你简直是荒唐,规矩都学到哪里去了? 我得和老爷好好说说,眼看着你年龄大了,是时候给你请个更加严厉的嬷嬷回来,悉心教导你的规矩,让你知道做人的本分。” 顾玖睁大了一双黑白分明地眼睛,表情既坦然又无辜,“太太果然是误会了。或许是我表达有问题,其实自始至终,我都是在心疼太太,生怕太太为了我的事情累着。绝无半句抱怨。” 谢氏冷哼一声,“二丫头,事到如今你还要狡辩吗?” 顾玖摇头,“太太对我果然有成见。我只是个病秧子,自小就不受人待见,大家不喜欢我,我都能理解。 但是三妹妹不一样,她可是家中的明珠。无论如何,三妹妹的婚事更重要。 我和三妹妹只相差半岁,太太心疼我,一心替我考虑,要为我寻一门如意婚事,我自然是感激不尽。 只是若是因为我,就耽误了三妹妹的终身大事,那我岂不是罪过。 为了不耽误三妹妹的婚事,我的婚事,暂且放一边,或是晚两年都行。 说到底,我也是心疼三妹妹,感激太太的一番苦心。 不料,我嘴巴笨,话都说不清楚,竟然引起了太太的误会。都怪我!” 谢氏顿时气了个倒仰。 好一个奸诈的顾玖,颠倒是非黑白的本事不小啊。 之前分明是在挑衅她,抱怨她。 这会摇身一变,竟然敢大言不惭说是在心疼顾玥,感激她这个做继母的。 真当她是傻子,好忽悠吗? 啪! 谢氏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惊得众人的心都跟着跳起来。 谢氏怒道:“二丫头,你太令我失望。长辈说话,不认真听就算了,竟然还敢顶嘴。莫非在老爷面前,你也敢这样吗? 今儿若是不罚你,岂不是显得我们顾家没规矩。来人,将二丫头带下去,打她十板子。” 顾玖突然站起来,直面谢氏。 谢氏指着顾玖,怒斥,“放肆!” 眼中却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就该这样,不要畏惧,继续挑衅。 今日不治你一个不敬长辈的罪名,我就不姓谢。 顾玖不为所动,面色平静地问道:“太太确定要罚我?” 哼! “你如此放肆,难不成不能罚你。” 谢氏冷冷一笑,眼中闪烁着得意地光芒,以及满满的恶意。 顾玖挑眉,说道:“太太明知我身体不好,却偏要罚我,真不怕我死在这里吗?还是说太太从内心深处,是希望我死的。” 谢氏脸色变幻。 听从谢氏吩咐,从外面冲进来的两个婆子,进不是,退也不是。 既不敢押着顾玖下去打板子,也不敢就此退下,站在原地,手足无措。 顾珊偷偷朝两个婆子摆了摆手,示意两个婆子别作声,也别真的将顾玖押下去。 一旦婆子动手,今日这场闹剧,怕是不能善了。 顾玥死死地抓着手绢,感情上,她盼着顾玖被押下去,狠狠打板子,打死了最好。 理智上,她也知道,万万不能这么做。 母亲是急糊涂了。 顾玖是嫡出,又是继女,还是病秧子,别管她犯了多大错,母亲万万不能对顾玖打板子。 没事还好。 万一将顾玖打出了事,后果不堪设想。 顾氏家族绝不会容忍一个将嫡女打死打残的主母。 想想父亲的怒火,顾玥都忍不住打哆嗦。 可是就此放过顾玖,好不甘心。 顾玥矛盾着,挣扎着。 和她一样矛盾挣扎的还有谢氏。 谢氏脸色连连变幻,似乎是下定不了决心。 顾玖加重砝码:“真要是一板子将我打死了,太太少不得要背上一个虐死继女的名声。 只怕还会连累到三妹妹和四妹妹的婚事。 若是没将我打死,打残了,这辈子我是不指望嫁人了。 只能留在家里做个老姑娘,天天到太太跟前转悠一圈。只怕太太会十分不痛快。 将来嫂子进门,也得替我说两句公道话。顺便替我问一问,太太身为继母,如此苛待继女,是何道理?” “你,放肆!”谢氏咬紧牙关。 顾玖微微躬身,不卑不亢地说道:“身为晚辈,不敢放肆。只是太太有考虑不周的地方,我身为晚辈,自然该替太太查漏补缺。” 谢氏死死地盯着顾玖。 顾玥和顾珊则紧张地看着谢氏,千万不能冲动啊! 谢氏脸色变幻,双手掩藏在衣袖里面,紧紧地握着。指甲戳破了手掌,也没察觉。 她很想说,顾玖你去死。 可是理智拦着她,她不能说这样的话。 她还想说,就打你板子又如何。 但是顾玖说的话,言犹在耳,她怎能不在意。 别管是将顾玖打残,还是打死,她都不会有好下场。 即便没打死,也没打残,只要此事传到老爷耳朵里,那她这些天做的努力就白费了。 老爷会更加厌恶她。 想想看,顾玖拖着病体前往天门寺,替苏氏做法事,分明孝心可鉴啊。 结果刚回府,就被打板子,老爷会怎么想? 定会以为她因为谢宪被伤,谢家产业被夺,从而记恨报复。 这还不止,老爷会继续联想。她既然敢记恨报复顾玖,会不会有一天,也会报复他,在他背后捅刀子。 一旦怀疑的种子种下,她和老爷的夫妻情分,将荡然无存。 老爷将视她为仇寇,处处提防她。 一想到这个后果,谢氏就害怕。 不,她不能因为冲动,坏了她这些年的努力。 可是,真的好不甘心啊! 她死死地盯着顾玖,这个小贱人,一定是故意的,肯定是故意的。 顾玖分明是故意激怒她,想让她失去理智,做出冲动的事情,从而离间她和老爷之间的感情。 好一个恶毒的顾玖。 谢氏笑了起来。她不会上当,绝不会上顾玖的当。 她不和顾玖正面斗法。 身为府中太太,只要她足够冷静理智,对付顾玖的办法有的是。 犯不着落人把柄。 她更不会往顾玖挖好的坑里面跳。 “二丫头,看你小脸吓的,不会当真了吧。” 谢氏说完,又笑了起来。 仿佛是在嘲笑顾玖,就算你费尽心机,挖好了坑,老娘也不会上当。 第55章 只是有点蠢 “太太说的话,不敢不当真。” 顾玖一本正经地说道。 谢氏笑了笑,“你这孩子,有时候就是太严肃。赶了一天路,想必已经乏了,你且先回去好好休息,把身体养好。身体养好之前,也不用天天来请安。你的孝心,我是知道的。” “谢谢太太体谅。那我先告退。” 顾玖嘴角微扬,转身,带着四个丫鬟离开了上房。 屋里其他人齐齐松了一口气。 顾珍和顾琳庆幸,这场斗法,没有波及到自己身上。 顾玥和顾珊则庆幸,母亲没有冲动,没有真的打顾玖的板子。谢天谢地。 顾玖一走,谢氏原本一张笑脸,瞬间垮了下来。 她淡淡地说道:“我乏了,都退下吧。” 顾珍和顾琳如蒙大赦,急忙起身告退。 顾玥和顾珊留了下来,“母亲,你不要紧吧。” 谢氏咬咬牙,冷哼一声:“派人将许大夫请来。” 顾玥和顾珊都极为担心,担心谢氏被顾玖气坏了身体。 谢氏摆手,“我没事,你们不用操心。你们两就留在这里,陪我说会话吧。” “我听母亲的。” 顾玥和顾珊复又坐下来,陪着谢氏说话。 顾玖带着四个丫鬟,一路回到芷兰院。 进了东侧间书房,青梅憋在心头的那口气,终于吐了出来。 呼! 她一脸紧张,后怕的样子,“奴婢差点被姑娘吓死了。在上房的时候,姑娘好歹忍耐一些,权当左耳进右耳出。 那毕竟是太太,是府里的当家主母。以前姑娘也说过,该忍的时候就要忍。姑娘今日太冲动了。” 顾玖背靠在椅子上,“我今天很冲动吗?” 几个丫鬟齐齐点头。 青竹说道:“虽说看着太太吃瘪的样子,挺痛快的。可是奴婢担心将来,太太很可能会处处为难姑娘。还有姑娘的婚事,肯定避不开太太。” 顾玖笑了起来,“你们想错了。今天这种情况,说什么都不能忍。” 青梅说道:“奴婢不明白。” 顾玖面色平静地说道:“此一时彼一时。以前太太在府中说一不二,又得老爷敬重,那时候我是不得不忍。 如今,太太和老爷生出嫌隙,这个时候自然无需像过去那般忍耐。” “可是,姑娘不担心将来吗?得罪了太太,姑娘的日子肯定不好过。” 顾玖仰着头,看着四个丫鬟,“我以前处处忍耐,半点不敢得罪太太,那时候我的日子好过吗?你们的日子好过吗?芷兰院那时候我说了能算数吗?” 闻言,青竹和小翠连连点头。 青竹说道:“姑娘说的有道理。以前姑娘处处忍耐,日子并没有好过半点,反而处处掣肘,差一点还被桃红那个贱婢给害死。如今姑娘不给太太面子,日子再差,总不会比桃红在的时候更差。” 青梅则说道:“姑娘好歹注意点分寸,万一被人说不孝,会对姑娘的声誉有所影响。老爷那边说不定也会有意见。” 顾玖笑着点头,“青梅提醒的对,的确该注意分寸。其实今天,让太太打一顿板子也没什么,只是我不乐意。” 青梅当即说道:“姑娘刚回府,身体还没养好,太太就打板子,老爷一定会震怒。” 顾玖点头,“青梅说的没错。我若是被打了板子,太太也别想有好日子过。 接下来,太太和老爷之间的矛盾和误会只会越来越深。” “可是姑娘并没有打板子。”青竹小心翼翼地说道:“姑娘明知道打一顿板子,最终倒霉的会是太太。可是姑娘却努力说服了太太,让太太改变了主意。姑娘莫非是害怕被打板子。” 顾玖嘴角抽抽,被说中了,好没面子哦! 江燕偷偷朝青竹看去,好耿直的青竹姐姐,这样的话也敢说出来。 青梅拉拉青竹的衣袖,努努嘴,你也真是的,什么都敢说。好歹给姑娘留个面子。 青竹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孟浪了,竟然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姑娘,奴婢是无心的。要不姑娘责罚奴婢吧。” 顾玖摆手,笑着说道:“你没说错,我真的很怕疼,所以绝对不接受被打板子。” 打板子是绝对不会打板子的,两辈子加起来都不可能被打板子。 顾玖很怕疼,是真的。 上辈子,天天吃药打针,很多人都说习惯了就不会怕疼。 可是这种事情怎么可能习惯。 无论多少次,她还是怕疼,怕得要命。 她从不敢看针头。 每当护士拿出针头的时候,她就会下意识地扭过头,看都不敢看一眼。 只要看一眼,浑身的肌肉就绷紧了,完全无法放松。 尤其是当针头触及到肌肤的那一刻,嘤嘤嘤,好想死。 不过,她真的很怕死,比怕疼更甚。 所以一直努力的接受治疗,无论多痛,都要忍着。 结果还是死于并发症。 好在,老天又给了她一次生命。 这一世,她很幸运,没有先心病,没有遗传病,只是身体先天体弱,外加后天缺乏调养。 用补药慢慢养着,很快她就会有一个健康的身体。 拥有上辈子梦寐以求的健康身体,就是最大的幸运。 谢氏想打她板子,做梦吧。 这辈子,她不会让任何人有机会打自己的板子。 她最怕疼了,打板子那么疼。 谁要敢打她板子,她定要加倍还回去。 所以,即便知道被打一顿,能换来极大的好处,顾玖还是会坚定的拒绝。 抓谢氏的把柄,有的是机会,不用急在此时。 “顾玖,你给我出来。” “谁在外面乱叫?”顾玖好奇,这声音听着陌生。 “奴婢去看看。” 小翠急急忙忙跑出去,又急急忙忙跑回来。 “姑娘,不好了。是八少爷来了。” 八弟,顾珙? 顾珙跑来做什么? 顾玖很好奇,起身,走出书房。 顾珙一见到顾玖,就跳了起来。 “顾玖,还是人吗?你惹母亲生气,害得母亲躺在病床上,你赶紧给母亲道歉,否则我饶不了你。” 顾玖挑眉,顾珙是脑残吗? “八弟,你叫我什么?” 顾珙一脸凶狠地模样,“顾玖,别以为有父亲给你撑腰,我就会怕你。你不去给母亲磕头道歉,小心我揍你。” 说完,顾珙就挥舞着拳头,彰显自己的武力。 顾玖笑了起来,顾珙果然脑残。 “你笑什么笑?你再敢笑,我真要打人了。” 顾玖笑道:“那你打啊!我就站在这里,你敢打吗?” “母亲供你吃供你喝,辛苦将你养大,你却不知道感恩,反而惹得母亲生气。像你这种不忠不孝的人,我打的就是你。” 顾珙一脸义正言辞,挥舞着拳头,朝顾玖冲过去。 “啊……” 丫鬟们惊声尖叫,都没想到顾珙竟然来真的。 “谁敢打我妹妹!” 啪! 顾珽挥舞拳头,顾珙被打飞,躺在地上叫唤。 顾珽抬脚踩在顾珙的身上,仿佛怒目金刚,眼睛瞪得铜铃般大,极为凶悍。 “你敢打我妹妹,我打死你!” 说罢,提起拳头,就朝顾珙面门砸去。 顾珙恐惧到忘记了反应,只剩下本能,抬起手护住面门。 “哥哥,且慢。” 千钧一发之际,顾玖拦住了顾珽。 顾珽举着拳头,有些不满,“妹妹,这事你别管。这小子就是欠揍,让我狠狠教训他一顿。” 顾玖说道:“哥哥听我一言,即便要打人,也不该在我的院子打人。你要打,就把人带出去打,免得脏了我的院子。” 咦? 这反应,和他想象的不一样啊。 不光顾珽傻眼,顾珙同样傻眼。 顾珙还以为顾玖叫住顾珽,是要阻止顾珽打人。 没想到竟然是嫌他脏了芷兰院。 好无情,好冷漠,好现实。 没爱了! 想哭! 顾珽抓抓头,“那,那我就把他带出去。妹妹,你没事吧,有没有被老八吓住?” 顾玖抿唇一笑,“谢谢哥哥关心,八弟小孩子一个,吓不住我。” 被轻视了! 顾珙悲伤逆流成河,好气愤。 他瞪了眼顾玖,我这模样,这么威武,这么有气势,怎么可能吓不住你。 明明你都快吓死了,好不好? 顾玖笑了笑,对顾珙说道:“你这模样,真的不吓人,只是有点蠢。” 哐! 顾玖三言两语,将顾珙打击得体无完肤。 第56章 看透一切的顾大人 “太太,八少爷被三少爷打了。” 丫鬟冬梅站在谢氏面前,战战兢兢地说道。 顾玥和顾珊面面相觑。 顾玥说道:“三哥好生霸道,在外面没打够,竟然回家打八弟。此事决不能善罢甘休。” 顾珊蹙眉:“还是先问问到底怎么回事,我想三哥应该不会无缘无故打人吧。” 谢氏靠在床头,表情阴郁晦气。 她盯着冬梅,问道:“到底怎么回事?老三和老八怎么会打起来。” 冬梅面色迟疑。 谢氏怒斥,“哑巴了吗?” 冬梅急忙说道:“八少爷跑到芷兰院,扬言要打二姑娘。三少爷知道后,赶了过去,然后就将八少爷打了。” 顾玥闻言,暗自骂道,八弟真是太没用了,一点小事都办不好。 顾珊急忙问道:“八少爷没事吧?” 冬梅摇头,说道:“八少爷没事,就是不好意思来见太太。” 顾珊笑了起来,“八哥真是的,难道不知道大家都很担心他吗。” 说着,顾珊朝谢氏看去。 谢氏表情阴沉,没有作声。 她眼神淡淡地朝丫鬟春禾看去。 春禾心领神会,忙说道:“太太身体不适,奴婢这就去请老爷过来。就辛苦三姑娘,四姑娘照看太太。” 顾玥点点头,说道:“春禾姐姐快去,这里有我们守着,你不用担心。” 春禾急急忙忙地走了。 谢氏微微闭上眼睛,衣袖内,拳头紧握。 春禾能将老爷请来吗? 春禾来到外院,遇到高三福,高二福两兄弟。 “高二管事,你怎么回来了?也不去给太太请安。” 高二福心虚,不敢去见谢氏。却不怵春禾。 他随口说道:“乡下呆腻了,回城玩两天。春禾,你可别到太太跟前乱说。万一太太问起,你就当没见过我。下次我还给你家送粮食。” 春禾笑了起来,“高二管家,这可是你说的。过几天我家要是没收到粮食,我就把你偷偷回城的事情告诉太太。” 高二福哈哈一笑,“放心吧,明天就有粮车进城,保准送到你家里。” 春禾笑眯眯的,心满意足地离开。 高二福急忙问他弟弟高三福,“不会有事吧。” 高三福极为嫌弃地看着他,“你赶紧出府,别让人看见你。桂嬷嬷三人的卖身契,晚点我给你送去。” 高二福嬉皮笑脸,半点不在意,“好弟弟,此事就全靠你了。” 高三福不耐烦地说道:“别尽给我惹麻烦。再有下次……” “我保证没有下次。” 高二福放心地离开了刺史府。 春禾来到外院书房,请顾大人前往上房。 “老爷,太太病了。请老爷去看看太太吧。” 春禾低眉顺眼地说道。 顾大人皱眉,表情严肃。 春禾继续说道:“太太已经后悔了。这些天茶饭不思,一直念着老爷,请老爷去看看太太吧。” 顾大人放下手中的文书,琢磨了一会,然后起身,沉默地朝外面走去。 春禾傻眼,不明所以。 管家顾全在一旁提醒,“还不赶紧去上房通知太太,让太太准备好。” 春禾回过神来,心头欢喜,激动。 老爷果然还顾念着,同太太多年的夫妻情分。看来,很快就会雨过天晴。 春禾先一步回到上房,“太太,老爷来了。” 谢氏心中大喜,急忙从床上坐起来,整理衣衫。 她问道:“我的脸色是不是很难看?” 顾玥急忙说道:“母亲什么时候都好看。” 顾珊却说道:“母亲一脸病容,父亲见了,定会心疼。” 谢氏抓住顾珊的手,激动地问道:“真的吗?” 顾珊连连点头,“真的。” 谢氏满意地笑起来。 顾玥偷偷瞪了眼顾珊,就知道耍小聪明。 顾珊低下头,不和顾玥计较 顾大人走路带风,大步走进卧室。 卧室光线随之一暗。 谢氏见到顾大人那一刻,眼泪唰的落下来。 她泪眼朦胧地望着顾大人,表情可怜兮兮的,眼中带着无尽的思念。 多少天了,老爷终于肯跨进上房的大门,肯来看看她。 “老爷!” 一声呼喊,饱含思念,悔恨,自责,欢喜。 谢氏像个情窦初开地小姑娘一样,眼巴巴地望着眼前高大的男人。 顾大人皱着眉头,心里头却很受用。 谢氏的小意温柔,眼中的崇拜,都是他所喜欢的。 他故意板着脸,在床边坐下。 “听说你病了?” 谢氏一边流着泪,一边笑着说道:“老爷来看望妾身,妾身的病很快就能好起来。” “胡说,为夫又不是大夫,怎能治病。身体不好,就得看大夫。” 谢氏轻轻点头,“我听老爷的。许大夫开了药,我每天都会按时服用。” 顾大人嗯了一声,似乎有些不满,又仿佛很满意。 他一脸严肃地问道:“许大夫怎么说?” 谢氏张张嘴,却说道:“妾身的身体不要紧。” 春禾机灵,忙替谢氏说道:“许大夫说了,太太身子弱,需要静养。偏偏太太放不下府里的事情,每天操劳,还要为二姑娘操心。只可惜二姑娘不理解太太的一片良苦用心。” 顾玥抖机灵,也跟着说道:“父亲,二姐姐刚回府,就惹母亲生气。二姐姐也太不懂事了。” 顾大人眉头紧皱,脸色极为难看。 谢氏心知要坏,急忙出声,呵斥顾玥。 “玥儿闭嘴!你二姐姐刚从天门寺尽孝回来,身体疲惫,有不周到的地方,你不知体谅就罢了,还背后说闲话。平日里我教你友爱姐妹,你都忘了吗?” 顾玥脸上明显一慌,“母亲息怒。女儿也是因为替母亲感到不值,一时嘴快,才会口不择言。” 谢氏恼怒,“你还敢说……” “算了,不要责骂玥儿。” 顾大人出声阻止,“玥儿也是替你着想,虽有不对的地方,你也该体谅她的一片孝心。” 谢氏心头暗喜,面上感激道:“还是老爷有见地。妾身有时候就是太着急了,急着替二丫头打算,却没好好想过,二丫头到底想要什么。 她身体不好,受不得一点气。稍有不顺,有什么话都藏在心里头。真怕她憋出病来。 今儿她肯和妾身谈心,虽说言语上有些不妥当,但是妾身却很高兴。 这么多年的努力,二丫头终于肯和我说几句真心话,真不容易。” 说罢,谢氏擦擦眼角,一副体贴,包容的模样。 即便在继女那里受了委屈,身为当家主母,也不会和小姑娘一般见识。 顾大人拍拍谢氏的手背,“夫人辛苦了。” 谢氏激动起来,微微摇头,“能为老爷分忧,妾身不辛苦。” 顾大人说道:“二丫头的事情,暂且就先这样吧。夫人好好调养身体,为夫改日再来看望你。” 谢氏满心失望,眼巴巴地问道:“老爷不留下来用饭吗?” “今日就不留下来,衙门还有许多公务要处理,今晚上我就歇在书房。” 顾大人似乎是为了安抚谢氏,特意提起今晚上会睡在书房。 谢氏偷偷松了一口气,“老爷也该保重身体。” “不用担心我,你好好养病。玥儿,珊儿,好好照顾你们母亲,不要惹你们母亲不快。” “女儿谨遵父亲吩咐。” 顾玥和顾珊站起来,齐声说道。 顾大人又安抚了谢氏两句,这才离开了上房。 谢氏身体放松,选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在床头,脸上露出满意地表情。 虽然老爷没留下来用饭,有点遗憾。但是抛开这点,今天这场见面,一切都很顺利。 顺利得出乎她的想象。 老爷重新开始关心她,体贴她,真好。 白姨娘的好日子,就此宣告结束。 谢氏嘴角微扬,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 白姨娘这个贱人,等熬过这段时间,她会好好收拾她。 …… 顾大人回到外院书房,轻轻敲击桌面。 管家顾全站在旁边伺候。 顾大人突然问道:“你怎么看待二姑娘最近几个月的表现?” 顾全琢磨了一下这个问题,最后言简意赅地说道:“二姑娘长大了。” 顾大人闻言,笑了起来,“的确长大了。” 有谋略,有手段,也学会了耍心眼。 天门寺发生的事情,表面上看,似乎都是顾珽安排的。 但是顾大人知道,顾珽没那脑子。肯定是顾玖在背后出主意。 不过顾大人并不反感,反而感到高兴。 身为侯门之后,大家族的嫡女,没点心机手段怎么混。 大家族不需要傻白甜,大家族要的是一个成熟稳重,有手段有谋略的女儿。 在家不惹事生非,出嫁后能平衡夫家和娘家的利益,成为名副其实联系夫家和娘家的纽带。 如果顾玖依旧是过去那个病秧子,只擅忍耐,而没别的优点,顾大人自然不会对顾玖的事情上心,更不会一而再再而三替顾玖出头。 就像第一次,顾玖除掉桃红那回。 李婆子那几个人,按照规矩,直接打死都不为过。 可是顾大人并没有这么做,而是将人都交给了谢氏处置。 此举,不光是为了照顾谢氏面子。更重要的是,那时候顾玖不值得顾大人花费太多心思。 后面第二次推掉谢家婚约,第三次天门寺事件,虽说顾玖一次都没露过面,却让顾大人逐渐意识到,这个女儿不简单,值得好好培养。 不过这一次…… 第57章 顾大人敲打顾玖 顾大人对顾全说道:“你替我到芷兰院走一趟,让二丫头就家和万事兴写一篇文章。” 顾全愣了下,老爷突然来这一出,是几个意思。 顾大人没做解释。 顾玖逐渐展露才智,这一点很好。 不过还是得敲打敲打,否则小小年纪就不知天高地厚。 今日在上房发生的事情,顾大人早就从下人口中得知了来龙去脉。 顾玖身为晚辈,明着恭顺,暗着同谢氏对着干,此举,决不能纵容。 顾大人不希望后院任何一个人挑事。 家和万事兴,是他内心深处真实的想法。 在顾大人心里,他希望顾玖展露聪明才智的同时,还能对谢氏恭顺,减少后院矛盾和纷争。 顾玖身为晚辈,理应对谢氏恭顺,忍耐。普通小事,忍忍就过去了,为何非要挑起事端。 姑娘家要稳重,要大方。 太过聪明,处处耍心机手段,在顾大人看来,有失姑娘家的纯真可爱。 不好,不好。 如果顾玖知道顾大人的想法,一定会狠狠吐槽。 一边要求姑娘家纯真可爱,恭顺忍耐:一边又要求稳重大方,有谋略有手段,咋不上天? 又要马儿跑,又不给马儿吃草,还不许马儿自己想办法找吃的,干脆将马儿饿死算了。 鱼和熊掌兼得,美得你啊! 谢氏谋害顾玖性命,算计顾玖婚事,顾大人还要求顾玖恭顺忍耐。 顾玖:呵呵! 两辈子就没受过这么大的委屈。 绝逼忍不了。 顾全琢磨了一下,明白了顾大人的言下之意。 他躬身领命,“老爷还有别的吩咐吗?” 顾大人沉吟片刻,说道:“让二姑娘好好养身体,文章慢慢写,不着急。” “小的知道了,这就去芷兰院见二姑娘。” 顾大人挥挥手,顾全躬身退下,径直前往芷兰院。 …… 芷兰院内,顾玖正在提笔练字。这是每日的功课,雷都打不动。 即便今天赶了一天的路,又和谢氏斗法,身体疲乏,顾玖依旧坚持习字,磨炼心性。 写完了五张宣纸,顾玖才停下笔,活动一下手腕。 青梅端来一碗西瓜汁,放在顾玖面前。 “按照姑娘吩咐,青竹特意做的西瓜汁,姑娘尝尝味道。” 顾玖点点头,端起碗,先尝了一口,“不错!” 青梅闻言,笑了起来,“姑娘喜欢,小厨房还备着西瓜,到时候让青竹再做一碗。” 顾玖说道:“一碗足够,喝多了对肠胃不好。” 顾玖身体虚,饮食上面不敢暴饮暴食,很多东西只是尝个味道。 小翠从外面回来,“启禀姑娘,老爷去了上房,停留了大约一刻钟就走了。奴婢仔细留意了一下,上房的姐姐们看着都挺高兴的。” 顾玖挑眉一笑,随口说道:“看来老爷和太太已经重归于好。” 青梅闻言,顿时担心起来。 “老爷和太太重归于好,这可如何是好。” 顾玖放下碗,笑了笑,“怕什么。这是迟早的事情,你还真以为老爷会一直晾着太太吗? 谢宪那事,那么严重,老爷也仅仅只是敲打了太太几句。 可想而知,老爷并不是真心想和太太翻脸,只是想借此机会提醒太太凡事适可而止。 今日的事情,也算是一个契机,正好给了老爷一个台阶,让老爷同太太言归于好。 老爷自己也知道,他和太太闹矛盾,全府上下必定人心惶惶。时间一长,不利于府中安宁。没有根本性的利益冲突,和好是迟早的事情。” 青梅依旧担心,“老爷和太太和好,太太会不会借机生事,找姑娘麻烦?” 顾玖仔细琢磨了一下,“以我对太太的了解,她这会刚和老爷和好,应该暂时顾不上我。她得先忙着巩固自己的地位,打压白姨娘。之后才会腾出手来,找芷兰院的麻烦。” 不过,顾玖总感觉谢氏正憋着什么大招没使出来。 仔细梳理一番谢氏这一二十年的经历,可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顾玖不会自大的认为,自己的一点小手段,就能打败谢氏。 所以,顾玖很好奇,谢氏到底在憋什么大招。 她也很期待,谢氏赶紧放大招,好让她见识一番。 “姑娘,顾全管家求见。”江燕站在门口禀报。 顾玖说道:“请顾管家进来。” “是!” 很快,顾全被请进了东侧间书房。 “小的见过二姑娘。” “顾管家客气,青梅,看座。” “谢二姑娘。” 顾全在椅子上坐下,然后主动说起,“小的今日奉命来看望二姑娘。老爷吩咐,让二姑娘就家和万事兴写一篇文章,还叮嘱二姑娘好好将养身体,写文章的事情不着急,慢慢来。” 顾玖了然一笑,微微垂首,父亲这是在敲打她呢。 她对顾全说道:“辛苦顾管家亲自走一趟。这些日子,为了我的事情,父亲也是操碎了心。 请顾管家转告父亲,我一定会认认真真写关于家和万事兴的文章。 正好最近天热,身体虚,不便出门,就在房里闭门看书思考。” 顾全闻言,笑了起来,“二姑娘有心了。二姑娘有这个态度,老爷一定会很高兴。” 顾玖说道:“是我不孝,总让父亲操心。我也想替父亲分忧,奈何人小力微,身体又弱。请顾管家告诉父亲,我定不会辜负他的期望。” “如此甚好。小的还要赶着回去复命,就此告辞。” 顾玖忙站说道:“青梅,替我送送顾管家。” 顾全摆摆手,“二姑娘不用客气,告辞!” 青梅送走了顾全,回到房里,看着顾玖,一脸担心。 “姑娘,老爷这是什么意思啊?奴婢不太明白。” 顾玖浅浅一笑,“老爷这是在敲打我呢。” “啊!” 青梅受惊,生怕顾玖从此后,不被顾大人待见。 顾玖又说道:“不用担心,没事的。老爷希望内宅安宁,之前敲打了太太,如今自然就轮到我。” 只可惜,顾大人的一番想法注定要落空。 她和谢氏之间,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两个人不可能做到真正的和平共处。迟早会爆发出更大的冲突。 顾玖一脸沉静,准备继续习字。 青梅都担心死了,“姑娘,那以后怎么办?” 顾玖轻声一笑,说道:“自然是闭门谢客,好好养身。”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她得趁早将身体养好。 “太太那里?” 顾玖说道:“不用担心太太那边。青梅,你不信我吗?” 说着,顾玖抬起头望着青梅。 青梅频频摇头,连忙说道:“奴婢当然信任姑娘。” “我说不会有事,你信吗?” 青梅迟疑了一下,然后重重点头,“奴婢信姑娘。就算真的出了事,奴婢相信,以姑娘的手腕,定能化解。” 顾玖笑了起来,“如此,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来,替我磨墨,我还得写五张纸。” 青梅拿起墨条,开始磨墨。一边说道:“姑娘也太努力了,比正经读书人还要努力。” 顾玖抿唇一笑,说道:“不努力怎么行。好生活不会从天而降,得靠我们努力争取,才会拥有好生活。趁着现在,我得抓紧时间努力。而且还可以打发时间。” “奴婢说不过姑娘。不过姑娘好歹要保重身体。” 顾玖笑道:“放心吧,我的身体我自己有数。” 第58章 立规矩 转眼,大半个月就过去了。 天气炎热,不用顾大人特意敲打,顾玖也不会主动出门。 顾玖苦夏,外加身体虚,天气一热,每天都提不起精神,整个人恹恹的。 她想吃凉的,青梅和青竹一起拦着。 理由是她的身体虚,吃太多凉的,对身体不好。 顾玖顿时觉着生活没爱了。 她拿着一把团扇,躺在软塌上,懒懒地扇着风。 外面艳阳高照,知鸟在枝头瞎叫唤。枝叶打着卷儿,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 顾玖心有戚戚。 这么热的天气,任谁也提不起精神。 江燕拿着一本册子走进来。 “这是奴婢临摹的字,请姑娘检查。” 自顾玖从天门寺回来后,江燕就正式跟着顾玖读书识字。 青梅,青竹,小翠三人也跟着顾玖读书识字。 只是她们三人对读书没什么兴趣,一拿到书本就觉着头痛,一写字就感觉手不听使唤。 青梅还振振有词,说是只要能识字能算账就行了,又不考学,何必学得那么认真。 顾玖闻言,无语望天。 三个丫鬟,枉费她的一番心意,真是太没追求了。 唯独江燕,学得特别认真,也特别刻苦。 每日除了完成顾玖布置的作业外,还自己加练。 短短半个月,她的字从一开始的鬼画符,到现在勉强能够入眼,进步非常大。 顾玖从江燕的手中接过册子,一页页翻阅。 上面都是江燕临摹的字,能看出她的用心和努力。 顾玖点点头,“还不错,继续努力,会越来越好。之前给你的《千字文》,都背下来了吗?” 江燕低头,有些忐忑地说道:“回禀姑娘,背得不够牢。总是背了后面忘了前面。” “刚开始都这样,慢慢来,不要心急。争取这两天全部背下来。” 江燕重重点头,“奴婢记住了。” 有个认真努力又上进的学生,身为老师,其实很有成就感。 即便知道江燕心怀野心,不甘平庸,顾玖依旧愿意教导她,也愿意给她一个往上爬的机会。 就是不知道,江燕能不能抓住机会。 小翠从外面进来,“启禀姑娘,大姑娘和五姑娘来看望姑娘。” “大姐姐和五妹妹来了,快请进。” 顾玖笑了起来。 江燕知趣退下。她针线好,平时就和青梅一起,为顾玖做衣衫。 顾珍和顾琳被请进东侧间书房。 一进屋,就觉着凉爽。原来是屋里摆放了一个冰盆,正冒着寒气。 顾珍就说道:“还是二妹妹这里好,比我屋里凉爽多了。” 顾玖抿唇一笑,“大姐姐,五妹妹快请坐。” 西北夏天炎热,府里存冰有限。 顾珍身为庶女,分到的冰块比顾玖少了一半,心里头自然有些想法。 顾珍挨着顾玖坐下,“二妹妹,你身体好些了吗?” 顾玖懒懒地扇着团扇,一边点头说道:“好多了,陈大夫的医术当真不错。” 顾珍说道:“胡姨娘苦夏,身子不好,我也想请陈大夫过府替胡姨娘诊治。只是太太更看重许大夫,便请了许大夫。” 顾珍的生母是胡姨娘。 胡姨娘生了一子一女,在府中很有体面。 只是如今年龄大了,色衰而爱弛,不得顾大人宠爱。 胡姨娘为人低调,谢氏一般情况下,不会刻意为难她。 顾玖拿着团扇,遮住半张脸,微微一笑,说道:“大姐姐是该听太太的,太太吃的盐比我们吃过的饭都多,她说许大夫好,定不会有错。” 顾珍看着顾玖,“二妹妹说这话,是真心的吗?当初,你不是说许大夫比不上陈大夫。” 顾玖摇头,“大姐姐误会了,我可从来没说过这样的话。我只是说陈大夫更擅长内科,而许大夫更擅外科。” 谢氏肯定不会请陈大夫,那多没面子啊。 顾珍皱眉。 顾琳偷偷发笑。 大姐姐真正糊涂,何必同二姐姐过不去,半点好处都没有。 真以为为难了二姐姐,就能在太太面前露脸吗?真是天真。 太太有亲生的闺女,哪里稀罕一个庶女。 至于胡姨娘,年老色衰,为人又低调,不惹事却也帮不了太太多少忙。 太太从来都不看重胡姨娘,说不定还会防着胡姨娘,毕竟胡姨娘生了个儿子。 想到这里,顾琳又有些得意,还是自家姨娘看得明白。 顾珍皱眉问道:“是这样吗?” 顾玖肯定地点头,“我的确是这么说的。” 顾珍闻言,笑了笑,“是我误会了二妹妹,二妹妹千万别和我计较。” “大姐姐客气。”顾玖笑了笑。 顾琳趁机说道:“二姐姐,我听说府尹夫人给太太下了帖子,请我们过府赏花喝酒,你会去吗?” 顾玖倒是不知道这件事。 她问道:“什么时候?” 顾琳说道:“十天后。据说府尹夫人为了这次宴请,特意借了大将军府的花园,用作待客之地。” 顾琳口中的大将军府,是征西大将军鲁侯裴仁在晋州城内的府邸。 听说大将军府内有一座极漂亮的花园,有专人管理。 鲁侯裴仁平日都住在军营,这座大将军府自建成之日起,就一直空在那里。 顾玖还没说话,顾珍就率先问道:“五妹妹,你听谁说的?我怎么不知道此事。” 顾琳抿唇一笑,眉梢眼角透着些许得意之色。 “我听我姨娘说的。今儿一早,姨娘在上房伺候太太的时候,府尹府来了一位嬷嬷,给太太送请帖。 听说,府尹夫人特意叮嘱,一定要将家里的姑娘带去,人多热闹。” “是吗?”顾珍暗自冷哼一声,她不知道的事情,顾琳竟然知道,哼! 然后她语气怪怪地说道:“最近真是辛苦白姨娘,还要天天到太太跟前立规矩。一定很累吧。” 顾琳的脸色,刷的一下变得雪白。 她抓着手绢,努力地笑出来,“姨娘到太太跟前立规矩,这是应该的。” 顾珍嗤笑一声,“白姨娘进府十多年,却还要立规矩,真辛苦啊。 我不曾听说谁家府上,进府十多年的姨娘,还被要求天天立规矩的。 除非那个人做错了事情,才会被太太惩罚,要求天天立规矩。 五妹妹,你回去问问白姨娘,问问她到底做错了什么,惹得太太还要给她立规矩。” 顾玖左右看看,顾珍对顾琳好大的怨气啊。 最近白姨娘被立规矩的事情,顾玖也有耳闻。 估计是因为前段时间,顾大人天天歇在白姨娘房里,惹怒了谢氏。 故此,谢氏就给白姨娘立规矩,定要狠狠收拾白姨娘一顿,才能消掉心头那口恶气。 不得不说,谢氏软刀子杀人,用得贼溜。 昨天青梅还在说,路上遇到白姨娘,白姨娘那张脸哦,憔悴得没法看,干瘦干瘦,颜值直线下降。 不知道遭受了多少磋磨,才会在短短半个月内,变成那副模样。 顾珍气急了,胸口起伏不定,脸色绷不住,大声说道:“大姐姐见识少,就别出来丢人现眼。谁告诉你,进府十多年的姨娘就不会被立规矩。你问二姐姐,到底有没有这个说法。” 顾玖嘴角一抽,战火怎么一下子就烧到她身上。 顾珍看着顾玖,“二妹妹,你给评评理,我有说错话吗?进府十多年的姨娘还被太太立规矩,难得不是因为她做错了事,惹怒了太太。” “你胡说,我姨娘才没有做错事。”顾琳眼睛湿漉漉的,眼看就要哭出来了。 顾玖轻咳一声,说道:“此事你们该去问太太,没有谁比太太更清楚。再一个,太太和姨娘之间的事情,也轮不到我们来议论。 大姐姐,五妹妹,你们就别争执了。还是想想,若是要去参加府尹夫人的宴请,该穿什么衣衫合适。” “啊!”顾珍叫起来,“月初做的新衣,我已经穿过两回,不适合穿去宴会。该怎么办?十天时间,来得及做两件新衣吗?” 顾琳冷哼一声,“大姐姐,你还是先问问太太,愿不愿意给你做新衣服。” 顾珍笑了起来,“太太最是大方,自然是愿意的。倒是五妹妹你,可别穿着旧衣出席宴会。 啊,不对,应该说,太太会让你参加府尹夫人的宴请吗? 别到时候,我们都去了宴会,就留你一个人在府里,多可怜啊!哈哈……” 顾珍掩着嘴大笑起来,赤裸裸地朝笑顾琳。 顾琳哪里受得了,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捂着嘴就跑了出去。 顾玖:真是哔了狗了。 这两人怎么就在她的地盘上吵了起来。 第59章 迷药到手 顾琳跑回相思院,在白姨娘面前大哭。 白姨娘见状,顿时心疼坏了。 “琳儿,你这是怎么啦?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你告诉我,我替你出气。” 顾琳咬着牙,脸上的妆容都花了。 她也顾不上这些,擦着眼泪说道:“是大姐姐。她说姨娘天天去上房立规矩,定是得罪了太太,被太太责罚才会如此。 她还当着二姐姐的面奚落我,说是府尹夫人的宴请,没我的份。 呜呜……姨娘,我该怎么办?要是姐姐们都去参加宴会,就我一个人没去,那多没面子啊。我不活了。” 白姨娘听完,冷冷一笑,顾珍是皮痒了吧。 她摸摸顾琳的头,语重心长地说道:“你啊,还是不够稳重。我还以为多大的事情,这点小事何至于让你哭着回来。被人看见了,那起子小人,又要嚼舌根子。” 顾琳努力止住哭声,眼巴巴地望着白姨娘,“姨娘,我该怎么办?府尹夫人的宴请,我也想去。若是姐姐们都去了,就我没去,我,我……哇……” 顾琳刚止住的眼泪,又落了下来。 白姨娘抬手,拿着手绢,轻轻替顾琳擦拭眼泪。 她说道:“姨娘同你保证,你一定能去参加府尹夫人的宴请。” “真的吗?可是太太不喜姨娘,连带着女儿也被太太厌恶,太太还会让我参加宴请吗?” 白姨娘肯定地说道:“一定会的。无论如何,姨娘都会让你参加府尹夫人的宴请。” 顾琳顿时笑了起来,脸上还挂着眼泪。她一把抱住白姨娘的腰身,“姨娘真好。” 白姨笑了笑,轻抚顾琳的背部。 她看着窗外,眼神渐渐暗沉。 谢氏不仁,就别怪她不义。 白姨娘突然无声一笑,嘴角挂着一抹嘲讽之色。 …… 上房,门窗都关着。 在这炎热的夏季,平添三分热气。 谢氏端坐在上位,丫鬟们都被打发了出去。 在她面前站着一位婆子。 这位婆子,正是谢氏的第一心腹平嬷嬷。 凡是谢氏不方便出面的事情,都是由平嬷嬷替她处理。 可以说,知晓谢氏所有秘密的人,唯有平嬷嬷。 屋里没有外人,谢氏依旧压低声音,问道:“怎么样?” 平嬷嬷微微点头,“消息已经确定了,十日后府尹夫人的宴请,鲁侯裴仁的女儿裴芸定会参加。” 谢氏有些紧张,手心开始冒汗。 她捏着手绢,问道:“消息确实吗?” 平嬷嬷肯定地说道:“这个消息,是大老爷安插在晋州的探子送来的,不会有错。” 谢氏明显松了一口气。大哥安插在晋州的探子送来的消息,那肯定错不了。 谢二老爷虽然已经离开了晋州,但是谢大老爷谢茂交代的任务,谢氏还要继续完成。 十日后的宴请,裴芸会参加,这等于是送上门的机会。 谢氏自然不能错过。 谢氏问道:“东西准备了吗?” 平嬷嬷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瓷瓶,“请太太过目。” 谢氏接过瓷瓶,开盖,闻了闻,带着点香味。 “效果如何?” 平嬷嬷面有得色地说道:“此种迷药效果极好。中了迷药的人,会保持神志清醒,但是四肢无力。 如此一来,六少爷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拿下裴大姑娘,将生米煮成熟饭。 届时,鲁侯为了裴大姑娘的名声着想,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下这门婚事。” 谢氏闻言,点点头,心里头多了一分把握。 平嬷嬷望着谢氏,小声问道:“太太,此事要不要告诉六少爷?” 谢氏面露迟疑之色。 最后她微微摇头,“还是不要告诉六郎。届时,我会安排丫鬟,将他引过去。” “可是这样一来,万一六少爷不配合,该如何是好?” 谢氏闻言,轻声一笑,“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就算什么事都没发生,又如何?外人只会认为,六郎同裴大姑娘发生了什么。届时好好运作一番,不愁婚事不成。” 平嬷嬷皱眉,她没有谢氏那么乐观。“太太,奴婢听说鲁侯此人性情暴躁,万一暴怒之下伤害到六少爷,该如何是好。” 谢氏一听,也皱起眉头。 她将各种可能都想了一遍,最后依旧坚持原先的决定。 “此事还是不要告诉六郎。万一事情败露,六郎也可以借口推脱不知情,被人算计,以此脱身。” 平嬷嬷问道:“事情如果失败,大老爷那边问起,该如何回复?” 谢氏冷哼一声,“大哥的任务重要,六郎的性命更重要,我不能将六郎陷于危险中。同裴家结亲,不是非六郎不可。大不了让三丫头……” 说到这里,谢氏的心跟着抽痛了一下。 顾玥是她最宝贝的女儿,她怎么舍得将顾玥送到裴家做妾。 是的,顾玥若是想进裴家,以目前的条件,只能做妾。 鲁侯裴仁的大儿子,裴大少,早早成了亲,如今连孩子都有了。 想和裴家结亲,若是在京城,还能变通一下。 可是如今身处西北,只能从裴大姑娘,还有裴大少身上打主意。 如果六郎顾琤没有成功拿下裴大姑娘,接下来,就只能将主意打到裴大少的身上。 可是裴大少已经成亲,顾玥就算进了门,也只能做妾。 一想到这个后果,谢氏心口就发痛。 她捂着心口,对平嬷嬷说道:“无论如何,一定要让六郎将裴大姑娘生米煮成熟饭。” 平嬷嬷冷静地说道:“太太,为了确保事情成功,奴婢认为,必须将真相告诉六少爷。让六少爷配合太太的计划。” “我如何能告诉他?” 谢氏心头发虚。 她的儿子,是那样的优秀,骄傲。 让她如何开口告诉宝贝儿子:你去把裴大姑娘睡了,事后为娘替你善后,让你娶裴大姑娘为妻。 谢氏闭上眼睛,她开不了口啊。 那样做,会让她在儿子面前暴露出最丑陋的一面,显得多么的卑鄙,不堪。 一想到,宝贝儿子会用一种不敢置信,又厌恶的目光看着她,她就受不了。 她情愿瞒着儿子,暗地里悄悄促成此事。 事后,就当一切是意外。 如此,她在儿子心目中的形象,依旧是那个慈爱的母亲。 平嬷嬷看着谢氏,暗自叹了一声。 谢氏的想法,平嬷嬷心知肚明。 “太太,你太心软了。六少爷大了,这些事情,也该让他知道。” “闭嘴!” 谢氏死死地抓着椅子扶手,厉声呵斥平嬷嬷,“你说得简单,这样的事情,你让我如何开口。六郎他,他立志读书出仕,我怎能让他沾染这些肮脏事情。” “六少爷迟早会接触这些事情。早点知晓,也能早做防备,不用担心被人算计了去。” 谢氏脸色惨白,频频摇头,“我开不了口。” 平嬷嬷想了想,说道:“既然太太开不了口,那就由奴婢来说。” 谢氏死死地盯着平嬷嬷,心里有一股怒火在燃烧,“你到底安的什么心?你是成心想要离间我们母子吗?” 平嬷嬷面无表情地说道:“奴婢不敢!只是太太未免太小看六少爷。六少爷自小聪慧,处事稳重。 太太不告诉六少爷,六少爷难得不会自己判断吗? 只怕六少爷一推门,见到裴大姑娘的那一刻,就已经猜到了一切。 太太想想,那时候六少爷是何心情?他会不会就此怨恨上太太? 若是太太一早就告诉六少爷,六少爷若是不愿意,此事就此作罢,我们另外想办法。 若是六少爷体谅太太苦心,愿意配合,那么事情岂不是多了把握。莫非太太真愿意将三姑娘送到裴家做妾?” 谢氏犹豫,挣扎。 嘴唇张张合合,不确定地问道:“果真要告诉六郎?” 平嬷嬷重重的点头,“此事想要成功,离不开六少爷的配合。太太,不要再迟疑了。” 谢氏痛苦地闭上眼睛,微微点头,“那么就由你去见六郎,把事情同他说清楚。” “奴婢遵命。” 平嬷嬷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第60章 宴会 晚上,顾大人到上房用饭。 夫妻二人寒暄一阵,顾大人便问道:“听闻府尹夫人下了帖子?” 谢氏浅笑一声,“正是!” 顾大人随口说道:“将几个姑娘都带去吧。孩子们大了,是该出门见识见识。” 谢氏手上动作一顿,愣了下,轻声问道:“老爷的意思是,将几个孩子都带去?” 顾大人点头。 谢氏心头不乐意了。 顾玖小贱人,顾琳小贱种,这两人凭什么要带去。 顾玖处处和她作对。 顾琳的姨娘,白姨娘,成天让她不痛快。 一开始,谢氏就没打算带这两人出门。 晾着她们两,让这两丫头一辈子困在内宅,做个蠢货。 等到说亲的时候,别人一看,蠢货姑娘,谁乐意娶回家做儿媳妇。 最后,只能随便找户人家,将两人打发出去。 一切都计划得好好的,偏生老爷开了口,谢氏暗皱眉头。 谢氏想了想,柔声说道:“老爷,二丫头身子弱,天气又这么热,带她出门,万一病倒了怎么办? 还有五丫头,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妾身担心带她出门,会惹笑话,丢了老爷的脸面。” 顾大人端着酒杯,说道:“无妨!孩子一天天大了,不能将她们困在府中,半点见识都没有。现在丢人,强过回到京城丢人。” 谢氏听到京城二字,心头一跳。 她小心翼翼地问道:“老爷要回京城了吗?” 谢氏早八百年前就想回京城了。 晋州太偏僻,夏天热,冬天冷。 最主要的一点,来来去去,都是军营的糙汉子,要么就是当地的土财主,连个像样的世家贵族都没有。 哪里比得上京城,来往的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权贵世家。 偶尔还能进宫,在皇后娘娘面前刷一波存在感。 顾大人笑了笑,说道:“回京城是迟早的事情。总之,这件事就这么定了。趁着这个机会,给孩子们各做一套新衣。” 谢氏咬咬牙,最后笑着应下,“我听老爷的。要不,将几个小子也带上。天天读书怪辛苦的,就当是放松。” 顾大人点头,“此事你来安排。” 谢氏顿时笑了起来。 心里头却在琢磨,到底是谁在老爷跟前打小报告。 顾大人接下来的一句话,就告诉了谢氏答案。 “白姨娘那里,我看就不要立规矩了。她伺候本官这么多年,一直都很用心。应该给她一点体面。” 谢氏一张震惊脸,转眼,又恢复了平静。 果然是白氏这个贱人。 谢氏暗自咬牙,心中愤恨无比。 她看着顾大人,笑着应下:“老爷说的对,明儿起,就免了白姨娘立规矩的事情。” 心头却想着,不让立规矩,她自有别的办法收拾白姨娘这个贱人。 …… 天公作美,宴请的头一天下了一场雨,暑热消去,天气一下子变得凉爽起来。 一大早,刺史府后院就热闹起来。 姑娘小伙们都在为出门做着准备。 顾玖懒洋洋的,像是没睡醒。任由青梅,青竹替她换上新衣,画上精致的妆容。 “姑娘,你看这样行吗?” 顾玖朝镜子里看去,一张精致的小脸白里透红,年岁不大,却已经显露出非同一般的风姿。 顾玖点点头,“挺好的,就是太过打眼。” 青梅说道:“姑娘长得美,稍微一打扮就让人移不开眼。” 顾玖冲着镜子里的自己眨眨眼,然后笑道:“时辰不早了,我们走吧。” “姑娘当心。” 青梅扶着顾玖,朝门外走去。 顾玖细心调养身体这么久,终于看见了成果。 一改过去脸色蜡黄,头发稀黄的病弱模样。 如今皮肤白了,头发黑了,人也长高了。 脸颊上多了点肉,颜值直线上升,初露绝美风姿。 顾玖来到二门,大姐姐和五妹妹都到了。 顾琳兴奋得跟什么似得,白姨娘果然没让她失望。 她不仅能去府尹夫人的宴会,还能穿上新衣。 顾琳脸颊泛红,见到顾玖,就问道:“二姐姐,你看我这一身好看吗?” 顾玖点头,“好看。” 一身桃红色,很是显眼。顾琳年龄小,个子也矮,穿着挺可爱的。 顾琳抿唇一笑,“谢谢二姐姐。你也很好看。” 顾珍见了,十分嫌弃。 五妹妹真没见识,不过一件新衣,就高兴成这样子。别一会到了宴会上,闹出笑话,丢人现眼。 谢氏来了,身后跟着顾玥和顾珊。 顾玥和顾珊明显经过精心打扮。 尤其是顾玥,身量高挑,已经显露出一点点小女人的风情。 谢氏扫了眼众人,目光最后落在顾玖身上。 顾玖今日的打扮很打眼,容貌一改以往的病弱模样,显得越发出众。谢氏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头,心中有些不喜。 她没想到,顾玖稍微打扮一下,差点让人移不开眼睛。 这时,六少爷顾琤走进二门,“母亲,都准备好了。” 谢氏眼神复杂地朝顾琤看去。 顾琤面无表情。 谢氏转眼又笑了起来,“既然都到齐了,上车吧。” 众人纷纷坐上牛车,启程前往宴会举办地,大将军府。 出了刺史府,顾玖挑起帘子,就看见了哥哥顾珽。 顾珽也坐在牛车上,冲顾玖眨眼,又指了指身后的二壮。 二壮是桂嬷嬷的小儿子。 前些日子,顾珽出面,将桂嬷嬷母子三人安顿在城中住下。 今日出门,顾珽将二壮也带上了。 没人会注意一个面生的小厮。 加上有顾珽掩护,二壮很容易就混进了车队里。 顾玖冲顾珽笑了笑。 牛车摇摇晃晃,终于到了大将军府。 从侧门进入,到了后花园门口才下车。 “姑娘,当心!” 青梅和青竹率先下车,然后扶着顾玖下车。 顾玖的双脚稳稳地踩在地上,抬头打量四周。 还没进入花园,就已经感觉到周围的景色格外不同。 想必花园中又是另外一番风景。 顾玖对今日的宴会,多了一点期待。 美景美食,总是令人心情愉悦。 顾珽走过来,“妹妹,累吗?” 顾玖笑道:“哥哥不用担心我,我不累。” 她朝顾珽身后的二壮看去,小声问道:“桂嬷嬷住在城里还习惯吗?” “多谢姑娘关心,我娘住得很好,心里头一直惦记着姑娘。”二壮躬身说道。 顾玖点点头,“你告诉桂嬷嬷,让她安心住着,旁的事情不用操心。” 二壮有些犹豫,斗胆说道:“启禀姑娘,我娘习惯了操劳,如今每日没甚事情做,心里头空落落的。 今日出门,她还叮嘱我,让我见了姑娘后问问,能不能给她找点事情做。 我娘针线活极好,还会纺纱织布。姑娘若是不嫌弃,给我们安排点差事做吧。 不然每天不做事光吃饭,心里头总是发虚。” 顾玖闻言,笑了起来,“放心吧,不会没事做。晚些时候,就会有差事安排下来,到时候你们每天都会很忙。” 二壮眉开眼笑,“多谢姑娘。姑娘有事,尽管吩咐,我和大哥赴汤蹈火,也会替姑娘办成。” “如此甚好。”顾玖点点头。 青梅小声提醒,“姑娘,太太看了过来。” 二壮急忙躲到顾珽身后。 顾玖对顾珽说道:“哥哥,我们进去吧。” “妹妹慢一点。” 六少爷顾琤走在众人后面,神思不定。 谢氏回头看了几眼,心中隐有担忧。 顾玖注意到谢氏的目光,偷偷朝后面的顾琤看去。 顾琤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分明是有心事。 顾玖悄声问道:“哥哥,六哥出什么事了吗?” 顾珽一脸茫然,“没有啊!他好得很,昨日夫子还夸了他,连马师爷都说他有大才。” 顾珽语气酸酸的。他不擅长读书,对会读书的顾琤,说不羡慕是假的。 不过顾珽并不讨厌顾琤。 两兄弟的关系虽不亲近,但也没什么矛盾。 顾玖又回头看了眼顾琤,若有所思。 谢氏和顾琤这对母子,莫非出了什么事。 不然,两个人表情,怎么都怪怪的。 第61章 落水真相 大将军府后花园,景色当真是美不胜收。 这个季节,按理鲜花并不多,菊花还要一段时间才会盛开。 可是府尹夫人依旧弄来了许多鲜花,摆满了后花园。 花园内,处处是景。 置身其中,仿佛置身江南园林,令人赏心悦目。 顾玖跟随谢氏,先去拜见府尹夫人。 花厅内,本地数得着的夫人太太们都来了。 谢氏一进门,众人纷纷热情招呼。 “顾夫人,你总算来了,大家等了你许久。” “谢妹妹,许久不见,晚些时候我们可得好好说说话,亲近亲近。” 谢氏面带微笑,游刃有余地同众位夫人太太周旋。 然后领着家中子女,上前拜见府尹夫人。 在座的,就数府尹夫人身份最贵,地位最高。 府尹夫人蔡氏,银盘脸,肤白,身量高挑,是极有福气的一个人。 她拉着谢氏的手,“妹妹怎么这会才来,一会要罚你三杯。” 谢氏笑了起来,“是我来晚了,我认罚。” 蔡氏朝站在谢氏身后的顾玥等人看去,“妹妹好福气。” 谢氏眉开眼笑,“比不上姐姐的福气。快过来,拜见府尹夫人。” 顾玖同顾玥,顾珊并排站在一起,上前两步,躬身行礼,“拜见夫人。” 顾珍和顾琳则站在她们后面。 “好孩子,快过来让我看看。” 蔡氏朝顾玥招手。 顾玥浅浅一笑,眉梢眼角都是掩饰不住的得意。 她上前一步,说道:“见过夫人。” 蔡氏握着顾玥的手,连说几个好,“好好好!妹妹,你真是好福气。一转眼,玥儿就长这么大了,不知谁家有福气,能将玥儿娶回去。” 谢氏心头得意,面上微微一笑,说道:“姐姐说笑了。这孩子最心疼人,我是真舍不得将她打发出去,还想多留她在身边几年。” 蔡氏笑了起来,“妹妹说的是,一定得精挑细选,给玥儿挑选一门如意婚事。” 谢氏点点头,“还是姐姐有见地。” 蔡氏松开顾玥的手,不经意间,注意到顾玖。 “这位姑娘是?” 顾玖以前是病秧子,容貌憔悴,也不引人注目。 如今的顾玖模样大变,人漂亮了,也长高了,蔡氏一时间,竟没将人认出来。 谢氏神色如常,笑着说道:“好让姐姐知道,这是我家二姑娘,小玖。” “哦!” 府尹夫人蔡氏恍然大悟。想起来顾家二姑娘,是原配留下来的孩子。没想到大半年没见,人都长变样了。 蔡氏冲顾玖招手。 顾玖上前一步,“见过夫人。” 蔡氏上下打量顾玖,暗自点头,通身的气派,比顾玥的确强了不少。 “好孩子!当年在京城的时候,曾和你母亲见过一面。没想到一转眼,你都长这么大了。 听说你身体不好,今日出门身体受得住吗?若是身体不适,一定要说出来。府中备有略懂医术的嬷嬷。” 顾玖抿唇一笑,“多谢夫人关心。调养多年,身体已经好多了。今日出门,身体还受得住。” 蔡氏笑了起来,“那就好。一会和姐妹们好好玩耍,不要拘束。” 顾玖笑着点头,“我听夫人的。” 蔡氏又朝顾家的儿郎们看去。 见到顾琤,蔡氏眼睛一亮。忙问谢氏,“妹妹,这就是你家六郎吗?好个俊俏斯文的少年郎,妹妹果真好福气。” 谢氏忍不住笑出声,“六郎,快拜见夫人。” 顾琤上前几步,微微躬身,“晚辈拜见夫人,夫人安康。” “好孩子。” 蔡氏将顾琤上下打量,越看越满意,忍不住问道:“妹妹,你家六郎可曾婚配?” 谢氏一愣。 蔡氏笑了笑,接着说道:“我家中几个闺女,都还待字闺中。妹妹若是不嫌弃,我们两家,不如多亲近亲近。” 谢氏看了眼顾琤,然后朗声一笑,“姐姐看得上我家六郎,是我家六郎的福气。不过这几个孩子的婚事,我家老爷早就叮嘱过,得由他来做主。还请姐姐见谅,一时半会,没法回复你。” 蔡氏理解地点点头,“这是应该的。此事,还请妹妹记在心里,改明儿和顾大人好生说说。” 谢氏笑着应付,“一定,一定。” “这里没事了,你们都出去玩吧。” 谢氏将孩子们都打发出去,专心同太太夫人们交际应酬。 顾玥和顾珊,去找相熟的闺中好友玩耍。 顾珍也有熟悉的朋友。 唯有顾玖,穿越而来,原主也没给她留下任何朋友资源。放眼看去,没有一个熟悉的。 甚至连许多人的名字都弄不清楚。 还有顾琳,她在姐妹中年龄最小,出门的机会也不多,同样没有熟悉的朋友。 于是乎,顾琳就跟在顾玖身边。 “二姐姐,我们找个地方坐着吧。” 顾玖摇头,“此处景色甚好,我想到处走走看看。五妹妹若是不耐烦,自去玩吧。” 顾琳纠结了一下,“好吧,那我自去玩了。” 顾玖走在花园中,时不时停下来,观赏鲜花。或是抬起头,来一次深呼吸,仿佛空气都带着香甜味。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花园深处。 此处僻静,又阴凉。 在夏日里,坐在阴凉处,最最舒服。 小翠拿出坐垫,垫在石头上,“姑娘请坐。” 顾玖含笑坐下,正享受着,就听见前后两道脚步声。 “玥妹妹,我上次拜托你的事情,怎么样了?” “许姐姐指的是哪件事?” 咦? 这是顾玥的声音? “嘘!” 顾玖及时提醒几个丫鬟。 丫鬟们赶紧闭上嘴巴,生怕发出一点响声,惊动了正在说话的两人。 顾玖起身,躲到树丛后面,偷偷看了眼。 说话的两人,正是顾玥和府尹夫人的大女儿,好像叫做许元娘。 这两人干什么躲在这么偏僻的地方说话? 许元娘微微皱起眉头,说道:“玥妹妹,当初我交给你的信,你可有转交给顾琤六哥?” 顾玥顿时想了起来,“许姐姐原来说的是这件事情啊。你的信,我已经交给了六哥。” 许元娘瞬间激动起来,她攥着手绢,紧张地问道:“顾琤六哥,可有回信?” 顾玥摇摇头,一脸遗憾地说道:“对不起,许姐姐,我家六哥不曾回信。” 许元娘的一张脸,瞬间变得惨白。 “当真吗?” 顾玥重重地点头,“六哥不仅不曾回信,还叫我以后不准代人传信。你没看到,我家六哥当时的表情有多严肃,我都快吓死了。” 许元娘神情恍惚,“是这样吗?” 顾玥点头,说道:“许姐姐,我没骗你。我们是好朋友,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可是这一次,真的很抱歉,我没办法帮到你。其实,许姐姐果真中意我家六哥的话,大可以请长辈出面。” 许元娘嘴角一扯,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多谢玥妹妹,为难你了。” 顾玥摇头,“不为难,只是替许姐姐可惜。” 许元娘心情苦闷,不过还是说道:“多谢玥妹妹关心,此事我知道了。对了,你家二姐姐怎么也来了?不是说她病了吗?这回见面,倒是挺意外的。看起来,不像生病的样子,人也变得好看了。” 顾玥一听许元娘提起顾玖,顿时就不高兴了。 “还能为什么,不就是病好了,年龄也大了,要开始考虑婚事。许姐姐,你别看她好像没病,我和你说,她身体虚得很,说几句话就在那里喘,谁娶了她都得倒霉,怕是连孩子都生不出来。” 顾玥一脸嫌弃,鄙薄,果然很不爽顾玖。 青梅几个丫鬟听到顾玥在外人面前如此编排顾玖,都气坏了。挽着袖子,就想冲出去。 顾玖急忙拦住,冲青梅她们摇摇头,“嘘,别着急。再听听她们会说什么。” “三姑娘太过分了,一点都不顾念姐妹情谊。她这样编排二姑娘,难道她就很有面子吗?” 青梅很是不忿,不过好歹没有冲出去。 许元娘很是好奇,“上次你不是说,她快病死了吗?怎么突然又好了?” 顾玥哼哼两声,说道:“换了个大夫,病就养好了。” 许元娘顿时笑了起来,“那你当初叫人将她推下水,岂不是白费功夫。” 顾玥跺脚,冷哼一声:“我就是看她不顺眼。当初叫人推她落水,就是想给她一个颜色看看,教训教训她。 结果她一病不起,差点死了。我想着,她死了也好,少个碍眼的人。可是谁知道她的病还能好。真是气死我了。” “……”许元娘抿唇一笑,“玥妹妹,你就别气恼了。人家命不该绝,必有后福。” “哼!一个病秧子,能有什么后福。算了,不说她。” 第62章 解迷药 树丛深处,顾玖面色平静。 原来去年秋天,原主落水,竟然是顾玥派人做的。只怕这位许元娘也脱不了关系。 原主本就体弱,又在深秋季节跌落水潭,不出意外,被救起来后就病了。 之后原主一直病重不起,拖到今年,最后死在了桃红手中。 原主去世,然后顾玖就穿了过来。 听闻真相,顾玖眉眼都没动一下。 青梅几个丫鬟,却不一样,都快炸了。 顾玖淡漠一笑,“嘘,别嚷嚷。这事晚点再说。” 顾玥和许元娘又闲聊了几句,然后就离开了此处,往人多的地方走去。 顾玖从树丛后面走出来,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嘴角微微一勾。 “原来是三姑娘将姑娘推落入水。姑娘,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一定要讨个说法。” 青梅很是气愤,替顾玖感到委屈。 顾玖笑了笑,说道:“放心吧,这事当然不能就这么算了。” 好歹她占了原主的身体,无论如何,得为原主连本带息的讨回来。 今天,不如就先讨一点利息。 “我们也走吧。” 顾玖带着丫鬟们,继续在院子里闲逛。 池塘边上,顾玖突然蹲下来,伸出手,试了试水温。 水一点都不凉,若是落下去,应该不会感冒。 “姑娘当心。” 青梅一脸紧张。 去年顾玖落水病重,从那以后,青梅青竹就特别小心,生怕顾玖靠近有水的地方。 顾玖笑着说道:“没事。去年,我落水的地方也是这么大的池塘。你们说这池塘水深吗?” “应该不深吧。”青竹不确定地说道。 青梅一脸担心,“姑娘,你没事吧?” 顾玖笑了笑,起身,拿出手绢擦干手上的水珠,“走吧,找个地方休息一会。” 走出没多远,青竹突然叫了一声。 “啊!那是平嬷嬷吗?” 青竹指着前方花丛中一个步履匆匆地背影。 大家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青梅说道:“还真是平嬷嬷。她身上穿的那件衣服,我有印象,今儿早上还见过。” 顾玖很好奇,“平嬷嬷不在太太身边伺候,急匆匆的是去哪里?” 说罢,顾玖就叫青竹跟上去看看。 顾玖则坐在凉亭里等候。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青竹跑了回来。 “姑娘,奴婢看到平嬷嬷进了前面院子,停留没多久,又鬼鬼祟祟地跑出来。平嬷嬷十分警惕,奴婢差一点就被发现了。” 顾玖朝青竹说的院落看去。院落坐落于树林中,离得远,只隐约看见一个屋顶。 她很好奇,平嬷嬷去那个院落做什么? 青梅小声问道:“姑娘,我们需要过去看看吗?” 顾玖想了想,点头说道:“随我过去看看。” 青竹在前面领路,带着顾玖来到院落门前。 四周静悄悄的,一个人影都没有。 青竹上前,轻轻一推,院门竟然被推开了。 院门没锁,接下来要进去吗? 青竹看着顾玖,等着顾玖做决定。 顾玖很干脆,直接抬脚走进院门。 院子里同样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 “这里没人。姑娘,我们要不离开吧。”青竹有点紧张,心里头有点怕怕的。 顾玖却微微皱起眉头。 她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甜味,似乎是从房里飘出来的,味道有些诱人。 这味道,陌生得紧。顾玖却从其中分辨出一丝莽草的味道。 咦? 顾玖有了不好的猜测。 她当机立断,拿出手绢,捂住口鼻。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猛地推开房门。 一股香甜的味道,扑鼻而来。香味从房门涌到院子里,渐渐消散在空中。 果然是迷药! 顾玖挥舞了一下手臂,对几个丫鬟说道:“捂好口鼻,一会就没事了。” 然后她率先走进屋里。 裴芸无助地躺在床上,她没想到,只是一个疏忽,竟然着了道。 她心中愤恨无比,又极为慌乱。 怎么办? 一会有人进来,她该怎么办? 到底是谁在算计她? 是府尹夫人,还是父亲的政敌? 裴芸咬着牙,若是有人想要毁她清白,那她,无论如何定要一刀宰了对方,然后再自我了断。 就在这时,房门突然从外面打开。 裴芸睁大了眼睛,心中又惊又惧。 是谁来了? 紧接着,她意外地听到一道女孩子的声音。 “捂好口鼻,一会就没事了。” 裴芸急切地想要知道来人是谁?奈何她动弹不得,唯有眼珠子能够左右转动。 顾玖捂着口鼻,走进屋里。 迷香还在燃烧,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顾玖走上前,直接灭了迷香。 她朝侧间卧室看去,然后就看见了裴芸。 “你……”不就是天门寺那位女扮男装的姑娘吗? 顾玖定了定神,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裴芸张张嘴,舌头僵直,根本发不出声音。 顾玖忙说道:“你别着急。你中了迷药,看起来严重,其实解药很简单,就是凉水。” 裴芸目露感激之色。 谢天谢地,她有救了。 “小翠,燕子,你们去打盆水来。青竹,你守着院门,留意外面的动静。若是有人过来,即刻禀报我。青梅,你来帮忙。” 一道道命令吩咐下去,几个丫鬟都行动起来。 青梅捂着口鼻,走进房门。 看到裴芸,大吃一惊。 “姑娘,这,这……” 顾玖面色平静地说道:“这位姑娘中了迷药,此事不可声张,记住了吗?” 青梅连连点头。 联想到之前行迹诡异的平嬷嬷,很大可能,眼前这位姑娘是被平嬷嬷算计了。 这可怎么得了。 青梅有一瞬间的慌乱。 顾玖看着她,眼神沉静。 青梅受到影响,也渐渐冷静下来。 姑娘说得对,此事绝不能声张。 平嬷嬷是顾家人。 若是让人知道,顾家人在大将军府算计别家姑娘,不管这事是谁做的,总之一定会影响到顾家声誉。 顾家未出的姑娘,首当其冲会受到影响。 此事一旦传扬出去,顾家姑娘的婚事可就难了。就连顾玖也不能幸免。 “姑娘,清水打来了。” 小翠在门口喊道。 “把水给我。” 青梅赶紧从小翠手中接过水盆,又说道:“你们两在门口守着。” “是,青梅姐姐。” 青梅关上房门,端着一盆清水走进侧间卧房。 “姑娘,清水来了。” 顾玖对裴芸温和一笑,“你别担心,很快你就能活动了。” 裴芸心中感激不尽。 没想到,她会如此幸运。原本已经步入了绝境,关键时刻,又被眼前这位姑娘拉了回来。 用清水擦拭裴芸脸颊,四肢,又给她灌下一大杯凉水。 渐渐的裴芸感觉到手指头能动了,舌头也能捋直了。 她望着顾玖,饱含感激地说道:“谢谢!” 顾玖浅浅一笑,“不用谢。” “请问你是谁家姑娘,我该怎么称呼你?”裴芸好奇问道。 顾玖笑着说道:“我叫顾玖。” 裴芸闻言,“你姓顾,莫非你是晋州刺史顾大人的闺女?” 顾玖点头,“正是家父。” 裴芸眼神激动,轻轻握住顾玖的手,“谢谢!我姓裴,叫裴芸。” 果然是鲁侯裴仁的女儿。 顾玖笑道:“裴姑娘不用谢。你很快就能活动自如。” 裴芸点点头。 这时,青竹轻轻敲响房门。 顾玖朝门口的青竹看去,莫非有人来了。 顾玖当即说道:“青梅,你好好照顾裴姑娘,我去去就来。” 顾玖走出房门,青竹一脸慌张 她悄声对顾玖说道:“二姑娘,不好了,奴婢看到六少爷朝这边走来。” “你确定?” 顾玖不敢置信,竟然会是顾琤。 第63章 谁给了谢氏勇气 “随我去见六少爷。” 顾玖只犹豫了片刻,就做出了决定。 此事她已经参与其中,就不允许事情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 此时,一切都还来得及。 别管顾玖和谢氏有多大矛盾,在外面,她们都是顾家人。 这件事一旦曝光,后果不堪设想。 顾玖和谢氏不能一荣俱荣,但绝对是一损俱损。 顾玖绝不允许,谢氏为了一己私利,坏了顾家的名声,将整个顾氏家族陷于危险境地。 毕竟,鲁侯裴仁的怒火,不是谁都能够承受的。 以鲁侯裴仁的实力,以他在朝中的关系,人脉,他要打击顾家,顾玖怀疑,顾家有还手之力吗? 到时候,怕是京城隔壁的顾氏本家,平南侯府都会放弃他们这一支。 顾玖一张脸阴沉沉的,朝院门走去。心中暗骂谢氏蠢妇,愚不可及。 鲁侯裴仁的女儿,她都敢算计,真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信不信,裴芸果真被睡了,鲁侯裴仁分分钟提兵灭了刺史府上下。 这事,观鲁侯裴仁过往行事风格,绝对做得出来。 大不了事后,到皇帝跟前请罪,就说一时冲动。 皇帝为了西北军事,肯定不会真的惩罚鲁侯裴仁,最多就是小惩大诫。 至于,被灭掉的刺史府上下上百人,在别人口中,也只能落下一个活该。 顾玖还没活够,当然不想死,更不想替谢氏陪葬。 谢氏平时那么精明的一个人,到底哪根脑筋不清楚,竟然鬼迷了心窍,派人到给裴芸下药,让顾琤睡了裴芸,将生米煮成熟饭。 蠢! 蠢出天际。 到底是谁给谢氏勇气,让她认为,事后能够轻松平息鲁侯裴仁的怒气。 真当领兵数十万,杀人如麻,靠人头挣军功的大将,会像文官一样同你打嘴炮吗? 有打嘴炮的时间,人家已经灭了你上下满门。 顾玖越想越气,她快要被谢氏给蠢哭了。 没错,联系到行踪诡异的平嬷嬷,顾玖已经可以确定,算计裴芸的人就是谢氏。 这个蠢妇,顾家上下几百口人,都会被她害死。 …… 顾琤站在路口,看着路尽头的院落,踌躇不前。 他眼神迷茫,有心离开,可是想到平嬷嬷说的那些话,最后他握紧了拳头,抬步,目光坚定的朝院落走去。 正在此时,小院大门从外面打开。 顾琤停下脚步,意外地看着从院门里走出来的顾玖。 “好巧,六哥也在这里。” 顾玖微微一笑,径直朝顾琤走来。 顾琤看看顾玖,又看看她背后的院落,“二妹妹怎会在此?” 顾玖随口说道:“逛园子逛累了,就随便找个地方休息。我见里面没人,就进去歇了会。听丫鬟说,六哥来了,于是特意出来见六哥。” 顾琤有些紧张,有点心虚。 他望着顾玖背后的院子,不动声色地问道:“里面没人吗?” 顾玖顺着他的目光,回首看了眼院子大门,点头说道:“对啊,里面没人。难道六哥看到有人进去?青竹,不是让你守着大门吗,有人进去了你没见到?” 青竹连连摇头,“启禀姑娘,奴婢一直守着大门,没见到有人进来。会不会是六少爷看错了。” 顾玖看着顾琤,“六哥,你也听见了,青竹一直守着门口,并未见到有人过来。” 顾琤尴尬一笑,“或许是我看错了。” “六哥怎么来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是和人约好了吗?”顾玖装作好奇的模样,问道。 顾琤摇头说道,“就是随便走走,没想到会走到这里来。二妹妹休息够了,就回宴席吧。这里毕竟太偏僻。” “多谢六哥。”顾玖柔和一笑。 顾琤没敢朝顾玖脸上看,只说道:“我也该回去了,二妹妹自便。对了,二妹妹别和人说我来过这里,就当没见过。” 顾玖笑着说道:“我知道了。六哥放心,我不会乱说。” 顾琤点点头,“那,我就先走了。” 说完,顾琤转身,急匆匆的离开。 顾玖望着顾琤略显心虚的背影,不由得皱起眉头。 青竹还不清楚事情真相,单纯地说道:“六少爷出来闲逛,身边连个小厮也不带。” 顾玖表情严肃,对青竹说道:“我们回去。你继续守着大门,叮嘱小翠和江燕,今日之事,一个字都别说出去。” “姑娘,发生了什么事?”青竹突然紧张起来。 顾玖摇头,“现在不是说这个时候的。总而言之,你就当六少爷没来过。” “奴婢明白了。”青竹并不傻,从顾玖的语气,联想到之前行踪诡异的平嬷嬷,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回到院落后,青竹赶紧关上院门,守在门口,透过门缝观察外面的动静。 顾玖回到卧房。 裴芸刚好从床上坐起来,她已经能够自如活动。 青梅回头,看着顾玖,有些担心。 顾玖朝她微微摇头,青梅心头顿时松了一口气。 “顾姑娘,谢谢你。” 裴芸对顾玖感激不尽。 顾玖含笑说道:“裴姑娘不用客气。好些了吗?” 裴芸点点头,“好多了,顾姑娘的办法当真有效。” 裴芸双手抓着床架,望着顾玖,目光犀利,“顾姑娘刚才出门,是不是有人来了?莫非是害我的登徒子?顾姑娘能不能告诉我,来者是何人?让我知道是谁害我,我定要一刀宰了他。” 裴芸心中怒火高涨,毫不掩饰她要杀人的决心。杀气几乎快要从她的眼中喷涌而出。 顾玖神情镇定,语气平静地说道:“裴姑娘误会了,不是什么登徒子,是几位姑娘逛园子逛累了,想要进来休息。我出面,将她们打发走了。” “是吗?” 裴芸盯着顾玖,并不完全相信。 顾玖点头,说道:“裴姑娘或许有听过我的传说,我是顾家二姑娘,人们口中的病秧子。 路过的几位姑娘,见到我,怕我过了病气给她们,不等我将话说完,人就走了。 说起来,这回多亏了我的病秧子名声,才能将她们打发走。” 裴芸明显松了一口气。 “今日之事,多谢顾姑娘。还请顾姑娘替我保守秘密。” 顾玖微微点头,“就是裴姑娘不提醒,我也会守口如瓶。包括我身边的丫鬟,我也会叮嘱她们,今日之事,一个字都不准说出去。” “谢谢顾姑娘。” 裴芸站起来,面对顾玖,躬身拜谢。 顾玖急忙起身避让,“裴姑娘不必如此。” 裴芸望着顾玖,上下打量,“顾姑娘听到我的姓氏,或许已经猜到了我的身份。” 顾玖点头,坦然问道:“裴姑娘可是鲁侯府上亲戚?” 裴芸笑了笑,说道:“我同鲁侯的确是亲戚。” 顾玖恍然大悟,“难怪,一听姑娘姓裴,我就在想你是不是和鲁侯府上有什么关系。果不其然,原来你们是本家亲戚。” 裴芸笑了笑,被误会成鲁侯的本家亲戚,这样挺好。 她身为鲁侯的女儿,身份敏感,不宜让外人知道。 若是本家亲戚,就没有这些顾虑。 顾玖想要早点离开此地,于是说道:“裴姑娘,你的身体已经没事了。我出来也挺长时间,是时候回宴席。不如,我们就此告辞。” 裴芸则说道:“正好,我也要离开这里。顾姑娘,不如我们一起离开。” 顾玖含笑点头,“裴姑娘没带丫鬟,一个人的确不方便。那就委屈裴姑娘跟着我,我带你去找你的丫鬟。” 裴芸感激,“顾姑娘,今天太谢谢你。” “裴姑娘不用和我客气。” 青梅知机,走在最前面,将房门打开。 她对守在门口的小翠,江燕使了使眼色。 不管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当做没看到没听到。 小翠和江燕接收到青梅的提醒,两人训练有素,都低眉顺眼的站在门口。 顾玖和裴芸,携手走出房门。 几个丫鬟,猛地见到裴芸,果然毫无波动,一个个训练有素的跟在后面。 裴芸的目光朝几个丫鬟扫去,江燕长得太出众,她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她有些好奇,顾姑娘为何会留一个容貌如此惊艳的丫鬟在身边。 第64章 出丑 走出院落,见四周没人,裴芸偷偷松了一口气。 本以为今天会跌入地狱,没想到绝处逢生。 她看着顾玖。 顾姑娘还没长开,却也看出是个美人胚子。 瞧顾姑娘走路的步伐,身体的确有些虚弱,却还不至于被人称为病秧子。 莫非是在家里受了委屈。 否则,若是有父母疼爱,又怎会传出病秧子这样的名声。 病秧子,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对一个小姑娘来说实在是充满了恶意。 到说亲的时候,人家一听是病秧子,谁还乐意相看。 离院落已经很远了。 顾玖回头看着裴芸,“裴姑娘,你的丫鬟在何处?要不要我派人去找一找?” 这一路,顾玖都没怎么说话。沉默地带着裴芸走在花园小径上。 因顾玖选择的路线,都比较偏僻。一路走来,没遇到几个人,这让裴芸感到很安心。 她出现在大将军府的消息,不想让人知道。 而且,她也不能保证,今日宴席的人都不认识她。 万一有一两个认识她的人,见她出现在大将军府,一旦嚷嚷出去,肯定会给父亲带去麻烦。说不定还会被皇帝斥责。 听到顾玖地问话,裴芸看着对方,“顾姑娘,今日谢谢你。我的丫鬟就在前面不远处,我自己过去就行。” 顾玖浅浅一笑,“那我就送到这里,裴姑娘保重。” 裴芸微微点头,又朝江燕看了看。“顾姑娘,我有几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顾玖抿唇一笑,走出几步远,同丫鬟们拉开距离。 裴芸跟在顾玖的身后。 离丫鬟们已经有一段距离。这个距离,不用担心两人谈话会被几个丫鬟听到。 顾玖回头,对裴芸说道:“裴姑娘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裴芸斟酌了一下,“请顾姑娘原谅我交浅言深,你那个丫鬟,容貌实在是太过扎眼。放在身边,或许不太妥当。 若是我说错了话,请顾姑娘见谅。 只是不忍心顾姑娘被下人欺瞒,因为我以前见过很多这样的例子,这才忍不住出言提醒。” 顾玖笑了起来,裴芸的性子还挺直爽的。 她说道:“谢谢裴姑娘好意提醒。关于江燕这个丫鬟,容貌出众,不甘平庸,心中有野心,这些我都知道。” 裴芸意外,“既然如此,顾姑娘为何还要将她留在身边。” 顾玖笑了笑,简单地说道:“我知道她想往上爬,而我也愿意给她一个机会。我想看看,她究竟能爬多高。” 裴芸若有所思。 顾玖有些不好意思,“我的想法,是不是有些异想天开?” 裴芸摇头,“不,我很佩服顾姑娘。你肯给她机会,这很了不起。” 绝大部分的人,都做不到顾玖这般,愿意给一个不甘平庸的丫鬟向上爬的机会。 在人们心里,不甘平庸的丫鬟,等于是不安分,背主,是要被卖掉的。 犹豫了片刻,裴芸压低声音,对顾玖说道:“下个月月中,鲁侯将会送一批美人进京,敬献陛下。若是顾姑娘有意将你的丫鬟送去,可以到这个地方找掌柜。就说是我介绍的。” 顾玖很意外,没想到裴芸不仅理解了她的想法,甚至还帮她创造了机会。 “裴姑娘,你……” 裴芸笑了起来,“顾姑娘处处替我着想,特意走偏僻小径,不让人发现我,我心里头感激不尽。我想,顾姑娘也已经猜到我的真正身份,我并不是鲁侯的本家亲戚,我其实是鲁侯的女儿。” 顾玖眨眨眼,她该做什么表情,表示震惊,还是承认自己早就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裴芸看见顾玖这副傻样,顿时笑起来,充满了善意。“顾姑娘,你真好看。” 顾玖难得有点不好意思,“裴姑娘也很好看。” “我认你做妹妹,可好?”裴芸笑着问道。 顾玖眉眼一弯,笑着喊道:“裴姐姐。” “顾妹妹。”裴芸性格爽朗,直言道:“顾妹妹,你那丫鬟,要么早早打发出去,要么就送她去京城,让她自己去博一场富贵。” “谢谢裴姐姐提醒,我会慎重考虑。” 裴芸挥挥手,“顾妹妹,再见!” “再见!” 裴芸走得很快,一个转弯,人就不见了。 顾玖收回目光,对几个丫鬟说道:“今天的事情,你们就当什么都不知道,也没见过裴姑娘,记住了吗?” “记住了。” 青竹,小翠,江燕,都不是笨蛋。虽然没亲眼看见裴芸中迷药的样子,却也猜到了一点。 这事很有可能涉及到谢氏,三个丫鬟都知道其中的厉害,自然不敢乱说。 青梅来到顾玖身边,“姑娘,太太那里,不会有事吧。” 顾玖挑眉一笑,说道:“你多留意一下太太身边的平嬷嬷。” “奴婢知道了。” 平嬷嬷平日在府中,不显山不露水。 这一次,谢氏却将平嬷嬷派出来。看来这个平嬷嬷在谢氏那里,很受重视。 顾玖没有继续逛下去。 她带着丫鬟们回到了宴席上。 各府的姑娘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 大家都是精心打扮,有说有笑,配上园子里的鲜花,好一副平和喜乐的美景。 桌上摆着水果点心茶水。 顾玖坐下来,随意尝了口点心。 嗯,红豆糕很不错,甜而不腻,外皮酥脆,内里糯糯的。 顾玖又拿起一颗葡萄。 剥了皮,将整个葡萄放入嘴里。 啊,太好吃了。 甜滋滋的葡萄,让顾玖一脸满足。 “姑娘,喝茶。” 青梅端来一杯茶水。 顾玖喝了一口,润润唇。 府尹夫人举办的这个宴会,不得不说,吃的喝的,准备得极为妥帖。 顾玖拿起一串葡萄,准备慢慢吃完。 突然间, “啊……” 身后谁在大叫,耳朵都快被震破了。 青梅正端着茶杯,被这叫声刺激,手一抖,茶水差一点洒落出来。 众人齐齐朝叫声传来的方向看去。 咦? 竟然是大姐姐顾珍。 难怪她觉着叫声听着耳熟。 顾玖很好奇,大姐姐顾珍为何惊声尖叫,还是在这样的场合。 “啊……啊……虫子,我身上有虫子……” 顾珍从位置上跳起来,动作太大,带着茶杯茶壶全都跌落在地,茶水四溅,大部分都溅落在顾珍本人的裙摆上。 “大姑娘,虫子抓住了,你看。” 一个穿着刺史府员工服的丫鬟,手里捏着一个绿色的,肥肥的毛毛虫,在顾珍眼前晃动。 “啊……拿开,快拿开……”顾珍受惊过度,已经顾不上形象,只想脱离被毛毛虫支配的恐惧。 “大姑娘,当心脚下。” 丫鬟话音一落。 啪! 顾珍脚下打滑,摔了个四脚朝天。 噗嗤! 不少人都掩着嘴,偷偷笑起来。 顾珍先是茫然,紧接着回过神来。 她的目光从每个人脸上一一扫过。 仿佛每个人都在嘲笑她,都在议论她。而她,不过是个小丑,逗人发笑。 “哇……” 顾珍受不了这个刺激,捂着嘴就大哭起来。 之前那个抓住毛毛虫的丫鬟,悄无声息地退回人群中,低眉顺眼地站在五姑娘顾琳身后。 顾琳盯着顾珍,很努力地憋着笑,眼中却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 顾玖见到这一幕,咦了一声,忍不住往深处想。 真没想到,竟然会是五妹妹身边的丫鬟,帮大姐姐抓住毛毛虫。 大姐姐顾珍的丫鬟去了哪里? 难道一开始,就没有一个人发现有毛毛虫爬上大姐姐的身上吗? “姑娘?姑娘你怎么了?” 顾珍的丫鬟终于出现了,裙摆湿漉漉的,看样子刚清洗过。 顾玖悄声问青梅,“五姑娘身后的那个丫鬟,看着面生。你认识吗?” “啊?” 青梅突然想起来,“回禀姑娘,奴婢想起来了,五姑娘身后的那个丫鬟名叫翠柳,是白姨娘的贴身丫鬟。奴婢也不清楚,翠柳怎么会在五姑娘身边伺候。” 原来是白姨娘的贴身丫鬟,顾玖恍然大悟。 如此一来,一切都说得通了。 第65章 心生一计 顾玖走上前,扶着顾珍的手臂,“大姐姐,我扶你起来。” 顾珍感觉自己变成了一个小丑,已经没脸见人了。 听到顾玖的声音,顾珍抬头望着她。 然后猛地扑进顾玖的怀里,大哭起来。 “二妹妹,我该怎么办。” 当着这么多人,丢了这么大的脸,她会成为所有人的笑柄。 呜呜…… 她没脸见人了,不如死了算了。 顾玖说道:“大姐姐的衣服脏了,我带大姐姐去换一身。” 青梅上前,帮着顾玖扶起顾珍。 顾珍却始终躲在顾玖的怀里,不肯起来。 她无法面对众人的目光,她连站起来的勇气都没有,更没有离开这里的胆量。 不如就当个鸵鸟,将自己的头埋起来,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顾珍一边哭,一边唾弃着自己的胆怯。 可是她真的没勇气站起来,太丢人了。 顾玖微蹙眉头,随意扫了眼,就看到顾玥和顾珊两人躲在人群中,皱着眉,眼神鄙夷。 尤其是顾玥,厌恶的情绪,都快藏不住了。 真的太丢人了,不想让人知道顾珍是自己的庶姐。要是让人知道了,自己都会跟着丢脸。 顾玥心中如此想着,她同顾珊嘀咕,“四妹妹,你说怎么办?” 顾珊皱眉想了想,“让二姐姐处理吧。二姐姐能处理好的。” 顾玥嗤笑,“她一个病秧子……” “别再说二姐姐是病秧子。”顾珊不客气地打断顾玥的话。 病秧子,能一而再再而三,同母亲的斗法中胜出吗? 就算真的病秧子,也只是身体病了,但是二姐姐的脑子没病。 顾玥盯着顾珊,不敢置信顾珊竟然敢打断她的话。 顾珊毫不示弱地直视顾玥。 可是顾玥的目光太过吓人,又想到母亲对顾玥的宠爱,顾珊突然有点怕了,不由得移开目光,认怂。 顾玥冷哼一声,咬着牙,压低声音说道:“四妹妹,你最好搞清楚,我才是你的亲姐姐。” 顾珊有点不甘心,最后还是点点头,“我知道。请三姐姐不要和我计较。” “哼!”这还差不多。 见顾珊认怂,顾玥也就不再追究。 顾玖弯腰,低头,凑到顾珍耳边悄声说道:“大姐姐,你知不知道,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人看了过来。 你要是再不离开的话,只会更加丢脸。说不定一会太太也被惊动。 等太太来了,你可有想过后果?真不怕太太当场让你下不来台?” 顾珍听到顾玖提起谢氏,心头一哆嗦。也顾不上丢人,赶紧擦掉眼泪,扶着青梅的手站起来。 “谢谢二妹妹。” “大姐姐,我们快离开这里吧。” 顾玖带着顾珍,快速离开了现场。 全程,顾珍都低着头,没敢看任何一个人。 她怕从别人眼中看到嘲讽和嗤笑。 呜呜……太丢人了。 顾玖带着顾珍来到不远处的客房。 刚进门,顾珍的丫鬟绿衣就赶紧跪下来请罪。 “都是奴婢的错,姑娘你罚奴婢吧。” 顾玖微蹙眉头,对绿衣说道:“现在不是计较对错的时候,赶紧将干净衣服拿出来,给你家姑娘换上。” 绿衣朝顾珍看去。 顾珍一直没从丢人的打击中回过神来。 她只对绿衣点了点头,“听二姑娘的。” 绿衣赶紧站起来,去牛车上拿包袱。 顾珍衣裙上,全都是茶水污渍。跌倒的那一下,背后沾上了不少泥土。 头发也有些乱。 顾玖让青梅替顾珍梳头,又让青竹打来一盆清水,让顾珍清洗面容。 顾珍狠狠哭了一场,妆容都花了,得重新上妆。 她一边清洗,一边说道:“今天多亏了二妹妹,要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谢谢你,二妹妹。” “大姐姐不用和我客气。” 接着顾玖又好奇地问道:“大姐姐,之前绿衣怎么没在你跟前伺候?” “绿衣的衣服被泼了茶水,有碍观瞻,我便让她去洗干净。哪想到,绿衣离开了一会,就有虫子爬到我的身上。我,我最怕虫子了。” 说着话的时候,顾珍又忍不住哭了出来。估计是想起了被毛毛虫支配的恐惧。 顾玖拿出手绢,替顾珍擦拭眼泪。 “绿衣好好的,衣裙上怎么会被泼上茶水。” 顾珍很不满,“还不是因为五妹妹身边的丫鬟,笨手笨脚的,茶杯都端不稳。” 果不其然! 果然是五妹妹身边,那个叫做翠柳的丫鬟搞的鬼。 这下子,事情就全部串起来了。 翠柳朝绿衣身上泼洒茶水,分明是为了支走绿衣。 等绿衣一走,翠柳再将毛毛虫偷偷放在顾珍的身上,害顾珍在大庭广众之下出丑。 翠柳一定知道顾珍最怕毛毛虫,所以想了这个法子。 只是,翠柳明明是白姨娘身边的丫鬟。 也就是说,翠柳做的这一切,很有可能都是按照白姨娘的吩咐行事。 只是白姨娘为什么要这么做? 顾珍得罪了白姨娘吗? 青梅拉了拉顾玖的衣袖,将顾玖拉到边上,悄声提醒:“姑娘忘了吗,上次大姑娘和五姑娘在芷兰院吵起来的那件事。” 顾玖恍然大悟。 她悄声问青梅,“也就说白姨娘是在替顾琳出气?” 青梅点头,压低声音说道:“白姨娘就只有五姑娘一个孩子,护五姑娘就跟护眼珠子一样。 那天,大姑娘对五姑娘说了那么多重话,五姑娘哭着跑出去。 白姨娘哪里舍得五姑娘受委屈,肯定不会放过大姑娘。 只是没想到,白姨娘竟然让翠柳在宴席上动手。” 好一个白姨娘。 什么楚楚可怜,温柔多情,全都是假象。动起手来,又狠又准,比谢氏不遑多让。 让顾珍在宴席上出丑,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能打击顾珍的自尊和骄傲。 这时,绿衣拿着包袱回来,伺候顾珍换衣。 顾珍换好衣服,从里间走出来。 她面色忐忑地看着顾玖,“二妹妹,我这样行吗?” 顾玖笑着点头,“挺好的。” “可是……我不敢出去见人。”顾珍低下头,又快哭了。“我想回去。” 顾玖说道:“可是太太不走,我们也不能走。大姐姐,你别太担心。这种事情,大家很快就会忘掉,不会有人笑话你。” 顾珍摇头,“不是的,所有人都会记得我今天出了丑。二妹妹,我真的,真的不敢出去见人。你帮帮我好不好?不如我就留在这里,等宴席结束了,你派人叫我一声。” 顾珍抓着顾玖的手,眼巴巴地看着她。 顾玖问道:“二姐姐,你真的不出去吗?” 顾珍点头,“我,我就不出去了。反正也没什么意思。” 顾珍心情阴郁,对今天的宴会,已经提不起丝毫的兴趣。只想赶紧离开。 顾玖说道:“那好吧,我留个人在这里守着你。” 顾珍转忧为喜,“谢谢二妹妹。有绿衣陪着我,不用另外安排人。只需宴会结束的时候,二妹妹派个人过来通知我一声。” 顾玖说道:“大姐姐还没吃东西吧,我一会让人给你送点吃的过来。” “二妹妹,太谢谢你了。” 顾玖带着几个丫鬟,回到宴席上。 她让江燕装了一些吃的,然后给大姐姐顾珍送去。 顾琳来到顾玖身边,“二姐姐,大姐姐人呢?她不是和你一起的吗?” 顾玖面色平静地说道:“大姐姐身体不舒服,在客房歇息。” 说完,顾玖朝顾琳身后的丫鬟翠柳看过去。 翠柳一脸低眉顺眼的模样,看起来极为老实可靠。 顾琳注意到顾玖的目光,“二姐姐看着翠柳做什么?翠柳惹二姐姐不高兴了吗?” “没有的事。我就想说真羡慕五妹妹,身边有这么能干的丫鬟。” 顾琳笑了起来,“翠柳是我姨娘的丫鬟,我姨娘担心我,特意让翠柳今天跟在我身边伺候。” “原来如此。”顾玖附和着笑了笑。 看来顾琳什么都不知道。 翠柳有些紧张,手心冒汗。 难道二姑娘看出来了吗? 怎么会呢? 翠柳将所有的事情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确定没有纰漏,按理应该不会有人怀疑到她的头上。 翠柳偷偷地朝顾玖看去,一不小心,正好对上顾玖看透一切的眼神。 翠柳赶紧低下头,很是心虚。 二姑娘真的看透了一切吗? 顾玖对顾琳说道:“五妹妹身边有翠柳这么能干的丫鬟,我就放心了。不过丫鬟太能干了,有时候也不太好。翠柳,我这话说的对吗?” 翠柳不敢应声。 顾琳挽着顾玖的手臂,“二姐姐,别管翠柳了。她就今天跟着我,平日都在姨娘身边伺候。” 这时,顾玥,顾珊,还有许元娘三人正朝她们迎面走来。 顾玖和顾琳,就站在池塘边上。 顾玖看了眼池塘,心生一计。 第66章 男主出来刷存在感 “三妹妹,四妹妹,许大姑娘,你们怎么来了。” 顾玖主动走上前,拉着顾玥的手。 顾玥意外,不自在,还嫌弃。 她想要甩掉顾玖的手,没想到顾玖抓得挺紧,一时间竟然没甩掉。 “二姐姐,大姐姐人呢?她没和你一起吗?”顾珊出口问道。 “大姐姐不在这里,她乏了,正在客房休息。” 顾玖说完,不动声色地拉着顾玥,站在了池塘边上。 接着她又对顾玥说道,“三妹妹,我有话同你说。你靠近一点好吗?” 顾玥嫌弃,“二姐姐,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顾玖笑了笑,凑到顾玥耳边,嘴唇张张合合,似乎是在说话。 顾玥皱起眉头,听了半天,没听见顾玖说话。 “二姐姐,你到底想说什么?连话都说不清楚,你烦不烦。我懒得理你,你给我让开。” “啊……” 随着顾玥话音一落,顾玖突然发出一声惊恐的喊叫,“三妹妹,不要推我。” 此时此刻,顾玖正朝池塘跌落下去。 顾玥的手还停留在半空中,就像是刚将顾玖推落下水。 砰! 顾玖落水,溅起大量水花。 顾玥傻眼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傻眼了。 许元娘不敢置信地看着顾玥,“玥妹妹,你怎么又将你家二姐姐给推落入水了?” “我没有!”顾玥大叫。不敢相信,许元娘竟然怀疑她。 许元娘拿着手绢,捂着嘴,分明不信顾玥。顾玥可是有前科的。 早前,顾玥还亲口同她抱怨顾玖。以顾玥的脾气,亲手将顾玖推下水,太正常了。 “姑娘!” 青梅趴在池塘边,发出惊恐的怒喊。 水花散去,顾玖沉下水不见了踪影。 青梅一瞬间,大哭起来。 紧接着,她对顾玥怒目而视。 青梅大声控诉,“三姑娘,你好狠毒的心啊!去年秋天,在府尹府,你派人将我家姑娘推落入水,害得我家姑娘差点死掉。 我家姑娘命大,没死,你是不是很不甘心? 所以今日,你竟然又将我家姑娘推落入水。 三姑娘,我家姑娘可是你的亲姐姐啊,你怎么这么狠的心。 非得逼死我家姑娘,你才肯甘心吗?” 顾玥脸色涨红,大怒,“你这个贱婢,不要胡说八道。我根本没有动手,是二姐姐自己没站稳跌落入水,关我什么事。” 青梅愤怒,内心快要炸了,“三姑娘,我家姑娘都快被你害死了,你还要狡辩吗? 去年那次,难道不是你派人将我家姑娘推落入水? 今天,我家姑娘好好和你说话,你却再次将我家姑娘推落入水。 这么多人亲眼看见,三姑娘,你还妄想狡辩。你还是人吗?” “你放肆!你一个贱婢,你给我闭嘴。” 顾玥气急败坏,抬起手,就朝青梅脸上打去。 青梅丝毫不惧,眼中闪烁着怒火。 这样的青梅,彻底刺激到了顾玥。 顾玥不管不顾,就朝青梅脸上,头上,劈头盖脸的打去。 “玥妹妹,别打了!” “三姐姐,你快住手。” 顾珊和许元娘一起拉住顾玥。 顾玥气的浑身发抖,冲所有人大声喊道:“我没做推顾玖落水,你们别想冤枉我。” 可是没有人相信她。 毕竟顾玖落水之前,叫的那一声“三妹妹,不要推我”,所有人都听见了。 这是狡辩不了的。 许元娘劝道:“玥妹妹,你赶紧消消气。” 然后又对青梅说道:“你做下人的,不赶紧找人将你家姑娘捞起来,偏在这里说些有的没的,真不怕你家姑娘淹死吗?” 青梅目光直视许元娘,朗声说道:“许大姑娘,劳你费心了。去年,我家姑娘落水那次,你也是知道的吧。 你明知道三姑娘派人将我家姑娘推落入水,事先却不阻止,事后也没有给一个交代。 许大姑娘,奴婢斗胆问一句,我家姑娘同你话都没说过两句,更不可能得罪你,为何你能眼睁睁地看着别人,将我将姑娘推落入水,还一声不吭。 难道就因为我家姑娘身体不好,碍着大家的眼吗?你们,真是好狠的心肠啊!” 青梅厉声控诉。 许元娘震惊,她没想到这个丫鬟这么大胆,竟然敢当众泼她脏水。 她朝人群看去,所有人似乎都在对她指指点点。 许元娘又怒又急,怒斥青梅,“你这贱婢,什么都不知道,也敢胡说八道。真不怕被打死吗?” 青梅冷笑一声,“许大姑娘被奴婢抓住了痛脚,就想杀人灭口吗?只要能为我家姑娘讨回一个公道,就算死,奴婢也不怕。” 青梅毫不畏惧地盯着许元娘,一副硬刚到底的态度。 许元娘惊慌失措。 青梅内心同样慌得很。 她很怕做得不好,辜负顾玖的信任,更怕坏了顾玖的计划。 她手心里全是汗水。 内心偷偷呐喊:姑娘,你可要撑住啊!奴婢一定会拼尽全力,让所有人知道这两人的真面目。 “我打死你。”顾玥气坏了,跳脚,一巴掌朝青梅头上打去。 “快救人,快救人!” 不知谁喊了一声,终于有一个会水的婆子,跳进了池塘里。 此时此刻,顾玖在哪里呢? 顾玖潜水,来到池塘中央。 呼! 终于冒出头,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大口呼吸。 在池塘里游了一圈,真舒服。 游泳,是顾玖唯一会的户外运动。 没想到,这项技能,会在今天派上技能。 她躲在荷叶丛中,离着池塘边,已经有些距离。 隐约还能听见青梅的声音。 顾玖暗赞,好青梅,就该这样,狠狠撕破那两人的面皮。 顾玖仰着头,在水里漫游 她躲在荷叶丛中,不担心会被岸上的人看见。 她算着时间,等会就上岸去。 一条小舟分开荷叶,带起一阵涟漪,悄无声息来到顾玖的身边。 一只手朝她伸了过来。 “啊……” 顾玖受到惊吓。 想想看,原本以为周围只有自己一个人,正惬意着,突然有一只手出现在眼前,任谁都会被吓一跳。 顾玖顺着手的方向,朝手的主人看去。 见鬼了,怎会是天门寺的刘公子? 划船的,不正是护卫赵三吗。 刘诏面无表情,眼神深邃,眼中闪烁着让人看不懂的光芒。 他看着浑身湿透的顾玖,平静地说道:“我拉你上来。” “……”顾玖划着水,她从心里头拒绝见到刘诏。 皇室宗亲,惹不起,惹不起。她还没活够,可不想和皇室宗亲扯上半点关系。 “刘公子怎么在此?” 刘诏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路过。” 顾玖嘴角抽抽。 跑到池塘里路过,骗鬼啊! 顾玖说道:“多谢刘公子,船小,我就不上去了。我先走一步。” 话音一落,顾玖还来不及转身,刘诏就果断拉住顾玖的手腕。 顾玖挣扎,没挣脱。 她盯着刘诏。 刘诏也盯着顾玖。 四目相望,火花四溅。 刘诏很好奇。 顾玖分明就是嫌弃。 哪哪都有你,刘公子,你的存在感也太强了点。 身为皇室宗亲,就不能做个合格皇室宗亲,在京城好好宅着,不挺好的吗? 为嘛非要在西北地界刷存在感。 刘诏很坚决,“上来。” 顾玖摇头,她要是上了刘公子的船,这辈子就洗不清了。 她一个姑娘家,湿着身上陌生男子的船,开玩笑,这又不是现代社会。 “请刘公子放手,你这船小,我不方便上去。” 刘诏蹙眉。 赵三知机,“属下下船。” “别下船。”顾玖急忙阻拦。 可是赵三根本不听她的,自己主动下水。躲在在水下面,权当自己不存在。 顾玖宽面条泪。 感觉好委屈。 刘诏不再废话,手上用力,直接将顾玖拉了上来。 就顾玖的小身板,身娇体软,哪里是刘诏的对手。 她试图反抗,结果瞬间就被灭了。 然后她就被拉上了小舟。 一上船,顾玖就先哆嗦了一下。她抱着胸前,缩着身体,很是不满。 她在水里好好的,干什么要拉她上船。 刘诏皱眉,似乎是在嫌弃顾玖。 一件披风落在了顾玖身上。 顾玖有些茫然。抬头朝刘诏看去。 刘诏一本正经地说道:“披上!以免冻死!” 顾玖眉眼一抽,同样一本正经地说道:“这个季节,冻不死人。” 刘诏继续皱着眉头。 池塘岸边的声音,传入他的耳朵。 他原本以为,顾玖是被欺负的一方,被姐妹推落入水。 这会听着岸上的争吵,事情貌似同他想的有些不一样。 眼前这位顾姑娘,似乎没他想的那么弱。 当然,敢捅男人刀子的女人,肯定不会弱。 只是顾玖的外表太有欺骗性,给人第一眼的印象,就很娇弱。 “你在算计谁?” 顾玖闭嘴,不说话。 刘诏突然就笑了起来。 第67章 试图洗白 听着岸上的动静,刘诏说道:“似乎已经吵完了。” “已经吵完了吗?” 顾玖伸着头,朝岸上看去,“我得马上离开。” “你去哪里,我送你。” 顾玖眉眼一抽,真的从内心嫌弃刘诏。 “多谢刘公子好意,我要回岸上。” 刘诏直言问道:“直接回岸上,不怕被人拆穿吗?” 顾玖:呵呵! 说话别这么直接,好不好。 什么叫做拆穿。 她明明就是受害者。 刘诏一副面无表情地样子,眼中却隐含笑意。 他说道:“不如我来帮你。” 顾玖连连摇头,“多谢刘公子,我在岸上已经安排了人,确保万无一失。” 刘诏突然皱起眉头,“这么说,你还要下水?” 顾玖点头。 刘诏不高兴了。 至于为什么不高兴,不清楚。反正就是不高兴。 “你无需下水,这艘小船就留给你。” 顾玖意外,“你怎么办?” 刘诏冷哼一声,眼神越发冷了。 “本公子自有办法,无需你来操心。” 顾玖:“……” 皇室宗亲,果然喜怒无常。惹不起,惹不起! 荷叶从两边分开,护卫赵三推着一艘小舟出现。 顾玖顿时明白过来,原来如此。 刘诏站起来,跳上另外一艘小舟。 小舟竟然没有丝毫晃动。 顾玖很惊奇,莫非刘公子会轻功,能飞高飞低? 刘诏回头看着顾玖,眼神嫌弃的不要不要。 可是当他见顾玖在哆嗦,又忍不住皱起眉头。 “身体弱,就不要逞能。苦肉计不是每一次都管用。” 顾玖愣了一下,紧接着,眉眼一弯,又笑了起来,“多谢刘公子提点。这是你的披风,今日谢谢刘公子。” 刘诏盯着顾玖手中的披风,眼神越发嫌弃,“你留着吧。” 说罢,小舟划破水面,像箭头一样划了出去。 顾玖看得大为惊奇。 护卫赵三扒着船舷,“顾姑娘,我送你回岸上。” 顾玖看着远方,拐了个弯,刘诏就不见了。 她不由得好奇问赵三,“你家公子,靠什么让小舟前行?” 赵三笑了起来,“说了顾姑娘也不懂。顾姑娘坐好了。” 赵三推着小舟前行,来到人少的岸边。 他小声说道:“顾姑娘,我就送你到这里。顾姑娘保重。” 顾玖四下看看,当真是个好地方,僻静,无人,但是离着她落水的地方,并不太远。 应该很快就能被人发现。 她对赵三说道:“今日多谢赵护卫。这件披风,还请赵护卫带回去。若是留在我身边,我怕说不清楚。” 赵三看着披风,只犹豫了一下,就果断伸手接过。 公子来到大将军府的事情,绝不能传出去。披风留在顾姑娘手中,就怕生出事端,暴露了公子的行踪。 这件披风,不如让他来处理。 “顾姑娘,告辞!” 赵三抱拳告辞,转眼就消失不见。 顾玖想了想,捧了一捧水,洒在自己的脸上。让自己看上去,更加的狼狈,凄惨。 然后她就躺在小舟上,等人发现。 没一会,果然来了人。 “快来啊,顾姑娘找到了。” 一个婆子,率先发现了顾玖。 紧接着,众人全都赶了过来。 “姑娘!姑娘你怎么啦?” 青梅扑到顾玖的身上。 青竹,小翠,江燕,全都围在小舟边,十分恰当地阻碍了众人的视线。 顾玖睁开眼睛,朝青梅看去。 青梅一边大哭,一边偷偷对顾玖点头。 事情成了! 顾玖微微松了一口气。 紧接着,众人就听见顾玖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呻*吟。 “二丫头可有事?” 谢氏站在岸边,很是担心。 双手笼在衣袖里,篡着拳头,青筋暴突,却已经是怒到了极点。 青梅大叫一声,“姑娘,你终于醒了。奴婢都快吓死了,生怕你像去年一样,人事不省,昏睡三天。到鬼门关走了一趟,罪魁祸首却什么事都没有。” 岸边的顾玥,脸色惨白。 她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朝她看过来。每个人都在对她指指点点。 顾玥又气又恼,冲动之下,就想站出来怒斥青梅。 还是顾珊眼疾手快,一把抓住顾玥,微微摇头。 “三姐姐,不可。” 顾玥忍了又忍,才压下心头那股怒火。 “青梅,不可胡说。”顾玖严厉呵斥青梅,只是声音太过虚弱,没什么气势。 “奴婢没有胡说。”青梅大声争辩。 顾玖一副心力交瘁,狼狈又虚弱的模样,“你这丫鬟,怎么这么不懂事。我提醒过你多少次了,有些事情,知道也要当做不知道。你都忘了吗?” 哦! 岸上的人都是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顾家二姑娘果然知道当初究竟是谁将她推落入水。 只是继母当家,她这个继女不敢说出真相,替自己讨回公道。 今儿这出事,要不是顾玥肆无忌惮,又一次将顾家二姑娘推落入水。估计,那个叫青梅的丫鬟,也不会叫破真相。 在场的众人,都以为自己抓住了事情的真相。 而顾玖要的就是这样的“真相”。 青梅哭着说道:“姑娘,你这么委曲求全,得到的又是什么。如果姑娘认为奴婢做错了,那姑娘就罚奴婢吧。” “你,你让我说你什么才好。” 顾玖轻声一叹,显得越发柔弱无助。 她抬头,朝岸上的谢氏看去,“太太,请你饶了青梅吧。她也是护主心切,才会口不择言。若是太太真要罚,不如就罚我。” 说罢,顾玖低下头,一副等着受罚的模样。 不少人都在想,顾家二姑娘,身为继女,果然受尽了委屈。可想而知,顾家二姑娘在府里的日子,一定十分难过。 谢氏眼神温柔,慈爱,“二丫头,你在胡说什么。还不快起来,瞧你浑身都湿透了,快去房里将湿衣服换了。 你身子本就弱,要是病了可怎么得了。你们几个丫鬟,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将二姑娘扶起来。” 青梅和青竹一起将顾玖扶上岸。 顾玖对着谢氏福了福身,“累太太操心,是我的不是。” 谢氏叹了一声,“你这孩子,真是一天都不让人省心。虽说是大夏天,和姐妹们说笑玩乐也该注意安全。 你看,这就落水了吧。快去将衣服换了。 若是身体有任何不适,千万要记得说。 不要像去年似得,身体不舒服也不知道同大夫说一声。拖到后来,病情越来越严重。我和老爷都快急坏了。” 顾玖低着头,微微一笑。 谢氏妄想混淆视听,洗白顾玥。将顾玖去年落水病重的责任,怪在顾玖自己的头上。 可惜已经迟了。 如今所有人都知道,去年是顾玥派人将顾玖推落入水。这件事,怎么洗都不可能洗白。 顾玖靠在青梅的身上,她真的没什么力气了。 此时,她不用扮弱,她本来就很弱。 她虚弱地说道:“谢谢太太教诲,我一定谨记在心。青梅,我冷。” 恰好此时,一阵风吹来。 顾玖控制不住地哆嗦了两下,看起来越发可怜。 同情弱者,人的天性。 这个时候,所有人心中的天平,都倾向了顾玖。 “姑娘,奴婢扶着你去房里。” 青梅一边流着泪,一边说话。扶着顾玖缓缓前行。 谢氏目露担心,当即吩咐道:“春禾,你跟着过去,好好伺候二姑娘。” 春禾躬身领命。 府尹夫人蔡氏也说道:“来两个人,好好伺候顾二姑娘。另外,拿着我的帖子,将大夫请来。其余人等,都散了。” 人群逐渐散去。 第68章 不要指望我的善良 谢氏还站在岸边。 府尹夫人蔡氏朝她走过去。 “妹妹,此事还请放宽心。贵府二姑娘,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会有事。” 谢氏点点头,“借姐姐吉言。今日,家中几个孩子,让姐姐看笑话了。” 蔡氏说道:“妹妹无需如此。家里孩子多,吵吵闹闹,在所难免。” 谢氏抿唇一笑,“多谢姐姐宽慰。我不放心二丫头,准备跟过去看看。姐姐你忙,就不耽误你的事情。” “妹妹去吧,有什么事好好说,别和孩子着急。孩子落水,这是谁都想不到的。” “我听姐姐的。” 谢氏带着丫鬟婆子离开池塘岸边。 蔡氏目送谢氏远去,接着冷声问道:“大姑娘人在哪里?” “回禀夫人,大姑娘刚才还在这里。” “母亲,我在这里。” 许元娘从树丛后面走出来。 府尹夫人蔡氏冷哼一声,“你过来。” 许元娘忐忑不安地朝蔡氏走过去。 蔡氏盯着她,表情刻板,严肃,“去年顾二姑娘落水那事,果真如那个丫鬟所说,你从一开始就知道?” 许元娘低着头,“母亲,女儿……” “你只需说知道还是不知道。”蔡氏直接打断许元娘的话。 许元娘越发紧张,忐忑。小心翼翼地说道:“女儿知道。” 蔡氏质问:“既然知道,为何不阻拦?顾二姑娘身子素来就弱,去年落水的时候已经是深秋季节。她在我们府尹府落水,万一没救上来,你就没担心过此事的后果?” 许元娘小声说道:“女儿,女儿一开始以为玥妹妹是开玩笑的,就没放在心上。后来见顾二姑娘落水,女儿心里害怕,就不敢说出来。” 蔡氏皱眉,“你啊,做事太不稳重。你若是早点告诉我,今日我必定派人防范一二。如今闹成这个样子,顾玥纵然落不到好下场,可是你的名声也跟着受损。如今,你知错了吗?” 许元娘频频点头,眼泪都快落下来了,“女儿知错。女儿再也不敢瞒着母亲。” 蔡氏拿出手绢,替许元娘擦拭眼角的泪水,“你知道错就好。以后少和顾玥来往,那丫头太不稳重。一而再的对自己姐妹下手,心黑手辣,不是良善之辈。你和她来往,小心被她害了。” 许元娘愣住,“玥妹妹不是……”那样的人。 许元娘话还没说话,蔡氏一个眼神,就让她闭上了嘴。 蔡氏嗤笑一声,“你真的知道顾玥是什么样的人吗?” 许元娘张张嘴,没说话。 蔡氏继续说道:“在外面,就敢对自家姐妹下黑手的人,能是良善之辈? 既然非良善之辈,你又凭什么认定她不会害你? 就凭你们是闺中好友吗?闺中好友和女儿家的婚事相比,又有多少分量? 若是有一天,我们两家看上了同一个郎君,你说,你的好姐妹顾玥会让着你吗?” 许元娘张口结舌,无法反驳。 蔡氏语重心长地说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在外面,不要和人随便交心。” “女儿,女儿……母亲,你不是常说顾家六郎很不错吗?” 蔡氏笑了笑,笑容浅淡,“顾琤此人,的确不错。但是你的婚事,不是非他不可。” “母亲!” 许元娘急了,伸出手抓住蔡氏的衣袖。 蔡氏的眼神,瞬间变得极为冷漠。 许元娘心头一怕,不由得放开了蔡氏的衣袖。 蔡氏冷哼一声,“我会替你多相看几家,京城那边我也托了人帮忙相看。 元娘,这世上比顾琤好的人有很多。西北太小,阻碍了你的眼界。 将来若有机会去京城,我会带你看看,什么叫做真正的世家公子。” 许元娘低着头,心情低落。 蔡氏没有半点怜惜,反而冷硬地说道:“嬷嬷,好好看着大姑娘,不许她胡来。” 嬷嬷躬身应下,“夫人放心,奴婢一定看好大姑娘。” 蔡氏又看着许元娘,“你好自为之。” 说罢,蔡氏带着人离开了池塘岸边。 …… 谢氏带着人来到客房。 顾玖在丫鬟的伺候下,已经换好了衣服,正靠在床头,一脸难受。 “二丫头怎么样呢?” 谢氏一脸关心地问道。 顾玖抬头,“太太怎么来了。我已经好多了,累太太关心。” “你身子素来就弱,又落了水,不来看看,我心里头不放心。”谢氏上前,拉着顾玖的手坐下。 顾玖心头发毛,谢氏这是要扮演慈母吗? 她试图挣脱开谢氏的手。结果她还没用力,谢氏就主动放开了她的手。 果然,谢氏也不乐意握着她的手。 谢氏朝站在门口的顾玥瞪了眼,“还站在那里做什么,还不赶紧进来,给你二姐姐道歉。” 顾玥站着没动。让她给顾玖道歉,凭什么。 顾玖轻咳一声,“三妹妹也来了啊,多谢三妹妹来看望我。” 顾玥冷哼一声。谁乐意看望你,要不是被顾珊拉着,她才不会来。 谢氏皱起眉头,厉声呵斥:“顾玥,我的话你也不听了吗?” 顾珊推了一把顾玥。 顾玥走进卧房,恶狠狠地朝顾玖瞪了眼,然后大声说道:“母亲,我是被冤枉的。我根本没有推二姐姐,她是故意陷害我。请母亲为我做主。” “你放肆!” 谢氏气急败坏。死丫头,是要气死她吗?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什么话都敢说。 府尹府的两个丫鬟,面面相觑。她们是该离开,还是该继续留在这里。 谢氏猛地站起来,“我去同府尹夫人告辞,你们都收拾收拾,即刻回府。” 继续留在这里,只会更丢人。 顾玥后知后觉,自己说错了话,闯了祸。 她战战兢兢地看着谢氏,“母亲?” 谢氏冷哼一声,“有什么话回去再说。” 说罢,就带着人离开了客院。 府尹府的两个丫鬟,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也急匆匆地离开。 顾玥急得跺脚,指着顾玖,怒道:“都是你,你成心害我。我和你没完。” 顾玖笑了起来,虽说身体虚弱,却没有影响她的好心情。 尤其是看到顾玥气得跳脚的模样。 顾玖笑道:“三妹妹,这才刚开始,你就着急上火。等回到府中,见了父亲,你又该怎么办?” “你,你想告诉父亲,我不允许。” 顾玥死死地盯着顾玖。 顾玖浅浅一笑,“这事你说了可不算。” “顾玖,我恨你。我和你没完。” 顾玥冲动之下,恨不得抓烂顾玖那张笑脸。 顾珊急忙伸手拉住顾玥,“三姐姐,你跟我离开这里。二姐姐身体不适,你留在这里,会影响到二姐姐休息。” “顾珊,你到底在帮谁说话?” 顾玥怒吼。她将一腔怒火,全都冲顾珊发泄。 顾珊面无表情地说道:“三姐姐在说什么胡话。我当然是替你着想。二姐姐身体弱,你留在这里,万一二姐姐病情加重,岂不是又要算在你头上。” “你,你,你……”顾玥指着顾珊,气得说不出话来。 顾玖轻声一笑,“三妹妹,我劝你还是听四妹妹的话。收拾收拾,准备回府。切莫让太太等你太久。” 顾玥眼神怨毒地盯着顾玖,“你休想得逞,我不会让你得逞的。我们走着瞧。” 顾玥撂下狠话,气呼呼地走了。 顾珊上前,对顾玖说道:“二姐姐,以前有许多对不住的地方,我替三姐姐道歉。请你大人有大量,不要和三姐姐一般见识。” 顾玖微微摇头,“和四妹妹无关,四妹妹为何要替三妹妹道歉。该道歉的人是三妹妹。” 顾珊抬起头,直面顾玖,“我和三姐姐是一母同胞的姐妹,她的事情,我无法置身事外。” 顾玖轻声一笑,“既然如此,我们之间就没什么好说的。四妹妹,你走吧。” 顾珊皱起眉头,“二姐姐非要如此吗?” 顾玖嘲讽一笑,扶着青梅的手坐起来,轻声说道: “四妹妹,我是从鬼门关走了一趟回来的人,你不能指望我的善良。这是对我最大的残忍。你该让三妹妹学会善良。” 顾珊无言以对。 顾玖又说道:“我对四妹妹你,没有任何成见,反而还挺喜欢你的。所以这一次,我希望四妹妹就做个安静的旁观者。” “我……” “还是说四妹妹也同三妹妹一样,恨不得我死吗?” 顾玖厉声质问,顾珊面色慌乱。 “二姐姐,你何必咄咄逼人。” 顾玖冷哼一声,“是你们逼得我不得不如此。莫非四妹妹心里只有立场,没有是非?” 顾珊咬着牙,挣扎,纠结,犹豫。 最后说道:“我明白了。二姐姐,告辞!” 第69章 一场硬仗 顾玖被青梅扶着,坐上牛车,启程离开大将军府。 这一场宴席,对顾家人来说,犹如一场灾难。 谢氏上了马车,全程黑着脸,攥着拳头。长长的指甲已经戳破了手掌心,她却无知无觉。 平嬷嬷伺候在她身边,“太太,那件事没有成。六少爷连院门都没进去,而且裴大姑娘已经离开,启程回了军营。” “六郎人呢?” “六少爷已经提前回府。” 谢氏冷哼一声,“果然不该将事情告诉六郎。这孩子,没经历过风雨,还是太想当然了。” 平嬷嬷低着头,“太太,接下来该怎么办。” 谢氏板着脸,“先将顾玖落水的事情应付过去再说其他的。” 平嬷嬷望着谢氏,“奴婢很疑惑,二姑娘既然知道当初是三姑娘派人将她推落入水的,那她一开始怎么就没说出来。为什么一直到今天,才让丫鬟嚷嚷得人尽皆知。太太,这里面莫非有什么名堂。” 谢氏冷笑一声,“别管她有多少名堂,我都能让她竹篮打水一场空,白辛苦一场。” 平嬷嬷睁大一双眼睛,眼睛里闪烁着名为兴奋地光芒,“太太决定了吗?” 谢氏点头,“记得见机行事。” “奴婢明白。”平嬷嬷应下。 …… 牛车上,顾玖靠在青梅怀里。 她问道:“都安排好了吗?” 青梅点头,“李串已经提前回府禀报老爷。姑娘,真的没问题吗?” 顾玖微微眯起眼睛,“不用担心。” 在宴席上发生的一切,只是开胃菜。 真正的战场,是在刺史府。 顾玖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我先睡一会。到了后记得叫醒我。” 她得养精蓄锐,为之后的计划做准备。 一路平安回到刺史府。 顾玖在二门下了马车。 她全身靠在青梅身上,“太太,我先回房。” “二丫头回房后好好躺着,我已经派人去请大夫。” 谢氏也下了马车,柔声同顾玖说话。 顾玖福了福身,“谢谢太太关心。今日落了水,只怕又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去给太太请安,请太太见谅。” 谢氏说道:“你好好养身体。身体养好了比什么都强。” “谢谢太太体谅。青梅,扶我回去。” 青梅扶着顾玖回芷兰院。 刚躺下没一会,小翠就进来禀报,“姑娘,老爷来看望你了。” 顾大人脚下生风,大步跨进顾玖的卧房。 顾珽跟在顾大人身后,眼中满是怒火。 顾玖忙说道:“青梅,扶我起来。” “你身体不好,就别起来了。”顾大人面无表情地说道。 顾玖轻咳一声,靠坐在床头,低眉顺眼地说道:“父亲,女儿知错。” 顾大人在椅子上坐下,阴沉着一张脸,不怒自威,“你错在哪里?” “错的怎么会是妹妹。”顾珽不服气,替顾玖感到委屈。 顾大人恼怒,厉声呵斥顾珽,“这里没你说话的份。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就给我退下。” 顾珽还要辩解,顾玖急忙出声阻止,“哥哥,我知道你心疼我,但是今日我的确有错。” “妹妹?”顾珽着急。 顾玖微微摇头,示意顾珽不要说话。 顾珽最听顾玖的话,既然顾玖要求他不说话,他果然就没再说话。 顾玖面对顾大人,坦然说道:“女儿错在明知家丑不可外扬,却还是将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害得顾家名誉受损。父亲,女儿知错,你罚女儿吧。” 顾大人“嗯”了一声,“既然明知家丑不可外扬,为何还要明知故犯?” 顾玖突然就哭了出来,将顾珽给心疼坏了。 顾玖抬起头,直面顾大人,“父亲,女儿委屈。” 顾大人皱眉。 噗通! 青梅猛地跪在地上,听着那动静,顾玖都觉着膝盖痛。 “老爷,求您替我家姑娘做主。我家姑娘好苦啊!自小没了娘,连最亲的桂嬷嬷也被赶出了府。 磕磕绊绊,终于长大了,却被人推落入水,差一点就救不回来了。一想到姑娘差点被人害死,奴婢就替姑娘感到委屈,不值。” 青梅说完,大声哭了起来,又频频磕头,“请老爷替我家姑娘做主。” 此时,管家顾全走了进来,他看了眼屋里的情况,犹豫着没说话。 顾大人冷哼一声,盯着顾全,“什么事?” 顾全躬身说道:“启禀老爷,太太领着三姑娘,四姑娘过来了。就在门外。” 顾大人厉声说道:“让她们进来。” “是!” 很快,谢氏,顾玥,顾珊被请了进来。 谢氏一进门,先扫了眼屋里的情况,然后就说道:“老爷,我将三丫头带来了。三丫头还不赶紧给你二姐姐道歉。” 顾玥低着头,一副怯弱地模样。她偷偷观察顾大人的表情,心里头十分紧张。 谢氏瞪了她一样,顾珊又在后面推了她一下。于是,她急忙上前,“二姐姐,我来向你道歉。” 顾玖望着顾玥,神情淡淡地说道:“三妹妹有心了。” 顾玥微蹙眉头,顾玖这是什么表情。对她不屑吗? 顾珽突然出声质问:“三妹妹,你来给二妹妹道歉,是不是承认去年在府尹府,是你派人将二妹妹推落入水?” 顾玥有点懵,回头望着顾珽。 顾珽厉声怒吼,“顾玥,你当着所有人的面,告诉大家,去年是不是你派人将二妹妹推落入水?你为什么要害二妹妹? 你明知二妹妹身子弱,还做这等猪狗不如的事情,是不是从一开始,你就想害死二妹妹?你说啊!” 顾玥被顾珽连声质问,心头顿时慌了。 她口不择言地说道:“我没有,你休想冤枉我。顾玖落水的事情同我没关系,今天是她自己跳到水里面。她就是为了陷害我。父亲,母亲,你们要替我做主啊。” “闭嘴!”这是顾大人,隐含怒火,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 “住嘴!”这是谢氏。 谢氏快被顾玥气哭了。来之前,她耳提面命,顾玥答应的好好的。为什么一面对顾玖,她就沉不住气。 顾珊捂脸,不忍继续看下去。 谢氏出声呵斥顾玥,“玥儿,你在做什么?” 顾玥回过神来,面对顾大人阴冷的目光,这才感觉到害怕。 她又紧张,又委屈,“母亲,女儿没说谎。今天的事情,和我没关系。” “去年小玖落水的事情,同你有关吗?”顾大人冷声问道。 顾玥紧张到整个人都缩成了一团,频频摇头,不敢说话。 “说!去年是不是你派人将小玖推落入水?” 顾大人突然提高音量,将屋里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顾大人官威甚重,顾玥承受不住这种无形的压力,哇的一声大哭起来,“父亲,女儿错了。” “这么说去年的确是你将小玖推落入水。” 顾玥只顾着哭,没敢应声。 顾大人怒极反笑,“你和小玖之间,是有什么深仇大恨,你非得置她于死地?我不指望你们姐妹友爱,但是,绝不允许你们姐妹相残。” 啪! 顾大人一巴掌拍在桌上。茶杯跳起,发出巨响。 所有人心头一震。 就连谢氏,也是一脸惴惴不安。 “老爷息怒,是妾身没教好玥儿,都是妾身的错。” “你当然有错。”顾大人半点面子都不给谢氏,“你看看你养的好女儿。二丫头身子弱,她不体贴就算了,竟然还在深秋季节将人推落入水,差点置二丫头于死地。 今天,再一次将人推落入水。一而再再而三,你们当本官是死人吗?莫非本官连一个闺女都护不住?” 谢氏大惊失色,“老爷,妾身错了。妾身下去后,一定会严加管教三丫头。” “我今天没推二姐姐。”顾玥依旧如此说道。 谢氏大怒,“玥儿,你给我闭嘴。” 顾玖轻声说道:“三妹妹,你的确推了我,你忘了吗?” 顾玥冲顾玖怒吼,“那不是推,你别想冤枉我。” 顾大人板着脸,震怒,“事到如今,还不知悔改,放肆!来人,将三姑娘押下去打板子,狠狠打。” “哇……”顾玥大哭起来,一听到要被打板子,她都要吓死了,“父亲,我知错了。” 谢氏也慌了,“老爷,使不得啊!玥儿是姑娘家,如何能打板子。万一打坏了,如何是好。” 她没想到顾大人震怒如斯,竟然要打顾玥的板子。姑娘家身子娇贵,一板子打下去,那还得了。 顾大人厉声说道:“本官心意已决,夫人休要再提。” 谢氏着急,“老爷,你……我……啊……” “太太?太太,你怎么啦?”平嬷嬷担心大叫。 谢氏捂着腹部,“我的肚子,我的孩子……” 平嬷嬷一脸惊恐,“太太不好了,快来人啊!” ------题外话------ 祝高考的同学们,顺顺利利,都能考上心仪的大学。 第70章 谢氏怀孕 一阵鸡飞狗跳,谢氏被抬走了。 看样子,情况有些严重。 顾大人也离开了。 顾珽也被叫走了。 顾玥还站在原地,一副没反应过来的样子。 顾珊不放心顾玥,陪在她的身边。 顾玖一脸心塞。 关键时刻,谢氏突然发大招,彻底打乱了她的计划。 果然不能小看谢氏。 顾玥终于回过神来,她盯着顾玖,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吐,“今天我没推你,你陷害我。” 顾玖没作声,直面顾玥的目光。 “你说话啊!你哑巴了吗?”顾玥冲顾玖怒吼。 顾玖挑眉,冷声说道:“害人者恒被害之。三妹妹,你确定你今天没推我吗?” “你休想冤枉我。” 顾玥表情扭曲,仿若厉鬼。 顾玖轻声一笑,“我从来没有冤枉过你。” “你就是冤枉我。你害得我出丑,害得我抬不起头,害得我丢脸,我恨你。” “比起你差点将我害死,孰轻孰重?”顾玖质问。 顾玥胸口起伏不定,她指着顾玖,“你就是灾星,祸水。家里有你,永远不得安宁。” 顾玖嘲讽一笑,“三妹妹,从始至终,你心里头就容不下任何一个姐妹。 就算没了我,其他姐妹在你眼里也会是灾星,祸水。 我,大姐姐,四妹妹,五妹妹,我们这些姐妹,哪一个入了你的眼。 外面随便一个路人看着都比自家姐妹顺眼。你不就是这样的人吗?” “你胡说,我没有。” “你就有!你就是这么自私,就是这么恶毒。而且,今天你的的确确推了我。而我,并没有冤枉你。” “啊……不准你胡说!”顾玥发狂。 顾玖才不怕她。 顾玥狂,她比顾玥更狂。 恰在此时,管事张贵走了进来。他看着屋里的情况,脚步一顿,面色迟疑。 顾玖深吸一口气,面色平静地问道:“张管事来了,是父亲有事吩咐吗?” 张管事点点头,躬身说道:“老爷让小的来说一声,太太有了身孕,让二姑娘好好将养。” 什么? 谢氏竟然有了身孕? 顾玖很懵。 莫非这就是谢氏一直憋着没用的大招? 这么说来,谢氏早就知道自己怀了身孕。 之所以今天才公布,就是为了打她一个措手不及吗? 顾玖笑了起来,“太太有了身孕,这可是好事。三妹妹,恭喜你。”又逃过一劫。 顾玥一脸懵,母亲有了身孕,她完全不知道啊! 顾珊若有所思。 她同顾玖一样,想着母亲是不是一早就知道自己怀了身孕。选在这个时候公布,这个时机的确很巧妙。 张贵又说道:“另外,老爷吩咐,三姑娘改打十次戒尺,之后闭门思过,抄写家规,以及《闺训》。三姑娘,请随小的到外面接受惩治。” 果不其然,谢氏一怀孕,顾大人对顾玥的惩罚,变得轻风细雨。从打板子改成打手板心,太便宜顾玥。 可是顾玥不这么想。 还没打,顾玥已经觉着手板心生痛。 她狠狠瞪了眼顾玖,仿佛是在说,你给我等着。 然后才对张贵说道:“我甘愿受罚。张管事,请在前面带路。” 张贵点点头,“二姑娘好好保重身体。三姑娘,请随小的来。” 顾玥离开了。 顾珊也走了。 顾玖坐在床头,皱眉深思。 青梅担心,“姑娘,还是以身体为重,小心着凉。” “我没事。” 顾玖望着窗外,“真没想到,太太会在这个时候怀孕。” 青梅小声问道:“姑娘,接下来怎么办?太太怀了身孕,老爷肯定是先顾着太太。” 顾玖笑了笑,“也不知道这身孕是真是假。” “姑娘可别什么话都往外说。”青梅都快被吓死了,生怕这话被传了出去。 顾玖笑道:“我也是随便说说而已。” 谢氏怀孕,怀得太巧了。正好是在这节骨眼上。顾玖不由得多想。 看来,谢氏一直憋着的大招,就是怀孕这事。 谢氏如今怀孕,犹如手持尚方宝剑,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所向披靡。无人能在谢氏手下走上一招。 顾玖纵使有千般手段,这会也得守着规矩,不越雷池一步。 只是,还是不甘心啊。 顾玖自嘲一笑。 不甘心又如何。 谢氏使出怀孕大招,她也只能认了。 青梅问道:“姑娘,裴姑娘那事,还要告诉老爷吗?” 顾玖点头,“当然。不过如今太太怀孕,这件事不能由我们亲自告诉老爷。你想办法,将此事传到管家顾全的耳朵里。” 青梅一琢磨就明白了,“姑娘放心,奴婢一定将此事办的妥妥当当。” 顾玖笑了起来,“好青梅,今天多亏了你。原本我还担心出意外,没想到你比我预想得做得更好。” 青梅笑了起来,“都是姑娘教的好。” 顾玖关心地问道:“膝盖还痛吗?” 青梅揉揉膝盖,“已经不疼了。” 顾玖说道:“一会陈大夫来了,让他给你开点活血化瘀的药。” 青梅笑道:“那多麻烦,奴婢不需要。” 顾玖故意板着脸,说道:“谁说不需要。听话,好好养着膝盖。要不然等老了,一变天膝盖就痛,哪里受得了。” …… 上房,许大夫正在替谢氏诊脉。 顾大人坐在边上。 许大夫诊脉完毕,顾大人略显急切地问道:“如何?” 虽说顾大人已经有五子五女,可是谁会嫌子女多。 许大夫面对顾大人,微微躬身,“启禀大人,夫人脉象不稳,我开一剂保胎药,为夫人保胎。 这期间,夫人切忌大悲大喜,戒燥戒怒,需得静心调养,脉象才能稳定下来。” 谢氏不安,“许大夫,孩子能保住吗?” 许大夫说道:“夫人按照我吩咐的去做,每日准时服药,孩子一定能保住。” 谢氏喜极而泣,“谢谢许大夫。老爷,我们又有孩子了。” 顾大人微微点头,面上带着淡淡的喜意,“夫人好生养胎。许大夫,请开药方。” 许大夫提着药箱,到外间开药方。 谢氏眼中闪烁着泪光,“老爷,今日的事情,都是因为妾身教女无方,才会发生。玥儿那里,妾身将来一定会严加管教。” 顾大人握住谢氏的手,“你现在要紧的是保胎,其余事情都放在一边,不用理会。玥儿那里,我自会处置。” 谢氏有些紧张,“老爷,妾身替玥儿求情,她毕竟是姑娘家,打不得板子。要是将身子打坏了,可怎么得了。” “夫人放心,为夫已经命人将打板子改为打手板心。希望三丫头能从此事中吸取教训。” 谢氏如释重负,又哭又笑,“谢谢老爷。妾身一定好好养胎,再为老爷生个小子。” 顾大人笑了起来,“小子也好,姑娘也罢,只要是你生的我都喜欢。” 谢氏心里头感动,兴奋,窃喜。 她就知道,这一次她赌对了。 许大夫开好了药方,顾大人叮嘱谢氏好生将养身体,就离开了上房。 临走之时,许大夫朝卧房看去,又叮嘱了谢氏几句。不动声色之间,两人就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心领神会。 等人走后,谢氏放松身体,靠在床头上。 她神情淡淡地说道:“如今我有了身孕,需得一个妥当的人在身边伺候。老爷常说,白姨娘最擅伺候人。去,将白姨娘叫来,从今往后,就由她来伺候本夫人。” 春禾笑了起来,说道:“夫人肯让白姨娘伺候,白姨娘上辈子不知道修了多大的造化。奴婢这就去见白姨娘,让她收拾收拾,以后就常住上房,专心伺候夫人。” 谢氏笑着点头,“还是春禾机灵。去吧,让白姨娘赶紧过来。” “奴婢遵命!” 第71章 母子离心 顾玖着凉了。 她高估了自己的身体素质。 本以为夏天下水,池塘水温也高,应该没事。 没想到才过了几个时辰,到了晚上,她就开始头晕,四肢酸软,还流鼻涕。 顾玖擦擦鼻涕,难受。 青梅端着一碗汤药进来。 “姑娘快趁热喝药。” 青梅将汤药放在顾玖手边,又开始唠叨:“姑娘以后别逞能了。今天都快将奴婢吓死了,生怕像去年一样,一病不起。” 顾玖捏捏鼻子,鼻塞,难受。 她说道:“没那么严重。估计是上岸的时候吹了风,才会受凉。睡一觉就能好。” 顾玖端起汤碗,一口将汤药喝完。 身上热热的,额头上开始冒汗。 青梅替顾玖擦拭额头上的汗珠,说道:“姑娘好歹保重身体。” 顾玖点头,“放心吧,我比谁都惜命。” 早知道谢氏今天会发大招,她说什么也拉着顾玥的手,坚决不下水。就算要下水,也得拉着顾玥一起下水。 青梅收拾了汤碗,然后说道:“奴婢听说,太太亲自点了白姨娘伺候。从今儿起,白姨娘就要住在上房,专职伺候太太。 也不知道,白姨娘会被磋磨成什么样子,能不能熬得住。” 顾玖闻言,笑了起来,“别替白姨娘担心。那么精明厉害的人,早晚会让她想出办法,搬出上房。” 青梅点头,“姑娘说的是。听说五姑娘一直在房里哭,哭得好惨。生怕白姨娘此去,就再也回不来了。” 顾玖笑了笑,没作声。五妹妹顾琳还是太小,许多事情看不明白。 以白姨娘的手段,岂会轻易被太太拿捏。 青梅又说道:“大姑娘把自己关在房里,不肯出来见人。胡姨娘都担心坏了。” 顾玖说道:“胡姨娘迟早会知道,大姐姐在宴席上丢脸,都是白姨娘算计的。到时候,这两人肯定得斗一场。” 胡姨娘能在谢氏眼皮子底下,生下一儿一女,还不被谢氏记恨,可见胡姨娘并非人们说的那样性子温和,没有心机。 在顾家后院,没有心机的女人,早就被谢氏给卖了。 凡是能留下来的,都有一两把刷子。 顾玖问道:“上房那边,除了白姨娘,还有什么动静?” “听小翠说,六少爷去了上房。” 小翠长得憨厚,性子又好,大家对她都没有防备心。 所以小翠就成了芷兰院的包打听。 出门一趟,后院各个主子房里的消息,都能被她打听来。 顾玖笑了起来,对青梅说道:“给小翠一吊钱,让她这几天多出门打听消息。” “奴婢晓得了。” …… 上房。 谢氏坐在床头,眼神复杂地看着顾琤。 顾琤明显在回避谢氏的目光,“儿子听说母亲有了身孕,需要静养。正好儿子也打算搬到书院,专心读书。” 谢氏大惊失色,“你要搬出去?” 顾琤点头,“儿子已经和父亲说了,父亲很支持儿子的决定。” 谢氏心头慌乱,小心翼翼地问道:“琤儿,你可是因为白天在大将军府的事情,才要搬出去?” 顾琤摇头,“母亲多虑了。很早之前,我就有搬出去的想法。” 谢氏神情悲戚,像是受了极大的打击,“六郎,你能不搬出去吗?” 顾琤坦然面对谢氏的目光,缓缓摇头,“此事已经决定了。” 这是顾琤自进屋来,第一次直面谢氏的目光。 谢氏却感到心虚,愧疚。 她哭着说道:“是母亲害了你。你搬出去也好。” “母亲言重了。我知道母亲做的决定,都是为了我着想。是我无能,没办法按照母亲的安排行事。” 顾琤此刻,只想逃离此地,逃离谢氏。 谢氏备受打击,她知道,因为裴芸那件事,她最宝贝的儿子主动和她拉开了距离。 从今以后,他们母子再也回不到过去亲密无间的状态。 谢氏哭过后,擦掉眼泪,问道:“有谁和你一起搬到书院?” 顾琤说道:“四哥和七弟会和我一起搬到书院。” 四郎顾珩,胡姨娘所生。 七郎顾珲,韦姨娘所生。 顾珩和顾珲喜读书,顾大人也有意栽培他们。 这才同意这两兄弟,跟着顾琤一起搬到书院。 谢氏望着顾琤,心头发酸,“何时离府?” 顾琤轻声说道:“明日一早离府。” “怎么这么快?” 谢氏不由得皱起眉头。顾琤此举,完全没有给她反对的余地。 顾琤说道:“儿子想早点去书院。” 谢氏心头难过,忍着泪意,说道:“多带几个下人过去,有什么事,就派人回府说一声。身上银钱够吗?春禾,开箱柜,将里面金银棵子,都拿出来,给六少爷送过去。” “母亲不用麻烦。每月月初,儿子会回府一趟。” 谢氏破涕为笑,“每月能回来一趟就好。” 顾琤坐立难安,每多留一刻,都是折磨。 他急忙说道:“母亲保重身体,儿子还要回去温习功课,就先告辞。” 说罢,顾琤就急匆匆地走了。 谢氏张着嘴,挽留的话未曾出口,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顾琤离去,心头悲伤逆流成河。 春禾担心,“太太别哭了,当心苦坏了眼睛。许大夫再三叮嘱,要太太静养。” 谢氏靠在床头,脆弱,无助,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她对春禾说道:“去将平嬷嬷叫来,我有事情吩咐她。” “奴婢遵命。” 没多久,平嬷嬷被请到了上房。 “奴婢见过太太。太太身体可有好点?”平嬷嬷恭恭敬敬的。 谢氏挥挥手,示意丫鬟们都退下。 等屋里只剩下她们两人,谢氏才开口说道:“嬷嬷,六郎明儿一早就要搬去书院住。从今以后,一个月才回来一趟。你说,他是不是记恨我?” 平嬷嬷急忙安慰,“太太千万别胡思乱想。六少爷还小,想法还转不过弯来。奴婢一会就去见六少爷,好好和他说说。” 谢氏缓缓摇头,“别去。六郎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他的脾气我清楚。他自小骄傲,又受老爷影响,接受不了这种算计姑娘家清白的手段。你去了,只会让他更恨我。” 平嬷嬷大为担心,“六少爷转不过弯来,大老爷交代的事情,该如何是好?难道真要将三姑娘送去做妾吗?” 谢氏自嘲一笑,“我叫你来,就是想让你送信一封去京城。告诉大哥,他的嘱托,我完成不了。让他另请高明吧。” “太太,这如何使得。大老爷怪罪起来……” “那又如何?”谢氏打断平嬷嬷的话,“为了大哥的事情,我拼尽全力,结果我得到了什么?我的儿子和我离心,明天一早就要搬出去。这是在剜我的心啊!” 谢氏大哭起来。 “太太别哭了。奴婢明白了,奴婢就按照你的吩咐回信,告诉大老爷,这事我们不干了。” 平嬷嬷话音一落,谢氏猛地收起了哭声。 平嬷嬷嘴角一抽,敢情太太是在耍着她玩。 谢氏擦擦眼泪,“你就这么告诉大哥,鲁侯府门第太高,顾家高攀不起。完不成任务,非我所愿,实在是力有不逮。如今我又有了身孕,更是力不从心。请大哥另选贤能,助殿下完成大业。” 平嬷嬷提笔,照着谢氏的意思书写。一封书信很快写好。 “太太,你看这样写行吗?” 谢氏仔细检查了一遍,点点头,“明儿一早把信寄出去。你出去的时候,将白姨娘叫来。” “奴婢遵命。” 平嬷嬷离开上房后,直接回房歇息。 她点燃烛火,拿出信件看了看,然后将信件放在烛火上点燃。 看着信件烧成灰烬,平嬷嬷这才提笔,重新写了一封内容完全不同的信件。 第72章 不后悔 最近几天,刺史府内院,人人安静如鸡。 因谢氏怀孕,没人敢在这个时候触谢氏霉头,故意生事。 就连最闹腾的顾玥,因为被罚闭门思过,也安分下来。 倒是顾玖,养了三两天,感冒终于好了,只觉神清气爽。 半下午,天气正热。 顾玖喝了一杯西瓜汁,青梅就拦着不准再喝。 “姑娘身子弱,不能多喝。” 顾玖皱皱鼻子,“好吧,我不多喝。将书柜上第三排最左边的那本书给我拿来。” 青梅拿了书,放在顾玖手里。 顾玖靠在窗边软塌上,一边摇着团扇,一边看书。 江燕拿着功课站在门口。 青梅“嘘”了一声,让江燕别打搅顾玖。 “是江燕来了吗?让她进来吧。” 青梅这才让江燕走进书房。 顾玖放下手中的书本,手中团扇慢悠悠的扇着,“燕子来了,功课做完了吗?” 江燕点头,躬身递上自己的功课,“这是奴婢的功课,请姑娘检查。” 顾玖拿起江燕的功课,一页页翻阅。 江燕的字像是小儿画符。 不过胜在字迹工整,看得出来,是下了苦功的。 短短时间,能有如此进步,已经非常了不起。 毕竟写一笔好字,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顾玖点点头,将功课放在桌上。然后对青梅使了个眼色。 青梅知趣,悄无声息地出了房门。 书房里,就只剩下顾玖和江燕两人。 江燕有些惴惴不安,“姑娘,奴婢可是做错了什么?” 顾玖喝了一口茶水,斟酌了一番,问道:“江燕,你的志向可有改变?” 江燕有些茫然。 顾玖轻声一笑,说道:“你只需回答是,或是不是。” 江燕深吸一口气,重重点头,“奴婢的志向从未改变。” 顾玖点点头,“如此甚好。现在有个机会,就摆在你面前。” 江燕浑身绷紧了,望着顾玖,手心开始冒汗。姑娘说的机会,是什么样的机会。 顾玖没有卖关子,开门见山地说道:“下个月,会有一批美人由西北出发,被送往京城。最终去处,应该是皇宫。你可愿去?” “皇,皇宫?” 江燕心跳加速,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口干舌燥,不由自主地舔了舔嘴唇,感觉话都快说不出来了。 顾玖点头,“是的,皇宫。据我了解的消息,这批美人最终去处就是皇宫。 至于中途会不会发生意外,谁也说不清楚。万一出了意外,你们这批人自然不能进宫。 这是一个机会,也伴随着相应的风险。要不要抓住这次机会,你自己拿决定。” 江燕纠结,挣扎,犹豫,“姑娘,若是半路出了意外,奴婢会落到什么下场?还能回到姑娘身边伺候吗?” 顾玖缓缓摇头,不带感情地说道:“若是真的发生意外,你的命运会如何,我也不知道。 自你离开刺史府那天起,你就不再是我的人。所以,你也不能再回到我的身边伺候。这件事,必须由你自己拿主意。” 江燕望着顾玖,“姑娘认为奴婢该去吗?” 顾玖面无表情,“这个问题,你得问你自己。问问你自己的心,你想去吗?” 江燕口干舌燥,心跳一直处于超负荷的状态,浑身僵直。 她小声问道:“真的能进宫吗?” 顾玖说道:“如果一切顺利,自然能进宫。这批美人,据我所知,是为了敬献陛下,特意送往京城。” 江燕面红耳赤,心跳太快,让她感觉呼吸不畅。总觉着这屋里太热,热得她透不过气来。 她双手攒紧,感觉衣衫后背已经被汗水浸湿。 沉思良久,最后她肯定地说道:“姑娘,奴婢想去。” 顾玖抬眼,盯着江燕,“你想清楚了?” 江燕重重地点头,“奴婢想清楚了。奴婢想要搏一搏。” 顾玖点点头,“你想清楚了就好。你要记住,走上这条路后,你再没有退路可走。无论将来遇到什么困难,你都只能依靠你自己。” 因这番话,江燕的面色变得沉重起来,她艰难地说道:“多谢姑娘提醒,奴婢已经做好了准备,奴婢不后悔。” 顾玖盯着她,面无表情地说道:“既然这样,你回去好好做准备,过几天就送你出府。若是有东西需要捎给家里,你同青梅说一声。她会帮你办好。” “多谢姑娘。” 江燕突然跪下来,面对顾玖,重重地磕了三个头。 顾玖微蹙眉头。 江燕神情激动地说道:“这些日子,多谢姑娘照顾。姑娘对奴婢的恩情,奴婢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若将来奴婢有了出息,奴婢一定会报答姑娘的恩情。” “说这些做什么,起来吧。常用的字你都认识了,有空多看看书,多练练字。读书识字,无论到了哪里,都会对你有所帮助。希望将来有一天你心想事成,也不要忘记初心。” 江燕哽咽道:“奴婢谨记姑娘的教诲。” 顾玖又提醒道:“此事不要告诉任何人。你的老乡郭桃花那里,你另外想个理由搪塞一下,别露了痕迹。” “奴婢明白。” 江燕擦干眼泪,站起来,沉默地离开了书房。 青梅从外面进来,问道:“姑娘真的要送燕子进宫?” 顾玖自嘲一笑,“我没本事送她进宫。这一趟去京城,全看她自己的造化。如果一切顺利,最后真的进了宫,一切也只是刚刚开始而已。皇宫,可不是一般人能活下来的地方。” 青梅有些惆怅,“燕子挺好的,还想着以后能继续做姐妹,一起伺候姑娘。没想到,一转眼她就要走了。” 顾玖笑了起来,“你们相处没多久时间,竟然会舍不得。我记得,你们以前都说她是狐媚子,看不上她。” 青梅扭捏了一下,才说道:“此一时彼一时。以前不了解燕子,就认为她是个攀龙附凤的人。 当然,她卖身做丫鬟就是为了攀附高枝。不过她和一般攀附高枝的人又不一样。 奴婢也说不明白,就是了解她后,就不会觉着她讨厌。” 顾玖笑道:“虽然她攀附高枝,但是她很坦诚,为人也算诚恳,做事也很勤快。 而且,她并没有为了攀附高枝,四处钻营,捧高踩低。反而比一般人更安分守己。” 青梅频频点头,“正如姑娘所说,就是这样。所以奴婢不讨厌她。想到她要离开了,还挺可惜的。” 顾玖轻声说道:“没什么可惜的,这是她自己选的路。” 青竹从外面进来,“姑娘,老爷派人过来,让姑娘即刻去外院书房一趟。” “老爷派人叫我去外院书房?” “正是。” 顾玖和青梅交换了一个眼神,莫非裴芸被下药的事情,已经传到了顾大人耳中。 第73章 父女交锋 顾玖带着青梅,来到外院书房。 顾全从书房内迎了出来,“二姑娘来了。老爷已经在里面等着,二姑娘直接进去吧。” 顾玖抬头望着管家顾全,“管家,父亲近日可好?衙门忙吗?” 顾全嘴角微微往上牵扯,似乎是想笑,却没能成功露出笑容。反倒显得有些僵硬。 他说道:“老爷公务繁忙,二姑娘还是别耽误老爷的时间,赶紧进去吧。” 顾玖笑了笑,点点头,“多谢管家提醒,那我进去了。” 青梅要跟着进去,被顾全拦住。 青梅有些担心,顾玖对她微微摇头,“你就候在这里。” 青梅点头,“奴婢遵命。” 顾玖独自一人走进书房。 书房很大,三间房屋全打通了。 东侧是办公的,也是真正的书房。 西侧是用来休息的,床榻衣帽,一应俱全。 中间这一间,是用来会客的。 顾大人正在东侧间奋笔疾书。 听到动静,头也没抬,只说道:“小玖来了吗?坐着吧。” 顾玖走进东侧间,打量了一下书房的布置,然后端坐在椅子上,安安静静地等待。 顾大人终于写完了书信,吹干后装入信封,压在书册里。 顾玖偷偷扫了眼顾大人,并没有生气的迹象。 顾玖心里头揣摩,顾大人若是知道谢氏给裴芸下药,能不生气? 还是说,她的判断错了。 顾大人叫她来,是为了别的事情。 顾玖正胡乱猜测着,顾大人说话了。 “身体怎么样?” “累父亲担心,女儿身体好了许多。”顾玖微微躬身。 顾大人盯着顾玖,“关于前几天在大将军府的宴席,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来了! 看来她的判断并没有错。 顾玖沉住心,说道:“女儿不明白,父亲指的是哪方面。” 顾大人神色如常地说道:“随便哪方面都行。” 顾玖斟酌了一下,“女儿很遗憾,难得参加一次宴会,却没能结识一二朋友。” “就这些?” 顾玖微微点头。 顾大人神色淡漠地问道:“顾玥真的推了你吗?” 顾玖微蹙眉头,转眼又恢复了平静。 她点头,“推了。不过力道并不大。只因为女儿当时站在池塘边,脚下石头松动,才会跌落水中。” 顾大人挑眉,没想到顾玖如此坦诚。 顾大人问道:“你是承认,你是有心利用顾玥?” 顾玖坦然面对顾大人的目光,说道:“是的,女儿的确有心利用三妹妹。” 顾大人皱眉,他没想到顾玖会如此干脆地承认。 “小玖,你该知道为父绝不允许你们姐妹相残。” 顾玖半点不怵,“女儿明白。但是女儿并没有伤害三妹妹,女儿伤害的自己。” 顾大人眉头紧皱,一道川字眉,能夹死苍蝇。 顾玖继续说道:“女儿这么做,唯一的目的,就是为了让父亲知道真相。 去年女儿落水,在鬼门关走了一趟,这件事一直不明不白。 女儿不甘心。故此斗胆算计了三妹妹。但是三妹妹并不冤枉,去年女儿落水那事,的确是她所为。” 顾大人死死地盯着顾玖,“为何要说这些?就不怕为父震怒,严惩你?” 顾玖直面顾大人的目光,“女儿当然怕。但是女儿愿意赌一赌。” “赌什么?” “赌父亲有一颗慈父之心。” “哈哈……” 顾大人放声大笑起来,“小玖,你没说实话。” 顾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低头说道:“父亲身为父母官,明察秋毫,断案无数。女儿不认为在父亲面前说谎,能够蒙混过关。故此,女儿只能斗胆坦诚。请父亲责罚。” 顾大人却笑了起来,“为父不会罚你。” 顾玖露出喜色,“多谢父亲。” 顾大人继续说道:“你的坦诚,为父很满意。若是每个人都如你一般,不要在本官面前自作聪明,麻烦事能少一半。可是,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自作聪明的人。” 顾玖眨眨眼,顾大人这番话,似乎意有所指。是谁犯到了顾大人手上吗? 顾大人喝了一口茶,目光锐利如剑,直接朝顾玖刺来。 顾玖坦然面对。 顾大人暗自点头,小玖不错,有胆有谋,值得培养。唯一缺憾,便是小玖的身体,太过虚弱。 “近日,顾全听到了一个传闻。这个传闻同太太有关,同鲁侯也有关。此事,小玖有什么话想说?” 顾玖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女儿不懂。” 顾大人面无表情,“你果真不懂?” 顾玖点点头。 她才不会当着顾大人的面告状。 告状这件事,也是需要讲究策略的。 如今谢氏怀孕,相当于手持尚方宝剑。这个时候,避其锋芒,才是上策。 贸然告状,小心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毕竟是没证据的事情,一切全凭推测。 总而言之,顾玖只负责将事情传到顾大人耳中。 后续要怎么做,和她一概无关。 顾大人笑了笑,笑容浅淡,“在为父面前,你也不肯说实话吗?” 顾玖一脸无辜,特别认真地说道:“女儿的确不懂。” 顾大人死死地盯着顾玖,“鲁侯有一个女儿,据闻就在西北。” 顾玖做出震惊的模样,“鲁侯的女儿在西北,朝廷不管吗?” “朝廷无人知晓。” 顾玖立即捂住自己的嘴巴,“父亲放心,女儿一个字都不会传出去。” 顾大人面无表情,继续说道:“有人盯上了鲁侯的女儿,若是能做个亲家,自然是极好的。 可是鲁侯位高权重,想要结亲,西北一地,怕是没有一个人能配得上鲁侯的女儿。 但是,如果有办法,将生米煮成熟饭,这婚事不成也成。” 顾玖瞪大了眼睛,“难道不怕鲁侯震怒,提刀杀人吗?” “怕!”顾大人语气突然加重,“所以庆幸这件事没有发生,被人及时阻止。” 顾玖顿时松了一口气,“幸好,幸好。” 顾大人盯着顾玖,“小玖,你说这件事该如何处置?算计鲁侯女儿的人,该不该受到惩治?” 顾玖深思片刻,说道:“女儿不懂。没有造成任何后果,是否可以当做这件事没发生过。” 顾大人似笑非笑,“你真的这么想吗?” 顾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父亲,女儿不懂断案,也不清楚这人到底该承担什么样的责任。” 顾大人不再兜圈子,直接问道:“你若是不懂,为何又特意安排人将消息传给管家顾全?你这么做,不就是希望为父能有所行动。” 顾玖低头,沉默。 顾大人轻哼一声,“小玖,你没话说了吗?” 顾玖说道:“女儿无话可说。” 顾大人问道:“这么说你是承认,在大将军府阻止此事发生的人正是你,也是你派人传消息给顾全。” 顾玖琢磨,顾大人问这么多,用意到底何在。 不忙着去收拾谢氏,却在这里审她。 对,就是审她。 顾玖蹙眉,干脆说道:“女儿错了,请父亲责罚。” “你何错之有?” 顾玖反其道行之,故意反着说:“女儿不该阻拦六哥,应该配合六哥将生米煮成熟饭。” “荒唐!” 啪! 顾大人一巴掌打在桌面,怒极了! 顾玖的心却定了下来。 顾大人的态度,她已经了然于心。 顾玖缓缓抬头,直面顾大人,“父亲,女儿做错了吗?” 顾大人哼了一声,“你是没做错,但是你却给为父制造了一个天大的麻烦。” 顾玖笑了起来,定了定神,严肃地说道:“父亲,其实女儿一直有个疑问。 太太向来精明强干,鲁侯的凶名,她不可能不知道。却甘冒风险,做这样的事情。这里面会不会有内情?” 顾大人不答反问,“你想到了什么?” 顾玖斟酌着说道:“听闻太太的兄长是东宫属官,此事会不会和东宫有关系?” 顾大人死死地盯着顾玖。顾玖的聪慧,出乎他的意料。 这场谈话不能再继续下去。 涉及到东宫,顾大人都不敢随意开口,更何况是同闺女商量。 他干脆利落,结束此次谈话,“此事到此为止,从今以后,不要和任何人谈起。回去后,和姐妹们好好相处。 为父不求你们多友爱,但是也别整天惹是生非。否则,连你也罚。” 顾玖低头一笑,说道:“女儿谨遵父亲教诲。父亲若是没别的吩咐,女儿就此告辞。” “退下吧。” 第74章 一刀宰了他的手 顾全从外面走进书房。 “老爷?” 顾大人紧紧皱着眉头,似有许多烦心事。 “小玖走了吗?” 顾全点头,“二姑娘直接回了内院。” 顾大人叹了一口气,接着又笑了笑。 “你说小玖这丫头,到底怎么长的,突然变得这么聪慧。她竟然猜到了东宫。” 顾全斟酌了一会,才说道:“或许二姑娘认为,继续隐忍下去已经没有好处。所以才要在老爷面前,一展才智。” “是这样吗?” 顾大人心中疑惑。 他回想起顾玖的表现,不慌不忙,有理有据。在他的一再威压下,始终不露下风。 一个小姑娘,能在他手下,走上不止一个来回,还能全身如退,很不简单。 这个小姑娘,又是他的亲闺女,顾大人不由得笑了起来。 有女如此,幸事! 顾大人问道:“太太在忙什么?” “太太如今安心养胎,连门都没出过。” 顾大人冷哼一声,“她是越来越大胆了。” 顾全小心翼翼地问道:“老爷打算怎么办?” 顾大人皱眉,这正是他为难的地方。 谢氏怀着身孕,胎像不稳。这个时候若是刺激过甚,只怕孩子会保不住。 还有谢茂。 顾大人岂能容忍谢茂摆布自己妻儿。 若是不回击,顾大人心头如何甘心。 说到底,这件事的根源在谢茂,而非谢氏。 不过谢氏也是个蠢人,竟然甘愿受谢茂摆布。莫非她不懂夫荣妻贵的道理吗? 气煞人也。 幸亏小玖机灵,将事情巧妙化解,没有造成严重后果。 顾大人说道:“你随本官走一趟上房。” 顾全点头应下。 …… 上房。 气氛有些紧张。 丫鬟们说话做事都透着小心翼翼。 白姨娘跪在屋檐下,额头出了汗,却不敢有丝毫松懈。 谢氏靠在软塌上,透过窗户,就能看见白姨娘。 她冷哼一声。 跟我斗,本夫人斗死你。 春禾伺候谢氏喝药。 汤药有些烫,春禾小心吹着。 院门口,传来动静。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老爷来了。” 紧接着,就听见脚步声在门口响起。 谢氏赶紧坐起来,一脸高兴的模样。 却不料,接下来顾大人的一句话,又让她极为不爽。 顾大人一走进上房,就看到跪在屋檐下的白姨娘。 他皱皱眉头,“跪着做什么,还不快起来。” 白姨娘眼巴巴地望着顾大人,“太太让跪,贱妾不敢起来。” “本官让你起来,你就起来。莫非你连本官的话也不听?” “贱妾不敢!”白姨娘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扶着丫鬟的手,站了起来。 顾大人又说道:“去歇着吧。” “谢老爷。” 白姨娘本想诉诉苦,可是顾大人的心思根本不在她的身上。 白姨娘咬咬牙,只能按下念头,回房歇息。 顾大人走进房门。 谢氏露出了笑容。 收拾白姨娘有的是机会,没必要为了那个贱人,同老爷起冲突。 “老爷来了!今儿衙门不忙吗?” 顾大人挨着谢氏,一起坐在软塌上。 他盯着谢氏的肚子,眼神复杂。 谢氏摸着腹部,小心问道:“老爷这是怎么了?来了也不说话。” “你怀孕的事情,有写信去京城吗?” 谢氏笑着摇头,“还不曾写信。” 顾大人笑了笑,“给大舅哥写一封信吧,告诉他这个喜讯。 另外再和大舅哥说说,东宫事情忙,我这边的事情就不劳他操心。 尤其是本官的后院,更不需要一个外人插手。 有些人不太自觉,手伸得太长,惹怒了本官,小心本官一刀宰了他的手。” 谢氏原本笑着,笑到一半,笑容渐渐凝固。 她眼神慌乱。 顾大人突然变脸,让她手足无措。 在此之前,原本在房里伺候的丫鬟,全都被顾全悄无声息地赶了出去。 丫鬟们并没有听到顾大人后面那番话。 只当顾大人同谢氏有亲密话要说,出门的时候,个个都面露笑容。 谢氏抓着软塌一侧的扶手,“老爷说的什么话!妾身快被吓死了。” 顾大人似笑非笑,伸出手,轻抚谢氏的腹部,“真的快被吓死了吗?” 谢氏连连点头。 顾大人盯着谢氏的眼睛,“既然害怕,那就别做危险的事情。” 谢氏下意识地咽下一口唾沫,心跳如擂鼓,咚咚咚的响动。 “老爷说的话,妾身怎么听不明白。” 顾大人笑了笑,“孩子们的婚事,本官早有打算。你,就不要做多余的事情。万一招来祸事,本官就是拼命,也要将大舅哥拉下马,让他不得好死。” 轰! 谢氏大脑轰鸣,已经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只剩下一个念头,算计裴芸那件事,老爷知道了。 她张口结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顾大人表情平静,拉起谢氏的手,“夫人好生替本官管理内务,教养子女。你的付出,本官都记在心里,从未忘记。 如今你又有了身孕,就安生养着。本官高兴了,自然也会惦记着你。” 谢氏茫然,无所适从。只是机械地点点头。 顾大人笑了起来,“夫人果然是明理的人,如此甚好。顾全,你以夫人的名义,给京城谢大老爷去信一封。信件的内容,就按照本官之前说的那样写。” 顾全躬身领命,“小的明白。” 顾大人又对谢氏说道:“夫人好生养着,府里的事情,无需操心,本官自会安排人管理。改日本官再来看你。” “老爷!” 谢氏耳中轰鸣作响,强撑着,拉住欲离开的顾大人。 老爷要夺她的权,她岂能甘心。 无论如何,就算是死,也要垂死挣扎。 谢氏可怜兮兮地模样,眼神无辜又茫然,“妾身从未做过对不起老爷的事情。” 顾大人微微弯腰,挑起谢氏的下巴,“当真?” 谢氏频频点头。 顾大人轻声一笑,“没有做过就最好。以后也别做危险的事情。这些事情,不是女人们能玩得转的。” “妾身,妾身已经拒绝了大哥。” “是吗?” 谢氏连连点头,“是真的。” 顾大人用拇指腹部,轻轻抚摸着谢氏的脸颊,眼神深邃,多情又迷人。 谢氏沉醉其中,之前那般害怕,仿佛是一场梦。 只听顾大人富有磁性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夫人与本官一条心,如此甚好。夫人好生养着,别胡思乱想。本官还有公务要忙,就不陪你。” 这一次,谢氏没能拉住顾大人,眼睁睁看着顾大人离去。 人走了! 谢氏像是被抽干了力气,瘫倒在软塌上。 额头,背上,手心,全是汗水。 “太太?太太你怎么啦?” 春禾一进来,见状,顿时叫了起来。 “扶我坐起来。” 谢氏浑身没二两力气,靠着春禾,才坐起来。 她喘着气,心跳还是那么快,让她浑身难受。 老爷知道了,全都知道了,怎么办? 那么隐秘的事情,老爷怎么会知道? 哈哈…… 谢氏突然笑了起来。 这里是刺史府,有什么事是老爷不知道的。 她真是糊涂。 她以为自己做的事情天衣无缝,如今回想起来,却处处漏洞。 笑过之后,谢氏又哭了起来。 她抚摸着腹部,怀孕的时机真是太好了。 若非怀孕,这一关,又怎么可能轻易度过。 若是没怀孕,老爷就不仅仅是敲打夺权,还会让她去庙里反省。 春禾吓坏了。 谢氏又笑又哭,她心头惴惴不安。 “太太,你没事吧。” 谢氏深吸一口气,“我能有什么事。” 此事,无论如何不能让人知道。 所以她不能倒下,她得撑住。 春禾又问道:“要不要请许大夫过府,替太太检查一下。” 春禾担心地看着谢氏的腹部。 谢氏本要拒绝,转念一想,又改变了主意。 “将许大夫请来,就说我身体不太舒服。” “奴婢遵命。” 春禾急急忙忙出门,安排人去请许大夫。 谢氏靠着枕头坐着。 心跳慢慢平复下来。 就暂且安分一段时间。 等过些日子,她轻轻抚摸腹部,总有办法灭掉老爷的怒火。 第75章 霹雳手段 一大早,江燕就收拾好了行李。 所有的行李加起来,也就一个包袱。 青梅敲门进来,见到放在桌上的包袱,问道:“都收拾好了吗?” 江燕点头。 青梅说道:“你交代的东西,已经安排人送回你老家。顺利的话,他们已经收到了。” “谢谢青梅姐姐。” “不用客气,总归相处一场。” 江燕点头,“我想去给姑娘磕头。” 青梅笑了笑,说道:“无需磕头。今日姑娘会亲自送你出府。” 啊! 江燕惊讶,感动。 “这怎么使得。” “嘘!” 青梅伸出一根手指头,放在江燕的嘴唇上。 “姑娘是悄悄出府,不可声张。” 江燕紧张地点头。 青梅说道:“走吧。” 江燕跟着青梅走出卧房,站在门口,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眼。 她一脸不舍。 在刺史府的几个月,算起来,应该是她长这么大,过得最自在,最充实的几个月。 每天都很累,有忙不完的事情,却很满足。 就连她的身高,因为伙食开得好,短短几个月都长高了一截。 房门关上,也关上了安稳的生活。 江燕深吸一口气,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起来,“青梅姐姐,请前面带路。” 青梅领着江燕出了芷兰院,走偏僻小径,来到后门。 出了后门,就是后巷。 一辆牛车已经等候在后巷。 车门打开,身着男装的顾玖伸出头,露出一个笑容,“江燕来了,快上来。” “姑娘!” 江燕看着女扮男装地顾玖,显得很震惊。 顾玖笑了笑,说道:“这样出门方便。” 江燕眉眼一弯,笑起来,重重点头,“姑娘这样打扮,真好看。啊,应该说真俊俏,外人一见,就会猜这是谁家的小郎君,怕是想拉回家做女婿。” 顾玖抿唇一笑,“还能开玩笑,不错,不错。保持这样的心态,到了京城,进了宫,也能闯出一条路。” 江燕的眼睛突然就红了。 她忍着泪意,上了牛车。 “多谢姑娘。” 牛车缓缓前进。坐在车架上,赶着牛车的人正是二壮和李串两人。 顾玖从怀里拿出一个荷包,说道:“客气话就别说了,这个荷包你收下,希望能帮上你。” 江燕茫然,打开荷包一看,里面装着的都是一两,五两,最大面额十两的银票,加起来一共有一百两。 江燕一脸惶恐,连忙将荷包还给顾玖,“太贵重,奴婢不能要。” 顾玖将荷包重新放到江燕的手中,面容严肃地说道:“从今天起,你不再是我的丫鬟,你也不用自称奴婢。 这点钱,看似很多,等到真正要用钱的时候,只怕不够。 只希望这些钱能帮你顺利到达京城,顺利进宫。这也是我对你的最后帮助。” “奴婢怎么能要姑娘的钱。”江燕频频摇头,说什么都不肯要。 顾玖笑了笑,“收下吧,就当是我借给你的。将来我们若能再见面,你若有钱,还我便是。” “这……”江燕犹豫。 顾玖干脆利落,将荷包放在江燕手中,又将她的手握起来,紧紧地握着荷包。 江燕郑重地说道:“这笔钱,奴婢一定会还给姑娘。” 顾玖笑笑,不置可否。 她又拿出两本书,交给江燕,“有空的时候,多看看书。你是聪明人,书中的道理学会后,对你自有帮助。” “谢谢姑娘。” 江燕跪拜在地,重重磕头。 顾玖扶起她,“别把额头磕破了,会变丑的。” 江燕眼眶湿润,笑着说道:“奴婢听姑娘的。” 不知走了多长时间,马车停了下来。 李串在车门外喊道:“姑娘,到了!” 顾玖拉开车窗帘子,朝外看去。 金来酒坊,就是裴芸说的地方。 江燕咬咬牙,跳下牛车。 她站在车门外,望着车里的顾玖,恋恋不舍。 最后只说道:“奴婢会想念姑娘。” 顾玖挥挥手,“去吧,搏一个锦绣前程。” 江燕重重点头,转过身,头也不回的走进酒坊。送上户籍名牌,就被店小二迎了进去。 掌柜的就站在柜台后面,朝牛车打望了几眼。 顾玖冲掌柜点头。 掌柜微微颔首。 顾玖笑了起来。 很快,李串回来了。 他告诉顾玖,“小的亲眼看着江燕进了里面院子。院子里有十多个美人,个个长得貌美如花,正在跟着一个嬷嬷学规矩。 小的打听了一下,这批美人再过两天,就要启程前往京城。” 顾玖听完了,只说道:“我们走吧。” 她给了江燕机会。江燕将来能不能出头,就看她自己的造化。 酒坊位于东市,顾玖要去西市。 西市热闹,都是小商小贩。 顾玖干脆下了牛车,在大街上闲逛。 青梅一脸紧张兮兮地跟在顾玖身边,“姑娘,我们还是离开吧。这里人多,万一走散了,或是遇到不开眼的人,该如何是好。” 顾玖笑了笑,说道:“无妨。” 难得能出门一趟,当然不能空手而回。 对于市面上,各种小玩意,顾玖没什么兴趣。 她走走停停,看别人如何做生意。脑子里转动着各种念头。 她缺钱,缺大量的钱。 赚钱并不难,但是限于自身条件,她能做的生意,其实很有限。 顾玖突然停下脚步,看着街边一个做牧民打扮的人。 在牧民面前,摆着一堆羊毛。 羊毛脏兮兮的,顾玖观察了好一会,始终无人问津。 “姑娘,你在看什么?” “听说过羊吃人吗?”顾玖笑了起来,眼中闪烁着光芒,就像是眼前有一堆宝藏在冲她招手。 青梅愣住,“羊怎么能吃人。” 顾玖又问道:“穿过羊毛织的衣衫吗?” 青梅摇头,“奴婢听说,西边有用羊毛织的地毯,可漂亮了。” 顾玖笑道:“羊毛可不仅仅用来织地毯。走,我们去见桂嬷嬷。” 顾玖正急着往回走,突然间,头上好像多了个东西。 顾玖伸手,从头上拿下一颗花生米。 花生米? 顾玖嘴角抽抽。 哪个挨千刀的,竟然往她头上丢花生米。 顾玖抬头,就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刘公子。 刘公子一本正经地冲她招手,似乎是想让她上楼。 至于刚才那颗花生米,刘公子似乎已经忘了。 顾玖皱起眉头,怎么哪哪都有这位刘公子。 她从心里头,不想和皇室宗亲扯上关系,麻烦还危险。 护卫赵三从茶楼走出来,“见过顾姑娘,没想到会在此处碰面。我家公子请顾姑娘上楼喝茶。” 顾玖再次抬头,朝楼上看去。 刘公子的那张帅脸,已经不见了。 顾玖想了想,这一面只怕非见不可。她点头应下,“请赵护卫前面带路。” “顾姑娘这边请。” 顾玖随赵三上了二楼,青梅在她身边伺候。 赵三打开包厢门,“顾姑娘请进。” 顾玖深吸一口气,走进包厢。 刘诏面色清冷,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顾玖在他对面坐下。 本想问问这位刘公子,为何请她上楼喝茶,恰在此时,大街上突然发生骚乱。 马师爷带着刺史府衙门衙役,将一间米店包围。 马师爷站在台阶上,面色冷冽,大声喊道:“将店里所有人抓起来,一个都不能放过。其他不相干的人,统统散开。” 散开是不可能散开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散开。 难得有热闹看,人群围得越发密不透风。 都很好奇,刺史府衙门,为什么要抓米店的人。 顾玖也很好奇。 最近没听说有大案发生。 刘诏清冷的声音,突然在顾玖耳边响起。 “对面那家米店的掌柜,是东宫谢大人安插在晋州的探子。” 顾玖惊住,回头,盯着刘诏。 刘诏面无表情,又说道:“最近一二十天,晋州城内十分热闹。这位马师爷,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第三次出面抓人。 而且抓的全是东宫谢大人安插在晋州的探子。顾大人此举,实在是耐人寻味。 请问顾姑娘,府上最近一段时间,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顾玖深吸一口气,平复内心紧张的情绪。她面色平静地说道:“府中一切都好。” 刘诏仿佛是听到了一个十分可笑的笑话,突然笑了起来。 笑过之后,他便亲自斟茶,又亲自将茶杯放在顾玖面前。 顾玖这才注意到,刘公子的手,生的真好看。骨肉均匀,手指细长,却充满了力量感。 “顾姑娘喝茶。” 顾玖伸手,端起茶杯。 不料,两人的手指尖,碰在了一起。 刘公子的手,和他人完全相反,温温热热,让人安心。 这在医学上,称之为气血足。 而顾玖的手,冰冰冷冷,仿佛身处冬天。明显气血不足。 ------题外话------ 明天就上架了! 第76章 谢氏流产(一更,求订阅) 顾玖端起茶杯,不动声色间就同刘诏拉开了距离。 刘诏说道:“顾姑娘多保重身体。” “多谢刘公子关心。” 说完,顾玖将目光转到窗外。 米店大乱,有人哭,有人叫,有人翻墙跑路又被抓了回来。 刘诏也看着对面的米店,轻声说道:“顾大人同东宫谢大人本是亲家,关系向来亲密。 这一回,顾大人却一反常态,不顾两家的关系,悍然动手捣毁谢大人经营多年的据点。看来顾大人是要同谢大人撕破脸。” 刘诏说完后,就观察顾玖的反应。 顾玖面无表情,连眉眼都没动一下。 她语气清冷地说道:“父亲做事,自有道理。我一个小姑娘,哪里懂官场上的事情。” 刘诏清淡一笑,“顾姑娘何必妄自菲薄。” 顾玖挑眉,“听刘公子的意思,是认定我知道些什么。” “难道不是吗?”刘诏盯着她,似笑非笑。 顾玖很平静地说道:“让刘公子失望了,我什么都不知道。若非你告诉我,这个米店是谢大人安插在晋州的探子,我只当这是一起普通的案件。” 刘诏点头,“这话我信。但是顾姑娘一定知道,顾大人为何要这么做? 顾谢两家,本来亲密无间,对于这些探子,顾大人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不知道。 这回却一改过去的作风,看这架势,是要将谢大人经营多年的探子据点连根拔起。 这一回,谢大人损失惨重,不知会如何怨恨顾大人。 上一次顾大人派人查封谢家在晋州的产业,同这回比起来,不过是毛毛雨。 想来想去,定是发生了比上次严重十倍的事情,顾大人才会下定决心,同谢茂撕破脸。” 顾玖笑了笑,“刘公子想知道家父为何要针对谢大人?” 刘诏坦然承认,“正是。” 顾玖微微摇头,“别说我不知道原因,就算知道原因,我也无可奉告。” 刘诏笑了起来。 顾玖好奇,“你笑什么?” 刘诏却突然转移话题:“顾姑娘的救命之恩,我应该当面致谢。” 有古怪。 顾玖心中警惕,“刘公子也救过我的命,我们之间算是扯平了。” “非也!” 说罢,刘诏看了眼守在门口的赵三。 赵三当即拿出一瓶药膏,放在桌上。 刘诏将瓶盖揭开,顾玖一闻味道,就知道这是根据她的药方配制出来的外伤药,效果极好。 刘诏说道;“这瓶药膏,是用顾姑娘的药方配制出来的,目前已经用于军营中。此事没有经过顾姑娘的同意,请顾姑娘见谅。” 顾玖笑了笑,说道:“无妨!药就是给人用的。” “顾姑娘果然大度。” 顾玖越发疑惑,刘公子这是想做什么? 刘诏说道:“过两日,我将启程回京。” 这个炸药包终于要走了。 “祝你一路顺风。” 顾玖自己都没发现,她的语气透着轻松欢快。 刘诏听出来了,不由得挑眉,“顾姑娘很希望我离开?” 顾玖愣了一下,“刘公子误会了。不过刘公子出门这么长时间,想来家里人也很担心。早日回去,早日团聚。” 刘诏笑了笑,也不拆穿顾玖。 他看着窗外,抓捕行动已经结束。衙役押着米店的掌柜,店小二回衙门。 围观的人群,跟在衙役后面,前往衙门继续看热闹。 不论马师爷如何驱赶,都无法阻挡大家看热闹的热情。 街面上又恢复了正常。只是有些空荡荡的,随着围观人群散去,感觉街面上的人都少了一半。 “顾姑娘,我会在京城等你。希望我们还有再见面的时候。” 顾玖眉眼一弯,笑了起来,“要让刘公子失望了,只怕我这辈子都没机会去京城。” 刘诏似笑非笑,“总之,我等着你。” 顾姑娘,你想得太美好了。 这一次,谢茂岂会善罢甘休。 相信很快我们就能在京城见面。 刘诏起身离去,走到门口又突然回过头,对顾玖说道:“顾姑娘,你今天这身打扮,很不错。” 顾玖懵逼,还没回过神来,刘诏已经下楼去了。 护卫赵三将一个信封放在顾玖面前,“这是我家公子吩咐的,谢谢顾姑娘的药方,很好用。后会有期!” 不等顾玖说话,护卫赵三就急匆匆追了出去。 顾玖伸出头,看着刘公子主仆二人,转眼消失在人群中。 顾玖皱眉,这就走了? 刘公子这么容易打发? 没问出原因,自己就走了? 顾玖拿起信封,薄薄的。 她以为是信件,打开信封一看,里面放着的竟然是银票,足有两千两。 顾玖急忙趴在窗口,寻找刘公子主仆二人。 这会哪里还找得到人。 也不知,这位刘公子还住不住天门寺。 顾玖拿着两千两,有些烫手。 她缺钱,很缺钱,正愁要去哪里搞点钱,开启她的生意网,然后刘公子就把钱送来了。 两千两,说多不多,说少不少。 说多,对比每月五两的月例,的确很多。 说少,是因为顾玖的计划很大,用钱的地方很多,再多的钱她都花的出去。 顾玖纠结,这两千两,她是收了还是收了还是收了。 想到赵三说的那番话,这两千两莫非是用来买她的药方。 罢了,干脆收下。 将来若有机会,还给对方便是。 做出了决定,顾玖心头也松了一口气。 妈呀,一出手就是两千两,够豪气。不愧是皇室宗亲。 青梅问道:“姑娘,我们也走吗?” 顾玖点点头,“走吧,还要去看望桂嬷嬷。” 有了这两千两,加上她原本的银钱,足有三千多两。 有了这些钱,顾玖底气十足。 出了茶楼,寻到李串和二壮。 两人躲在巷子里。 见到顾玖,都如释重负。 李串说道:“差点和马师爷撞上,幸亏我们躲得快。” 二壮也说道:“小的快吓死了。马师爷带着那么多人,被撞上就惨了。” 顾玖笑了笑,“你们都没事吧。” “劳姑娘担心,小的没事。” 顾玖说道:“二壮,你带路,我们现在去见桂嬷嬷。” “好嘞!”二壮大声应到。 替桂嬷嬷租的房子,就在西市附近的一条小巷里。 到了门前,二壮跳下来,打开大门,赶着牛车进了院子。 “姑娘当心。” 青梅率先下车,扶着顾玖下来。 顾玖打量院落四周,很安静。 住在周围的,都是有一定家底的人家。 “娘,二姑娘来了!” 二壮朝屋里大喊一声。 桂嬷嬷闻声,急匆匆从屋里出来。眼神激动,“来了就好,来了就好。” 顾玖轻声一笑,“嬷嬷在这里住得可习惯。” “习惯,习惯。多亏姑娘,我们母子三人,才能离开田庄。奴婢也没想到,老了,还有机会享福。” 桂嬷嬷说着就哭了出来。 哭了两声,又觉着晦气,急忙擦干眼泪,“奴婢真是的,如今过着好日子,却又哭起来。姑娘快进屋。二壮,去烧水泡茶。” 二壮应了一声。 顾玖跨进门槛,说道:“我知道,嬷嬷是高兴。” 桂嬷嬷连连点头,“二姑娘说的没错,奴婢是真高兴。” 顾玖坐在主位上。 桂嬷嬷打量着顾玖,“离上次见面,姑娘又长高了。姑娘近些日子可好?” 顾玖一听自己长高了,很是高兴。 “我挺好的!嬷嬷生活上有没有困难,尽管告诉我。” 桂嬷嬷忙说道:“奴婢和大壮,二壮一切都好,姑娘不用操心。姑娘吩咐大壮做的事情,听说已经有了眉目。” 顾玖忙问道:“大壮哥在家吗?” 桂嬷嬷说道:“这个时候,应该快回来了。” 刚说起大壮,大门口就传来了动静,大壮回来了。 得知顾玖来了,大壮赶紧洗漱干净,然后来见顾玖。 大壮长得高高大大,配上一张憨厚的脸,看上去老实可靠。 “小的见过姑娘。姑娘吩咐的事情,小的不辱使命,总算有了结果。” 说完,大壮从怀里拿出一张纸,上面歪歪扭扭写着一些字。 他将纸张交给顾玖。 顾玖一一过目。 大壮介绍道:“按照姑娘的吩咐,小的走遍了城外所有私办马场。符合要求的共有三家,不过真正有意向,想要出手马场的只有小河沟马场。” 顾玖沉吟片刻,然后问道:“这家小河沟马场,具体是什么情况?” 大壮说道:“小的在马场里面干了半个月短工,基本情况已经打听清楚。 前些年,小河沟马场挺赚钱的,马场老板就趁机又买了一块草场。 五年前,马政实施,小河沟马场连年亏损,入不敷出。马场老板现在急于脱手,说是要回老家养老。” 顾玖面无表情地问道:“马场多大面积?地理位置如何?里面有多少马匹,母马多少,公马多少,小马驹多少?马匹牙口如何?” 这些问题,大壮一一回答,内容详实。 不愧是去马场干了半个月短工的人。 顾玖手上有点钱,就琢磨着做点生意,用钱生钱。 思来想去,她就盯上了马场。 因为马政实施,现在马场很不好做。 但是顾玖有一致胜法宝。 困扰马场的问题,有了此法宝,迎刃而解。 顾玖很干脆,对大壮说道:“后天一早,你带路,我要亲自去马场看看。” 大壮犹豫,“姑娘,去马场的路不好走。” 顾玖浅笑一声,“无妨。” 这是她人生的第一笔生意,她必须亲自过目,否则不放心。 说完了马场,顾玖又问桂嬷嬷,“嬷嬷,听说你会织布,可曾用羊毛织布?” 桂嬷嬷有点懵,“回姑娘的话,不曾用羊毛织布。” “我想用羊毛织布,嬷嬷可否帮我?” 桂嬷嬷看着顾玖,“姑娘怎么想到用羊毛织布?” 顾玖笑了起来,“因为这门生意,目前看来还没人做。我想做这门生意。” …… 同桂嬷嬷母子谈完事情,顾玖就离开了。 依旧是李串和二壮赶着牛车,晃悠悠地赶回刺史府后巷。 青梅伺候顾玖,换上了丫鬟穿的衣服。 “姑娘后天真要出门吗?奴婢担心,频繁出门,会引起别人怀疑。” 顾玖说道:“趁着太太最近安分守己,不管家,不理事,府中松懈的时候,赶紧将事情办完。以后可没有这么好的机会。” 青梅好奇,“姑娘的意思是,太太这回还能翻身?” 顾玖笑了起来,“你别忘了,太太正怀着身孕。她迟早能翻身。” “可是,老爷不是将谢大人安插在晋州的探子都抓了吗?这算是彻底得罪了谢大人,太太还能翻身?” 顾玖说道:“谢大人是谢大人,太太是太太。太太是顾家二房的太太,不是谢家的太太,明白吗?” 青梅似懂非懂。 顾玖笑了笑,说道:“你只要记住,太太为老爷生了两子两女,加上肚子里怀着的,就是五个孩子。 五个孩子的分量,还比不上谢大人吗? 而且六哥读书有出息,无论如何,老爷都会培养六哥成材。就算是为了六哥的前程,老爷也会给太太体面。” “奴婢明白了。以前,太太的筹码是谢家,如今太太手中的筹码则来自于六少爷他们。” 顾玖捏捏青梅的脸颊,“我家青梅果然聪明。这么快就想明白了。” 青梅笑道:“都是姑娘教的好。” 牛车晃悠悠地到了刺史府后巷。 后巷安安静静,街面上一个人都没有。 李串敲敲车门,“姑娘,可以下来了。” 顾玖打开车门,四下看了看,然后果断跳下牛车。 这下子把青梅吓了个半死,“姑娘当心。”生怕顾玖一不小心,崴了脚,伤了自己。 顾玖笑道:“我没事。” 她又叮嘱二壮,“你回去后,打听一下羊毛织布的事情,多问问从西边来的人。另外,将城里的布庄都跑一遍,问他们收不收羊毛织的布匹。” 二壮点头应下,“小的明白。” 顾玖又叮嘱了几句,然后和青梅走后门,进了刺史府。 后门静悄悄的。 青梅领着顾玖,穿过偏僻小径,顺利回到了芷兰院。 刚进屋,青竹就从床上跳起来。 “姑娘总算回来了,奴婢都快担心死了。” 顾玖笑了起来,还没来得及说话,小翠就从外面跑进来,“不好了!姑娘,太太,太太……” “太太怎么了?你慢慢说。”顾玖安抚小翠。 小翠喘了口气,这才说道:“太太,太太流产了。” 什么? 顾玖大惊失色,谢氏竟然流产了? 要不要这么巧。 等一等。 顾玖闭上眼睛,凝神深思。 最近发生的一连串的事情,总觉着透着一股早就设计好的味道。 当初裴芸被下药的事情爆发,正好赶上发现谢氏怀孕。 如今,顾大人正全城抓捕谢茂安插在晋州的探子,谢氏恰巧又流产。 事情为什么这么巧。 当然,也可以说,谢氏本来胎像不稳,又受了刺激,流产是必然的事情。 只是,顾玖不相信这世上有这么巧的事情。 一次可以说是巧合。 两次,三次,那就不叫巧合,那叫刻意为之。 总而言之,顾玖不惮于最大的恶意揣测谢氏。 顾玖深吸一口气,说道:“青梅,青竹,伺候我穿衣。我要去上房看望太太。” 青梅担心,“姑娘真要去吗?” 顾玖笑了笑,说道:“太太流产,这是大事。我身为晚辈,理应在跟前守着。” 小翠有些无措。 顾玖吩咐她:“小翠,你去上房盯着。有任何情况,及时禀报。” “奴婢明白。” 小翠又急匆匆地跑出去。 顾玖换了一身素净的衣服,以免触了谢氏的霉头。 她不施粉黛,一张素净的脸,看着极为精致。 照照镜子,顾玖对自己的装扮很满意。 她点点头,说道:“随我去上房。” 到了上房,只见人进人出。 大姐姐顾珍,四妹妹顾珊,都守在门口,一副着急无措的模样。 “二妹妹来了。” 顾珍喊了一声。 顾玖微微颔首,走上前问道:“太太现在什么情况?” 顾珊有些语无伦次地说道:“出了好多血,许大夫正在里面。我也不知道现在什么情况。” 顾玖好奇地问道:“好好的,怎么就突然出了事?” 顾珍和顾珊齐齐朝跪在院子一角的白姨娘看去。 咦? 莫非又是白姨娘的锅? 白姨娘听到动静,朝顾玖看来。一张小脸,柔弱无助,比在场任何人,都要惶恐不安。仿佛天都塌下来了。 丫鬟从房里断出来一盆又一盆的血水。 顾珊捂着嘴巴,吓得小脸煞白。 顾玖紧皱眉头,莫非谢氏果真流产了。 顾珍十分担心,“太太的孩子,难道真的保不住了吗?” “母亲!” 随着这一声呼喊,顾玥冲了进来。 顾玥还在禁足,因为听说谢氏流产,才跑了出来。 看着丫鬟们端出来的血水,顾玥先是震惊,紧接着又是一脸愤怒,“母亲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出事。是谁害了母亲?” 随着她话音一落,院子里的丫鬟都朝白姨娘看去。 顾玥一腔怒火,全冲白姨娘而去。 “又是你害了母亲,你这个祸害!” “三姐姐慎言。”顾珊机灵,急忙拉住顾珊。 顾玥大怒。 此时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老爷来了!” 整个院子,瞬间安静下来。 第77章 白姨娘怀孕(二更,求订阅) 顾大人阴沉着一张脸,大步走进上房。 他看都没看顾玖她们,更没注意到跪在角落上的白姨娘,径直朝卧房走去。 平嬷嬷拦在门口,“请老爷止步。里面污秽,老爷不如在外间等候。” 顾大人板着脸,说道:“无妨。本官的妻儿出事,本官岂能干坐着等候。” 说完,就推开了平嬷嬷,走进了卧房。 平嬷嬷很无奈,追了上去。 谢氏脸色煞白,嘴唇发,浑身冷汗,虚弱无力地躺在床上。 身上盖着一床薄被,原本昏睡着,听到动静,就睁开了眼睛。 “老爷怎么来了。这里污秽,嬷嬷,快将老爷请出去。” “无妨!” 顾大人在床边圆凳上坐下。 谢氏有些慌乱,有些不安,捂着自己的脸,“妾身这副模样,怎能让老爷看见。” 顾大人面无表情地说道,“不用担心。你什么样子,本官都见过。本官不会因为这个就嫌弃你。” 谢氏一脸感动。 顾大人问许大夫,“现在什么情况?” 许大夫摇摇头,遗憾地说道:“孩子没能保住。” 谢氏突然就哭了出来。 “老爷,都是妾身的错。妾身没能保住我们的孩子,我该怎么办。” 谢氏侧着身,趴在被子上,放声大哭起来。 春禾嘴快,跪在床边,哭着说道:“太太,不是你的错。都是白姨娘的错。老爷,请你替太太做主,严惩白姨娘。” 谢氏将自己蒙在被子里,频频摇头。 她瓮声瓮气地说道:“不怪白姨娘,都怪我自己。这个孩子和我没缘分……” 话还没说完,谢氏已经泣不成声。 平嬷嬷抹着眼泪,劝道:“太太别哭了,这是小月子,当心哭坏了眼睛。” “孩子没了,我当娘的心头痛啊!”谢氏哭得不成人样。 丫鬟们也全都跟着哭起来,个个伤心难过。 卧房内,凄风苦雨,就连许大夫也连连叹息。 “你们还是该劝劝太太,这么哭,小心哭坏了身子。” 春禾擦掉眼泪,“太太,你别哭了,当心身子。” 谢氏又哭了几声,擦掉眼泪,望着许大夫,“大夫,我以后还会有孩子吗?” “这个……” 许大夫犹豫起来。 顾大人也很关心这个问题,“许大夫但说无妨。” 许大夫沉吟片刻,然后才说道:“太太年龄大了,这回好不容易怀了身孕,孩子却又流掉了。以后,恐怕很难怀上身孕。” 谢氏再次大哭起来,“我可怜的孩子,就这么没了。” 春禾陪着谢氏哭泣,一边哭还一边劝着谢氏,“太太,你别哭了。老爷还在这里。” 谢氏的哭声渐渐小了,却没有回头。她始终面朝里面,肩膀微微抽动,显然还在抽泣。 春禾跪在顾大人面前,“奴婢斗胆,请老爷替太太做主。太太好不容易有了身孕,却这样没了,都是白姨娘的错。” 顾大人问道:“白姨娘做了什么?为什么太太会流产?” 春禾擦干眼泪,说道:“奴婢没看到全过程,进来的时候,只看到白姨娘突然往下倒,压在太太的身上。太太叫痛,白姨娘却动都不动一下。紧接着,太太就出血了。” 顾大人扫视所有人,“有谁看到全过程?” 众人纷纷摇头。 春禾说道:“当时房里只有太太和白姨娘两人,奴婢去给太太端来保胎药,结果药没喝到,孩子也没了。” 顾大人当即说道:“去将白姨娘叫来。” 丫鬟冬梅跑出卧房,站在屋檐下喊道:“白姨娘,老爷叫你进去。” 白姨娘一脸虚弱地站起来,刚站稳,身子一晃,大家眼睁睁地看着她倒下。 “哎呀,白姨娘昏倒了。” “天啦,天啦,白姨娘下面出血了。不会有事吧。” 顾玥恶狠狠地骂了一句,“贱人,活该!” 顾玖没理会其他人,直接走上前查看。 白姨娘的裙摆已经被鲜血染红了,而且还有更多的血流出来。 顾玖直接搭手诊脉,咦,白姨娘怀孕了,差不多有两个月的身孕。 此时,顾大人听到动静,从房里走了出来。 顾玖起身,站在边上,并不出声。 有许大夫在,这里无需她来操心。 “怎么回事?”顾大人脸色难看,隐含怒意。 丫鬟冬梅回答:“启禀老爷,白姨娘刚站起来,就昏倒在地上。身上还出了血。奴婢也不知道到底什么情况。” 顾大人当即说道:“来人,将白姨娘抬到厢房安置。许大夫,辛苦你为白姨娘诊治。” 许大夫微微颔首,“应该的。” 说罢,便跟着丫鬟们进了厢房。 顾大人站在原地,扫视众人。 顾玥心虚地低下头,她可是骂了白姨娘好几次。 白姨娘昏倒,和她扯不上关系,可是心里头总是觉着不安。 顾大人没说一句话,单是一个眼神,足以震慑所有人。 不过大家心里头有没有小九九,这会都得安分下来。 顾大人冷哼一声,转身走进厢房。 顾玥张嘴,不敢置信。 她拉着顾珊的衣袖,“你看到了吗,父亲竟然进了厢房。母亲还躺在床上,身体虚弱,父亲竟然进了厢房。” “嘘!小声点。” 顾珊也有不满,但是她不会像顾玥那样,当着大家的面说出来。 顾玥气得跺脚,不敢置信顾大人如此无情。 顾大人走进厢房,许大夫正在诊脉。 顾大人问道:“白姨娘为何会昏倒?” 许大夫迟疑了一下,才说道:“启禀大人,白姨娘有了身孕,近日有些劳累,才会昏倒。” 顾大人意外,“白姨娘有了身孕?” “正是!”许大夫微微躬身。 顾大人有些高兴,问道:“多久了?” “差不多有两个月的身孕。” 顾大人连连点头,又问:“能保住吗?” 许大夫斟酌了一下,说道:“白姨娘年轻,身体也好,好生静养,孩子应该能保住。” 顾大人看着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白姨娘,“今日昏倒,又出血,不会有影响吗?” 许大夫肯定地说道:“大人放心,白姨娘和太太的情况不同。 太太毕竟上了年龄,而且已经生育过四个孩子,身体比一般人要弱,孩子没保住,也不意外。 白姨娘年轻,身体又健康,不妨事的。” 顾大人终于放心下来,“如此甚好。许大夫,你开药吧。” “是!” 顾大人又吩咐丫鬟,又命人准备软轿,将白姨娘抬回相思院。 正屋卧房。 谢氏浑身软绵绵地靠在床头,望着窗外。 她问道:“外面现在什么情况?” 春禾面露迟疑之色。 谢氏面色平静地说道:“说吧,不论什么事情,我都承受得起。” 春禾这才小心翼翼地说道:“白姨娘昏倒了,下身出血,被检查出怀了近两个月的身孕。老爷这会正命人将白姨娘抬回相思院。” 谢氏听闻白姨娘怀孕,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又是嘲讽一笑。 “白姨娘竟然怀孕了?!” 谢氏的语气很清冷,春禾却从其中听出了满腹杀意。 春禾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太太,老爷就在外面,要请老爷进来吗?” 谢氏摇头,“若是老爷的心在我身上,不用叫,他自然会进来。” “可是……” 谢氏却闭上了眼睛,明显是不想听春禾唠叨。 春禾立马安静如鸡,心里头替谢氏不值。 白姨娘被送走了,顾大人并没有忘记谢氏。 顾大人回头,看着站在屋檐下的几个子女,“你们都回房吧,这里没事了。” 顾玥红着眼睛,“女儿想守着母亲。” 顾大人板着脸,明显不悦,“回去。我有准许你出房门吗?家规都抄写完了吗?” 顾玥委屈坏了,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跑出了上房。 顾玖带头,“父亲辛苦了。太太身体不好,正该休息。我和大姐姐,四妹妹,改日再来给太太请安。” 顾玖一走,顾珍没道理继续留下来,紧跟着顾玖离开。 顾珊犹豫了一下,说了一句,“女儿明天一早来给母亲请安。” 然后也急匆匆地出了上房。 顾大人重新走进正屋卧房。 卧房内很安静,谢氏躺在床上,似乎是睡着了。 顾大人不由得放轻脚步,在床边圆凳上坐下。 春禾先是发愣,紧接着反应过来,就要叫醒谢氏。 顾大人摆摆手,阻止了春禾。 春禾安静如鸡,站在边上,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屋里还残留着淡淡的血腥味,味道有些刺鼻,让人不舒服。 衬着谢氏苍白的脸颊,显得谢氏越发虚弱可怜。 顾大人心绪复杂地盯着谢氏的背影。不知何时,谢氏的背影竟然瘦弱如此。 他还记得,谢氏年轻的时候,身子圆润,显得很有福气。 这么多年过去,原先那个圆润的小妇人,为他生儿育女,一日日老去,身子也瘦弱了下去。 顾大人轻声一叹,不由得握住了谢氏的手。 谢氏身体微动,回过头来,眼神清明地看着顾大人,“老爷来了。” 顾大人嗯了一声,点点头,“我来了。” 谢氏稍微坐起来,靠着床头,又喘了一口气,“听说白姨娘有了身孕,恭喜老爷。” 顾大人盯着谢氏,似乎是想确认她说这话是真心还是假意。 谢氏轻咳一声,眉宇间全是愁绪。 她说道:“我的孩子没了,好在白姨娘怀了身孕。白姨娘那边人少,又都是些没什么经验的小丫鬟。老爷不如挑选几个合意的嬷嬷,去照顾白姨娘。” 顾大人盯着她,“夫人果真这么想?” 谢氏自嘲一笑,“事到如今,妾身只想养好身子,别给老爷拖后腿。旁的事情,妾身顾不了那么多。 如果老爷想要追究白姨娘晕倒的责任,这一切都怪我。是我对白姨娘太过苛责,让她这些日子受苦了。” 顾大人轻轻抚摸谢氏的手背。 谢氏安安静静的,眼中满是温柔,浓得要溢出来。 顾大人望着她,“好好养身体,这个家少不了你。” 谢氏微微摇头,“妾身身子不好,以后怕是不能替老爷分忧。” “别说负气话。这个家还得由你来管理,你管家,我放心。” 一句“你管家,我放心”,瞬间戳中了谢氏心中最柔软的部位。 她捂着嘴,无声哭泣。 顾大人安慰道:“别哭了。以后好好替为夫打理后院,旁的事情不用你来操心,你还是为夫的妻,是这个家的当家太太。” 谢氏眼角挂着泪水,望着顾大人,“老爷不生我的气吗?不怨恨我吗?” 顾大人笑了笑,“我们始终是夫妻,若夫人能一如既往凡事替我着想,我的心里自然是记挂着你。” 谢氏哭中带笑,“我明白了。以前是我猪油蒙了心,做错了事。从今以后,我一定谨记以夫为纲四个字,一定不给老爷添麻烦。” 顾大人点点头,“如此甚好。等你养好了身体,这个家,还得由你来打理。” 谢氏先是嗯了一声,接着点头答应,“妾身定不负老爷所托。就算是为了几个孩子,妾身也会当好这个家。” 顾大人一脸欣慰地笑了。 “我就知道,夫人是明理之人。白姨娘那里,就由夫人安排得力的嬷嬷过去照顾,务必让白姨娘平安生下孩子。” 谢氏微微垂首,答应了一声。 顾大人拍拍谢氏的手背,“你好好休养,一切以身体为重。” “我听老爷的。” 顾大人又嘱咐了几句,这才起身离去。 等顾大人一走,春禾激动得都快哭出来了。 “太太总算苦尽甘来,老爷心里头还是有太太的。” 谢氏一张脸冷冷清清,不见半点激动,欣喜。 春禾愣住,“太太,你不高兴吗?” 谢氏面无表情地说道:“有什么可高兴的,这一切原本就是我的。” 主持中馈,收拾姨娘,教养子女,哪一样不是她原本就该有的权利。 如今不过是将这一切还给她,有什么值得高兴。 谢氏幽幽一叹,“平嬷嬷人呢?” “太太想见平嬷嬷吗?奴婢这就去叫她。” 谢氏点头。 春禾跑出去叫平嬷嬷。 没多久,平嬷嬷随春禾走进卧房。 “奴婢见过太太。可喜可贺,终于雨过天晴。” 谢氏有些疲惫,挥挥手,“春禾,你出去盯着小丫头煎药,别让她们偷懒。” “奴婢遵命。” 春禾一走,屋里就只剩下平嬷嬷和谢氏两人。 平嬷嬷上前一步,躬身站在床边,小声说道:“太太选的时机正好。想来,之后老爷应该不会继续针对大老爷设在晋州的据点。” 谢氏轻咳一声,“大哥在晋州到底安插了多少探子?先是布庄,接着是酒楼,今日又是米店,大哥到底想干什么?他为什么要在晋州安插这么多探子?他到底想监视谁?” 谢氏死死地盯着平嬷嬷,眼中冒火。 平嬷嬷说道:“事关东宫大事,太太还是知道得越少越好。” “你这个老奴。”谢氏破口大骂,心头恼怒不已。 平嬷嬷面不改色,“若是太太骂两句就能消气,太太不如多骂几句。 其实太太不必如此生气,大老爷的安排,奴婢哪有资格了解。 奴婢只是大老爷和太太之间的一个传话筒,太太这些问题,奴婢也想知道。或许大老爷这么安排,是有什么深意。” 谢氏冷哼一声,“他就是疯子。” 话语中,对大哥谢茂有诸多不满。 谢氏身体虚弱,说了几句,就开始喘气。 这又让谢氏一阵气恼,“为了他的事情,把我的身体都弄坏了。不知得养多长时间,才能养好。” 平嬷嬷安慰道:“太太别多想,安心养身体。许大夫也说了,这一胎原本就是个死胎,早该打下来。 结果用药硬生生保着这孩子,因此会害得太太身体亏损。 如今,总算将这不全的孩子的打了下来,太太的身体,一定可以养好。” 谢氏冷哼一声,“你也听见了,我身子伤了,从今以后,不可能再怀上身孕。” “太太已经有两子两女,将来有没有孩子,也不重要。” 谢氏嘲讽一笑,“你说不重要,结果白姨娘那个贱人转头就怀上了身孕,气煞人也。算算时间,正是老爷冷落我的时候怀上的。老爷还敲打我,要我保证白姨娘这一胎平安生下来。” 平嬷嬷安慰道:“就算白姨娘平安生下来,也威胁不到太太。太太不用担心。” “我是不用担心,但是我心头这口气不吐不快。” 谢氏满心恼怒。 平嬷嬷心头却有些厌烦。 太太就是目光短浅,整日就盯着内院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却不知,京城都快变天了。 当然,指望太太关心京城的大事,也不现实。 罢了,遇到这么一个太太,她只能多操点心。 第78章 借刀杀人(三更) 刺史府的消息,总是传的很快。 当天晚上,顾玖就从小翠口中知道了后续的事情。 顾大人已经发话,以后依旧由谢氏主持中馈,当家理事。 顾玖挑眉一笑。 当初谢氏怀孕的时候,府中个个安分守己,无人敢触谢氏霉头。 如今谢氏流产,白姨娘怀孕,府中下人,更是安分守己,大气都不敢喘。 这个时候,谁敢跳出来,惹谢氏不高兴,就等着被秋后算账吧。 顾玖靠在软塌上,笑了笑,“我就知道,太太迟早要翻身。只是没想到,翻身得这么快。老爷还是心软,不忍心太太继续受苦。” 青梅问道:“姑娘,后天一早还要出门吗?” 顾玖点头,“当然要出门。机会难得,不可错过。趁着太太身体还没养好,也没精力关注芷兰院上下,这个时候就得抓紧时间,把所有事情办完。” 小翠感慨了一句,“太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好生厉害。感觉这一切都是太太的掌控中。” 顾玖笑了起来,指着青梅,青竹,“你们两,还没小翠看得透彻。” “奴婢愚钝。”青梅说道。 小翠有些不好意思,“奴婢就是突然想到这一句,感觉用在太太身上最合适不过。” 顾玖笑道:“小翠,你的感觉很正确。这一连串的事情,只怕早在太太的计算中。” 唯一的例外,估计就是白姨娘怀孕这事。 白姨娘也是厉害,怀了近两个月的身孕,她自己不可能不知道。 结果白姨娘愣是忍着不说,每天被谢氏磋磨。 一直等到今天,谢氏算计好了一切的时候,突然发难,让谢氏的计划搁浅。 谢氏这时爆出流产,其中一个目的,就是为了收拾白姨娘。 结果,白姨娘直接反杀,打了谢氏一个措手不及。 这出戏当真精彩。 不知道谢氏有没有被气吐血。 青竹一脸惊奇地问道:“难道太太怀孕,也是计算好的吗?” 那一盆接一盆的血水,可做不得假。 顾玖想了想,说道:“假装怀孕,如果有大夫配合的话,只要月份不大,其实并不难。” “啊?没想到怀孕也能假装。” 几个丫头,像是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啧啧称叹。 顾玖笑了笑,说道:“看来你们还是不太敢相信太太是假怀孕。那我这么问一句,如果太太没怀孕,她能顺利度过这一连串的危机吗?” 片刻之后,青梅率先摇头。 紧接着是青竹,最后是小翠。 顾玖笑着问道,“如今想明白了吗?” 三个丫鬟齐齐点头,“想明白了。” 不过青竹依旧有疑问,“可是那一盆一盆的血水,做不得假啊。” 顾玖说道,“那一盆一盆的血水的确是真的。仔细一想,太太也有可能是真的怀孕了。” 三个丫鬟一脸糊涂。姑娘刚才还说太太假怀孕,现在怎么又说太太是真怀孕。 到底是真怀孕,还是假怀孕,已经弄不清楚了。 顾玖斟酌着说道:“联系到太太的年龄,还有她之前已经生过四个孩子,按理说她的身体并不容易受孕。 就算真的怀孕,这个孩子极大可能发育不全,是个死胎,注定不能生下来。 恰好这个时候,发生了很多事情。以太太的精明,理所当然会选择将计就计,利用这个注定不会出生的孩子,度过一些列的难关。” “啊?” 几个丫鬟,再次被打开新世界的大门。 小翠好奇地问道:“姑娘怎么会懂这么多?” 青梅瞪了眼小翠,“姑娘当然懂得多。” 小翠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有些慌乱。 顾玖笑了起来,小翠还挺耿直的。 她对小翠说道:“书本里面,什么样的知识都有。将书本结合实际,你们也会像我一样,一眼看透本质。” 三个丫鬟齐齐摇头。 “奴婢一读书就头痛。” “奴婢愚笨,可不是读书的料。” “奴婢更喜欢听人说书。” “所有人里面,就数燕子有读书的天分。” 说起江燕,大家又是一阵沉默。 江燕很快就要前往京城,从今以后,天各一方,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见上一面。 顾玖笑了笑,说道:“行了,别找借口,我不逼你们读书。” “谢谢姑娘。” 三个丫鬟喜笑颜开。不读书真好。 顾玖无奈一笑。 逼一个人不喜欢读书的人读书,读书的人辛苦,她也辛苦。不如放弃。 青梅说道:“太太流产,老爷又发了话,让太太继续主持中馈。这样说起来,经过这么多事情,太太皮毛不损,只不过是受了几天苦而已。” 顾玖摇头,“账不是这么算的。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迟早会生根发芽。 老爷和太太两人,已经回不到过去亲密无间的状态,对我们来说,这就是最大的收获。 另外,老爷同谢家已经生出矛盾,这对我们也是有利的。看事情不能光看当下,还要看长远。” 青梅躬身说道:“奴婢受教了。” …… 次日,上午。 顾琳心情很美地来到芷兰院,找顾玖闲聊。 顾琳和顾珍有了矛盾,话不投机半句多,聊不到一块。 顾玥,顾珊,都是嫡出,因为谢氏的原因,顾琳有些怕她们,自然也不会主动找两人说话。 数来数去,就剩下顾玖。 顾琳挨着顾玖,坐在软塌上,“二姐姐,你这书房布置得真舒服。” 顾玖笑了起来,“不过是一把破椅子,外加几个软绵的垫子。” 顾琳说道:“我那房里,连这样的破椅子都没有。” 顾玖笑了笑,说道:“你想要什么,和白姨娘说一声。保证白姨娘过几天就替你置办齐全。” 顾琳抿唇一笑,似乎是想到了特别开心的事情。 她露出手腕,“二姐姐,这是我的新镯子,你说好看吗?” 顾玖盯着顾琳手腕上的镯子。 细长的手腕,戴着一个翡翠手镯。翡翠的水头极好,绿的很纯粹。 这是一个价值不菲的翡翠手镯。 顾玖点头,“好看!” 顾琳开心起来,“昨日,父亲派人给姨娘送了好多东西,有补品,有药材,有布匹绸缎,还有各种珠宝首饰。这个镯子就是父亲送给姨娘的,然后姨娘又送给了我。” 顾玖配合着说道:“你姨娘对你真好。” 顾琳笑道:“那是!来的时候,我在路上还碰见了胡姨娘。我把镯子给她看了,胡姨娘也说这镯子好看。” 胡姨娘是大姑娘顾珍的生母。 顾玖问道:“胡姨娘出门了吗?” 胡姨娘近几年特别低调,没什么事,一般不出房门。整日将自己关在房里做绣活,要么就是抄写经书。 顾琳点点头,说道:“胡姨娘去给太太请安。” 顾玖闻言,笑了起来,“胡姨娘对太太真是一如既往的恭敬。” 按照惯例,逢一,逢五的时候,胡姨娘才需要去上房请安。 今日,既不逢一,也不逢五。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谢氏昨日流产,胡姨娘为了表示恭敬,故此选择今天去请安。 …… 上房,胡姨娘恭敬地奉上自己用心做的绣鞋。 “太太要不要试穿一下,看合不合脚。” 谢氏躺在床上,摇摇头,笑着说道:“你有心了。你的绣活我是知道的,不用试,肯定合脚。” 胡姨娘跟着笑起来,“都是太太教的好。” 谢氏招手,“坐下说话。” 胡姨娘躬身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坐在杌凳上,而且只坐了半边屁股。 谢氏关心地问道:“珍丫头好点了吗?” 胡姨娘点头,“多谢太太关心,珍儿这孩子,好多了。” 谢氏叹了一口气,“都怪我,没照顾好珍丫头。否则,她也不会在宴席上遇到意外,让人看笑话。” 胡姨娘低下头,神色黯然。 顾珍因为在府尹夫人的宴席上出丑丢人,直接将自己关在房里十多天才肯出门见人。 胡姨娘说道:“也怪珍儿自己不当心,遇事不够稳重。” 谢氏说道:“话不能这么说,谁都有怕的时候。我们都知道大丫头最怕毛毛虫,偏生毛毛虫就爬到了她的身上。这事,说起来,也真够巧的。更巧的是,那个叫什么的丫鬟?” 春禾在旁边说道:“叫翠柳,本是白姨娘身边的丫鬟。宴席那天,白姨娘安排翠柳在五姑娘身边伺候。” 谢氏连连点头,“对对对,就是叫翠柳。春禾,那天到底怎么回事,你好好说说。” 春禾当即说道:“翠柳做事一向稳重,极少犯错。那天偏偏就犯了错,将一杯茶倒在了绿衣身上。 大姑娘嫌弃绿衣衣服脏了,就让她去洗洗。结果绿衣刚走一会,毛毛虫就爬到大姑娘身上。 翠柳不怕毛毛虫,还替大姑娘捉住毛毛虫。不过她不该拿着毛毛虫,到大姑娘眼前晃荡。 否则,大姑娘也不会摔在地上,衣衫都脏了。还让许多人看了笑话。” 胡姨娘脸色微变,看着春禾,“真的是这样?” 春禾重重点头,“姨娘若是不信,可以去问大姑娘。” 谢氏问胡姨娘,“这事你没仔细问过珍丫头吗?” 胡姨娘说道:“那孩子,跟我赌气,问她她也不说。绿衣这死丫头,事情发生的时候,人不在,问她她也不清楚。奴婢心想,这就是一件意外,也就没有深究。” 谢氏轻咳一声,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坐着,然后说道:“这事应该是意外吧。幸亏有翠柳这个丫鬟,要是让毛毛虫爬到珍丫头的颈窝里,想想真可怕。” 胡姨娘低声说道:“只怪珍儿这孩子运气不好。毛毛虫没往别人身上爬,专往她的身上爬。也是巧了。” “是啊,这事实在是太巧了。仔细想一想,总觉着有些不可思议。” 谢氏盯着胡姨娘,“你不会多想吧?” 胡姨娘连连摇头,“婢妾不会多想。” 谢氏笑了起来,“你是忠厚人,我就知道你不会多想,更不能联系到白姨娘身上。珍丫头和白姨娘没有矛盾,白姨娘没理由害珍丫头。这一切,只是巧合,对吧。” 胡姨娘重重点头,“太太说的是,都是巧合。” 又闲聊了几句,胡姨娘起身告辞。 春禾坐在脚凳上,替谢氏捶腿。 “太太,你说胡姨娘有听进去吗?” 谢氏靠着床头,笑了笑,露出满意之色,“放心吧,胡姨娘可不是笨蛋。” 春禾又小心翼翼地问道:“胡姨娘会动手吗?” 谢氏肯定地点头,“迟早的事情。” 春禾笑了起来,“如果白姨娘出了事,也不能怪在太太头上。” 谢氏哼了一声,“自然不能怪在本夫人的头上。老爷吩咐我,要保白姨娘平安生产,我身为当家主母,自然要急老爷之所急,替老爷分忧,万万不敢有丝毫懈怠。 但是,如果别人背着我,偷偷对白姨娘不利,我也不可能及时发现。真出了事,怪只怪,白姨娘没有生儿子的命。” 春禾笑道:“太太说的极是。白姨娘肯定没有生儿子的命。” 谢氏微微一笑。 老爷敲打她,让她保证白姨娘平安生产,所以她肯定不会对白姨娘动手。 她不动手,不代表别人不会动手。 反正只要不是她动手,真出了事,老爷也不能将责任算在她的头上。 …… 胡姨娘出了上房,面色阴沉如水。 日头已高。 已经到了秋天,天气还是很热,感觉比夏天还要热。 她走在花园小径上,掐着树叶,揉成一团,复又丢在地上。 丫鬟红梅见状,问道:“姨娘,不回房吗?” 胡姨娘笑了笑,“白姨娘怀孕,我还没去恭喜她。走吧,随我去一趟相思院。” 红梅有些担心,“姨娘,太太明摆着拿你当刀使唤,让你去对付白姨娘。老爷发了话,谁敢动白姨娘,一定不会有好下场。还请姨娘三思。” 胡姨娘回头看着红梅,说道:“老爷的话要听,太太的话更要听。” “奴婢不明白。”红梅一脸糊涂。 胡姨娘叹了一口气,“珍儿已经到了该说亲事的年纪。还有珩儿,他要读书出仕,要娶妻生子,哪一样少得了太太帮忙? 我若是不听太太的话,万一太太就在这西北随便找户人家,将珍儿许配出去,那怎么办? 西北苦寒,老爷在这里做官的时候还好,男方家里好歹要给珍儿一点体面。 可是老爷不会一辈子在西北做官。 等老爷一走,我们也都走了,留珍儿一个人在西北,天高地远,受了欺负,谁又能替她出头。 我最怕的就是,有一天我的女儿死在西北,我却一无所知,连见她最后一面也不能。” 胡姨娘说到伤心处,不由得哭了出来。 “不会的,一定不会的。”红梅赶紧安慰胡姨娘。 胡姨娘擦掉眼泪,“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听太太的话呢。” 红梅连连点头,“奴婢明白。姨娘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姑娘,四少爷着想。” 胡姨娘心头酸楚,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为了珍儿和珩儿,就算让我做个十恶不赦的人,我也愿意。 再说,白氏贱人,竟然安排人在宴席上算计珍儿,让珍儿在那么多人的面前出丑,此事岂能善罢甘休。她想生儿子,我偏不让她如愿。” 胡姨娘撂下狠话,坚定地朝相思院走去。 相思院很热闹,丫鬟们个个喜笑颜开。 白姨娘守得云开见月明,等生下哥儿,相思院上上下下,都将水涨船高。走出去,说话的声音,都要比别的院大声。谁让她们底气十足。 “这不是胡姨娘吗?” 相思院的门房婆子嬉皮笑脸,没有半点恭敬。 胡姨娘也不计较,“我来看望白妹妹,请通报一声。” 说罢,一串钱放入婆子手中。 婆子掂了掂分量,“等着,奴婢这就去禀报我家姨娘,说胡姨娘来了。” 婆子一走,红梅不忿地说道:“狗眼看人低,迟早有摔跟头的时候。” 胡姨娘提醒红梅,“不用和这些小人计较。” 过了一会,婆子回来,“胡姨娘请吧,我家姨娘得知你来了,可高兴了。” 胡姨娘笑了笑,“白妹妹果真很高兴。” 婆子笑道:“那是当然。奴婢可不会胡说八道。” 胡姨娘笑道:“多谢。” 胡姨娘走进相思院。 老爷宠爱白姨娘,这院子,就是比她的院子大,采光也好。 心中纵然有所不满,胡姨娘也很好的掩饰着,不会露出丝毫真实想法。 她被丫鬟迎进卧房。 白姨娘正躺在床上养胎。 “胡姐姐来了,快请坐。” “妹妹如今是有双身子的人,千万别起来,好好躺着。” 胡姨娘上前两步,按住要起床的白姨娘。 “妹妹脸色不好看,定是昨日伤了身子。妹妹可要保重啊,老爷还指望着你给府中添个哥儿。” 白姨娘轻抚自己的腹部,“姐姐也认为我这胎是个哥儿?” 胡姨娘点头,“肯定是哥儿。” 白姨娘笑了起来,“借姐姐吉言。” 胡姨娘拉着白姨娘的手,说着育儿经。 白姨娘听得很认真。 胡姨娘微微眯起眼睛,白氏贱人,想生儿子吗?做梦吧。 就算真的运气好生下来,你的孩子也注定长不大。 在府中,凡是得罪了太太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白姨娘也不会例外。 第79章 顾珽受伤 王二丫,是个年满十八岁的大姑娘,家住晋州城外三十里的小山村。 她活不下去了,不如一死了之。 她已经两天没吃饭了,饿着肚子,走出村口,找地方寻死。 她一路走,一路回想这十八年的生活。 她自小生的高大,力气也很大,从小跟着爹爹兄长习武。 那时候,爹爹兄长都还活着,家里日子过得很好,还盖了五间青砖黑瓦的大房子。 这在村里属于头一份。 后来爹爹从军,打仗,再也没有回来。 哥哥从军,打仗,也没有回来。 娘亲病倒了,家里的钱流水一般的花出去。 钱不够,卖田卖地,又找叔叔婶婶借。 那时候,叔叔婶婶都很和善,很大方的借了钱给她买药。 可是娘亲还是没能活下来,在去年冬天留下她一个人走了。 然后,叔叔婶婶就像变了一个人,凶神恶煞地上门问她要债。 家里分文没有,王二丫无力还债。 好说歹说,叔叔婶婶终于同意今年秋收后还债。还让她写了借条,还要算利息。 王二丫每天天不亮出门,天黑才回家,一个人忙活地里,还进城打零工。 等到今年秋收,还债的时间到了。 原先五十两的债务,摇身一变,已经变成了一百两。 家里收的粮食被拿走了,打零工赚的钱也全都被拿走了,仅剩的田地也被收走了,依旧不够还债。 最后,叔叔婶婶盯上了家里的五间大瓦房。 王二丫死活不同意,可是胳膊拧不过大腿。 族里的长辈,乡老都站在叔叔婶婶那边。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王二丫走投无路。 她还记得,当时村里人说的那些话。 “二丫啊,你看你都这么大了,也没有婆家,可怎么办啊。以后你还不是指望着你叔叔婶婶。” “二丫,你长得这么高,这么壮,吃得又多,哪个男人看得上你。” “顿顿吃那么多,又嫁不出去,不如死了算了。还能节省粮食。” “嫁不出去,留在家里,丢老王家的脸吗?家里的姑娘,都被你连累了。一听说王家,谁不知道你王二丫,丢人现眼的玩意。” “干脆找个老光棍,将二丫打发出去。” “对对对,山那边有个老光棍,我明天就去问问。” “自己这副德行,也不知道照照镜子。老姑娘一个,嫁都嫁不出去,还敢欠债不还。没你叔叔婶婶照看着,你爹你大哥都死了,你以为你能活到今天吗?” “识相的话,就赶紧把房子让出来。” “滚出去!” “滚出王家村!” 王二丫被赶出了家门,赶出了村子。 她想过反抗,也问过无数个为什么。 可是面对全村人仇恨的目光,王二丫放弃了。 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被所有人仇视。 或许,她就不该被生下来,不该长这么大。 活着没有意义,也嫁不出去,那不如就死了吧。 一心寻死的王二丫,神思不属地走在官道上。 一辆牛车,晃悠悠的迎面走来,与她错身而过。 “姑娘,你看那人,分明穿着姑娘家的衣裙,可是长得那么高大,像个男人。看着怪吓人的。” 是在说她吗? 王二丫并不在意。 她的目标是山上的破庙,那就是她的这埋骨之地。 顾玖撩开车窗帘子,朝王二丫看去。 果然长得高大,目测身高有一米七。 在这个时空,姑娘家能长这么高的,凤毛麟角。 不仅高,还很壮。腰背看起来,宽厚有力。 这姑娘,瞧着有些不对劲,神思不属的,莫非是遇到了难事。 咦,上山去了。 顾玖敲敲车门,问大壮,“大壮,你知不知道那山上有什么?” 大壮停下牛车,回头说道:“回禀姑娘,那山上就只有一座破庙。平日里有几个乞儿住在里面。” 顾玖不由得好奇,那位长得又高又壮的姑娘去山上破庙做什么。 大壮问道:“姑娘,要不要小的跟上去看看。” 顾玖点点头,“你去看看吧,可别是寻短见。” 顾玖只是随口这么一说,却没想到一语成谶。 大壮追上去,果真看见王二丫在寻短见,要从破庙后面的悬崖跳下去。 大壮大喊一声,阻止王二丫。 王二丫突然大哭出来。 长得那么高大的姑娘,哭成了一个泪人,看起来挺惨的。 “她要跳崖,你为何要阻止。这世间万般苦,不如死了清净。” 一个身穿烂兮兮的书生长袍,头发乱得跟鸡窝似的年轻人?中年人?乞丐从破庙里面走出来,对大壮劝阻王二丫的行为,大加鞭笞。 大壮手足无措,他哪里是嘴炮的对手。 他说一句,对方已经说了一百句。 “这位贵姓?” 顾玖走了上来,替大壮解围。一边打量放嘴炮的年轻人?中年人?乞丐。 乞丐昂首挺胸,挺骄傲的,“本人免贵姓周。” 一个小乞儿跟在周姓乞丐身边,对顾玖说道:“他是周先生。” 顾玖点点头,“原来是周先生。听你所言,你读过书。” 乞丐周先生哼了一声,“自然读过。” 顾玖挑眉,好好的读书人,沦为乞丐,世事无常。 她说道:“看来周先生的遭遇很令人唏嘘啊。周先生应该知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周先生可以不救她,也不该阻拦别人救她。” 周先生怒斥,“救她做什么?你可知她的来历?知她的遭遇?知道她为什么要寻死吗? 你什么都不知道,不过是偶发善心。你将她救了,也改变不了她的处境。之后,她依旧会去寻死。 不如一开始就别救,让她死个痛快。” 王二丫伏地大哭,不知是哪句话戳中了她的心。 顾玖笑了笑。这位周先生的歪理还真是一套一套。也不知遭遇了什么打击,竟然如此愤世嫉俗。 “观周先生言行,人生似乎很不顺。可你却没有寻死,不就是因为心中还存着一个念头,一个希望。 你已经沦落至此,依旧不甘心,不放弃,为何偏要劝别人放弃人生。” “你闭嘴。”周先生似乎是被顾玖的一席话戳中了痛脚,“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你没有资格评价我。” 顾玖似笑非笑,上下打量这位周先生。 已经沦为乞丐,却依旧穿着读书时候的衣衫,可见心里头还存着一丝幻想。 顾玖说道:“我的确不知道你遭遇了什么,不过无非就是财,情,权三字罢了。 看你这模样,应该还没有考出来,那应该不是权。莫非是情和财的双重打击,让你堕落如此?” 乞丐周先生,瞪大双眼,死死地盯着顾玖,“你什么都不知道,你给我闭嘴。” 顾玖冷哼一声,“你一个堂堂大男人,遇到区区困难,竟然自甘堕落,沦落为一乞丐。 你读这么多年的圣贤书,都读到了狗肚子去了吗?苦其心志,劳其筋骨,这八个字,你难道不懂? 没钱,被女人甩了,有什么了不起。 咬牙拼搏,就算是抄书,在城门口支个摊子替人写信,也能赚取每日用度。 等到他日,金榜题名,出仕为官,狠狠打那些看不起你的人的脸,岂不是比你现在强一百倍,一千倍。 而你现在的所作所为,不过是懦夫行径,连女人都不如,真让人看不起。 所以,你根本没资格在这里指手画脚,你还是从哪里来滚哪里去。” 乞丐周先生浑身颤抖。 小乞丐大为担心地看着他。 乞丐周先生指着顾玖,“你到底是谁?” 顾玖一本正经地说道:“我是谁,重要吗?” “哈哈……哈哈……” 乞丐周先生,疯狂大笑。小乞丐惶恐不安。 “枉我周世安,自幼熟读诸子百家,却不如一个小姑娘看得通透。哈哈……真是无颜见人啊,该死,该死。” 周世安一路狂笑着下山,声音远远传来,“我周世安,岂会甘心屈人之下。他日,这方世界,定是由我意志操控。” 好大的口气。 小乞丐却一脸目眩神迷,崇拜敬仰。 小乞丐突然大吼一声,“我也要学周先生,去那京城,过那荣华富贵的生活。” 说完,小乞丐就一溜烟的跑下山去。 顾玖一脸懵逼。 这两个是神经病吗?一转眼,两个人都跟打了鸡血一样,嗷嗷乱叫。 顾玖却不知,她今日一番话,为未来种下何等因果。 更想不到,周世安和小乞丐,将会变成何等人物。 此时此刻,顾玖更关心的是寻死的王二丫。 青梅上前,拿出手绢,替王二丫擦拭眼泪。 “你叫什么?家住哪里?家里还有人吗?” 王二丫摇头,“,我叫二丫。家里没人了,只剩下我一个。” 青梅顿感心酸,一个姑娘家,没了家人,独自一人活在世上,很难很难。 她轻声问道:“有什么难处,你和我们说说。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 王二丫哭着说道:“我没了爹娘,没了大哥,没了家,也嫁不出去。全村人都仇视我,我活着还浪费粮食,不如死了干脆。” “就因为别人仇视你,你就要去死?”顾玖想不通,这是什么脑回路。 王二丫望着悬崖,“死了就能解脱。” 顾玖问道:“你确定死了就能解脱?谁告诉你的?你知不知道,有十八层地狱,像你这种不珍惜生命,自寻短见的人,到了阎王爷那里,也会被下油锅。” 王二丫愣住。 顾玖又说道:“死了不会比活着轻松。死了还有十八层地狱,一层层煎熬。正所谓好死不如赖活着,我想活着应该比死更容易一点吧。再说,你连死都不怕,竟然会怕别人仇视你,这不应该啊!” 王二丫脑子蒙圈,已经被顾玖忽悠得找不到北。 顾玖问道:“你知道小河沟马场吗?” 王二丫点头,“我知道。我还在马场干过活。” “能在马场干活的姑娘,很厉害啊。干什么想不开寻死。这样吧,你给我带路,我要去一趟小河沟马场。事后,我给你报酬。” “不不不,不用报酬。我这就带路。” 王二丫持续蒙圈,茫然的站起来,要给顾玖带路。 顾玖果然让她带路。 来到小河沟马场,顾玖并没有和老板见面。 她围着马场走了一圈,看马,看草,看地理环境。 挺符合她的要求。 顾玖站起来,拍拍手,“我们走吧。” 大壮去赶牛车。 王二丫茫然地站在边上,不知何去何从。 顾玖见她这样,就问道:“你不回家吗?” 王二丫摇头,“我没家了。家里的房子,地,粮食,都拿去还债了。” “债务还清了吗?” 王二丫点点头。 顾玖说道:“无债一身轻,你应该庆幸。你有力气,能干活,你要相信,你的日子会越来越好。” 王二丫摇头,“我找不到活。我的事传到了城里,城里的老板都不给我活干。” 顾玖好奇。“你的什么事?” “我年龄大,吃得多,还没婆家。” 就这破事,却能将一个姑娘家逼得自寻短见。 顾玖微微蹙眉,问道:“你会做什么?” 王二丫不敢吭声。 顾玖声音放缓,柔声问道:“说吧,这里没人会害你。” 王二丫这才说道:“我会种田,我扛大包,还会打拳。我自小跟着爹爹学的武艺,我爹爹说,我一人至少能打十个大男人。不过我没有试过,最多一次只打过三个男人。” “你会武艺?” 顾玖眼睛发亮。 王二丫点头,然后就开始比划起来。 一招一式,皆有章法。 感觉很普通的招式,在王二丫的手里,也是虎虎生风。 顾玖心喜。 正好大壮赶着牛车过来。 顾玖对大壮说道:“大壮,你和二丫过过招,试试她的深浅。” 大壮领命。 大壮以前在顾家当差,也曾学过几招。他抱拳,“承让!” 然后率先出招,就和王二丫干上了。 两人你来我往,明显大壮处于下风。 最后被王二丫一脚撂倒。 然后王二丫就紧张起来,“对不起,对不起。” 顾玖却笑了起来。 这姑娘,武力值爆表,性子却过于柔弱。估计家里人交代过,不能仗着武艺,在外面胡作非为。 青梅见状,心知顾玖心动。 她悄声问道:“姑娘,你想收下王二丫吗?” 顾玖点头,小声说道:“我身边有你管账,青竹管着吃食,小翠包打听,就缺一个贴身护卫。你觉着二丫如何?” 青梅点头,“二丫挺好的。只是不知道她的来历是否清白,所以不能贸然留在姑娘身边。” “我知道。” 顾玖又将王二丫上下打量一番。 王二丫很是紧张。 顾玖问她:“我能给你提供一个活,包吃住,你愿意吗?” 王二丫大喜过望,连连点头,“我愿意。” 顾玖对大壮说道:“大壮,今日二丫先跟着你回去,你让桂嬷嬷好好教导二丫。过些日子,时机成熟后,我对二丫会另做安排。” “小的遵命。” 就这样,王二丫跟着顾玖进城了。 青梅打趣她:“你都不问问我家姑娘是什么身份,连我们姓什么都不知道,就跟着我们进城。不怕我们是坏人,把你卖了吗?” 王二丫说道:“我信姑娘。你们一看,就是好人。” 青梅不知该做什么表情才好。 最后只说道:“你看人很准。” 牛车进了城,已经过了中午。 顾玖担心被人发现偷跑出来的事情,得赶着回府。 临到分别的时候,顾玖问王二丫,“你除了会打拳,还会使兵器吗?” 王二丫说道:“我会耍棍。我耍棍耍得可好了,无人能近身。连我爹爹都不是我的对手。” 了不起。 看来得给王二丫准备一根擀面杖。 为什么是擀面杖,因为方便。 顾玖叮嘱她,“见了桂嬷嬷后,好好跟着桂嬷嬷学规矩。另外,你的武艺不能放下,尤其是你的棍。” 王二丫连连点头,“我一定好好听桂嬷嬷的话,好好学规矩。我也不会放下我的棍。” 顾玖笑了起来,挥挥手,告别了王二丫和大壮。 二壮赶着牛车,送顾玖回刺史府。 刚回刺史府,顾玖就听到一个消息,顾珽受伤了。 第80章 是谁害了顾珽(二更) 顾玖急匆匆赶到外院。 刚进院门,就听见顾珽杀猪一般的嚎叫。 顾玖心头跟着一颤,哥哥叫得这么惨,伤得到底有多重。 她不顾一切,直接冲进了房里。 “哥哥!” “妹妹来了。”顾珽躺在床上,满头冷汗,还露出一张笑脸,同顾玖打招呼。 “别笑了。” 顾玖紧皱眉头,视线移到顾珽的腿上。 左边小腿歪斜红肿。 顾玖差点叫出声,顾珽的腿,竟然骨折了。 怎么会这样。 许大夫正准备替顾珽正骨,“三少爷,你忍着点,会有些痛。” 顾珽说道:“来吧,我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小心咬到舌头。” 顾玖厉声呵斥顾珽,都这个时候了,还逞什么能。 她走上前,拿起枕头,递给顾珽,“咬着。” 顾珽觉着咬着枕头很丢脸。 顾玖的表情瞬间一变,眼神特别凶狠地盯着顾珽。 就像是在说,敢不听话,我超凶的。 顾珽秒怂,也不管是不是丢脸,乖乖拿起枕头咬住。 顾玖看着许大夫,说道:“请许大夫务必用心替我哥哥诊治。” 许大夫微微颔首,“二姑娘放心。” 许大夫心里头对顾玖有着很深的阴影。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被顾玖敲诈的经历,实在是太惨不忍睹。 一辈子顺风顺水,竟然栽在了一个小姑娘手上,说出去都丢人。 但是,他也不敢对顾珽的伤势做手脚。 顾玖能炮制出药方,说不定也懂正骨。 他可不想再留下什么把柄在顾玖手里头。 顾玖又问道:“许大夫,我哥哥的腿不会有问题吧?会不会留下后遗症?” 许大夫说道:“不瞒二姑娘,我能保证治好三少爷的腿,但是不能保证不会有后遗症。” 顾玖闻言,皱起眉头。 顾珽一听,也跟着嚷嚷起来,“许大夫,你可不能让我瘸腿啊。我要是瘸了,还怎么从军?” 顾玖盯着顾珽,很意外,顾珽竟然想从军? 不过转念一想,顾珽有这个想法,也不奇怪。 “荒唐!” 随着一声怒斥,顾大人走了进来。 “从什么军?好好读你的书,以后不准胡说八道。许大夫,请替犬子诊治。” 许大夫点头,说道:“顾大人放心,我一定会治好三少爷。” 许大夫做过军医,最擅长外伤。正骨更是不在话下。 他对顾珽说道:“三少爷,准备好了吗?” 顾珽咬着枕头,点了点头。不知不觉,汗水已经浸湿了衣衫。 这一路回来,他一直忍着剧痛。 此刻,他盼着这一切赶快过去吧。 正想着,突然,无法想象的剧痛袭来。 “啊……” 顾珽张嘴大叫。 顾玖用枕头压着他的嘴巴,生怕他痛到受不了,咬断自己的舌头。 “呜呜……” 顾珽呜呜乱叫,浑身冷汗直冒。痛到受不了,让他死了吧。 好在,这股锥心蚀骨的痛,很快就缓解了。 顾珽推开顾玖手中的枕头,喘着气,问道:“许大夫,好了吗?” 许大夫一寸寸触摸顾珽的小腿,以此判断骨头有没有正。 最后,他点点头,“可以了!接下来上药,上夹板。三少爷,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这腿,少说得养小半年。 在这之前,这条腿千万别用力,也别下地走路。万一伤势加重,说不定就会留下后遗症。” 顾珽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要养小半年吗?岂不是到明年都不能出门。” 顾大人冷哼一声,板着脸说道:“都伤成这样,你还想着出门,荒唐。” 顾珽缩缩头,他挺怕顾大人。 顾大人每每板着脸,他就心虚。 许大夫给顾珽的伤腿上了药,又上了夹板,然后出门开消炎止痛的药。 顾玖坐在床边圆凳上,“哥哥,还疼吗?” 顾珽点点头,又摇摇头,“不怎么疼了。妹妹不用担心我。” 顾玖看着顾珽的伤腿,骨头都断了,怎么可能不疼。 她问道:“好好的,哥哥怎么会受伤,还断了腿。” 顾珽不甚在意地说道:“是我不小心,骑马摔下来。” 骑马? 顾玖意外。哪里有马给哥哥骑? 顾大人闻言,紧皱眉头,问道:“可是同李大人家的公子一起骑马?” 顾珽心虚点头。 顾大人板着脸,冷哼一声,“叫你读书你不读,出门浪荡,你倒是比谁都积极。这次摔断腿,也算是给你一个教训。” 顾珽无言以对,只能低着头,老实听训。 此时,管家顾全走进来,“启禀老爷,李大人府上派人过来看望三少爷,正在花厅等候。” 顾大人瞪了眼顾珽,“老实养伤。” 说完,顾大人就出了思过院。 呼! 顾大人一走,顾珽顿时松了一口气。 刚刚被训的时候,顾珽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顾珽正以为自己逃出生天,却不料,对上顾玖的目光,心头一哆嗦。 我的妈呀,忘了妹妹还在这里。 “妹妹,你回去吧,我没事了。” 顾玖冷笑一声,“哥哥急着打发我,莫非是心虚?” “哪能呢。” 顾玖当即喊道,“李串,你给我过来。” 李串从外间,缩进卧房,“小的给姑娘请安。” 顾玖面容严肃,气势逼人,“李串,你告诉我,三少爷为何会受伤?骑马又是怎么回事?” 李串偷偷朝顾珽看去。 顾珽挤眉弄眼,示意李串别乱说。 顾玖似笑非笑地看着顾珽,“哥哥好好养伤吧,我们在这里说话,吵着你休息。李串,随我到外面说话。” “妹妹,我听着你们说话挺好的。我就喜欢热闹。” 顾玖板着脸,“哥哥,你受了这么重的伤,可不能再任性。这个时候就是需要静养。” 说完,顾玖起身走了出去。 顾珽欲哭无泪。 他一怕父亲,二怕妹妹。 嘤嘤嘤,妹妹那眼神太吓人了,妹妹怎么那么有威严呢?他得和妹妹好好学学。 到了外间,顾玖坐在椅子上,说道:“李串,你把事情经过好好说说。” 李串咽下一口唾沫,心里喊道,三少爷,不是小的不听你的话。三少爷你在二姑娘面前都得认怂,小的又怎么敢不听二姑娘的话。 李串原原本本地说道:“启禀二姑娘,李公子数天前就邀请三少爷今日出门骑马游玩,三少爷欣然答应。 原本一切都好好的,三少爷骑马的技术也很不错,却不料马匹突然失控,越跑越快,竟然往悬崖上跑去。 不得已,三少爷只能跳马保命。这才受了伤。” 顾玖蹙眉,“这位李公子是什么身份?他怎么有马?” 李串说道;“姑娘不知道吗?李公子的父亲李大人,是太仆寺官员,管着庆平马场。别家缺马,李家可不会缺马。” 顾玖问道:“你们在哪里骑马?一起骑马的有哪些人?” “回禀姑娘,三少爷他们在城北马场骑马。除了李家的亲眷外,还有府尹府上几位公子,以及四少爷,六少爷,七少爷和八少爷。” 顾玖微蹙眉头,“六哥他们也去了?” “正是。” 顾玖问道:“哥哥受伤,怎么不见六哥他们?” 李串躬身说道:“姑娘没来之前,几位少爷,还有李家公子都在这里陪着三少爷。后来他们有事,又都走了。说是晚一点再过来看望三少爷。” 顾玖曲指,轻轻敲击桌面。 一下又一下,敲得李串心里头发慌。 顾玖盯着李串,“你之前说,哥哥骑的马突然发狂,还往悬崖上跑。哥哥为了保命,不得已只能跳马,这才受了伤?” 李串点头,“正是如此。” “好好的,马匹怎么会突然发狂?李公子怎么说?” 李串摇头,“事情发生得太快,还来不及查找原因。” 顾玖微微一笑,说道:“你能不能联系到李公子?告诉他,我想亲自检查哥哥骑的那匹马。” 李串悚然一惊,“姑娘是怀疑,有人在三少爷的马匹上动了手脚。” 顾玖随口说道:“一切皆有可能。” 李串有点紧张,“姑娘,小的可以以三少爷的名义联系李公子。只是不能保证,李公子会不会答应让姑娘检查出事的马匹。” “我知道,你尽力而为就好。” 李串点点头,“那小的这就去联系。另外,老爷那边或许也会派人调查。” 顾玖说道:“老爷那里你不用管。” 同顾大人交涉的人物是李大人,而顾玖需要交涉的是李公子。 李家父子二人,可不是一个层面的人物。 总之,顾大人有顾大人的办事风格。 顾玖也有自己的处事办法。 顾玖回到卧房。 顾珽眼巴巴地的看着她。 “妹妹,我这次真的是意外,你别生气。” 顾玖微微摇头,在圆凳上坐下,“哥哥,你和李公子关系很好吗?” “还行吧。经常在一起吃吃喝喝。” 顾玖琢磨了一下,又问道:“李公子同六哥他们的关系怎么样?” 顾珽想了想,说道:“也不错,大家都有来往。妹妹,你问这些做什么? 你不会怀疑顾琤使坏害我吧?不会的,顾琤虽然看着讨厌,但他不是那种人。” 顾玖笑了笑,问道:“哥哥很了解六哥?” 顾珽抓抓头,说道:“也不是说很了解。我和他毕竟一起长大,他的脾气我多少知道一点。 这种事情,他不屑去做。而且,他读书好,我读书不好,我和他根本不存在什么天大的矛盾。他没理由害我。” “那李公子呢?” 顾珽连连摇头,“那更不可能。李大郎虽然不算好人,却不会对朋友使出这种下三滥,置人于死地的手段。妹妹,这事就是意外,你别胡思乱想。” 顾玖笑道:“或许真的是我胡思乱想。哥哥,你去骑马,真的没发现任何可疑的地方吗?” 顾珽仔细回想了一番,“没有,一切都很正常。妹妹,你怎么总认为是有人害我。” 顾玖轻轻一叹,“我担心是我连累了哥哥。” “你?怎么会?” 顾珽频频摇头,“我就说你胡思乱想,你还不承认。我不连累你就不错了,你怎么可能连累我。这回就是意外,你别多想。” 顾玖笑了笑,“我听哥哥的,我不多想。” 突然发疯的马匹,果然是意外吗? 顾玖叮嘱顾珽好好养伤,检查了许大夫开的药方,确定没有问题。 之后,顾玖带着丫鬟准备回芷兰院。 “二妹妹要走了吗?” 顾玖一抬头,就看见顾喻顾四哥从外面进来。 顾玖点点头,“顾四哥是来看望哥哥的吗?” “正是。” 顾喻打量顾玖,一段时间没见面,顾玖长高了,肤色也变白了,人也变漂亮了。 他问道:“顾珽的伤势不要紧吧。” 顾玖说道:“现在还说不清楚,要等拆了夹板之后,才能确定。” 顾喻点点头,“也是。”伤到腿,会不会留下后遗症,现在大夫也不敢打包票。 “二妹妹放宽心,顾珽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平安度过这一劫。” 顾玖微微颔首,“借顾四哥的吉言,希望哥哥能够早日好起来。” 顾喻犹豫了一下,突然问道:“我听李串说,二妹妹想要检查让顾珽出事的那匹马。” 顾玖坦然说道:“正是。李串说,马匹突然发狂,哥哥才会出事。不检查一下那匹马,我心里头总是不放心。” 顾喻微蹙眉头,说道:“二妹妹是姑娘家,不方便出门。这事不如由我出面去办。” 顾玖大喜过望,“会不会太麻烦顾四哥?” 顾喻笑了起来,“二妹妹不用和我客气,正好我对养马略知一二,说不定能发现点什么。以后二妹妹有什么跑腿的事情,都可以交给我去办。” “谢谢顾四哥,我等顾四哥的消息。” 李串同李公子那边联系,当天傍晚就有了消息。 李公子答应顾家人去检查马匹。 李公子本人也想知道,好好的马匹为什么会突然发狂,差点害死了顾珽。 幸亏顾珽只是摔断腿,要不然顾家和李家就结下了死仇。 只是马匹跌下悬崖,受了重伤,怕是活不久。 …… 第二天一大早,顾喻带着李串,前往庆平马场检查。 顾玖一直在房里等候消息。 她坐在书房里,手里捧着一本书,一上午,才看了七八页。 “姑娘,喝茶!” 青梅换了一杯茶水,送到顾玖手边。 顾玖说道:“放下吧。” 天气凉爽,书房开着窗。 顾玖望着窗外,眉头不展。 青梅问道:“姑娘可是担心顾喻少爷那边?” 顾玖随口问道:“青梅,你认为哥哥摔下马,真的只是意外吗?” 青梅想了想,说道:“骑马的事情,奴婢不懂。一会等顾喻少爷回来,姑娘问问他。” 顾玖一脸愁绪,“你说会不会是因为我连累了哥哥?” “姑娘怎么会这么想?” 顾玖轻叹一声,“这几个月,我与太太数次交锋,太太心里头肯定恨着我。她如今不方便对我动手,但是她可以对哥哥动手。万一真的是她暗中动手……” 青梅急忙说道:“不会的。太太如今还躺在床上坐小月子,白姨娘又怀着身孕,她哪有精力去害三少爷。这事,说不定真的是意外。” 顾玖笑了笑,“你说的对,或许真的是我想多了。” 如果这事不是意外,如果真的有人要暗害哥哥,她绝不会善罢甘休。 顾玖一直等到午后,终于等来了顾喻的消息。 顾玖急匆匆赶到思过院。 “顾四哥!” “二妹妹来了,先坐下吧。” 顾喻问躺在床上的顾珽,“今日好点了吗?” 顾珽掀开被面一角,“比昨天更肿!” 顾玖说道:“这是正常的肿,哥哥不用担心。” 顾珽点点头,“许大夫也这么说。” 说完,顾珽复又用被面盖住受伤的腿。 他看着顾喻,“顾四哥,你快说说,我骑的那匹马,到底有没有问题?” 顾喻斟酌了一下,才说道:“那匹马摔下悬崖,受伤极重,我们赶去的时候,马匹已经快死了。 即便真的有人动了手脚,因为马匹身上布满了伤口,现在已经无法检查确认。二妹妹,让你失望了。” 顾玖摇头笑笑,昨晚知道马匹受了重伤,她就预料到了这个情况。 只是心里头好抱着一丝幻想,想着说不定还有痕迹留下。 顾玖站起来,郑重道谢,“辛苦顾四哥辛苦走一趟。” “没能帮上二妹妹,我很惭愧。” “顾四哥千万别这么说。” 顾喻不便多留,告辞离去。 顾玖送他到门外。 “顾四哥,还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二妹妹尽管说。” 顾玖斟酌了一下,“是这样的,我手里头有一点钱,想置办一个马场。马场已经看好了,只是我一个姑娘家,不方便出门。 身边也没得用的人,而且哥哥也受了伤,无法替我出面。我想请顾四哥出面帮我交易马场,可以吗?” 顾喻说道:“这件事我可以帮忙。只是,二妹妹,你不再考虑考虑?开马场,现在可不赚钱。” 顾玖笑了笑,说道:“顾四哥不用担心我,这件事我有把握。” 顾喻盯着顾玖,顾玖的笑容很自信。 他突然也跟着笑起来,“我信二妹妹。你将马场的资料交给我,我来替你办。 正好这次的事情,李家有所亏欠,就让李家出点力。 只要李家还在西北一日,将来二妹妹的马场上交马匹的时候,定不会被刁难。 并且,我还可以替二妹妹的马场,争取更多的好处。” 顾玖大喜,“多谢顾四哥。此事,还请顾四哥帮我保密。” 顾喻笑道:“我明白,此事你知我知,定不会传到第三人耳中。” 第81章 欺人太甚 京城,谢府。 西北来信了。 管家没有片刻耽误,拿着信,急匆匆去见谢家家主谢茂。 “老爷,西北老九来信了。” “老九的信,快拿进来。” 老九是谢茂安插在西北的探子,也是隐藏得最深的探子。 老九前段时间才寄来一封信,怎么过了半个月,又来一封信。 莫非西北出事了?还是他交代的事情办成了? 谢茂接过信,撕开封口,取出信件。 谢茂先迅速地扫了眼信件内容,然后从书架上取下一本书,对照着信件看起来。 原来名为阿九的探子送来的信件,是一封密信。 必须经过解密,才能知道这封信真正说的是什么。 花了一点功夫,谢茂终于将信件看完了。 此时,他脸色铁青,眼睛怒睁。 啪! 谢茂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大怒说道:“顾知礼欺人太甚,实在是欺人太甚。” 顾知礼便是顾大人。 密信上的内容,说的就是顾大人派人抓了谢茂安插在晋州的探子。 管家见状,心头担心,不由得问道:“老爷,西北出事了吗?” 谢茂气得在书房里来来去去的走,“顾知礼欺人太甚,竟然将本官安插在西北的人都抓了起来。 他真以为本官不敢动他吗?他不顾念两家的亲戚情分,那就休怪本官辣手无情。” 管家一听,大惊失色,“老爷,我们的人都被抓了,那现在怎么办?鲁侯府那边……” 谢茂冷哼一声,“鲁侯那边的事情,阿九会想办法。实在不行,只能执行第二个计划。目前首当其冲是顾知礼,他敢坏我好事,我定要让他好看。” 谢茂心中怒极,恨不得将顾大人千刀万剐。 西北的探子,经营了十多年,一朝被顾知礼连根拔起,让他如何不怒,如何不心疼。 更让他不寒而栗的是,顾知礼如何准确掌握到西北探子的名单?难不成是有人经不住拷打,招供了出来? 不过,不管是什么原因,这个梁子,顾谢两家是结下了。 “老爷,不好了!” 门房管事急匆匆跑到书房。 谢茂板着脸,“出了什么事?天还没塌下来,你着什么急?” 门房管事喘了一口气,这才说道:“启禀老爷,京城府尹张大人被执金吾抓起来了。” “什么?” 谢茂大惊失色。 京城府尹张大人,是皇后娘娘的表亲,是太子一派的重要成员。 而执金吾则是皇帝的狗腿子,鹰犬,一切以皇帝的意志行事。 执金吾一旦出动,京城人人自危,风云色变。 这些年,被执金吾抓走的官员,就没看到有一个人囫囵出来。 要么直接死在执金吾大牢里,要么就是抄家流放。 总之,没有一个好下场。 京城府尹张大人被执金吾抓走,这就意味着,有人在皇帝面前进了谗言,有人要阴谋陷害太子殿下。 谢茂从始至终都很清楚,京城有一股强大的反太子势力。 这些年,双方你来我往,斗了个旗鼓相当。 甚至太子殿下这边,在很多时候,还能稳站上风。 但是自从皇后娘娘病重,情况一下子就变了。 太子的处境变得不妙。 支持太子的人,在此之前,已经有好几位大人被罢官。好在,那几位大人,都不是什么重要人物。 但是,京城府尹张大人不一样。 张大人身为京城父母官,管着京畿重地,看似处处受气,其实暗中给了太子一派的人马极大的方便。 若是这个位置换成反太子势力的人,这不仅仅是太子一派的损失,就连他谢茂,也得处处受制。 所以,太子一派,决不能不能失去京城府尹这个位置。 无论如何,必须在反太子势力行动之前,抢先拿下京城府尹这个官职。 谢茂当机立断,“备马,本官要去东宫面见太子。” 管家领命。 谢茂换了一身常服,出门坐上马车,前往东宫。 进了东宫,谢茂问内侍,“殿下此刻在哪里?” 内侍躬身说道:“启禀大人,殿下此刻正在博望苑和诸位大人们商讨要事。” 谢茂急匆匆赶到博望苑。 东宫的几位核心成员都到了,就等着谢茂。 “谢爱卿快坐下。” 太子刘显,是个年过四十的中年人,微胖,看起来很和善。像个读书人,不像位高权重的太子。 朝中都说太子为人宽厚。 这些年,东宫上下,无一人获罪下狱,更不论抄家砍头。 即便有人犯了错,最多就是被打发离开东宫。 对比皇帝陛下,动辄杀人砍头,抄家灭族,太子的确配得上宽厚的名声。 只是,太子成也宽厚,败也宽厚。 朝中所有人都知道,皇帝不喜太子的最大原因,就是因为太子性子软弱,过于宽厚。 谢茂在椅子上坐下,“大家都听说了张大人被执金吾抓起来的事情吗?” 众人齐齐点头。 紧接着大家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我们去见陛下,为张大人求情。张大人何错之有,执金吾鹰犬,凭什么抓人。” “据说是贪腐。” “哼!无稽之谈。张大人出身豪族,家中婢仆成群,庄田无数,何需贪腐。” “分明就是莫须有的罪名。” “殿下,请下决心吧。迟了,张大人恐凶多吉少。” 众人齐齐望着太子刘显。 太子刘显,面色迟疑,明显拿不定主意。 甚至于,一说到去见皇帝陛下,为张大人求情,太子下意识的就想退缩。 尽管太子已经年过四十,可是他依旧怕他老子。 尤其是自从太子的舅舅镇国公过世,太子越来越怕皇帝陛下。 太子刘显甚至脑补,他若是去求情,他老子皇帝陛下一定会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盯着他。恼怒之下,说不定抄起一把剑,一把刀,就朝他扔来。 躲又不能躲,只能硬生生承受。还要被他老子皇帝陛下骂个狗血淋头。 四十多岁的人,一想到要承受这样的压力,太子心头就发虚,又是无比的心酸。 太子这个位置不好坐啊。 谢茂一直没有出声。 太子刘显不由得朝他看去,“谢爱卿,你有何想法,尽管说来。” 谢茂扫视全场所有人,掷地有声地说道:“张大人已经被执金吾抓走,此时此刻,与其想着怎么将人救出来,不如好好想想,如何防止京城府尹的位置落到敌人手上。 在座诸位,你们都该清楚,京城府尹这个位置,看似是个受气包,但是这些年,的的确确给我们行了极大的方便。 失去这个位置,东宫上下都将受制,甚至会连累到殿下。” “谢大人,你的意思是不救张大人吗?”太子宾客刘大人质问谢茂。 谢茂冷哼一声,“我当然想救人。但是被执金吾抓走的人,请问,你们谁有把握将人救出来? 而且据我所知,执金吾抓人,都有真凭实据。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不是勇敢,而是愚蠢。 你们让殿下到天子面前求情,可曾为殿下考虑过。 殿下一旦开口,天子会怎么想,会有什么后果,你们难道不知道吗? 明知这么做会让殿下受到天子的责难,你们却还一门心思的逼着殿下。此举实为不忠不义。” “谢大人言重了。我们也是为了同僚着想,就这么放弃张大人,不好吧。” 谢茂呵呵冷笑,“你们的所作所为,不过是为了彰显自己的正义。可是谁有替殿下着想过? 正所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此时我们是在东宫,应该讨论的不是如何营救张大人,而是该讨论如何减少损失,如何为殿下分忧。 诸位,你们扪心自问,殿下待你们何其宽厚,而你们可曾真心替殿下着想过?” 太子殿下刘显感动坏了。 谢爱卿果然是真心替他打算。这才是真正的忠臣啊。 反观其他人,在此事上的反应,未免让他有些失望。 明知救不了张大人,还逼着他去天子面前求情,这分明就是将他架在火上烤。此举,非忠臣所为。 见太子殿下刘显对谢茂流露出明显的赞赏之色,有人急了。 当即跳起来,怒斥谢茂。“谢茂,别以为就你是忠臣,我们都是奸臣。 同僚落难,你却无一丝同情悲悯,你这人是何其的无情无义。 你别忘了,张大人过去,可是很照顾你。你见死不救,还是人吗? 你如此无情无义,怎配当忠臣?” 谢茂站起来,昂首挺胸,义正言辞,“若是张大人在此,也一定会赞成我的做法。 张大人是忠臣,他一定不愿意看到因为自己的原因,坐视京城府尹这个位置落到敌人手上。 他一定希望,我们能抓紧时间,想出良策,将这个位置,始终牢牢的抓在手里。 诸位,莫非你们不想要京城府尹这个位置?” 有人不服,想要和谢茂杠一杠。总不能让谢茂一个人在太子殿下面前出风头。 只可惜,太子詹事徐大人出面发话,阻止了这场争吵。 “够了,大家都少说两句。” “请徐大人赐教。” 太子殿下刘显也说道:“请老师说说,这事该如何处置。” 徐大人捋着胡须,“启禀殿下,老臣以为谢大人的话有些道理。 如今,张大人的事情只是暂时放在一边,要紧的,是京城府尹的位置,决不能落到敌人手中。” 太子殿下刘显点点头,又偷偷松了一口气。 只要别让他去天子那里求情,什么都好说。 太子刘显说道:“父皇命执金吾拿下张大人,就是要动一动京城的格局。本宫这个时候,若是举荐自己人,父皇肯定不会同意。说不定还会惹怒父皇,令父皇降下责罚。” 众人齐齐点头,殿下说的没错。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 太子宾客刘大人皱眉说道:“殿下不能举荐自己人,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京城府尹这个位置落到敌方手里吗?” 徐大人看着谢茂,“谢大人,你可有办法?” 谢茂站出来,“启禀殿下,京城府尹这个位置,注定落不到我们自己人手中,但是也不能落到敌人手中。目前只有一个办法化解这个局面。” “什么办法?谢爱卿快说。”太子刘显有些激动。 谢爱卿果然是忠臣,不仅替他解围,还替他想出了解决的办法。 谢茂想到顾知礼顾大人,竟然敢坏他的好事,那他就将顾大人架在火堆上烤。 京城府尹这个位置,可不是个香饽饽。 顾知礼,你给本官等着,本官会让你知道得罪我的下场。 谢茂停顿了两秒,才说道:“办法就是,将京城府尹这个位置交给中间人。如此一来,陛下那里,定不会反对。甚至连敌方那边,说不定也不会反对。” “中间人?” “谁是中间人?” 太子刘显急忙问道:“谢爱卿,你就别卖关子。快告诉大家,这个中间人是谁?” 谢茂的目光从每个人的脸上扫过,最后郑重说道:“臣说的这个中间人,就是平南侯嫡系旁支,现任晋州刺史的顾知礼顾大人。” 咦? 大家都盯着谢茂,等着他的下文。 谢茂走到大殿中央,侃侃而谈,“顾知礼顾大人,既不是自己人,也非敌方的人,而且在地方任职数十年,资历够,背景够。最重要的是,顾大人娶了微臣的妹子,论起来,我们两家总归是亲戚。亲戚之间办事,行个方便,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太子刘显没有急着表态,而是朝徐大人看去。 太子詹事徐大人,问道:“谢大人,你能确保顾大人会听你的?他会站在太子这边?” 谢茂自信一笑,笃定地说道:“我有办法让顾大人站在我们这边。” 徐大人暗自点点头,“有办法就好。” 太子刘显问道:“如此说来,大家都同意谢爱卿的提议?” 在场的众人,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 最后由太子詹事徐大人站出来说道:“殿下,臣以为此事可行。” 其他人也都点头同意。 太子刘显想了想,说道:“提议顾大人出任京城府尹一事,本宫不方便出面。诸位爱卿,你们认为此事该如何操作?” 徐大人沉吟片刻,说道:“不如请皇后娘娘出面,助殿下一臂之力。” 太子刘显顿时皱起眉头,“母后病体沉重,已经下不了床。这个时候,如何能劳烦母后。” 徐大人表情坚定地说道:“正是因为皇后娘娘病体沉重,陛下才不会拒绝皇后娘娘的提议。” 谢茂站出来支持徐大人,“殿下,微臣以为徐大人说的有理。操作此事的人,非皇后莫属。” 太子刘显眉头不展,“此事本宫再想想。” 谢茂朗声说道:“殿下,时间不等人。若是晚了,京城府尹的位置就会被敌方抢走,其后果不堪设想。” 徐大人也说道:“殿下,此事必须加紧处理,不可给对方喘息之机。请殿下速做决定。” “请殿下速做决定。” 大殿内,众人齐声高喊。逼着太子刘显做出决定。 太子刘显骑虎难下,只能点头应下,“好吧,本宫今日就去见母后。” “殿下英明。”众人又齐声高喊。 太子刘显急着去见皇后娘娘,大家便起身告辞。 徐大人同谢茂走在一起,小声问道:“谢大人,顾知礼此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谢茂想了想,说道:“是个文人。” 徐大人顿时笑了起来,文人好啊!文人都好名。 如今天下的名声都在东宫,不愁顾知礼不上太子这条船。 徐大人笑着说道:“顾大人那边,就请谢大人多多费心。” “徐大人放心,此事包在我的身上。” 徐大人点点头,“如此甚好。” 谢茂出了东宫,坐上马车。 他将后续的计划有捋了一遍,对管家吩咐道:“备一份厚礼,亲自送到顾家。听闻顾老爷子前几天新纳了一个小妾,就说我恭贺他纳妾之喜。” “小的遵命。” 谢茂口中的顾老爷子,正是顾大人的父亲,顾玖的亲祖父。 这位顾老爷子,别的本事没有,却是个花丛老手,最喜女色。一大把年纪,还纳了个十多岁的小妾。 以前,还有顾玖的亲祖母顾老太太管着,顾老爷子还知道收敛一点。 自十多年前,顾老太太过世后,顾老爷子在女色上面,就越发荒唐。 家中有无人能管住他,就连顾老爷子的大哥平南侯也拿他没办法,只能放任他继续荒唐下去。 第82章 要回京城啦(二更) 管家问道:“老爷果真举荐顾大人出任京城府尹?” 谢茂冷哼一声,“当然!放顾知礼继续在西北,只会坏我好事。他不是想回京城吗?本官就助他一臂之力,让他心想事成。不过顾知礼想进六部,本官偏不让他如意。” 管家有些担心,“老爷,顾大人出任京城府尹一职,会不会妨碍东宫?” 谢茂自得一笑,“他不敢,也没那本事。如今皇后娘娘病重,以我对顾知礼的了解,这个时候,他不敢乱动,反而比任何时候都要安分守己。 即便有一天皇后娘娘薨,届时,本官自有办法让他上东宫的船。 到时候,他得由本官予取予求。他欠本官的,得连本带息的还回来。” 管家立即说道:“大人英明。小的以为,最好的牵制办法,就是联姻。” 谢茂微微眯起眼睛,“联姻一事,现在不急。” 谢茂打从心里头,不想和顾知礼联姻。如果换做平南侯府,他倒是愿意。 平南侯府可比顾家强多了,平南侯本人在朝中也很有影响力。 转眼,谢茂又笑了起来,“等顾大人一家回京后,我们两家倒是要常来常往。亲戚嘛,自然是越走越亲。” 管家一脸不明白。 谢茂也没解释。只是在心里头想着,等妹妹回京后,得让自家夫人和妹妹多来往,借此和平南侯府搭上关系。 届时,他再来想办法。说不定真能和平南侯府做儿女亲家。 …… 几天时间转眼过去。 大家都在关注京城府尹张大人的案子,毕竟牵连了那么多人。 大家也在纷纷猜测,谁有机会接替张大人的位置。 却没想到,开耀帝突然下了旨意,提拔晋州刺史顾知礼出任京城府尹一职。 得到消息的许多人,都很茫然。 顾知礼是谁? 听解释,原来是平南侯嫡系旁支,平南侯的亲侄儿,大家顿时恍然大悟。 原来是平南侯的亲侄儿,难怪陛下会任命此人出任京城府尹。 观顾知礼的资历,他果然有资格出任京城府尹一职。 此消息传到平南侯府。 平南侯在书房里大发脾气。 侯府大老爷,平南侯嫡长子顾知文候在边上,“父亲息怒。” 心头默默想着,老爷子一大把年纪,脾气还这么大,也不知道爱惜身体。怒气伤肝,一会得请太医过府,替老爷子看看。 平南侯怒气冲冲,“你让老夫如何息怒。到底是哪个王八蛋在背后暗算,陛下怎么会突然让知礼出任京城府尹一职? 京城府尹,哼,说起来好听,那就是个夹板气,谁都得罪不起,一出事就得承担责任。 万一知礼在任上,遇到棘手的事情,一个处理不好,就会连累全族。 到底是哪个王八蛋出的主意,分明就是在害我们顾氏一族。” 顾知文轻咳一声,“父亲当心隔墙有耳。据儿子了解,陛下问起此事的时候,李侍中有进言。然后陛下就决定由知礼堂弟出任京城府尹一职。” 平南侯皱眉,问道:“哪个李侍中。” 顾知文轻声说道:“后宫那位主子。” 平南侯恍然大悟。 李侍中是皇后娘娘的人,他突然进言让顾知礼顾大人出任京城府尹一职,很明显,这是皇后娘娘的意思。 皇后娘娘的背后是东宫。 想到东宫,平南侯不由得想起谢茂此人。 莫非此事和谢茂有关系? 再联想到前任京城府尹张大人被执金吾抓起来的事情,东宫怕是上下都慌了。 想到这里,平南侯咬牙说道:“此事有可能是谢茂那厮的手笔。” 顾知文诧异,“谢茂?不能吧。他明知京城府尹一职不讨好,还让自己妹夫出任。就不怕知礼堂弟记恨他。” 平南侯冷哼一声,“你将谢茂这人想得太过简单。此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处在他的位置上,让知礼出任京城府尹一职,是最好的选择。谢茂此人,实在是无耻。” 顾知文皱起眉头,“父亲,我们要怎么和知礼堂弟说清楚此事。” 平南侯说道:“照实说。知礼这回被谢茂算计,你得提醒他,别和谢茂这人来往。 就连他那个继室谢氏,也非良人。 只可惜,当年大家都没想到谢茂会走到今天这一步,而知礼又被美色所迷。当日铸下的因,造成了今日的果。” 顾知文说道:“父亲太过悲观。” 平南侯摆摆手,“不说这些。你去写信吧。既然陛下已经下了圣旨,你让知礼收拾收拾,赶在过年前,带着一家老小回京城。老夫也有多年没见过他,不知道他在外面历练这些年,有没有长进。” 顾知文笑道,“父亲放心,知礼堂弟长进不小。出任一地父母官,还是在西北,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够胜任的。” 平南侯哈哈笑了起来,“我们顾家的儿郎,都是好样的。” …… 平南侯府的信,先于公文三天到达西北。 顾大人看完信件,脸色连连变幻。 马师爷和刘师爷随侍在侧。 马师爷见顾大人皱着眉头,于是问道:“大人何事烦恼?” “你们看吧。” 顾大人将信件放在桌上。 马师爷和刘师爷齐齐上前,阅览信件。 咦? 怎会如此? 两位师爷,也都跟着皱起眉头。 看完信件,马师爷说道:“侯府来信,此事必定是真的。大人,既然公文已经在路上,还是要早做打算。” 刘师爷捋着胡须,说道:“京城府尹,为正三品。品级上来说,大人是升官了。只是,这个官不好当啊。” 顾大人何尝不知京城府尹这个位置是个烫手山芋,不好坐。 京城贵人多如狗。贵人犯法,理应由京城府尹府审问。 只是,贵人毕竟是贵人,贵人犯法,要不要审,审到何种程度,这些都是学问。 否则,一不小心,就将人给得罪了。 更要命的是,如今京城夺嫡之争,越演越烈。 随着皇后娘娘病重不起,各路牛鬼蛇神都跑了出来。 京城府尹面对这些牛鬼蛇神,一个处理不好,就有可能罢官去职。 如果仅仅只是罢官去职,这还是好的。至少性命保住。 就怕不光丢官,还丢了脑袋,甚至牵连全家,全族。 越往深处想,顾大人这额头上的汗水就越多。 谢茂竖子,竟然用这等奸计暗算他。 顾大人咬牙切齿。 他果然小看了谢茂。 本以为经过之前抓捕探子的事情,谢茂得到警告,会安分下来。 却没想到,谢茂反手,就回敬了他一巴掌。 事到如今,想这些也没用。 公文已经在路上,很快,他就要收拾行李,交接公务,启程离开晋州。 顾大人吩咐两位师爷,将公务整理出来,该处理的处理了。不能处理的,交给留守官员。 然后,顾大人前往后院上房见谢氏。 养好大半个月,谢氏的身体已经大好。 原本消瘦的脸颊,又丰满起来,看上去气色不错,很有福气。 见顾大人来到上房,谢氏起身迎接。 “今日老爷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顾大人面无表情地说道:“收到侯府送来的信件,得知了一件事。” 谢氏笑了起来,“莫非是喜事?” 顾大人淡漠一笑,笑容未达眼底。 “的确是喜事,为夫要升官了。” “啊!恭喜老爷,贺喜老爷。”谢氏短暂震惊后,顿时高兴起来。 她问道:“不知老爷高升何处。” 顾大人说道:“京城府尹。” 谢氏一愣,紧接着又是狂喜。 京城啊!十多年,终于能回到京城。 谢氏顿时笑了起来,“太好了,老爷得偿所愿,终于能够回京。” 顾大人不动声色地说道:“此事还要多谢大舅哥。若非大舅哥出力,为夫还回不了京城。” 顾大人语气淡淡的,可是谢氏何等敏锐,她分明听出了咬牙切齿的味道。 谢氏立马收敛了笑容,小心翼翼地问道:“能回京城,老爷不高兴吗?” 顾大人似笑非笑,不答反问,“你说大舅哥为何要帮我回京城?” 谢氏摇头,“妾身不知。” “那你可知道,京城府尹是什么职务?管着什么事情?” 谢氏试着问道:“京城府尹,应该就像晋州刺史一般,管着整个京畿重地。” 顾大人笑了笑,“夫人说的没错。那为夫再问你,在京城,谁最大?” 谢氏不假思索,“当然是皇……” 话没说完,谢氏已经醒悟过来。 京城府尹,听着很气派,但这可不是一个轻省的位置。 谢氏有些紧张,有些慌乱,“老爷对这个位置不满意吗?” 顾大人挑眉一笑,“大舅哥帮我,我感谢都来不及,怎会不满。” 这话当然不能相信。 谢氏忙说道:“老爷,此事同妾身没有关系。” 顾大人表情冷漠,说道:“我当然知道此事同你没有关系。不过,夫人不如试着想一想,大舅哥为何要这么热心的帮我?” 谢氏连连摇头,她知道答案,但是不能说出来。 她拉着顾大人的手,“老爷,你为何如此确定,此事是大哥做的?或许这是误会。大哥身为东宫属官,应该没有权利决定京城府尹的任命。” 顾大人点点头,“你说的没错,大舅哥的确没有资格决定京城府尹的任命。但是你别忘了,他的背后是太子,太子的背后是皇后娘娘。这个分量够了吗?” 谢氏突然哭了出来,“老爷息怒。京城府尹这个位置,虽说千般不好,但是好歹是回了京城。 我们一家老小,在西北吃沙子吃了整整八年啊。 眼看着孩子们一天天大了,都到了说亲事的年龄,我是心急如焚。 总不能就在西北找个人家,将孩子们的婚事给办了吧。 老爷,等回了京城,你求求大伯他们,想想办法,将你调离京城府尹,可好?” 顾大人冷哼一声,“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离着回京,还有一段时间,该处理都处理了。另外,为了孩子们着想,我希望你回了京城后,少和你大哥一家来往。” 谢氏连连点头,“老爷放心,大哥的为人我已经看清楚了。为了孩子,为了老爷的前程,说什么我也不会再替大哥做事。 除了逢年过节,礼节上的来往。其余时候,我和他断绝来往,绝不给老爷添乱。” 顾大人盯着谢氏,“希望你能说到做到,别让我失望。否则,为了孩子的前程,我也值能狠下心来。” 谢氏浑身哆嗦了一下,“老爷的话,妾身谨记在心。” 顾大人起身,“回京的事情,好好做准备。为夫改日再过来。” “妾身不敢耽误老爷的正事。” 谢氏将顾大人送到大门口,才返身回房。 一回到房里,谢氏就瘫倒在软塌上,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春禾端来养生汤,“太太,喝一点吧。” 谢氏摆手,“放在一边,一会再喝。” 春禾将汤碗放在桌上,小声说道:“太太不用担心,老爷的态度,明显比过去好了许多。” 谢氏笑了笑,却是苦笑。 以前老爷是何等的尊重她。 就因为大哥的事情,老爷对她的态度是一落千丈。 谢氏很心酸。 她得花费多少力气,才能让老爷解开心结。 这一切,都怪大哥。 之前,谢氏对顾大人说的那番,同谢茂断绝来往的话,有一半是真心的。 她真的被大哥谢茂害惨了。心里头又气又恼,愤恨无比。 她也真的下了决心,从今往后,再也不帮大哥谢茂做事。 只是如今要回京城。 回了京城,不可避免要见面。 见面,就有了来往。 只怕到时候还有一番折腾。 谢氏揉揉眉心,“春禾,吩咐下去。过些日子,就要回京城,让大家早做准备。要带走的,赶紧收拾出来。 另外,吩咐针线房,加紧将冬装做出来。以免回京的时候气候严寒,大家冻伤。” “奴婢遵命。太太,还有别吩咐吗?” 谢氏说道:“城中的铺子,城外的田庄,都要尽快处理掉。” 春禾吃惊,“太太不留铺子和田庄吗?这个时候卖出去,只怕卖不上高价。” 谢氏摇头,“铺子和田庄都不留着。西北这个破地方,留着做什么。 拿了钱,等回到京城,再重新置办庄子和铺子。 另外,得派人去书院通知六郎,让他早点回府。既然要回京城,就没必要继续留在书院读书。 京城有更好的书院,更好的夫子。回京之前这段时间,他留在府中温习功课就行了。” 春禾应下,“奴婢一会就派人去书院通知六少爷。太太,回京的事情,要不要通知府尹夫人一声?” 谢氏点点头,“等正式的公文下来后,再通知不迟。不过到时候,府尹夫人应该已经从府尹大人那里听说了我们要回京的事情。” 事情大致安排好了,谢氏松了一口气。 终于能离开西北,回到京城。 虽说顾大人和谢茂生出了矛盾,但是谢氏心里头依旧很高兴。 盼了这么多年,总算盼到了今天。 回京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全府。 有人喜,有人悲。 顾大人带着家人回京城,府中的下人,肯定不会全部带走。 一部分人,肯定会被辞退。 而这部分人,绝大部分签的都是活契。 等顾大人一家离开后,他们又要重新找活干。 顾家的家生子,则个个喜笑颜开。 熬了这么多年,终于能回京城。 想到京城的花花世界,心头就激动。 “姑娘,好消息,好消息。” 小翠激动地跑回芷兰院,“姑娘,好消息,要回京城了。” 顾玖愣了下,“什么回京城?说清楚点。” 小翠喘口气,然后说道:“奴婢听说,老爷升官了,就在京城。很快我们都能回京城了。” 第83章 小玖为哥哥治伤腿(一更) 要回京城了吗? 顾玖放下手中的书本,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回京城了。 她一直都知道,顾大人在谋划着回京城。 本以为要等到明年顾大人任满,回京述职之时,才有机会回到京城。却没想到提前了这么多时间。 要回京城,那她刚刚开展的事业,所有计划就必须提前。 她得抓紧时间,在离开京城之前,将一切事情办妥。 “姑娘今年长了个子,去年的冬装都穿不下了,从里到外都要做新的。 针线房那边从来都是先顾着三姑娘,四姑娘。 指望针线房的人,只怕等到出发回京城的时候,姑娘的冬装还没做好。 从今天开始,我们几人都将手里的活停一停,一起为姑娘做冬装。” 青梅同青竹,小翠两个人唠叨。 她担心天气一冷,顾玖没有合适的冬装穿,于是打算亲自为顾玖做冬装。 青竹说道:“我有小半年没碰针线,得练练,才敢上手。” 青梅打开箱柜,取出布匹,一边说道:“那你抓紧时间练练。可不能让姑娘穿着我们做的衣服,让人说针线不够好。那多丢人。” 两个人唠唠叨叨,将箱柜里面的布匹全都搬了出来。 青梅抱着布匹来到顾玖面前,“姑娘,你觉着哪个花色好?” 顾玖笑了起来,说道:“都挺好的。” 青梅想了想,“不如每个花色做一件。” 青竹说道:“棉布得留着,给姑娘做里衣。” 青梅点头。 她和青竹商量着做衣服的事情。 似乎是商量好了,青梅拿着皮尺,给顾玖量尺寸。 顾玖站起来,方便青梅量尺寸。 青梅说道:“这才半年,姑娘就长高了许多。” 顾玖笑道:“长高了才好。我应该还能继续长高。” 她还没到不长个的年龄,按理身高至少还能再长两三年。 青梅就说道:“奴婢做衣服的时候,多卷个边。姑娘要是继续长高,到时候将卷边放下来就行。” 顾玖点头,“你拿主意吧。” 对于针线,做衣服之类的活,顾玖是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她就不班门弄斧,瞎出主意。 至于花色,款式,青梅她们审美在线,也不需要顾玖特意提醒。 只要符合主流审美就行了。 顾玖压根就没想过要在穿衣打扮上面特立独行,玩新花样。 即便是在现代社会,在日常生活中,一个人穿衣打扮太过特立独行,也会引来各种侧目和议论。 无论是在学校,还是在单位,其实对着装都有着基本的要求。 更何况顾玖如今身处古代社会,在穿衣打扮上搞什么特立独行,只怕还没穿出门,就被青梅青竹她们拉着回房,赶紧换下来。还要被两个丫鬟唠唠叨叨,数落一顿。 顾玖见青梅和青竹忙得热火朝天,于是说道:“我去思过院看望哥哥,你们忙着吧。” 青梅不放心,“姑娘出门,多带几个人在身边。” 顾玖笑道,“别担心我。这是在府中,能出什么事。” 顾玖带着小翠,以及两个小丫鬟出了门。 要回京城的消息,已经传遍全府。一路走来,看见的人,大部分都是喜笑颜开。 到了思过院,却听哥哥顾珽在发脾气。 似乎是在呵斥李串。 顾玖微蹙眉头,急忙走进卧房。 “哥哥在说什么?在院门口就听见了你的声音。” 小厮李串缩着脖子站在边上,像个受气小媳妇。 顾玖冲他挥挥手,“你先下去吧。” 李串偷偷看了眼顾珽,见顾珽点头,这才退下。 顾玖在床边圆凳上坐下,“哥哥,你干什么骂李串?他可有做错事情。” 顾珽板着脸,“他没做错事情,我是怪我自己,恨我这条腿不争气。眼看着要回京城,我拖着一条伤腿算什么。” 顾玖理解了。 顾珽自受伤后,长期卧床,心情抑郁。 然后又听说要回京城,想到自己拖着一条伤腿回京城,会被人看笑话,积累的不满,火气,一下子就爆发出来。 他找不到别人发泄,自然就只能发泄在小厮李串身上。 顾玖说道:“哥哥,把被子掀开,我来检查一下的伤腿。” 顾珽却拒绝道:“我的腿天天擦着药,脏得很,别脏了妹妹的手。而且,妹妹你也不是大夫。” 顾玖笑了笑,“哥哥,我说我会医术,你信吗?” 当然不信。 顾珽咧嘴笑起来,权当笑话听。 顾玖抿唇一笑,“哥哥,你不听我的,那我就亲自动手了。” 说完,顾玖作势要去掀被子。 “怕了你呢。”顾珽在顾玖面前,总是毫无办法。 他掀开被面一角,露出伤腿,“你看吧。” 顾玖伸出手,按压伤口周围的肌肤。 伤腿正在复原,只是很缓慢。 天天窝在床上,哪都去不了。下床的时候,还得让李串扶着。 难怪哥哥心头老大不痛快。 对于一个过去天天出门浪的人,将他困在房里动弹不得,这比杀了他,还要令他痛苦。 顾玖使出力气,重重压下,“哥哥,你有感觉吗?” 顾珽点头,“有感觉。” 顾玖干脆取下头上的簪子,在顾珽的腿上,戳了两下。 “这样呢?” 顾珽点头,“妹妹,你做什么?你这样戳我,我肯定有感觉。” “什么样的感觉?会觉着痛吗?” 顾珽摇头,“痛倒是不痛。” 顾玖干脆加大力气,肌肤上被戳的地方,明显凹陷下去。这种力度,一般人都会觉着痛。 顾玖再次问道:“痛吗?” 顾珽摇头,“不痛。” 顾玖皱眉,干脆拿起簪子,在顾珽的手臂上,用相同的力道戳了下。 “哎呦!”这回不等顾玖开口询问,顾珽就在叫痛。 顾玖问他,“很痛吗?” 顾珽龇牙,“妹妹,你下手也太狠了。” 顾玖一听,眉头皱得更紧。 很明显,顾珽的伤腿恢复得不怎么样,对痛觉不够敏感。 “李串,将许大夫开的药方给我看看。” 李串在门外应声,找出药方,交到顾玖的手上。 顾珽不明所以,“妹妹,你能看懂药方?” 顾玖轻声一笑,“哥哥,我不是说了吗,我会医术。” 顾珽“啊”的一声,他以为妹妹是瞎说的。 他好奇问道:“妹妹,你从哪里学的医术。” 顾玖随口说道:“久病成良医。” 许大夫开的药方没问题,对症下药。 但是很明显,药效不够。顾珽的伤腿恢复得不是很好。 看来得改药方,加强药效。 顾玖思索记忆。 沉思了片刻,顾玖问道:“哥哥,你的伤腿还会疼吗?” 顾珽摇头,“只要不活动,就感觉不到疼。偶尔活动一下,会感觉酸胀麻痒,也会有轻微的疼痛感。” 顾玖蹙眉。 哥哥伤口恢复得不好,阻碍了哥哥对痛觉的感受。 这可不是一个好现象。 让小翠准备笔墨。 顾玖提笔书写药方。 顾珽问道:“妹妹,你做什么?” 顾玖回头看着顾珽,“哥哥,你信我吗?” 顾珽点头,“我自然信你。” 顾玖斟酌了一下,说道:“我重新给哥哥开了一张药方,哥哥照方吃药。过两日若有效果,届时我再来给哥哥扎针。” 顾珽张大了嘴巴,感到不可思议。 难道妹妹真的会医术。 顾玖没有多做解释,只说道:“哥哥既然信我,我一定会尽早治好哥哥的伤腿。不过此事还请哥哥保密,不要外传。我并不想让人知道我会医术。” 顾珽眨了下眼睛,又掐了下自己的胳膊,好痛,是真的。 他望着顾玖,“妹妹,你当真会医术?你真能治好我的伤腿,让我早日下床活动?” 顾玖点头,“是的。” “那你的医术是怎么学的?” 顾玖笑了笑,说道:“我之前都说了,久病成良医。哥哥忘了吗,以前我还让你搜罗医书。那些医书可不是白看的。” 顾珽啧啧称叹,“没想到妹妹只是看了几本医书,就学会了医术。妹妹,你太了不起了。” 顾玖说道:“不算什么。虽说懂一点医术,却没有正经替人看过病。算起来,哥哥是我的第一个病人,你怕不怕?” 顾珽咧嘴一笑,“当然不怕。妹妹想要练习医术,我当然要配合。你想做什么尽管做。” 顾玖心头感动。换做别的人,肯定不会全心全意的信任她。 这份信任真的特别可贵。 顾玖郑重地说道:“我一定会把哥哥治好。” 写好了药方,让李串去库房领取药材。 顾玖开的药方,一份内服,一份外敷。 李串将药材领了过来。 药材库房的婆子,知道药材是给三少爷顾珽用的,都不敢怠慢。给的都是品质最好的药材。 顾玖安排小翠去煎药。 外敷的药,顾玖则带着李串,用药杵一点点捣碎。 之后开始制作药膏。 忙了一天,到了天黑,青梅找来的时候,外敷的药膏总算做好了。 用干净的木片,刮下一点药膏,轻轻涂抹在伤口上,以及伤口周围的皮肤上。 顾珽感到很惊奇,“妹妹,这是什么药?清清凉凉的,比许大夫的药膏好多了。” 顾玖笑道:“这是我的独家秘方,促伤口生肌愈合。” 顾珽高兴起来,“那我是不是很快就能好了?” 顾玖微微摇头,“伤筋动骨一百天,哥哥,这话可不是瞎说的。你骨头断了,一定得好好养着,不可乱动,小心骨头长歪,成了瘸子。” 为了不让顾珽成为瘸子,顾玖还打算过几天,都一切都准备好了后,就给顾珽扎针。 因为许大夫做过军医,顾玖对许大夫治疗外伤的医术还是比较有信心的,而且许大夫开的药,也算对症。 奈何,她还是高估了许大夫,或许该说她低估了顾珽的伤情。 按照许大夫的治疗办法,顾珽的伤肯定能好,只是时间会更久。 而且伤势愈合后,腿会不会瘸,走路会不会使不上力气,到了阴雨天气,腿会不会痛等等情况,许大夫都无法保证。 极大可能,顾珽的伤腿好了,也没瘸,但也仅仅如此。 腿能正常走路,却使不上力气,不能跑跳,阴雨天就会犯痛,这些都有可能发生。 顾玖问顾珽,“哥哥真想从军吗?” 顾珽说起这个,眼睛发亮,一脸兴奋,“当然。我的志向,就是上阵杀敌,千军万马之中取敌军将领首级,做大将军,给妹妹撑腰,让所有人都不敢欺负妹妹。” 顾玖很是感动,她看着顾珽,特别认真地说道:“为了哥哥的志向,我会治好哥哥的伤腿。让哥哥没有任何负累,上阵杀敌。” 顾珽哈哈大笑起来,笑过之后,又抓抓头,“妹妹,我还以为你会反对我从军。” 顾玖说道:“从军很危险,所以哥哥在从军之前一定要学好武艺。任何时候都要以自己的性命为重。 还有,当兵打仗,可不能光靠武勇,还得靠谋略。历史上,战功赫赫的将军,全都是智勇双全之辈,哥哥得向他们学习。” 顾珽苦着一张脸,“可是我一看书就头痛。” 顾玖笑了笑,“没让哥哥看诗词歌赋,四书五经,而是让哥哥多的看看兵书,多看看历史典籍。这些书,对你将来从军,会有很大的帮助。” 顿了顿,顾玖又说道:“哥哥,历史是重复的。任何战争,都可以在历史上找到相似的一幕。你想从军,历史典籍,非看不可。” “这话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顾玖说道:“等哥哥多看几本书,就会找出历史发展的规律,察觉到其中的相似点。” 顾珽点点头,“听你说的这么玄乎,说什么我也要将那些书啃进去。” 顾玖很欣慰,哥哥终于听进去她的劝告。 天色已经全黑了。 青梅催促顾玖,“姑娘,快回去吧。一会二门婆子就该锁门了。” 顾玖点点头,叮嘱顾珽,“哥哥好好养伤,明日我再来看望你。” “妹妹慢走。” 李串将顾玖送到大门口。 顾玖叮嘱李串,“照顾好哥哥,有任何困难都可以和我说。另外,明日你想办法将大壮带进府,我有些话要叮嘱他。” 李串躬身应下。 如今,谢氏重掌大权,对内院管理极为严格。 通往后巷的后门,换了锁,彻底锁死。 原先看守后门的那个婆子,也被打发去了别的地方。 新来的,看守后门的婆子,青梅和对方还没混熟,暂时没办法拿到钥匙。 短时间内,顾玖没办法出府。 府外的一摊事情,在回京之前,顾玖必须想办法处理好。 她不能出府,就只能让大壮进府。 从外院侧门进入刺史府,通过李串经营的关系网,还是能够办到的。 谢氏手再长,也伸不到外院。 赶在二门下钥之前,顾玖进了内院,走花园,回到了芷兰院。 “衣服已经裁剪好了?” 看着原先完整的布匹,已经被裁剪成一片一片,顾玖很是惊奇。 没想到短短一天时间,青梅和青竹,已经将衣服裁剪出来。 她可是听说,做衣服,最具技术含量的就是裁剪这一道工序。 针线活谁都能缝两下。但是下剪刀,裁剪衣服,可不是谁都能做的。 青梅说道:“奴婢和青竹一起,将布匹都裁剪了出来。明日一早,就开始给姑娘做衣服。” 顾玖笑道:“青梅,你可真了不起。” 青梅忙说道:“奴婢这点微末技能算不了什么。过去桂嬷嬷在的时候,桂嬷嬷裁剪手艺,那才叫精湛。 无需皮尺量尺寸,只需看几眼,就能知道准确的尺寸,从未出过错。 奴婢的针线活和裁剪,都是跟桂嬷嬷学的,只学了一点皮毛。” 顾玖笑起来,“桂嬷嬷很厉害,青梅,你也不差。如今桂嬷嬷年龄大了,眼睛看不清楚。以后这些裁剪缝补的事情,都只能交给你来做。” 青梅笑着点头,“姑娘放心吧,奴婢和青梅要给姑娘做最漂亮的衣服。” “我很期待。” ------题外话------ 小天使们请投五星评价票,感谢,感谢! 第84章 被打脸(二更) 一大早,顾玖带着丫鬟们,前往上房请安。 快到上房院门的时候,就碰到顾珍,顾玥还有顾珊。 “大姐姐,三妹妹,四妹妹,这么巧。” 顾玖率先打招呼。 顾珍微微颔首,问道:“二妹妹,你身体大好了吗?一听说要回京城,我就担心二妹妹的身体。 万一还没回到京城,二妹妹就病倒了,如何是好。” 顾玖浅浅一笑,“大姐姐有心了。我的身体虽说比不上大姐姐,不过撑到京城,却不成问题。” 顾珍笑了起来,“那就太好了。如此,我便放心了。” 顾珊也说道:“看二姐姐的气色,的确是好了许多。可喜可贺。” “多谢四妹妹关心。” 顾玖走上前,却站在顾玥面前。 顾玥板着脸,“做什么?” 前两天,顾玥才结束禁足。按理心情该不错的,可是一见到顾玖,再好的心情也落到了谷底。 她就是不喜欢顾玖,就是讨厌顾玖。 原因? 讨厌一个人,还需要原因吗? 讨厌就是讨厌,这个人的一切都觉着讨厌。她的笑容,她说的话,她的穿衣打扮,她的一切一切,都让人觉着讨厌。 顾玖笑了笑,伸出手,同顾玥比划身高。 过去,顾玥比她高出了半个头。而今,两个人差不多高。 顾玖对于这个结果,真的非常满意。 果然长高了,很快她就能高过顾玥。 “三妹妹,我们差不多高。”顾玖心情好,不计较顾玥的态度。 顾玥顿时就不爽了。 她和顾玖只相差半岁,以前她的身高稳稳的压顾玖一头,如今两人竟然差不多高。 岂不是说,这半年她没长个,光顾玖长个。 顾玥哼了一声,“差不多高有什么用,等哪天二姐姐比我高的时候,再来显摆吧。” 顾玖点点头,深觉有理,“三妹妹说的没错。最近一个劲的长身体,说不定等到过年的时候,我就比三妹妹高了。” 顾玥呵呵,“你做梦吧。区区几个月,就想比我高,你当我不长个吗?” 顾玖抿唇一笑,子女的身高,决定于父母的身高,个别例外。 根据桂嬷嬷的话,顾玖的生母苏氏,是个高个美女。谢氏站在苏氏面前,少说矮了一个头。 按照遗传,顾玖很大可能高于顾玥。 而且目前已经显露出这个趋势。 顾玖对顾玥说道:“等到过年,我们应该已经回到了京城。到时候和侯府的姐妹们一起,看看谁更高。” 顾玥说道:“比就比。我肯定比你高。” “想要长高,就得多吃哦!”顾玖笑眯眯地说道。 谢氏是易胖体质,顾玥似乎也遗传了这点。 顾玖很乐意,在过年的时候看到一个胖乎乎的顾玥。 顾玖将顾玥往沟里带,嗯,没毛病。 顾玥咬咬牙,一脸不爽。心里头却在琢磨,多吃真能长高? 顾玖半年时间就快赶上她的身高,莫非就是因为吃得多? 这个时候,顾琳来了。 顾琳见到四位姐姐,心里头咯噔了一下,有些慌,有点踌躇不前。 顾珍最先看见她,“五妹妹,你也来了。快过来,我们正说着话。” 顾琳笑了笑,走上前,微微欠身,“见过大姐姐,二姐姐,三姐姐,四姐姐。大家怎么不进去。” 顾珍拿着手绢,掩着唇,笑道:“时间还早,大家站在这里说会话,也挺好的。” “五妹妹,白姨娘好吗?”一直沉默地顾珊,突然问道。 顾琳点点头,“姨娘挺好的。昨晚,父亲还去了姨娘那里。” 顾琳似乎是在陈述事实,可是听在顾玥,顾珊耳中,却像是显摆。 顾玥剜了眼顾琳,哼了一声,转身走进上房院门。 顾珊冲顾琳笑了笑,“白姨娘好好的,那就太好了。五妹妹不知道,父亲特意叮嘱母亲,要好好照顾白姨娘。 母亲身子本就虚,还要日夜操劳,我心里替母亲着急。幸亏白姨娘那里好好的,如此,母亲也能轻松一点。” 顾琳低着头,“多谢四姐姐关心。” 顾珊笑了笑,“我先进去。你们继续聊。” 说完,顾珊也进了上房院门。 顾珍冲顾琳说道:“五妹妹,你干什么说起昨晚父亲去了白姨娘那里。谁不知道白姨娘怀了身孕,正得意着,你还特意拿出来显摆。有劲吗?” 顾琳可不怕顾珍,都是庶出,谁怕谁啊。 顾琳盯着顾珍,“大姐姐,你在胡说什么。我可没有显摆,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我可不像大姐姐,整日围着三姐姐,四姐姐转悠。” 顾珍气恼,“顾琳,有你这么和长姐说话的吗?我是长姐,和姐妹们友爱,难道有错?” 顾琳语塞,张张嘴,不知该如何反驳。 一直沉默的顾玖,开口说道:“大姐姐,五妹妹,你们上辈子一定是冤家,见面总要争论几句。我们还是还是进去吧,可不能让太太等着我们。” 顾珍点头,“二妹妹说的对。” 顾珍昂首挺胸,率先走进上房院门。 顾琳同顾玖走在一起,偷偷吐槽,“大姐姐也忒霸道了。每次见面,总要训我一顿。她不就是仗着长姐的身份。二姐姐,明明你才是嫡出,她却想要压你一头,真是过分。” 顾玖笑了起来,扫了眼顾琳。 顾琳小丫头也学会了耍心眼,挑拨她和顾珍的关系。 顾玖只说道:“她毕竟是长姐。” 多余的话,顾玖不肯再说。 顾琳就觉着十分没趣。 二姐姐怎么一点上进心都没有,换做是三姐姐,说什么也要和大姐姐争一争。让人知道,姐妹中,谁说了算。 进了上房,姐妹五人依次端坐在花厅里,等候谢氏到来。 “太太来了!” 随着门口婆子喊了一声,谢氏带着丫鬟出现在花厅内。 众人起身,齐声说道: “给母亲请安。”这是除顾玖以外的四姐妹。 “给太太请安。”这是顾玖。 谢氏神情淡淡的,说道:“都坐下吧。” 大家复又坐下。 谢氏扫了眼众人,“二丫头来了,你倒是稀客。” 顾玖含笑说道:“托太太的福,我的身体大好了。” 谢氏嗯了一声,“身体好了就行。” 顿了顿,谢氏又继续说道:“要回京城的消息你们都该知道了。动身的时间,大约是在下月中旬又或是下旬。 这段时间,该收拾的都收拾,该处理的都处理了。 身边的丫鬟婆子,哪些要带回京城,哪些要打发出去,三日内,将名单交给春禾了。” 众人齐声应是。 谢氏点点头,继续说道:“天气渐渐转凉,等启程回京的时候,天气寒冷。我已经命针线房抓紧时间,给你们置办冬衣。 你们谁有什么难处,今日就一并说出来,我也一并给你们处理了。” 大家都没急着说话。 屋里沉默了一会,谢氏扫了眼众人,问道:“都没难处吗?” 顾玖率先说道:“我这里并无难处。” 谢氏表情淡淡的,微微点头,“二丫头,你可要当心身体。路上奔波劳苦,可别半路上病了,耽误老爷的行程。” 顾玖笑了笑,说道:“多谢太太提醒,我不敢耽误父亲的行程。” “如此甚好。” 谢氏深觉没趣。顾玖简直就是乌龟壳,软硬不吃,刀枪不入。无论是明嘲还是暗讽,顾玖都坦然处之,真是令人不爽。 不爽归不爽,正事还得继续。 谢氏又朝其他人看去。 顾珍犹豫了一下,说道:“回了京城,就要和侯府的姐妹们见面。侯府那边的姐妹,我已经记得不太清楚,也不知道该准备什么样的见面礼,还请太太教教我。” 谢氏微微一笑,“珍丫头说的没错,回到京城后,你们要和侯府的姐妹常来常往。 这第一次见面,总得准备见面礼。 不光是要给侯府的姐妹们准备礼物,还要给侯府的老夫人,诸位伯母婶娘们准备礼物。 依我看,长辈就准备针线活。平辈姐妹,可随意一些,针线活,字画,有趣的小玩意,均可。” 顾珍笑了起来,“多谢太太提醒,女儿明白了。” 顾玥又问道:“母亲,侯府有多少姐妹,叫什么名字,哪个房头的,女儿还没弄清楚。你和女儿说说好不好。” 谢氏顿时笑起来,笑容慈爱。 “这些事情,你们不问,我也会告诉你们。侯府三个房头,均是嫡出。 庶出的几位老爷,早已经分家出去,你们不用理会。 这侯府的姑娘,共有七位。资料我都让春禾准备好了,一会交给你们。 你们得将人给记住了,别到了侯府认错人,得罪了谁,到时候我可不会客气。” 谢氏说到最后,脸色一板,显得极为严肃。 顾玥立马说道:“母亲放心,女儿一定不会认错人,将人给得罪。送给侯府姐妹的礼物,我也得好好想想,既要有诚意,又得新奇有趣,是京城没有的。” 顾珊说道:“既然要选京城没有的,最合适的莫过于西北的特产。” 顾玥一脸嫌弃,“西北这穷地方,能有什么好东西。带着西北的特产回京城送礼,四妹妹,你就不拍被人笑话。” 顾珊面无表情,反驳道:“送礼送的是心意,又不是看礼物的贵重。” 顾玥嘲讽一笑,“送人一文钱的礼物,和送人一两银子的礼物,哪个心意更重?” 顾珍低头,抿唇,偷偷一笑。 顾珊微蹙眉头,有些不高兴。 谢氏扫了眼两个亲生闺女,“玥儿,少说两句。珊儿,你三姐姐说的有些道理,这礼物,不仅要看心意,也得看价值。若是投其所好,那就更好。 你们二人,好好想想,该送什么礼物,才能突出你们的心意。” “女儿知道了。”顾珊低眉顺眼的应了一声。 谢氏又朝顾玖看去,就想刺激一下顾玖,“二丫头,你身子骨不好,侯府的人都是知道的。我看你就随便准备点针线活,诚意到了就行。” 顾玖抿唇一笑,“多谢太太提点。关于礼物,我已经有了一些想法,会让丫鬟去准备。” 谢氏蹙眉,顾玖果然不上套。 顾玥好奇,“二姐姐,你打算准备什么礼物?” 顾玖说道:“只是一点小想法,不一定能成。等到了京城再说吧。” 顾玥偷偷翻白眼,没意思。 谢氏放弃顾玖,朝坐在最边上的顾琳看去,“五丫头,你姨娘好吗?” 顾琳紧张,手心都在冒汗,她急忙站起来,“回太太的话,托太太的福,姨娘很好。” 谢氏笑了笑,“那就好。没有枉费我的心血。前些日子再三敲打下人,一定要照顾好白姨娘,看来她们是听进去了。” 顾琳低着头,小声说道:“太太辛苦了。” 谢氏说道:“我做母亲的,能不辛苦吗?你们的吃穿用度,终身大事,哪一样我不操心。我也不求别的,只希望你们能有点孝心,别将我的一番好意当成驴肝肺就成。” 顾珍忙说道:“太太言重了。” 谢氏摆摆手,“不早了,我还得继续忙,你们都退下吧。玥儿,珊儿留下。” “是!” 顾玖率先起身,告辞离去。 顾琳紧随其后。 顾珍拖拖拉拉,最后不甘心的离开。 出了上房,顾琳追上顾玖,“二姐姐,你等等我。太太将三姐姐,四姐姐留下来,肯定是另有交代。 我姨娘说,三姐姐和四姐姐,已经偷偷学着管家。 有什么好事,太太都紧着三姐姐,四姐姐,却不考虑我们。难道我们不是顾家的女儿吗? 我们现在不学着管家理事,等将来出了门,到了婆家,样样不懂,岂不是要闹笑话。 到时候不光是我们丢人,顾家也会跟着丢人,说是不会教导姑娘。” 顾玖回头,看着顾琳,“这些话是你姨娘说的?” 顾琳先是点头,紧接着又摇头,有些心虚。 顾玖了然一笑,白姨娘给顾琳灌输了不少想法。 顾琳特意对她说这些,莫非也是白姨娘教的。 难不成,白姨娘想让她出面和谢氏打擂台。 输了,不会牵连到顾琳。 赢了,顾琳就可以跟着沾光,一起学着管家理事。 顾玖想到这里,挑眉一笑。 她对顾琳说道:“你回去告诉白姨娘,让她好好养胎。怀孕期间,胡思乱想,对胎儿不好。” 说完,顾玖不再理会顾琳,径直离去。 顾琳站在原地,傻眼。 这和姨娘说的,完全不一样啊。 二姐姐是生气了吗? 顾琳有点慌,急急忙忙回到相思院,去见白姨娘。 “姨娘,我照着你的吩咐,将那些话照实说给二姐姐听。可是二姐姐却说,却说……” “说什么?” 白姨娘随口问道。 最近白姨娘春风得意,眉梢眼角都带着一股逼人的气势,人也跟着丰满了一点点。 谢氏算计她,她将计就计,反过来算计谢氏。让谢氏针对她的计划破灭。 这事让白姨娘十分得意。 人一得意,难免就觉着自己底气十足,想要的就更多。 她不仅要生下儿子,还要尽可能的培养顾琳,将顾琳培养成为名副其实的名门贵女。 名门贵女必备要素之一,得会管家理事,懂得人情世故,迎来送往。 这些不经过锻炼,是无法培养出来的。 因此,白姨娘才打起了主意。 她自己不能出面,也不能无缘无故同老爷提起此事。 她需要一个契机,让她在有理由在顾大人跟前提起此事。 理所当然,白姨娘就想到了顾玖。 顾玖战斗力多猛啊! 到目前为止,顾玖同谢氏直接斗了那么多回,竟然无一次败绩。 若是能够说服顾玖,让顾玖出面同谢氏打擂台。 等那两人闹起来的时候,她就有理由说服老爷促成此事,让顾琳跟随众姐妹一起学着管家理事。 白姨娘似乎是被成功冲昏了头脑,理所当然的认为,只要顾琳稍微提醒一下,顾玖就会上套,替她冲锋陷阵。 毕竟,若是此事成了,顾玖本人也有好处。 所以当顾琳慌慌张张地复述顾玖说的那番话,白姨娘不敢置信。 白姨娘笑脸僵在脸上,“你说什么?” 顾琳又再次说道:“二姐姐让我转告姨娘,让姨娘好好养胎。怀孕期间胡思乱想,对胎儿不好。” “她真这么说?”白姨娘依旧不敢相信。 顾琳重重点头,“真的。” 第85章 盟友 白姨娘心中恼怒无比。 最近顺风顺水,真的冲晕了白姨娘的脑子。 她总以为自己算无遗策,能在谢氏的算计中脱身,还能让谢氏吃瘪,那她和顾玖的战斗力应该是不相上下。 她谋划此事,顾玖竟然不上套? 怎么可以! 顾玖就真的比她强吗?竟然不上套。 白姨娘皱眉,“我们和二姑娘利益一致,这件事若是成功,对她没有半点坏处,她为什么要拒绝?” 白姨娘想不通啊。 顾琳弱弱地说道:“姨娘,最近大家都忙着准备回京城的事情,二姐姐应该没有时间吧。” 白姨娘看着顾琳。 顾琳又说道:“而且,我觉着二姐姐不是那种能够随便掌控的人。 姨娘想让二姐姐同太太打擂台,她肯定看出来了。 她或许是不想和姨娘有牵连,所以才会拒绝。” 白姨娘突然笑了起来。 顾琳好奇,“姨娘笑什么?难道我说错话了吗?” “没有。我在想,我家琳儿终于长大了,能想到这么多,真不错。” 顾琳高兴地笑起来,“姨娘,你也认为我说的对吗?” 白姨娘笑了笑,“旁观者清,当局者迷。没想到在这件事上,琳儿比我看得更明白。” 白姨娘暗自反省,最近真的有点得意忘形,不好不好。 她竟然小看顾玖,就因为和谢氏斗法赢了一局。 大意了啊! 孩子还没生下来,是不是儿子也不确定,这个时候犯下大意的毛病,后果极有可能不堪设想。 白姨娘轻抚自己的腹部,她得时刻提醒自己,在孩子生下来之前,万万不可大意,更不能得意忘形。 即便孩子顺利生下来,一切也仅仅只是开始。 孩子想要顺利长大,这一路沟沟坎坎可多了。 果然,她高兴得有些早了。 白姨娘迅速清醒过来,对顾琳说道:“此事暂且作罢,等将来回了京城我再想办法。无论如何,总得让你学会管家理事。 另外,回了京城后,你得抓住一切出门的机会,结识更多的名门贵女。” “我明白。” …… 上房。 谢氏看着两个闺女,提点道:“玥儿,你的年纪不小了,是时候为你的终身大事打算一番。” 顾玥心头欢喜又紧张。 她小声说道:“女儿听母亲的。” 谢氏满意地点点头,“你的婚事肯定要回到京城后再决定。这几日,为娘替你仔细想了想。” 顾玥眼巴巴地望着谢氏。 谢氏继续说道:“等到了京城,去侯府做客的时候,你一定好好表现,争取给侯府老夫人留下好印象。” 顾玥不太明白,“请母亲教诲。” 谢氏说道:“侯府老夫人的娘家是柱国公府,侯府大太太同样出自柱国公府。 柱国公府,勋贵之后,这是京城顶级的世家豪门。 柱国公府的公子,名声响亮,据说个个文武全才。 你若能得到侯府老夫人的喜欢,便有机会同柱国公府的姑娘们来往。有了来往,就有了机会。” 顾玥眼睛睁大,又紧张又兴奋,小心翼翼地问道:“母亲是想和柱国公府结亲吗?” 谢氏笑了笑,点头说道:“所以,玥儿,你要严格要求自己。到了侯府,决不能任性胡为,给人留下把柄。 只要你争气,母亲总要想办法,让你如愿以偿,嫁入世家豪门做那大少奶奶。” 顾玥红了脸颊,又惊又喜,还有点期待。 不知道等待她的如意郎君,是何等风流倜傥。 顾玥重重点头,“母亲,女儿听你的。” 谢氏满意地笑了起来,“如此甚好。你的脾气,要改一改。在外面说话做事得注意分寸,记住了吗?” “嗯!女儿一定会注意分寸,绝不会让母亲失望。” 顾玥兴奋难耐。柱国公府的公子,一定很好看吧。 国公府的少奶奶,光是想一想,她心里头已经欢喜得快要笑出来。 顾珊盯着顾玥,三姐姐至于如此吗? 如果柱国公府的公子真的有那么好,侯府的大堂伯母,难道就没想法?就不想将自己的女儿嫁到柱国公府? 顾珊想着,三姐姐高兴得太早了点。万一最后同柱国公府的婚事没成,岂不是白高兴一场。 谢氏朝顾珊看去,“珊儿,你也一天天大了。” 顾珊躬身说道:“请母亲教诲。” 谢氏看着顾珊,眼神复杂。 谢氏偏心顾玥,对顾珊的喜欢自然有限,留给顾珊的关心也没多少。 但毕竟是她的闺女,她还是要为顾珊的前程打算一番。 谢氏说道:“珊儿,你自小聪明,又有主见,从来不让我操心。不过你的婚事,还是要多方依仗侯府。 所以到了侯府后,你也好好表现。你们两姐妹一定互助互爱,彼此扶持提携。 你姐姐若能嫁入柱国公府,自然也少不了你的好处。届时,等到给你说亲的时候,你的婚事也更容易。” 顾珊低着头,心里头有些不是滋味。 不过她还是说道:“女儿听母亲的,一定会和姐姐互助互爱。” 顾玥突然握住顾珊的手,“四妹妹,我们是亲姐妹的。只要我有的,我定不会忘了你。” 顾珊点点头,“多谢三姐姐。” 但是顾珊的心里面,并不相信顾玥的话。 别人不了解顾玥,她却知道顾玥不是一个擅于和人分享的人。相反,顾玥最喜欢吃独食,有什么好处,都想独占。 若是她得不到的东西,她也不会让别人得到。 总之,顾玥就是见不得别人比她好。 个性要强又自私。 只是这些话,顾珊只能在心里头想一想。 谢氏又说道:“我已经命令针线房,抓紧时间给你们两姐妹多做几身新衣。等到了侯府,好好表现,莫要让我失望。” 顾玥笑道:“母亲尽管放心,女儿定不会让你失望。” 谢氏笑了起来,“好孩子,这几个月,你总算有了长进。没有枉费我的一番苦心。” 顾玥面色有一瞬间僵硬,想起了当初和谢宪的事情被发现,最后被谢氏往脸上打了一巴掌的事情。 不过转眼,她又一脸悔不当初地说道:“以前是女儿糊涂,做错了事情。多亏母亲没有放弃女儿,又悉心教导女儿。女儿以后再也不会犯同样的错误。绝不会让母亲失望。” 谢氏笑了起来,伸出手,将顾玥拉到怀里,搂着她,心疼道:“这些日子委屈你了。” 顾玥眼泪落了下来,急忙擦掉,“女儿不委屈。没有这些经历,女儿也意识不到自己的错误。还会像以前一样懵懵懂懂,给母亲丢脸。” “说什么傻话。只要你能从过去的事情吸取教训,为娘的一番苦心,就没白费。” 说完,谢氏替顾玥擦拭眼泪,“你这孩子,怎么也这么爱哭。” 顾玥望着谢氏,眼神崇拜,“女儿心里头高兴,才会哭的。” 谢氏笑道:“好孩子,为娘知道你受苦了。我已经让人给你打了一套头面首饰,下个月就能做好。” 顾玥顿时高兴起来,“谢谢母亲。母亲,你真好。” 谢氏说道:“我现在就盼着你们兄妹四人顺顺利利,平平安安,都能有一门如意的婚事。” “母亲的愿望一定会实现。” 顾珊坐在下首,像个不相关的人,冷眼看着顾玥同谢氏亲近。 这样的场景,过去几乎天天上演。 顾珊从一开始的羡慕嫉妒,到如今的半点不在意,也曾经历过一段痛苦的煎熬。 母亲偏心三姐姐,从始至终都没有改变过。 羡慕嫉妒,只会让自己难受。 只要不在意,不抱有丝毫期待,也就不会难过。 为了不让自己难过,顾珊刻意看淡这一切。 淡着,淡着,就真的看淡了这一切。 顾珊觉着,如今的自己真强大。 似乎已经到了刀枪不入的境界。 说过话,两姐妹起身告辞,一起离开了上房。 顾玥拉着顾珊的手,“四妹妹,去我那里坐坐。” 顾珊不想去,于是很干脆地说道:“三姐姐有什么话,就直说吧。能帮的我肯定帮。” 顾玥轻声一笑,“四妹妹,等我嫁入柱国公府,我一定替你选一门好亲事。所以,你要帮我。” 顾珊不动声色,“三姐姐要我怎么帮你?” “我现在还没想好,等到了京城,我再和你细说。总之,你得帮我。” 顾珊点点头,“我肯定帮你。母亲发了话,我不能不听。” 这还差不多。 顾玥满意地笑起来,“四妹妹,你真好。” 顾珊嘴角往上扯,勉强笑了笑,“我们是亲姐妹。” “四妹妹说的没错。所以,以后啊,你就别替顾玖说话。” 顾珊提醒道:“三姐姐,祸从口出。母亲也提醒你要注意说话做事的分寸,不能给人留下把柄。你得称呼顾玖为二姐姐,不论人前人后。 要不然哪天你说漏了嘴,被侯府的人听了去,小心坏了你的好事。” 顾玥一脸不耐烦,“行了,我知道了。以后我都叫她二姐姐,这总行了吧。” 顾珊说道:“三姐姐别不耐烦。母亲提点你的那些话,句句在理。 三姐姐将来要嫁入世家豪门做少奶奶,总不能一见到不喜欢的人就摆脸色吧。那岂不是将大家都给得罪了。” 顾玥盯着顾珊,“你烦不烦。四妹妹,我发现你特喜欢当着我的面说一些大道理。你是不是觉着特别有劲?你上瘾了是吧?” 顾珊愣住,接着说道:“三姐姐误会了。我都是替你着想。” “你真要替我着想就少说两句。你的那车轱辘话,我听得耳朵都快起茧了。行了,你记得帮我就行。别的事情就不用操心。” 说完,顾玥就走了。 顾珊站在原地,皱着眉头,神色不明。 丫鬟上前,问道:“姑娘,要回房吗?” 顾珊摇头,“去大姐姐那里。” …… 顾玖来到思过院,检查顾珽的伤势。 “哥哥,觉着好点了吗?” 顾珽咧嘴大笑,“好多了。” 顾玖摇头笑道:“哥哥别说大话。这才过了一天,那能好得那么快。少说也要几天,才能有明显的效果。” 顾玖拿着簪子,在伤腿上面戳了戳,痛感依旧不够明显。 伤筋动骨一百天,治伤就是这样,多好的药都不可能立马见效,得慢慢养。 李串从外面走进来,“姑娘,大壮来了。” 顾玖点点头,对顾珽说道:“哥哥,我去见见大壮,你好生养着。” 顾珽则说道:“妹妹,我无聊得很。你和大壮有什么话,不如就在房里说。” 顾玖笑了笑,“哥哥趁着养伤的时间,多看看书。以前让你看书,你总是坐不住。如今你每天大把的时间,又不能下床活动,何不看书打发。” 说完,不顾顾珽的哀嚎,顾玖出了房门。 大壮躬身站在屋里,见顾玖出来,急忙上前行礼。 “小的见过姑娘。” 顾玖笑笑,“不用这么拘束,坐下说话吧。” “谢姑娘。” 大壮在杌凳上坐下。 顾玖问道:“事情办得怎么样?” 大壮神色略显兴奋地说道:“回禀姑娘,小河沟马场已经顺利拿下来,这是小的做的一份账目明细,请姑娘过目。” 顾玖接过账目,翻阅。 其实之前,顾喻顾四哥已经给她看过账目。 因小河沟马场的老板,急需套现回老家,顾喻顾四哥趁机压价。将价钱从原本的三千两,压到一千五百两。 对于这个结果,顾玖很满意。 原先,顾玖的预算,是用两千两买下小河沟马场。 顾喻顾四哥出手,就帮她省了五百两。 顾玖看过账目,说道:“账目详实,很好。以后账目就按照这个标准来做。等我回京城后,每半年交一次账本。” “小的遵命。” 顾玖放下账目,问道:“我让你种的苜蓿草,如何呢?” 大壮说道:“回禀姑娘,苜蓿草长势良好。试着投喂马匹,似乎很受欢迎。只要苜蓿草没问题,等到来年春天,就能在马场上,大规模种植苜蓿草。” 顾玖买下小河沟马场,准备的大杀器正是苜蓿草。 苜蓿草是极为优良的畜牧饲料,用于养马,可以在饲料上面节省大笔金钱。 但是顾玖了解到的情况,这边所有的私人马场,包括太仆寺名下的庆平马场,似乎都不知道苜蓿草是养殖利器。 无一家马场种植苜蓿草。 因此,各大马场,每年用于畜牧饲料的钱,就是一大笔开销。 顾玖去天门寺那次,在田庄附近发现了苜蓿草。 当她决定要购买马场的时候,就已经安排大壮买了一点田地,专门用作种植苜蓿草。 如今小河沟马场到手,就可以大干一场。 顾玖又问道:“马匹情况如何?” 大壮说道:“顾喻少爷牵头,从庆平马场运来了一百匹小马驹,五匹母马,还有一匹优质种马。货款记账,不用付现。 等明年给庆平马场输送马匹的时候,账目一并结算。” 按照马政要求,小河沟的成年马匹,都必须卖给庆平马场,不得私下买卖。 这正是因为这一条规定,以至于很多私人马场无力经营下去。 因为价格都控制在太仆寺,私人马场想要坐地起价,完全没机会。 马场的利润被压缩,让马场主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如今小河沟马场,由顾喻顾四哥牵线,搭上了庆平马场李大人的关系,再加上苜蓿草这个利器,优势一下子就凸显了出来。 光是李大人同意一百匹马驹赊欠,还不收利息,就给了顾玖极大的好处。 使得顾玖手中的银钱能够做更多的事情。 顾玖笑道:“我得好好感谢顾四哥才行。” 大壮也说,这次购买小河沟马场,顾喻帮了很大的忙。 顾玖拿出一个信封,交给大壮,“这里面是五百两,是我留给马场半年的费用。若是不够,你再问我要。” “有五百两足够了。小的一定帮姑娘将小河沟马场办起来。” 顾玖点点头,“我说的羊毛织布,如何呢?” 大壮当即拿出一小卷布匹,“姑娘请看,这是我娘用羊毛织的布匹。” 顾玖欣喜,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结果。 羊毛布匹,柔软暖和,用于冬天御寒是极好的。 顾玖问道:“桂嬷嬷可有说什么?” 大壮说道:“我娘说,羊毛织布不难,难的是清洗羊毛,挑选羊毛这两件事。清洗羊毛,需要大量的水。挑选羊毛,则需要大量的人。” 顾玖点点头,“这么说来,这个羊毛工坊,只能建在城外。” 大壮斟酌了一下,说道:“姑娘,树大招风。西北从来没人做过羊毛织布的生意。我们的工坊一旦开起来,必定会引来别人的觊觎。 老爷在这边当官那还好,那些人有所顾忌,不敢动手。等到老爷回京后,那些人没了顾忌,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小的担心,等羊毛工坊刚刚有点成果,就会被人摘果子。” 顾玖暗暗点头,大壮说的没错。 羊毛工坊,目前看起来丝毫不起眼。 但是一旦做大,又有惊人的利润,西北各路牛鬼神蛇都会钻出来摘果子。 届时,顾玖人不在西北,鞭长莫及。 万一出了什么事,她也来不及反应。 所以,她必须找一个盟友。 一个强有力的,人人忌惮的盟友。 一个名字,突然出现在顾玖的脑海中。 第86章 相约(二更) 顾玖想到的盟友,就是征西大将军鲁侯裴仁的女儿,裴芸。 整个西北,就数鲁侯权势最大,地位最高,又手握兵权。 无人敢在鲁侯眼皮子底下耍小动作,更没人敢动鲁侯女儿的产业。 谁动谁死。 若是能拉裴芸作为羊毛织布产业的盟友,这对顾玖来说绝对是利大于弊。 羊毛织布,只要发展起来,这个产业的规模和利润,将震惊天下人的眼睛。 如此大的规模和利润,靠顾玖的小身板扛不起,也不敢扛。 她一内宅小姑娘,可不是那些大佬的对手。 大佬要对付她,无需动手,动动嘴皮子,就能摁死她。 但是,如果裴芸愿意合作,羊毛工坊就等于有了一个大靠山。 有了这个靠山,即便到了京城,和大佬们掰腕子,顾玖也有信心不输人,更不输阵。 顾玖写了一封信,让大壮带给酒坊掌柜,请酒坊掌柜将信件转交给裴芸。 她没有裴芸的联络方式,没办法直接联系到裴芸。 唯一知道的就是酒坊掌柜,当初送江燕过去的时候,曾见过一面。 希望酒坊掌柜不会拒绝她的请求。 过了两天,大壮通过李串,给顾玖送来口信。 裴芸同意见面聊聊,时间定在七日后天门寺。 天门寺? 顾玖发愁。 裴芸干什么将见面地点定在天门寺。 若是将见面地点定在城里,她还能想办法溜出去。 可是天门寺,一天时间根本不够,少说也需要两天。 两天时间,顾玖根本没办法偷偷出门,还夜不归宿。 这可愁坏了顾玖。 难得的机会,万万不能错过。 其他人分量不够,不能替她去和裴芸见面。 就在顾玖发愁的时候,有人替她解决了这个难题。 …… 上房。 丫鬟们正在整理箱笼。 顾大人今日收到从京城送来的公文,已经开始准备交接工作。 谢氏这边,也在忙着做回京的准备。 暂时不穿的衣服,棉被,全部打包,装进箱笼。 屋里的摆件,器皿,字画,也都打包装进箱笼。 花大价钱打制的家具,也要运回京城。 一件一件的东西,都要收拾好,搬家真是个大工程。 啪! 名叫郭桃花的小丫鬟,不小心,打碎了一个茶杯。 郭桃花吓得脸色发白,不知所措。 春禾先是偷偷看了眼谢氏,然后出声呵斥郭桃花,“笨手笨脚的,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将这里收拾干净。” 郭桃花忙跪在地上,赶紧将碎片收走,又用手绢,将地毯上的污迹擦拭干净,这才躬身退了出去。 春禾来到谢氏身边,“小丫鬟笨手笨脚,可有惊着太太?” 谢氏说道:“区区小事,不用在意。东西收拾得怎么样?” “回禀太太,物件有些多,还得花几天时间才能收拾完。” 谢氏点点头,“慢慢来,不着急。老爷衙门里的公务,不会那么快处理完。” 说完,谢氏的眼皮跟着跳了跳。 谢氏皱起眉头,春禾忙问道:“太太可是不舒服?” 谢氏摇头,“今日一早,两边眼皮就一个劲的在跳,我这心里头有些不安。你说是不是有什么预兆啊?” 春禾张张嘴,差点想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 转念,又急忙将这话咽下。 太太刚才说的是两边眼皮都在跳,也就是说既在跳财,也在跳灾。 她要是将这话说出口,太太怕是要生气。 春禾想了想,说道:“太太,回京之前,要不要去庙里拜拜菩萨?” 谢氏闻言,愣住。 春禾继续说道:“求菩萨保佑回京的路上,一路顺风,大家平平安安。” 谢氏点点头,“你说的对,是该去庙里拜拜。” 说罢,谢氏拿出黄历,选日子。 七日后黄道吉日,再好不过。 要说哪家寺庙最灵,非天门寺莫属。 谢氏说道:“七日后,上天门寺烧香拜佛。再给府尹夫人送张帖子,约她一起烧香。” 春禾笑道:“奴婢这就安排人送帖子去。” 谢氏要去天门寺烧香的消息,传到了顾玖的耳朵里。 时间正好是七日后。 顾玖顿时笑了起来。 想睡觉就有人送来枕头,这等好事,岂能错过。 顾玖问小翠,“太太有没有说,要带谁去?” 小翠摇头,“太太不曾说起。姑娘也想去天门寺烧香吗?” 顾玖笑道,“那是当然。难得有机会出门,自然不想错过。上次去天门寺许了愿,这回正好去还愿。” 青梅问道:“姑娘,太太会带你去天门寺吗?” “事在人为。” …… 顾大人在衙门忙了一天,终于回到府中歇息。 洗漱完毕,坐在书桌前,顾大人问管家顾全,“府中今日可有事?” 顾全躬身说道:“启禀老爷,别的事情倒是没有。就是三少爷,得知太太七日后要去天门寺烧香,他吵着也要去。” 顾大人冷哼一声,“简直是荒唐。老三越来越不像话。” 顾大人心中恼怒,有心教训顾珽一顿。看了眼时间,已经很晚了,罢了,还是明天吧。 顾全等顾大人稍稍消了气,才又说道:“三少爷每日卧床,心中早就不耐,每日里拿小厮出气。 他还说,他这么倒霉,一定是因为没有拜菩萨。所以要去天门寺烧香。还说,要是不让他去,他就将房子烧了。” “这个臭小子,简直是无法无天。” 顾大人气急败坏,也不管时间早晚,起身就前往思过院。 思过院的院门已经关上。 大半夜,院门被敲响。守门的小厮,很是不耐的吼了一句,“谁啊?大半夜的让不让人睡觉。” 顾全厉声呵斥,“老爷来了,还不赶紧开门。” 小厮一听顾大人来了,慌得跟什么似得,赶紧起床开门。 “老爷来了。”小厮恭恭敬敬的站在门口。 顾大人冷哼一声,径直走进去。 也不管顾珽是不是已经睡下,就来到卧房。 顾珽正无聊,叫李串读书给他听。 李串识字不多,读得磕磕绊绊,被顾珽嫌弃得不要不要的。 “你怎么比我还笨。” 李串理所当然地说道:“三少爷,你是主子,我是下人,你当然比小的聪明。反过来,小的要是比你聪明,你岂不是很没面子。” 顾珽嘴角抽抽“你这小子,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等我腿养好了,我再收拾你。” 李串半点不在意,笑嘻嘻的,“三少爷,你的腿少说还要养好几个月。现在,你就先将就着吧。小的能将一本书读下来,已经废了老大的劲,你就不要再嫌弃。” 顾珽无语望天。 李串这厮,说话一套一套的。 罢了,他大人有大量,不和李串计较。 顾珽刚想让李串继续读书,顾大人掀开门帘子,就走了进来。 顾大人板着一张脸,不怒自威。 顾珽见到顾大人,心头顿时发虚。 “父亲,你怎么来了?” 顾大人冷哼一声,“房子都快被你烧了,我能不来?” 顾珽尴尬一笑,“那些话,父亲都知道了啊。” 顾大人在椅子上坐下,板着脸问道:“腿伤怎么样?” 顾珽小声说道:“挺好的。” “听说你吵着要出门。” 一听这事,顾珽立即说道:“父亲,儿子实在是苦啊。整日里窝在床上,拉屎撒尿都要小厮帮忙,都快憋死了。” “咳咳……” 顾全小声咳嗽,提醒顾珽,在老爷面前说话,好歹斯文一点。 别什么荤的素的,都往外说。 顾珽嘿嘿一笑,有些不好意思,“父亲,你就让我出门吧。我保证不添乱。我就是去拜拜菩萨,求菩萨保佑我早日痊愈,能够下床活动。” 顾大人哼了一声,“简直荒唐。你的腿还没养好,就想出门,你是想下半辈子做瘸子吗?你给我老实待着,再敢提出门的话,打断你的腿。” 顾珽一哆嗦,吓得跟鹌鹑似得。 不过他还是大着胆子说道:“父亲,儿子这次从马上率下来,分明就是走了霉运。儿子想去去霉运,让菩萨保佑,这也有错?” 顾大人面无表情地说道:“求菩萨保佑,这点小事,自有其他人帮你办。你就不用瞎操心。” 顾珽说道:“其他人我不放心,他们肯定不是诚心在菩萨面前替我祈福。” 顾大人皱眉,“那你想如何?” 顾珽立马说道:“除了二妹妹,别的人我都不放心。只有二妹妹,才会诚心诚意替我在菩萨面前祈福。” 顾大人盯着顾珽,一脸嫌弃,“你想让小玖去天门寺为你祈福?” 顾珽连连点头。 顾大人哼了一声,“便依着你的意思,让小玖随太太一起前往天门寺。至于你,老实给我待在房里。若是胆敢再吵吵闹闹,饶不了你。” 顾珽低眉顺眼,“儿子听父亲的话,以后再也不敢随便吵闹。” 顾大人有对李串说道:“好好照顾三少爷,他若是不老实,你就告诉管家。” 李串躬身应是。 顾大人起身离去,顾全紧跟在后面。 呼! 等顾大人一走,顾珽长出一口气。 刚才紧张死他了。 好在不辱使命,总算达成了妹妹交代的任务。 顾珽喜笑颜开,问李串,“本少爷刚才表现得怎么样?” 李串竖起大拇指,“少爷表现得极好。完全是超常发挥。” 顾珽哈哈一笑,“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我可是忠义三郎。” …… 一大早,顾全就到上房传话。 “小的见过太太。” 谢氏端坐上首,“顾全,你一大早就过来,莫非老爷有什么吩咐?” 顾全点头,“太太猜的没错。老爷得知过几天太太要去天门寺烧香,让小的传话,请太太将姑娘们都带上,都去庙里烧香。” 谢氏蹙眉,“老爷真这么吩咐?” “千真万确。今晚老爷会来上房,届时太太可以问问老爷。” 谢氏点头,“我知道了。一家子就要离开西北,启程回京城。这一走,只怕这辈子再也不会回到西北。趁着离开之前,都出去走走看看,老爷考虑得果然周到。” 顾全躬身说道:“小的将话传到,还要回去伺候老爷,就先告辞。” “春禾,送顾管家出门。” 春禾将顾全送出大门,又迎来了请安的诸位姑娘。 顾玖见顾全一大早从上房出来,心头一动,莫非交代哥哥的事情办成了? 昨晚,时间太晚,二门已经下钥。 今早,顾玖梳洗完毕,就来上房请安。 故此,顾珽那边的消息,还没送到顾玖的手中。 “太太,姑娘们来给你请安了。” “让她们进来吧。” 顾家姐妹们,鱼贯走进上房。 请过安,大家分嫡庶坐下。 谢氏说道:“过几天我准备去天门寺祈福,你们都随我去吧。” 顾玖一听,果不其然,哥哥把事情办妥了。 如此一来,她和裴芸就能顺利在天门寺见面。 其他姐妹,闻言,都很高兴。 难得出门一趟,又是去天门寺。听说天门寺的枫叶已经红了,景色美不胜收。 此时上天门寺,最好不过。 顾玥已经在想,去天门寺那天,她要穿什么衣服。 谢氏接着又说道:“我还邀请了府尹夫人,届时府尹夫人会带着府尹府姑娘少爷们上天门寺。见了人,你们都要大大方方的,别再闹笑话。” 顾珍立即低下头。谢氏那句“不要闹笑话”的话,听在顾珍耳朵里,就感觉是在说她。 上次在府尹夫人的宴席上,她出丑丢人,好不难堪。 如今又要和府尹府的姑娘们来往,顾珍有心逃避,想说不去,却又舍不得这难得的机会。 姐妹们都去了,就她一个人留在府中,岂不是更丢人。 犹犹豫豫,一直到离开上房,顾珍也没能开口。 …… 几天时间,转眼过去。 到了去天门寺这一天,大家早早起来,洗漱,换上漂亮的衣服。 顾玖今日前往天门寺,就是为了见裴芸。 她对青梅说道,“这件太喜庆了,换一件素净的衣裙。” 青梅去箱柜里找了一件淡青色衣裙,“姑娘,这件怎么样?” 顾玖点点头。 衣裙颜色有些挑人,换做别的人穿,只怕压不住。 顾玖穿在身上,却刚刚合适,衬得她的肌肤如雪。 青梅见了,说道:“姑娘越来越美。” 顾玖轻声一笑,“别拍我马屁,我可没有钱打赏给你。” 青梅笑道:“奴婢可不是拍马屁,奴婢说的是真的。青竹,你说姑娘是不是越长越美?” 青竹连连点头,“姑娘长高了,也长开了。越来越好看。” 顾玖冲着镜子里的自己,左右看看,又眨眨眼睛,“这一身不错,我们出发吧。” 到了二门,顾玖意外的,竟然看见了马车。不是一辆,而是好几辆马车。 不光是顾玖好奇,顾玥她们同样好奇。 等到谢氏到来,顾玥就缠着谢氏,“母亲,这马车是从哪里来的?” 谢氏笑了起来,“庆平马场的李大人,得知我们要回京城,正好他们马场也要送一批马匹去京城。 所以就答应给我们提供回所需的马车。这些马车,先给你们用着,适应适应。 别等到要回京城的时候,不习惯坐马车,路上辛苦。” 众人一听,都高兴起来。 比起牛车,自然是马车更好,更快,也更能彰显身份。 顾玥先叫起来,“太好了。” 谢氏说道:“二丫头,玥儿,珊儿,你们三姐妹一人一辆马车。珍儿和五丫头,你们两姐妹坐一辆马车。” 顾珍老大不乐意,她才不要和顾琳坐一辆马车。 顾琳同样不乐意。 顾珍来到顾珊面前,“四妹妹,我和你同乘一辆马车可好?” 顾珊说道:“好是好,只是马车狭小,略显拥挤。” 顾珍小声说道:“我不在意。只要不和五妹妹同乘一辆马车就行。” 可是我在意。 顾珊张张嘴,此话却没说出口。反而说道:“大姐姐请上马车吧。” 顾珍顿时高兴起来。 顾琳见顾珍上了顾珊的马车,也很高兴。 这样她就可以独占一辆马车。 如果顾珍不是先她一步找了顾珊,顾琳肯定要找顾玖,同顾玖同乘一辆马车。 众人上了马车,和府中几位少爷汇合后,一起前往天门寺。 第87章 绝不让宝贝女儿给人做妾(一更) 马车就是比牛车快,少说快了一半的时间。 一路顺利来到天门寺,时间还没到中午。 天门寺方丈,慧通大和尚亲自出门迎接。 “阿弥陀佛,顾夫人这边请。” “大师客气。” 众人跟随大和尚走进大殿。 知客僧送上香蜡,大家跟在谢氏身后,跪在蒲团上,虔诚祈祷。 顾玖左右看看,一个气质凶悍,肤色黝黑,整个人仿若一把出鞘的剑的男人,突然出现在大殿内。 顾玖疑惑,这个男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男人显然察觉到了顾玖的目光,一回头,目光如刀一样的看过来,正好‘杀’向顾玖。 顾玖心头一哆嗦,好锐利的目光。 这是一名军人,而且是杀人饮血的军人。 顾玖急忙收回目光。 片刻之后,等她再看过去,那个突然出现的男人又突然消失了。 仿若之前的一切,只是顾玖做了一场梦。 烧香完毕,众人起身。 知客僧带着大家进入后院。 “今日厨房特意准备了素斋。顾夫人,各位小施主,请在后院略作休息。等素斋做好后,会及时送来。” “多谢小师傅。” 谢氏客气了一句。 穿过月洞门,来到后院,看着熟悉的院落,顾玖还有些感慨。 在院子里安顿下来,谢氏对大家说道:“离着中午还有些时间,你们自去玩吧,别跑远了。一个时辰后记得回来用素斋。” 顾玥笑道:“母亲,女儿去后山看枫叶。早就听说天门寺后山的景色极好。” 谢氏笑着说道:“你去吧,当心安全。” 顾玥说道:“母亲放心,女儿会注意安全。” 顾玥拉着顾珊出门。 顾玖也趁机告辞。 顾琳本想跟在顾玖身边,顾玖要去见裴芸,干脆利落地拒绝了顾琳。 顾琳觉着委屈,跺跺脚,跑走了。 青梅小声嘀咕,“五姑娘也耍起了小性子。” 顾玖说道:“不用管她。” 顾玖来到后山,远远的就看见凉亭里坐着人,正是裴芸。 裴芸今日女装打扮,一身素净,身边也只带了两个丫鬟,显得格外低调。 顾玖走上凉亭,唤了一声,“裴姐姐。” 裴芸看着顾玖,展颜一笑,“顾妹妹来了,请坐。” 顾玖在石凳上坐下。 丫鬟上前斟茶。 裴芸问道:“妹妹近日可好?” 顾玖点头,“多谢裴姐姐关心,我很好。裴姐姐愿意见我,我心头感激不尽。” 裴芸淡淡一笑,“顾妹妹不用客气。我对你信中所说的羊毛织布很有兴趣,可否让我见识一下。” 裴芸的性格一如既往的干脆坦然。 顾玖伸出手,青梅将羊毛织布的样品放在他手上。 顾玖将羊毛织布样品往前一递,“请裴姐姐过目。” 裴芸拿起羊毛织布样品,细细观察感受。 很柔很暖,她笑道:“用羊毛织布做冬衣倒是极好的。” 顾玖点头,“裴姐姐说的没错。” 裴芸将样品还给顾玖,问道:“顾妹妹,这个真的能大量生产吗?会不会很难?” 顾玖轻声一笑,“用羊毛织布并不难,难的是需要大量的水清洗羊毛,还需要大量的人挑选羊毛。” 裴芸闻言,笑了起来,“这两个问题很好解决。顾妹妹,我对你说的这个羊毛织布产业很有兴趣,愿意同你合作。” 顾玖大喜,“真的吗?裴姐姐不再考虑考虑?” 裴芸摇头,“来的路上,我已经考虑好了。当时我就想,只要你给的样品让我满意,我就同意合作。” 顾玖又问道:“裴姐姐不担心亏钱吗?也有可能,羊毛织布产业发展不起来,忙活一阵,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 裴芸笑了笑,说道:“我对顾妹妹有信心。” 顾玖眉眼一弯,笑了起来,暖暖的。 “多谢裴姐姐的信任,我不会让你失望。” 两人就合作的事情继续谈下去。 裴芸愿意做羊毛织布工坊的靠山,即便将来她离开西北回到京城,她也会安排妥当的人,照看着羊毛工坊。 另外,裴芸投三千两,占据四成股份。但是不参与经营,也不会干涉顾玖的任何决定。 顾玖郑重道谢,“多谢裴姐姐慷慨相助,没有你,羊毛工坊永远也办不起来。” 裴芸笑道:“我和期待顾妹妹在信件中所说的那个场面。其实我就是想跟着顾妹妹赚点零花钱用用。” 顾玖心头感激。 裴芸不缺零花钱,更不缺这点进项。肯投资,还肯做工坊的靠山,何尝没有回报上次被顾玖所救的人情的原因。 顾玖心里头记着这份人情。 “时辰不早,不敢多做停留。裴姐姐,我们就此分别。” “顾妹妹慢走。你要回京,我不便相送,祝你一路顺风。” “承裴姐姐吉言。” 裴芸笑了笑,又说道:“顾妹妹,等我回到京城,我邀你出门玩,你可不能拒绝。” 顾玖抿唇一笑,“裴姐姐的邀请,我是求之不得。” “那就说定了。” 顾玖同裴芸分别,回到后院。 刚进院门,就发现气氛不对。 紧接着,顾玖就看见之前在大殿烧香时见过的那个气质凶悍的男人,从正门走出来。 顾玖愣住,站在原地,左右看看,差点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院门。 这个男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裴蒙也留意到顾玖,正是大殿内,朝他大胆打量的那个小姑娘。 裴蒙同顾玖擦身而过,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去。 顾玖急忙问道:“怎么回事?” 太奇怪了。 小翠拉着顾玖来到角落,悄悄说道:“三姑娘在下山的时候摔了一跤,正好摔在裴公子的身上。然后裴公子就将三姑娘送了回来。” “你说刚才那位公子姓裴?”顾玖盯着小翠。 小翠连连点头,“奴婢站在窗外,听得清清楚楚。裴公子的确是这么介绍自己的。” 顾玖朝裴蒙离去的方向看去,这位裴公子,很明显,应该是裴芸的兄长。 只是顾玥正好就摔在这位裴公子身上,太古怪了。 顾玖想进门看望顾玥。 春禾拦住,“二姑娘,去厢房休息吧。太太这会正和三姑娘说话,不太方便。” 顾玖没有往里面闯,而是问道:“三妹妹伤得严重吗?” 春禾说道:“多谢二姑娘关心,三姑娘扭了脚,暂时不能走路。” 顾玖说道:“三妹妹没有大碍,我就放心了。” 说完,顾玖没有多做停留,转身前往厢房休息。 屋里,顾玥躺在床上,谢氏守在床边。 谢氏表情阴沉沉的,死死地盯着顾玥,“玥儿,你和我说实话,这次摔倒,是意外还是人为?” 顾玥怯生生地说道:“是意外。” 谢氏眼睛微微眯起,“你没骗我?” 顾玥可是有前科的,谢氏不会轻易相信顾玥的说辞。 顾玥频频点头,“女儿不敢欺瞒母亲。下台阶的时候,脚下打滑,女儿就摔了下去。幸亏当时裴公子就在几步之外,女儿才避免了破相。” 谢氏极为严肃地说道:“裴公子那里,我自会替你感谢他。但是从今以后,你不准再提起裴公子。” 顾玥一脸茫然,“女儿不明白。” “你不需要明白。” 谢氏心中又惊又怒,顾玥摔跤,还正好在裴蒙的面前摔跤,这让谢氏不得不多想。 她可没有忘记,大哥交代给她的任务。 她已经写信给大哥,拒绝了这个任务。 会不会是大哥明着同意,暗地里却又安排人故意制造了这出意外,想让顾玥嫁给裴蒙。 谢氏越想,越觉着有可能。 裴蒙可是结了婚的。 她的宝贝女儿万一嫁给裴蒙,只能做妾。 给人做妾的心酸为难,谢氏比谁都明白。 无论如何,她绝不会让自己的女儿,给人做妾。 顾玖见谢氏的表情变幻莫测,心中不安。 她小心翼翼地问道:“母亲,女儿是做错了吗?当时,女儿就告诉裴公子,说是不用他送我回来。不过裴公子执意要送,女儿也没办法。” 谢氏盯着顾玥,“你知道这位裴公子是什么身份吗?” 顾玖点点头,接着又摇摇头,“女儿猜到了一点。” “既然你猜到了,我也不瞒你。这位裴公子是鲁侯的嫡长子,数年前已经成亲,我要是没记错的话,孩子都已经五六岁。玥儿,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谢氏盯着顾玥看,不错过她脸上任何一个表情。 顾玥一脸怯怯的模样,“女儿明白母亲的意思。女儿不会因为裴公子送我回来,有任何不该有的想法。” 谢氏松了一口气,“如此甚好。” 若是换做别的人,谢氏不会这么紧张。 但是裴蒙,谢氏简直如临大敌。 她担心,这次的事件不是意外,而是人为。 有人故意制造了顾玥和裴蒙的相遇,目的不言而喻。 更要命的是,裴蒙是抱着顾玥回来的。 没错,就是抱着回来的,丫鬟们都看见了。 此事让谢氏大皱眉头。 这位裴公子,也太不讲究了。 一个小姑娘,岂能说抱就抱。即便是要帮忙,也该有所避讳。 果然是在军营里待久了,忘记了男女大防。 谢氏叮嘱顾玥,“你好好养伤,不要胡思乱想。我去去就来。” 顾玥乖巧地点头。 谢氏走出卧房,脸色阴沉如水。 她问春禾,“平嬷嬷人在哪里?” 春禾躬身说道:“回禀太太,平嬷嬷应该在厢房。” 谢氏没有片刻耽误,抬脚就朝厢房走去。 见了平嬷嬷,谢氏压低声音,劈头盖脸地问道:“玥儿的事情,是不是你做的?” 平嬷嬷一脸平静地说道:“太太误会了,三姑娘的事情,奴婢什么都不知道。不是说此事是意外吗?” “哼!” 谢氏的脸色阴沉沉,“意外?世上哪有那么多意外。出个意外,恰好就在裴公子的面前,恰好就让裴公子抱着玥儿回来?你这老奴,事到如今,还不说实话。” “太太明鉴,奴婢真没做过,奴婢说的一切都是实话。” 谢氏指着平嬷嬷,“果真不是你害了玥儿?玥儿说,她下台阶的时候,脚下打滑才会摔倒。说,是不是你事先做了手脚?” 平嬷嬷摇头,“太太明鉴,奴婢一直在厢房,不曾出去过。又如何能做手脚。太太,你真的多心了。三姑娘出事,真的是意外。” 谢氏冷哼一声,“最好是意外。要是让我知道有人借着此事大做文章,妄想将玥儿嫁给裴公子做妾,我饶不了你。” 平嬷嬷躬身说道:“太太放心,无人会让三姑娘给裴公子做妾。大老爷在信里面也说的很清楚,他已经放弃了这个计划,不再让太太为难。” 谢氏板着脸说道:“最好如此!” 谢氏甩袖离去。 出门后,对春禾说道:“传我命令,关于三姑娘的事情,直接下封口令。若是有人私下里议论,严惩不贷。” “奴婢明白。” 谢氏动了真火。 她绝不允许有人在她眼皮子底下,算计她的宝贝闺女。 除了要堵住丫鬟们的嘴,还得盯着顾玥那里。 不能让顾玥对裴公子产生任何非分之想。这件事,谢氏会亲自盯着。 一旦顾玥有任何不对劲的苗头,她会果断出手,将顾玥的胡思乱想扼杀在萌芽中。 谢氏这会嫌弃天门寺不吉利,一来就出事,还是她最担心的事情。 她想立即启程回晋州城。 只是,难得来一趟,若是连素斋都不吃就回去,更会引人注目。 而且府尹夫人已经到了,这会正在大殿烧香,一会就会过来。 所以,即便谢氏恨不得插上翅膀,带着顾玥飞回晋州城,她也只好忍耐。 左厢房,顾珍对顾玖说道:“二妹妹,太太和三妹妹已经说完了话,我们去看望三妹妹吧。” 顾玖说道:“还是等一会吧。” 顿了顿,顾玖问道:“大姐姐,三妹妹被送回来的时候,你也在吗?” 顾珍摇头,“我不在。我是听到消息,才赶回来的。” 顾玖点点头,说道:“好好的,三妹妹怎会摔跤。” 顾珍笑了笑,有些幸灾乐祸地说道:“定是她太过得意忘形。” 很快,顾珊和顾琳也回来了。 听说顾玥摔跤,扭了脚,走不了路,顾珊很是担心。 顾琳则偷偷抱怨了一句,“三姐姐也真是的,走路都走不好。” 得谢氏许可,众人进屋看望顾玥。 顾玥恹恹的,一副提不起精神的模样。 顾珊率先问道:“三姐姐,你没事吧?” 顾玥点头,“我没事。休息两日就好了。” 顾珍好奇,“三妹妹,好好的,你怎么会摔倒?” 顾玥没好气地说道:“脚下打滑,突然就摔倒了。大姐姐不会认为我是故意摔倒的吧。” “怎么会。”顾珍尴尬一笑。 顾玖观察顾玥,顾玥神情沮丧,还有些烦躁。像是有什么烦心事。 她正想试探地问一问,有丫鬟在门外喊了一声,“府尹夫人到了。” 顾玥抬起头,一脸高兴,“许姐姐来了。” 顾珍突然出声叮嘱顾玥,“三妹妹,你好好躺着。许姑娘那里,我们替你招呼。” 顾玥盯着顾珍,“大姐姐有心了,不过不需要。” 丫鬟进门,请顾玖她们出门见客。 大家鱼贯走出卧房,来到厅房,拜见府尹夫人蔡氏。 府尹夫人蔡氏好奇地问谢氏:“妹妹,怎么不见玥儿?” 谢氏说道:“玥儿这孩子,毛毛躁躁的,去后山玩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脚踝扭到了,正躺着休息。” 蔡氏关心地问道:“玥儿伤势严重吗?” 谢氏笑了笑,“多谢姐姐关心,脚踝有点肿,不严重。养两天就好了。” 蔡氏点点头,“如此,我就放心了。元娘,你去看看玥儿妹妹,叮嘱她好好养伤。” 许元娘起身,“女儿听母亲的。” 顾珍主动说道:“许姑娘,我给你带路。请这边走。” “多谢珍妹妹。”许元娘抿唇一笑。 顾玖挑眉,大姐姐今日积极主动表现,真是令人意外。 顾琳心头不忿,“很快就要回京,大姐姐这个时候讨好许姑娘又有什么用。” 第88章 进京(二更) 从天门寺回到刺史府,在二门下了马车。 下人早早得到消息,抬来了软轿。 丫鬟扶着顾玥坐上软轿。 谢氏叮嘱道:“好好照顾三姑娘,有什么需要,使人到上房说一声。” “奴婢遵命。”几个小丫鬟躬身领命,陪在顾玥身边,一起回房。 谢氏回头,看着顾玖几人。 “你们也回房休息吧。离着回京没几日,该收拾的都赶紧收拾出来。别等到出发的时候,又手忙脚乱,不成样子。” “是!” 众人散去。 谢氏阴沉着一张脸回到上房。 她心头有担心。 虽说平嬷嬷否认了一切,可是谢氏心里头依旧不踏实。 好在,很快就要启程回京。 只要离西北远远的,最担心的事情,想来应该不会发生。 晚上。 顾大人来到上房用晚饭。 “听说今日在天门寺,玥儿摔跤,还是裴大郎送她回房?” 谢氏点头,“正想和老爷说起这件事。玥儿下台阶的时候,说是脚下打滑,一不小心摔了下来。当时裴公子正好就在附近,见玥儿伤了脚踝,不能走路,所以主动将玥儿送回房。” 顾大人面无表情地问道:“玥儿的伤势要紧吗?” 谢氏说道:“养两天就能好。” 顾大人点点头。 谢氏在顾大人身边坐下,“老爷,妾身正寻思着该如何感谢裴公子。此事,还请老爷拿主意。” 顾大人面容严肃地说道:“这件事你不用操心,我会安排人处理。你记住,不要和鲁侯府多做来往。” 谢氏心头一慌,“鲁侯府有问题吗?” 顾大人盯着谢氏。他可没忘记,上一次在宴席上,谢氏妄图算计鲁侯的女儿。 被顾大人的双眼盯着,谢氏原本不心虚的,也变得心虚起来 她小心翼翼地问道:“老爷可是有话要说?” 顾大人郑重地提醒谢氏,“玥儿这事,就当她是意外,以后不要提起。” 谢氏连连点头,“妾身也是这么想的,在天门寺的时候,就已经对下人下达了封口令,不准任何人提起此事。” 顾大人满意地点点头,“夫人如此处置,甚好。” 顿了顿,顾大人又说道:“鲁侯府看上去风光无限,却不知,早已经是烈火烹油。我们这样的人家,避着都来不及,又怎么能主动和鲁侯府来往。如今京城局势不明,这个时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夫人明白为夫的意思吗?” 谢氏点头,“妾身明白。老爷放心,妾身不会和鲁侯府主动来往,更不会有任何不切实际的想法。” 顾大人盯着谢氏,看得出来,谢氏没说假话。她是真的不想和鲁侯府扯上任何关系。 顾大人暗暗点头,心头也松了一口气。 后院不稳,只会拖累他的仕途。 谢氏能和他一条心,如此甚好。 顾大人对谢氏说道:“出发的日期已经定下了,本月十六,黄道吉日。届时,我们将随同太仆寺的官员,一起上京。” 谢氏一听,喜笑颜开。 “离着十六,还有十多天的时间。老爷放心,有这么多时间,届时所有的行李肯定已经收拾出来。” 顾大人说道:“这些事情,我就交给你处理。该带的就带回京城,不用带的,就留在西北。” “老爷放心吧,妾身晓得。” 谢氏高高兴兴的,心头最后那点担忧,也都随风而去。 出发的日期定下来后,刺史府后院,越发忙碌。 下人们都在忙着打包行李。 大件的行李,已经先一步送往京城。 芷兰院内,一个个箱笼,整齐地摆放在地上。 一会,婆子们就会过来搬运这些箱笼,分批的运往京城。 青梅还在收拾。 “天气凉了,得给姑娘多备几件冬衣在路上穿。听说京城冬天极冷的。” 顾玖笑道:“京城的冬天再冷,也不会有西北冷。青梅,你不用担心我冻着。路上穿的衣服,准备给三五件就够了。别的行李,都交给婆子,早早运往京城。” 青梅连连摇头,“那可不行。要是姑娘在路上冻着了怎么办。” 青梅一口气,准备了十件衣服,方便顾玖在路上穿。 顾玖摇头笑笑,算了,这事就依着青梅吧。 “青梅,别忘了我书。路上枯燥,多带几本书在路上看。” 青梅应下,“姑娘放心吧,奴婢给姑娘准备了一箱子的书。足够姑娘在路上看的。” 顾玖点头,如此甚好。 小翠从外面进来,“青梅姐姐,婆子来了。问哪些箱笼要抬走?” “院子里的箱笼都要抬走。算了,我亲自和她们说。这些婆子,不亲自盯着她们,箱笼里的行李,都会被她们糟蹋。” 青梅说完,急匆匆出了门。 顾玖坐在窗户边,青梅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她笑了起来,最近这段时间,青梅真是操碎了心。 一边忙着给她做冬衣,一边忙着收拾行李。 芷兰院的小丫鬟们,做做一般的事情还行。让她们像青梅这般能干,着实有些力不从心。 故此,青梅需要操心的地方就更多了。 数十个箱笼,被婆子们一一抬走,搬上车,运往京城。 青梅还特意跟出去,亲眼看着婆子们将箱笼好好地安置在马车上,才放心回芷兰院。 青竹从外院回来,进门的时候,同青梅碰上。 她随口问道:“都收拾完了吗?” 青梅点头,“行李都搬走了。剩下的行李,随姑娘一起走。” 青竹和青梅一起走进书房。 青竹说道:“姑娘,奴婢按照你的吩咐,将话带给了桂嬷嬷。桂嬷嬷说,二丫的规矩已经学得差不多了,问姑娘,什么时候让二丫到身边伺候?另外,桂嬷嬷想让二壮跟着姑娘上京城,她让我问问姑娘的意见。” 顾玖放下书本,说道:“二丫得先一份卖身契,才能到我的身边伺候。至于二壮跟我去京城,桂嬷嬷当真舍得?” 青竹连连点头,“桂嬷嬷再三交代奴婢,一定要问问姑娘。看得出来,桂嬷嬷很希望二壮跟着去京城。” 顾玖想了想,说道:“那就让二壮跟着我去京城。等过几年,西北这边的产业上了正规,届时我再将桂嬷嬷接到京城养老。” 青竹笑道:“桂嬷嬷要是知道了,一定很高兴。” 搬家的事情,在迅速的进行着。 到了十六这天,整个刺史府差不多都被搬空了。 行李都已经装上马车。 顾玖站在空荡荡的芷兰院内,心中竟然生出一丝不舍。 这里的一花一草,都是熟悉的。 然后,今日一走,这辈子估计没机会再回来。 很快,这里又会迎来新的主人。 青梅侍候在顾玖身边,“姑娘,该走了。” 顾玖点点头,“我们走吧。” 她要前往京城,开启新的生活。 到了二门,坐上马车。 青梅,青竹,小翠随她一同坐在马车里。 二门闹哄哄的,搬家是个大工程,到了要走的这一天,依旧有许多事情没处理好。 谢氏板着脸,极为不高兴。 尤其是当她看到由丫鬟扶着的白姨娘,施施然走来的时候,那脸色阴沉得能够滴出水来。 白姨娘来到谢氏跟前,“奴婢见过太太,太太辛苦了。” 谢氏不动声色地盯着白姨娘的腹部。 白姨娘已经有三四个月的身孕,肚子微微显怀。 谢氏冷漠地说道:“上车吧。你是双身子,路上一定要当心。有不舒服,记得说出来。你自己没关系,孩子可是要紧得很。老爷一直盼着你能给家里添丁进口。” 白姨娘一副柔弱的模样,“贱妾会谨记太太的吩咐,不敢有半点大意。” 谢氏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嗯。 白姨娘由丫鬟扶着,上了马车。 顾琳紧挨着白姨娘,小声问道:“姨娘,你没事吧?” 白姨娘笑了笑,安抚顾琳,“不用担心我。记住我说的话,回京的路上,少说多看,凡事别出头。我们不求别的,只求平平安啊到达京城。” 顾琳重重点头,“姨娘放心,你说的话我都记着。” “好孩子。” 胡姨娘也到了二门。 谢氏朝她看了眼。 胡姨娘微微垂首,对着谢氏躬身行礼。 谢氏将她拉起来,“妹妹,我是最信任你的。你定不会让我失望,对吗?” 胡姨娘心知肚明,谢氏是在提醒她,回京的路上,就是最好的动手时机。 决不能让白姨娘挺着一个大肚子回到京城。 胡姨娘低着头,避开谢氏逼人的目光,“太太放心,婢妾都明白。” 谢氏满意地笑了起来,“如此甚好。我就知道你一直都是让人放心的。” 胡姨娘躬身告辞,上了马车。 顾珍好奇地问道:“姨娘,太太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胡姨娘面色平静地说道:“都是些小事,你不用过问。” 顾珍缠着胡姨娘,“姨娘告诉我吧。” 胡姨娘笑了笑,说道:“太太担心,回了京城后,会有人给老爷送小妾。特意叮嘱我,万一有了新人进门,一定要多留意。” 顾珍一脸好奇,“真的会有人给父亲送,送女人吗?” 顾珍还有点不好意思说出送女人三个字,感觉很羞耻。 胡姨娘点头,“老爷回京后,就会出任京城府尹。京城,那可是个富贵地方。届时,肯定会有人送妾上门。有的可以拒绝,有的却无法拒绝。府中后院要添人了啊!” 胡姨娘感慨了一番,心情很复杂。 顾珍说道:“别管父亲有多少女人,姨娘你有我和还有四哥。有我们走,那些女人别想在府中撒野。” 胡姨娘笑了起来,拍拍顾珍的手背,“你有心了。回京城少说得一二十天。路上很辛苦的,你别说话了,养着精神吧。” 顾珍点头,“女儿听姨娘的。” 不管出门有多混乱,出了多少意外,终于还是到了出发的时刻。 车队浩浩荡荡,出了刺史府。 不少人站在路两边观望,指指点点。 顾大人走在前面,在城外五里亭,同同僚们做最后的道别。 顾玖挑起车窗帘子,朝外面看去。 “起风了。” 青梅说道:“天气要冷了。幸好姑娘的冬衣都做好了。” 顾玖笑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们了。” “姑娘说的什么话,这些都是奴婢们该做的。” 顾大人和同僚们道别,车队继续前进。 离着晋州城越来越远,很快就看不见了。 顾玖放下车窗帘子,拿出一本书看起来。 路途遥远,唯有书籍能够排遣寂寞。 日出而行,日落而歇。 一路舟车劳顿,离着京城越来越近。 期间,曾遇到暴雨,在驿站停留了七八天。 谢氏数次明示暗示,提醒胡姨娘赶紧动手。 然而,困在驿站的日子里,白姨娘一直将自己关在房里,就连吃饭,也是让丫鬟送到房里。 从进入驿站那天,到离开驿站为止,白姨娘愣是没有出过房门一步。一切事情都在房里面解决。 胡姨娘有心动手,也找不到机会。 当着谢氏的面,胡姨娘也是实话实说。 “太太,白姨娘似乎有了警惕,一直不肯出门。婢妾也一直找不到机会。” 谢氏皱眉,“这个白姨娘,倒是谨慎。既然她不出门,那就另想办法。” 胡姨娘犹豫了一下,“太太,婢妾以为,动手的最好时机,是在白姨娘生产的时候。” 谢氏盯着胡姨娘,“你的意思是?” 胡姨娘点点头,“女人生孩子,任何意外都会发生。就算孩子没了,也不会有人怀疑。这个时候动手,反而容易留下把柄,引来老爷的不满和怀疑。” 谢氏暗暗点头,“你说的有些道理。” 如果真要在白姨娘生孩子的时候动手,那么就从现在准备吧。 从饮食,从安胎,从大夫,一点点下手。 直接让白姨娘这一胎难产。 届时不用做多余的事情,便能心想事成。 谢氏笑了起来,“路上辛苦,白姨娘怀着老爷的孩子,得吩咐厨房,多给白姨娘做点补品。吃多一点,孩子也长得壮实。” 胡姨娘偷偷朝谢氏看去,看来太太已经拿定了主意。 胡姨娘偷偷松了口气,总算不用她亲自动手,脏了自己的手。 在驿站停留的七八天,平安度过。 除了顾玥,顾珙嫌闷,吵闹了一番,一切都很顺利。 等到天气放晴,路面半干,顾家启程,继续前往京城。 离着京城,只剩下最后几十里路。 眼看着京城在望,顾大人突然做出决定,今日不直接进城,而是在驿站住一晚,明日一早进城。 车队进了驿站。 大家安顿下来。 洗漱一番,顾玖和姐妹们一起来给谢氏请安。 顾玥率先问道:“母亲,时辰还早,为何不直接进城,反而要在驿站住一晚?” 离着京城只剩下几十里路,赶一赶,肯定能在城门关闭之前进入京城。 谢氏说道:“我们一路舟车劳顿,疲惫不堪。这个样子回京城,如何能见人。不如驿站休整一晚,养足了精神,明儿一早进京。” 原来如此! 顾玥又问道:“母亲,那明天要去侯府吗?” 谢氏摇头,“明日不用去侯府。后日我会带你们去侯府请安。到了侯府,都要打起精神来。” 顾玥笑起来,“母亲放心,女儿定会好好表现,不给你丢脸。” 谢氏笑道:“光是好好表现还不够,得给侯府的老夫人,夫人们留下好印象。” 顾玥重重点头。 谢氏又说道:“不知你们大伯母,有没有将我们二房的院子收拾出来。” 顾大人在家中排行行二,上面还有个一母同胞的亲大哥。 顾大老爷是武将,在京城做官。 这些年,府中一应事情,都是顾家大房在照料。 二房的院落,许多年不曾住人。 谢氏心里头还有些担心,担心大嫂不曾好好收拾二房的院落。 当年,她扶正的时候,和那位大嫂可是有不少龌龊。 第一卷完! 第89章 龌龊(一更) 京城在望。 巍峨高大的城墙,川流不息的车马,排队等候进城的人群。 一切的一切,同西北看起来是那样的不同。 顾家的车队,被堵在了城门口,动弹不得。 顾玖挑起车窗帘子,朝外面看去。 不愧是京城的地界,光是人口规模,就甩出晋州城几十里远。 “车子动了,姑娘赶紧将帘子放下。” 青梅生怕顾玖被人看见了。 顾玖从善如流,放下车窗帘子。 车子缓缓前进,终于进了城门,进入京城内。 顾玖再一起挑起车窗帘子,打量京城风物。 街面上行人摩肩接踵,熙来人往。街面两边都是店铺,店小二正在卖力的吆喝着。 小翠感慨了一句,“京城真热闹啊!” 顾玖轻声一笑,上百万人口的大城市,自然非同一般。 车队一路前进,来到京城白衣巷。 白衣巷并非一条巷子,而是京城城北一处占地颇广的区域。 京城的豪门贵族,皇室宗亲,无一例外,都居住在白衣巷内。 也就是说,能住在白衣巷的人,无一不是有钱有势的人。 光有钱,连白衣巷的门槛都跨不过去。 钱只是住在白衣巷的其中一个条件。 最关键,最要紧的条件,则是身份和权势。 白衣巷和京城其他地方很是不同。 一路行来,顾玖他们已经见识到京城的热闹。 进入白衣巷后,周围静悄悄的,听不到人的说话声。只听见车轱辘滚滚前进。 道路两边,皆是高门大户。 也不知走了多久,马车缓缓停下。 顾玖说道:“看来我们到家了。” 说完,顾玖透过车窗,朝外面看去。 门房确认了他们的身份,急忙打开侧门,将马车迎了进去。 顾玖和其他女眷一起,在二门下了马车。 刚下车,就看到站在人群中央的,打扮富贵的太太。 这位莫非就是大伯母张氏? 正当顾玖猜测对方身份的时候,谢氏由丫鬟们扶着从马车上下来。 谢氏看见眼前的人,立马堆起笑容,亲热地喊道:“这么多年,终于见到大嫂了。” 张氏微微颔首,态度不冷不热,“弟妹一家终于回来了。一路上辛苦,快到花厅喝茶。好些年没见,我们定要好好聊聊。” 谢氏不在意张氏的态度,笑着说道:“我听大嫂的。大嫂前面走。” 张氏点点头,走在前面,带着大家前往花厅。 顾玖和姐妹们走在一起,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府中景色。 如今是冬天,花园树木枯萎,没什么景色可看。 不过地方真大啊。 周围的房舍院落,看起来也是足够宽敞。 不愧是从侯府分出来的,就是不一样。 顾玥一脸兴奋,兴奋得想要叫起来。 她伸手掐住顾珊的手,阻止自己做出失礼的事情。 顾珊手被掐,吃痛,不由得皱起眉头。 她小声喊道:“三姐姐,你放开我的手。” 顾玥冲顾珊笑了笑,放开了顾珊的手。 “四妹妹别生气,我刚才太激动了。” 顾玥同样用极小声的声音说道。 顾珊揉揉被掐痛的地方,心里头频频吐槽:那么激动,干什么不掐自己的手。 哼! 终于到了花厅。 张氏总算露出了一个笑脸,将二房的人都迎了进去。 张氏坐在主位上,打量着二房的姑娘,同谢氏说道:“妹妹好福气。这么多个姑娘,个个长得如花似玉。” 谢氏笑颜逐开,“大嫂谬赞了。几个丫头,还不赶紧见过大伯母。” 顾玖和四个姐妹,齐齐上前,躬身行礼,齐声说道:“侄女见过大伯母。” “都是好孩子。” 张氏大笑起来,“弟妹就是好福气,五个闺女,让人羡慕。不像我,想要个闺女,生的偏偏都是儿子。” 大房一共有六个儿子,其中张氏就生了三个。 张氏一共就生了三个孩子,全都是儿子。 大房只有一个庶出的闺女,在家里排行行六,比顾琳还要小几个月。 “珺儿,快来拜见你二婶娘,还有诸位姐姐们。你不是一直吵着,想要见姐姐们吗?” 从张氏的身后,走出来一个年龄不大的小姑娘,正是大房的闺女,六姑娘顾珺。 顾珺脸圆圆的,笑起来特别可爱。 她朝谢氏躬身行礼,“侄女见过二婶娘。二婶娘一路辛苦了。” 谢氏笑了起来,“好孩子,过来让我看看。当初婶娘离京的时候,你还在你姨娘的肚子里。没想到一转眼,就长这么大了。来,和姐姐们认识一下。这是你的大姐姐顾珍,二姐姐顾玖……” 谢氏为顾珺介绍着二房的姑娘,也是在为张氏介绍。 张氏含笑,打量着二房的五个姑娘。 大姑娘顾珍,容貌秀气,就是透着一股小家子气。毕竟是庶出。 三姑娘顾玥,容貌明艳,看着是个好强的。 四姑娘顾珊,比不上顾玥的的容貌,大大方方,又沉稳。张氏暗自点头。 五姑娘顾琳,还是一团孩子气。她只比顾珺大几个月,完全没有顾珺的爽朗大气。这二人同是庶出,差距还是有点大。 最后,张氏的目光落在了顾玖的身上。 这便是先头弟妹苏氏留下的孩子,自幼体弱。 张氏朝顾玖招手,“你是二丫头吧,快过来,让伯母好好看看。” 顾玖上前,福了福身,“侄女见过大伯母。” 张氏拉着顾玖的手,“好孩子,没想到你都长这么大了。当初你跟着你父亲离京的时候,才这么大一点。” 张氏比划了一下,那时候的顾玖,又瘦又小,弱不禁风,一副养不大的模样。 顾玖抿唇一笑,“累大伯母操心了。” 张氏感慨道:“你娘亲生你的时候,我就在产房门口守着。可惜你娘亲没福气。” 顾玖垂首,红了眼圈。 谢氏表情一僵,心想大嫂是故意的吧。故意在这个时候提起苏氏,让她不痛快。 张氏拉着顾玖,继续说道:“好在你长大了,已经是个大姑娘。珺儿,你过来,这是你二姐姐,我以前常和你说起的。” “二姐姐!”顾珺福了福身。 顾玖回了一礼,“六妹妹,我给你准备了见面礼,晚一点给你送过去。” 顾珺甜甜一笑,“谢谢二姐姐。一路舟车劳顿,二姐姐辛苦了。等二姐姐安顿下来,我去找你玩。” 顾玖点头,“好啊!正求之不得。” 顾珺抿唇一笑,“和二姐姐说话,真让人开心。” 张氏插话说道:“珺儿,以后多和你二姐姐来往。” 顾珺眨眨眼睛,“女儿听母亲的。” 张氏重视顾玖,忽略顾玥,顾珊的行为,让谢氏心头极为不痛快。 谢氏轻咳一声,出声说道:“玥儿,珊儿,你们要和珺儿好好相处。姐妹之间,多多来往,不可耍小性子。” 顾玥和顾珊齐声应是。 张氏挑眉,敷衍道:“弟妹好福气,玥儿和珊儿都这么大了。玥儿这孩子,长得真标志。” 顾玥低头一笑,被人夸,自然高兴。 谢氏也笑了起来,“大嫂可别夸她。这丫头都快被我宠坏了。” 张氏笑道:“孩子嘛,就是该宠。玥儿不小了吧,我记得只比小玖小半岁,可有婚配?” 谢氏摇头,“我想将孩子多留几年,还不曾婚配。” 张氏点点头,好奇地问道:“孩子们的婚事,都还没定下来吗?” 谢氏点头,“正是。” 张氏忙说道:“弟妹可要抓紧了。姑娘们的青春可耽误不起。” 谢氏说道:“多谢大嫂提点。我们离京多年,京城许多人都已经不认识。孩子们的婚事,还需要大嫂帮忙。” 张氏爽快地说道:“弟妹有什么难处,尽管说来。都是一家人,能帮的肯定帮你。” 说完,张氏又拉着顾玖的手,说道:“当初先头弟妹离世的时候,我曾答应过她,小玖的终身大事,我身为伯母,好歹帮着看着点。” 谢氏脸色一僵,不自然地笑了笑,“大嫂有心了。” 心头却在疯狂大骂,张氏一而再的提到苏氏,到底几个意思。 是故意让她不痛快吗? 谢氏的手,笼在衣袖里,攥成拳头,心头怒极。 此时,一个丫鬟从外面进来。先是看了眼二房众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张氏收敛笑容,一脸严肃地问道:“出了什么事?” 丫鬟躬身,说道:“启禀太太,老爷子正在陈姨娘房里大闹。” 张氏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老爷子又耍酒疯了?” 丫鬟点头,“正是。” 张氏沉着脸,“老爷子真是的,明知道今日是二房一家回来的日子,喝酒也不挑个时间。” 谢氏忙问道:“老爷子怎么大白天也喝起了酒?” 张氏冷哼一声,“身为儿媳妇,实在是不好议论老爷子的事情。不过弟妹不同,这些事情你迟早会知道。 老爷子近两年已经不去上早朝,整日里没事情做,就和那些姨娘厮混在一起。 别的时候也就是荒唐了一点,一旦喝了酒,耍起酒疯,非将全家闹得天翻地覆不可。 弟妹,我让人先带你们去安顿。老爷子那里,我得亲自去看看,可别让他闹得全家鸡犬不宁。坏了大家的兴致。” “大嫂快去吧。” 谢氏也是唬了一跳。 万万没想到老爷子如今越来越荒唐,和女人厮混,小妾一个接一个纳进府就算了,竟然还开始酗酒,耍酒疯。 有这样一个老爷子在,孩子们的婚事会不会受到影响? 谢氏心头开始担忧起来。 她想好了,等见了老爷,一定要和老爷好好说说这件事。 绝不能让老爷子的事情,影响到孩子们的婚事。 张氏带着几个粗壮的婆子,急匆匆走了。 丫鬟们则领着二房去后院安顿。 顾家大房和二房分得很清楚。 大房位于东边。二房位于西边。 大房姑娘少,还有闲置的院落。 二房姑娘多,每个院落都住满了。 顾玖随着丫鬟,来到自己的院落,芷兰院。 原来西北刺史府的院落,名字都取自京城。 “二姑娘,芷兰院到了。里面一应俱全,请二姑娘先安顿下来。等用饭的时候,奴婢会来请二姑娘。” 顾玖含笑说道:“辛苦你了。” 青梅将一个荷包塞进那丫鬟的手里。 丫鬟没有拒绝,熟练的将荷包笼在衣袖里,“二姑娘好生歇息,奴婢就先告辞。” 顾玖望着院门上‘芷兰院’三个字,笑道:“我们进去吧。” 院落很宽敞,比刺史府的芷兰院,多了两间厢房。 顾玖将院子参观了一番,挺满意的。 “姑娘,你先坐着,奴婢去烧水泡茶。” “你去忙吧。” 院子里有个小厨房,里面东西一应俱全。青竹来到小厨房,烧水泡茶。 青梅关心地问道:“姑娘,冷不冷?” 顾玖摇头,“不冷。” 青梅朝院门外看去,“我们的行李还没送来,要不奴婢出去看看。” 刚说完,府中的粗使婆子,就将行李抬了过来。 一箱接着一箱的行李,青梅招呼着粗使婆子,让她们轻拿轻放。 粗使婆子来了一趟又一趟,顾玖的行李全都送了过来。 青梅给每人送上荷包,然后开始清点行李 “一,二,三,四……” 青梅数了数遍,皱起眉头,“行李少了一见,我去找她们。” 小翠主动请缨,“青梅姐姐,让我去吧。” 青梅点头,“行,你去二门问问。姑娘的行李她们是不是送错了地方。” “青梅姐姐放心,我肯定将姑娘的行李找到。” 顾玖坐在空荡荡地书房里看书,听到动静,问道:“青梅,怎么回事?” “姑娘,行李少了一件。” 顾玖放下书本,问道:“少的是哪一件行李,你清楚吗?” “奴婢清楚。每件行李奴婢都做了印记,少的那件行李,里面装的是姑娘书房里的摆件。” 顾玖微蹙眉头,“既然小翠去问情况,就先等小翠回来再说。小翠能顺利找到最好,若是找不到,再让李串去问问。” “奴婢听姑娘的。” 过了半个时辰,小翠从外面回来。 青梅急忙问道:“姑娘的行李找到了吗?” 小翠摇头,“二门的婆子都说没看见。奴婢又问了那些粗使婆子,她们都说不清楚。奴婢还去了大姑娘,三姑娘,四姑娘,五姑娘那里,也没见到姑娘的行李。” 顾玖皱眉,“小翠,你去外院见李串。让李串打听打听,运送这些行李的人都是谁?期间有没有弄丢过行李。” 小翠应下,“奴婢这就去找李串。” 行李丢了一件,青梅心情不好。 顾玖对她说道:“收拾行李吧,丢的那件行李,总能找回来的。就算找不回来,里面都是些不值钱的摆件,丢了也没关系。” 青梅自责,“都是奴婢不好。奴婢当初应该更仔细一点,盯着她们搬运行李。” 顾玖说道:“这事和你没关系,你不要自责。” 青梅点点头,带着小丫鬟们,将箱笼里面的行李一件件拿出来放好。 顾玖丢失一件行李的事情,传到了谢氏耳中。 谢氏看着乱糟糟的院落,丫鬟婆子们也都在忙着收拾行李。 谢氏问道:“知道二丫头丢的是什么行李吗?” 春禾说道:“听说是书房的摆件。” 谢氏说道:“如果只是一些不值钱的摆件,丢了就丢了。你安排人告诉二丫头,让她别大张旗鼓的找行李。 回府第一天,行李丢了一件,我们是没多想,就怕大房的人多想。 万一大房以为,我们二房是在怀疑大房的人手脚不干净,到时候又要生出龌龊。” 春禾点头,“还是太太想得周到。只是,这个机会难得,太太不打算做点什么吗?” 谢氏板着脸,“都说了,刚回府,这个时候少生事端。老爷那里,还得指望着大房帮衬。将大房的人得罪了,万一影响到老爷的仕途,那就是得不偿失。” 春禾忙说道:“奴婢愚钝,竟然没想到这一点。” 谢氏冷哼一声,她何尝不想利用这个机会,同大房闹一闹。 反正闹起来,也是顾玖那小贱人的责任。 只是昨晚上,老爷再三叮嘱她,她不敢不听。 ------题外话------ 昨天家里大宝急性肠炎,忙了一天,没时间码字,所以今天就晚了。 从明天开始,更新时间恢复正常。 第90章 妯娌斗法(二更) 大太太张氏,一脸疲惫地回到松柏院。 老爷子三天两头的闹腾,她这个做儿媳妇的,少不得要跟着受点气。 回到房里,刚坐下,她问丫鬟芍药:“二房的人都安顿好了吗?” 芍药躬身说道:“回禀太太,二房已经安顿下来。另外,二姑娘的行李丢了一件。” 张氏奇怪,“行李丢了?怎么回事?” 芍药说道:“婆子送去芷兰院的行李,无缘无故少了一件。找了一圈,还没找到。有可能是在路上丢的。” “行李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贵重吗?” 芍药说道:“东西倒是不贵重,都是一些摆件,听说不怎么值钱。” 张氏微蹙眉头,“二太太有没有说什么?” 芍药摇头,“二太太什么都没说。奴婢瞧着,二太太不想将此事闹大。听下面的小丫鬟说,二太太还派了人到芷兰院传话,让二姑娘不要大张旗鼓地找行李。” 张氏顿时笑了起来,“真是难得,她那人,竟然也有安分守己不闹腾的时候。” 张氏的语气中,充满了鄙薄和嫌弃。明显是看不上谢氏。 好好的当家太太,任谁也不乐意同一个妾扶正的女人做妯娌。丢脸,掉份。 也不知道二老爷顾大人当初脑子是不是进水了,娶个填房都好过将一个妾扶正。 芍药问道:“太太,要派人帮忙寻找行李吗?” 张氏说道:“当然要帮着找。二太太做继母的,不在乎小玖。我身为大伯母,可不能不在乎。 小玖可怜,几个月就没了娘,在继母手上讨生活。如今行李丢了,继母不帮着她找,我做大伯母的却不能袖手旁观。 你去安排人,大张旗鼓的找行李。我倒是要看看,谢氏有什么脸见人。” 芍药顿时笑了起来,“还是太太英明。二太太要丢人了。” 张是笑了起来,“她又不是第一次丢人。” 顿了顿,张氏又说道:“不杀杀她的威风,她还以为可以和本夫人平起平坐。哼,谢氏这人,迟早会闹腾的。单是府里的管家权,她肯定会和我争一争。” 芍药忙问道:“那怎么办?二太太若是真的和太太争抢管家权,这事奴婢看来,不太好处理。” 张氏轻蔑一笑,“谢氏想要管家权,她做梦。她敢伸手,我自然不会客气,直接将她的手打回去。 而且看谢氏的样子,是想将她的宝贝闺女高嫁。姑娘们说亲,说容易也容易,说难也难。瞧着吧,有她为难的时候。” 芍药说道:“还是太太想得长远。另外,侯府得知二房回来,派了人过来。” 张氏说道:“你和侯府的人说,明日我会和二房一家一起前往侯府请安。” “奴婢晓得。” 芍药出门,按照张氏的吩咐办事。 …… 芷兰院差不多收拾好了,只剩下几箱子的书本还没放好。 顾玖带着丫鬟们,将书籍按照内容分类,分别摆放。 王二丫,不对,王二丫已经改名为王依。 王依跟着顾玖,顺利来到京城。 她对一切都很好奇,好在桂嬷嬷的教导她都记在心里,跟在顾玖身边,勤勤恳恳的做事。 王依长得高,顾玖便让她帮着摆放书籍。 王依说道:“姑娘的书真多。” 顾玖笑了笑,问道:“想读书识字吗?我来教你。” 王依忙说道:“怎敢让姑娘教,奴婢脑子笨,学不好的。跟着青梅姐姐,能认几个字,奴婢就满足了。” 顾玖嘴角抽抽。 青梅那个学渣,竟然教起王依读书识字。学渣教书,不知道效果怎么样。 青竹从外面进来,“启禀姑娘,大太太身边的芍药姐姐过来了。” 顾玖闻言,“快请芍药姐姐进来。” 芍药被请进书房。躬身给顾玖行礼。 顾玖问道:“芍药姐姐过来,可是大伯母有吩咐?” 芍药笑着说道:“我家太太得知二姑娘丢了一件行李,很是担心。让奴婢过来问一声,丢失的行李,可有什么特点? 我家太太说了,二姑娘丢失的行李,无论如何都要找回来。姑娘家的行李,万万不能被人捡了去,坏了二姑娘的名声。” 咦? 顾玖意外。 之前谢氏特意派人过来叮嘱她,不要大张旗鼓地找行李。 怎么大伯母却反其道行之,看样子是要大张旗鼓地帮她寻找丢失的行李。 顾玖一边琢磨此事,一边说道:“区区小事,怎好让大伯母费心。” “二姑娘千万别这么说。我家太太最是热心,二姑娘丢失行李,可不是小事。” 顾玖已然想明白了其中的关节。 之前在花厅,她已经看出来,大伯母张氏同谢氏不对付,妯娌二人之间明显有龌龊。 谢氏不让她大张旗鼓的寻找行李,大伯母张氏得知后,偏要同谢氏对着干。摆明是要落谢氏的面子,让谢氏难堪。 顾玖笑了笑,没想到刚回京城,她就成了两位太太斗法的棋子。 她要当这个棋子吗? 顾玖抿唇一笑,谢氏丢脸,她乐见其成。 而且芍药有一句话说得很对,姑娘家用过的东西,万万不能被人捡了去,坏了名声。 既然大伯母热心帮忙,她又何必拒绝别人的好意。 至于谢氏那边,顾玖不做考虑。 谢氏要斗法,自有大伯母张氏和她斗。 顾玖说道:“让芍药姐姐辛苦走一趟。请芍药姐姐转告大伯母,我心里头很感激的。丢失的行李的特点,青梅,这事你和芍药姐姐好好说说。” 青梅同芍药说道:“我家姑娘丢失的行李,是个枣红色的木头箱子。箱子左上角,缺了一角。另外,铜锁上面被划了两道,成人字形。” 芍药点点头,记下丢失行李的特征。然后说道:“二姑娘放心,我家太太一定会派人帮你将行李找回来。” “多谢大伯母,多谢芍药姐姐。” “二姑娘客气。二姑娘歇息吧,奴婢就先告退。” “青梅,替我送送芍药姐姐。” 青梅应声,将芍药送出院门口,顺便还送了一份从西北带来的土特产给芍药。 芍药欣然收下。离开芷兰院后,拆开盒子一看,和土特产一起的还有个荷包,荷包里面放着两张一两的银票。 芍药顿时笑了起来,暗自想着,二姑娘倒是会做人,出手也够大方。 既然二姑娘这么会做人,以后只要不是太为难的事情,只要二姑娘求到她面前,她便替办了就是。 谢氏虽然才到京城,但是大太太张氏那边的动静,也没能瞒住她。 得知张氏大张旗鼓地替顾玖寻找丢失的行李,谢氏气的咬牙。 “真是我的好大嫂,她这么做到底是想干什么?落我的面子,还是想和我打擂台?简直是欺人太甚。” 谢氏气得拍桌子。 春禾小心翼翼地问道:“太太,现在我们该怎么做?要不要也派人找找二姑娘的行李?” 谢氏咬牙,“我本不想生事,张氏却偏要压我一头,故意找茬。此事岂能善罢甘休。去,带上几个人,和大房的一起找二丫头丢失的行李。必须找到。” 春禾躬身领命,“奴婢这就带人过去。” 谢氏不甘心啊。 原本她已经派人通知了顾玖,不准大张旗鼓地找行李。如今却被张氏架在火上烤,不得不出尔反尔,自己打自己的脸。 谢氏气的心肝脾肺肾全都痛了起来。 张氏好生无耻。 二房的事情,关她屁事,谁让她手伸得那么长。 谢氏咬牙,得想个办法,将张氏伸出来的手打回去。让张氏知道,她不是那么好拿捏的,二房的事情,还轮不到她说了算。 大房,二房齐齐出力。 人多力量大,顾玖丢失的行李,终于被找到了。 行李就在马车上,根本没有搬下来。 不过因为马车是从太仆寺借的,而且马车已经还给了太仆寺。因此不得不派人去太仆寺,将行李拿回来。 芍药带着人,亲自将行李送到芷兰院。 “二姑娘,你看看,这可是你丢失的行李?” 箱子左上角缺了一角,铜锁有个人字形的划痕。 青梅激动地说道:“姑娘,这正是丢失的那件行李。” 芍药笑了起来,“行李找回来就好。我家太太置办了酒席,晚上二姑娘务必出席。” 顾玖点头,“晚上的酒席,我肯定会去。辛苦芍药姐姐,不仅帮我找到了行李,还特意送来。” 芍药笑道:“奴婢都是按照我家太太的吩咐办事。二姑娘要谢,就谢我家太太。” 顾玖说道:“我自然要谢谢大伯母,要不是她出面,这件行李还找不回来。” 芍药闲聊了两句,便躬身告辞。 出院门的时候,正好同春禾碰上。 春禾奉命来见顾玖。 两人都是各自太太身边的大丫鬟,第一心腹,难免存了比较的心思。 芍药含笑,“春禾妹妹来了啊。行李我已经给二姑娘送来了。” 春禾暗自冷哼一声,“芍药姐姐辛苦了。芍药姐姐今年有二十了吧,不知道大太太准备如何安排芍药姐姐的终身大事?” 芍药眉眼微动,依旧笑着,“春禾妹妹果然爱操心。莫非二太太已经安排好了春禾妹妹的终身大事? 让我猜一猜,春禾妹妹长得这么标志,是给二老爷做妾?还是寻个小厮嫁了,将来做个管事婆子?” 春禾脸色微变,盯着芍药,嗤笑一声,“我的事情,就不劳烦芍药姐姐操心。” 芍药捂嘴一笑,“这也是我想说的话。春禾妹妹你忙,我先走了。” 芍药带着婆子们离开,嘴角微微翘起,满是嘲讽。和她斗,春禾还嫩了点。 二房也真是心大,才刚回京城第一天,就想和大房争个高下,也太不自量力。 芍药对大太太张氏充满了信心,一定可以将二太太谢氏打个片甲不留。 春禾目送芍药离去,脸色一垮。 哼! 大房不就是仗着常年在京城的优势,有什么了不起。 过些日子,等太太熟悉了府中的情况,届时,就不信大房还能笑得出来。 顾玖刚送走大房的芍药,又迎来谢氏身边的春禾。 “春禾姐姐来了,快请坐。” 别管顾玖心里头对谢氏有多不待见,至少表面上,都是客客气气。 对待谢氏身边的丫鬟,也都给足了面子。 如此一来,别人想挑错也挑不出来。 春禾微微躬身,说道:“太太知道二姑娘丢了行李,一直很担心。如今行李找回来了,太太特意命奴婢过来看看。 太太说,二房和大房虽然是一家,但是二房的事情,最好还是别麻烦大房。 若是二姑娘有什么难处,尽管和太太说。太太自会替你解决。” 顾玖挑眉一笑,只怕谢氏这会还在气头上。 大伯母张氏借着找行李的事情,落了谢氏的面子,谢氏岂能甘心。 顾玖对春禾说道:“多谢太太关心。请春禾姐姐转告太太,我一切都好,也没有为难的地方。我心里头都明白,我是二房的人,二房的事情自然不能交给大房处理。” 春禾笑了起来,“二姑娘能如此想,太太也就放心了。晚上有酒席,太太让奴婢提醒二姑娘,穿的喜庆一点。” 顾玖含笑点头,“我知道了。” 送走了春禾,顾玖总算能够好好休息。 青梅和青竹将行李打开,清点里面的物件,一一摆放在书房。 青竹说道:“姑娘的行李,好歹是找回来了。幸亏没有被人捡了去。” 青梅则说道:“看样子,太太和大太太斗了起来。姑娘,我们该怎么办?” 今日谢氏同大太太的一番斗法,因芷兰院而起。青梅担心,谢氏会迁怒到顾玖身上。 顾玖说道:“我们什么都不用做,静观其变。” 两位太太斗法,她就不参与了。只需坐在一旁看戏就好。 青竹说道:“奴婢真没想到,两位太太这么不对付。这才回府第一天,就斗了起来,那以后还得了。” 顾玖点点头,深以为然。这两位太太,只怕以后会斗个你死我活。 毕竟,大房和二房没有分家。 关于谁管家,谁主事,谁管钱,谢氏岂会让大伯母张氏一人得意。 少不得要出面争一争,抢一抢。 顾玖问道:“青梅,你知不知道太太大伯母之间,到底是什么情况?” 青梅说道:“奴婢听桂嬷嬷说过一些。因为太太是由妾扶正,故此,大太太看不上太太。 觉着和太太做妯娌,太过丢脸。 奴婢还听说,当初老爷要将太太扶正的时候,大太太就出面反对过,还指着太太的鼻子,质问老爷,说这个女人有什么资格扶正?说顾家脸面都被丢光了。” 竟然闹得这么厉害,根本就是撕破脸的节奏。顾玖暗自咋舌。 大伯母也真敢说,竟然敢当着父亲的面质问。 估计当时,父亲脸都黑了吧。被自己的大嫂这么质问,面子上肯定下不来。 光是这件事,就足以让谢氏和张氏结下解不开的死仇。 难怪回京第一天,大伯母张氏就和谢氏斗上了。根本不给谢氏半点面子。 大伯母张氏不仅是在打压谢氏的气焰,更是在提醒谢氏,别以为你扶正了,老娘就会和你客气。妾就是妾,就算扶正,在老娘眼里那也是妾。 顾玖又问道:“大伯母和母亲的关系如何?” 顾玖口中的母亲,自然是指已经过世的苏氏。 青梅想了想,说道:“这方面的事情,桂嬷嬷说得很少。只听说,当初夫人还在的时候,同大太太相处得还算融洽。夫人性子和善,为人也大方,应该和大太太没多少矛盾。” 顾玖点点头,想来也是如此。 大伯母张氏对谢氏那样不客气,估计也有替苏氏不值的原因。 大伯母张氏身为原配正房,眼睁睁地看着苏氏过世,谢氏被扶正。心头难免会有物伤其类的感受。 一个妾,竟然被扶正。 是不是有一天她死了,家里的妾也会被扶正? 谢氏被扶正,分明是给家里的那些妾,做了一个极坏的榜样。 张氏心里头自然不痛快,不爽谢氏。 一个妾也配和她做妯娌? 呵呵! 谢氏让她不痛快,她就让谢氏加倍的不痛快。 ------题外话------ 二更奉上。今天晚了,对不起。 明天会准时更新。 第91章 鸡飞狗跳 晚上的酒席,顾玖换了一身喜庆的衣服,来到花厅。 在酒席上,顾玖终于见到了大房所有人,还有名声在外的祖父。 大伯父是武将,气质精悍。 大房的几个哥哥们,也都长得高高大大。 至于大房的几个弟弟,还都是一团孩子气。 顾玖上前,“见过大伯父,给大伯父请安。” 顾大老爷顾知鸣点点头,“是小玖吧,长这么大了。” 顾玖抿唇一笑。 顾大人喊道:“都过来,给老爷子请安。” 二房的孩子们鱼贯上前。 大家齐声说道:“给祖父请安。” 顾老爷子留着灰白的胡子,一副纵情酒色的模样,给人一种为老不尊的感觉。 他眼睛有些花,眯着眼睛才能将人看清楚 “这就是老二家的几个孩子吗?不错,不错,都长这么大了。孩子的婚事定下来了吗?” 顾大人在旁边躬身说道:“回禀父亲,孩子们的婚事不着急,儿子准备慢慢相看。” 顾老爷子左右摇晃着头,“姑娘家大了,哪能不着急。老夫记得大丫头已经及笄了吧。 都这么大了,还没说婆家,难不成要做老姑娘。那可不好。 老二啊,你要是找不到合适的人家打发闺女,我来替你想办法。 京城那么多富贵人家,扒拉一下,要不了多久,就能将孩子们的婚事定下来。” 顾珍站在顾玖身边,脸色都白了。 亲祖父说她是老姑娘,顾珍差一点就哭了出来。 忍了忍,好不容易才忍住。 顾老爷子见状,先是啧啧两声,“大丫头,见了老夫,你哭什么?莫非老夫说得不对?” 顾珍连连摇头,死死咬着嘴唇,心头委屈得说不出话来。 顾大人朝顾珍看了眼,然后同顾老爷子说道:“父亲,孩子们的婚事我自有主张,就不累你操心。” 顾老爷子顿时冷哼一声,“老二啊,你一走就是十几年。好不容易回京城,同老夫没说上几句话,你就横挑鼻子竖挑眼。怎么,你对老夫有意见?” 顾大人面无表情,说道:“儿子不敢。” 嘴里说着不敢,可是顾大人的表情却很严肃,语气也透着冷漠。 那样子,分明是在说,他就是不满。 啪! 顾老爷子一巴掌拍在桌上,“顾知礼,你这个态度,是大不孝,你知道吗?老夫一纸奏章告到御前,你这辈子就完了。” 顾大人气得脸色发青,拳头攥起。 为官一二十年,他没被同僚打败,没有被政敌打垮,却被自己的老子给气疯了。 眼看父子二人要爆发一场大战,谢氏心里头怕得很,却又莫名的有些兴奋。 老爷子为老不尊,他们二房一回来,就各种挑剔。就没见过这种老人。 别家的老人,是处处替子女着想。 家里这位老爷子,呵呵,不拖后腿就算不错的。而今,甚至要断了老爷的仕途,真是气煞人也。 真想让老爷,杀杀老爷子的威风。 大老爷顾知鸣及时站出来,“老爷子,二弟今日才到家,你就不能消停点?你非得让大家都不痛快吗?” 顾老爷子哼了一声,胡子抖了抖,“我是你们老子,教训你们几句,不行吗?” 大老爷顾知鸣皱着眉头,不客气地说道:“父亲威胁二弟,要到御前告状,断了二弟的仕途。这是身为父亲该做的吗?二弟仕途断绝,对父亲有什么好处?” 顾老爷子突然笑起来,“老子高兴。” 完全是一副蛮不讲理,为老不尊的模样。顾老爷子就是那种典型的年轻时候混蛋,年老后混账的人。 顾大人都快被顾老爷子给气死了。 就为了图高兴,就要去御前告状,断送他的仕途。 他怎么就摊上这么个混不吝的老子。 怕是要少活十年。 顾大老爷顾知鸣对付顾老爷子,显然经验丰富。 他板着脸说道:“父亲若是继续胡言乱语,儿子现在就去侯府,将大伯父请来,让他和父亲谈谈。” 顾老爷子顿时一怂。 顾大老爷顾知鸣口中的大伯父,正是隔壁侯府的老爷子,平南侯。 平南侯是顾老爷子的嫡亲兄长。 现如今,也只有平南侯能稍稍管住顾老爷子。 只是毕竟不住在一个屋檐下,平南侯也不可能天天盯着顾老爷子。 总之,顾老爷子荒唐的时候多,脑子清醒的时候少。 见大儿子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顾老爷子还是有点心虚。 他对顾大老爷说道:“行了,行了,我就是和老二开个玩笑。谁知道他连玩笑都开不起。” 顾大人一脸心塞,“请父亲以后不要随便拿儿子的仕途开玩笑。” 子告父,那是万万不能的。 父告子,那绝对是一告一个准。 所以当顾老爷子说起要去御前告状,毁了顾大人的仕途的时候,顾大人是真的怕,而且恨。 顾老爷子的脾气,顾大人是知道的。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荒唐人。 谢氏偷偷松了一口气,这件事幸好解决了。 二房的子女,个个大开眼界。 万万没想到,亲祖父竟然是这么一个混账玩意。 当然,这话只能在心里头想一想,万万不能说出口。那是大不孝。 顾老爷子不再讨论孙子孙女们的婚事,他盯上了坐在轮椅上的顾珽。 顾珽的腿还不能走路,吃不住力。 顾玖叮嘱他少量活动,可以扶着墙走一走。但是平时出门,就不要走路。 顾老爷子盯着顾珽,问道:“三郎,你这腿是怎么伤的?” 顾珽微微躬身,说道:“回禀祖父,是骑马摔伤的。” 顾老爷子一听,哈哈大笑起来,指着顾珽,说道:“你可是真够笨的。骑个马还能摔下来。老二,你看看你养的好儿子,连马都骑不好,简直是废物一个。” 顾珽脸都黑了,偏生他是孙子辈,又不能反驳。 他死死地抓着椅子扶手。若非眼前这位老人,是他的亲祖父,他真有一种冲上去打人的冲动。 谢氏嘴角一勾,心情很好。 虽然她也讨厌顾老爷子,但是看到顾珽被顾老爷子骂,她还是很开心。 这老爷子半点没说错,顾珽就是个废物。读书不成,做事也是不堪大用。 这样的顾珽,拿什么和她的宝贝儿子顾琤竞争。 顾大人很心塞地看着顾老爷子。 老爷子骂顾珽废物一个,岂不是也在间接骂他这个当老子的是个废物。 顾大人说道:“父亲,三郎如何,就不劳你操心。你还是和你的妾纵情酒色吧。” 顾大人很确认,他情愿顾老爷子天天往小妾房里钻,喝酒发酒疯,也不乐意和顾老爷子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他都能想象,接下来的酒席,肯定会更加心塞。 他说不定真的会被气死。 摊上这么个父亲,真是人生大不幸。 更不幸的是,老太太去世了,家里没有一个人能真正管住这位荒唐的老爷子。 顾大老爷见气氛僵持,干脆说道:“二弟一家总算回来了,让厨房上饭菜,酒水准备好。” 大太太张氏颔首应下,吩咐丫鬟去厨房传话。 很快,饭菜摆上桌。 大老爷招呼顾大人上桌喝酒。 席开两桌。 爷们们一桌,女眷一桌。 顾玖端坐在椅子上,左手坐的是顾珍,右手坐着顾玥。 顾珍小声嘀咕,“老爷子真是……”为老不尊,让人恼怒。 顾玖淡淡一笑,“大姐姐喝茶。” 她端起茶杯,堵住顾珍的嘴巴。 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场合,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真以为声音够小,别人都听不见吗? 顾珍也真够心大的。 顾珍被迫喝了一杯茶水,心情越发郁闷。 回京第一天,就遭遇这种事情,任谁也高兴不起来。 顾玥朝顾珍看去,表情似笑非笑,似乎是在看顾珍的笑话。 顾珍留意到顾玥,冷哼一声。 顾玥抿唇一笑,对顾玖说道:“二姐姐,你可要看好大姐姐。切莫让她又出丑丢脸。” 顾珍的脸都绿了。顾玥说这番话的时候,可没有避着她。 赤果果的嘲笑和奚落,让顾珍极为不痛快。狠狠剜了顾玥一眼。 顾玥反而笑得越发开心。 看到顾珍吃瘪,被老爷子说成老姑娘,她怎么就那么开心呢。 顾玖挑眉,盯着顾玥,“大姐姐出丑丢脸,三妹妹很高兴吗?” 顾玥轻声一笑,“二姐姐误会了,我怎么会是那种人。” 顾玖哼了一声,“同是顾家人,我倒是不知道,大姐姐出丑丢脸,你面子上就好看?你还不是跟着一起丢脸。” 顾玥脸色一僵,转眼又笑道:“我只是随口这么一说,二姐姐何必当真。真是的,连玩笑话都开不起。二姐姐,你真无趣。” 顾玖偷偷翻了个白眼,“我又不需要讨好你,为何要有趣。” 顾玥再次吃瘪。 是啊,顾玖又不需要讨好她,当然不需要在她面前表现出有趣的一面。 顾玥盯着顾玖,“二姐姐莫非是以为,有大伯母给你撑腰,你就可以为所欲为?” 顾玖嘲讽一笑,“为所欲为的人,是三妹妹你吧。别忘了,我差点就死在你的手上,你可是杀人凶手。” “你……” 顾玥心中愤恨。 这件事,是顾玥的污点。 因为这件事,父亲罚她闭门思过,还要抄写家规。 本以为,一切都过去了。 没想到,今日顾玖又重提此事。 “我算是看出来了,二姐姐成心同我过不去。” 顾玖挑眉一笑,“三妹妹什么都懂,为何偏偏没有自知之明。” 顾玥咬牙,好你个顾玖,牙尖嘴利。 顾珊偷偷拉扯顾玥的衣服,叫她别说了。 六妹妹顾珺都注意到了这里的动静。 这些事情,要是传到大房那边,说不定又会生出一场风波。 顾玥恼怒不已,将炮火对准顾珊。 这个时候,谢氏和张氏坐了下来,顾玥不得不闭上嘴,一腔闷气不得发泄。 顾珍偷偷同顾玖说道:“谢谢二妹妹。你帮了我,我承你的情。” 顾玖含笑说道:“大姐姐不用客气。” 这顿酒席,吃得刀光剑影,疲惫不堪。 一桌精致的饭菜,顾玖就随意吃了几口,味道也没尝出来。 从二房回到京城,就注定这餐饭不会太平。 隔壁桌,顾老爷子三杯酒下肚,又闹腾起来。 大老爷不得不连声劝解。 女眷这边。 谢氏和大太太张氏,明显不对付。 张氏笑道:“弟妹吃鱼!我还记得,当年你怀着身孕,大冬天的,非要吃鱼。 苏弟妹贤惠,特意命人去乡下买了鱼回来。 啊,对了,那时候弟妹你还住在相思院。如今相思院换了主人,白姨娘住在里面。 说起来,弟妹和白姨娘还真的有许多相同之处。哈哈哈,随口说了几句,弟妹不会就生气了吧。” 谢氏何止是生气,连撕了张氏的心都有。 张氏故意提起当年的事情,到底开个意思? 还将白姨娘拉出来说事,是在提醒她,别忘了当年做妾的身份吗? 哼,谢氏将酒杯放下。 她已经不是当年的妾,她如今是二房的当家太太。 紧接着,谢氏展颜一笑,“没想到那么久远的事情,大嫂还记得。那时候我正怀着六郎,别人都说我那一胎是闺女,可是我偏要生儿子。 哈哈,最后生下来,果然是个儿子,而且读书好,又稳重,连我家老爷都夸他。 不过说起来,大嫂的记忆真的很好。那么久远的事情,我都快忘了,大嫂竟然还记得清清楚楚。 啊,我知道了,大嫂总记着当年的事情,就是为了提醒我不忘初心。只可惜,让大嫂失望了。 我如今是二房的当家太太,与大嫂平起平坐。就算大嫂心头不乐意,你也没办法。你也得给我忍着。” 最后一句话,谢氏特意压低了声音,一脸咬牙切齿的模样。 全桌的人,别管之前有没有在吃,这会都放下了筷子,紧张不安地看着两位太太。生怕这二人当场打起来。 顾珍端着茶杯,太过紧张,手一抖,茶杯就往地上掉。 顾珍吓得脸色发白,完了,完了。 却没想到,千钧一发之际,是顾玖帮她接住了下落的茶杯。为此,几滴茶水溅落在顾玖的衣袖上。 顾珍忙说:“谢谢!” “嘘!” 顾玖将茶杯放回桌上,示意顾珍不要说话。 这个时候,大家做个安静如鸡的吃瓜群众,多好。 谢氏与张氏之间的气氛,用剑拔弩张来形容,最恰当不过。 顾珊看着,大为着急。 想要出面劝解两句,却也知道这个场合,自己没那资格。 她真的很担心,回京第一天,母亲就和大伯母直接撕破脸斗起来。 真要如此,那以后还怎么相处? 住在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真撕破了脸,那多尴尬。 就在顾珊着急得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隔壁桌传来动静,一下子就将大家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砰! 酒杯被扔在地上,碎裂,发出巨响。 顾老爷子喝了酒,又开始闹腾了。 顾大老爷很后悔,今日这顿酒席,就不该请老爷子出面。 可是二房回家第一天,老爷子不出面也不合适。 眼见着场面快要失控,顾大老爷当机立断,“来人,老爷子醉了,将老爷子带下去。” “老夫没醉。老大,你个不孝子,老夫没醉,你为什么说我醉了。小心老夫去御前告你。” 顾大老爷半点不怵,估计是早就习惯了。 他对顾老爷子说道:“父亲,你就别瞎折腾,也别胡言乱语。陛下可不会见你。你忘了,陛下责令你回家反省。这都两年了,可曾要你重回朝堂?” 顾老爷子身上,还挂着镇军大将军的官职,顾府外面的大门上,挂的也是顾将军府的门匾。 但是,顾老爷子的官职,是个虚职。只挂名,不管事,手下也没兵。 以前,顾老爷子还能去上早朝。 有一次,顾老爷子喝多了,直接在早朝上睡着了。 天子见状,当然不高兴。就责令顾老爷子回家反省。 这一反省,就是两年。 顾大老爷如今故意提起这件事,就是在揭顾老爷子的伤疤。 顾老爷子大怒,伸手要掀桌子。 顾大老爷早有准备,死死的压着桌子。 他对下人说道:“还都愣着做什么,赶紧将老爷子带下去,好好伺候。最近,就别让老爷子出来了。” “是!” 几个五大三粗的仆人,一拥上前,抓手的抓手,抓脚的抓脚,一把将顾老爷子抬了起来。 每个人动作熟练,分工明确,配合默契。 分明是合作了无数次。 “老爷子,你别闹了,小的们这就带你回房。” 下人们说着,抬着顾老爷子就走了。 二房一家人,看得目瞪口呆,还有这样的操作,早干嘛去了? 第92章 渣父 呼! 顾老爷子一走,大房和二房的人,齐齐松了一口气。 之前顾老爷子在的时候,大家都憋着一口气。 别说说话,就连呼吸声稍微大一点,都怕引来顾老爷子的关注。 顾大老爷顾知鸣,一脸抱歉地同顾大人说道:“二弟,老爷子现在就是这副模样,他说的那些话,你别往心里去。等以后你见多了,也会见怪不怪。” 顾大人紧皱眉头,端起酒杯,一口喝下。 “大哥,我记得当初我走的时候,老爷子还不是这样。” 顾大老爷叹了一声,“谁知道了。越老越不像话,我们做儿子的,能有什么办法。就只能忍着呗。来来来,二弟,我们喝酒。这么多年,你们一家子总算回来了。” 气氛重新热闹起来。 女眷这边,众人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谢氏嘀咕,“老爷子也太荒唐了。” 张氏这会,倒是没有和谢氏别矛头的心思。 她同谢氏说道:“这才到哪啊!弟妹多住些日子,就会知道老爷子的花样多得很。以后老爷子闹起来,弟妹可要随我一同前往外院劝解?” 这会乍眼一看,妯娌二人,仿佛从没有矛盾。亲亲热热的,就像是一家人。 顾玖低头,抿唇一笑。 果然,能坐在当家太太位置上那么多年的人,都不简单。只少面子功夫,大家都会,而且做得很不错。 谢氏笑着说道:“大嫂既然开了口,我自然得答应。这些年,大嫂一人管着家,辛苦了。我敬大嫂一杯。以后,大嫂若是有需要,尽管说一声。我十分乐意替大嫂分忧。” 张氏似笑非笑地看着谢氏,“弟妹有心了。需要你帮忙的时候,我肯定不会客气。来,我们妯娌一起喝一杯。” 二人碰杯喝酒,彼此都看着对方。 眼神中,刀光剑影,你来我往,谁都不服谁。 顾玖笑了笑,什么亲亲热热,果然都是错觉。 这二人,一见面就要撕逼。不撕一场就不舒服。 一餐饭,吃得心累。 好在,总算吃完了。 顾玖率先告辞, “二姐姐,等等我。” 顾琳追上顾玖的脚步。 紧跟着,顾珍也跟了上来。 时间还早,顾珍提议到芷兰院坐一会。 顾玖欣然答应。 三姐妹正说着话,顾玥和顾珊也追了上来。 “二姐姐,算上我们。大家一起去你那里坐坐,可欢迎?” 顾玥笑盈盈的看着顾玖。 顾玖含笑点头,“三妹妹,四妹妹不嫌弃,就一起吧。” 大家跟着顾玖,来到芷兰院。 顾琳和顾珍暗暗打量芷兰院,嫡出的就是比庶出住得好。 像她们两人,只住了一个小跨院,三间正屋带两间厢房,同芷兰院比起来小了不止一半。 书房已经布置出来。 顾玖招呼大家在书房落座,又命丫鬟泡茶。 顾玥四下打量着,看到了守在门口的王依,好奇地问道:“这丫鬟新来的吗?以前怎么没见过?” 顾玖笑着说道,“她是新来的丫鬟,名叫王依。是管家亲自安排的。” 一句管家亲自安排,就将顾玥余下的话堵了回去。 顾玖既然敢将王依带到身边,自然走全了手续,让人挑不出错来。 顾珊说道:“我记得二姐姐身边,原先有一个长得极好的丫鬟,好像是叫燕子。如今怎么没看见了?” 顾珊一说,其他姐妹都想了起来。 顾珍说道:“我也记得有这么一个丫鬟。” 顾玥说道:“那个叫江燕的丫鬟,当初母亲想留给三哥,结果被二姐姐抢了去。二姐姐,你辛苦抢来的丫鬟,去了哪里?好像很长时间没见到了。” 顾玖轻声一笑,说道:“你们都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 顾玖说道:“那个叫江燕的丫鬟,签的本是活契。后来她病了,我怕她过了病气,就趁机将她打发了出去。毕竟长得太好看,留在身边做丫鬟,心里头总归不放心。” 顾玥笑了起来,“原来二姐姐也有担心的时候。当初见二姐姐非要那个叫江燕的人,我还以为二姐姐要留着她做陪房丫鬟。” 顾玖笑道,“三妹妹,你想得真长远。婚事还没有着落,你就已经想到了陪房丫鬟上面,我是自愧不如。” 顾玥脸色都变了。 顾玖这是在讥讽她吧。讥讽她恨嫁。 顾玥咬碎了银牙,“二姐姐同我说话,总是夹枪带棒。早知如此,我又何必瞎操心。” 这个时候,青竹端着茶水进来。 顾玖招呼大家喝茶。 一点小小的过节,就这么揭过去了。 顾琳喝着茶,笑着说道:“二姐姐,我最喜欢这张软塌,坐在上面真舒服。” 顾玖笑道:“你让丫鬟也缝几个这样的垫子,软软的,的确很舒服。” 顾珊抬头打量这件书房,“真没想到,二姐姐这里有这么多书。” 顾玖说道:“很多书都是从父亲的书房借来的,看完后就要还回去。个别书籍,是哥哥替我买回来的。” “三哥对二姐姐真好。”顾珊感慨道。 顾玖笑了笑,说道:“六哥对两位妹妹也很好。” 顾珍心情抑郁,她还记恨着老爷子说她是老姑娘的事情。 她叹了一声,“真没想到,老爷子竟然是那样的人。” 众人心有戚戚,都是一样的感受。 有这样混账的亲祖父,真是人生大不幸。 顾珊说道:“比较起来,西北除了比较苦寒外,别的方面倒是挺好。” 没有闹腾的祖父,没有剑拔弩张的大伯母。内院鸡毛蒜皮的一些矛盾,那都不是事。 顾玥皱起眉头,“真不知道祖父是怎么想的。那样闹腾,就不怕影响到大伯父和父亲的仕途吗?” 顾珊说道:“大家都看到了,祖父只管他自己喝酒开心,根本不管大伯父和父亲的仕途,更不会管我们这些孙辈的前程。” 面临越老越混账的祖父,大家心情都不太好。 顾珍弱弱地问道:“祖父这样闹下去,会不会影响到我们?” 顾珍所谓的影响,自然是指大家的婚事。 顾玥挑眉,“谁知道了。大房只有六妹妹一个姑娘,还是庶出。估计大房不在意吧。” 顾珍看着顾玖,“二妹妹,你怎么认为?” 顾玖放下茶杯,笑了笑,说道:“祖父如此不靠谱,大伯父和父亲竟然没有长歪,而且还都很有出息,真是不可思议。” 一般人,遇到顾老爷子这样的父亲,多少会受到影响。 偏偏,顾大老爷和顾大人,都正常的长大,并且一个武将,一个文官,能力不错,仕途都还算顺利。 这,真是一个奇迹。 大家都望着顾玖。 顾珊问道:“二姐姐的意思是?” 顾玖轻声一笑,“我今天问了问下人,我们顾府同隔壁侯府,是在十八年前分的家。大伯父和父亲之所以没有受到祖父的影响,能有今日的出息,我想侯府老爷子和老夫人应该功不可没。” 隔壁侯府,老侯爷同老夫人做了好榜样,让顾大老爷和顾大人两兄弟知道,这世上的父亲,不是只有顾老爷子那种人。 还有像老侯爷那样认真负责的父亲。 估计,当初老侯爷也没少教导大伯父和顾大人。 顾珊若有所思。 顾玥眼神激动,心中想着,母亲果然没说错。她的婚事,还得指望隔壁侯府。 就家里这样乱糟糟的情况,她都不好意思请人上门做客。 万一客人到府中做客,老爷子突然闹腾起来,那多丢人。 顾珍咬着下嘴唇,一副纠结难受的模样。 顾玖安慰她,“大姐姐别多想。祖父说的话,你也别放在心上。” 顾珍却说道:“祖父没有说错,我已经及笄,婚事却还没有着落。耽误下去,怕是真的会成老姑娘。” 顾玖郑重地对顾珍说道:“大姐姐,晚两年成婚,怎么就成了老姑娘。而且晚一点成婚,对身体也好。” 毕竟都是姑娘家,顾玖没有深入的说,没说太年轻生孩子不好之类的话。 她含蓄的提点,能听懂的自然会懂,听不懂的就算了。 顾珍没有被安慰到,反而越发难过。 顾玥特嫌弃她,“大姐姐,你哭什么。这才刚到京城,等我们安顿下来,熟悉了这边的关系,届时母亲自会替你打算。说不定等到明年开春,你的终身大事就能定下来。” 顾珍低着头,小声说道:“哪有那么快。” 明年开春,她的婚事只怕八字还没有一撇。 顾玥哼了一声,“大姐姐,你胡思乱想也没有用。不如放宽心,该吃吃该喝喝。” 顾珍咬着唇,顾玥有太太替她打算,当然不用发愁,可以如此洒脱。 而她不同,她只是庶出。 若是不在太太跟前刷一刷存在感,怕是太太都会忘记她。又怎么会记得替她张罗婚事。 她偷偷朝顾珊看去。 她和顾珊的关系最好,她希望顾珊能够帮到她。 顾珊没有任何表示。 顾珊年龄小,婚事上面,她根本说不上话。 顾珍很是失望。 她望着顾玖,“二妹妹,你一点都不担心吗?” 顾玖轻声一笑,“我不着急。”自然也就不担心。 顾珍羡慕,“二妹妹,你心态真好。” “大姐姐也可以学我这样,不用去在意外人的看法。” 顾珍摇头,她做不到顾玖这般洒脱。 可以说,她自小就是活在别人的目光下。一切的努力,都是为了得到别人的认可和称赞。 让她不去在意别人的看法,无论如何也办不到。 “不知道侯府是什么模样。一定比我们顾府更富贵气派吧。” 顾琳突然说道。 顾玥笑道:“五妹妹,明儿一早去了侯府,不就知道了。你着什么急。” 顾琳小声说道:“我没着急,我就是随口这么一说。” 顾玥挑眉一笑,“五妹妹,明日去侯府要穿的衣服,你准备好了吗?给侯府姐妹们的见面礼,你都准备些什么?” 顾琳低着头,没敢和顾玥的目光对视,只说道:“给侯府姐妹们准备的礼物,同给六妹妹的礼物是一样的。都是我亲手做的荷包。” 顾珊笑了笑,抢先说道:“五妹妹真有心。亲手做的荷包,虽然不贵重,却代表了五妹妹的一番心意。” 顾珊之所以出声,就是为了打断顾玥。 顾玥说话总是夹枪带棒,顾珊担心一会,姐妹们又吵起来。 顾珊又朝顾玖看去,“还不知道二姐姐准备了什么礼物?二姐姐给六妹妹的见面礼,我们也没看到。” 顾玖笑着说道:“给六妹妹的见面礼,我让丫鬟亲自送到六妹妹的房里。” 顾玥好奇地问道:“是什么样的礼物?” “普通玩意,不值一提。” 顾玖随口这么一说。 顾玥当然不相信,“二姐姐好生无趣,到现在还要保密。” 顾玖挑眉一笑,没搭理顾玥。 顾琳大着胆子问道:“三姐姐,你给侯府的姐妹们,准备了什么礼物?” 顾玥得意一笑,说道:“保密。” 切! 她自己都保密,还好意思说二姐姐无趣。 脸皮真够厚。 见屋里的气氛僵持,顾珊赶忙说道:“时辰不早了,明日一早还要去侯府。二姐姐,我们就先告辞,你也早点歇息。” “四妹妹慢走,我送你出去。” “二姐姐止步。” 顾珊提议要走,大家也都意识到时间很晚了。 于是纷纷起身告辞,离开了芷兰院。 青竹进屋,收拾了茶杯茶壶。 顾玖歪躺在软塌上,略显疲惫。 青梅拿来一张毯子,盖在顾玖的身上。 “姑娘当心着凉。” 现在是十一月,京城的冬天还没到最冷的时候。 等到了腊月,那时候才会冷得刺骨,浑身哆嗦。 不过即便天气不太冷,屋里也烧起了火盆,暖暖的。 顾玖闭目沉思,琢磨着事情。 青梅坐在杌凳上,一边做着针线活,一边同顾玖说话。 “姑娘,明早去侯府,要穿哪件衣服?要不要穿得喜庆一点。” 顾玖问道:“你可问过桂嬷嬷,侯府老夫人喜欢什么?” “桂嬷嬷说,侯府老夫人喜欢热闹。尤其是喜欢姑娘们围在身边说话逗趣。桂嬷嬷还说,当初侯府的几位庶出姑太太还没出嫁的时候,在侯府老夫人面前,也是极有体面的。” 顾玖闻言,笑了笑,“明日就穿喜庆一点的衣服。” 老夫人喜欢热闹,顾玖就不能穿太过素净的衣服,以免让人感觉晦气。 青梅嘀咕,“老爷子今日这番闹腾,不知道对老爷会不会有影响。” 顾玖说道:“老爷子出不了府,应该影响不到老爷的仕途。不过老爷子自有办法找老爷的晦气,让老爷心里头不痛快。” 顾大人惨了! 摊上这样的父亲,以后怕是会天天心塞。 甚至连谢氏也会受到牵连。 顾大人心塞,自然不想回府。 人不在府中,哪里有时间来到后院,同谢氏行夫妻敦伦之事。 顾大人不进后院,谢氏也会跟着心塞。 如此恶性循环下去,加上大伯母张氏的挑衅,谢氏迟早要爆发一场。 顾玖说道:“以后这府中,只怕会很热闹。” 青梅不明所以。 顾玖轻声一笑,“太太和大伯母不对付,这二人迟早要斗起来。老爷子闹腾,大家都不得安宁。不过首当其冲,还是大伯父和大伯母,父亲和太太。 他们四人受到的影响最大。至于我们,毕竟是孙辈,隔了一代。对于我们的影响,可以忽略不计。” 青梅不放心,问道:“真不会影响到姑娘吗?” 顾玖轻声说道:“不会影响到我。” “姑娘的婚事?” 顾玖笑了笑,“我的婚事还早,你们啊,就别瞎操心。” 身在这个时代,结婚是迟早的。 不过顾玖会努力推迟这个时间。 结婚多无趣,整日里操不完的心。 哪比得上如今这般自在。 如果嫁给了一个渣男,那人生,真是呵呵…… 第93章 侯府 回到京城的第二天。 一大早,顾玖就被青梅从床上叫起来。 “姑娘,该起了。今日要去侯府做客,时间耽误不起。” 顾玖睡眼惺忪,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或许是因为换了环境,有些认床。昨晚一直到小半夜,顾玖才睡着。 她擦擦眼睛,不甚清醒。任由青梅和青竹伺候她穿衣。 直到一捧凉水洒脸,顾玖才彻底清醒过来。 她眨眨眼睛,水真冷啊。 用凉水洗脸,整个人瞬间就精神了。 洗漱,打扮。 吃过早饭,来到二门。 大家今日都打扮得很喜庆。 顾玥直接穿了一身正红色,加上她本身容貌明艳,人群中就数她最打眼,一下子就夺去了所有人的目光。 见所有人都看着自己,顾玥心头止不住的得意。 今日前往侯府,出彩的人必定是她。 什么顾珊,顾玖,统统靠边站。 六姑娘顾珺跟着大太太张氏,也来到二门。 顾珺甜甜一笑,“见过诸位姐姐。姐姐们今日打扮得真好看。” 顾玖发现顾珺笑起来的时候,脸颊两边有小酒窝,显得特别可爱。 “给大伯母请安。六妹妹今日也很好看。” 顾珺笑了笑,神采飞扬。 太太张氏问道:“三丫头,你母亲人呢?” 顾玥微微躬身,说道:“母亲马上就来了,请大伯母稍等片刻。” 大太太张氏笑着说道:“三丫头,今日你这身打扮,倒是富贵。” 这话没说错。 不说顾玥身上穿的,就说她头上的那一套绿宝石头面首饰,就价值不菲。估摸着至少价值上千两。 谢氏真舍得下本钱,竟然给顾玥准备了这么贵重的头面首饰。 顾玥抿唇一笑,“第一次去侯府做客,自然要盛装打扮,以示尊重。” 大太太张氏似笑非笑地看着顾玥,“你这身打扮,好是好看,也足够富贵。不过你毕竟还是姑娘家,打扮得这么张扬,侯府的几位姑娘都被你比了下去。三丫头,你这是成心要抢侯府姑娘们的风头啊。” 顾玥一愣,心头一慌。有些手足无措。 大太太张氏继续说道:“倒是四丫头这一身打扮很妥当。既不张扬,也不会失礼,应该能给侯府老夫人留下好印象。” 顾玥猛地朝顾珊看去。 顾珊一身桃红色,头上的首饰只有简单的几样。 看上去清清爽爽。 顾玥咬牙,难不成要她回去换一身? 今日一大早起来,就开始洗漱打扮。 好不容易打扮好了,大伯母却说她打扮得太张扬,会抢了侯府姑娘的风头。 这让顾玥又担心又不甘心。 今天这一身打扮,是她最满意的,她真的不舍得换下。 大太太张氏提醒顾玥,“三丫头,你若是要换一身的话,如今还来得及。不然一会到了侯府,可就迟了。” 顾玥纠结,挣扎。 此时,谢氏到了。 “没想到大嫂来得比我还早。” 张氏笑了起来,“弟妹总算来了。既然人都到齐了,我们就出发吧。” 说完,张氏率先上了马车。 虽说顾府同隔壁侯府只有一墙之隔,中间还开了一道角门,方便两家来往。 但是两家正式拜访的时候,都是走正门。 谢氏也对顾玥她们说道:“都上车吧。” 顾府不缺马车,这倒是方便了大家。 顾玖带着丫鬟们,登上马车。 顾玥站在原地没动。 谢氏奇怪地看着她,“玥儿,你还站着做什么。赶紧上马车啊。” 顾玥一脸纠结,压低声音同谢氏嘀咕,“母亲,刚才大伯母说,女儿这一身太过张扬,恐会抢了侯府姑娘们的风头。” 谢氏皱眉,“你大伯母真这么说?” 顾玥点头,“母亲,女儿要不要回去换一身。” 谢氏冷哼一声,“换什么?你别听你大伯母胡说八道,她就没安好心。听我的,就这么打扮。到了侯府,好好表现。总之一切有我。” 顾玥勉强接受了谢氏的说辞,跟着谢氏登上马车,前往隔壁侯府。 马车上,青梅同顾玖嘀咕,“奴婢倒是认为大太太说的有几分道理。三姑娘打扮得太过张扬,那么贵重的首饰,想忽略都不行。侯府的姑娘,在自己家里,肯定不会这么打扮。” 顾玖轻声一笑,说道:“三妹妹明显想要给侯府老夫人留下一个好印象,所以她才会患得患失,被大伯母影响。不过,大伯母说的,不一定就对。” 两家紧挨着,出了顾府,就到了侯府。 侯府门房早早的候着,见顾府的马车到了,急忙开侧门,将顾府的人迎了进去。 顾大人带着儿郎们,先去拜见老侯爷。 谢氏和张氏一起,则带着姑娘们,去内院拜见老夫人魏氏。 婆子们在前面引路。 “两位太太和诸位姑娘总算来了。老夫人今儿一早起来,就念叨着两位太太。老夫人还说,这么长时间,怪想大太太。” 婆子一边引路,一边说话逗趣。 大太太张氏闻言,笑了起来,“我心头一直记挂着老夫人。前段时间太忙,忙着收拾二房的院落,没来给老夫人请安,一会我得给老夫人陪个不是。” 婆子笑道:“大太太果然是有心人,难怪老夫人总念叨着大太太。” 大太太张氏爽朗一笑,眉梢眼角都带着喜意。 谢氏沉默地走着,一边留意张氏同婆子说话,一边打量着侯府。 果然是富贵地方,看着就是要比顾府要气派。 听婆子一个劲说,老夫人一直念叨张氏,谢氏心里头说羡慕嫉妒,那肯定是假的。 只是这事羡慕嫉妒也没有。 她跟着顾大人出门在外,一走就是十多年。没机会讨老夫人换心,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到了松鹤堂,婆子说道:“两位太太,诸位姑娘,你们进去吧。奴婢就送到这里。” 张氏一个眼神,芍药就将一个荷包送到了婆子手上。 婆子喜笑颜开,说了一串吉利话,才躬身告退。 侯府的丫鬟机灵,先一步进门禀报,“老夫人,隔壁府上的大太太,二太太,还有诸位姑娘,来给你请安了。” 老夫人魏氏一听,顿时笑了起来,“快将人请进来。” 侯府大夫人小魏氏说道:“儿媳听说,昨日隔壁二房回来后,隔壁府上老爷子就闹了一场。差一点将酒席给掀了。” 老夫人魏氏冷哼一声,小声说道:“隔壁府上那老头,越来越荒唐。千万别牵连到我们侯府。” 大夫人小魏氏微微躬身,“老夫人说的极是,儿媳已经吩咐下去,让门房紧守门户,不准两家的下人,四处乱窜。” 老夫人魏氏连连点头,“如此处置很好。” 侯府二夫人王氏说道:“隔壁府上二房这回回来,就不会再走了。二房好几个姑娘,听说都还没有婚配。” 老夫人魏氏说道:“先看看再说。” 这时,丫鬟挑起门帘子,将张氏,谢氏,以及顾府的姑娘们迎了进来。 顾玖跟在谢氏身后,微微垂首,不动声色地打量屋里的情况。 屋里坐着许多人。 坐在上首,一头银白的头发,十分慈爱的老太太,定是侯府老夫人魏氏。 下首还坐着三位富贵太太,以及一排姑娘。 张氏领着大家,“侄儿媳妇给老夫人请安。这就是我那离京十多年的弟妹谢氏,还有侄女们。” 谢氏急忙上前,躬身一拜:“侄儿媳妇给老夫人请安,老夫人安康。” 顾玖领着姐妹们,也跟着请安。 “侄孙女给老夫人请安,老夫人安康。” “好好好!” 老夫人魏氏笑呵呵的。 她看着谢氏,“你跟着知礼这么多年,相夫教子,辛苦了。” 谢氏激动,即便明知老夫人魏氏说的只是场面话,她也忍不住红了眼睛。这么多年的付出,总算没有白费。 谢氏说道:“为老爷生儿育女,分忧解难,让老爷不为后院琐碎事情分心,这是侄儿媳妇该做的。” 老夫人魏氏乐呵呵的,“老身就知道你是个好的。当初知礼执意要将你扶正,老身就说过,你定有过人之处。” 谢氏感动,“多谢老夫人体谅。” 多少年了,终于听到一句贴心的话。谢氏感动得无以复加。 张氏脸上挂着笑,不动声色地看着这一幕。 顾玖偷偷看了眼老夫人魏氏,心中感慨,老夫人不愧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收买人心的手段当真了得。 几句话出口,就让谢氏感动成这个模样。 老夫人魏氏说道:“给大太太,二太太看座。” 丫鬟上前,“大太太,二太太,请这边坐。” 丫鬟将张氏,谢氏安置在老夫人魏氏的右边下首位置。 老夫人魏氏又看着顾玖几个人。 “好生标志的姑娘家,都上前来,让老身好好看看。” 顾玖领头,带着大家上前两步。 老夫人魏氏的目光,从每个人的脸上一一扫过。 只需一眼,她已经分出谁是谁。 她先对顾珍说道:“这是珍丫头吧,没想到一转眼,都这么大了。” 顾珍一脸激动,真没想到老夫人竟然还记得她。 她福了福身,“侄孙女给老夫人请安。” “好孩子。” 紧接着,站在老夫人魏氏身边的丫鬟,就送上了特意准备的见面礼,两样首饰。 顾珍激动,偷偷朝谢氏看去,等谢氏点头,她才收下。 老夫人魏氏又朝顾玖看去,仔细一打量,顿时愣了一下。 好个标志的小姑娘。身量还没完全张开,但是这通身的气派,看着就不一般。 “你是小玖吧,当年小猫似得,也长这么大了。” 顾玖甜甜一笑,“侄孙女见过老夫人,祝老夫人福寿安康。” 老夫人魏氏笑呵呵的,朝顾玖伸手,“你走近点,让老身好好看看你。” 顾玖上前两步。 老夫人魏氏握住顾玖的手,上下细细打量,暗暗点头。 接着问道,“可有读书?” 顾玖点头,“略微读过几本。” “听说你身子骨弱,养了这许多年,可有好点?” 顾玖微微点头,“多谢老夫人关心,侄孙女的身体已经好多了。” 老夫人魏氏高兴地笑起来,“如此甚好。既然身体好了,以后多和姐妹们来往。就侯府当成自己的家。” 顾玖微微一笑,“侄孙女刚到京城,有许多不懂的地方。一会正要请教诸位姐姐妹妹。” 老夫人魏氏大笑起来,“丫头们,都听到了吗。一会小玖要请教你们,可不许敷衍了事。” 侯府的几位姑娘七嘴八舌地说话。 “老夫人偏心,有了小玖妹妹,就忘了我们。” “谁让小玖妹妹长得标志,又得老夫人喜欢。” “好生羡慕小玖妹妹。” …… 姑娘们七嘴八舌地一通说,逗得老夫人魏氏哈哈大笑。连带着其他几位夫人太太也跟着笑了起来。 老夫人魏氏她指着侯府的姑娘们,“你们这些猴儿,就是闹腾。宠你们那么多年,还不许老身宠一宠小玖吗?” “老夫人,孙女也喜欢小玖妹妹。你将她让给我们可好?” 老夫人魏氏笑道:“拿去,拿去。你们可要照顾好小玖,不许委屈了她。” “老夫人放心,定不会让小玖妹妹委屈。” 侯府大姑娘拉着顾玖,在位置上坐下,“小玖妹妹就坐这里,等会我们到厢房说话。” 顾玖笑了起来,“多谢玫姐姐。” 顾玫很意外,“你知道我啊?我们都没见过,你可真厉害,第一次见面就认出了我。” 顾玖微微一笑,说道:“玫姐姐长得真好看,我一进门就注意到了。” 顾玫笑了起来,心道,这位小玖妹妹倒是挺会说话的。 顾玖刚坐下,丫鬟就将老夫人魏氏准备的礼物送了过来。同样是首饰,不过比大姐姐顾珍多了一个碧玉簪子。 老夫人魏氏又分别同顾玥,顾珊,顾琳,顾珺说话。 大家一视同仁,谁也不比谁特别。 真要说特别,那就是顾玖。 很明显,老夫人魏氏同顾玖说的话最多。 顾玥回到位置上,心头老大不高兴,偷偷瞪了眼顾玖。 为什么所有人都更重视顾玖? 明明顾玖没了亲娘。 顾玥却没想过,谢氏是妾扶正,天然就比别人矮了一头。 在大家的心目中,虽然顾玖和顾玥,顾珊都是嫡出。但是很明显,顾玖的身份更高。 因为顾玖的生母是苏氏。 苏氏出身书香门第,官宦世家。岂是出身小门小户的谢氏能比。 如果谢氏是以填房的身份,被顾大人娶进门,大家对她自然会高看一眼。 不说别的,至少会将谢氏同过世的苏氏等同,不存在谁矮谁一头。 连带着顾玥和顾珊,也能得到同顾玖一样的地位和关注。 只可惜,谢氏并非填房,而是妾扶正。 这里面的差别大了去。 填房和妾扶正,这两者之间的微妙差别,只怕谢氏自己都没意识到。 这种事情,也不会有人当着谢氏的面明说。 不管大家心里头如何看待谢氏,至少明面上,大家都会给足谢氏面子。 给谢氏面子,就是给顾大人面子。 顾玖敏锐,察觉到这其中的细微差别。 她没作声,先听听几位长辈怎么说。 老夫人魏氏问谢氏,“知礼媳妇,听说西北苦寒。你们一去就是八九年,苦了你们。” 谢氏微微躬身,“多谢老夫人关心,只要一家人在一起,侄儿媳妇就不觉着苦。” 老夫人魏氏点头,说道:“老身知道你是能吃苦的。你为知礼添了两子两女,也算是劳苦功高。” 谢氏说道:“替老爷生儿育女,这是侄儿媳妇应该做的。” “不错,不错。跟在知礼身边这么多年,你也历练出来了。这次回京,你们一家,不会再离开了吧。” 谢氏说道:“这事还是得看老爷的意思。近几年,应该不会离开京城。” 老夫人魏氏点点头,“留在京城最好。孩子们的婚事,也能一并解决了。知礼媳妇,这几个姑娘的婚事,可有了着落?” 谢氏心头一喜。 正愁找不到机会提这事,没想到老夫人竟然主动提起,解决了她的难题。 第94章 婚事 谢氏定了定神,然后说道:“回禀老夫人,几个孩子的婚事都还没有着落。侄儿媳妇心头正着急。 如今我们一家回到京城,侄儿媳妇就想在京城,为孩子们说一门婚事。 奈何,侄儿媳妇常年在外,在京城不认识什么人,孩子们的婚事,实在是难办。” 老夫人魏氏听完,附和着点点头,“这事的确有些难办。不过事关孩子们的终身大事,万万不可马虎。珍丫头已经及笄了吧。” 谢氏点头,“正是。珍丫头八月的时候就已经及笄。” 老夫人魏氏说道:“珍丫头的婚事得抓紧了,不能耽误了孩子的青春。” 谢氏说道:“侄儿媳妇也是这么想的。另外,玖儿和玥儿,也都不小了。这两个孩子的婚事,也该准备着。” 老夫人魏氏的目光,从顾玖和顾玥的脸上扫过,然后说道:“这两个孩子,还没及笄,她们的婚事暂时不忙先将珍丫头的婚事解决了,再说其他的。” “侄儿媳妇听老夫人的。只是珍丫头的婚事,该如何解决?侄儿媳妇一时间,也找不到合适的人家。” 谢氏眼巴巴地望着老夫人魏氏。 只要侯府肯出面替顾珍解决婚事,那么以后顾玥的婚事,理所当然可以求到侯府名下。 老夫人魏氏乐呵呵的,说道:“珍丫头的婚事,老身让人相看。知礼媳妇,你不要着急。” “侄儿媳妇明白。” 侯府大夫人小魏氏出声说道:“说起珍丫头的婚事,我这里倒是有个人选。” 顾珍心头一紧,顿时竖起了耳朵。 事关她的婚姻大事,她岂能不关心。 此刻,她已经紧张到手心冒汗,心跳如擂鼓。怕是连额头上,都有了汗珠。 顾珍死死的咬着嘴唇,低着头,不敢看大家。 顾玖坐在她旁边,见她这模样,便悄声说道:“大姐姐放轻松,别紧张。” 顾珍怎么可能不紧张。 关于顾珍婚事的对话还在继续。 老夫人魏氏问道:“老大媳妇,你快说说,谁家儿郎配得上珍丫头。” 大夫人小魏氏笑了笑,这才说道:“海西伯府上,那位庶出五郎,老夫人觉着合适吗?” 老夫人魏氏一时没想起来,于是问道:“可是海西伯府大房的庶出少爷?” 大夫人小魏氏点头,“正是那位庶出少爷。” 老夫人魏氏点点头,“先相看相看,若是合适,你将人带到老身跟前来。老身得亲自替珍丫头把关。” 大夫人小魏氏应下,“儿媳记住了。改天就派人到海西伯府说一声,抽个时间,先让二弟妹过目。” “你拿主意吧。”老夫人魏氏很干脆。 顾珍心头激动。 海西伯府,伯爵府诶。 她偷偷一笑。 虽说对方也是庶出,可那毕竟是伯爵府,是有功勋爵位的。 顾珍攥着手绢,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那位伯爵府的庶出少爷,不知长什么样子。 谢氏同大夫人小魏氏道了一声谢,“谢谢大嫂,替我解决了大难题。” 大夫人小魏氏笑了笑,说道:“二弟妹太客气了。我们两家,虽说分了家,但是一笔写不出两个顾。二弟妹有设么难处,同我说一声,能帮的肯定会帮。” “有大嫂这话,我就跟吃了定心丸一样。”谢氏笑了起来。 今天一切都很顺利。 张氏眉眼上挑,瞧谢氏高兴的模样,真不忍心打击她。 才怪! 此时,有丫鬟从外面进来。 “启禀老夫人,隔壁府上二老爷领着几位少爷,来给老夫人请安。” 老夫人魏氏一阵激动,“知礼来了,快将人请进来。” 二夫人王氏笑道:“这些日子,老夫人一直念叨着二老爷。说是好些年没见到人,心里头怪想的。今天,终于见到了。” 谢氏忙说道:“老夫人记挂着我家老爷,我们都很感激。” 老夫人魏氏笑了起来,“老身是看着知礼长大的。这孩子自幼就喜读书,后来考了科举,做了官,越来越有出息。知礼离京这么多年,如今总算回来了。” 话音落下,顾大人就带着儿郎们走了进来。 顾大人见到老夫人魏氏,神情激动,眼中满是孺慕之情。他朗声说道:“侄儿给老夫人请安。老夫人这些年可好?” “好好好,老身一直都很好。快到老身跟前来。” 老夫人魏氏也显得很激动。 二人就像是母子一般,感情很是深厚。 顾大人走上前,方便老夫人魏氏打量。 老夫人魏氏激动地说道:“不错,不错,一身官威,不愧是当了这么多年的父母官。看到你这么有出息,老身替你高兴。” 顾大人笑了起来,“看到老夫人气色这么好,侄儿就放心了。” 老夫人魏氏说道:“你不用担心老身的身体,老身少说还能活个一二十年。” 二夫人王氏立马接话,说道:“老夫人长命百岁,儿媳还准备着给老夫人办百岁宴。” 老夫人魏氏顿时大笑起来,“你这猴儿,老身真要活到百岁,岂不是成了老妖怪。到时候你又该嫌弃老身。” 王氏忙说道:“老夫人说笑了。我们都盼着老夫人您长命百岁,看着孩子们一个个长大,娶妻生子,开枝散叶。” 话音一落,屋里的人,全都大笑起来。 顾大人和三位嫂嫂互相见礼后,又将顾珽们叫到跟前,“老夫人,这都是您的侄孙。快给老夫人请安。” 顾珽坐在轮椅上,带头给老夫人魏氏请安。 老夫人魏氏乐呵呵的,“都是好孩子。和兄弟们都认识了吗?” 顾珽率先说道:“和侯府的兄弟们都已经认识了。” 老夫人魏氏看着顾珽,“你是三郎吧,腿怎么伤了?疼吗?” 顾珽忙说道:“回禀老夫人,孙儿是骑马伤的。” 老夫人魏氏当即唬了一跳,“怎么这么不小心。从马上摔下来,这可不是小事,除了腿,别的地方可有受伤?” “累老夫人关心,孙儿只伤了腿,别的地方都好。” 老夫人魏氏顿时松了一口气,“不幸中的万幸。三郎,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这腿,得好好养着。老大媳妇,一会拿着老身的帖子,将姜太医请来给三郎看伤。” 顾大人忙说道:“老侯爷已经派人拿着帖子去请太医。” 老夫人魏氏连连点头,“老头子做事还算靠谱。” 接着,老夫人魏氏和顾琤他们一一说话,送上见面礼。又给他们介绍大夫人小魏氏她们,还有侯府的姑娘们。 一圈下来,大家彼此都认识了。 老夫人魏氏说道:“爷们们待在这里不自在,知礼,你带着几个孩子去外院,找你大堂哥说话去。” 顾大人从善如流,带着儿郎们出了松鹤堂。 接着,老夫人又对侯府大姑娘顾玫说道:“玫丫头,你带着妹妹们去厢房说话。” 顾玫应下。站起来,走到顾玖面前,“小玖妹妹,珍妹妹,玥妹妹……妹妹们随我一起去厢房说话。” 顾玖站起来,笑着说道:“请玫姐姐前面带路。” 顾府的姑娘,同侯府的姑娘一起来到厢房。 两府的姑娘,加起来足有十几人。加上各自的丫鬟,厢房热闹极了。 顾玖将见面礼送上。 她准备的见面礼,是一扇小屏风。 屏风上的刺绣,用的是双面绣。并且都绣上了每个姑娘的名字。 顾玫拿到屏风,一脸欣喜:“好精致的屏风。小玖妹妹有心了,我很喜欢。” “玫姐姐喜欢就好。” 侯府其他姑娘,也都纷纷说很喜欢顾玖送的礼物。 因为每个人的礼物都是独一无二的,光是这一点,就让大家感到了意外惊喜。 顾玖送出的礼物,抢了彩头。 顾玥不甘示弱,也送上早就准备好的礼物。 她准备的礼物,是璎珞,同样是独一无二。 顾玫说道:“小玖妹妹,玥妹妹,你们准备的礼物好有心。这样一对比,我们准备的礼物,都不好意思拿出手。” “是啊!小玖妹妹,玥妹妹,你们送的礼物,我很喜欢。谢谢啊!”侯府二姑娘顾琪拿着两件礼物,爱不释手。 顾玥笑道:“你们喜欢就好。” 接着,她冲顾玖挑眉一笑,似乎是在说,瞧,我准备的礼物不比你的差。 顾玖笑了笑,根本不搭理顾玥的挑衅。 顾玥的举动,就像是心智不成熟的小孩子。和顾玥计较,掉份。 接着,顾珍,顾珊,顾琳也都送上了见面礼。 她们三人,准备的都是亲自绣的荷包,也很用心。 顾珊说道:“绣活不好,请诸位姐姐们不要嫌弃。” “珊妹妹太客气了,你绣的荷包很好,我们岂会嫌弃。” 礼物送出去,接下来,侯府姑娘们也都送上了早已准备好的见面礼。 有针线活,有书籍,有笔墨纸砚,有画册,有字帖。 每个人准备的礼物都不一样,双方皆大欢喜。 顾玫拉着顾玖说话。 “小玖妹妹,西北现在是不是很冷?” 顾玖点头,“是要比京城冷一些。” “西北好玩吗?那边很多马场,你们平日里会骑马玩吗?” 顾玖摇头,“不瞒玫姐姐,我长这么大,还不曾骑过马。” “岂不是很可惜?” 顾玖点点头,说道:“如今想来,的确有些遗憾。玫姐姐会骑马吗?” 顾玫点头,“我会骑马,不过骑得不好。等开了春,我带小玖妹妹出门骑马。到时候我还介绍朋友给你认识。” “谢谢玫姐姐。” “我们是姐妹,不用和我客气。” 顾珍四下看看。 侯府的姐妹,她小时候有见过,只是那时候太小,没什么印象。 她在屋里转了一圈,最后和侯府四姑娘顾琴搭上了话。 四姑娘顾琴,是侯府大房的庶出姑娘,只比顾玥小两三个月。 顾珍和顾琴攀谈起来,趁着气氛正好的时候,顾珍说道:“琴妹妹,我有个不情之请。” “珍姐姐请说。” 顾珍斟酌了片刻,“琴妹妹,海西伯府是个什么样的人家?” 顾琴了然一笑,“珍姐姐是不是想打听海西伯府那位庶出少爷?” 顾珍脸颊通红,已经红到了耳根。 她低着头,很不好意思。不过还是大胆的点头,“请琴妹妹告诉我,好吗?” “珍姐姐既然问起来,我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海西伯府那位庶出少爷,在家中排行行四,人称赵四郎。我只见过一面。长得高高大大的,读书还不错。听说他姨娘难产过世,他从小就被养在嫡母名下。” 顾珍听完,心头一喜。从小被养在嫡母名下,岂不是等同于嫡出少爷一般。 大堂伯母给她介绍的这门婚事,听起来,似乎还不错。 顾珍问道:“这位赵四郎,有恶习吗?” 顾琴摇头,说道:“不曾听说过。珍姐姐,你其实不用担心。母亲给你介绍的这门婚事,很不错的。 你若是不信,回去后,你问问你们府上大房的堂兄弟们。他们也都认识这位赵四郎。若是这位赵四郎有恶习,肯定瞒不过大家。” 顾珍忙说道:“多谢琴妹妹。我不是不相信你说的话,只是心里头有些不确定,还有些紧张。” 顾琴了然一笑,“珍姐姐的心情我都了解。等到珍姐姐的婚事定下来后,就该轮到小玖姐姐,还有玥姐姐。” 顾珍说道:“我家二妹妹身子骨不太好,婚事不会那么快定下来。” 顾琴愣了一下,“小玖姐姐当着老夫人的面,不是说身体大好了吗?而且我瞧着,小玖姐姐的气色很不错。珍姐姐怎么又说小玖姐姐的身子骨不太好。” 顾珍看了下周围,拉着顾琴到角落里,“这话我只对琴妹妹一个人说,你可别告诉其他人。” 顾琴连连点头,保证不告诉其他人。 顾珍压低声音,说道:“去年深秋的时候,我家二妹妹被人推落入水,重病一场,直到今年夏天才养好。 当时,我家二妹妹差一点没挺过来,我们都以为她快不行了。 好在,后来二妹妹还是挺了过来。 在西北的时候,我家二妹妹一直在房里养病,直到现在,每日还要喝药。西北那里的人,都知道我家二妹妹是个药罐子。” 顾琴惊讶,“真的吗?” 她不是惊讶于顾玖的身体不好,而是惊讶这样的事情,第一次见面,顾珍就告诉了她。 这种事情,一般不都是要瞒着的吗? 为了顾玖的婚事着想,这种事情就不该说出来。 可是顾珍偏偏说了。 顾琴眼珠子滴溜溜的乱转,顾珍告诉她这些事情,到底几个意思? 难不成,顾珍同顾玖有矛盾? 还是说,顾珍希望她将顾玖身体不好的事情传出去。 如此一来,顾玖便说不到好亲事。 京城的高门大户,可不会娶一个病秧子姑娘进门。 这一点,顾琴心里头门清。 显然,顾珍也明白这一点。 顾珍面对顾琴,重重点头,“此事千真万确。你可知在西北,别人都怎么称呼我家二妹妹吗?” 顾琴摇头。 顾珍说道:“都叫她病秧子。” “啊?那小玖姐姐岂不是很难过。” 顾珍说道:“我不知道二妹妹难不难过,她从来不和我们说心里话。” 顾琴笑了笑,“珍姐姐,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点事情要办。” “琴妹妹去忙吧。” 顾琴急忙离开顾珍。 此刻,顾琴对顾珍的观感已经降到了零点。 一开始,顾琴挺喜欢顾珍,两人都是庶出,相同的处境,让她们很快拉近了关系。 但是,顾珍充满恶意的说起顾玖的事情,让顾琴意识到,顾珍这人不可深交。 万一哪天,顾珍和她有了矛盾,也在外面编排她的是非,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 所以顾琴找了个借口,赶紧摆脱顾珍。 妈呀,隔壁府上的姑娘,果然如同玫姐姐说的那般,处处刀光剑影,没一个省油的灯。 第95章 不甘心 中午,侯府置办了酒席。 大家前往花厅。 顾琳凑到顾玖身边,拉着顾玖的衣袖,“二姐姐,我有事情告诉你。” 顾玖笑了笑,“什么事,你说。” 顾琳看了眼周围,“二姐姐,这里不方便,我们到角落里说话。” 顾玖挑眉,没有反对,跟着顾琳到了花厅一角。 “五妹妹,有什么事,你尽管说。” 顾琳咬咬唇,悄声说道:“在厢房的时候,大姐姐在说二姐姐的坏话,我听到了了。” 顾玖看着顾琳,面色平静地问道:“大姐姐说我坏话?说了什么?” 顾琳说道:“我没听全,只听见大姐姐对人说你是病秧子。” 顾玖挑眉一笑,“五妹妹是否知道,大姐姐同谁说了这话?” 顾琳的目光在人群中找了一圈,然后指着顾琴,“就是那位姐姐,叫……” “她叫顾琴,是侯府大房庶出姑娘。” 顾琳频频点头,“对的,和大姐姐说话的人,就是顾琴姐姐。” 顾玖朝顾琴多看了几眼,心中了然,然后说道:“多谢五妹妹将此事告诉我。” 顾琳瞪大眼睛,似乎有些不敢置信,“二姐姐,你就不生气吗?大姐姐说你坏话,难道你就不在意?” 顾玖说道:“多谢五妹妹的关心,此事我自有主意。我们先吃饭吧。” “我……” 顾玖拉着顾琳来到席面,顾琳没办法,只能将余下的话咽下去。 大家分别坐下。 顾琳朝顾珍看去,心头想道,没想到大姐姐竟然会说二姐姐的坏话。平时没看出大姐姐同二姐姐有什么矛盾。 总不能是她听错了吧。 顾琳甩甩头,她肯定没听错。她分明听到了病秧子三个字。 家里被称为病秧子的人,只有二姐姐一人。 顾珍同顾玖坐在一起,“二妹妹,侯府果真富贵。” 顾玖嘴角上翘,笑了笑,“堂堂侯府,当然富贵。” 顾珍悄声问顾玖,“二姐姐,我看见你和玫姐姐聊了许久。玫姐姐的婚事可曾定下?” 顾玖看着顾珍,“初次见面,怎好问这种事情。大姐姐很想知道?” 顾珍尴尬,“我就是随便问问。” 顾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有些事情,可不能随便问问。祸从口出,大姐姐该知道吧。” 顾珍尴尬一笑,扭过头不说话了。 顾琴听了顾珍说的那些话,对顾玖很是好奇。 她偷偷观察顾玖,怎么看都不像是病秧子。 莫非病秧子的事情,是顾珍故意编排出来的? 顾琴压下心头的怀疑,打算再多看看。 侯府特意给姑娘们准备了果酒。 顾玫身为侯府的大姑娘,出面招呼大家。 “诸位妹妹,我敬你们一杯。这是果酒,不会醉人,你们可不能推辞哦。” 顾玥抢先说道:“玫姐姐盛情,我们怎会推辞。” 顾玫又看着顾玖,“小玖妹妹,你呢?” 顾玖抿唇一笑,“玫姐姐敬酒,我自然要先干为敬。” 顾玫笑了起来,“小玖妹妹果然干脆。” 半杯果酒下肚,甜滋滋的,果然和别的酒不一样。 顾琳一副满足的模样,说道:“真好喝。” 顾玥对顾琳说道:“五妹妹,这毕竟是酒,好喝也不能贪杯。” 顾玫笑道:“玥妹妹说的没错。琳妹妹,切莫贪杯。” 顾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问道:“玫姐姐,那我能喝几杯?” 顾玫说道:“琳妹妹还小,喝个三杯足矣。” 顾琳一听,只能喝三杯,有些可惜。 果酒的滋味真的不错,一点酒味都没有。她觉着自己至少能喝一瓶。 喝一瓶,这就厉害了。 顾玖回味果酒的味道,有点像后世的低度酒。 不过上辈子,顾玖因为身体不好,家里人都不准她喝酒。她只在满十八岁后偷偷尝过一口。 所以她也没办法将果酒准确的和后世的低度酒比。 反倒觉着,这果酒更像是饮料。 将酒杯倒满,顾玖站起来,代表顾府敬侯府姐妹。 “今日和诸位姐姐妹妹认识,极为开心。这一杯,我敬大家,祝我们都心想事成,万事如意。” “小玖妹妹客气。” 大家端起酒杯喝酒。 顾玥却偷偷剜了眼顾玖,又让顾玖抢了风头,真是过分。 更让顾玥感到不爽的是,顾玖俨然一副姐妹都以她为首的态度。 更让她生气的是,侯府的姑娘,明显更看重顾玖,凡事都要先问过顾玖的意见。 凭什么? 都是嫡出,她只比顾玖小半岁,凭什么要以顾玖为主,而她却被人忽略。 更过分的是,顾玖的母族,苏家,早已经落魄。此事人人皆知。 而她母族,谢家,大舅舅是东宫属官,得太子殿下看重。二舅舅是富商,家产万贯。 苏家落魄,谢家蒸蒸日上,两相对比,按理大家都该更重视她,而轻视顾玖。 可是现实,却和她想象的完全相反。 这让顾玥十分气恼。 在西北的时候,出门做客,别人都围着她转。她是姐妹中,理所当然的中心点。 回到京城,她以为一切都会延续在西北的情况。 却没想到第一次到侯府做客,现实就狠狠打了她的脸。 顾玥喝着闷酒,一直以来,她都是宴会的主角,从未做过配角。 头一回做配角,竟然是在她满怀期待的侯府,而且还是给顾玖做配角。 欺人太甚。 不管果酒多好喝,那毕竟是酒水。 顾玥连着喝了五六杯,就有些上头, 顾珊担心地看着顾玥,“三姐姐,你少喝点。别喝醉了。” “我没醉。谁说我喝醉了。” 顾玥哼了一声,很不高兴。 顾珊皱眉,“三姐姐,母亲叮嘱我今天一定要好好看着你,你不能再喝了。你别忘了,出门的时候,你答应过母亲什么。” 顾玥翻了个白眼,“我都说了我没醉,我清醒得很,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顾珊看着顾玥那明显醉酒的模样,这哪是清醒的样子。 顾玥今日盛装打扮,很容易引起大家的主意。 顾玫就问道:“玥妹妹,你可是喝醉了?来人,带玥妹妹下去这休息。” “多谢玫姐姐关心,我没有喝醉。我就坐在这里,和大家一起,我很开心。” 顾玫朝顾珊看去。 顾珊微微摇头,还是先别动顾玥。 顾玥脾气大,又好强,如果强硬带她下去,顾珊也不敢保证顾玥会不会闹起来。 顾玫于是吩咐下人,“去端一碗醒酒汤来。诸位妹妹,可不能贪杯哦。” 顾玖含笑点头,“多谢玫姐姐关心。” 醒酒汤端来了,顾珊和丫鬟一起伺候顾玥喝下。 醒酒汤的味道不太好,顾玥嫌弃,喝了两口就不喝了。 她就盯着顾玖,眼神怨念无比。 顾玖本不想理会她,可是顾玥的目光就跟鼻涕虫一样,死死的黏在她的身上。 顾玖侧头,看着顾玥,“三妹妹有事?” 顾玥点头,“有事。” 顾玖问道:“什么事?” “我……” “三姐姐。” 顾珊都快吓死了,生怕顾玥不顾场合,和顾玖吵起来。到时候,丢脸可就丢大了。 顾珊一边给丫鬟使眼色,让丫鬟赶紧去禀报母亲。一边拉着顾玥的手,“三姐姐,我有些头晕,你陪我去厢房歇息,可好?” 顾玥不高兴,“你自己去,我可不乐意去厢房。” “那,那我陪着三姐姐。” 顾玥哼了一声,“谁稀罕你陪着。” 侯府的姑娘们,都在偷偷观察顾府的姑娘。 顾琴见顾玖连喝了几杯酒,一点事都没有。暗自想到,顾玖哪像是病秧子,病秧子能这样喝酒吗? 顾珍果然是在胡说八道,编排顾玖的是非。 顾琴心中对顾珍越发鄙视。 姐妹之间一点小矛盾,竟然不惜编排顾玖是病秧子的谣言。 顾珍难道就没想过,病秧子的名声传了出去,别管是真是假,都会影响到顾玖的婚事吗? 顾珍对顾玖果然充满了恶意。 顾琴在顾珍的脑门上,贴上了小人的标签。 顾珍哪里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 好几次找顾琴喝酒,顾琴的态度都是不冷不热,透着冷漠客气。 明明之前在厢房聊天的时候,大家那么亲近。短短时间,顾琴怎么就变了一个人呢? 顾珍暗自嘀咕,侯府的姑娘就是脾气大,动不动就摆脸色。 这会,侯府姑娘们的注意力,大部分集中在顾玥身上。 顾珊和顾玥拉拉扯扯,想不引人注意都难。 就在顾珊快要愁死的时候,春禾来了。 顾珊顿时松了一口气。 春禾来到顾玥身边,“三姑娘,太太命奴婢过来看看。三姑娘喝多了酒,身体不适,还是不要强撑。奴婢这就带三姑娘下去休息。” “我不去。”顾玥很不爽。 春禾面无表情,凑到顾玥耳边悄声说道:“太太说了,若是三姑娘非要在侯府出丑丢脸,那么就别怪她不体谅你。” 这话并不重,但是顾玥却硬生生打了个寒颤。 “我……” 春禾转眼又笑道:“三姑娘身体不适,就随奴婢下去休息吧。” 顾玥低着头,微微点头,“我听春禾姐姐的。” 顾玥扶着春禾的手站起来,朝顾玖狠狠瞪了眼,朗声说道:“二姐姐,你身体不好,还是少喝两杯。不要让母亲和父亲替你担心。我想二姐姐也不想整日喝药吧。” 顾玖微微一笑,“多谢三妹妹关心。你既然身体不适,就赶紧跟着春禾下去歇息。太太特意派春禾过来,你就不要辜负太太的一番心意。” 顾玥冷哼一声,“我的事情,无需二姐姐操心。” 顾玥抬步,离开。 果然有些醉了,脚下不稳。若非春禾扶着她,必定会摔一跤。 顾玥甩甩头,明明脑子那么清醒,她怎么可能会醉。 顾玖都没醉,她又怎么会醉。 顾玥朝春禾看去。春禾面无表情,显得很严肃。 顾玥咬咬牙,罢了,还是跟着春禾离开。以免母亲生气。 顾玥一走,顾珊明显松了一口气。 吓死她了。 幸好她拦住了顾玥,没有让母亲失望。 顾珊同顾玖说道:“二姐姐,三姐姐喝醉酒,你别和她一般见识。” 顾玖轻声一笑,“四妹妹多虑了。我一直都很理解三妹妹。无论她做什么事情,我都不会意外。” 顾珊噎住,讪讪一笑,很是无趣。 侯府的姑娘们,都了然一笑。 顾府二房的情况,她们一直有听人提起。 一位是原配所出,另外两位是妾扶正所出。 这三姐妹之间,肯定有矛盾。 如今看来,矛盾还不小。 吃过午饭,侯府姑娘带着大家前往花园散步消食。 冬天,花园树木凋敝。本以为没什么景色可看,却不想,侯府竟然建了一个暖房。 暖房里面鲜花盛开,竟然还种了菜。而且暖房的一面,全是透明琉璃。 大家一脸惊奇,站在透明琉璃外,啧啧称叹。 侯府果然富贵。 像顾府就没有这样的暖房。 顾玖不像别的姐妹们,凑上去看稀奇。 她只是有些意外,没想到这个时代,已经有了透明玻璃,成色还非常不错,没看到杂质。 京城果然是富贵云集之地,什么样的稀奇玩意都能见到。 在西北的时候,别说没见过玻璃,连听都没听说过。 西北那地太偏僻,太苦寒,亏得顾大人在西北做了八九年的官。 这份耐心,一般人也是少有。 这次顾大人升任京城府尹一职,若是能沉下心来,未必没有作为。 京城府尹,看似是个两面不太好,处处受气的差事。 不过危机中总是藏着机遇。 如果顾大人能够把握住机遇,未必不能在天子面前出彩。想要更进一步,也不是什么难事。 顾玖由一块玻璃,联想到了这许多事,脑补功力果然精进了。 “小玖妹妹,你怎么没和大家一起?” 顾玫走到顾玖身边,关心地问道。 顾玖说道:“人太多,我就不去凑热闹。此处暖房,极好。” 顾玫笑道:“小玖妹妹也认为这里很好吗?老夫人想牙口不好,咬不动肉,平日里多半都是食素。 只是冬日里新鲜蔬果很少,老夫人每年到了冬天,总有一阵不舒服。 后来是三叔父想出办法,说要建暖房。三叔父去过不少地方,说南方那边有琉璃作坊,烧出了透明琉璃,只是不能量产。 三叔父托了关系,又亲自派人南下。带回了透明琉璃,还带回了建暖房的技术。这不,府中花园就多了一座暖房。” 顾玖听完,真心佩服道:“三堂叔父当真了不起。” 顾玫说道:“我父亲也说,三叔父是家里最聪明的人。” 顾玖神往,真想见见这位最聪明的三堂叔父。 大家参观完暖房,就准备回花厅歇息。 暖房里面种花种菜,虽然不冷,却也不是一个适合玩耍的地方。 顾玫同顾玖说道:“小玖妹妹若是有什么想吃的,同我说一声。我让人给你送去。” 顾玖笑道:“多谢玫姐姐。家里的饮食,都是大伯母和太太在操心。” 顾玫了然,不再提起此事。 回到花厅,一个丫鬟来到顾珊身边,悄声说道:“四姑娘,三姑娘在厢房里面哭。太太这会走不开,让四姑娘去看着三姑娘。” 顾珊讶异,“三姐姐会哭?” 太阳从西边出来吧。 好好的,顾玥怎么会哭起来。 丫鬟郑重说道:“三姑娘真的在哭。奴婢也不知道,三姑娘为何哭泣。” 顾珊闻言,说道:“我这就过去。” 顾珍留意到这边的动静,走过来,问道:“四妹妹,你要去看望三妹妹吗?我和你一起去。” 顾珊迟疑。 顾珍又说道:“我也很担心三妹妹的情况。之前见她喝了那么多酒,只怕这会正难受着。我跟着四妹妹过去,还能搭把手,替四妹妹分忧。” 顾珊点头,“好吧。大姐姐随我一起过去。” 第96章 老实人 厢房里,顾玥正趴在床上抽泣,怪伤心的。 顾珊走进去,先问伺候在顾玥身边的丫鬟,“好好的,三姐姐怎会哭起来?” 丫鬟葡萄说道:“三姑娘到了厢房,开始还好好的,之后就突然哭起来。奴婢劝了许久,也劝不动。” 顾珍说道:“莫非是喝醉了才会哭。我听说,有的人喝醉就是发酒疯,有的人喝醉了就是安安静静的不说话。三妹妹这样,莫非喝醉了就要哭一场。” 顾珊蹙眉,来到床边坐下。 “三姐姐,你别哭了,好吗?” 不劝不要紧,顾珊这一劝,顾玥哭得更厉害。 顾珊伸出手,迟疑了一下,最后落在顾玥的背上,轻轻拍动,“三姐姐,你心里头若是难受就说出来。我会帮你。” 顾玥趴在床上,瓮声瓮气地说道:“你帮我?你怎么帮我?你能让一切都回到过去吗?你能让侯府的姐妹们都关注我,而不去关注顾玖吗?” 顾珊皱眉,原来三姐姐哭,都是因为嫉妒。 顾珍了然一笑,她就知道顾玥受了刺激。果不其然。 顾珊劝道:“三姐姐,这里是侯府,有什么话我们回家再说,好吗?” “你别管我,你让我好好哭一场。” 顾珊担心,“三姐姐,你这样子若是被侯府的人见到,不知道会传出什么话。你还是听我的,别哭了。我让丫鬟打一盆热水过来,给你洗漱。” “四妹妹,你真烦。让我好好哭一场你都不许,你为何总要管我。” 顾玥脾气暴躁,冲顾珊发火。 顾珊深吸一口气,压住心头的怒火。然后说道:“是母亲叫我来看着你。母亲不放心你。” 顾玥的哭声猛地止住。 她抬起头,泪眼朦胧,望着顾珊,“真的是母亲叫你来的?” 顾珊点头,“母亲正在和老夫人说话,暂时脱不开身。她得知你在厢房哭泣,便命我来看着你。” 顾玥咬着唇,心思复杂。 一张手绢递到到跟前。 顾珊说道:“三姐姐,擦擦眼泪吧。葡萄,去打一盆热水来。” 丫鬟葡萄领命,出门打热水。 顾玖一把抢过手绢,重重地擦拭眼泪。 今日静心打扮,结果妆容都花了。 顾玥气苦,问道:“四妹妹,我现在是不是很难看?” 顾珊摇头,“没有。一会洗了脸,叫人给你重新上妆。” 顾玥咬牙,“我就知道,我现在肯定很难看。” 说完,顾玥从床上坐起来,似乎到此刻,才注意到顾珍的存在。 “大姐姐怎么也来了?” 顾珍说道:“不放心三妹妹,特意过来看看。” 顾玥哼了一声,“大姐姐有心了。” 明明是一句感谢的话,从顾玥嘴里说出来,总是给人一种口不对心,夹枪带棒不好惹的感觉。 顾珍讪讪一笑,“三妹妹没事就好。” 丫鬟葡萄打了热水来。 顾玥重新洗漱,上妆。 她对顾珊说道:“三妹妹,我没事了。你让人通知母亲一声,别让母亲一直替我担心。” 顾珊见顾玥果然已经冷静下来,于是放心出门,叫人通知母亲。 顾珍陪在顾玥身边。 顾玥透过镜子,盯着顾珍,“大姐姐,我让你办的事情,你都办好了吗?” 顾珍点头,“三妹妹放心,都办好了。很快侯府上下,就会传遍顾玖是病秧子的事情。” 顾玥顿时笑了起来,眉梢眼角都透着喜意。 “等全京城都知道二姐姐是病秧子,我倒是要看看,她还怎么嫁人。” 顾珍说道:“三妹妹放宽心,二妹妹再怎么能干,也比不上三妹妹。” 顾玥冷哼一声,“你哪只眼睛看到顾玖比我能干?侯府上下都关注她,不就是因为她是原配生的。原配生的就很了不起吗?我倒是要看看,等大家知道顾玖是病秧子后,还不会如此看重她。” 事情已经很明白。 顾玥见顾玖在侯府比她更受重视,心头嫉妒。 于是心生恶意,让顾珍传播顾玖的坏话,败坏顾玖的名声。让顾玖说不到好亲事。 顾珍为了讨好顾玥,进而讨好谢氏,她便主动冲在前头,当顾玥手中的那把刀。 顾珍忙说道:“二妹妹自然没有三妹妹能干。二妹妹也只是仗着是原配生的,才会被人高看一眼。” 顾玥连连点头,“大姐姐说得没错。不过就算二姐姐被人高看一眼,我也要将她从高处拉下来。” 在这么多姐妹中,中心点永远只能是她。 她绝不允许顾玖抢走原本属于她的关注,更不允许顾玖比她嫁得好。 只要一想到,侯府老夫人那样关注顾玖,却对她很一般,顾玥就快被嫉妒折磨疯了。 一直不如她的顾玖,有什么资格骑在她的头上,甚至比她更受关注。 顾玥心中暗骂,京城的人个个都是有眼无珠。 还是西北好。 在西北的时候,无论何时何地,她都是备受瞩目的那个人。 顾珊从外面进来,随口问道:“你们在聊什么?” 顾珍急忙否认,“没聊什么。我正在宽解三妹妹。” 顾珊说道:“三妹妹,你的确该想开一点。这里是侯府,不是自己家里。言行若是不当,会引来非议。” 顾玥小声抱怨,“侯府并不重视我们,我又何必那般小心。” “话不能这么说。不管受不受重视,都应该谨言慎行。三姐姐,你不要忘了,祸从口出的道理。言行不当,侯府会怎么看待你。” 顾珊苦口婆心。 顾玥却没有听进去,“行了,行了。大道理总是一套一套的,耳朵都快起茧了,你烦不烦。” 顾珊尴尬,又觉着委屈。 她说道:“我好心替三姐姐着想,三姐姐竟然不领情。” 顾玥偷偷嫌弃,转眼又做出一副亲热的模样,拉着顾珊的手,“四妹妹,你别跟我计较。你是知道的,我这人口不对心,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顾珊挣脱顾玥的手,“我知道了。三姐姐,你是继续在这些歇息,还是跟我一起去花厅?这会大家都在花厅玩乐。” 顾玥想了想,“我还是和你一起去花厅吧。我已经醒了酒,不能总留在厢房。机会难得,得和侯府的姐妹们多亲近亲近。” 顾珊点点头。 等到顾玥重新装扮一新,又换了一身粉色衣服,三人便一起回到花厅。 花厅里,大家正在吃着点心,喝着茶,闲聊。 远远的,就听见一阵阵笑声传出来。 顾玥领头,走进花厅,“姐妹们,你们在笑什么?老远就听见了。” “玥妹妹来了,身体好些了吗?” 顾玫上前招呼。 顾玥微笑点头,“多谢玫姐姐关心,我好多了。看你们这么开心,我心里头也欢喜。” “玥妹妹快坐下,珍妹妹,珊妹妹,你们也坐。刚才我们正说起二妹妹上个月闹的笑话。” 顾玫口中的二妹妹,指的是侯府二房嫡出姑娘顾琪。 上个月,顾琪出门做客。因为认错了人,闹了笑话。 大家每次提起,都要大笑一回。 顾琪有点轻微的脸盲,熟悉的人还好,都能认出来。 那些只见过一两次的人,顾琪就很难记住。 认错人,闹了笑话,大家都在笑话她。 顾琪笑道:“你们都别说我了。小玖妹妹,你和我们说说西北,从未去过西北,那地方好玩吗?” 顾玥轻咳一声,抢先说道:“琪姐姐,你若是想知道西北,问二姐姐不适合。二姐姐常年生病,极少出门。西北长什么样子,她肯定不清楚。我不一样,我经常随母亲出门,西北风物,我如数家珍。” 花厅里,空气突然安静,落针可闻。 大家面面相觑,这是怎么回事? 顾玖似笑非笑地看着顾玥,“三妹妹身体好了,可喜可贺。诸位姐姐,妹妹,你们别惊讶。三妹妹说的话的确没错,西北苦寒,我不适应那边的天气和饮食,因此经常吃药。 太太心疼我,也尽量不让我出门。以免吹风吃沙子,身体又病了。 就比如去年,河中府尹夫人宴请,我去了,结果却落了水,病了大半年。 我身体本来就弱,又吃不得苦,因此时常要吃药调养。 外面的人不了解内情,便谣传我是个病秧子,自小泡在药罐子里面。还说我寿数有限,活不了几年。 不过我还是平平安安长大了,多亏了父亲和太太。 当然,那些人说的话也不算全错。我时常吃一些养身的汤药,说我是病秧子,我也认了。” 顾玥震惊,顾玖怎么就这么说出来了? 顾玥同顾珍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震惊。 顾玖到底是蠢,还是真的不在意。病秧子这样的名声,她真不怕传出去? 顾玥看不懂顾玖,不明白她在想些什么。 呼! 侯府的姑娘,齐齐出了一口气。 刚才真的紧张坏了,生怕顾玖和顾玥吵起来。 顾琴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动,这么说起来,顾珍并没有瞎说。 不过,顾珍随意将这种事情说出来,依旧令人鄙视。 顾玫拉着顾玖的手,“小玖妹妹受苦了。” 顾玖轻声一笑,“多谢玫姐姐关心,好在我的身体一日日好起来,这次回京,一路舟车劳顿,都没有生病。” 顾玫一脸庆幸,“谢天谢地,妹妹的身体终于好起来。” 顾玖又朝顾玥看去,“我家三妹妹,性子直,为人心直口快,有什么说什么,也不顾忌场合。你们别介意。” 顾玥气坏了。 可是这个话题,是她挑起的。她这会也是有苦难言。 顾玫偷偷一笑,然后对顾玖说道:“我们不介意。玥妹妹心直口快,也挺好的。” 顾玖笑了起来,“我家三妹妹有时候挺好,有时候也让人发愁。 来的时候,我还听到太太一再叮嘱三妹妹,到了侯府不要乱说话,不要什么都往外说。 结果三妹妹几杯酒下肚,就将太太的吩咐全都丢到了脑后。 你们别误会,其实我家三妹妹没有坏心。她逢人就说我身体不好的事情,都是为了我考虑。 她就是担心别人不知道我身体不好,说话动作没有轻重,让我的病情加重。故此,才会出言提醒大家。 三妹妹,你的一番好意,我心头很感激。 不过以后你不用这么费心替我说明,如今我的身体已经好多了,这事太太最清楚。 药材库房的管事婆子,肯定已经禀报了太太。最近我身边的丫鬟很少去库房领药材。” 顾玥张口结舌,她就说顾玖怎么那么坦然,直接承认自己是病秧子。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她。 侯府的姑娘们,都在偷笑。 顾玥此举,就是典型的偷鸡不成蚀把米,搬起石头结果却砸了自己的脚。 顾玖妹妹(姐姐)当真厉害,几句话,就将顾玥杀了个片甲不留,真正大快人心。 顾珍躲在了人后,心虚,尴尬。 顾珊暗自叹气,三姐姐一次又一次,就是不接受教训。 想要给二姐姐难堪,也不看看,她是二姐姐的对手吗? 区区病秧子三个字,就想打败二姐姐,想得太美好了。 在西北的时候,二姐姐就没怕过。 如今回到京城,有大伯母,有侯府老夫人,二姐姐更没有理由怕。 顾琳抿唇偷笑,偷偷幸灾乐祸。 看到顾玥吃瘪,真爽啊。 丢脸,太丢脸了 顾玥心头气恼,顾玖明面上是在替她说话,但是话里话外,都在骂她是个蠢货,还不自知。 她盯着顾玖,压低声音,怒道:“你欺人太甚。” “嗯,你说的对。” 顾玖微微点头,一脸坦然。 顾玥吐血。 顾玖竟然承认了,承认自己欺人太甚。可是为什么她却没感到一丝一毫的高兴,怒火反而越发高涨。 顾珊不得不站出来,拉拉顾玥的衣袖,“三姐姐,你身体还没好,喝口茶吧。” 顾玥被提醒,瞬间回过神来。 她望着在座的所有人,很难堪,却必须强撑着,不能退缩。 于是她收敛表情,做出一副委屈地模样,“我不知道二姐姐你的身体已经大好了,妹妹没能及时了解二姐姐的病情,真是该死。” 顾玖挑眉一笑,顾玥的演技也很不错嘛。 她就说谢氏精心培养的女儿,怎么能是一个单纯的蠢货。 说到底,还是顾玥习惯了顺风顺水的生活,已经忘记了说话做事之前需要动动脑筋。当然,也有可能是懒癌发作,不乐意动脑筋。 顾玖同顾玥说道:“我没有怪罪三妹妹。三妹妹整日里有忙不完的事情,吃的,喝的,穿的,戴的,哪样都需要操心。没有留意到我的情况,我都理解。” 顾珊不乐意了。 顾玖这话,分明是在说顾玥是个草包,整日里只知道关心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正事却从不关心。 顾珊可没忘记谢氏交代的任务,她得帮着顾玥。 顾珊出声说道:“多谢二姐姐能够体谅三姐姐。三姐姐如今也要学着管家,每日里,可不是要忙着吃的,喝的,穿的,戴的。这些琐碎的事情,占据了三姐姐大量的时间。三姐姐每日都很疲惫,我看着都很心疼。” 顾玖似笑非笑地看着顾珊,她得给顾珊点赞。 论机智,变通,顾珊当属第一。少说甩了顾玥二十条街。 只可惜,顾珊忽略了这里有个老实人。 顾琳突然说道:“才刚回京城,太太都没管家,三姐姐又如何能管家?而且在西北的时候,我也没见到三姐姐管家。难道三姐姐都是在晚上管家吗?” 噗! 有人忍不住,笑出了声。 顾珊尴尬,丢脸。 顾玥比她更尴尬,更丢脸。 顾玥将一腔怒火都发泄在顾珊身上,“谁让你乱说话,连累我也被人看笑话。” 顾珊委屈,她只是想替顾玥解围。 哪里想到,顾琳竟然是个老实人。 第97章 自作自受 “咳咳!” 顾玫轻咳两声,又扫了眼侯府的诸位姑娘。 侯府的几位姑娘本来都在偷偷发笑,被顾玫目光扫到,都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 仿佛之前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顾玫说道:“啊,我想起来了。几位妹妹,你们都读书吧。我们玩词令可好?” 顾玖笑了笑,点头应下,“我听玫姐姐的。” 顾玫赶忙让丫鬟搬来笔墨纸砚,还有各类诗集。 她招呼大家玩词令。 之前那些冲突,便这么揭过去。 当事人能不能轻易放下,顾玫却管不了。 顾玖玩得很投入。 顾玥的事情,对她来说,只是一点调剂。风一吹,一拂袖,事情就过去了。 这种事情,顾玖从不放在心上。 但是顾玥没有顾玖那么洒脱。 甚至连顾珊也做不到顾玖那般洒脱。 唯有顾琳,年龄小,心头不藏事,似乎完全不知道自己的那番话造成了什么样的后果。 她屁颠屁颠的跟在顾玖身后,看着顾玖和侯府的姐妹们玩词令。 时不时还自己提笔写下两句,却被嫌弃。 顾珊担心地看着顾玥,偷偷叹了一口气。 顾玥恨上她了,她看得出来。 顾珊也有些气恼,顾琳完全不懂看人眼色,什么话都往外说,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至于顾玥,脾气太臭了,又受不得委屈。 过去在西北的时候,她是众星拱月。 如今到了京城,反倒是顾玖比她更受重视。 以顾玥好强的性子,哪里受得了这样的落差。 没有当场发作,大吵大闹,已经是努力克制的结果。 顾珊摇摇头,走上前,和大家一起玩词令。 无论如何,场面她得撑下去。 顾玫给了梯子,她不能不识趣,她得主动顺着梯子下来。 至于顾玥,还是让她自己想明白吧。 顾珍犹犹豫豫的,最后还是决定不和顾玥在一起,跟着顾珊的脚步,加入了大家。 顾玖朝顾珊顾珍看去,了然一笑。 顾珊悄声说道:“二姐姐,我被你害惨了。” 顾玖同样压低声音,说道:“四妹妹,我早就和你说过,我对你没有任何成见,相反还挺喜欢你。今日的事情,你大可以置身事外。” 顾珊微微摇头,“我如何能够置身事外。母亲交代我,要好好看着三姐姐。当时那个情况,三姐姐被你打得毫无还手之力,我力所能及为她解围,这是我该做的。谁知道五妹妹她……”太不识趣了。 顾玖没忍住,笑了出来,饱含深意地说道:“五妹妹是老实人。” 顾珊嘴角抽抽,老实人什么的最讨厌了。 她悄声问道:“二姐姐,接下来你说怎么办吧。” 顾玖朝依旧坐在椅子上生闷气的顾玥看去,“随她去吧。顺风顺水了十多年,是时候受点挫折。” 顾珊担心,“我怕三姐姐会闹。” “随她闹去,丢人的是她,又不是你。四妹妹,照你这样,你这辈子都操不完的心。” 顾珊苦笑,“回去后,母亲定会责罚我。” 顾玖了然。两个女儿,谢氏更疼爱顾玥,一切都以顾玥为主。 顾珊吗,谢氏得空的时候可能会想到她。不过大部分时间,谢氏是顾不上顾珊的。 顾玖对顾珊说道:“若是太太问起来,四妹妹,你便实话实说。 今日的事情,全都是三妹妹挑起。 她先让大姐姐偷偷传播我是病秧子的事,酒席上又差点和我闹起来,花厅里,也是她先充满恶意的挑衅我。 说到底,我不过是稍微回击一二。如果我有心算计三妹妹,她现在不可能好好地坐在那里生闷气。 我若算计,必让她后悔生在这个世上。” 顾珊瞬间哆嗦了一下,一脸震惊地看着顾玖。 顾玖抿唇一笑,看上去一副温和无害的模样,“四妹妹,我说的话你记住了吗?” 顾珊机械地点点头。 顾玖笑了笑,“如此甚好。一笔写不出两个顾字,我也不想将事情闹大,让大家都跟着丢脸。所以,以后多劝劝三妹妹,让她别来惹我。” 顾珊张张嘴,“二姐姐怎么知道大姐姐传播你是病秧子的事。” 顾玖轻声一笑,说道:“大姐姐编排我的时候,并不是多隐秘。被人顺耳听了几句,然后我就知道了。” 顾珊了然。 她猛地想起,她去厢房看望顾玥的时候,顾玥找借口将她打发走。 当时,屋里面就只有顾玥和顾珍两人,那两人偷偷说话。当她进去的时候,分明看到顾珍脸上的心虚之色。 顾珊朝顾珍看去,没想到那个时候,三姐姐已经决定了要坏了二姐姐的名声。 顾珊深吸一口气,害人者恒被害之。 她对顾玖说道:“二姐姐,我替三姐姐道歉。她今天做得不对,回去后,我会好好劝她。” 顾玖说道:“我以前就说过,不是你的错,你不能替顾玥道歉。我也希望你能多劝劝三妹妹,就怕她不听你的。” 顾珊暗暗叹了一口气。 顾玖说的她都明白。 只是她和顾玥毕竟是一母同胞的姐妹,没办法置身事外。至于劝解的话,顾珊也不报希望。反正,她尽到自己的责任就行了。 …… 松鹤堂。 诸位夫人太太,正陪着老夫人魏氏说话。 一个丫鬟悄无声息地走到大夫人小魏氏的背后,弯腰,悄声对大夫人小魏氏嘀咕了几句。 大夫人小魏氏挑眉,不动声色地朝坐在对面的谢氏看了眼,之后对丫鬟点点头,“我知道了。” 丫鬟禀报完事情,便退了出去。 大太太张氏注意到这一幕,给丫鬟芍药使了个眼色。 芍药知机,悄悄跟了出去。 谢氏发现不对劲,叫来春禾,悄声问道:“外面是出了什么事吗?” 春禾摇头,“没听说出事。” 谢氏蹙眉,有些担心。 她想起顾玥的暴脾气,不会是顾玥又闹起来了吧。 谢氏忙问道:“姑娘们这会在哪里?” “正在花厅喝茶闲聊。” 谢氏说道:“你去花厅看看。找机会提醒玥儿,让她好好表现。” “奴婢明白。” 春禾领命离去。 大太太张氏似笑非笑地看着谢氏,接着又一脸担心地问道:“弟妹可是担心几个孩子?” 谢氏面无表情,“大嫂难道不担心孩子们?” 张氏掩唇一笑,说道:“都是些混小子,个个皮糙肉厚,我是不担心。至于珺儿,她还小,还没到惹事的年龄。” 大房阳盛阴衰,只有顾珺一个女孩子。 顾珺虽然是庶出,却极得张氏宠爱,各方面不比任何嫡出姑娘差。吃的,穿的,用的,都是嫡出姑娘的待遇。 谢氏不高兴。 总觉着张氏意有所指。什么叫做不到惹事的年纪,言下之意,岂不是说顾玥她们都到了惹事的年龄,肯定会惹出事情来。 谢氏心情不好,便不再和张氏说话。 大太太张氏也不介意,今日她只是看客,只需作壁上观看戏就成了。 老夫人魏氏正和大夫人小魏氏商量着顾玫的婚事。 顾玫的婚事已经看好,就差落定。 谢氏竖起耳朵,听她们谈话。 顾玫的婚事,初步定的是代侯府上的公子。 老夫人魏氏点点头,“那孩子老身见过,是个好孩子。不过事关玫丫头的终身大事,你们做父母的多看看没坏处。” 大夫人小魏氏点头应下,“老夫人说的对,是该多看看。前两日,还遇见了鲁侯夫人。看她的意思,她有意和我们府上结亲。” 一听鲁侯,谢氏心头一跳。 鲁侯的长子裴蒙已经成婚,孩子都有了。目前人在西北从军。 鲁侯膝下,一共三个嫡子。嫡次子,嫡幼子,不知是哪个还没定亲。 谢氏有些心热,若是能和鲁侯府结亲,不仅宝贝女儿顾玥能实现嫁入高门大户的目标,说不定还能顺便替大哥解决难题。 接着,谢氏又想到了大夫人小魏氏的娘家,也是老夫人魏氏的娘家柱国公府。 一开始,谢氏定的目标就是柱国公府。 来侯府的时候,她还担心大夫人小魏氏会不会和柱国公府结亲。 如今看来,大夫人小魏氏并没有和柱国公府结亲的想法。 想想也是,顾家和柱国公府连着两代结亲,若是第三代还继续结亲,就有点不合适了。 没有哪个家族,会连着三代,和同一户人家结亲。 老夫人魏氏听到鲁侯夫人有意同自家结亲,微不可觉的蹙了蹙眉头。 “鲁侯这人……” 老夫人魏氏想说鲁侯这人不是善茬,是个危险人物,和鲁侯府结亲,怕是会牵连进夺嫡之争。 不过在场这么多人,老夫人魏氏就将未尽之言,全都咽了下去。 她改口说道:“鲁侯府那边看看再说吧。你和老大商量商量,一起拿个主意。” 大夫人小魏氏颔首,“儿媳听老夫人的。” 老夫人魏氏又继续说道:“孩子的婚事不着急,慢慢挑选。我们家闺女,不用去攀高枝,嫁个门当户对人品好的人,这点最重要。” 大夫人小魏氏笑道:“老夫人说的在理,儿媳也是这么想的。” 谢氏暗自感慨,果然是侯府,底气十足。 顾玫的年龄不小了,十六还是十七,老夫人魏氏竟然说不着急,慢慢挑选。 要是换做顾玥,十六七岁,婚事还没定下来,谢氏不知道会急成什么样子。 谢氏暗暗摇头,侯府就是侯府,姑娘家不愁嫁。单就这一点,顾府就比不上。 一个祖宗传来的后人,到了第三代,便分出了高下。等到了第四代,差距只会越来越大。 谢氏突然下了决心,无论如何,顾玥都要嫁给嫡长子,而非嫡次子。 对比侯府和顾府,就会发现嫡次子太吃亏了。一代不如一代。 顾玥只能享受到侯府的一点照顾,却不能以侯府姑娘的名义出门做客,只能以侯府本家亲戚的名义出门做客。 谢氏心头发苦,事到如今,只能尽力争取。 春禾从外面进来,悄无声息地来到谢氏身边。 她悄声同谢氏说道:“三姑娘在厢房哭了一场,就去了花厅。在花厅又和二姑娘争执起来,三姑娘吃了亏,被人笑话。奴婢去的时候,三姑娘正在生闷气。奴婢劝了好一阵,才让三姑娘和大家一起玩词令。” 谢氏蹙眉,“玥儿和顾玖争执,知道缘由吗?” 春禾犹豫了一下,才说道:“好像是三姑娘先挑衅二姑娘,有意无意地说二姑娘是病秧子。之后,二姑娘干脆利落回击三姑娘,三姑娘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谢氏眉头紧皱,心里头将顾玥,顾玖骂了一遍又一遍。 她在心里头,偷偷骂顾玥猪脑子,不记事。说什么不好,偏要说顾玖是病秧子。教了那么多,到现在还不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真是蠢笨如猪。 骂过顾玥,又偷偷骂顾玖。顾玖这人越来越奸诈,故意让顾玥难堪,分明是不安好心。顾玖就是想让顾玥丢脸出丑,这人简直就是扫把星,走哪都要闹一场。 谢氏在心里头将两人大骂了一顿,总算舒坦了一点。 然后她对春禾说道:“你派人跟着玥儿,她若是再挑事,不用给她面子,直接将人带走。” 春禾迟疑了一下,见谢氏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于是点头退下。 大太太张氏朝谢氏看去。 刚才春禾说话的时候,大太太张氏隐约听到了几句。 大太太张氏幸灾乐祸。 顾玥那模样,一看就是个掐尖要强的主,受不得半点委屈和忽视。 之前给老夫人魏氏请安的时候,就因为老夫人魏氏对她没有特别关注,顾玥心里头就已经不痛快。 虽说顾玥刻意掩饰自己的情绪,却瞒不过大太太张氏的火眼金睛。 这种唯我独尊的小姑娘,这些年,大太太张氏见过不少。 一个个都是被家里宠坏了,理所当然的认为所有人都要围着她们转。 这种小姑娘啊,迟早要受到教训。 等着瞧吧,今日对于顾玥只是刚开始。 将来,还有更多的挫折等着顾玥。 谢氏心里头藏着事,担心顾玥这死丫头。后面的谈话内容,她就没有仔细听。 等用过了晚饭,谢氏和张氏一起,带着姑娘们坐上马车回府。 出了侯府就是顾府,很快到了家。 在二门下了马车,谢氏阴沉着一张脸,“所有人跟我过来。” 大太太张氏笑嘻嘻的,“弟妹,你可别吓着孩子们。” 谢氏冷哼一声,理都没理张氏,掉头就走。 顾珍心头一虚,想找借口不去。可是就短短时间,谢氏已经走远了。 她要想找借口,显然已经错过了最佳时机。 张氏笑了笑,对顾玖几个人说道:“你们好自为之。若是真有难处,便派人告诉我一声,我来替你们想办法。” 顾玖倒是很坦然,无所畏惧,平静地说道:“多谢大伯母关心。我们走吧,去太太房里。” 谢氏住的院落,名叫芙蓉院。 格局和西北刺史府上房的格局差不多,不过更宽敞,布置更奢华。 地面上全都铺满了地毯。 踩上去,脚步轻轻的,一点响动都没有。 谢氏就坐在主位上,板着一张脸,威严十足。 她的目光从每个人的脸上一一扫过,接着冷哼一声。 “珊儿,你先说,今日在侯府,都发生了什么事?” 顾珊低着头,不想做出头的那个人。 可是母亲点了她的名,她拒绝不了,只能出头。 顾珊站出来,清了清喉咙,这才说道:“回禀母亲,就是在花厅的时候,三姐姐同二姐姐辩论了几句。没别的事情。” 啪! 谢氏一巴掌拍在桌上,怒火中烧,“侯府都传遍了,今日你们都成了笑柄,还说没什么事。珊儿,连你也要哄骗我吗?” 顾珊低头,忙说道:“女儿不敢。” 谢氏怒斥:“我看你胆子大得很。今日在侯府,你们的表现太令我失望了,我都替你们感到羞愧,丢脸。 玥儿,尤其是你。早上出门的时候,我怎么和你说的。转头你就将我的话忘得一干二净。你对得起我的一番苦心吗?” 顾玥还没怎么样,顾珊就先哭了起来。 顾珊这一哭,连谢氏都愣住了。 在谢氏的记忆里,顾珊已经有很多年很多年没哭过。 顾珊上一次哭,是三岁,还是五岁? 第98章 先毁了顾玥 顾珊想起在侯府花厅,顾玖对她说的那些话:若是太太问起,你便实话实说。 于是,顾珊一边哭,一边说道:“三姐姐记恨二姐姐,就叫大姐姐偷偷将二姐姐是病秧子的事情传扬出去,好让侯府一干人等从此避开二姐姐,再也不和二姐姐来往。” 顾珍大惊失色,不敢置信。 她朝顾玥看去,怀疑这事是顾玥告诉了顾珊。所以顾珊才会那么清楚。 不等众人开口,顾珊又继续说道:“中午酒席的时候,三姐姐多喝了几杯,心头郁结,又闹了一场。辛亏春禾姐姐及时出现,带着三姐姐去了厢房。” 顾玥死死地盯着顾珊,万万没想到顾珊竟然敢当着她的面说,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说出来。 谁给她的勇气? 顾玥有种被背叛的感觉。 顾珊背叛了她,顾珊怎么敢。 顾珊没有停止,而是继续说下去。 “三姐姐在厢房哭了一场,我和大姐姐好不容易劝住。我们三人一起回到花厅。原本大家都相安无事,只是当琪姐姐问起西北的情况,三姐姐便生气了。 或许是因为琪姐姐一开始问的是二姐姐,三姐姐觉着自己不受重视,心里头不高兴,于是出言讥讽二姐姐。 说二姐姐身体不好,常年卧床,极少出门,并不了解西北的情况。 当时场面很是尴尬,侯府的姐妹都很诧异,没想到三姐姐会当着大家的面,出言嘲讽二姐姐。” “你胡说!” 顾玥气得快要爆炸了。 该死的顾珊,她怎么敢? “四妹妹,你为什么要说谎。你是不是嫉妒我,嫉妒我比你更得母亲宠爱,所以你才要说谎毁了我。是不是?” 顾玥厉声质问。 顾珊面色平静,摇头说道:“我没有说谎。我说的句句属实。若是有半句虚言,我出门就被天打雷劈!” 轰! 顾玥耳朵轰鸣。天打雷劈四个字,一直在她的脑中反复回响。其他人说的话,她完全没听进去。 她愣愣的看着顾珊,似乎没反应过来。 顾珊说出这样的毒誓,所有人纷纷侧目。 就连谢氏也不由得多看了顾珊几眼。 如今这年月,毒誓的威力非同一般。一个人一旦发下毒誓,不会有人去怀疑她说的话是假的。 顾珊敢发毒誓,就证明她说的都是真的。 大家面面相觑,都不明白,顾珊为什么要将事情说出来。 根据以往的经验,每次顾玥做错了事情,顾珊总会在第一时间替顾玥善后,想办法帮顾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大家已经习惯了顾珊这么做。 这回猛地顾珊不替顾玥善后,反而将所有的事情吐露出来,众人都在怀疑,顾珊莫非吃错了药。 还是两姐妹私下里闹了矛盾,顾珊记恨顾玥,这回便不再帮着顾玥。 嗯,众人偷偷点头,很有可能啊! 顾玥脾气那么臭,顾珊能一直忍着她,大家都觉着顾珊非常了不起。 换做别的人,怕是早就翻脸了。 顾玖有些意外,意外于顾珊的反应。 不会是她在侯府花厅说的那番话起作用了吧。 她只是随便说说,真没想过会起作用。 在顾玖看来,顾珊是个极为擅长忍耐的人。 顾玥没有触及顾珊的根本利益之前,加上谢氏给她的压力,顾珊就会一直帮顾玥善后。 万万没想到啊,她只是随便鼓动一下,顾珊竟然真的和顾玥反目,不再替顾玥善后。 顾玖低头,偷偷一笑。 看来顾珊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 而且大家一日日大了,像顾珊这么早熟又聪明的姑娘,肯定会早早地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 谢氏一再的偏心,顾玥一再的不领情,将顾珊的好意弃如敝履。就算顾珊是圣母,也有三分脾气。 恰好顾玖一鼓动,顾珊干脆豁出去了。 谢氏脸都气黑了,她死死地盯着顾珊,眼神极为复杂。 就像是第一次认识顾珊一样。 过去,顾珊在谢氏的印象里,是个乖巧懂事,却不怎么讨人喜欢的孩子。 然而事实证明,谢氏并不真正了解顾珊。 谢氏深吸一口气,她尽力克制自己的怒火,暂时不去追究顾珊吃里扒外的责任。 因为还有个罪魁祸首等着她收拾。 谢氏盯着顾玥,“玥儿,你四妹妹说的可是真的?” 顾玥狠狠瞪了眼顾珊,矢口否认,“母亲,四妹妹说的那些全都是污蔑。她就是嫉妒我,故意败坏我的名声。” 谢氏冷哼一声:“珍丫头,珊儿说你偷偷传播二丫头是病秧子的事情,可有此事?” 顾珍眼珠子乱转,左右看看,权衡利弊。 片刻之后,他她心里就有了决断。 “回禀太太,四妹妹说的都是假。” 顾珊闻言,有瞬间的惊讶。转眼又恢复了平静。 顾珍选择了顾玥,她并不意外。 顾珊偷偷朝顾玖看去。 顾玖低着头,她看不见顾玖的表情。 谢氏问道:“珊儿,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顾珊面无表情,“女儿说的句句属实,绝无半句虚言。这些事情,侯府的人都亲眼看见。女儿没有无中生有。” “是吗?”谢氏表情很冷,眼神不带一点温度,“不管你说的事情是真是假,你说出口之前,有没有考虑过,玥儿是你的亲姐姐。 你如此对待自己的亲姐姐,是何等的无情和冷漠。枉我对你悉心教导,你就这样回报我吗?” 顾珊浑身抖了抖,“女儿,女儿只是想让三姐姐正视错误,不要每次犯错,都将责任怪在别人头上。” “哼!” 谢氏冷哼一声,“你三姐姐犯了错,自有我来教训她。什么时候轮到你在这里大放厥词,胡言乱语。你太过放肆。” 顾珊鼓足勇气,说道:“女儿没有胡言乱语,女儿说的句句属实。” “你给我闭嘴,到了如今,你还敢狡辩。当真不怕我罚你。” 顾珊低着头,委屈,无声哭泣。 顾玖上前一步,准备替顾珊解围。 不管怎么说,此时此刻,顾珊和她是站在同一条战线上。于情于理,她都该出面。 不过有人比顾玖的速度更快。 顾琳突然喊道:“我听见了。” 众人的目光,齐齐看向顾琳。 顾琳缩头,有点怕怕。不过最后她还是大着胆子说道:“我听见大姐姐和侯府的琴姐姐说话。大姐姐说二姐姐是病秧子,此事千真万确。” 顾珍脸色大变,苍白无雪。 她指着顾琳,“五妹妹,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就因为我和你有些争执,你竟然编瞎话陷害我。” “我没有编瞎话。”顾琳大叫一声,“这事是不是真的,问问隔壁侯府的琴姐姐,就会真相大白。 而且,在花厅的时候,也是三姐姐先挑衅二姐姐,二姐姐才会反击。 三姐姐不是二姐姐的对手,被人笑话,四姐姐才会出面替三姐姐解围,三姐姐却不领情。 大姐姐,三姐姐,你们做了坏事,最后却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为什么不让我说。” “都给我闭嘴。五丫头,我有允许你说话吗?”谢氏恼羞成怒。 顾琳一个小屁孩,也敢跳出来。她这个当家主母,什么时候这么没有威严。 放肆! 顾玖看不下去了,站出来说道:“太太想知道今天发生在侯府的真相,四妹妹将真相告诉了太太。 太太因为心疼三妹妹,想替三妹妹遮掩,这些我们都懂。 只是太太不该为了三妹妹,就颠倒黑白是非,将责任都算在四妹妹头上。” “放肆!” 啪! 谢氏一巴掌拍在桌上,“二丫头,我有让你说话吗?要不是因为你和三丫头争执,能让侯府看笑话吗? 你们在侯府做客,不顾脸面,当着众人的面争执,你还有理了。 二丫头,我告诉你,这里还轮不到你来说话。此事要如何处置,更轮不到你来做主。” 顾玖直面谢氏,“太太说的对,此事如何处置,全凭太太太做主。 只是,太太不该将责任都怪在四妹妹头上。今日四妹妹并没有做错任何事情。 相反,四妹妹一直在努力劝解三妹妹,让三妹妹不要发脾气,不要被愤怒冲昏了头脑,让人看笑话。 很明显三妹妹并没有听劝,反而变本加厉,一再挑衅。三妹妹如此不懂事,如此张狂,难道不该教训?” 顾玥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二姐姐,你是要逼死我吗?” “你给我闭嘴。”顾玖厉声呵斥顾玥。 众人受惊,不敢置信。 就连顾玥也傻眼了,顾玖怎么敢吼她。 顾玖冷着脸,盯着顾玥,“你有什么脸哭?所有人都可以委屈,都可以哭。唯独你没有资格委屈,没有资格哭。 今日一桩桩一件件,全是因你而起。你心里头容不下任何人,非要将所有姐妹踩在脚下,所有人都要顺着你。 一有不顺心,你便要翻脸发脾气,逼着别人顺着你。你以为你是黄金吗,人人都要喜欢你。” “你,你……哇……母亲,你看到了,二姐姐就是这样对待我的。我不活了,我不活了……” “那你去死啊!” 顾玖轻描淡写地说道。 众人齐齐一颤,二妹妹(姐姐)好凶啊。不过好爽啊! 骂得真心痛快。 顾玥震惊,已经忘记了哭泣。 顾玖冷笑一声,“拿死威胁人,有本事你去死啊。你敢死吗?顾玥,我告诉你,今日的事情,太太不追究就算了。太太若是追究,你休想脱身。” 顾玥愣住,已经忘记了反应。 谢氏气得胸膛剧烈起伏。 “反了,反了!顾玖,谁允许你在芙蓉院大放厥词?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太太?当着我的面你就敢教训人,你简直是无法无天,没将我放在眼里。” 顾玖面色清冷,“太太是打定主意要维护顾玥吗?” “你什么意思?你给我闭嘴。” 顾玖冷冷一笑,“若是太太打定主意要护着顾玥,却将所有责任算在我们头上,那只好请父亲出出面评评理。青梅,去将老爷请来。” “站住!” 谢氏猛地站起来,愤恨地盯着顾玖。 顾玖无所畏惧,谁怕谁。 谢氏有顾玥这个软肋,她可没有。 谢氏想在她面前摆长辈的谱,可以,首先得像个长辈。 不求谢氏做得多好,至少在明显的是非问题上,能够维持最起码的公正,让人心服口服。 而不是帮着顾玥颠倒是非黑白,一通斥骂,事情解决到最后乱成一团,成了一个糊涂官司。 谢氏厉声呵斥,“顾玖,你是不是笃定我收拾不了你?你别忘了,名义上你得叫我一声母亲,我是你的继母。对继母不敬,你这是大不孝。” 顾玖似笑非笑,“太太尽管说,我听着便是。太太想治我一个不孝的罪名,你请随意。” 谢氏愣住,顾玖的反应不对啊。 紧接着,她就知道,不是顾玖的反应不对,而是顾玖根本就是个狠人,贱人。 只听顾玖说道:“在太太毁掉我之前,我一定会率先毁掉顾玥。太太若是不信,大可以试试看。” 此时此刻,顾玖懒得和谢氏兜圈子。 大家将话挑明,以后如何相处,彼此都好拿捏分寸。 谢氏继续做她的当家太太,顾玖也会给足面子,表面上给谢氏足够的尊重。 若是谢氏破坏游戏规则,顾玖也不介意用极端手段。 “你,你……” 谢氏指着顾玖,气得要爆炸了。 顾玖看着她,轻声问道:“太太有了决断吗?” 谢氏咬咬牙,愤恨无比地说道:“今日的事情,到此为止。无论是侯府的事情,还是这里发生的事情,都不准说出去。要是让我知道谁私下里偷偷议论,严惩不贷。” 众人齐齐松了一口气。 谢氏接着说道:“玥儿,珊儿,你们二人留下。顾珍,顾琳,你们二人跪在院子里,好好反省。顾玖,你给即刻回房。” 顾珍和顾琳大惊失色。谢氏罚她们跪院子,却独独放过顾玖,为什么? 顾玖微微垂眉,说道:“太太保重身体,我先告退。” 走了? 顾玖就这么走了? 明明所有的事情都和顾玖有关,为什么顾玖可以置身事外,不被责罚。 嘤嘤嘤! 顾琳哆嗦了几下,心里头很怕。 谢氏冷眼一瞪,“顾珍,顾琳,你们二人给我滚出去跪着。” 顾珍和顾琳,纵有千般不愿,也只能跪在院子里反省。 顾珍非常愤怒,很不服气,她跪在青砖地面上,没有垫子垫着,膝盖生痛。 她愤恨无比地说道:“为什么二妹妹没被罚?为什么太太单单罚我们二人?” 顾琳委屈,听到顾珍的话,偷偷翻了个白眼。 “大姐姐,难道你不该被罚吗?你造谣二姐姐是病秧子的事情,就该被狠狠责罚。” 顾珍反驳,“我又没说谎。二妹妹本来就是病秧子。” 顾琳说道:“就算二姐姐是病秧子,也轮不到你在外面胡言乱语。我知道,你之所以答应三姐姐的要求,你就是因为嫉妒,你想毁了二姐姐,让二姐姐说不到好亲事。” 顾珍盯着顾琳,“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不准胡说。” 顾琳哼了一声,“我虽然小,可是不傻。二姐姐没了生母,虽然是嫡出,过去活得连我们这些庶出都不如。 如今,二姐姐却越过越好,也越来越被父亲重视。你心里头当然不平衡。你就是想毁了二姐姐,你就是不想让二姐姐嫁到好人家去。” “顾琳,你再敢胡说八道一句,我撕烂你的嘴。” 顾珍表情狰狞地盯着顾琳,目光狠毒。 顾琳哆嗦了一下,低着头,不再说话。 顾珍冷哼一声,被人戳破心事,让她极为难堪。 她望着窗户,里面又是什么情况? 太太会不会惩治顾玥和顾珊? 一定会吧。 毕竟太太丢了老大的脸,竟然被顾玖反过来威胁。 顾珍到现在都觉着不可思议。 顾玖哪里来的勇气和底气,竟然敢反过来威胁太太。 她就不怕太太在婚事上拿捏她吗?就不怕太太真的给她按上不孝的罪名吗? 更不可思议的是,太太竟然妥协了。 太太身为当家主母,有那么多手段拿捏顾玖,为什么要妥协? 顾玖不就是一个小姑娘,她到底有什么能耐? 顾珍想不通。 这个问题一直折磨着她,快要将她折磨疯了。 第99章 嫉妒 “都给我跪下!” 谢氏拍着桌子,对顾玥顾珊二人怒目而视。 这两个女儿,太令她失望了。 噗通! 顾玥和顾珊跪在地上,即便地上铺着地毯,依旧感觉到膝盖发痛。 “你们知错吗?” 谢氏冷冷地盯着两人。 顾珊低着头,一言不发。 顾玥抽泣了两声,微微点头,“女儿知错。” 谢氏气得发疯,真想不管不顾先将两个死丫头打一顿。可是她又不能真的发疯。 谢氏努力地克制自己的脾气,不要让怒火冲昏了头脑。 她死死地盯着顾玥,厉声质问:“你是猪脑子吗?” 顾玥微不可觉的哆嗦了一下。 “你是猪脑子吗?”谢氏猛地提高音量,大声质问。 顾玥哇的一声哭出来,“母亲,女儿知错了。” 谢氏冷冷一笑。 “每次你都说知错,可是每次都在重复犯错。三丫头,你是蠢货吗?” 顾玥频频摇头,“母亲,你再给女儿一次机会,女儿以后绝对会控制好脾气,不会乱发脾气。” 谢氏怒斥:“够了!这样的话我已经听过太多,然而一次又一次,你真的令我太失望了。 一个月前,在西北的时候,我就反复提醒你,到了侯府一定要好好表现。 今日早上出门的时候,我还再提醒你,让你凡事克制。 而你呢,一而再再而三,你根本就是烂泥扶不上墙。亏我对你寄予厚望。你真蠢得无可救药。” 顾玥又惊又怕,大哭起来。 谢氏被顾玥的哭声,折磨得心情烦躁,怒吼一声,“你给我闭嘴。你有什么资格哭?府中但凡有好的东西,我都先紧着你。 你呢,今日你的表现连顾琳都不如,更别提和顾珊顾玖两人相比。 你先让顾珍传播谣言,败坏顾玖的名声。接着更是愚蠢的亲自和顾玖发生争执。你知不知道,侯府上下是如何看待你和顾珍二人? 你们两个都是蠢货,都是脑子不清醒的蠢货。像你们这样的蠢货,哪个高门大户愿意娶你?你说啊!” 顾玥一个劲的抽泣,已经哭到说不出话来。 谢氏一脸厌恶地看着顾玥。每次都是这样,犯错的时候比谁都嚣张,脾气比谁都大,半点亏都不吃。事后,就一个劲的哭,口口声声说知错了,却死不悔改。 又怂又倔,形容的就是顾玥。 谢氏冷哼一声,“你得庆幸这一切是发生在侯府,而不是其他地方。侯府至少还能帮你遮掩一下,不至于传扬出去。 若是你在其他府邸做客的时候闹出这种是非,要不了两天,京城但凡数得着的人家,都会知道顾府有个脑子犯蠢的三姑娘。到时候,还有谁敢娶你?” “母亲,女儿真的知错了。女儿以后再也不敢了。” “你给我闭嘴。” 谢氏指着顾玥,手指头都快戳到顾玥的脑门上,“光知道错有用吗?你认错多少回呢,你有改正过吗?你的脑子是用来记事的,不是用来犯蠢的。你给我跪着好好反省。” 顾玥老老实实的跪着,两边肩膀一个劲的抽动。她伤心坏了。 谢氏又盯着顾珊,“珊儿,你一直都很聪明,今天为何做出吃里扒外的事情?当着所有人的面,落为娘的面子,你是翅膀硬了吗?” 顾珊低着头,沉默。 谢氏大怒,“说话!平时你不是能说会道吗,这会怎么成了哑巴。” 顾珊双手笼在衣袖里,攥着手绢,搅啊搅,手绢都快被搅烂了。 想了许久,她才说道:“三姐姐三番两次的发脾气,冲动行事,一次又一次的惹是生非。却又不肯听劝。 每次劝她,她总是不耐烦,一句话都听不进去。 女儿认为,三姐姐就是没有受到足够的教训,才会这样。 这一次,无论如何不能让三姐姐蒙混过关,一定要让三姐姐吸取教训,所以才会说出全部真相。” 顾玥听完,扭头,死死地盯着顾珊。 她咬着牙关,眼神怨毒。 好你个顾珊。你不仁,那以为就别怪我不义。 谢氏并没有接受顾珊的解释,而是问道:“珊儿,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因为我更偏爱玥儿,你心里头嫉妒,才干出那些事情?” “女儿没有。女儿从来没有嫉妒过三姐姐。” 顾珊矢口否认。 顾玥暗自冷哼,在心里头疯狂的说道,顾珊就是嫉妒。顾珊不满母亲偏爱自己,所以才会站在顾玖那边。 顾珊就是个吃里扒外的恶心玩意。 谢氏一直盯着顾珊,没有错过她脸上的任何细微表情。 “你真的没有嫉妒你三姐姐?” 顾珊眼神坦荡,语气坚定地说道:“女儿从没有嫉妒过三姐姐。三姐姐长得比我好看,又比我大,她理应得到更多的关心和宠爱。” 谢氏眯起眼睛,“你果真这么想?” 顾珊点头,“女儿一直都这么想。女儿今日所作所为,只是不想让母亲的一番苦心付之东流。 想要让三姐姐嫁到好人家,就该从现在开始对三姐姐严加管教。决不能纵容她的错误。” 谢氏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顾玥盯着顾珊,心中早已经记恨上顾珊。 吃里扒外的狗东西,落井下石的小人。还说不嫉妒她,呵呵! 顾珊说的那些话,根本就是诛心。 顾珊就是想让她难堪,离间她和母亲之间的感情,从而取她而代之,成为母亲身边最受宠的那个人。 她不会让顾珊得逞,她会揭穿她的阴谋,让顾珊竹篮打水一场空。甚至被母亲厌弃,随便许配一个人家,永世不得翻身。 谢氏冷笑一声,问顾珊,“这么说,你还是好心?我和顾玥还得谢谢你?” 顾珊连忙摇头,“女儿做事方式不够周全,女儿知错了。” “原来你也知道你做事不够周全,真是难得。我来问你,你和顾玖之间是怎么回事?你们关系很好?” 顾珊急忙否认,“女儿和二姐姐之间,只是面子情,并无什么感情。” 谢氏低头,笑了笑,“今日你当着大家的面,揭穿你的三姐姐,就等于是在替顾玖说话。 之后,顾玖又站出来,同我唱对台戏,明显是替你解围。 你们二人感情若是不好,又为什么一再为对方着想?珊儿,母亲想听你说实话。” 顾珊低着头,小声说道:“女儿说的都是实话,女儿从没欺瞒过母亲。今日的事情,只是凑巧。” “巧合吗?” 顾珊连连点头。 谢氏笑了笑,“你和顾玖来往,也没什么。你们毕竟是姐妹,姐妹友爱,老爷也会感到高兴。” 顾珊诧异,抬头望着谢氏。 “不过……” 谢氏盯着顾珊,继续说道:“来往过程中,你得把握好分寸。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心里头得有谱。 还有,顾玖私下里,有没有偷偷背着人做什么勾当,你也要多多留意。” 顾珊张嘴结舌。母亲的话,她都明白。 母亲的意思是,让她和顾玖接近,借机监视顾玖。 顾珊咬着嘴唇,“母亲,女儿,女儿……” “做不到吗?”谢氏轻声问道。 顾珊连连点头。 谢氏轻声一笑,并不生气,“既然做不到,那就少和顾玖来往。顾玖就是个扫把星,为娘每次碰上她,就是一肚子火气。” 顾珊哦了一声,“女儿听母亲的,会和二姐姐保持距离。” 谢氏点点头,“如此甚好。你先退下吧。” 顾珊从地上站起来,偷偷揉揉膝盖,膝盖好痛。 她躬身退去。离去之前,又朝顾玥看去。 顾玥始终低着头,看不清面目。 等顾珊离去,屋里便安静下来。 谢氏坐在主位上,一言不发,皱着眉头深思。 顾玥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朝谢氏瞄了几眼,又急忙将头低下。 心里头七上八下,想说话又怕惹怒谢氏。 之前谢氏对她劈头盖脸地一通大骂,顾玥心有余悸。 一口一个蠢货,她真的有那么蠢吗? 她只是不服气,只是刺了顾玖几句。 顾玖不顾姐妹情谊,落她的面子,更该被严惩。 然后,母亲却放过了顾玖,连一点像样的惩罚都没有。 顾玥心里头好不甘心。 谢氏睁开眼睛,看着顾玥,“反省好了吗?” 顾玥轻轻点头,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 谢氏又问道:“现在你知道自己的错在哪里了吗?” “女儿不懂控制脾气,性子莽撞。” “还有呢?” 顾玥挣扎犹豫了一下,“明知不是顾玖的对手,却偏又去招惹顾玖。女儿不自量力,不仅自己丢脸,还连累母亲在亲戚面前没脸,女儿该死。” 谢氏冷哼一声,“你不该死,该死的是顾玖。” 顾玥猛地抬起头,张口结舌。 谢氏继续说道:“你不是不能招惹顾玖,而是不该在宴席上招惹顾玖。大家同处一个屋檐下,有的是机会,可你却不懂审时度势,一味莽撞行事。所以说你蠢。 其次,我要你收起自己的嫉妒心,嫉妒使你失去了理智,一再犯蠢。” 顾玥辩解道:“女儿没有嫉妒顾玖。” 可是她的语气,却很没底气。 谢氏冷哼一声,“有没有嫉妒顾玖,你心里头比谁都清楚。 京城不是西北。西北那是个小地方,那里的人也都没什么见识,无论你做什么,只要不传到京城,对你的终身大事就不会有影响。 京城,天下最富贵的地方,除了个别人家外,大部分的高门大户都很讲究规矩。尤其是对姑娘的家规矩,比在西北严苛许多。今日你已经见过侯府的姑娘,你看看她们的表现,再来对比你自己,你认为你比她们强吗?” 顾玥咬着唇,不想承认,侯府的姑娘个个都表现得极好。一看就是出身大户人家。 反观她自己,难道真的比不上侯府的姑娘吗? 谢氏苦口婆心,“有差距不要紧,努力迎头赶上就是。前提是,你不能一而再的犯错。一次犯错,可以声称年龄小不懂事。两次三次犯错,别人只会对你心生厌恶。你别忘了,你的婚事还得靠着侯府。” “女儿的婚事,难道只能靠侯府吗?舅舅家不能帮忙吗?” “少提你舅舅家。” 谢氏猛地提高音量,显得极为生气。 顾玥浑身一抖,埋着头,“女儿听母亲的。” 谢氏深吸一口气,说道:“你的婚事只能靠侯府,你舅舅那里指望不上。记住,你姓顾,不姓谢。和你舅舅家的表兄妹来往的时候,给我注意分寸,别有的没的都往外说。” 顾珊不明所以,“母亲,舅舅得罪你了吗?” “哼!你舅舅不是得罪了我,而是得罪了你父亲,让你父亲很不痛快。现在知道为什么不能指望你舅舅了吧。” 顾玥意外。 谢氏却没有多说。 很多事情,都不方便告诉顾玥。 但是该提点的地方,还是要提点。 谢氏想起顾玥同谢宪之间的烂事,心情又不好了。 于是又继续敲打顾玥,“不准和谢宪来往,记住了吗?” 顾玥心虚低头,“女儿记住了。” 谢氏又说道:“如果一定要和谢宪见面,身边一定要有别的人。最好将你四妹妹带上。 你别看不起你四妹妹。你自己想一想,这些年,你四妹妹可曾对谁发过脾气? 不是你四妹妹脾气好,而是你四妹妹够聪明,知道审时度势,说话做事都比你有分寸。” 顾玥不服气,仗着谢氏这会没生气,大着胆子说道:“四妹妹今日吃里扒外……” 谢氏厉声呵斥顾玥,“你给我闭嘴。谁都有资格指责你四妹妹,唯独你没有资格。 不管你四妹妹嫉妒你也好,还是别的原因,不可否认你四妹妹说的那些话很有道理。 你就是欠教训。过去我对你太过纵容,让你有恃无恐。 你总以为做错了事,到我面前认个错,事情就过去了。 今日我明确告诉你,从今以后,你不仅要认错,你还要深刻反省。你给我好好跪着,我没发话,你不准起来。” 顾玥又委屈上了,眼泪落下,肩膀抽动。 谢氏冷哼一声,半点不同情。 这个女儿,就是欠收拾,才会一而再的惹出事情来。 顾玥哭着说道:“女儿做错了事情,女儿认罚。只是女儿有一事不明,母亲为何不罚顾玖?难道她就没错吗?” 谢氏表情阴沉如水,“你是在指责为娘处事不公?” “女儿只是疑惑。” 谢氏冷哼一声,“顾玖该罚,却不能以今日的事情罚她。” 顾玥不明所以。 谢氏盯着顾玥,“今天的事情,传出去对你名声有碍。罚了顾玖,这事等于就闹大了。说不定大房,甚至隔壁侯府都会派人过问。届时你父亲插手此事,你认为会有什么后果?到时候你能好得了?” 顾玥想到顾大人那张严肃的脸,下意识地哆嗦了一下,“女儿明白了。谢谢母亲。” “希望经过此事,你能长点记性,别再让我操心。” 谢氏揉揉眉心,干脆起身去卧房休息。 她命令春禾盯着顾玥,不准顾玥起来,老实反省。 春禾躬身应下,又问道:“太太,大姑娘和五姑娘还跪在院子里,现在天已经黑了,要不要让她们起来?” 谢氏板着脸,“顾琳这个死丫头,和她姨娘一个德行。告诉她们二人,抄写家规一百遍,三天后我要检查。” 春禾闻言,都惊了一跳。 顾家家规上百条,抄写一百遍,三天交功课,这是要累死顾珍和顾琳的节奏。 谢氏这会正在气头上,春禾和顾珍,顾琳也没什么交情。春禾很快想明白,她犯不着替那两人求情。 春禾说道:“奴婢这就让大姑娘,五姑娘回房抄写家规。” 谢氏靠床坐着,将今天发生的事情过了一遍又一遍。心里头有些担心,侯府那边会如何看待顾玥? 侯府还会真心替顾玥说亲吗? 第100章 结亲流言 侯府松鹤堂。 大夫人小魏氏,带着女儿顾玫,陪着老夫人魏氏说话。 老夫人魏氏随口问道:“今日在花厅的时候,顾玥和顾玖闹得厉害吗?” 顾玫微微摇头,“回禀老夫人,不算厉害。” “和老身说说。” 顾玫有些犹豫。 大夫人小魏氏冲她点点头,“有什么说什么,不用顾忌。” 顾玫应下,这才说道:“顾玥妹妹估计是想挑破顾玖妹妹有个病秧子的外号,结果没想到顾玖妹妹不但主动坦白,并且趁机暗讽顾玥妹妹嘴巴碎,没脑子。顾玥妹妹丢了好的脸,好歹被顾珊妹妹给劝住了。” 大夫人小魏氏皱起眉头,“真没想到,这才回京第二天,隔壁府上的姑娘就闹了起来。看来,那几个姑娘矛盾很大。” 老夫人魏氏笑呵呵的,“顾玖小丫头倒是聪明,善机变。” 大夫人小魏氏点点头,“一开始还真没看出来。顾玥看着精明厉害,还是不如顾玖机变。那几个姑娘,粗粗比较,还是顾玖更好。只是可惜,身子骨不好。” 顾玫忙说道:“顾玖妹妹亲口说,她的身体已经好多了。最近吃药都吃得少了。” “那就好。今日看顾玖的气色,的确不像是传闻中的病秧子。” 大夫人小魏氏又朝老夫人魏氏看去,“老夫人,谢弟妹托我们的事情,要给办吗?” 老夫人魏氏说道:“办吧。已经答应了她,要替顾玥相看婚事,不能说话不算数。” 大夫人小魏氏皱起眉头,“只是顾玥的脾气,看着就不好相处。掐尖要强,不容人,她的婚事不好说。万一嫁过去,祸害了男方家里,到时候别人该怪我这个做媒的。 倒是顾玖,只要身体没问题,要给她说一门好亲事,倒也不难。那是个聪明孩子。像我们这样的人家,就喜欢她那样又聪明又有手段的姑娘。” 老夫人魏氏连连点头,“如今看来,顾玖这孩子,倒是有做当家少奶奶的能力。 只可惜,谢氏不曾给顾玖机会锻炼。顾玖还不曾管家理事。 得抽空和知礼说一声,他的几个姑娘都大了,也该学着管家理事才行。 我们这样的人家,姑娘们可不能是个草包。” “老夫人说的对,儿媳也是这么想的。该想个办法提点一下谢弟妹。顾玖名义上,也算是她的女儿。顾玖要是能嫁到好人家,少不得要提携一下家中的兄弟姐妹。” 老夫人魏氏笑了起来,“谢氏看着不像是那么大度的人。” 老夫人和小魏氏讨论这些话题,都没有避开顾玫。其实这就是在锻炼顾玫。 顾玫的亲事快要定下来了,最多还有半年到一年,就要出嫁。 所以老夫人和小魏氏抓紧时间锻炼顾玫。 在娘家多学一点人情世故,到了夫家遇到事情,才不至于手忙脚乱,才能从容应对。 老夫人魏氏又对大夫人小魏氏说道:“顾玥的婚事,你也要多上心。能帮的尽量帮吧,都已经应承了谢氏,不好反悔。” 大夫人小魏氏有些为难,“顾玥那脾气,亲事不好找。” 老夫人魏氏说道:“京城这么大,总能找到合适的人家。无论如何,你也要拿出几个人选,好歹让人知道我们侯府已经尽力了。” 大夫人小魏氏点点头,“我听老夫人的。那顾珍的婚事?” “就那个海西伯府的庶出少爷,找机会相看相看,不合适再找别的。” 老夫人魏氏一锤定音,小魏氏心头定了定。 时间已经比较晚,小魏氏和顾玫告辞了老夫人,出了松鹤堂。 母女两人回到大房。 大夫人小魏氏同顾玫说道:“你以后离着隔壁顾府的姑娘远一些,尤其是那个顾玥,还有那个顾珍。这两孩子……” 余下的话,小魏氏没说出口。不过看她的表情,也知道小魏氏对顾玥,顾珍很不满。这两姑娘的表现,真是让人一言难尽。 顾玫点头应下,“我听母亲的。那顾玖妹妹,也要避开吗?” 小魏氏问道:“你和我仔细说说,顾玖这孩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顾玫便将白天那些经历,详细的说了说。 小魏氏暗自点头,“是个聪明孩子,多来往也没关系。不过她在家里,上面有继母谢氏管着,肯定不那么自在。想要出门,怕是不容易。以后有机会碰到,你多照顾照顾她。” “女儿明白了。” 小魏氏发出一声感慨,“可惜了苏弟妹,那么好的一个人,却早早的去了。她要是活着,见到闺女长这么大,心里头肯定很开心。” 顾玫好奇地问道:“顾玖妹妹的生母,是个什么样的人?” 小魏氏想了想,说道:“是个好女人。” 好女人三个字,道尽了苏氏的一生。 在娘家的时候,苏氏是好女儿。成亲后,是好妻子。有了孩子后,是个好母亲。 只可惜,寿数有限,早早去了。 顾玫又问道:“母亲,苏婶娘过世,此事有蹊跷吗?” 小魏氏皱眉,“应该没有蹊跷。她怀孕几个月的时候,谢氏紧跟着怀孕,当时我去看望她,她心情郁结,有些想不开始真的。其实当谢氏生下顾琤的时候,你苏婶娘就有点想不开。 后来谢氏再一次怀孕,就加重了她的病情。 偏偏那个时候,苏家出事,她又帮不上忙,结果孩子早产。 后面的事情,你都知道了。苏家败落,谢氏的大哥做了东宫属官,眼看着谢家一日日富贵。说起来,这都是命。” 顾玫说道:“顾玖妹妹也是命大,竟然能平安长大。” “谁说不是。知道他们一家要去西北的时候,我还担心顾玖这孩子养不大。” 母女二人聊了许久。当晚顾玫就留在上房,母女二人难得睡在一起。 …… 早上,顾玖起来。 洗漱完毕,刚一出门,就觉着寒风刺骨。 昨晚下了雨,气温骤降。 京城的冬天,终于到来。 青梅赶紧将披风给顾玖披上。 “姑娘当心着凉。” 顾玖紧了紧披风,将领子竖起来,挡住吹进颈项的寒风,准备前往芙蓉院给谢氏请安。 昨日,她和谢氏爆发那么大的冲突,今日一切重归平静。 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不会因为昨日的冲突而有所改变。 总归,在府中,该顾玖做的事情,顾玖不会逃避。 谢氏终归是当家太太,是主母。 顾玖会按照规矩去做,至少表面上让人挑不出错来。她不会让人抓住把柄的。 顾玖带着丫鬟们出门,刚走到院子外面,就看见在芙蓉院当差的郭桃花就匆匆跑来。 郭桃花跑到顾玖面前,“奴婢给二姑娘请安。太太命奴婢通知二姑娘,今早不用请安。” 顾玖问道:“太太病了吗?” 郭桃花忙说道:“太太没有生病。奴婢听说,太太收到了谢家的帖子,今日会去谢家做客。” 顾玖好奇地问道:“谢家什么时候送来的帖子?” 郭桃花老实回答:“谢家昨日派人送来的帖子,那时候太太和姑娘们正在侯府吃酒。” 顾玖了然点头,“辛苦你跑一趟,我知道了。” 郭桃花连忙摆手,显然很不习惯被人称谢。她有些紧张,“都是奴婢该做的。奴婢,奴婢……” 顾玖轻声一笑,“你有什么话尽管说。” 郭桃花这才鼓足了勇气,大着胆子的问道:“奴婢想问问江燕的下落。” 顾玖挑眉,“江燕没告诉你吗?” 郭桃花摇头。 顾玖用之前准备好的理由,告诉郭桃花:“江燕病了,签的又是活契,就将她打发出府。具体去了哪里,我也不清楚。” 郭桃花很是担心,“那她……” “她身上有银子,人也聪明,你不用担心她。” 郭桃花被安慰到,“谢谢二姑娘。” 顾玖笑道:“你去忙吧,我也该回房歇息。” 顾玖返回芷兰院。 书房里面烧了一个炭盆,屋里暖烘烘的。 顾玖取下披风,坐在书桌前,准备练字。 她问青梅:“知道苏家表哥住在哪里吗?” 青梅点头,“知道地址。只是这两天还没得空,二壮还没时间去看望苏家表少爷。” 顾玖对青梅说道:“等忙完这一阵,你让二壮去见苏家表哥。就说我我和哥哥请他上门做客。” 青梅应了一声,前往外院找李串传话。 回到京城,别的都好,唯独不好的就是出门受到了极大的限制。 大太太张氏管着家,门户森严。 顾玖想要故技重施,收买后门婆子,从后门偷偷溜出去,几乎不可能。 如今想要和外面联络,只能靠着顾珽身边的小厮李串传话。通过住在府外的二壮来办事。 二壮没有跟随顾玖进府。 顾玖让二壮在京城租了个房子,先住下,了解清楚京城各方面的情况后,再做下一步的打算。 顾玖偷偷叹了一口气。 人才啊人才。 这个年代最缺乏的还是忠心可靠的人才。 能让顾玖信任,将事情放心交给他们去办的人,实在是太少了。 身边几个丫鬟倒是合适。 只可惜,几个丫鬟也不能轻易出府,更不可能替她在外面办事。 顾玖一口气写了五页字,她还挺满意的。 青梅从外面回来,带着冬日的寒气。 顾玖见她,问道:“又下雨了吗?” 青梅点头,“飘了点毛毛雨,不知道会不会下大。” 顾玖说道:“下雨天,不知道太太会不会改个时间去谢家做客。” 青梅说道:“奴婢从外院回来的时候,看到太太的马车出了府。三姑娘,四姑娘,六少爷,八少爷都跟着去了。” 顾玖了然一笑。 此时,王依端着一杯温热的茶水进来,“姑娘,喝茶。” 顾玖看着王依,突然好奇地问道:“你能飞上房顶吗?” 王依愣了下,似乎没反应过来。紧接着她连连摆手,“奴婢没那本事。奴婢耍棍挺厉害的,但是爬不了房顶那么高。不过一般的院墙,难不倒奴婢。” 原来没有轻功啊! 顾玖有点小小的失望。 她想起在西北遇见的那位刘公子,动都没动一下,小舟就像箭一样的冲了出去,在荷塘里面畅行无阻。 看来王依的武力值同那位刘公子相比,不是一个等量级的。 顾玖又问王依,“到了京城,还习惯吗?” 王依连连点头,“每日都能吃饱,奴婢很习惯。” 顾玖笑了起来,“习惯就好。有什么不懂的就问青梅,青竹,还有小翠她们。有什么困难,你也尽管提出来。” “奴婢没有困难。奴婢父母大哥都没了,家里只剩下奴婢一个人。” 这个话题有些沉重。 顾玖又关心了两句,就让王依自去忙着。 顾玖坐在书房里,写写画画,看看书,一天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这是回到京城的第三天。 前两天都是一阵鸡飞狗跳,不是这事就是那事。 今天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平静度过,让人诧异外,还有点不适应。 青梅端着点心进来,笑道:“姑娘可别盼着出事。难得安静下来,就让大家好好过完这个年。” 顾玖抿唇一笑,“我也只是随口一说。” 青梅将点心摆在桌上,说道:“奴婢听小翠说,太太刚进了二门。” “太太回来了吗?” 青梅点头,“回来了。听小翠说,六少爷穿的衣服,和早上出门的那一身不一样,应该是换过的。小翠还说,六少爷同太太说话,都透着一股子冷漠。” 咦? 顾玖好奇。 “小翠去二门看了?” 青梅笑了笑,点头说道:“小翠知道姑娘在意太太那边,一听说太太回来了,她就跑去二们守着。刚回来说了几句话,又跑出去了。说是去芙蓉院找那些小丫鬟一起吃零嘴。” 顾玖笑了起来,“如今小翠可是名副其实的包打听。” 青梅感慨,“以前觉着小翠笨笨的,脑子不开窍。真没想到,她还能做包打听,还做得这么好。” 顾玖抿唇一笑,小翠的天赋技能,估计全在打听消息上面。伺候人这方面,真不怎么样,所以以前大家才会认为小翠笨笨的。 …… 过了几天,府中就有传言,说是谢顾两家要结亲。 听到这个传言,顾玖都愣了一下。 谢顾两家结亲?不可能吧。 在西北的时候,顾大人就已经明确发话,不会和谢家结亲。 怎么现在竟然传出谢顾两家要结亲的事情。 感觉好奇怪。 顾玖正在琢磨流言是从哪里传出来的,小翠就跑进来禀报。 “启禀姑娘,谢大太太带着谢家姑娘少爷来府上拜访。太太让大家都去芙蓉院见客。” 顾玖眨眨眼,问小翠,“确定是谢家大太太来了?” 小翠点头,“千真万确。奴婢亲眼看到谢大太太带着谢家姑娘少爷走进了芙蓉院。” 奇怪。 顾大人摆明了态度,要和谢家翻脸。 可是如今看到的情况,谢顾两家,分明是在正常来往。 前几天,谢氏才去了谢家做客。 今天,谢家太太就带着人上门。 难道顾大人改变了主意,要和谢家继续友好相处下去吗? 顾玖带着疑问,来到了芙蓉院。 快到院门的时候,遇到了赶来的顾珍和顾琳。 “听说谢大太太来了。”顾珍很好奇。 顾琳偷偷撇嘴,眼神轻蔑。 顾玖说道:“我们进去吧。不好让客人等太久。” “二妹妹说的对。” 走进芙蓉院,就听见正屋里面传来一阵阵笑声。 春禾挑起帘子,从正屋里走出来,“大姑娘,二姑娘,五姑娘,你们可算来了,太太等了你们许久。三位姑娘快请进。” “春禾姐姐辛苦了。” 顾玖上前,握住春禾的手。一个小荷包放入春禾的手中。 春禾面带微笑,不动声色地收下荷包。 “奴婢不辛苦,都是奴婢该做的。二姑娘,你们快进去吧。” “老爷没过来吗?”顾玖饱含深意地问道。 春禾说道:“老爷去了吏部。听说晚上还要和几位同窗老爷一起喝酒。” 原来顾大人不在府中。 顾玖抿唇一笑,“谢谢春禾姐姐。” “二姑娘折杀奴婢。” 顾玖放开了春禾的手,率先走进正屋。 第101章 娶谢家姑娘很吃亏 谢氏正和谢家大太太开心的说着话。 结果,顾玖一进门,空气瞬间安静。 好尴尬哦! 屋里的气氛,仿佛快要窒息。 顾玖若无其事,面带微笑,走上前,“给太太请安,给舅太太请安。” 谢大太太看着顾玖,上下打量一番,“这就是府上二姑娘吧,长得真标志。” 谢氏笑着说道:“正是我家二姑娘,单名一个玖。” 随着三人的对话,原本快要窒息的空气又流动起来,大家纷纷笑着。 顾珍和顾琳紧随其后,上前请安。 谢氏微微笑了笑,“来了就好。这几位都是谢家的表兄妹,快来认识。” 在谢大太太身边,坐着三位姑娘,还有三位少年郎。 经过介绍,三位少年郎都是谢家大房的子嗣,谢大郎和谢三郎都是嫡出,谢二郎是庶出。 谢家三位姑娘,大姑娘和二姑娘都是大房的姑娘。三姑娘则是谢家二房的姑娘。 顾玖这才知道,谢家二房一家老小,都已经搬到京城居住。 顾玖领着顾珍,顾琳,同谢家的姑娘少爷正式认识。 谢家人长得比较有特点,无论男女,个子都不太高。女孩子肤色白皙,略显丰满。 男孩子也是一副胖胖的模样,不过没有胖到很夸张的样子。只是看上去有点胖那种程度。 双方彼此认识后,谢氏就和谢大太太聊了起来。 谢大太太笑呵呵的,“姑太太果然有福气,家里的姑娘,一个赛一个,容貌标志又端庄。尤其是玥儿,我这一看,就移不开眼睛。” 顾玥低着头,表现得有些羞涩。 谢氏笑道:“玥儿这孩子,自小就长得好,又懂事,又知道心疼人,让我如何不偏心她。” 谢大太太笑道:“姑太太说的对,姑娘家在娘家的时间就只有十多年,是该多宠一宠。不过该教的还是要教,像我家媛儿,从小学着管家理事,如今已经能够独当一面,替我出面应付各种人情世故。” 谢氏朝谢家大姑娘谢媛看去。 谢媛是嫡出,脸蛋圆圆的,略显丰满。当谢氏的目光朝她看来的时候,谢媛下意识的挺直了背脊。 谢氏含笑说道:“媛儿这孩子,自然是极好的。还是大嫂会教养孩子,几个姑娘都被你教导大方得体,又聪明又能干。不像我家几个孩子,还是一团孩子气,时不时还要耍小孩子脾气。” 谢大太太笑起来,“姑太太可别这么说,你这几个孩子,我看着是极好的。像六郎,你们还在西北的时候,我就听说了他的文采。六郎,回到京城后可有拜师?” 顾琤之前一直端坐在椅子上,微微垂首,不曾说过一句话。 当谢大太太问起,他才抬起头,说道:“回禀大舅母,还不曾拜师。不过隔壁侯府的大堂伯父有说,会将我安排进入西山书院读书。” 谢大太太笑道:“西山书院的确不错,不过还是比不上拜当世大儒为师。” 谢氏挑眉。 前几天,她带着孩子去谢家做客的时候,谢大老爷就提过,要给六郎介绍一位当世大儒做老师。 说实话,谢氏很动心。 她下半辈子,全都指望两个儿子。 小儿子性子跳脱,现在还说不好。 唯有大儿子顾琤,读书方面很不错,而且人很自律。 若是能拜当世大儒为师,少说能少奋斗五年八年。科举的时候,说不定还能考个靠前的好名次。 这些都是可见的好处。 还有许多无形的好处,比如老师的人脉关系,只要不出意外,顾琤也能顺利继承。 行走官场靠的是什么?靠的就是人脉关系。 顾琤若是能继承这些人脉关系,仕途不敢说一路通畅,至少比别人走得更轻松。 谢氏是很心动的,当时在谢家的时候,被谢大老爷鼓动,她差一点就答应下来。 不过一想到顾大人的态度,谢氏当时只说回府后会好好考虑,没有马上答应下来。 今日谢大太太上门,又提起此事,谢氏就开始琢磨起来。 上次去谢家,谢大老爷说话云山雾罩,谢氏读书有限,很多话都没明白。 她也没敢找顾大人商量。 毕竟谢大老爷那些话,她都没听明白。贸然找顾大人商量,万一惹怒了顾大人岂不是得不偿失。 顾大人能同意谢氏和谢家来往,已经是给足了谢氏面子。 谢氏很知趣,没有确定之前,她提都不提。 谢氏就说道:“大嫂说的有理,若有当世大儒做老师,那的确不错。不过关于六郎读书的事情,我家老爷早有了安排。我就不便插手。” 顾琤左右看看,神色微动,但是没有开口说话。 谢大太太掩唇一笑,“姑太太误会了。这当世大儒,也不是谁都能拜师的。 大儒们脾气大,对弟子的要求极为严格。六郎想要拜大儒为师,少不得过三关斩六将,不会比科举容易。 若是六郎愿意,他舅舅说了,可以为他引荐。成不成还是得看六郎的学问。” 话说到这个份上,谢氏也不能一味逃避。 她朝顾琤看去,“六郎,你怎么想的?” 顾琤抿唇,表情严肃。 顾玖突然想起来,她似乎很长时间没见到顾琤笑过。 顾琤这模样,越来越少年老成。青春还没过去,已经像成年人一样说话做事。 顾琤说道:“我还是想去西山书院读书。我打听过,西山书院的院正就是有名的当世大儒。” 谢大太太说道:“西山书院人多,既有贫寒子弟,也有权贵子弟。那里面的人各有各的小圈子,关系极为复杂, 六郎,你刚从西北回来,在京城不认识什么人,贸然进入西山书院读书,只怕很难受适应。” 顾琤看着谢大太太,“多谢大舅母关心,我心意已决,不打算改变。” 谢大太太噎住,没想到顾琤简直是油盐不进。当世大儒的名头,竟然都无法打动他,非要往西山书院跑。 谢大太太太先是尴尬,接着又笑了起来,“六郎有志气,不错,不错。你舅舅在西山书院也有些关系,你若是进去读书,他会找关系照顾你。” 顾琤微微躬身,“多谢大舅舅一番好意,不过不用了。隔壁侯府,已经替我考虑好了一切,暂时无需大舅舅操心。” 谢大太太微蹙眉头,不由得朝谢氏看去。 仿佛是在问,妹妹啊,你儿子到底怎么回事?说话这么不客气,我们谢家没得罪他吧。 谢氏也拿不准顾琤的想法。 她正在想,该如何化解这场尴尬,就见顾琤站起来,“母亲,大舅母,诸位妹妹,你们继续聊。我带三位表兄弟去外院说话。” 谢氏张口结舌,最后还是点点头,说道:“你们都是爷们,不耐烦听我们聊家常。罢了,都去外院吧,外院自在些。” 顾琤微微颔首,叫上谢家表兄弟出了芙蓉院。 他们一走,房里就只剩下女眷。 谢大太太说话就随意了许多。 “姑太太,你家六郎的年龄不小了吧,可曾说亲?” 谢氏摇头,“到现在还没有一个孩子定下婚事。” “这样下去,岂不是耽误孩子的前程。” 谢氏说道:“男孩子晚几年也没关系。我现在最担心的还是玥儿她们几个的婚事,到现在还没有眉目。” 谢大太太不由得朝顾珍,顾玖,顾玥三人看去。 目前,就她们三人到了说亲的年龄,得抓紧时间将婚事定下来。 谢大太太突然问道:“姑太太,你看我家几个孩子如何?” 谢氏有一瞬间的懵逼,不太理解谢大太太的意思。 谢大太太不那么讲究,直接说道:“你看我们两家来个亲上加亲,如何?三个孩子,谢实,谢定,谢宁,随便姑太太挑选。” 谢氏嘴角抽抽,一脸心塞的样子。 娘家大嫂,实在是太不讲究了。真是多年如一日的粗俗。 谢氏不由得替她大哥感到可惜。 谢大太太马氏出身不太好。马父是城门小吏,挣得不少,架不住家里花钱的地方多,每到年底,都要打饥荒。 马父和谢老爷子是老哥们,两个人不是兄弟,却胜似兄弟。 两家互帮互助,相处得很不错。 等到谢氏的大哥谢茂要说亲的时候,谢老爷子一拍板,“就马家的闺女。我们谢家是小门小户,那就娶个门当户对的儿媳妇。” 当年,马家同谢家的确算是门当户对。 谢家比马家唯一强的地方,就是没有欠债。 不过,谢老爷子决定和马家结亲的真正原因,是多年前有个和尚经过他们那一片,见到马氏,就说这孩子命好,先苦后甜,旺夫旺家。 谢老爷子一直记得这话。而且马氏真的能干,里里外外都是一把好手。将她娶回家,肯定是个好儿媳。 很快,马氏就嫁给了谢茂。 两人成亲,也就几年的时间,谢家时来运转。 谢氏给顾大人做妾,谢茂也靠着钻营,终于让他抱上了太子大腿,做上了东宫属官。 从此以后,谢家一飞冲天,复贵盈门。 那时候,很多人都说,马氏配不上谢茂 谢茂也曾动过休妻的念头。 但是被谢老爷子拦住了。 谢老爷子说得很实在,“自你娶妻后,这个家的日子就越过越好,如今你也当了东宫属官,可见马氏果然是个旺夫旺家的女人,那个和尚没有算错。 你若是休妻,我是第一个不答应。只怕官场上的对手,也不会放过你,拿休妻的事情做做文章,将你拉下马来。” 谢茂有些不甘心。 同僚的妻子,个个知书达理,要家世有家世,要容貌有容貌。只有自己的老婆,粗鄙不堪,字不认识几个,说话也说不好,净拖后腿。 但是,谢老爷子说的那番话,谢茂也听了进去。 马氏是不是真的旺夫旺家,不好说。 但是自从他娶了马氏,家里越来越好,这是不争的事实。 而且马氏还能生养。给他生的第一个孩子就是儿子。 谢老爷子继续劝谢茂:“我知道你想什么,你想要漂亮女人。正妻不能休,但是你能纳妾,纳漂亮的妾。马氏贤惠,你要纳妾,她肯定答应。” 于是乎,谢茂打消了休妻的念头,漂亮小妾一个接一个,后院都快住不下了,干脆换了大房子,继续纳妾。 有生养的妾就留下来,没有生养的妾就直接打发出去。总之,这些年,谢家后院就没断过女人。 谢氏盯着马氏看,马氏气色很不错,没有半点愁苦之色。 她似乎真的想得开,那些妾,她好像真的不在意。 谢氏心头冷哼一声,对马氏有些鄙薄。 管不住自家男人,有什么用。 “姑太太,你能给个准话吗?” 见谢氏不说话,马氏就催她。 谢氏轻咳两声,再次嫌弃马氏,好歹也是诰命在身的人,说话做事怎么就一点都不讲究。 谢氏同马氏说道:“大嫂,你刚才说的那些,真不是开玩笑?” 马氏连连摇头,“我哪能拿孩子的婚事开玩笑。姑太太,你切莫说笑。” 谢氏又问道:“大哥知道吗?” 马氏连连点头,“你大哥很支持我的想法,他也希望我们两家能够结亲。” 谢氏蹙眉。 谢氏先是看看谢媛三姐妹,又看看顾玥她们。 最后说道:“儿女的婚姻大事,还需慎重。” 马氏则说道:“我们两家知根知底,还有什么不放心的。难不成姑太太看不上我家几个小子?要不,我将媛儿嫁到你们家。” “娘,你说什么啊!”谢媛都要气哭了。 娘亲真是的,刚开始明明好好的,说话妥帖,含蓄。结果哥哥们一走,娘亲就故态复萌,又露出粗俗的一面。 谢媛觉着很丢脸,很难堪,真想找个地方钻下去。 顾玥低着头,一脸鄙视。眼前这位就是自己的亲舅母,亏她一开始,还抱着那么多期待。 果然如同传说中那般粗俗,一点都不讲究。 还有谢家大房的几个表哥,长得都不好看,胖胖的。 比较一番,谢家这一辈中,就只有谢宪长得最俊。 不过谢宪品性不端,是个浪荡子,非良配。 顾玖大大方方地打量谢大太太马氏,以及谢家的三位姑娘。 马氏穿衣打扮很富贵,不过品味不怎么行,给人一种土里土气的感觉。 谢家的三位姑娘,都是圆脸,不算漂亮,却也不丑。单看外貌,还是比较容易让人生出好感。 对于谢媛的抱怨,马氏半点不在意。 马氏对谢媛说道:“为娘这也是在为你们打算。” 谢媛跺脚,她才不稀罕娘亲替她打算。 若非这会是在别人家做客,谢媛早就跑出去了。 谢氏轻咳两声,说道:“玥儿,珊儿,你们带着姐妹们去厢房玩。我和你们舅母有话要说。” 谢媛松了一口气,终于能够摆脱这尴尬的境地。 姑娘们鱼贯走出正屋,去了厢房说话。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点尴尬。 谢媛急忙解释道,“玥妹妹,珊妹妹,我娘说的那些话,你们千万别当真。今日出门,父亲并没有叮嘱她这些事情。全都是我娘自作主张。” 顾玥笑道:“媛姐姐,你不用紧张,我们都理解。” 顾珊却问道:“舅舅真的没有要结亲的意思吗?” 谢媛张口结舌,“应该没有吧。” 顾珊皱眉,“那就奇怪了。我听说舅母最听舅舅的话,舅舅如果没提过两家结亲的话,舅母又怎么会当着我们大家的面提起此事。” 谢媛想了想,说道:“估计是我娘一厢情愿的想法。总之,你们千万别当真。” 顾玖突然开口问道:“如果两家结亲,谁嫁过去合适?或者说,谁会嫁到顾家?” 屋里一阵沉默。大家都面面相觑。 顾玥咬着牙,说道:“母亲对我的婚事已经有了打算,应该不是我。” 顾珊也说道:“我年龄小,还要等几年。” 顾珍说道:“隔壁侯府已经答应会帮我相看婚事。” 最后,众人的目光齐齐落在顾玖身上。 顾玖挑眉,似笑非笑,“我是不可能的。” 然后,大家的目光又齐齐落在谢家三位姑娘的身上。 顾玥啊的一声,大叫起来,“难道要让六哥娶媛姐姐吗?六哥岂不是很吃亏。” 刷的一下,谢媛的脸变得通红。 顾玥后知后觉,一脸尴尬。 谢珊急忙道歉。 话说到这个地步,已经无法继续聊下去。 继续聊,那便只能尬聊。 第102章 换掉顾珍的婚事 正房内,谢氏不复之前那般温柔可亲。 她盯着马氏,“大嫂,当着孩子们的面,你说话好歹注意点分寸。什么有的没的,你都往外吐,你就不怕孩子们听到后笑话你?” 马氏不怵谢氏,“我是长辈,谁能笑话我。” “正因为你是长辈,你更应该注意自己的言行,以身作则,给孩子们做个好榜样。” 马氏有些不乐意,“三妹妹……” “别叫我三妹妹,叫我姑太太。”谢氏厉声打断马氏的话。 马氏嗯嗯两声,嘀咕:“姑太太的脾气越来越大了。” 这话谢氏听到了。 谢氏的脾气一下子就爆发了,“我这样,还不都是被你们逼的。你知道这段时间我有多难吗?大哥害得我还不够惨吗? 我家老爷早就说了,顾谢两家不结亲。上次回娘家的时候我就已经说清楚了,结果今天你又来问。 还是当着孩子们的面问。大嫂,你是成心想让我难堪吗?” 马氏急忙说道:“我哪能让你难堪。这不是你大哥说的,顾谢两家亲上加亲,两家以后互相互助,长长久久。” 谢氏冷哼一声,“结亲,没门。我家老爷到现在还没消气,大哥妄想结亲,做梦吧。” 马氏嘿嘿一笑,“顾大人那里,姑太太不用担心。你大哥说了,顾大人那里他去搞定。” 谢氏紧皱眉头,“大哥想做什么?” “我哪知道。你大哥只是吩咐我,今日过来,同你商量一下孩子们的婚事。别的可没说。你也知道,官场上的事情我不懂,我也不能给你大哥添乱,对吧。” 谢氏盯着马氏,“大哥就说了这些?” 马氏频频点头,“对啊。姑太太,我可是没瞒你,知道的都告诉你了。” 谢氏皱眉。 马氏应该没说谎。至于谢茂心里头在想什么,谢氏猜不透。 不过最终目的,肯定是扶持太子殿下顺利登基,而他便有了从龙之功。 只是,天子龙精虎猛,太子性格脾气不似天子,不得天子喜欢。 太子殿下想要顺利继位,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谢氏揉着眉心。 等晚上顾大人回来后,她得和顾大人好好谈谈。 马氏问道:“姑太太,我们两家要不要结亲,你给个准话吧。” 谢氏瞪了眼马氏,“事关孩子们的婚事,岂能随便定下。你要准话没有。你回去告诉大哥,让他别耍小动作。惹怒了我,别怪我六亲不认。” 马氏哆嗦了一下,“姑太太好大的脾气,连你大哥,你也要威胁。你这是不将谢家放在眼里吗?姑太太,你可别忘了,没有谢家,便没有你今天的一切。谢家好,你还能好。” 谢氏嘲讽一笑,“不用大嫂提醒,我都明白。总之,你就将我的话原原本本转告大哥,不用任何隐瞒。” 马氏愣住,没想到谢氏的态度这么强硬。 她眼珠子滴溜溜转动。 谢氏同谢茂之间有何矛盾,马氏并不清楚。 看谢氏的态度,矛盾应该不小。 就像上次谢氏回娘家,气氛也不太好。 马氏左思右想,有了主意,“姑太太放心,你的话我肯定带给你大哥,绝不添油加醋。另外,我听说侯府的姑娘们都还没说亲。” 谢氏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马氏,“大嫂,你是头脑发晕吗?侯府的姑娘你也敢惦记? 谢家是什么,谢家就是暴发户。侯府是勋贵世家,传承百年,岂是谢家能够高攀的。你们简直就是,就是异想天开。” 马氏却不这么想,“等太子殿下登基,我们谢家也有机会成为传承百年的世家。到时候谁高攀谁还不一定。” 谢氏冷哼一声,“那就等太子殿下登基后,你再来和我说。” 马氏讪讪一笑,“侯府嫡出的姑娘,我们谢家高攀不上,庶出姑娘总可以吧。” 谢氏眉眼一动。 马氏心知有门,急忙说道:“姑太太,你想想,若是我们谢家同侯府结亲,这里面的好处,你难道不心动?” 谢氏嗤笑一声,“谢家和侯府结亲,我能有什么好处?” 马氏凑近了,同谢氏说道:“若是两家结亲,谢家等于是攀上了侯府这门亲戚。 从今以后,谢家也会被人高看一眼,连着姑太太也会被顾大人越发看重。 其次,太子殿下也等于是多了一个助力,夺嫡的希望便多了几分。 一旦太子殿下顺利登基,谢家就有了从龙之功,姑太太还能差吗? 到时候,你大哥提携一番,顾大人必然前程似锦。甚至连侯府,都要将你请为座上宾。” 听完马氏这番话,谢氏不由得多看了马氏几眼。 真没想到啊,向来粗鄙,不讲究的娘家大嫂,竟然也能说出这番道理。 谢氏好奇:“这话是大哥教你的?” 马氏掩唇一笑,“我不能事事都指望你大哥教导。刚才这番话,是我自己琢磨出来的。” 谢氏挑眉,不由得高看马氏两分。 谢氏琢磨了一会,问道:“同侯府结亲,是你的意思,还是大哥的意思?” 马氏笑了笑,说道:“我和你大哥是一个意思。” 谢氏眉眼抽抽,瞧马氏那得意劲,让她心里头不痛快。 她轻咳一声,问道:“你们看上了侯府哪位姑娘?打算替哪个孩子聘娶?” 马氏急忙说道:“听说侯府的四姑娘,虽是庶出,却从小养在嫡母身边,人才出众。姑太太,你见过侯府的四姑娘,你觉着如何?” 谢氏蹙眉,回想侯府的几个姑娘。 四姑娘名叫顾琴,是侯府大房庶出姑娘,的确从小就养在嫡母身边,同大姑娘顾玫同进同出。 谢氏轻声说道:“四姑娘闺名顾琴,容貌出众,教养极好。她若是出嫁,侯府少说要准备一万两左右的嫁妆。” “啧啧,不愧是侯府,嫁庶出姑娘,竟然也舍得准备一万两的嫁妆。我们府上,嫁庶出姑娘,给她一二千两的嫁妆,已经是开恩。” 马氏又是称叹,又是嫌弃。嫌弃侯府不懂当家。庶出姑娘,陪嫁那么多,在她看来简直就是浪费。 如果这位有着一万两嫁妆的庶出姑娘嫁给自己的儿子,那又另当别论。 届时,马氏肯定不会嫌弃侯府不懂当家,恨不得侯府多给点陪嫁。 谢氏眉眼抽搐,很见不惯马氏那副小家子气的嘴脸。 堂堂东宫少詹事嫁闺女,才准备一两千两嫁妆,要脸吗? 即便嫁的是庶出姑娘,也太过刻薄。 谢氏不想指责马氏,那是谢家的家务事,她一个外嫁女不好过问。 谢氏提醒一声,“大嫂,你还没说为哪个孩子聘娶侯府姑娘?” 马氏当即说道:“我打算替大郎聘娶侯府四姑娘,姑太太,你觉着这个主意如何?我家嫡长子娶侯府庶出姑娘,也不算高攀吧。侯府只要不是眼瞎,就该知道这门婚事再好不过。” 谢氏不得不提醒自我感觉良好的马氏,“侯府的姑娘不愁嫁。即便是庶出,也能嫁入高门大户。” 马氏撇嘴,嫌弃,“嫁入高门大户又如何,庶出嫁庶出,能有什么出息。 等到长辈过世,家里分家,呵,分家出府的庶出,还不如我们这样的人家。 嫁给我家大郎则不同,正牌子大少奶奶,嫁过来就能管家。 分家的时候,也能分到最多的那份财产。怎么比,都是嫁给我家大郎更好吧。” 谢氏见不得马氏那副嘚瑟的模样,出言讥讽:“你家大郎那么好,这些年怎么没见他娶到一个侯府庶出姑娘?” 马氏被噎住,弱弱地说道:“还不是因为没有人牵线搭桥。” 谢茂贵为东宫少詹事,按理应该有很多机会同勋贵武将拉近关系。 只可惜太子亲近文官,不得勋贵武将的心,甚至很多勋贵武将都是坚决的反太子。 因为勋贵武将清楚,一旦太子上位,他们这些靠着军功发家的人肯定会被打入冷宫。 届时军队会被裁撤,勋贵武将无仗可打。 没有仗可打的勋贵武将,要不了二十年,就得垮掉。 二十年啊,整整一代人啊。 二十年,足以让文官骑在武将头顶上撒野。 那样的后果,勋贵武将承受不起。 所以勋贵武将,私下里都在反太子。 就算不反太子,也会对东宫敬而远之。 比如隔壁侯府,不会反太子,也绝不会支持太子。 隔壁侯府的立场很坚定,谁做皇帝支持谁。就算皇位上坐着的是一条狗,只要名正言顺,隔壁侯府也支持。 说白了,这种立场就是没有立场。 纵然谢茂有千般手段,在这样的形势下,只要他一日是东宫属官,就休想和勋贵武将搭上关系。 不过谢茂有个嫁得好的妹妹谢氏,只要谢氏肯帮忙,说不定谢家和平南侯府真能搭上关系。 谢氏冷笑一声,“以前我随我家老爷在外,常年不在京城,无人替你们牵线搭桥。 所谓你家大郎条件好,勋贵世家的姑娘随便娶,不过是一句空话罢了。 而今,我回到了京城,你和大哥心思就活络起来,试图通过我,和侯府结亲。 大嫂,你觉着我有那能耐吗?只怕我刚一开口,侯府就将我赶了出去。这种得罪人的事情,我可不做。” 马氏急了,“姑太太,事情还没做,你怎么能打退堂鼓。不试一试,怎么知道能不能成。” 谢氏偷偷翻了个白眼,“大嫂,你别白费心思。什么试一试,成了你们得好处。没成,你们皮毛不损,而我却里外不是人。到时候,侯府不待见我,你们也不待见我。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我可不做。” 马氏说道:“姑太太,我家谢实可是你的亲侄儿。” 谢氏嗤笑一声,嘲讽道:“是侄儿,又不是亲儿子。大哥当初算计我的时候,可没想过我是他的亲妹妹。” “姑太太怎么能如此狠心。” 谢氏冷哼一声,非常不高兴,“大嫂若是来做客,我便好好招待你。如果大嫂是来找不痛快的,那也别怪我不顾亲戚情分。” 马氏张口结舌,没想到谢氏说翻脸就翻脸。 来得时候,她想得好好的。不管是和顾府结亲,还是和侯府结亲,总要讨个准话。 结果准话没讨到,反而被谢氏奚落。 马氏眼睛滴溜溜乱转,想了想才说道:“姑太太,你家大姑娘,不如嫁到我家,给我做儿媳妇。” 顾珍? 谢氏蹙眉,“大嫂别白费心思。顾珍的婚事,侯府正在帮忙相看。” 马氏意外,上次谢氏回娘家可没提起这事。 她忙问道:“侯府相看的是哪家少爷?” 谢氏想了想,告诉马氏也无妨,于是说道:“海西伯府大房庶出少爷。” “啊!” 马氏叫了一声。 谢氏蹙眉,不满地看着马氏。 马氏忙说道:“海西伯府是什么样的人家,姑太太还不清楚吧。那么好的人家,怎么能便宜一个庶出姑娘。 玥儿的婚事不是没定下吗? 不如将顾珍嫁到我家,玥儿嫁到海西伯府。我可是听说,海西伯府大房的嫡出少爷还没定亲。” 谢氏挑眉,眼神闪烁。 马氏一看有门,继续鼓吹,“海西伯军功在身,又得圣心。他家嫡出公子,长得一表人才,能文能武。 京城不少有闺女的人家,都盯上了海西伯府的嫡出少爷。三天两头,就有媒人登门。 这种一等一的好人家,正该让玥儿嫁进去,做当家少奶奶。千万不能便宜顾珍那个庶出丫头。” 谢氏皱眉,问道:“海西伯府果真有你说的那么好?” 马氏连忙说道:“姑太太若是不信,你派人到街上随便打听打听。或是问你们府上大房太太,他们肯定清楚。 姑太太,不是我说你。你常年不在京城,不了解京城如今的情况。孩子们的婚事,哪能这样马虎大意,差点就让顾珍那个庶出丫头占了便宜。 不行不行,这门婚事万万不成。姑太太,你得赶紧替你家玥儿考虑,错过了这家村可没那个店。 至于顾珍,就嫁给我家二郎,庶出配庶出,正合适。” 谢氏心头闪过各种念头,最后她神情淡漠地说道:“这事我知道了,谢谢大嫂。” 就这样? 马氏愣住,不敢相信,谢氏的反应也太冷淡了。难道她说的那番话,谢氏没听进去。 不能啊,她明明看到谢氏心动了。 怎么一转眼,又好像半点不在意。 马氏的一双眼珠,左右移动,念头飞快旋转。 心头微微一动,有个念头突然冒了出来,还没等她抓住,就听谢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说起孩子们的婚事,我家二丫头顾玖,大嫂可有好人家介绍?别提你那几个孩子。顾玖是先头原配生的,我家老爷绝不会同意将顾玖嫁到谢家。” 马氏问道:“姑太太想给顾玖找个什么样的人家?” 谢氏挑眉,笑了笑,“最好是那种规矩森严,家中人口众多,妯娌身份尊贵的人家。 还有不要嫡长,最好是嫡次。嫡次子文武都不如嫡长子,却素来疼惜姑娘家。 但凡长得好看的丫鬟,美妾,总要心疼一番。大嫂,可有这样的人家?” 马氏笑了起来,“有,刚好有一家符合姑太太你的要求。” 谢氏惊喜,“大嫂说来听听,谁家公子这么合适?” 马氏笑道:“太子宾客刘大人的孙子,长得一表人才,又风流多情。和你家二姑娘真正相配,站在一起绝对是一对璧人。” 谢氏欢喜,紧接着又有点失望。 “又是东宫属官,我家老爷恐怕不会同意。” “事在人为,姑太太别那么早放弃。就像是我们谢家同侯府的亲事,即便姑太太拒绝了我,我还是没有放弃。” 谢氏气坏了,“大嫂别再惦记着侯府,侯府那边不可能。你趁早歇了这心思。” 马氏也不生气,问道:“刘大人的孙子,要不要我替姑太太介绍?” 谢氏说道:“我再考虑考虑。” 第103章 偏见 中午,谢氏命厨房置办了酒席,招待谢家人。 大太太张氏露了个面,同马氏寒暄了几句,喝了两杯酒,就告辞了。 马氏同谢氏嘀咕,“你那大嫂,名声在外,可不是个好惹的人物。” 谢氏冷哼一声,“她不好惹,难道我就好欺负。” 马氏乐呵呵的,“姑太太就该这样,千万不能让张氏骑到你头上撒野。你们两家还没分家,管家的权利,可不能让张氏把着不放。” “大嫂,你喝酒吧。” 谢氏端起酒杯,灌到马氏的嘴里,干脆利落地堵住对方的嘴。 谢氏心里头烦躁得很,偏生马氏一点眼力见都没有,一会这样一会那样,害得她越发不痛快。 谢氏一杯接一杯的灌马氏酒,很快马氏就喝上了头,不再提那些乱七八糟的话题。 反倒是说起她的几个子女。 顾玥和顾珊两姐妹,负责招呼谢家三位姑娘。 顾玥有些看不起谢家的表姐妹,加上之前在厢房说错了话,这会她只能尴尬的笑了笑。 “几位姐姐,你们吃菜。” 谢媛一直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估计是不高兴了。 任谁被顾玥说成那样,什么‘六哥娶了媛姐姐,岂不是很吃亏’这样的话,都会生气。 谢媛还是脾气好,没和顾玥当场翻脸,却也不再理会顾玥说的话。 顾珊想要调和气氛,奈何谢家三姐妹都不给面子。 一餐饭吃得尴尬死了。 顾珊连连叹气,脑子发痛。 顾玥说话不过脑子的毛病,怕是治不好了。 唯独顾玖,顾珍,顾琳三人不受影响,该吃吃,该喝喝。 顾琳还拉着谢家三姐妹喝酒。 谢家三姐妹勉强喝了两杯,之后,说什么也不肯喝了。 爷们们坐的那一桌倒是没那么尴尬。大家都客客气气的,互相敬酒。 酒席吃饭,略微休整了一个时辰,马氏就带着子女们启程回府。 一上马车,谢媛就扑进马氏的怀里大哭起来。 “怎么啦,怎么啦?” 谢媛一个劲的哭,就是不说话。分明是受了委屈。 马氏皱眉,问谢二姑娘谢娉,“怎么回事?媛儿是受了什么委屈吗?” 谢娉忙说道:“回禀太太,之前在厢房和顾家姐妹们说话的时候,顾玥表姐说了一句很难听的话,我们都气坏了。” “说了什么?” “顾玥表姐说‘六哥哥娶了媛姐姐,岂不是很吃亏’。当时场面很是尴尬,媛姐姐受了天大的委屈,却还要强撑着做面子。而且,顾玥表姐一直没给媛姐姐道歉,还是顾珊表妹替她道的歉。” 马氏一听,顿时气坏了。 咬牙切齿地说道:“顾玥这个小贱人,嘴巴没把门的。我家媛儿哪点配不上顾琤,欺人太甚。” 谢娉连连点头,“就是!顾家人实在是欺人太甚。太太,以后还要去顾家做客吗?” 马氏怒火中烧,“去,当然要去。顾家人看不起我们谢家人,那我偏要和顾家做亲家,偏要媛儿嫁给顾琤。到时候我要看看,还有谁敢说闲话。” 谢媛连连摇头。“母亲,我不嫁给顾琤表哥,我不要嫁给看不起我的人,我丢不起这个脸,也受不了这个委屈。” “好好好,我依着你,不把你嫁给顾琤,不嫁给顾家任何人。我和你爹一定给你找一个比顾琤更好的人,一定要将顾琤狠狠踩下去。” 马氏哄着谢媛,总算让谢媛止住了眼泪。 谢娉在一旁出主意,“媛姐姐不嫁给顾家少爷,可以让大哥娶顾家的姑娘啊。” 马氏暗自点头,“顾玥小贱人,看不起我们谢家人,那就让她嫁到谢家。到时候入了我家的门,生死祸福都得听老娘的。” 谢媛张口结舌,“母亲,这样不好吧。” 顾玥那个嘴上没把门的,大哥要是娶了她,谢媛都不知道是祸是福。可别最后陈了搅家精,好好的一个家都被顾玥给祸害了。 马氏笑了起来,“媛儿,你且安心。顾玥小丫头片子,几斤几两我清楚的很。她再闹腾,也翻不出老娘的五指山。” 谢媛面色迟疑,没有再劝。 谢娉一脸高兴,真是大快人心啊。 上次顾玥到谢家做客的时候,谢娉就见不惯顾玥那趾高气扬,看不起人的态度。 不就是背靠侯府,有什么了不起。 谢娉偷偷一笑,要是顾玥真的嫁到谢家,到时候定要狠狠欺负顾玥。让她知道看不起人的下场。 …… 谢氏累了,坐在房里休息。 春禾进来回禀事情,“太太,谢大太太一家已经送走了。” 谢氏点点头,揉揉眉心。 春禾又说道:“中午的酒席,厨房收了二十两银子,说是府中的规矩。无论是谁置办酒席,都得另外给钱给厨房。” 谢氏一听,直接跳起来,“三桌酒席二十两,她们怎么不去抢钱。” 春禾低眉顺眼的,等到谢氏的火气平息了一点,她才说道:“奴婢打听了,府中都是这个规矩,价钱也没问题。就是大老爷置办酒席,也要另外给钱。” 谢氏闻言,愣了一下,“果真如此?” 春禾点头,“听人说,这是大太太定下的规矩。以免有人故意请吃请喝,造成公中亏空。” 谢氏冷哼一声,“我就知道张氏是个吝啬鬼,一点酒席钱也要计较。府中又不是没有进项,公中那些庄子铺子,这些年下来,不知道被她贪墨了多少钱。” 谢氏气呼呼了,发泄了一通,然后问春禾,“知道大太太现在在哪里吗?” 春禾说道:“大太太这会应该在议事堂。” “走!随我去见大太太。” 春禾担心,“太太,只是二十两的酒席钱,不用特意去见大太太吧。” “谁说我是为了二十两去见她。我缺那二十两银子吗?” 春禾连连摇头,谢氏肯定不缺钱。 这些年,谢氏跟着谢二老爷做生意,赚了不少银子。 谢氏带着丫鬟婆子,浩浩荡荡来到议事堂。 “大嫂正在忙啊!” 议事堂内,婆子们正在回禀事情。 大太太张氏见到谢氏来了,立马笑了起来。 “弟妹来了,真是稀客。你们都退下,芍药,给二太太上茶。二弟妹,你快请坐。” 管事婆子们依次退下,芍药安排小丫头去沏茶。 谢氏在椅子上坐下,她侧头看着大太太张氏,“大嫂这些年辛苦了。” 大太太张氏眉眼上挑,“多谢弟妹关心。还好,都已经习惯了,不觉着辛苦。” 谢氏四下打量了一番,“刚才大嫂是在处理家务?” 大太太张氏点头,“正是。弟妹这会过来,可是有事?” “的确有点事情,想要请教大嫂。” 大太太张氏微微挑眉,有些意外。她似笑非笑地看着谢氏,“真真难得,弟妹竟然会有事情请教我。” 这时候小丫鬟端着茶水进来。 芍药接过托盘,将茶杯放在谢氏面前,“二太太喝茶。” 谢氏打量芍药,笑道:“真是个标志的丫鬟,不知道谁有福气娶了去。” 芍药落落大方,含笑退下,并不接话。 大太太张氏笑了笑,问道:“弟妹的娘家人都走了吗?” 谢氏点头,“刚刚送走。” “哦!” 大太太张氏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 谢氏喝了一口茶,将要说的话又过了一遍,这才开口,“大嫂对海西伯府了解吗?” 大太太张氏恍然大悟。 “弟妹有心了,为了珍丫头的婚事,你也是操碎了心。” 谢氏含笑说道:“珍丫头虽然不是我生的,却也叫我一声母亲。事关她的终身大事,我当然不能马虎大意。” “弟妹说的是。说起海西伯府,就得从上一代海西伯说起。” “请大嫂指教。” 大太太张氏笑了笑,说道:“上一代海西伯有从龙之功。他本是一介侍卫,后来去了西军,屡次立功,数次得到提拔,后来又为了救天子而死。 天子念他战功赫赫,又忠心耿耿,于是赐封他为海西伯。 爵位由嫡长子继承,便是如今的海西伯。如今这位海西伯,得祖萌,深得圣心,是天子身边难得说得上话的近臣。” 听到这里,谢氏眼睛都在发亮。 这海西伯府,还真不是一般的伯爵府。比一些不得圣心的侯府,国公府强多了。 算得上是一等一的好人家。 马氏果然没骗她。 这样的好人家,说给顾珍,实在是太便宜顾珍。 顾珍一介庶女,真的配不上这样的好家世。 谢氏问道:“海西伯名下有几个子女,可曾婚配?” 大太太张氏抿唇一笑,“海西伯有三子四女。大郎,二郎均是嫡出,四郎则是庶出。除了大郎已经婚配,另外两个儿子还没定下亲事。四个女儿,就只剩下小女儿还没有婚配。” 谢氏心头一喜,嫡次子还没婚配,甚好。 大太太张氏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又继续说道:“海西伯还有两个弟弟,他们三兄弟一母同胞,因老太太还在,便没有分家。 赵家二房,三房,同海西伯这个大哥都有些不对付。 听说当年继承爵位的时候,三兄弟就闹出了许多乱子。 老太太心疼幼子,然后那位三老爷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人物。 三兄弟,能力最强的莫过于二老爷。弟妹可知,现今刑部侍郎,就是海西伯的亲二弟。” 谢氏惊讶。 大太太张氏又说道:“传闻,这位官居刑部侍郎的赵大人,一直想要争夺爵位。” “啊!” 谢氏大惊失色,似乎是不敢相信。 大太太张氏笑了笑,“弟妹是不是认为,爵位已经定下,赵家二房,三房想争也没有用?” 谢氏点头,“难道不该是这样吗?” 爵位岂是谁都能争夺的,笑话。 大太太张氏却说道:“海西伯府的情况有些不同。传闻,上一代海西伯府在临死之前接到赐封爵位的圣旨,当时就留下遗言,要将爵位传给老二。” “不可能吧。”谢氏不太相信。 “所以说这只是传闻。但是却给了那位刑部侍郎赵大人足够的理由去争夺爵位。” 谢氏蹙眉,“这么说,海西伯府岂不是很乱?” 大太太张氏笑了笑,说道:“弟妹无需担心。我前头都说了,这一代的海西伯深得圣心,他的爵位别人抢不去。 珍丫头说亲的那位赵四郎,是大房的孩子,那就更不用担心。 等到侯府那边安排好了,弟妹就带着珍丫头去相看。只要看中了,这门婚事就是铁板钉钉。” 谢氏点点头,“大嫂说的有道理。不过珍丫头性子有些软弱,我担心她应付不了海西伯府的情况。” 大太太张氏放下茶杯,笑了笑,“弟妹,我说句不好听的话。珍丫头嫁的是庶出少爷,用不着她当家理事。就算真的有什么事情,也轮不到她出头。你就别担心了。” 谢氏也跟着笑起来,“多谢大嫂提点,我知道了。” 谢氏打听到想要的消息后,就起身告辞。 张氏将谢氏送出门,“弟妹慢走啊!” 等谢氏走了,丫鬟芍药在大太太张氏耳边嘀咕,“二太太真有那么好心,为了大姑娘的亲事特意找太太打听海西伯府的情况。” 大太太张氏似笑非笑,“她当然没那么好心。不过这些和我们大房没关系,随她折腾去。等碰了一鼻子灰,她才会知道这京城的水究竟有多深。” 谢氏回到芙蓉院,靠坐在软塌上。 她又想起马氏鼓动她的那些话,将顾珍嫁到谢家,然后将顾玥嫁到海西伯府。 越琢磨这事,谢氏越觉着马氏说的有理。 海西伯府一等一的家世,怎么能便宜了顾珍那个庶出姑娘。 春禾从外面走进来,“启禀太太,六少爷,三姑娘,四姑娘过来了。” 谢氏坐起来,说道:“让他们进来吧。” 三兄妹走进正屋,先给谢氏请安。 顾玥最贴心,“母亲累了吗?可是舅母太过聒噪,吵着母亲?” 谢氏摆摆手,“别这么说你们舅母,她是你们长辈。” 顾玥先是点头,接着又说道:“可是大舅母一点眼力见都没有,还说要和我们府上结亲。母亲,你不会真的答应舅母吧。” 谢氏看着三个子女,“你们都是为了此事来的?” 三人齐齐点头。 顾琤说道:“母亲,儿子认为不宜同舅舅家结亲。” 谢氏蹙眉,“为何?嫌弃你舅舅家是暴发户?” 谢氏的语气明显不高兴。 顾琤一脸严肃地说道:“儿子并没有嫌弃舅舅家。” 顿了顿,他才继续说道:“舅舅身为东宫属官,目前据儿子了解到的情况,东宫处境不太妙。 这个时候若是同舅舅家结亲,只会影响到父亲的仕途,甚至可能影响到侯府。 儿子以为,稳妥起见,只和舅舅家保持一般亲戚来往。结亲的话,还是不要再提。” 谢氏紧皱眉头,“事情没你说的那么严重。太子殿下继位,那是名正言顺的事情。” “母亲!” 顾琤表情严肃,“我们的婚姻大事,必须有父亲同意。” “那是当然。”谢氏冷哼一声,“难不成你以为我会越过你父亲,私自给你们定下亲事吗?在你们眼里,我就如此糊涂?” 顾琤顿时松了一口气,“如此,儿子就没什么可担心的。” 谢氏冷哼一声,“琤儿,你对你舅舅家有偏见。” 顾琤蹙眉,辩解道:“儿子对舅舅一家没有偏见,只是理念不同。” 谢氏气恼,“你这是成心和我顶嘴吗?” 顾琤抿着唇,不再说话。 谢氏心头的火气,瞬间窜起来。 恰在此时,顾玥突然说道:“母亲,我不要嫁到谢家。” 谢氏板着脸,“没让你嫁到谢家,你着什么急。” 顾玥顿时松了一口气。 谢氏揉着眉心,瞧着顾玥的样子,她将海西伯府的事情压了下来。暂时还是不要告诉顾玥。 否则顾玥这个大嘴巴,说不定一不小心说漏嘴,又惹出是非来。 谢氏一脸嫌弃挥手,“没事都给我退下。” “母亲保重身体。” 三兄妹鱼贯离去。 第104章 克妻 春禾上前,劝慰谢氏。 “太太别生气。六少爷自小就有主见,他既然不想娶谢家的姑娘,那就随了他的心意。千万不要逼着他。” 谢氏一脸恼怒,“我可曾逼过他?我敢逼他吗?我原本就没打算,要让他娶谢家的姑娘。但是,谢家再不好,那也是他的亲舅舅家。你看他那个态度,他就恨不得和谢家断绝来往。” “太太消消气,先喝口茶。” 春禾端来茶杯,放在谢氏的手边。 谢氏哪有心思喝茶,此刻她是一肚子的气。 “我辛辛苦苦替他们打算,结果一个二的都不领情。不领情就算了,明里暗里的指责我。仿佛我是个糊涂老太婆似得。真是气煞人也。” 谢氏咬着牙,心头很苦。 被儿子误会,不理解,比和人撕逼还让她难受。 谢氏心里头很清楚,当初在西北的时候,就因为裴芸那件事,顾琤就和她离心离德。一切都回不到过去了。 谢氏连连叹气,也没办法。 春禾又说道:“六少爷也不小了,他的婚事是该早做打算。” 谢氏皱眉,“我自然知道。只是如今去哪里找合适的人选。” 谢氏心里头发愁,她才回京城,地皮还没踩熟,更别提将京城的各方关系理清楚。 孩子们的婚事都耽误不得,少不得要借助侯府的关系。 谢氏想了想,对春禾说道:“你替我走一趟隔壁侯府,去见大夫人。问问她,海西伯府那边有消息了吗?什么时候能够相看?” 春禾躬身领命,“太太别急,奴婢这就去侯府见大夫人。” 春禾忙去了,一时半会也回不来。 谢氏自顾自靠在软塌上闭目养神。 顾大人进来了,她都不知道。 察觉到身边有人,她猛地睁开眼睛,拍拍胸口,一副受惊过度的模样,“老爷来了。丫鬟们越来越不像话,都不知道通报一声。” 顾大人说道:“不怪她们,是我不让她们禀报。” 谢氏笑了笑,“让老爷见笑了。不知怎么回事,坐着就睡着了。” 顾大人说道:“身体累就好好休息。” 谢氏盯着顾大人看,“老爷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不是说晚上要和同窗一起喝酒吗?” 顾大人说道:“他们衙门里都有事情要忙,晚一点我们约好了在酒楼碰面。” 原来如此。 谢氏松了一口气,又问道:“老爷的差事办好了吗?” 顾大人嗯了一声,“后日面圣。面圣之后,就该正式上任。” 谢氏一阵激动,“老爷要进宫面圣,要做什么准备?” “你不用操心,该准备的事情,顾全已经去办了。” 谢氏笑了起来,“老爷升官了,可喜可贺。不如改天置办几桌酒席,将侯府的人一并请来,大家热闹热闹。” 顾大人想了想,最后点头同意,“此事你来办。不过要等本官正式上任后再下请帖。” 谢氏顿时高兴起来,“老爷放心,这事妾身一定办得妥妥当当。不如老爷先拟定一个名单,妾身按照老爷拟定的名单准备请帖。” 顾大人笑了起来,“不用那么着急,改天我让顾全将名单给你送来。” 顿了顿,顾大人又问道:“今日你娘家大嫂过来,可是有事?” “就是来看看妾身。”谢氏抿唇一笑。 顾大人挑眉,“没说别的?” 谢氏垂首,眼珠子左右转动了几下,然后才说道:“大嫂想要和我们结亲,我没同意。” 顾大人沉默。 谢氏顿时急了,“请老爷相信妾身,妾身真的没同意。妾身当场就拒绝了大嫂,而且将话说得清清楚楚。 当初大哥做事不地道,害了老爷,妾身无论如何不会妥协。妾身始终都是站在老爷这边。 而且妾身还盼着夫贵妻荣,岂能让大哥随意拿捏。” 顾大人不动声色,问道:“你娘家大嫂还说了别的吗?” 谢氏不确定自己身边是不是有顾大人的眼线。 万一有,那她和马氏的谈话,只怕顾大人已经都知道了。 即便没有眼线,顾大人也不是打听不到她和马氏的谈话内容。 很快,谢氏心头就有了决断。 谢氏说道:“大嫂有些异想天开,想让他家大郎娶侯府四姑娘。” 顾大人蹙眉,“我没记错的话,侯府四姑娘是庶出。” 谢氏点头,“正是庶出。顾琴,琴姑娘,自小养在大夫人身边,人才出众。” 顾大人笑了起来,“你那大哥,想得真够长远,心也够大。” “大哥现在的日子也不好过。”谢氏弱弱地说了一句。 顾大人冷哼一声,“他日子好不好过,无需你来操心。你只要记住,你是顾谢氏,你得为你的儿女着想。” 谢氏连连点头,“妾身听老爷的。说起孩子们的婚事,上次妾身说过的海西伯府,老爷可记得?” “又怎么了?” 谢氏斟酌了一番,小声说道:“妾身今儿去见了大嫂,向她打听了一些海西伯府的消息。海西伯深得圣心,是少数能在天子身边说得上话的人。 他膝下还有两个儿子没有定亲,除了庶出的那个,嫡次子也没定亲。” 顾大人盯着谢氏,他了解谢氏。谢氏说起这个,肯定有深意。 谢氏蛊惑顾大人,“老爷刚回京城,正是需要拓展人脉的时候。若是能有一个像海西伯府那样能在陛下面前说得上话的亲家,对老爷的仕途肯定有极大的帮助。 但是,珍丫头是庶出,和她说亲的那位也是庶出少爷,这分量上,是不是轻了些。若是换做海西伯的嫡次子,这分量上就重了许多,海西伯也会更重视我们这门亲家。” 顾大人皱眉,“你想让珍丫头嫁给海西伯的嫡次子?” “珍丫头的分量不够,肯定不行,还会得罪海西伯。妾身的意思是,让玥儿替代珍丫头,同海西伯的嫡次子说亲。老爷,你看这样可好?” 谢氏心跳极快,犹如擂鼓。她紧张,不安,很怕顾大人反对她的提议。 同时,她心里头又抱着一线希望。 海西伯府,一等一的人家,而且是少数能在陛下面前说得上话的人。顾大人不可能不心动。 只是,顾大人会支持她的计划吗? 若是得不到顾大人的支持,她的打算基本上就落空了。 孩子们的婚事,还轮不到她一个人做主。 顾大人沉默了许久,才开口说道:“海西伯府的嫡次子,真要有你说的那么好,侯府那么多姑娘还没定亲,怎么不见侯府动心?” 谢氏张口结舌,“或许是海西伯夫人心疼儿子,想要精挑细选。” “既然是精挑细选,不选侯府的姑娘,却来选我们家的姑娘,你认为可能吗?” 谢氏蹙眉,“老爷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顾大人严肃着一张脸,“最近忙于公务,并没有刻意打听海西伯府的事情。但是,所谓的海西伯嫡次子,我认为你太过想当然。最好派人出门打听打听,这位海西伯嫡次子为何一直没有定亲,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谢氏皱眉,低头,莫非大太太张氏在哄骗她,故意引她上套? 将大太太张氏说的话来回想了一遍,似乎没有什么问题。 接着,谢氏就说道:“还是老爷考虑得周到,是妾身太过想当然。明儿妾身就派人出门打听海西伯府的消息。若是海西伯的嫡次子没有问题,老爷会同意玥儿嫁到海西伯府吗?” 顾大人轻声笑了笑,“本官同不同意不重要,重要的是海西伯能不能看上我家玥儿。” 谢氏有点难堪,还有点不高兴。她弱弱的辩解道:“玥儿挺好的。” 顾大人却说道:“玥儿好不好,我们说了不算,得人家说了才算。总之,这件事先别急着做决定。事关孩子们的婚事,慎重一点。” 谢氏点头,“妾身听老爷的。那,二丫头的婚事,老爷可有打算?” 说起顾玖的婚事,顾大人下意识的皱眉。 “二丫头的婚事先不着急,等开了年再说。” 谢氏不动声色地提醒顾大人,“二丫头比玥儿还要大半岁,明年就及笄了。姑娘家的青春耽误不起。” “此事本官会放在心上。目前先解决珍丫头的婚事。” 顾大人看了眼时间,已经不早了。于是起身离去,今晚他约了同窗喝酒,联络感情,可不能迟到。 顾大人一走,谢氏就叫来高三福,让高三福出门打听海西伯府的事情,尤其是海西伯的嫡次子。 高三福领命而去。 待到天快黑的时候,春禾从隔壁侯府回来。 “启禀太太,侯府大夫人说先不要着急,等寻了机会,她会派人通知太太。” 谢氏说道:“不用另外找机会。过些日子,府中要请客,恭贺老爷升官。到时候请大夫人给海西伯府发张请帖,请他们来做客。” “万一海西伯府不肯来,该如何是好?” “若是不肯来赴宴,那就另外寻找合适的机会见面。” 春禾应下,“这会天色晚了,奴婢明日再去见侯府大夫人。” …… 第二天,高三福就打听到海西伯府的消息。 不是高三福多能干,而是海西伯府的消息,早就传到尽人皆知的地步。 也就是谢氏,顾大人两口子刚回京城,千头万绪的忙着,才不知道。 高三福躬身站在谢氏面前,“启禀太太,小的打听到有关海西伯嫡次子的消息。” 谢氏一听,顿时激动起来,“快说,是什么情况?” 高三福忙说道:“海西伯的嫡次子,二十有一,之所以到现在还没有成亲,传言他脾气暴躁,另外他还有一个克妻的名声。 “什么?克妻?” 谢氏瞪大了眼睛,似乎是听到了不可思议的事情。 高三福连连点头,“正是克妻的名声。海西伯的嫡次子,这些年一共说了三门亲事。 三门亲事的姑娘,都是在即将成亲之前过世。 第一个和第二个姑娘,是得病死的。第三位姑娘是落水死的。 克妻的名声传出去后,京城但凡数得上的人家,没有一家愿意和海西伯府结亲。” 谢氏脸色灰白,似乎受到了极大的打击。 高三福担心,连唤了几声,“太太?太太,你没事吧。” 谢氏摆手,“你还打听到什么,一并说来听听。” 高三福斟酌着说道:“海西伯的嫡次子,传言脾气暴躁,曾有人看到他房里的丫鬟血淋淋的被抬出去。” 谢氏闻言,脸色一白。 不仅克妻,还动手杀人,谢氏哆嗦了一下。 真要将玥儿嫁给这个人,岂不是将玥儿往火坑里推。 谢氏吐出一口气,对高三福说道:“你先下去吧。” “小的告退。” 此时,谢氏基本上打消了将顾玥嫁入海西伯府的想法。 只是,不甘心啊。 海西伯府,一等一的人家,难道真要便宜顾珍? 等到顾大人回府,谢氏就同顾大人提起了此事。 顾大人就说道:“既然对方有克妻的名声,而且脾气暴躁,那肯定不能将玥儿嫁过去。这件事就作罢。还是依着侯府的意思,先让珍丫头和那个赵四郎相看。” 谢氏一脸郁闷,“可怜的玥儿,这么好的婚事,偏生不合适。” 顾大人盯着谢氏,“莫非你想将玥儿往火坑里推?” 谢氏急忙摇头,“老爷误会了,妾身怎么舍得将玥儿嫁到那样的人家。妾身又不是那种不讲究,不顾子女死活的人。” “如此甚好,此事你就不要在想了。” …… 顾大人面圣顺利,得天子夸赞。 之后,顺利走马上任,任职京城府尹一职。 顾大人每日早出晚归,宴席的事情,全部交给谢氏准备。 侯府那边传来消息,海西伯府收下了请帖,宴席当天,海西伯夫人会带着子女亲自赴宴。 听说这消息,谢氏又是高兴,又是惆怅。连着叹气好几次。 不知谁说漏了嘴,海西伯夫人要来赴宴的消息传到了顾珍的耳朵里。 顾珍抿着唇偷笑,心头欢喜无比。 胡姨娘高兴之余,却有些发愁。 如果顾珍真的能嫁入海西伯府,谢氏交代她的任务,无论如何都推辞不了。 胡姨娘望着隔壁院落,隔壁院落住的人正是白姨娘。 白姨娘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 回到京城后,白姨娘罕见的安分守己,除非必要,连院门都没出过。 胡姨娘嘲讽一笑,她知道白姨娘很怕,怕一出院门就会遇到危险,不能保住肚子里的孩子。 但是,谢氏不肯让白姨娘生下那个孩子,白姨娘做再多的努力也没有用。 除非那个孩子是个姑娘,还有活下来的希望。 胡姨娘幽幽一叹,心里头各种矛盾,纠结。 顾珍不知道胡姨娘在纠结什么。 她急于同人分享自己的喜悦。 顾玥,顾珊? 不好,不好。 还是去找顾玖。她要在顾玖面前大笑三声,让顾玖知道她有多高兴。 顾珍同胡姨娘说了一声,“姨娘,我去二妹妹那里玩耍。” 说完,顾珍就跑出了院门。 芷兰院内,顾玖正坐在书桌前,翻看二壮搜集的各种资料。 回京城一段时间,二壮奉命每天出门,走走看看,四处打听消息,京城大街小巷,他已经烂熟于心。 他将自己打听到的消息,按照要求书写成册,通过李串,送到了顾玖的案头。 顾玖一边翻着资料,一边做着笔记。 对于京城,顾玖太陌生了。她又没机会出门。只能靠着二壮来了解真实的京城。 至于京城贵族圈,二壮能打听到的消息不多。 贵族圈的消息,顾玖打算问顾珺,以及隔壁侯府的姑娘们打听。 顾玖正忙着,青竹从外面进来,“启禀姑娘,大姑娘和五姑娘来了,就在门外。” “大姐姐和五妹妹来了,快请她们进来。” 顾玖将桌上的资料都收起来。 青竹出门,将两位姑娘请进来。 顾珍没有刚开始那么高兴,她瞥了眼身边的顾琳,很是气恼。 真是倒霉,怎么就碰上了五妹妹。 顾琳同样想着,真是不幸,竟然在门口碰上大姐姐。 第105章 心惊胆战 “大姐姐,五妹妹,快请坐。” 顾玖起身招呼二人,大家分宾主坐下。 青竹送上茶水。 顾玖看着两人,笑道:“大姐姐和五妹妹这是怎么了?看你们气鼓鼓的样子,谁惹你们不高兴?” 顾珍和顾琳互相瞪了眼对方,然后又是齐齐“哼”了一声。 顾玖抿唇一笑,“大姐姐和五妹妹别互相置气了,都是姐妹,有什么矛盾说出来。” “我和她没什么好说的。”顾琳率先说道。 顾珍笑了笑,“正好,我和五妹妹也没什么好说的,这样倒是省却了不少事情。” 顾琳蹙眉,斜着眼睛打量顾珍,“大姐姐最好口下积德。你可是要说亲的人。” 顾珍一阵气恼,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仅有的一点好心情也都荡然无存。 她对顾玖说道:“二妹妹,你可是亲耳听到,她就是这样和我说话,一点规矩都没有。” “我怎么没规矩?” 顾琳不服气。 顾珍冷哼一声,“有你这样对长姐说话的吗?口气这么冲,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在和仇人说话。哼,就你这态度,本来就没规矩。” 顾琳张张嘴,“我态度不好,你态度不也一样。你身为长姐,不知道以身作则吗?” “你,你还犟嘴。” “我说的是事实。你要真想摆长姐的谱,就学学二姐姐。你要像二姐姐那样,我就敬你是长姐。” “咳咳……” 顾玖轻咳两声,吵架就吵架,别将她牵连进去。 顾玖扫了眼两人,问道:“大姐姐,五妹妹,你们怎么会碰上?” 顾琳先说道:“我在房里无聊,想找二姐姐说说话。没想到会在大门口遇上大姐姐。” 顾珍却笑了起来,“我来见二妹妹,是想告诉你们一个我刚听来的消息。” 顾玖恰如其分的捧场,“什么消息?” 顾珍先是抿唇一笑,接着才说道:“你们知道吗,海西伯府会来参加宴席。” 顾琳还没想起来,直接问道:“哪个海西伯府?” 顾玖却一下子反应过来,同顾珍说道:“恭喜大姐姐。” 海西伯府和顾府没有任何关系,以前也没来往。肯来参加宴席,定是对这门婚事有了想法。想要亲自相看顾珍,也是趁机了解顾家的好机会。 顾珍低头一笑,略显娇羞。 心头想着,和二妹妹说话最是舒服。 顾玖总能恰如其分的说出她喜欢听的话。既不会过火,让人觉着虚伪。也不会冷淡,让人觉着无趣。 顾珍羞涩一笑,小声问道:“二妹妹,你觉着事情能成吗?” 顾玖笑了笑,“大姐姐只要好好表现,问题不大。” 海西伯府很牛,顾家的家世也不差,背靠侯府。 顾珍配海西伯府的庶出少爷,应该是够了。 顾珍微微点头,“我也这么想的。” “啊,我想起来了。”顾琳后知后觉,“海西伯府,就是上次去侯府,大夫人给大姐姐介绍的相亲对象吧。” 顾珍这会心情好,就不和反应迟钝的顾琳计较。 顾琳继续说道:“海西伯府来参加宴席,是不是说,他们要来相看大姐姐。只要没问题,这门婚事就能定下。” 顾珍矜持的笑着,这个时候她就不说话了。 顾玖了然,笑着说道:“五妹妹说的没错,海西伯府来参加宴席,极大的可能是为了相看大姐姐。” 顾琳跟着兴奋起来,“要是婚事成了,大姐姐岂不是要嫁入伯爵府。天啦,大姐姐,你真的好幸运。隔壁侯府的大夫人,介绍的婚事果然很靠谱诶。” 顾珍斜了眼顾琳,“侯府介绍的婚事,自然不会差。五妹妹,你那乱说话的毛病得改一改。大户人家,可不会娶你这样嘴上没把门的主。” 顾琳顿时不高兴了,“谁说我嘴上没把门。比起三姐姐,我比她强多了。这些年,被三姐姐得罪的人,那是一串一串的。三姐姐都没事,我怎么会有事。” 顾珍翻了个白眼,“五妹妹,你没昏头吧。三妹妹是嫡出,你是庶出,你们能比吗?三妹妹有太太宠爱,五妹妹倒是有白姨娘宠爱。 只是你的婚事,能靠白姨娘吗?谁会和一个姨娘讨论女儿婚事?你真是……让我说你什么才好。” 顾琳的脸色跨下来,哼了一声,老大不高兴。 顾玖劝道,“大姐姐少说两句。五妹妹年龄还小,还有好几年才会说亲。等明年,请来教养嬷嬷,五妹妹跟着嬷嬷好好学规矩,会越来越好的。” 顾琳转怒为喜,拉着顾玖的手臂,“我最喜欢二姐姐。我肯定会越变越好,说不定婚事上头也能压大姐姐一头。” 说完,好冲顾珍发笑。 顾珍那个气啊,顾琳就是故意和她做对。 顾珍板着脸,说道:“五妹妹别白日做梦了。你想压我一头,你觉着可能吗?就凭你那大嘴巴,谁会喜欢。” “我才不是大嘴巴。等以后,我会改了这个毛病,就像二姐姐说的,我会越变越好。” 顾珍嗤笑一声,“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五妹妹以后就能体会到我的好意。” 屁的好意。 顾琳嘟着嘴,能挂酱油瓶子。 顾玖笑了笑,“你们别吵了。婚姻大事,各有各的缘分。别再说什么谁压谁一头。嫁入高门不一定能过好自己的生活,嫁入低门,也不等于这辈子就会很凄惨。” 顾琳频频点头,“二姐姐说的对。” 顾珍有点不高兴,觉着顾玖偏心顾琳。 顾玖抢先说道:“大姐姐,宴席那天要穿的衣服准备好了吗?” “啊?” 顾珍叫了起来,“多谢二妹妹提醒。离着宴席还有七八天时间,也不知道这个时候做新衣服来不来得及。我记得我姨娘那里还有几匹布,我得去看看。” 这个时候找针线房做新衣服,肯定来不及了。只能靠自己,靠身边的丫鬟。 顾珍说完,起身告辞,带着丫鬟急匆匆走了。 顾琳目送顾珍离开,然后拉着顾玖的手,悄声问道:“二姐姐,海西伯府的婚事真的能成吗?大姐姐真能嫁到海西伯府?” 顾琳嘴上对顾珍不屑,心里头还是羡慕顾珍有这样一门好亲事。 顾玖说道:“海西伯府肯来参加宴席,就代表了一种态度。只要大姐姐有侯府说的那么好,这门婚事应该能成。” “侯府是怎么介绍大姐姐的?”顾琳很是好奇。 顾玖笑了笑,说道:“无非就是规矩好,人才好,会读书识字,性子和善。一直随父亲在任上,也算是有一定的见识。不是那种常年困在后宅,没有见识的小姑娘。” 顾琳望着顾玖,“就这样吗?” 顾玖点点头,“这样的介绍已经足够了。” 顾大人也不是一开始就在西北当官,在去西北之前,有在南方做过几年的官。 从南方到西北,再到京城,这个年代大部分的姑娘都不会有这样的经历。 很多人从出生到死亡,都在一个地方,几乎没机会出门长见识。 单就这一点来说,顾珍胜过很多人。 别看顾珍天天和顾琳吵吵闹闹,好像性子不好。在外面的时候,顾珍表现可好了。 以前在西北的时候,各府太太都会夸顾珍,说她好,只可惜是庶出。 上次在侯府,要不是顾珍头脑发晕,编排顾玖是病秧子的话,侯府上下对顾珍的观感都会很不错。 顾琳咬着唇,有些嫉妒。 她问顾玖,“二姐姐,我的婚事,也能靠侯府吗?” 顾玖点头,“当然。不过五妹妹你还小,现在还不用想这些。” 顾琳拧着手绢,她怎么可能不去想。 白姨娘天天在她耳边唠叨,姐姐们一个个有了前程,她会想得更多。 不敢和嫡出的姐姐们比,至少要压顾珍一头。 顾琳深吸一口气,“二姐姐,从今天开始我要努力。我要超过大姐姐。” 顾玖笑着点点头,“不错,有志向。” 顾琳打满鸡血,起身告辞,去见白姨娘。 她也是个三分钟热度的人。 见到白姨娘,她又不想努力了。反正一切都有白姨娘替她安排,她何须操心。 可是,真的不需要努力吗? 顾琳纠结矛盾,偶尔也会拿出书本看一看,练练字,学学道理。 不过每次持续时间都不长。 她的努力程度,连顾玖的十分之一都达不到。 青梅都说,顾玖的努力程度,比得上那些考科举的学子。 顾玖轻声一笑,“我哪能和寒窗苦读的那些人相提并论。我看书太杂,没有人家学问扎实。对了,明天的宴席,苏表哥确定会来吗?” 青梅点头,“苏表少爷给二壮穿了话,明天的宴席,他肯定会过来。” 顾玖放心下来,“那就好。苏表哥来到京城已经有半年时间,也不知道他过得怎么样?” “有姑娘给的银子,应该差不了吧。” “京城居,大不易。那点银子看着多,可不经用。” 时间到了,顾玖带着青梅来到外院看望顾珽。 经过一段时间的养伤,顾珽的腿已经能下地走路。 “哥哥,今天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已经能使上力。” 顾玖拿出针线包,里面放着一百零八根银针。 为了给顾珽治伤,顾玖特意找人打造的银针,废了她老鼻子劲。 因她身体弱,力气不够,怕将顾珽扎坏了,顾玖还偷偷在自己身上试了针法。确定没有问题后,才开始给顾珽扎针。 今天是第五次扎针。 顾玖说道:“哥哥,裤腿挽起来。” 顾珽笑呵呵的,他对扎针不抗拒。扎针不痛,就是事后有点麻麻痒痒的。 不过每次扎了针后,他就感觉自己的伤腿更有劲了。 前几天下雨,他也没觉着腿痛。 顾珽挽起裤腿,说道:“今天又要辛苦妹妹。” 顾玖白了他一眼,“我上次送来的书,哥哥看完了吗?” 顾珽嘿嘿一笑,心虚。 看他的样子,就知道没看完。 顾玖端坐在椅子上,一边做准备工作,一边说道:“哥哥腿好了后,也别整日往外面跑,不见人影。好歹抽点空看看书。多看书,对你没坏处。” 顾珽咧嘴一笑,“我听妹妹的。” “嘴上说着听我的可没用,你得正儿八经将书本上的内容记在脑子里。” 说着的话过程中,准备工作做完。 银针消毒,双手清洗干净。 寻找穴位,开始扎针。 银针缓缓入肉,顾珽半点痛感都没有。 “妹妹的手法,越来越熟练了。” 顾玖笑了起来,“哥哥算是我的第一个病人,让我练手这么多次,谢谢哥哥。” “谢什么谢啊。你尽管扎,扎不死就成。” “呸呸呸!” 二十一根银针扎在顾珽的伤腿上,密密麻麻,看上去有点吓人。 “明日的宴席,哥哥可不能喝酒。你的腿伤彻底痊愈之前,必须滴酒不沾。” 顾珽说道:“妹妹放心,我这人不怎么喜欢喝酒。明天你让李串看着我,我肯定滴酒不沾。” “和侯府的哥哥弟弟们好好相处,别和人闹矛盾。” “这些事情,妹妹你就别操心了。交朋友,我在行。” 顾玖笑了起来,她的确有些瞎操心。 想当初在西北的时候,顾珽也是朋友遍地。 另个时辰转眼过去。 照顾就收了针,又叮嘱李串好好看着顾珽,这才离开。 在花园,顾玖遇到了顾喻顾四哥。 顾喻是族兄,他家也在京城,不过没在白衣巷,而是在东市那边。 前段时间,他回了一趟家,在家里住了一段时间。 顾玖笑着说道:“见过顾四哥。家里的事情都忙完了吗?” 顾喻微微颔首,“劳二妹妹费心,家里一切都好。明天的宴席,二妹妹要好好表现。” 顾玖挑眉,不明所以。 顾喻悄声告诉她,“老爷不光请了海西伯府,还请了柱国公府,代侯府,甚至还有鲁侯府。这几家都答应要来参加宴席。” 顾玖暗自咋舌,顾大人这是要将勋贵世家一网打尽吗? 她好奇地问道:“父亲怎么能请到这么多勋贵?” 顾家哪有这样牛逼的人脉,简直不可思议。 顾喻斟酌了一下,才说道:“一方面是侯府牵线搭桥,二来老爷在西北做了八年地方官。那些勋贵,或是是想趁机和老爷聊聊西北的情况。” 顾玖眉眼一跳,突然生出一种心惊胆战的感觉。 “顾四哥,这几家勋贵的立场,莫非都是反……”太子吗? 顾玖没有说完余下的话。 顾喻却听明白了。 他微微点头,“二妹妹果然聪慧。” 顾玖情愿不要这么聪慧,就不用担惊受怕,怕这怕那。 有时,无知也是一种幸福啊! 尼玛,皇后娘娘还躺在床上,这些勋贵就已经急不可耐跳出来,争当反太子先锋。真不怕死吗? 真当躺在床上的皇后娘娘,已经束手无策吗? 顾玖可是听说过这位皇后娘娘的传闻,那可是一个女中豪杰,巾帼不让须眉的主。文的,武的,样样来得。 当年皇后已经失宠,可她依旧将她的儿子扶持到太子的位置上,一坐就是二十年。 这些年,那么多人反太子。太子不还是好好的,稳坐在那个位置上。 可以说,太子有今天,一是太子的舅舅镇国公的功劳,二就是皇后娘娘的功劳。 顾大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夺嫡之争,这么危险的事情,他一个京城府尹,为什么要参与进去。 难不成…… 顾玖望着顾喻,有点口干舌燥,“顾四哥,难道侯府已经有了立场吗?” 不是说侯府的立场是,谁做皇帝支持谁吗?为什么侯府也跳出来?真不怕死。 顾喻微微点头,“侯府一直都有立场。” 顾玖感觉脑袋缺氧,有点头晕。 “二妹妹应该不知道朝堂上的事情吧。” “朝堂上出了什么事?” 一定是出了大事,才会刺激得这些勋贵串联起来,一起反太子。 第106章 被打击得体无完肤 顾喻悄声说道:“前几天,守卫北方霞关关隘的窦将军战死了,消息传到京城,引起勋贵武将哗然。 今年北方干旱,听说北荣那边牛马死伤严重。他们过不下去,就想进关抢掠。 窦将军驻守霞关,坚持了整整三个月。窦将军战死,非战之罪。而是因为粮草供应不及时。 下拨粮草的文书,一直压在政事堂。政事堂几位大人故意拖延,致使霞光粮草供应不上,害得窦将军战死。 这件事被人捅了出来,勋贵武将同文官,当着陛下的面,直接在朝堂上吵了起来,后来还动了手。 门下省李侍中被人下黑手,打断了鼻梁骨。二妹妹可知,这位李侍中是谁的人?” 顾玖皱眉,心头一动,“莫非是太子的人?” “非也。严格说起来,李侍中是皇后娘娘的人。最近老爷打听到一个消息,老爷升任京城府尹,也是这位李侍中在陛下跟前进言,才促成了此事。这位李侍中,平日里都在政事堂办公。” 顾玖恍然大悟。 “勋贵武将都恨上了太子殿下。” “正是。据我了解,窦将军是鲁侯一手提拔上来的人,累计军功升到二品武将。却没想到,最后死在了自己人手上。传言,鲁侯在军营大发脾气,扬言要让政事堂一干人等好看。” 顾玖说道:“首当其冲就是李侍中?” 顾喻点点头,“差不多吧。这里面水太深,不仅仅是太子一派在动作,其他人也在浑水摸鱼。 我们顾家,靠军功起家,虽说老爷做了文官,但是和那些靠科举出头的文官,是有着本质区别的。 老爷的根,还是在勋贵武将这边。” 顾玖明白了,“多谢顾四哥告诉我这些。” 顾喻笑了笑,“二妹妹心里知道就行,千万别说出去。妹妹们的婚事,以后很可能就是嫁入勋贵世家。二妹妹明日一定要好好表现,争取一个好前程。” “多谢顾四哥提点。” 顾玖心事重重地回到芷兰院。 青梅悄声问道:“姑娘是在担心老爷吗?” 顾玖微微摇头。 她是在担心那些人生命不息,作死不止。 皇后娘娘还躺着,就急不可耐的跳出来。这是要争当炮灰还是炮灰? 顾玖低头一笑。 皇后娘娘一死,太子危矣。 太子要么将所有勋贵武将干翻,将来无人打仗,而他却能顺利登基。 要么就是被反太子一派干翻,身死道消,一切尘归尘,土归土。他的生平,也只剩下史书上寥寥几段话。 顾家的立场,顾玖摇摇头。 她现在根本影响不到顾大人,更别提隔壁侯府。 要顾玖说,侯府过去的立场就很好。谁做皇帝支持谁。 天子还在位置上,那就听天子的命令行事,做天子的忠臣。 搞什么夺嫡之争,多半没好下场。就算赢了,参考历史,到最后也没几个人有好下场。 毕竟,厚道的君主都是稀有动物。 大部分的君主,对待功臣要么防,要么杀,要么囚。一个二个都是炮灰的命。 顾玖揉揉眉心。 罢了,她现在影响不到顾大人和侯府的决定,只能顺着大势走一步是一步。 危险还没临头,不用自己吓唬自己。 而且,危险不一定会降临。 顾玖对青梅说道:“不用担心我。明日早上,记得早点叫醒我。” “奴婢遵命。” 第二日,一大早,顾玖从睡梦中醒来。 甩了甩头,才想起今天府中宴请。也是他们一家回到京城后,第一次请客。 急忙洗漱,换了衣服,略微吃了点东西填肚子,就赶到花厅。 大太太张氏和谢氏,正带着婆子丫鬟们忙碌。 这次宴请二十桌。 男宾大约十二桌,女宾有八桌。 里里外外,从菜单,到碗碟,到茶水,到座椅安排,到招呼客人,全都要一一核实,就怕出一点点错,被人说闲话。 大太太张氏拿着名单,皱起眉头。 “弟妹,你娘家人,可不能和勋贵家的太太们坐在一桌。原因你该知道吧。” 谢氏愣了一下,“我娘家人,本该和我坐一桌。可我要招呼客人,这座位不好安排啊。” 大太太张氏很干脆,“反正你娘家人不能和勋贵太太坐一桌。不如就让你娘家人和姑娘们坐一起。” 谢氏皱眉。让她娘家人和姑娘们坐一起,也太轻慢了。 “几个孩子也都要跟着招呼客人。要陪着其他府上的姑娘。我娘家人和姑娘们坐一桌不合适。” 大太太张氏盯着谢氏,“那你说怎么办?总不能将这些勋贵太太都得罪了吧。” 谢氏蹙眉,“就让我娘家人和侯府的嫂嫂们坐一桌。” 大太太张氏冷哼一声,“弟妹,你到底在想什么。侯府的几位嫂嫂,都要帮着招呼客人,哪能专门陪着你娘家人。” 谢氏不满,“依着大嫂的意思,非得让我娘家人和姑娘们坐一桌?” 大太太张氏面无表情地说道:“弟妹,你该没忘记这次宴请的目的是什么吧。是为了你家老爷的仕途,为了帮你家老爷打开京城的人脉关系。 你大哥是东宫属官,天然和勋贵们不对付。 你将你娘家女眷和勋贵太太们安排在一桌,将人得罪了,我倒是想知道,还怎么替你家老爷经营人脉关系。 枕头风可不是说着玩的。本来因为你娘家的立场问题,你家老爷这个官就不好当。 如今,你不替他分忧,反而添乱,我倒是要问问弟妹,你到底是向着娘家,还是夫家?” 谢氏脸色顿时就垮了下来,“大嫂说话别这么冲。” 大太太张氏冷哼一声,“这回是你们二房请客,不是我们大房请客。原本我可以当个甩手掌柜,什么都不管。 可是弟妹办事,实在是让我不放心。照着你的安排,非得将人得罪了不可。 届时人脉关系没经营起来,反而还招来别人的记恨。 如果仅仅是你们二房倒霉,我也无所谓。但是我们两家还没分家,正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你们二房得罪人,我们大房也得跟着倒霉。如此这般,我岂能坐视不理? 弟妹,我劝你还是以大局为重。不要为了一点面子,将大好的局面给破坏掉。” 谢氏咬着牙,心头怒极,“那就让我娘家人,和大嫂的娘家人坐一桌,这样总行了吧。” 大太太张氏摇头,“弟妹,你这个安排真是个馊主意。你忘了我娘家也是武将吗? 我娘家大嫂,二嫂和代侯府女眷关系很不错。还有,我大哥,二哥,都是柱国公提拔上来的。 今天这个宴席,我娘家大嫂和二嫂肯定会和这两家女眷走在一起,没空招呼你娘家人。” 谢氏气闷,想要反驳,却找不出反驳的理由。 大太太张氏说话难听,但是说的的确是实情。 只是这样一来,谢氏就太尴尬了。 顾玖见两位太太吵了半天,还没吵出一个结果。 于是出言提醒,“那就为谢家女眷单开一席,谁都不得罪。” 两位太太都愣住了,齐齐朝顾玖看去。 顾玖含笑说道:“谢家是文官,和勋贵太太们的确不是一路人,坐在一起大家都尴尬。不如单开一席,这样谁都没意见。” 大太太张氏大笑起来,“还是二丫头机灵,我怎么没想到。弟妹,你意下如何?” 谢氏眯着眼睛,朝顾玖看了眼。 顾玖落落大方,任由谢氏打量。 谢氏板着脸说道:“那就单开一席。” 大太太张氏连连点头,“女宾这边就要准备九桌,芍药,吩咐下去,让厨房多准备两桌酒席。” 谢氏回头看着大太太张氏,“为何要多准备两桌酒席?” 准备酒席不要钱啊? 以张氏死抠门的脾气,多准备两桌酒席,少说也要一二十两银子。 大太太张氏说道:“男宾那边也要为单开一席。除了你娘家兄弟,还有府尹府的属官。” “你让我大哥和府尹府的属官坐一桌?” “不然呢?”大太太张氏反问,“难道要安排你大哥,和柱国公,代侯他们坐一桌吗? 弟妹,你大哥虽然贵为东宫属官,可他毕竟只是四品上阶。 柱国公,代侯他们可是超品。就是海西伯,也是一品。 知道谁才有资格坐在他们身边作陪吗?只有隔壁侯府的老侯爷,以及侯府大老爷。 我家老爷,你家老爷,都只能靠边站。得靠老侯爷引荐,才有资格和他们喝上两杯酒。 弟妹,我说了这么多,你懂了吗?我再提醒一次,这里是京城,不是西北。不要拿西北的规矩来对比京城。 尤其是类似这种宴请,坐席安排出不得半点差错。否则就不是结交,而是结仇。 另外,鲁侯夫人同柱国公夫人私下里有矛盾,最好不要安排这两人坐在一桌。” 谢氏的胸膛正在急促起伏,显然气得不轻。偏偏又无力反驳。 过去她引为骄傲的一切,在大太太张氏的疾言厉色之下,变得不堪一击,甚至还显得多余。 回到京城,第一次操持宴席,就出了这么多差错,而且还是当着所有管事婆子的面,谢氏面子上绷不住。 今天,丢脸丢到家了。 顾玥,顾珊她们也都觉着好丢脸。 以前都觉着母亲很能干,尤其是这种迎来送往,更是母亲最擅长的。 却没想到,回到京城,第一次宴请,就被打回原形。 顾玥和顾珊都低着头,甚至连顾珍和顾琳也都感到尴尬,局促。谢氏丢脸,她们也没面子。 当家太太在基本的人情世故上面犯错,她们身为子女,自然是比当家太太更不堪。于是乎,四个人都感觉好没脸。 大太太张氏说的那些话,就像是一个个巴掌,扇在她们脸上,感觉好痛。 此刻,谢氏在管事婆子们的眼里,就是一个没见识的,还自以为是的乡下婆子。 只看到了京城的富贵荣华,却看不到京城的水有多深。 真以为京城和西北一样,随便应付一下就可以吗? 真是天真。 二房所有人里面,唯有顾玖,半点不觉着尴尬。 顾玖站在一边,望着大太太张氏,将张氏说的那些话,全都牢牢记住。 这些都是知识啊!而且是买不来的知识。 大太太张氏说的那些话,对顾玖来说时受益颇多。 上辈子,顾玖没机会亲自操办宴席。家里人心疼她,都不肯让她累着。 所有的的宴席,她只需要打扮得漂漂亮亮准时出席就行了。 宴席背后的准备工作,一概不知。 这一世,顾玖还没有机会学着管家理事,更没有机会去操办招待几百人的宴席。 只能抓住机会学一点,是一点。 大太太张氏看着谢氏,冷哼一声,她果然不能对谢氏有太多期待。 大太太张氏很干脆,提笔重新写了一份坐席名单,交给管事婆子,“照着这份名单安排酒席。酒水要准备充足,让库房多准备几样,不要吝啬钱财。” 管事婆子领命。 有一就有二。 大太太张氏继续提笔,修改谢氏的各种准备工作。 谢氏气苦,却无力阻止。 她承担不起宴席失败的风险,只好坐在一边,看着大太太张氏忙碌。 顾玖想了想,主动走上前,“大伯母,我写字很快,也很工整。不知道能不能帮大伯母分担一二。” 咦? 大太太张氏朝顾玖看去。 接着张氏笑了起来,还一个灵醒的丫头,比其他几个姑娘强多了。 大太太张氏将毛笔交给顾玖,“你来写吧。” 顾玖含笑接下毛笔,无需端坐,直接站着提笔书写。 张氏坐着说,顾玖提笔站着写。 张氏瞧了眼字迹,果然如同顾玖说的那样,写得又快又好。 张氏笑了起来,“二丫头的字真不错。” 顾玖笑了笑,说道:“大伯母谬赞,我的字还不够好,只是胜在工整。” “已经很不错了。你是姑娘家,不用考学,不用写那么好。” 顾玖笑笑,没作声。 张氏继续念叨,顾玖继续记录。 这一幕,让顾玥她们几个感到很惊奇。 顾玖的胆子怎么就那么大呢?怎么就想到要帮忙记录呢? 还有,顾玖什么时候能够悬空写字?她们怎么不知道。 顾玥伸长脖子,凑上去看。 在她想来,顾玖悬空写字,写得肯定不怎么样。 结果她看到了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 顾珊也看到了,小声感慨道:“没想到短短半年时间,二姐姐的字进步这么大。” 顾珊记得,顾玖以前的字写得可没现在好。 顾珍也看到了,暗自点头,写得真不错。 顾琳又想起自己的努力誓言,想到自己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顿感羞愧。又一次给自己加油鼓劲,要努力啊,一定要努力。 谢氏盯着顾玖,这死丫头还真是会表现。 这个场面,竟然也让顾玖找到了表现的机会。 张氏不仅修改了坐席,还修改了菜单,甚至连碗碟都给改了。 谢氏原本准备了一套白瓷。 张氏说,“白瓷不好,还是用那套年年有余的瓷器,看着喜庆,还能讨个彩头。” 谢氏张张嘴,没反驳。 顾玖见谢氏没反对,于是提笔记录下来。 张氏对谢氏的安排,处处挑刺。 就连椅子坐垫,她也给否了。 “弟妹安排的坐垫,颜色太过老旧,显得陈腐。还是用库房今年夏天新添置的那套坐垫,花色时兴,彩头又好。弟妹,你没意见吧。” 谢氏鼻孔里出气,“我能有什么意见?所有的主意都是大嫂在拿,我就在边上学着。” 大太太张氏挑眉一笑,眉眼上翘,整个人显得精明厉害又干脆利落。 她对谢氏说道:“弟妹不要不服气。京城这地啊,天下少有的富贵地,处处都是捧高踩低的人。 我们呢,身为主人家,不求客人多满意,只求做事问心无愧,处处安排妥当,尽心尽力。 弟妹跟着我多学学,以后你就明白了,这京城的宴请可是有大学问的。 若是遇到那些走背运的人,连随意摆放的一个碗碟,都能成为对方挑刺的理由,以为是在讥讽她,从而记恨上主人家。” 谢氏似笑非笑,“今儿我得感谢大嫂,替我操了这么多心。” 大太太张氏笑眯眯地说道:“我们是一家人,这都是我该做的。” 谢氏咬着牙,心里头将张氏骂了一遍又一遍。 第107章 宴客 事情总算都安排妥当。 大太太张氏起身,邀请谢氏,“弟妹,随我去各处检查一番。以免下人犯错,被人看笑话。” 谢氏没有拒绝,“大嫂请。” 大太太张氏笑了笑,对几个姑娘们说道:“你们赶紧去吃点东西,一会忙起来,怕是连喝水的时间都没有。” “我们听大伯母的。” 大太太张氏同谢氏一起出门。 张氏问谢氏,“老爷子那里,弟妹安排好了吗?” 谢氏板着脸,说道:“单独准备了一桌酒席,给老爷子送去。” “光是准备酒席可不够。还得多安排几个身强力壮的小厮看着老爷子。弟妹也不希望老爷子大闹酒席,让宾客们都下不来台吧。” 谢氏想起了刚回京城那天,顾老爷子大闹,不由得哆嗦了一下。 她由衷感谢道:“多谢大嫂提点。” 大太太张氏似笑非笑地看着谢氏,“总算听到弟妹说了一句真心实意的感谢话。” 谢氏一脸尴尬,要笑不笑,“大嫂真会开玩笑。” 大太太张氏笑了笑,“是不是开玩笑,弟妹心里头比我更清楚吧。” 妯娌二人说着有的,没的,从后院到前院,每个地方都检查了一遍。 果然检查出许多疏漏的地方。 大太太张氏命令下人及时整改,等会客人就要上门了。要是让客人看了笑话,那才是丢脸。 最后,妯娌二人又来到厨房。 厨房是今天的重中之重,半点都不能马虎。 大太太张氏仔细检查,蔬菜肉类水果,外加各色点心。 “点心除了甜的,是不是还准备了咸的?” “回禀大太太,两种口味的点心都有准备,而且还分了不同品种。” 大太太张氏点点头,“有心了。弟妹可知,许多人爱吃甜味点心,可也有不少人喜欢吃咸味点心。这方面,我们做主人家的一定要准备周全。” 谢氏暗暗记在心里头。 过去在西北的时候,宴请宾客,可没这么多臭讲究。 在西北大家都很随意,只能心意到了就行。 谢氏心里头一边不爽张氏,一边又觉着张氏说的话都很有道理。 她纠结着,矛盾着,接着客人就开始陆续上门。 谢氏赶紧补妆,打起精神,随张氏去二门迎客。 顾玖和姐妹们,也跟着两位太太去迎客。 招呼姑娘们的任务,就落在她们六姐妹身上。 顾玥很紧张,手心都有在冒汗。 顾珊表现得还算沉稳,不过攥紧的手绢,也透露出她内心的紧张。 过去,她们也随谢氏一起,招呼过客人。可是那时候同现在完全不同。 如今是在京城,招呼的客人,不是国公府,就是侯府。客人身份太高,让她们有些无所从。 想要像过去那样轻松随意地招待客人,又怕得罪人。而且她们在面对国公府,侯府的姑娘们的时候,也无法真正做到轻松随意。 想要端庄严肃,又怕客人们误会,说她们不够热情。甚至心眼小的,会猜测顾府的姑娘是不是不欢迎她们上门做客。 招待客人的分寸,有些难以拿捏。 就连不用操心的顾琳和顾珺,这两位年龄最小的姑娘,也都紧张起来,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 唯有顾玖,大大方方地站在两位太太身边,含笑看着下马车的宾客。 上门的第一家客人,是大太太张氏的娘家人。 大太太张氏满脸含笑,迎了上去,“大嫂,二嫂,你们今儿来得真早。” “好长时间没见姑太太,怪想的。” 接着,张家的姑娘们上前行礼,拜见张氏和谢氏。 顾家姑娘也上前行礼。 之后,两家姑娘互相见面,彼此算是认识了。 “大嫂,二嫂,请随我来。我带你们去屋里歇息。” 今日准备了三间专门供客人歇息的花厅,正中间,用来招呼诸位太太,夫人。 隔壁小一点的花厅,则用来招呼各府姑娘。 等张家大太太,二太太落座后,顾玖上前,“张家姐姐们,随我到隔壁喝茶吃点心,可好?” “好啊!顾二妹妹前面带路。” 顾玖引着张家姑娘到了左侧花厅、 丫鬟们送来茶水点心。 顾玖和顾珺一起,陪着张家姑娘们说话。 顾珍,顾玥她们插不上话,有些尴尬。毕竟大家都不熟,都是第一次见面。 其实,顾玥应付类似的场面完全没问题。 她只是心头生出怯意,才不敢出头。 若是在西北,在熟悉的环境下,顾玥早已经当仁不让,和做客的姑娘们聊了起来。 有丫鬟进来禀报,说是侯府三位夫人和姑娘们来了,刚进大门,很快就到二门。 顾玖笑着说道:“张家姐姐,有客人来,我先去迎一迎,你们稍作片刻。” “顾二妹妹不用管我们,你快去。” 顾珺留下作陪,顾玖给其他四个姐妹使了个眼色,以顾珍为首的四个姐妹赶紧跟着顾玖走出了小花厅。 顾玖同大家说道:“来做客的姑娘们,大部分都很好说话。大姐姐,三位妹妹,你们不用那么拘束。以前怎么做,如今还是怎么做。只要尽心尽力,别人也挑不出差错来。” 顾珍小声说道:“我紧张,我怕说错话,把人得罪了。” 顾玖抿唇一笑,“不会的。一会侯府的姐妹们就该到了,大家都是亲戚,也都见过一面,相信大姐姐和三位妹妹一定能够应付自如。” 顾玥重重点头,顾珊也打起了精神。 顾琳却说道:“还是二姐姐厉害。二姐姐第一次迎宾,就做得这么好。” 顾琳这话倒是没错,这辈子,顾玖的确是第一次做类似迎来送往的事情。 顾玖含笑不语。 顾玥却不以为然。顾玖无非就是胆子大了点,敢想敢做。等她调整过来,她不会比顾玖表现得差。 在二门迎接侯府的诸位夫人和姐妹们。 大夫人小魏氏笑着说道:“两位弟妹辛苦了,今日我们就来吃个现成的,你们可别嫌弃。” “瞧大堂嫂说的,我这脸都臊得慌。”大太太张氏爽朗一笑,和谢氏一起,将人迎到花厅。 顾玖则陪着侯府的姑娘们。 “玫姐姐今日真美。” 顾玫轻声一笑,“比不上小玖妹妹。小玖妹妹这么辛苦,身体可吃得消?” 顾玖点头,“多谢玫姐姐关心,我的身体大好了,这点事情还累不到我。” 顾玫偷偷松了一口气,“如此甚好。来的时候,还在担心小玖妹妹的身体。这会见你精气神十足,我是彻底放心了。” 顾玖了然一笑,“这些日子让玫姐姐操心了。” 顾玖清楚,定是她病秧子的名声,让顾玫担心。 如今顾玖的身体,正如她所说,已经大好了。只是还是有些虚,不能太过劳累,还要继续吃药调养。 但是比起在西北的时候,已经好多了。 在西北的时候,身体一直很弱,估计和那边的天气饮食也有关系。 京城的空气比西北要湿润,适合顾玖养身体。 将人带到花厅。 张家姑娘和侯府的姑娘们是认识的,大家一见面就聊了起来,也就不用顾玖她们操心。 客人们陆陆续续到来。 顾玖和姐妹们分身乏术,来来回回,也不知走了多少趟。 等到丫鬟通报,说是海西伯夫人带着府上的姑娘,快到二门了,顾珍一下子就站了起来。 见大家都朝她看过来,顾珍羞红了脸,忙说道:“二妹妹,我们快去迎客。” 顾玥挑眉一笑,拉着顾珊,“四妹妹,我们也去。” 顾玫见状,笑了起来,“赵家妹妹我是认识的。小玖妹妹,我随你一起去。” 顾玖连连点头,主动挽着顾玫的手,“有玫姐姐在,我这心就安定了。” “我看小玖妹妹做得很好。” 顾玖笑着说道:“那是因为有玫姐姐替我加油打气。” 两人说说笑笑,来到二门迎客。 海西伯夫人由丫鬟扶着,从马车上下来。 她长得白白净净,温温柔柔,瞧着是个温和的人,似乎很好说话。 在她身后,海西伯府的姑娘跟着从马车上下来。 顾珍内心激动,脸色涨红。怕人看到,又赶紧低下头。 她想被海西伯夫人注意到,又怕被人关注,心情十分矛盾。 所以她只敢用眼角余光偷看海西伯夫人。 谢氏也在偷偷打量海西伯夫人。 第一眼,谢氏就下意识的蹙眉。 这位海西伯夫人同已经过世的苏氏有些像。 不是容貌像,而是气质像。 两个人一样的气质,都是肤白貌美,身量高挑。 张氏率先迎上去,“夫人总算来了,我们一直都盼着夫人。” 海西伯夫人浅浅一笑,“之前有看到鲁侯夫人的马车,她人到了吗?” “到了,到了。这就是府上的六姑娘吧?” 海西伯府大房有四个姑娘,上面三个都已经出嫁,只剩下最小的六姑娘还在待字闺中。 赵六姑娘上前,福了福身,“见过两位太太。” “长得真俊。弟妹,你说是不是?” 张氏特意给谢氏递话。 谢氏回过神来,满脸堆笑,“大嫂说的极是。夫人,这是我家几个姑娘,大姑娘珍丫头,二姑娘……” 顾珍规规矩矩的,站在海西伯夫人面前福了福身。 海西伯夫人不动声色地打量顾珍,暗自点头,规矩是极好的,容貌出众,落落大方。和侯府介绍的差不多。 海西伯夫人对顾珍的第一印象还算不错。 当然,一门婚事能不能定下来,肯定不能靠第一眼印象做决定。后面还要继续观察。 海西伯夫人又继续打量顾家姑娘。 顾玥给海西伯夫人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顾玥长相明艳,当她刻意讨好人的时候,那个笑容真的很有杀伤力,让人心头欢喜。 难怪顾玥犯了那么多错,谢氏还是最宠爱顾玥。 顾玥是有讨好人的真本事。只要她脑子不进水,不犯蠢,说话做事之前先在脑子里过一遍,她就是那种很受欢迎的小姑娘。 嘴巴像是抹了蜜糖一样,即便看着掐尖要强,却不妨碍长辈们对她的喜欢。 只可惜,顾玥过去喜欢作死。 好好的局面,总会被她败光。 不知道今天,顾玥会不会继续作死。 将客人迎到花厅。 顾玫拉着赵六姑娘的手,笑道:“赵妹妹,许久不见,你又长高了。” 赵六姑娘伸出手,比划着两个人的身高差距,“玫姐姐,我真的长高了吗?” 顾玫点头,“自然是真的。我的几位妹妹,刚才在二门你已经见过了。现在,我来给你正式介绍。” 顾玖她们和赵六姑娘正式认识。 赵六姑娘估计是知道两家可能会结亲的事情,当介绍到顾珍的时候,她不由得多看了顾珍几眼。 赵六姑娘含笑问道:“珍姐姐平日里忙些什么?有读书吗?” 顾珍当即打起精神,说道:“有读几本书,除了读书,就是做针线活。” “那珍姐姐的针线活一定很好吧。” 顾珍红着脸,笑了笑。 顾玖替顾珍说道:“姐妹中,就数大姐姐的针线活最好。这方手绢,就是大姐姐亲自绣的。” 顾玖拉起顾珍的手,露出她手上握着的手绢。 手绢上面绣了一丛兰花,栩栩如生。 赵六姑娘好奇地问道:“珍姐姐喜欢兰花吗?” 顾珍偷偷看了眼顾玖,又深吸一口气,给自己加油鼓劲。 她冲赵六姑娘点头,“我一直都很喜欢兰花,我院子里也养了一盆兰花。” “真的啊!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去珍姐姐房里坐一坐。” 顾珍含笑点头,“不胜荣幸。” “太好了,那我们就说定了。” 赵六姑娘开心的笑起来,看起来天真无邪, 顾玖挑眉,找了个机会,悄悄问顾玫。 “海西伯府的赵六姑娘,是真单纯还是……” 顾玫偷偷一笑,“小玖妹妹,像我们这样的人家,不会有真正单纯的姑娘。” 顾玖明白了。 顾玫继续说道:“看来赵六姑娘,应该是奉命观察珍妹妹。你提醒一下珍妹妹,让她打起精神来,好好表现。别看海西伯夫人温温柔柔的,那可是个极厉害的人。” 顾玖了然一笑,京城的勋贵太太们,就没有一个不厉害。个个都生了一颗七窍玲珑心。 顾玖辞了顾玫,找机会提醒了顾珍。 顾珍心头顿时紧张了一下,拉着顾玖的手,“二妹妹,我表现得还好吧?有没有不妥当的地方?” 顾玖拍拍她的手,“大姐姐放心,你表现得极好,肯定没问题。” “那就好,那就好。接下来,我要不要继续去二门迎宾?” “大姐姐就不用去了,有我和三妹妹,四妹妹在,足够应付。” “那就辛苦二妹妹。” 柱国公夫人到了。 侯府大夫人小魏氏跟着张氏,谢氏,一起去二门迎客。 柱国公府,是大夫人小魏氏的娘家,自该亲自出来迎一迎。 跟随在柱国公夫人身边,还有两位姑娘。 谢氏一见柱国公府的姑娘,眼睛立马就睁大了。 谢氏眼睛里发着光,不动声色地打量柱国公府的两位姑娘,长得多好的。和顾琤真般配。 谢氏原本熄灭的心思,又燃烧了起来。 若是能和柱国公府结亲,那该多好。 顾玥嫁不进去,还可以让顾琤娶柱国公府的姑娘。 谢氏心头有些激动,不过现在不是提这些事情的时候。 她压下心头的火热,跟着张氏一起,将人迎进花厅。 离着午时还有一个时辰左右,名单上的客人都到齐了。 谢大太太马氏左右看看,见谢氏没空,她就拉着顾珊的手,问道:“哪个是侯府四姑娘?” 顾珊并不知道,马氏想聘娶侯府的四姑娘顾琴。 顾珊老老实实地往人群中一指,“大舅母,那位就是侯府的四姐姐。” 马氏伸着头,从头到脚的打量。 嗯,不错,不错。配得上她儿子。 顾珊好奇地问道:“大舅母,你打听侯府四姐姐做什么?” 马氏眯着眼睛笑起来,“珊儿,你和舅母说实话。你大表哥谢实,你觉着怎么样?” 顾珊一听,心里头顿时生出不好的感觉来。 她看着马氏的笑脸,就觉着这张笑脸有些假。 顾珊急于摆脱马氏,随口敷衍道:“谢大表哥自然是极好的。” “是吧。我也是这么想的,你谢实表哥是个老实人,谁嫁了他都有福气。” 顾珊心头一慌,心想舅母不会是在打我的主意吧。 想都没想,顾珊急忙挣脱马氏的手,“大舅母,我还有事情要忙,先走了。” 说完,顾珊就急匆匆地离开。 第108章 动心 丫鬟春禾来到顾珍身边。 “大姑娘,太太让你过去。” 顾珍呼吸一窒,手心开始冒汗,“春禾姐姐,太太叫我作甚?” 春禾抿着唇,笑了笑,“侯府大夫人和海西伯夫人说话,正好提到你。大姑娘,你快随奴婢过去,可别错过了机会。” 顾珍深吸一口气,“请春禾前面带路。” 春禾含笑点头,走在前面。 顾珍随她去了大花厅。 顾玥见状,偷偷哼了一声。同顾珊嘀咕道:“大姐姐很在意这门婚事呢。” 顾珊悄声说道:“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顿了顿,顾珊又提醒顾玥,“三姐姐,你要当心大舅母。她,她好像在打什么主意。” 顾玥拉着脸,“管她打什么主意,我就是死也不会嫁到谢家。” 顾珊眼神古怪地看着顾玥,当初在西北的时候,顾玥和谢宪还曾私下里来往过。 如今,却一改之前的态度,甚至说出死也不嫁到谢家的话。 顾珊眼睛眨了眨,琢磨了一下,就明白过来。 顾玥见过了京城的富贵,见到了真正的世家公子后,自然看不上谢家的表哥们。 谢宪长得风流倜傥又如何,哪里比得上功勋家族的少爷。 那才是真正的豪门贵族。 顾珊没有拆穿顾玥的想法,只提醒道:“总之三姐姐要当心,不要让大舅母找到机会。” “你放心吧,我不会给人钻空子的。谢家几位表姐妹过来了,四妹妹,你应付一下,我去找侯府姐妹们说话。” 顾玥急忙走了,不想和谢家表姐妹们碰头。 谢媛来到顾珊面前,“珊妹妹,玥妹妹怎么见到我过来就走了,莫非她不欢迎我?” “媛表姐误会了。三姐姐还要招呼其他客人,脱不开身。媛表姐有什么需要,不妨和我说一声。” 站在谢媛旁边的谢娉说道:“珊妹妹,能否介绍侯府的姑娘给我们认识?” “这……” 顾珊迟疑。 谢媛接话,“珊妹妹,我不会让你为难。侯府嫡出的姑娘,我们不敢高攀。你将侯府那几位庶出的姑娘介绍给我们认识,可好?” 顾珊还在犹豫。 谢媛并去气馁,再接再厉,继续鼓动,“没有珊妹妹的介绍,这个场合,我们连一个人都不认识,更找不到说话的人。 将来要是有人问起我们,认识哪家勋贵姑娘?我都没脸说。还请珊妹妹通融一二,好歹让我们不白来一趟。” 顾珊没说服了。 “两位姐姐请随我来,我介绍你们认识侯府的姐姐们。” “多谢珊妹妹。珊妹妹,你真好。” 顾珊抿唇一笑,领着谢家姑娘,介绍她们认识侯府的姑娘。 顾玥刚脱身,就见顾珊领着谢家表姐妹找了过来。 她气得跺脚,四妹妹这是和她作对吧。 恰在此时,顾玫,顾琪,顾玖三人,领着柱国公府,鲁侯府,代侯府,海西伯府的姑娘出门逛花园。 大家也不怕冷,将披风披在身上,就出去了。 顾玥见状,急忙追上去,挽着顾玖的手臂,“二姐姐,我同你们一起。” 顾玖侧头看着她,微微挑眉。 顾玥眨眨眼,“二姐姐,好不好吗?” 竟然还撒娇。 顾琪见状,便笑道:“既然玥妹妹不怕冷,那就随我们一起吧。” “多谢琪姐姐。” 顾玖笑了笑,“三妹妹可以放开我的手臂吗?身上挂着一个人,怪累的。” 顾玥羞涩一笑,“二姐姐说话,总是这么有趣。” 顾玖偷偷翻了个白眼,顾玥又开始演上了。 她也不在乎。 只要顾玥没惹到她就行。 一行人来到花园。 冬天,花园真没什么看头。 梅花还没盛开,只看见几个花苞。 倒是竹林里面,景色还不错,只是光线略显阴暗。 顾玫说道:“等梅花开了,我们一起办个梅花宴吧。” 柱国公府的魏三姑娘连连点头,“玫姐姐这主意好,我喜欢。” 魏七姑娘笑道:“不如我们凑个份子,大家相约一起,去白马寺看梅花,做个梅花宴。” “好啊!”鲁侯府三姑娘裴蔓一脸兴奋的样子。 “那就说定了。” 大家相约白马寺梅花宴。 顾玖笑道:“我也凑个份子。姐姐们可愿意?” 顾玫拉着顾玖的手,“小玖妹妹愿意加入,我们自然是愿意的。” 顾玥也举起手,“我也凑一份,我家四妹妹也算一份。” 顾玫笑道:“玥妹妹,此事不着急。过些天,我会派人做个统计。到时候大家将名字报上来就成了。” 此事说定,大家都很高兴。 代侯府的姑娘名叫韩倩,她不动声色地走到顾玫身边。 扬起笑脸,玩笑似地问道:“玫姐姐,我什么时候能改口叫你一声大嫂?” 顾玫的脸颊轰的一下,爆红。 众人都充满善意的笑了起来。 唯独裴蔓没有笑。 听说,鲁侯府也想和平南侯府结亲,看中的正是顾玫。 不过老侯爷和老夫人都没同意。 一是鲁侯府的立场,有些微妙。 二是,顾玫若是嫁到鲁侯府,只能做二少奶奶,做不了当家大少奶奶。因为裴家大郎早已经成亲。 顾玫是侯府静心培养出来的长女,注定是要做当家少奶奶的。 故此,鲁侯府已经出局。 很快,顾玫就将和代侯府的大少爷韩大郎订婚。 这事顾玖还是第一次听说,她眉眼一弯,笑道:“我要恭喜玫姐姐。” 顾玫嗔怪道:“小玖妹妹,你也来取笑我。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可不能乱说。” 韩倩说道:“可是我家大哥,只认玫姐姐。别家姑娘他都不要。” 众人再次发出爆笑声。 顾玫气得跺脚,捏着韩倩的脸颊,打趣道:“你这死妮子,就知道笑话我。等你说亲的时候,我也要这般取笑你。” 韩倩抿唇一笑,“等我说亲的时候,我该改口叫玫姐姐一声大嫂。那时候,还请大嫂手下留情。” 顾玫脸颊红彤彤的,十分动人。 众人又都笑了起来,互相打趣。 顾玥在旁边看着,十分艳羡。 要是她生在侯府该多好啊。她也能和这些勋贵家的姑娘们谈笑自如。不会像现在这般,融不进她们当中。 顾玖完全不受影响,和大家一起说说笑笑。似乎天生就是这个群体的一员。 只要顾玖愿意,她可以让每个人都感到舒服。 一圈聊下来,大家心里头都想着,顾玖真是不错,大大方方,说话贴心又舒服。 和这样的人交朋友,心里头也觉着高兴。 不知不觉中,这些勋贵姑娘们开始接纳顾玖,主动和她搭话。 顾玥见了,不太服气。 暗自冷哼一声,势要和顾玖比一比。 她就不信,人情世故上面她会输给顾玖。 想当初在西北的时候,顾玖算个屁啊。 顾玥给自己加油鼓劲,学着顾玖,主动加入大家的聊天中。 聊了几句,裴蔓就先皱了皱眉。 很明显,裴蔓不喜欢顾玥。 顾玥这人,不知道怎么回事,给人一种十分功利的感觉。让人觉着她说的话,她的笑容,她的表情都不真诚。 就像是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带着目的一样。 十几岁的姑娘们都很敏感,她们不是三四十岁,历经风雨的太太们。 她们很反感顾玥这种带着目的地接近,即便心里头清楚的知道这种情况不可避免。 然而,讨厌就是讨厌。 之后,魏家两姐妹也主动和顾玥拉开了距离,不参与顾玥的话题。 两姐妹交换了一个眼神。 顾玖和顾玥这两姐妹,怎么相差那么大。 顾玖说话,让人觉着舒服,妥帖,大家都愿意和顾玖交流。 顾玥说话,骨子里就透着市侩,捧高踩低的势利眼。 这些勋贵家的姑娘们见多识广,即便顾玥极力隐藏,也难逃她们的火眼金睛。 因为她们从小到大,见过太多像顾玥这样的人。 顾玥正兴奋中,每一个话题,她都能插上话。 和勋贵家的姑娘们交流,也不是那么难嘛。 顾玥得意地朝顾玖看了眼。能够死死地压顾玖一头(自以为),顾玥心头很是满足。 顾琪快看不下去了,轻咳一声,“前面有亭子,我们去前面坐着说话吧。这里吹着风,怪冷的。” “听琪姐姐的。” 大家朝着凉亭走去,谈话暂时告一段落。 顾玥落后几步,同顾玖并肩走在一起。 “二姐姐,你身体不好,天气又这么冷,要不你先回去吧。这里有妹妹我陪着,你不用担心。” 顾玖似笑非笑地看着顾玥,“三妹妹有心了。该回去的时候我自会回去,三妹妹也要保重身体,切莫着凉了。” 顾玥为了好看,里面少穿了一件棉衣。她的披风也不厚,风一吹,感觉她的脸颊都青了。 反观顾玖,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 除了脸上被风吹得有点冷,全身上下暖洋洋的,完全不用担心受凉。 大家正走着,前方拐弯处,顾琤领着几位来府上做客的少爷出现在大家面前。 顾玥一脸惊喜,“六哥哥,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顾琤淡淡一笑,“我带大家四处转转。妹妹们是要去凉亭吗?我这就让下人将凉亭围起来,好歹挡住风。” “谢谢六哥哥。” 顾玥心花怒放,为有顾琤这样的哥哥感到特别骄傲。 韩大郎就在人群中,他一眼就看见了顾玫,目光直愣愣地朝顾玫看去。 顾玫被他看得不好意思,急忙低下头来,耳朵微微泛红。 韩倩抿唇一笑,“哥哥,你在瞎看什么?” 众人偷笑。 韩大郎捏捏鼻子,不好意思,“没什么。妹妹要注意保暖,可别着凉了。” 韩倩笑道:“哥哥是担心我,还是担心玫姐姐。” 噗! 有人没忍住,发出了笑声。 韩大郎一本正经地说道:“你们两我都担心。” “哥哥好生狡猾。” 韩大郎龇牙,这是亲妹妹吗,光顾着拆台。 韩倩冲他做个鬼脸。 人群中,有个长得特别帅气的男子。剑眉星目,五官深邃,那双眼睛,仿佛藏着许多的心事。 这样一双眼睛,瞬间就吸引了顾玥的关注。 顾玥心口砰砰乱跳,她的心乱了。 那人是谁? 长得真正好看。 那双眼睛为什么那么忧愁? 她好想抚平他眉间的愁绪。 顾玥想要问顾琤,却又怕那人看轻她,认为她不够矜持。 正在她犹豫的档口,只听赵六姑娘唤了一声,“二哥,你今日可不能贪杯。” “妹妹放心,我不贪杯。” 顾玥感觉自己的心,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 赵六姑娘唤那男子为二哥,莫非他是海西伯府的少爷,赵二郎吗? 因为顾珍有可能嫁到海西伯府,顾玥也留意过海西伯府的情况。 她知道海西伯有三个儿子,嫡长子已经成亲了。嫡次子婚事还没眉目。同顾珍相亲的是庶出的赵四郎。 原来他是赵二郎。 顾玥躲在这人群后,目光痴痴地望着赵二郎。 这样好的一个人,怎么会传出那样不堪的名声。 是不是有人故意败坏他的名声? 是不是有人在害他? 这样一想,顾玥就忍不住替赵二郎感到不平,甚至替他委屈,难过。 她心头涌出一股冲动,她想帮助他。 就在顾玥胡思乱想的时候,顾琤已经领着人从旁边的小路上离开了。 顾玥谁都看不见,她的眼中只剩下赵二郎的背影,是那样的萧瑟。 顾玥心头一痛。 这种感觉她平生第一次体会到。 顾玥知道,她完蛋了。她中了赵二郎的毒。 顾玥一改之前的主动热情,她咬着唇,一言不发,罕见的沉默下来。 不少人都对顾玥投去或是关心,或是好奇的目光。 刚才还在叽叽喳喳表现自己的顾玥,怎么突然就沉默了。 丫鬟们端来茶水。 顾玖将茶杯放在顾玥面前,“三妹妹,你没事吧?” 顾玥回过神来,扫了眼众人,见大家都看着她,她急忙摇头,“我没事。就是刚才吹了风,头有些发晕。” 顾玫担心起来,“玥妹妹,我看你脸色也不太好,要不要回房歇息。外面毕竟太冷了。” 京城的冬天,一天比一天冷,可能很快就要下雪了。 顾玥摇头,“多谢玫姐姐关心,我没事。我喝口热茶就好了。” 说完,顾玥端起茶杯,喝了两口。 喝了热茶,顾玥果然舒服了许多。 大家见她脸色好看了些,纷纷放心下来。 大家天南海北的闲聊。 顾玥心里头着急,她在琢磨,要如何不动声色地从赵六姑娘那里,打听到赵二郎的情况。 左思右想,似乎并没有好办法。 她一个姑娘家,无缘无故打听一个陌生男人,是个人都会怀疑吧。 该怎么办呢? 她真的好想知道赵二郎的一切事情。 顾玖注意到,已经有好几次顾玥都在偷偷观察着赵六姑娘。 顾玖很是疑惑。 在来到凉亭之前,顾玥完全没有表现出对赵六姑娘有丝毫的兴趣。 当时在花园里闲聊的时候,顾玥的全副注意力,都在柱国公府,鲁侯府,代侯府,这三家姑娘身上。 对海西伯府的赵六姑娘,只是泛泛之交,连话都没说过几句。 这会,顾玥却又频频关注赵六姑娘,真是古怪啊。 顾玖一时间没想明白其中的关键。 顾玥终于找到机会同赵六姑娘搭话。 见赵六姑娘的茶水没了,顾玥主动提起茶壶,说道:“我来添水。” 赵六姑娘冲顾玥笑道:“怎么好意思麻烦玥姐姐。” 顾玥甜甜一笑,露出一个最美的笑容,“赵妹妹不用同我客气。今天第一次见到赵妹妹的时候,我就觉着亲近。只是我嘴笨,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赵妹妹千万别嫌弃我。” 赵六姑娘抿唇一笑,“玥姐姐说笑了。玥姐姐若是嘴笨,我岂不是成了锯嘴葫芦。” 第109章 一定是疯了 丫鬟来通知,酒席准备好了。 请诸位姑娘移步花厅。 顾玖站起来,“诸位姐姐,我们去吃酒席。” “小玖妹妹前面带路。” 顾玖含笑,领着众人回到花厅。 开席九桌,全部摆在右侧间花厅。 大家分席而坐。 顾玥主动和赵六姑娘坐在一起,美名其曰陪席。 顾玖没理会她,让顾珊陪着谢家人坐一桌。 顾珊心里头有些怵马氏。 她拉着顾玖,小声说道:“二姐姐,能不能让五妹妹和我一桌。” 顾玖奇怪地看着顾珊,“怎么啦?四妹妹有什么为难的地方吗?五妹妹和大姐姐要陪着其他府上的姑娘。” 顾珊张张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就是大舅母话有点多,我怕应付不好,所以想让五妹妹陪着我。” 这个理由勉强说服了顾玖。 顾玖对她说道:“我去问问五妹妹。五妹妹若是不愿意的话,你也别失望。” “多谢二姐姐。” 顾玖安顿好大家后,顺便问了顾琳,愿不愿意和谢家人坐一桌。 顾琳朝谢家人那边看去,“四姐姐一个人应付不了吗?” 顾玖点头,“四妹妹说她一个人应付不来。” 顾琳眉眼上挑,笑了起来,“好啊,我陪着四姐姐。” 顾琳开开心心地去陪着顾珊。 顾珊偷偷松了口气,还朝顾玖笑了笑。 有顾琳在,等大舅母马氏胡说八道的时候,顾琳一句话刺过去,那场面才好看。就不信大舅母马氏还有脸继续胡说八道。 顾玖同顾玫一起,陪着国公府侯府的诸位姑娘。 谢氏安顿好了诸位太太们,来到后面几桌。 见顾玥没和国公府的姑娘们坐一桌,微微蹙眉。 谢氏瞪了眼顾玥,这个死丫头,怎么坐在边上那一桌。难不成是顾玖抢了顾玥的机会。 谢氏暗自冷哼一声,她就知道顾玖不是个好东西,处处争强好胜,连顾玥的机会都要抢。真是岂有此理。 只是坐席已经定下,不好更改,谢氏只好压住火气,露出微笑,上前招呼大家好吃好喝。 经过顾玥身边的时候,谢氏偷偷掐了她一下。 顾玥心虚,没敢抬头。 谢氏冷哼一声,此事暂且放下,晚上再问问顾玥怎么回事。 酒席正式开始。 训练有素的丫鬟们整齐有序的上菜。 菜单是经过精心拟定的。 一桌十六个菜,凉菜两个,蒸菜四个,烧菜四个,炒菜四个,汤菜两个。 酒菜上齐,谢氏身为主人家招呼大家吃菜喝酒。 花厅的气氛渐渐热闹起来。 厨房准备的菜很不错,合大部分人的口味。 酒准备了很多样,能满足所有人的需求。 趁着气氛热烈,顾玖端起酒杯,叫上其他四位姐妹,一桌接着一桌的敬酒,全力做好身为主人家该做的事情。 侯府大夫人小魏氏见状,笑了起来,同大太太张氏嘀咕,“几位姑娘倒是不错,今天这顿酒席气氛很好。” 气氛好,酒席的目的至少完成了七成。 张氏笑了笑,说道:“主要还是小玖这丫头心思活,会做事。要不是有她招呼着,其他几个姑娘,估计还干坐在位置上无动于衷。” 大夫人小魏氏一听,不由得朝顾玖看去。 顾玖这半年长高了许多,身形依旧瘦削,不过已经看得出一点点少女的线条感。 小魏氏见顾玖领着顾家其他四位姑娘,穿梭于酒席间向宾客们敬酒,招呼大家吃菜,说着吉利话。 整个过程游刃有余,让大家都觉着舒服。 她不由得暗暗点头,“小玖这丫头,虽说缺少历练,却胜在聪明。” “字也写得很好。”大太太张氏抿唇一笑,“今天的菜单,就是小玖抄写的。” 大夫人小魏氏跟着笑了笑,小声问道:“你知道谢弟妹两口子对小玖这丫头是怎么安排的吗?” 大太太张氏心中了然,所谓的安排,自然是指顾玖的婚事。 她四下看了看,悄声同小魏氏说道:“谢弟妹的心思,一猜就知道。肯定不乐意小玖嫁得比顾玥好。她肯定是先紧着顾玥的婚事,之后才会考虑小玖的婚事。 顾大人那里,具体什么想法,我也不太清楚。不过他们两口子,想法应该差不多。小玖的外祖家毕竟败落了,比不上谢家。” 大夫人小魏氏点点头,“小玖这孩子,没有强力的外祖家,的确有些吃亏。” 大太太张氏一听,眉眼一动,“不如大堂嫂多费费心,帮帮小玖这孩子。以大堂嫂的关系人脉,给小玖说一门合适的婚事,应该不是难事。” 大夫人小魏氏没有马上应下来,而是说道:“人家做父母的都不着急,我一个外人也不好贸然就给小玖这孩子介绍亲事。再看看吧。” 大太太张氏低头一琢磨,就明白了小魏氏的意思。 小魏氏有心替顾玖介绍婚事,却也不想得罪顾大人和谢氏。 小魏氏也想等顾玥的婚事定下来后,到时候做个参考,再给顾玖介绍亲事。 如此一来,谁都不得罪,还能将事情办得妥妥当当。 想明白后,大太太张氏就笑了起来,“还是大堂嫂想得周到。小玖这孩子离着及笄还有大半年时间,她的婚事不着急。” 小魏氏点点头,“的确不着急。倒是你家那几个小子的婚事,该抓紧了。” 大太太张氏就说道:“我也不瞒你,我正在和我娘家商量孩子们的亲事。” 小魏氏恍然大悟,“你想和你娘家亲上加亲?” “是有这个想法。不过大郎的婚事,我还是想给他说一个正经的勋贵姑娘。大堂嫂,你有没好姑娘介绍给我?” 小魏氏笑了起来。 看来张氏打算拿嫡次子同娘家结亲,嫡长子则娶勋贵姑娘。 小魏氏指着前方,“那边坐着那么多勋贵姑娘,弟妹看中了那个,你和我说。我来替你保媒牵线。” “等的就是大堂嫂这句话。鲁侯府的三姑娘,叫裴蔓的那个,大堂嫂觉着如何?” “鲁侯府?” 小魏氏微不可觉的皱了皱眉。 “弟妹可想清楚了?鲁侯可不是个好相处的人。和鲁侯结亲,可是要冒着风险的。” 大太太张氏顿时纠结起来。 小魏氏建议道:“代侯府的姑娘如何?弟妹要是看得上,我替你牵线。” 大太太张氏朝代侯府的几个姑娘看去。 她有些迟疑,“我听说大堂嫂准备和代侯府结亲,要将玫丫头嫁过去。我家大郎若是娶了代侯府的姑娘,外人见了,岂不是会说我们顾家在换亲。” 小魏氏微微摇头,“无妨。我们两家早就分家了,不存在换亲的说法。不过弟妹可得有个准备,要娶只能娶嫡次女,嫡长女代侯府早有安排。” 大太太张氏顿时笑了起来,“不用大堂嫂提醒,我也明白。我家大郎配不上人家侯府嫡长女,能娶到嫡次女,已经是高攀了。” 小魏氏问道:“那么此事就这么定下来?一会我去探探代侯夫人的口风。” “好啊!多谢大堂嫂。” 两个人说说笑笑,一门婚事差不多就定下来了。 谢氏过来敬酒,妯娌几人陪着喝了两杯。 谢氏心里头藏着事情,于是趁机问小魏氏。 “大堂嫂,海西伯夫人有透露什么吗?” 小魏氏笑了笑,“谢弟妹不要着急,等吃完酒,我替你问问。你也不要担心,看样子海西伯夫人对珍丫头还是很满意的。只要没有意外,这门婚事应该能成。” 谢氏顿时笑了起来,“多谢大堂嫂。这门婚事要是成了,我请你喝酒。” “你该请我吃喜糖。” “对对对。瞧我,笨嘴拙舌的,大堂嫂别介意。” 谢氏说完话,就去下一桌敬酒。 大太太张氏悄声问小魏氏,“珍丫头和赵四郎的婚事,真的能成吗?” “问题不大。等吃完酒,你替我问问谢弟妹,她准备给珍丫头准备多少嫁妆。” 大太太张氏挑眉,“怎么着,海西伯夫人还要挑剔姑娘的嫁妆?” 小魏氏端起酒杯,斟酌了一下说道:“不是海西伯夫人要挑剔姑娘的嫁妆,而是赵家二房,三房会挑剔姑娘的嫁妆。 你也知道,海西伯府三个房头,矛盾很深。珍丫头如果嫁过去,嫁妆太少的话,估计会受委屈。 都是顾家的女儿,我身为大堂伯母,怎么忍心见她在夫家受委屈。” 大太太张氏恍然大悟,“大堂嫂是想让我提醒谢弟妹,多给珍丫头准备一点嫁妆,至少面子上好看。” “正是如此。”小魏氏没有掩饰自己的想法。 张氏蹙眉,“谢弟妹不差钱,在西北那么多年,她跟着她娘家二哥赚了不少钱,这事我清楚。 但是谢弟妹这个人,有些吝啬。尤其是对庶出的姑娘,她肯定舍不得花钱。” 小魏氏轻蔑一笑,“花的又不是她的私房钱。花的是他们二房公中的钱,她就好意思只给珍丫头准备两三千两的嫁妆? 像我们这样的人家,嫁庶出姑娘,嫁妆少说也是五千两以上,一万两不算多。 我不求她给珍丫头准备一万两的嫁妆。五六千两的嫁妆,总该准备吧。” 顿了顿,小魏氏又说道:“来之前,老夫人就叮嘱过我,要我务必提醒谢弟妹。 嫁闺女不是嫁仇人,该准备的都要准备,不要吝啬那点钱财。 我想着这话我说不合适,毕竟我们都分家了。还请弟妹你,替我将老夫人的意思转告给谢弟妹。 顾大人那边,我家老爷也会提点他。” 张氏笑了起来,“此事只要顾大人点了头,那就没问题了。二房说到底,还是顾大人做主。” 小魏氏松了口气,“这件事就麻烦弟妹了。” 张氏笑着摆手,“大堂嫂不用和我客气。要是我家大郎和代侯府的婚事成了,我还得谢谢你,给你包一份谢媒钱。” 小魏氏笑道:“谢媒钱就算了,你请我喝喜酒就成。” “喝喜酒自然少不了大堂嫂。” …… 顾玥拉着海西伯府的赵六姑娘说话。 她刻意奉承讨好,跟车轱辘似的说着一车又一车的吉利话。 赵六姑娘明知顾玥是带着目的在讨好她,可是糖衣炮弹真的太美好,甜得似蜜。 一开始还会警惕,当糖衣炮弹吃得太多,赵六姑娘也很享受这种被人奉承的感觉,真美好啊! 半顿饭的功夫,两个人就好得亲如姐妹,手拉这手,亲亲热热地说着话。 旁边坐着的人,看着这一幕都大感惊奇。 顾玥为了讨好赵六姑娘,真是不遗余力啊。 等吃完酒席,两人移步,前往左侧间小花厅喝茶吃点心,继续聊着。 顾玥也很有想法,她旁敲侧击,愣是掌握了不少关于赵二郎的消息。 赵六姑娘也没多想。只当顾玥仅仅出于好奇,才会打听自家情况。 顾玥心眼多,她怂恿赵六姑娘,“赵妹妹,你带我去见你家四哥,好不好?我家大姐姐和你家四哥的婚事要是成了,以后我们两家就是亲戚。不过成婚之前,好歹让我们见见你家四哥,知道你家四哥长什么样。” 赵六姑娘迟疑。 顾玥拉着她的手,“赵妹妹,你就答应吧。我将我家大姐姐也叫上,我们一起过去,这样可好?” 赵六姑娘犹豫了一下,点头答应,“好吧。我让丫鬟去外院看看,叫我四哥到中庭来,我们在中庭碰面。” “好啊!赵妹妹,你等等我,我和大姐姐说一声。大姐姐她人害羞,估计得花点时间才能说服她。赵妹妹,你就坐在这里等等我,我一会就回来。” “玥姐姐去吧,我不着急。” 顾玥含笑点头,急匆匆离去。 顾玥走出花厅,并没有第一时间去见顾珍。 而是叫来丫鬟葡萄,“你叫个眼生的小丫鬟去外院找八少爷。让八少爷带着谢家表兄到中庭等我,记住了吗?” 葡萄有些心惊胆战,问道:“姑娘,你要做什么啊?” 顾玥冷冷一笑,目光中带着狠意,“我要做什么你看不出来吗?我绝不能坐视大姐姐嫁到海西伯府。她最好的归宿,就是谢家。” “姑娘,你疯了吗?” 葡萄心都快跳出来了,四下张望,幸亏周围没人。 顾玥盯着葡萄,“你看我的样子像是疯了吗?我现在比任何时候都要冷静。你快去。” 葡萄踌躇不前,“姑娘,请你三思。奴婢看到,太太和海西伯夫人相谈甚欢,大姑娘的婚事应该快要定下来了。这个时候你插一脚,这是为什么啊?破坏了大姑娘的婚事,对姑娘你并没有好处啊。” “谁说的?”顾玥盯着葡萄,“你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我的心意你难道不知道吗?” “啊?” 葡萄一张震惊脸,“姑娘,你不会来真的吗?你真的看上了那个赵二郎?那个人克妻啊,而且脾气不好,会打人的。 姑娘,你不要犯糊涂了好不好。要不,我把太太叫出来,姑娘和太太谈谈。 要是太太肯支持姑娘,那,那再去叫八少爷也不迟。” 顾玥板着脸,“有什么可谈的。你说我现在拿什么和母亲谈?我得做点什么,才有筹码和母亲谈这件事,你懂吗? 只有破坏了大姐姐的婚事,母亲才会同意我嫁到海西伯府,懂吗? 而且大姐姐嫁到谢家有个极大的好处,能堵住谢家的嘴。免得谢家一直打我和六哥的主意。” 葡萄紧张,不安。 姑娘一定是疯了,才会有这么疯狂的想法。 “那个赵二郎有什么好,姑娘偏生就看上了他。” “你不懂!”顾玥突然笑了,眼神温柔,带着向往。 “那样的男人,你一个丫鬟怎么会懂。但是我懂他。见到他的第一面,我就知道我的真命天子出现了。” 顾玥那温柔的语气,让葡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顾玥死死地盯着葡萄,“你去不去?你若是不去,那以后你就别在我身边伺候。” 葡萄要哭了,无奈点头,“奴婢听姑娘的。” “记得找一个眼生的丫鬟。这件事情要做得自然不留痕迹,记住了吗?” “奴婢记住了。” 第110章 这是一个误会 吃过酒席后,大太太张氏找了个机会,私下里提点谢氏。 “看样子海西伯夫人对珍丫头很满意,这门婚事若无意外,应该能成。弟妹,珍丫头快要出嫁了,她的嫁妆有准备吗?” 谢氏直接忽悠了最后一句,问道:“海西伯夫人果真看上了珍丫头?” 张氏点头。 谢氏说道:“那个赵四郎,不知道怎么样。我得先听听我家老爷的意见。要是我家老爷说没问题,这门婚事才能继续谈下去。” “那是当然。儿女亲家,不光是男方相看女方,女方也要相看男方。我是说这门婚事若是成了,珍丫头的嫁妆也该准备了。海西伯府那样的人家,珍丫头的嫁妆可不能太寒酸,少说也要准备五六千两的嫁妆。” 谢氏皱眉,“五六千两的嫁妆?这也太多了。” 张氏挑眉,“我还觉着太少了。那毕竟是伯爵府,伯爵府的少奶奶只带五六千两嫁妆,弟妹,你觉着多吗?就不怕被人笑话?” 谢氏板着脸,“珍丫头是庶出,哪有庶出准备这么多嫁妆的道理。” 想当初,她嫁给顾大人的时候,嫁妆也才一千两。那已经是倾尽所有。 张氏哼了一声,说道:“弟妹,珍丫头的确是庶出,可她嫁的是海西伯府大房少爷。 如果珍丫头只带着两三千两嫁妆嫁过去,到时候丢脸的不仅是珍丫头,还有弟妹你们两口子。 说不定我们大房都会被你们牵连,说我们一家子都是吝啬鬼。” 谢氏不高兴了,“大嫂是在骂我吝啬吗?” 张氏似笑非笑,“可不敢骂弟妹。我刚才说的话,不仅仅是我个人的想法,也是隔壁侯府老夫人的意思。” 谢氏蹙眉,“老夫人发话了吗?” 张氏点头。 谢氏一脸烦躁,心头偷偷嘀咕,自家嫁闺女,老夫人插什么手。还故意派人传话给她,让她不要那么吝啬。 难道她给人的印象就是吝啬吗? 可是谢氏却忘了,当初谢大太太马氏说到嫁庶出闺女,最多最多只出一二千两嫁妆的时候,她是如何鄙视马氏。 这会换了她掏钱,她比马氏强不到哪里去。全都是舍不得掏钱的主。 老夫人的话,谢氏不敢不听。 她有些烦躁的说道:“老夫人的意思我知道了。如果这门婚事真能成,我就给珍丫头准备六千两的嫁妆。” 张氏满意地点点头,“弟妹能这样想,我就放心了。” 谢氏嘴上说着,要给顾珍准备六千两的嫁妆。心里头却是另外一番想法。 早知道顾珍嫁到海西伯府,要准备这么多嫁妆,这门婚事不做也罢。 比起顾珍的终身大事,当然是钱更重要。 丫鬟前来禀报,戏台子那边准备好了。 谢氏和张氏一起,邀请诸位太太姑娘们前往戏楼听戏。 顾府请的是京城有名的戏班子,诸位太太们一听戏班子的名声,都来了兴趣。 大家说说笑笑,来到戏楼,分别坐下。 谢氏一改之前的积极,尽量不往海西伯夫人跟前凑。 要是海西伯夫人因此不满,否决这门婚事,谢氏就称心如意了。 海西伯府的两位少爷赵二郎,赵四郎,上戏楼请安。 海西伯夫人见到儿子,笑了起来,“快来见过两位太太还有诸位夫人。” 赵二郎,赵四郎给谢氏,张氏请安,又给诸位夫人请安。 谢氏和张氏头次见到赵家的两位少爷,纷纷点头,模样都不错,赵二郎更胜一筹。 不过想到赵二郎克妻和脾气暴躁的传闻,果然人不可貌相。 这样一看,还是赵四郎更为顺眼。 谢氏轻咳一声,对丫鬟春禾说道:“去将大姑娘请来。” 春禾含笑退下。 没一会,顾珍就被请了过来。 谢氏对她说道:“这两位是海西伯府的二少爷和四少爷。” 顾珍一听,脸颊瞬间就红了,就连耳朵都泛起了红色。 顾珍福了福身,“见过赵二哥,赵四哥。” “顾家妹妹客气!”赵四郎含笑看着顾珍。 顾珍的脸越发红了,像是煮熟的虾子。 她不敢抬头,小步退到谢氏的身后站定,然后用眼角余光打量赵四郎。 长得真是不错。 这是顾珍对赵四郎的第一印象。 紧接着,顾珍的心跳加快,砰砰砰,仿佛要跳出来。 顾珍越发羞涩,还有些不知所措。 真紧张啊。 谢氏夸了夸赵二郎,赵四郎,张氏在旁边附和。 海西伯夫人含蓄一笑,“两位太太谬赞了,他们没有你们说的那么好。” 说完,海西伯夫人挥挥手,“你们就别杵在眼前,挡着我们看戏。” 赵四郎似乎更活泼,更自在,“儿子这就和二哥下楼,母亲有什么吩咐,叫人到楼下说一声就成。” “去吧,好好看戏,不要调皮。” 顾珍偷偷目送赵家两位少爷离开戏楼,咬着唇,有些不舍。 赵家两兄弟刚下戏楼,就有丫鬟过来请,“二少爷,四少爷,六姑娘请你们去中庭。” “六妹妹不在楼上听戏,跑去中庭做什么?” “六姑娘说,听戏无趣,还是园子里好玩。” 赵二郎板着脸,“我就不去了。” 赵四郎说道:“二哥请自便,我去中庭看看。无论如何,也不能败坏了六妹妹的兴致。” 赵二郎冷哼一声,“你就陪着她瞎胡闹吧。”说完,就走开了。 赵四郎让丫鬟在前面带路,赶去中庭。 戏楼上,顾珍刚在位置上坐下,一个丫鬟就悄无声息地来到她身边。 “大姑娘,奴婢刚才看到赵四少爷去了中庭。奴婢听说三姑娘和赵六姑娘也在中庭。” 顾珍闻言,皱起眉头,“你说的是真的?” “奴婢不敢欺瞒大姑娘。大姑娘要不要去中庭看看?若是迟了,奴婢担心会出什么事。” 顾珍想到顾玥素来心思不纯,她会不会趁机对赵四郎下手,暗中破坏自己的婚事? 越想越觉着有可能。 顾珍深吸一口气,对顾玖说一声,“二妹妹,这里闷得很,我去外面透个气。” 顾玖问道:“大姐姐不听戏吗?” 顾珍摇头,“这出戏我不爱看。若是有人问起我去了哪里,二妹妹帮我遮掩一二。” 顾玖点点头,“大姐姐去吧。有什么事使个丫鬟来说一声就成。” “多谢二妹妹。” 顾珍起身,带着丫鬟悄悄离开了戏楼。 顾玫注意到这边动静,隔着茶几,问顾玖:“珍妹妹离开了,去做什么?” 顾玖小声说道:“大姐姐说这里太闷,她出去透透气,一会就回来。” 顾玫掩唇一笑,“我看啊,珍妹妹是害羞了。她那脸颊,红得不成样子,是该出去透透气。” 顾玖跟着笑了起来,“没想到大姐姐那样害羞。” “看来珍妹妹对赵四郎很满意。” 顾玖点点头。 之前赵四郎上楼请安的时候,她也扫了几眼,给人的第一印象的确不错。虽然是庶出,却没有一般庶出少爷的小家子气。 看他和海西伯夫人对答,自然流畅。想来二人私下里相处,也该这般模样。 倒是赵二郎,始终冷着一张脸,就差没把不耐烦三个字刻在脑门上。 顾玖没多想,继续听戏。 戏曲听不太懂,却不妨碍顾玖听得津津有味。这个年月,娱乐项目实在是太少,有机会听戏,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一开始听不懂,慢慢的听进去后,也听出了几分韵味。 再看其他太太和姑娘们,几乎全情投入到戏曲中,个个都听得津津有味。 显然这出戏,应该是一出大热的戏,深受所有人喜欢。 一出戏唱完两节,大家意犹未尽。 顾玫一回头,看到顾珍的位置还是空的。 她咦了一声,“珍妹妹还没回来吗?这都快一个时辰了。” 顾玖说道:“还不曾回来。不知她去了哪里。” 出门透个气,也不至于花费将近一个时辰吧。 难道顾珍果然不爱听戏,找借口躲开了。 顾玖也没多想,“大姐姐有分寸,估计是回房歇息去了。” 顾玫点点头,“累了一天,是该找时间歇息一会。玖妹妹,你累吗?要不你也回房歇息,这里我替你看着,你不用担心。” 顾玖笑起来,“那怎么好意思。玫姐姐不用担心我,我还能撑得住。” “要是撑不住,记得和我说一声。” 顾玖点头。 此时,一个小丫鬟急匆匆跑上楼,来到谢大太太马氏身边,嘀咕了几句。 马氏顿时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问道:“真的?” 这一声“真的”,实在是太大声,顿时吸引了戏楼上所有人目光。 丫鬟郑重的点头,“奴婢不敢欺瞒太太。” 马氏眼珠子滴溜溜乱转,当即起身,来到谢氏跟前,“姑太太,看到你家大姑娘了吗?” 谢氏蹙眉,不满地看着马氏,“大嫂这是做什么?没事就回位置上坐下。” 马氏笑了笑,“我倒是想回去坐下继续听戏,只可惜出事了,我是坐不住了。” 谢氏顿时生出不好的预感。 春禾知机,急忙找人去打听情况。 很快,春禾就得到消息。 她俯下身,在谢氏耳边悄声说道:“太太,不好了,大姑娘出事了。似乎还是和谢家少爷一起出的事。” “什么?” 谢氏咬牙切齿,压住怒火,对大太太张氏说道:“大嫂,这里麻烦你帮忙看顾着,我去去就来。” 马氏得意一笑,“姑太太,我没骗你吧。” 谢氏恶狠狠地瞪了眼马氏,“你跟我来。” 谢氏带着丫鬟走在前面,急匆匆下了戏楼。马氏就跟在后面。 大太太张氏目送谢氏,马氏离去,眉头紧蹙。 到底出了什么事?她这心里头扑通扑通乱跳,感觉很不好。 她对丫鬟芍药说道:“你跟着去看看,别让二太太和谢家大太太乱来。” “奴婢遵命。” 芍药追着下楼。 侯府的几位夫人都纷纷看过来。 张氏冲大家一笑,“没什么要紧的事情,诸位嫂嫂不用担心。” 大夫人小魏氏悄声问道:“真没事吗?” 张氏凑到她跟前,小声说道:“现在我也不清楚。我已经让丫鬟跟过去看看,希望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 小魏氏点点头,“希望如此。” 张氏却想着,瞧谢氏那脸色,估计事情不小。希望不是什么严重的事情。 谢氏领着马氏,急匆匆来到中庭厢房。 还没进门,就听见顾珍的哭声。 马氏偷偷一笑,接着又做出一副担心的模样,“珍丫头哭上了,难不成受了欺负。” 谢氏狠狠瞪了眼马氏,似乎是在说:真以为老娘听不出你在幸灾乐祸吗?收起你的假惺惺关心。在老娘面前,你装什么蒜。 马氏捏捏鼻子,“姑太太还是这么凶。” 谢氏冷哼一声,“大嫂少说废话。如果是你儿子乱来,一会休怪我不客气。” “我家孩子好得很,才不会乱来。怕不是你家姑娘不检点。” “大嫂说什么?” 谢氏阴测测地盯着马氏,目光之狠毒,将马氏吓了个好歹。 马氏忙改口,“我什么都没说,姑太太千万别误会。” 谢氏眯起眼睛,“大嫂,我先丑话说在前头。要是我在外面听到不利于我们顾家姑娘的传言,到时候别怪我六亲不认。” 马氏讪讪然,“我知道了,保证不乱说一个字。姑太太快进去吧。听着动静,事情怕是有些严重。” 谢氏狠狠瞪了眼马氏,这才进门。 顾珍趴在桌上,一个劲的哭。衣袖被撕烂了,露出里面的棉衣。 衣服上沾上了泥土,浑身脏兮兮的。头发也乱糟糟的。 这个形象,马氏一看,倒吸一口凉气。 自家小子,不会是对顾珍用强了吧? 马氏顿时心虚起来。真要用强,这事可不好处理。 谢氏一眼就看见了顾珍凄惨的模样,她的丫鬟守在身边。 谢家二少爷谢定站在角落里,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谢家大少爷,三少爷陪在谢定身边,都是一副紧皱眉头的样子。 “怎么回事?” 谢氏厉声问道。 顾珍没有说话,反而哭得更大声了。 顾珍身边的丫鬟绿衣陪着顾珍一起哭。 谢氏怒吼:“你哭什么哭。你家姑娘到底出了什么事,你是她的贴身丫鬟,你能不清楚?” 绿衣止住了哭声,指着谢定,“都是他,是他害了姑娘。” “到底怎么回事?”谢氏质问。 绿衣抽泣一声,说道:“奴婢陪着姑娘在中庭闲逛,这人突然冲出来,撞翻了我家姑娘,跟着姑娘一起掉落桥头,直接抱住了姑娘。他,他,趁机轻薄姑娘,他是臭流氓。” “小丫头,话可不能乱说啊。”马氏目光不善的盯着绿衣。 绿衣指天发誓,“我要是有乱说,我出门就遭天打雷劈。” 马氏被噎住,顾府的丫鬟都这么厉害,惹不起,惹不起。 此时,顾珍哭得更加大声。 谢氏怒火中烧,猛地回头,盯着谢定。 “事情是不是这样?” 谢定心虚,目光躲闪。 马氏怒吼他:“姑太太问话,有什么说什么。该你的责任,你就要承担起来。” 谢定低头说道:“这是一个误会。” 啪! 一个茶碗朝谢定的头顶飞来。 谢定大叫一声,躲开了。 茶碗掉落在地上,发出巨响。 马氏和谢氏都惊了一跳,顺着茶碗飞来的方向看去。 就见顾珍一脸仇恨地盯着谢定,手指着他,“你竟然敢说误会?谢二郎,你当我是乡下好骗的无知丫头吗? 你分明就是故意的,你从一开始就在算计我。你这个臭不要脸的狗东西,你坏我名誉,坏我前程,我要杀了你。” 顾珍冲向谢定。 谢氏大叫,“赶紧拦住大姑娘。” 马氏在旁边嗷嗷叫唤,“这样可不行啊,姑娘家还是要温柔些。” “呸!” 顾珍直接一口唾沫,吐在了马氏身上。 马氏气坏了,这可是她的新衣服。顾珍这死丫头,一个庶出,哪里来的胆子,竟然敢朝她吐口水。 这死丫头,等嫁到谢家,她非得将死丫头的皮扒下来不可。 第111章 毁终身 “放开我,放开我!” 顾珍挣扎。 谢定人渣,就是她的仇人,她要杀了他。 反正她的前程被毁了,她已经没机会嫁到海西伯府。那就让她和谢定同归于尽。 顾珍龇目欲裂,情绪激动。 谢氏怒火翻腾。 她舍不得给顾珍一大笔嫁妆,不想将顾珍嫁到海西伯府。但她绝对不允许谢家敢算计到她头上。 事情已经很清楚,这就是一场算计。 谢氏恶狠狠地盯着马氏,“大嫂真是好样的,竟然敢算计到我家姑娘的头上。” “姑太太,话可不乱说啊。我可从来没算计过你。谢定,你和大家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谢定低着头,不敢作声。 谢大郎轻咳一声,出面说道:“二弟好像是认错了人。” “胡说八道。”顾珍怒斥谢大郎,“你们三兄弟狼狈为奸,都不是好东西。” 谢大郎极为尴尬,他冲谢定喊道:“二弟,你把话说清楚。不管是不是误会,总归你要承担起责任。” 马氏点头,“对对对,二郎,赶紧把话说清楚,把误会解开。” 谢定抬起头,见顾珍仇恨的目光冲他而来,还吓了一跳。 他张张嘴,“我,我看到她站在桥头,以为她是娉妹妹。本想开个玩笑,吓她一吓。过去我和娉妹妹经常这样玩。 结果等我跑过去,才发现认错了人。偏偏脚下打滑,一下子撞到她身上。 幸亏桥不高,下面也没有水。只是地面泥泞,浑身都脏了。 我本想拉她起来,可是地面太湿滑了,一不小心,又摔了两次,不好意思扯烂了她的衣袖。 顾大妹妹,我,我不是有意的。如果你同意,我愿意负起责任来。” “你做梦!”顾珍怒吼,“你这个臭不要脸的狗东西,你分明就是在算计我。我哪里碍着你的眼,你为什么要这样的算计我?你说啊!” “我没有算计你,真的是误会。” “我不信。”顾珍大哭起来。要不是婆子拦着她,她已经冲上去抓烂了谢定的脸。 说什么认错人,脚下打滑,摔了两次,全都是一些轻描淡写的词汇。事实上,根本就是谢定轻薄了她。 谢氏板着脸,质问谢定,“你当真认错了人?” 谢定连连点头,“我真的认错了人。今天娉妹妹好像穿的也是一件粉色衣裙,我对姑娘家的衣服首饰不太了解,看到背影就以为她是娉妹妹。” 马氏忙说道:“二郎说的没错,今天谢娉穿的的确是一件粉色衣裙。爷们吗,认错人在所难免。” “胡说,胡说,你们都在害我。”顾珍痛哭。 谢氏一脸暴躁,“行了,别再叫了。被人知道了,你还想不想嫁到海西伯府?” 顾珍顿时愣住,止住哭声,不敢置信地望着谢氏。她还能嫁到海西伯府吗? 不光是顾珍,马氏等人同样是不敢置信。 “姑太太,你没胡说吧。顾珍和我家二郎都这样了,她还能嫁到海西伯府?就不怕被海西伯府的人知道?” 谢氏的目光从每个谢家人的脸上扫过,最后落在马氏的脸上。 “只要这件事不传出去,海西伯府就不会知道。大家当做没发生过这件事,顾珍就可以嫁过去。” “可是万一……” “没有万一。”谢氏干脆利落地打断马氏的话,“只要大嫂和你三个儿子不乱说话,这事就不会有人知道。” “我……” 马氏张口结舌,完全不理解谢氏的思路。 谢氏冷哼一声。真以为她乐意让顾珍嫁到海西伯府吗? 她这么做,也是无奈之举。 她可以不在乎顾珍嫁到谁家,但是她不能不在乎顾大人的想法。 此事,瞒不过顾大人。 要是她顺水推舟将顾珍嫁到谢家,她已经猜到届时顾大人会怎么想。 顾大人肯定会猜测,是不是她和娘家人唱了一出双簧。猜测她阳奉阴违,嘴上说着和娘家拉开距离,背地里却在促成谢顾两家的婚事。 一旦误会种下,谢氏不敢去深想后果。 她怕顾大人用厌恶的目光看着她,她怕被冷落,怕孩子们受牵连。还怕有鲜嫩的新人被抬进府里。 为了打消顾大人的怀疑,她只能压下此事,按照原计划,将顾珍嫁到海西伯府。 “有人看到了。” 顾玥突然出现在门口,一副怯生生的模样。 此话一出,屋里所有人的心都跟着一跳。 谢氏盯着顾玥,“你怎么会在这里?” 顾玥从外面走进来,“大姐姐和谢二哥出事的时候,有人看到了。” “谁?”顾珍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顾玥。 顾玥扫了眼顾珍,没敢多看。她低着头,小声说道:“事情发生的时候,我和赵妹妹就在附近。我们怕大姐姐尴尬,就没露面。” 顾珍脸色刷的一下,变得惨白。眼神空洞无神,仿佛魂魄已经不在身体里。 谢氏蹙眉,问道:“哪个赵妹妹?” 顾玥怯怯地说道:“就是海西伯府的赵六姑娘。” “啊?” 马氏大叫一声,又赶紧捂住嘴巴。 她眼睛滴溜溜的乱转,左右看看,放下手,说道:“姑太太,事情被赵家人看到了,珍丫头这下子怕是不能嫁到海西伯府。” “啊……” 顾珍一声怒吼,“谢二郎,你坏我终身大事,我要杀了你,杀了你……你们放开我,放开我。” “不要吵了。”谢氏怒斥顾珍,“杀了谢二郎就能改变一切吗?事到如今,还是想想怎么善后吧。” 顾珍呵呵冷笑,“没了,一切都没了。” 说完,顾珍就昏了过去。 “大姑娘,大姑娘……太太,大姑娘昏了过去。” 谢氏皱眉,“先将珍丫头送回房里。记得避开人,不要让人看见。今天发生的事情,任何人胆敢私下里传出一个字,顾家的规矩可不是摆设。” 在场丫鬟婆子齐齐哆嗦了一下。 “太太放心,今天的事情,奴婢们保证烂在心里。” 顾珍被婆子们送回房。 丫鬟绿衣跟在一边,经过谢定面前的时候,绿衣一口唾沫吐在谢定的脚面上,骂道:“无耻!” 谢定蹙眉,却没作声。 马氏不高兴,指着绿衣,“你个小丫鬟,谁给你的胆子。” 绿衣半点不怵马氏,“这是是顾家,舅太太想要摆威风,选错了地方。” 说完,绿衣哼了一声,就出了厢房大门。 马氏气得倒仰,“姑太太,这就是你家调养出来的丫鬟,连尊卑上下都没有。” 谢氏呵呵冷笑一声,“被人算计了,还不允许别人骂两声。大嫂当我们顾家人都是软柿子吗?” 马氏张口结舌,定了定神,才说道:“姑太太,二郎都已经解释过了,这是一个误会。没有谁算计谁。” 谢氏挑眉,眼神轻蔑,“你们说是误会就是误会?早不误会,晚不误会,偏偏在珍丫头说亲的时候误会。大嫂,你当我傻吗?” 马氏不乐意了,“姑太太,你说现在怎么办吧。事情被海西伯府的人看见了,珍丫头和赵四郎的婚事只怕是不成了。要我说,我们两家就趁此机会做个儿女亲家,你意下如何?” “做你的春秋大梦。” 谢氏都快被气死了,都不知道如何去面对顾大人,如何去解释这一连串的事情。 马氏半点不会看人眼色,偏偏还提起两家做儿女亲家。 谢氏没有一巴掌扇在马氏的脸上,已经努力克制的结果。 马氏指着谢氏,“姑太太,我这是替你分忧。你不要不识趣。这种事情,吃亏的始终是姑娘家。” 谢氏冷哼一声,“大嫂,你最好收起你的手指。还有,我再次提醒你们一次,今天的事情,一个字都不准传扬出去。要是我听到有不利于我们顾家姑娘的传言,我绝不会善罢甘休。告辞!” 谢氏说完就走,不想看到马氏那张脸。她怕继续停留下去,会忍不住扇马氏一巴掌。 经过顾玥身边,谢氏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你跟我来。” 顾玥一副怯弱的模样,低眉顺眼地跟在谢氏身后离开。 谢二郎偷偷盯着顾玥的背影,直到顾玥消失在院门口,他也没等到顾玥回头看一眼。 离开中庭,谢氏停下脚步。 顾玥怯生生地唤了一声,“母亲?” 谢氏回过神来,表情严肃。 她盯着顾玥,“你没事吧?” 顾玥连忙摇头,“女儿没事。” “你真的看到了?” 顾玥重重点头,“女儿亲眼看到谢定表哥撞翻了大姐姐,两个人一起跌落桥下。谢表哥压在大姐姐的身上,好像,好像还亲了下大姐姐。” “无耻!”谢氏大怒。 顾玥浑身抖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道:“母亲,现在该怎么办?大姐姐能经受住这个打击吗?” 谢氏揉揉眉心,吩咐春禾,“多安排几个人盯着大姑娘,千万不能让她一个人独处。” 春禾应下。 谢氏深吸一口气,尽量放松表情,然后对顾玥说道:“你随我回戏楼听戏,不要再乱跑。” 顾玥低着头,“女儿听母亲的。” 母女两人回到戏楼,马氏却没回来,这一幕不少人都注意到了。 顾玖一眼扫过所有人。 谢氏虽然已经尽力放松表情,看起来什么事都没发生,可是顾玖却感觉她浑身都在散发着怒火。 反观顾玥,顾玥难得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偏生有那么一瞬间,顾玖看到她嘴角勾起,一副得意的样子。 有古怪! 这是顾玖的第一想法。 她叫来小翠,悄声吩咐,“你去打听一下,谢家人是不是出了什么事?顺便打听一下,之前三姑娘去了哪里。” “奴婢晓得了,姑娘等奴婢消息。” 小翠悄悄出了戏楼,指找人打听消息。 那么大的事情,肯定有人看见。 顾玫注意到顾玖的目光,顺着看了两眼,“玖妹妹,出了什么事吗?” 顾玖笑着摇头,“只是有些奇怪。我记得三妹妹和赵六姑娘一起在花园里玩。结果赵六姑娘早早的就回来了,三妹妹却跟着太太一起回来的。” 顾玫朝赵六姑娘以及顾玥分别打望了一眼,“或许是有什么事吧。” 顾玖笑了笑,没作声。 顾玥那个一闪而逝得意的笑容,让她很在意。 总觉着顾玥在憋着什么坏水。 戏都演完了,谢大太太马氏都没出现。 直到晚饭的时候,顾玖才在花厅看见马氏。 马氏神采飞扬,心情似乎很不错。 见到顾珊,拉着对方的手一个劲的说话。 顾珊想要躲开,却没有机会。 顾玖又朝谢家姑娘们看去,谢家姑娘们倒是平常。 顾玖问青梅,“小翠回来了吗?” “还没有。” 顾玖环视花厅,“咦,整个下午好像都没看见大姐姐。青梅,你有看见吗?” “刚到戏楼的时候,奴婢有看到大姑娘。后来就没看到。姑娘,会不会是大姑娘出事了。” 顾玖蹙眉,“青梅,你派人去后院看看,大姐姐是不是在房里歇息。我去打听打听海西伯夫人那边的情况。” 顾玖来到顾玫身边,打听起海西伯夫人的态度。 顾玫同她说道:“小玖妹妹稍等,我去问问我娘。这事她最清楚。” “多谢玫姐姐。” “小玖妹妹不用这么客气。” 刚开始吃晚饭,小翠就急匆匆地找了过来。 小翠凑到顾玖耳边,小声说道:“大姑娘出事了。” 顾玖心头一跳,很快又定下神来,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 她对小翠说道:“晚点再说。” 小翠点点头,退到边上。 顾玫注意到这边的动静,问顾玖,“小玖妹妹,出了什么事吗?” 顾玖含笑摇头,“一点小事。三哥哥不听医嘱,喝了酒。” 顾玫闻言,笑了起来,“三堂哥也真是的,腿伤还没好,就去喝酒。还让大家为了他担心。” 顾玖说道:“等晚上我要说他一顿,叫他知道好歹。” “正该如此。” 吃过晚餐,天色渐暗。 顾玖跟在谢氏身边,将客人们一一送走。 大夫人小魏氏最后离开。 她和谢氏说道:“海西伯夫人那里,我会抓紧联络。一有消息,我会派人来通知弟妹。弟妹这边,也请尽快给一个答复。要是你们两家都没意见的话,就赶在过年前将两个孩子的婚事定下。” 谢氏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她努力的笑着,“多谢大堂嫂。珍丫头的婚事,等我和老爷商量过后,再回复你。” “我等你消息。” 小魏氏带着丫鬟婆子,坐上马车离开了顾府。 送走了最后一个客人,顾家人齐齐松了一口气。 谢氏说道:“今天大家都累坏了,赶紧回房歇息吧。有什么事情明儿一早再说。” “是!” 顾玖带着丫鬟离开,又不动声色地扫了眼顾玥。 顾玥和上午相比,真的低调了许多。这么长时间,竟然没听见顾玥说话,见鬼了。 顾玖一路回到芷兰院,刚坐下就问道:“小翠,大姐姐那里到底出了什么事?” 小翠急忙说道:“回禀姑娘,大姑娘在中庭花园出了事,具体的内容奴婢没打听到。但是奴婢听说,似乎和谢家二少爷有关系。” “谢二郎?” “正是。” 顾玖的眉头顿时就皱了起来。 她想起一直到晚餐才出现的马氏,马氏那神采飞扬,心情很好的样子。 难道…… 顾玖想到了最坏的可能。 难道谢二郎算计了顾珍,顾珍和海西伯府婚事告吹了? 等等,顾玖感觉自己的脑子有点乱。 顾玥又是怎么回事? 顾玥这人,她知道,从不做没好处的事情。 如果顾玥参与了这件事情,是不是顾玥和谢家合谋? 只是,顾玥为什么要这么做? 顾玖想不出这么做,顾玥能得到什么好处。 顾玖剩下一口气,问青梅,“大姐姐那边现在是什么情况?” “奴婢没见到大姑娘。大姑娘身边有婆子守着,都是太太身边的婆子。” 顾玖皱眉,她的猜测可能应验了。 ------题外话------ 亲爱的们,投评价票的时候请投五星评价票。 五星以下的评价票,会瞬间拉低评价分。那打分,很辣眼睛。 嘤嘤嘤,想哭。 如果实在是想投四星,三星,甚至是两星,一星评价票,能不能手下留情,干脆就别投了。 看着那么那么低的评价分,元宝真的真的真的很伤心啦。 元宝虽然从来不争榜单,却也希望每一张评价票都是五星好评。 爱你们! 第112章 竹篮打水一场空 “太太,老爷来了。” 谢氏表情一愣,紧接着就站起来,亲自出门迎接。 “老爷来了!” 谢氏在门口迎上顾大人。 顾大人脸色阴沉沉的,就像是在酝酿着一场暴风雨。 谢氏心头咯噔一声,惴惴不安, 顾大人径直走进房内,在主位上坐下,表情严肃,不怒自威。 他的目光落在谢氏的脸上,让谢氏压力倍增。 谢氏低着头,都不敢面对顾大人的目光。 怎么办?顾珍的事情要怎么解释,老爷才会相信她? 谢氏很委屈,顾珍的事情,她真的是无辜的啊。可是老爷会相信她吗? 她鼓足勇气,朝顾大人看去。 “老爷!” 谢氏的声音很弱,明显带着担忧,不安,矛盾,挣扎,还有一点点无辜。 顾大人眉眼都没动一下,“珍丫头的事情,夫人不打算解释吗?” “这件事是我的错。” 谢氏倒是干脆,“我没想到我娘家大嫂胆子那样大,竟然在我们眼皮子底下算计珍丫头。我要是知道她存了这个心,我肯定不请她。就算请了她,也会派人死死地看着她。绝不会让她有可趁之机。” 顾大人盯着谢氏,“夫人要说的话,只有这些?” 顾大人语气清淡,谢氏却从中听出了怒火。 谢氏不再迟疑,急忙说道:“老爷,妾身疏于管理,让人钻了空子,这是妾身的错,请老爷责罚。 但是我娘家大嫂还有谢二郎做的那些事情,事先我真不知情。还是丫鬟发现不对,及时禀报于我,我才知道珍丫头出事了。 当时,我就狠狠骂了我娘家大嫂,还有谢二郎。他们妄想趁机娶珍丫头,我叫他们滚,门都没有。 老爷,妾身说的句句属实,没有一句虚言。请老爷一定要相信我。” 顾大人板着脸,“这就是你给我的解释?” 谢氏心头慌乱,“老爷,妾身真的没有骗你。这件事,妾身事先真的不知情。” 顾大人连连冷笑,“的确你有可能事先不知情。但是你娘家大嫂,还有你那大哥,他们是什么样的人,你能不知情? 过去,我怎么和你说的,叫你离他们远一点。自从回了京城,你却一而再再而三和他们来往。 今天珍丫头出事,根本就不是意外,这是处心积虑的算计。 你大哥谢茂实在是欺人太甚,一而再再而三的骑到本官头上撒野,真当本官拿他没办法吗? 既然他敢在本官的府邸来阴的,算计本官的女儿。那他就别怪本官六亲不认,要他好看。” 顾大人暴怒,若非还有一丝理智在,早就杀到谢家去了。 谢氏心惊胆战,“老爷,这件事或许有什么误会。大哥不是那种眼皮子浅的人,就算真的要算计也不可能盯上庶出的珍丫头。这件事更像是我那娘家大嫂还有谢二郎做出来的事情。此事,还请老爷明察。” 顾大人冷哼一声,嘲讽一笑,“就算不是你大哥做的,又能怎么样?谁让他娶了马氏,生了谢定。 这两人一个是他的原配正妻,一个是他的亲儿子,这两人做的事情统统都要算在他的头上。” “老爷,真要和大哥撕破脸,珍丫头可怎么办?你让她下半辈子怎么过?她还能好好活着吗?” 谢氏哭了起来。 她一边哭,一边继续说道:“不是妾身故意拦着老爷,实在是情势所逼。 珍丫头出事的时候,海西伯府的六姑娘当时就在附近,整个过程看得清清楚楚。 这会只怕海西伯府已经知道珍丫头出事的消息。珍丫头的婚事十有九八是不成了。” 顾大人死死地盯着谢氏,“你想说什么?” 谢氏小心翼翼地说道:“如今珍丫头只剩下三条路可走,一是再耽误两年,等这件事大家都忘记后,再给她说亲。只是这样一来,珍丫头的青春就被耽误了,届时只怕说不到什么好人家。 其次,就是将珍丫头远嫁,嫁得远远的。可是,妾身舍不得啊。姑娘家远嫁,身边没有娘家人,但凡出点什么意外,连个撑腰帮忙的人都没有。夫家要是厚道,日子还能过下去。万一遇到那面善心恶的人家,珍丫头岂不是羊入虎口。 最后的办法,就是让珍丫头嫁给谢定。谢家理亏,又有老爷给珍丫头撑腰,谢定和谢家人肯定不敢委屈珍丫头。唯一担心的就是珍丫头可能不愿意。” 顾大人冷哼一声,“你想让珍丫头嫁给谢定?” “不是妾身想,而是这是目前最好的处理办法。老爷不也是这么想的吗?” 顾大人突然笑起来,眼中却带着刺骨的寒意,“谢氏,你要明白,谢茂数次算计于本官,本官不可能和他做儿女亲家。这一点你给本官记牢了。 也请你将本官的意思转告给谢茂,再敢打本官儿女的主意,本官也不介意替谢家姑娘保媒。” 顾大人言辞狠厉,谢氏浑身抖了一下。 “那珍丫头怎么办?” “等海西伯府那边有了消息在说珍丫头的婚事。” “要是海西伯府没有看上珍丫头,按照老爷的意思,岂不是耽误了珍丫头的终身。” 顾大人板着脸,“本官的女儿,情愿让她做老姑娘,也不会让她嫁到谢家。” 谢氏欲哭无泪,“老爷就这么恨大哥吗?” “他的妻儿竟然敢在本官的府上兴风作浪,本官没有一刀宰了那对母子,已经算是客气。从今以后,谢家人不准登门。我顾家的儿女,也不准去谢家做客。至于你,你自己看着办。” 谢氏嚎啕大哭起来。 她就知道会这样。 她最担心的情况终于还是发生了。 此刻,谢氏心里头恨死了马氏和谢二郎。挨千刀的玩意,把她害得这么惨。 谢氏哭着说道:“老爷,妾身真的是无辜的。” 顾大人点点头,“我知道这件事不怪你。但是,谁让谢茂是你大哥。” 谢氏泪眼朦胧,“老爷,你和大哥就不能和好吗?大哥效忠于太子殿下,将来太子殿下若是登基称帝,老爷也能得到莫大的好处。” 顾大人轻蔑一笑,“等太子殿下真正登基的时候,你再来说这话也不晚。” 谢氏一脸懵逼。 顾大人皱起眉头,“今天这个宴席,来的都是勋贵世家,夫人就没看明白吗?” 谢氏茫然无措,看明白什么? “今天的宴席,难道不是为了庆贺老爷高升吗?” 顾大人自嘲一笑,“高升?夫人当真认为从晋州刺史到京城府尹是高升?” 谢氏张口结舌,官场的事情她不懂。 她毕竟读的书少,精于内宅算计,却缺少大局观。 官场上的事情,用一句话来形容就是,她一个妇道人家,哪里懂这些事情。这些都是爷们们操心的事情。 她一个妇道人家,相夫教子,打理好内宅就足够了。 她这点能力,顾大人任职地方官的时候够用了。 可是如今身处京城,和地方完全不一样的政治环境,谢氏那点见识就远远不够了。 顾大人看着谢氏,目光渐渐变得失望。 果然,他不能对谢氏抱有太多期望。 过去,顾大人觉着谢氏温柔小意,又会奉承,还会伺候人,他是极为满意的。 拿谢氏和过世的苏氏相比,顾大人心里头,一直觉着谢氏比苏氏更好。 可是回到京城,不过短短一个来月的时间,现实就狠狠打了顾大人的脸。 谢氏身为他的夫人,可以说是完全不合格。 顾大人叹息一声,年轻的时候,年少轻狂,贪恋美色,那时候不懂娶妻娶贤的道理。 总认为那些大户人家的姑娘,端庄有余,却太过无趣。和他想象中的美妻相差太远。 等到将谢氏扶正后,谢氏满足了顾大人对于贤妻的所有想象。 那几年,两口子的感情真的是蜜里调油。 可是人不可能永远停留在少年时期,人的想法也会随着年龄增长而改变。 人到中年的顾大人,少了少年的热血理想,变得越来越实际。 身处京城这个大染缸,总有一种力不从心的感觉。 衙门里,每做一件事情,都会遇到各种阻碍。 名义上他是京城的父母官。 实际上,在他上面少说有三五十个婆婆。 每个婆婆都来挑剔他,都来找他的茬。 顾大人上任京城府尹短短时间,已经受了不少夹板气, 这个时候,他急需要打开京城的人脉关系。 这次的宴席,名义上是庆贺他高升,实际上是为了经营人脉。 其中,侯府出了大力。 侯府给顾大人制造机会经营人脉关系,谢氏身为他的妻子,自然要尽到贤妻的责任。 然而,看着谢氏依旧一脸茫然,顾大人说不失望是假的。 谢氏是他力排众议,亲自扶正的继室。 过去他对谢氏有多满意,如今就有多失望。 顾大人自嘲一笑。后悔当初年少轻狂,将祖宗们传下来的道理弃如敝履。如今就吃了不听老人言的亏。 如果当初,他听从大家的意见,娶一个门当户对的继室,不敢说其他的,至少对京城人脉关系的经营上面肯定要强过谢氏。 顾大人摆摆手,“就这样吧。” 他累了,懒得和谢氏继续掰扯下去。 谢氏拉着顾大人的衣袖,“老爷,妾身……” 谢氏眼巴巴地望着顾大人,分明是希望他晚上能留在芙蓉院。 顾大人拿开谢氏的手,面无表情地说道:“今日本官累了,你也早点歇息吧。本官说的那些话,希望你真的听进去。” 谢氏眼睁睁地看着顾大人离开,无声抽泣。 春禾从外面走进来,“太太,老爷已经走了,你别哭了,当心哭坏了眼睛。” 谢氏听了春禾的劝解,渐渐止住了眼泪。 她咬牙切齿,“谢定和马氏害得我这么惨,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太太打算怎么做?” 谢氏冷哼一声,“先等海西伯府的消息。明儿你去一趟侯府,告诉大夫人,就说老爷同意了珍丫头和韩四郎的婚事。 只要海西伯府点头,赶在过年前,挑个黄道吉日将两人的亲事定下来。” 春禾一脸吃惊的样子,小声问道:“太太,大姑娘出了那样的事情,还能嫁到海西伯府吗?” 谢氏说道:“能不能嫁到海西伯府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得摆明态度。总而言之,你就按照我吩咐的去做。” 春禾点头,“奴婢知道了。另外,账房送来了宴席一应开销的账本,太太要过目吗?” 谢氏摆手,“我累了,你直接告诉我,一共花了多少银子。” 春禾翻开账本,说道:“一应开销,加上给丫鬟婆子们的打赏,总共开销一千八百两。其中三百两,由公中承担。剩下的一千五百两由我们二房承担。” “什么?” 谢氏听到这个数目,差点跳起来。 “账房怎么算账的,怎么会花费这么多银钱?你有没有核对?账目是对的吗?” 春禾低着头,有些尴尬,“账房交来的账本,奴婢看不懂,无法核对。而且,各项单据都还在账房那边。” 谢氏咬牙,“肯定是大房在算计我们二房。张氏这个贪心婆子,把持着管家的权利就算了,就连酒席还想贪一笔,美得她。 今儿晚了,明儿一早你带着账本随我去议事堂,我要当面问问张氏,她要脸吗?” “太太要不要先看看账本,找找漏洞。明儿一早对上大太太,也能做到心中有数。” 春禾小声建议。 谢氏点点头,春禾说的有道理。 她从春禾手中接过账本,翻开一看,顿时眉头就皱了起来。 账房怎么做账的,乱七八糟,看都看不懂。 “这个账本怎么回事?” 春禾小声说道:“奴婢问了账房的人,他们说,这是从侯府学来的记账法。京城大户人家用的都是这种记账法。太太,要不要找个专业的账房查账。” “这个时候去哪里找专业的账房查账?这是府中的账本,也不能给外面的账房看。” “太太说的是。要不明儿一早,把高管事叫来。奴婢记得,高管事以前也记过账。” 谢氏皱眉,“高三福一个人怕是不行。还是要请老爷身边的马师爷帮忙。 马师爷是钱粮师爷,算账是他最拿手的活。 这次回京,马师爷一家老小也跟着来到了京城,就住在顾府后巷一个二进小院。 刘师爷则没有跟着来京城。 如今,顾大人身边的公务,主要是马师爷和顾喻在处理。 春禾说道:“明儿一早,奴婢就去找人请马师爷进府。” 谢氏冷哼一声,“我倒是要看看,张氏到时候还有什么话说。” 这个夜晚很长,很多人都没有睡着。 顾玥一直辗转反侧,心头七上八下。 她叫了一声,丫头葡萄从外间进来,问道:“姑娘怎么了?” 顾玥从床上坐起来,“大姐姐还在哭吗?” 葡萄摇头,“大姑娘哭了一天,嗓子都哭哑了。奴婢没听到大姑娘的哭声,想来这会已经歇下。” 顾玥偷偷松了口气,“大姐姐哭了一天,我这里都能听到她那边的动静,都快被她吵死了。” 葡萄想说,大姑娘哭了一天,还不是姑娘你害的。不过她不敢,这话只能在心里面偷偷想一想。 顾玥皱着眉头,一脸烦躁的样子。 这会,她是看什么都不顺眼。 葡萄劝道:“姑娘,你还是早点歇息吧。明儿一早还要给太太请安。” “我知道,我这不是烦躁得睡不着吗。” 她望着芙蓉院的方向,“葡萄,你说母亲和父亲这会谈好了大姐姐的婚事了吗?” 葡萄犹豫了一下,才说道:“奴婢听说,老爷在芙蓉院只停留了不到半个时辰就离开了。” 顾玥茫然,“真的?” 葡萄点头。 “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不告诉我?”顾玥生气。 葡萄委屈地说道:“那时候姑娘已经躺在床上,奴婢不敢打扰姑娘。” 顾玥冷哼一声,“知不知道老爷离开芙蓉院的时候是什么表情?芙蓉院那边又是个什么情况?” “奴婢不知。” “一问三不知,要你何用。” 第113章 算账 大早上,顾玖前往芙蓉院请安。 她来得早,快到芙蓉院的时候,远远的就看见谢氏带着人出门。 顾玖停下脚步,愣了一下,“太太一大早出门,这是要去哪里?” 青梅问了句:“姑娘,要跟上去看看吗?” 顾玖点头,“来都来了,就跟过去看看吧。” 顾玖真的很好奇,这么早,谢氏一副气势汹汹,兴师问罪的模样,是要找谁麻烦。 一开始,她还猜测过谢氏是不是要找顾珍的麻烦。 然而,见谢氏是往议事堂去的,顾玖顿时恍然大悟。 谢氏分明是去见大太太张氏,而且摆明了是要找张氏的茬。 议事堂内,管事婆子们排得整整齐齐,等着大太太张氏训话。 却在此时,一个小丫鬟冲进来,一脸惊慌的模样,“太太,二太太来了。” 大太太张氏挑眉,“来就来了,慌什么。你们都站到一边去。” 管事婆子们赶紧退到边上,让出大厅。 很快,谢氏带着人来到议事堂。 张氏露出一张笑脸,“呦,真难得,弟妹今儿怎么会过来。” 谢氏似笑非笑地看着张氏,“当然是因为有事情要和大嫂说。” “弟妹请坐。” 张氏指着并排的一张椅子。 谢氏当仁不让的坐上去。 丫鬟芍药端来一碗养生汤,“太太,先喝点东西暖暖胃。” 张氏笑着接过汤碗,慢条斯理的喝起养生汤,并不问谢氏要谈什么事情。 喝了一半,张氏猛地抬头看着谢氏,笑着说道:“瞧我这记性,差点忘了弟妹也在这里。芍药,你怎么办事的。快去给二太太准备一碗养生汤。” “不用了。”谢氏拒绝,“多谢大嫂好意,我来不是为了喝一碗养生汤。” 张氏将汤碗交给芍药,拿出手绢擦擦嘴角,“弟妹刚才说有事情和我说,这会我有空,有什么事你就说吧。我洗耳恭听。” 谢氏笑了笑,伸出手,春禾将账本放在她手上。 谢氏将账本重重的拍在桌子上,“大嫂,这个账本,请你给我好好解释解释。” 大太太张氏挑眉,“账本就是账本,有什么可解释的。” 谢氏恼怒,“区区一个宴席,就花了一千八百两,我们二房独自承担一千五百两。大嫂,你莫要开玩笑。” 大太太张氏收敛神情,一脸严肃地看着谢氏,“事关银钱来往,我从不开玩笑。弟妹,你的意思是说这账本有问题?” “正是!”谢氏咬牙切齿。 张氏暗自冷笑一声,“请问哪里有问题?” 谢氏张口结舌,“你这账本做得古里古怪,谁知道问题藏在什么地方。” 张氏嗤笑一声,“弟妹,你是在开玩笑吗?你连账本哪里有问题都不知道,就跑来兴师问罪。敢情我命账房做账本还做错了。早知道就直接报一个数字给你,简单明了,弟妹也不用苦恼看不懂账本。” “你!”谢氏气得浑身发抖,怒吼一声,“这账本有问题。区区一个宴席,怎么可能花费这么多银子。” 张氏哼了一声,“弟妹既然说账本有问题,那就找出来。我丑话说在前头,如果找不到账本的问题,弟妹必须和我道歉。 上下嘴皮一碰就说我做假账本,弟妹也太自以为是。 什么叫做区区一个宴席,知不知道一千八百两办一场宴席,在京城这地界,在我们这样的人家,已经是格外俭省。 你知不知道,同等席面,侯府办这样一场宴席,少说得花三四千两。 弟妹,你不会在西北待久了,以为京城和西北一样,什么东西都便宜得跟白捡一样吧。” 谢氏气的怒火翻腾,问春禾,“人来了没有?” 春禾也着急,朝门外看去。 “太太,高管事来了。” 高三福气喘吁吁的跑到议事堂,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听见谢氏质问他,“马师爷人呢?” “启禀太太,衙门公务繁忙,马师爷一早就去了衙门。” 谢氏脸色僵硬,死死地盯着高三福,坏老娘好事。 高三福低下头,惴惴不安。 张氏嘲讽一笑,问道:“弟妹,要不要我给你安排账房查账?” 谢氏咬牙,“不用大嫂操心。高三福,你来算账。” 高三福张嘴结舌。 张氏笑了笑,当即说道:“准备座椅板凳,笔墨算盘,方便高管事算账。” “是!” 婆子应声,转眼就准备好了一切。 恰在此时,顾玖走了进来,“听闻太太需要一个会算账的人,不如让我来吧。” “你?” 谢氏皱起眉头,心头在想,顾玖这死丫头怎么来了。她会算账? 大太太张氏好奇地看着顾玖,“小玖会算账?” 顾玖抿唇一笑,“略微会一点。” 在院子里的时候,顾玖已经听明白了事情的整个经过。 账本有没有问题,顾玖不知道。 或许有,或许没有。 不过顾玖相信,张氏肯定不会主动拿一本有问题的账本交给谢氏,也不会去贪墨那点银钱。就怕下面的人瞎糊弄。 看着谢氏兴师问罪的样子,这么闹下去,二房和大房怕是要结仇了。 同在一个屋檐下住着,不求多么和睦,至少也别结仇。 所以顾玖干脆主动站出来,替谢氏算账,早点了结此事。 大太太张氏很干脆,“给二姑娘准备桌椅板凳,笔墨算盘。” 婆子们领命,又准备了一套。 谢氏盯着顾玖,“这里没你小孩子的事情,你瞎凑什么热闹。” 张氏却说道:“弟妹,话可不能这么说。顾玖可是你们二房的姑娘,她算账,我都不担心,你有什么好担心的。你总不会认为,二丫头是向着我们大房的吧。” 谢氏板着脸,“大嫂,这是我们二房的家务事。” 张氏笑了笑,“行,我不说话。” 顾玖笑了笑,说道:“太太需要一个会算账的,偏偏马师爷不在家,这会临时找人也找不到。正好我会算账,而我本是二房的姑娘,太太不必担心。还是说,太太相信高管事能将这本账本算清楚。” 顾玖干脆拿起桌上的账本,随意翻阅。 “高管事,这账本你看得懂吗?” 高三福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说道:“能看懂一点。” 顾玖笑了起来,“高管事,能看懂一点可不行。” 高三福没说话,心虚地朝谢氏看去。 顾玖也看着谢氏,“太太意下如何?还是说,太太有更好的人选。” 谢氏板着脸没说话。 春禾凑到谢氏耳边,小声说道:“太太,不如就让二姑娘试一试。看二姑娘的模样,似乎真的会算账。” 谢氏暗自点头,“二丫头,你果真会算账?” 顾玖点头:“平时没事的时候,学过一点。” 她看了账本,既不是流水账,也不是复式记账法,是一种比复式记账法要复杂的记账办法。 不懂的人看着账本,肯定一脑门子的官司。 不过这个账本难不倒顾玖。 顾玖别的或许要差一点,数学自小就很好。 谢氏说道:“既然你会算账,那你就坐下吧。你和高三福一起算,到时候对比一下你们算的结果。” 顾玖含笑点头,“太太放心。” 她又朝高三福看去,“高管事,你有意见吗?” 高三福连连摇头,“有二姑娘在,小的小的没问题。” “如此甚好。” 顾玖率先坐下,让人将账本放在面前,拿起算盘开始拨弄起来。 屋里谁都没说话,只听见噼里啪啦,拨动算盘的声音。 好快的速度! 屋里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顾玖的手。 那只手速度太快了,似乎完全不用思考,就能准确计算出账本数目。 大家的眼里,到最后只剩下一只快速拨动算盘的手,以及一只翻动账本页面的手。 张氏挑眉一笑,这个小玖,没想到还有这等本事。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学来的。 张氏朝谢氏看去。 谢氏根本没给顾玖管家理事的机会,可是顾玖却无师自通学会了算账的本事,不知道谢氏这会什么感想。心里头一定不是滋味吧。 谢氏何止不是滋味,根本就是不敢置信。 她微微眯起眼睛,盯着顾玖拨动算盘的那只手,这真的是顾玖? 那动作,那模样,经年老账房都被她比了下去。 她怎么会有这等本事?她什么时候学会的? 别说谢氏震惊,就连青梅几个丫鬟同样惊讶。 她们都不知道顾玖还藏着这个本事。 不过她们只惊讶了一下下。 姑娘连医术都学会了,区区算账又算得了什么。 这么一想,青梅几个丫鬟顿时镇定下来,而且一脸骄傲。 拨动算盘的声音突然停了下来,众人心头一震,纷纷回过神来。 顾玖合上账本,提笔在空白的纸张上写下各项数据,然后汇总,得到了一个数据。 她对两位太太说道,“账目已经算清楚了。” “多少?”谢氏急忙问道。 顾玖笑了笑,“还是等高管事算完,我和他对一对账目。” 张氏连连点头,“二丫头想得周到。高管事,你赶紧算账。” 顾玖将账本放在高三福的面前,“辛苦高管事。” 高三福连连摆手,“二姑娘客气。” 接着,就见他翻开账本,拿起算盘算账。 高三福算账毫无美感,好一会才拨动一下算账,和顾玖又快又美的算账比起来,弱爆了。 丫鬟婆子们窃窃私语,有对比才知道高下。 高三福和顾玖一对比,给人感觉就是这人不行啊。 就连谢氏都皱起眉头,对高三福很不满。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高三福算账这么慢,简直就跟乌龟似得。 乌龟一样的高三福,按部就班的算着账。 丫鬟们端来三杯茶水,分别放在张氏,谢氏,还有顾玖的面前。 顾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大太太张氏看着她,问道:“小玖,你的账目要不要重新核对一下?” 顾玖含笑说道:“多谢大伯母关心,不用了。” 大太太张氏笑了起来,“看来你很有信心。” “我算的账应该不会出错。” 顾玖很自信。这份自信来自于她对自身实力的信心。 大太太张氏干脆和顾玖闲聊起来。 谢氏则始终没有说话。 好半天,高三福那里总算结束了。 大太太张氏忙问道:“高管事,账本你算清楚了吗?” 高三福点头。 谢氏直接问道:“多少?” 高三福迟疑了一下,才说道:“账本合计一千八百九十二两,公中承担三百两,二房还需承担一千五百就是二两。” “你在放屁!” 谢氏恼羞成怒,差点没将茶杯给砸了。 高三福一脸懵逼。 大太太张氏低头笑了起来,“这么说起来,账房还少算了九十二两。照着高管事算的,弟妹,你们二房还要多出九十二两。” 谢氏气坏了,说道:“高三福算账不行,肯定有错。” 大太太张氏笑了笑,“二丫头,你算得是多少?” 顾玖将两份分类账目分别交给张氏,以及谢氏。 “我算出来的总账,和高管事有出入。一共是一千七百九十二两。比高管事少了一百两,比账房的账目少了八两。除掉公中承担的三百两,我们二房需要支付一千四百九十二两。” 顾玖做的分类账目,清晰明了,一目了然。 比高三福直接报一个数字强多了。 谢氏总算高兴起来。 “弟妹,我就说你的账本有问题。这不,账房多算了八两。” 大太太张氏看不惯谢氏那副嘚瑟的模样,直接刺她:“弟妹怎么不说,照着高三福算的账,账房少算了就是二两。” 谢氏脸色一下子垮了下去。 大太太张氏没再理会她,对小丫鬟吩咐道:“去将账房的吴管事请来,告诉他,他的账目出错了。让他赶紧带着人过来清算账目。” 小丫鬟领命而去。 谢氏不会轻易放过张氏,“大嫂,你给的账本有问题,这事你怎么说吧。” 大太太张氏冷笑一声,“有没有问题,等账房的人来了再说。弟妹放心,如果账本真有问题,账房肯定是多退少补。不会多要你们二房一文钱,更不会少要一文钱。” 谢氏恼怒,“大嫂,你还没告诉我,区区一个宴席,竟然花费这么多。你当我傻啊。” 大太太张氏嗤笑一声,“昨日的宴席,到底花了多少钱,一会账房的人会带着单据过来。弟妹亲自检查那些单据,就该明白钱到底花在了什么地方。” 顿了顿,张氏又说道:“而且二丫头给的这份明细,已经写得很清楚。钱到底花在了什么地方,弟妹真的看不懂吗?” “你……” 谢氏正要回击,门口传来动静,账房的吴管事带着人过来了。 大太太张氏直接命他,赶紧将账目算清楚。 不管是九十二两,还是八两,总之都说明了一个问题,账本有问题。 吴管事也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漏子。 带着人对账,算账。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大家都没说话。 小半个时辰过去,账目核对清楚。 大太太张氏问道:“如何?账目有问题吗?” “启禀大太太,账目核对清楚了。二姑娘算的是对的,总共开销合计一千七百九十二两,比原先的少了八两。” 张氏不由得朝顾玖看去。 算账又快又准,真了不起。 谢氏顿时激动起来,“我说什么,我就知道这个账本有问题。大嫂,你说此事怎么办吧。” 大太太张氏直面谢氏,“弟妹说的没错,这个账本的确有问题。账房多算了八两。 你们二房需要支付的银钱,不是一千五百两,而是一千四百九十二两。 对于这个错误,我道歉,是我监管不严。” 谢氏笑了起来,不过笑到一半,无论如何就笑不下去了。 “一千四百九十二两,弟妹,给钱吧。” 第114章 说漏嘴 谢氏气了个半死。 狠狠瞪了眼张氏。 张氏挑眉一笑,“弟妹莫非想赖账?” 谢氏咬牙。 张氏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谢氏冷哼一声,“大嫂放心,我们二房绝不会赖账。一会我就命人将银钱送到账房。” 说完,谢氏甩袖离去。 临走的时候,她还不忘瞪了眼顾玖。 顾玖一脸无辜。 谢氏分明是迁怒。 等谢氏一走,张氏就问顾玖,“二丫头,想不想跟着我学管家?” 顾玖意外惊喜,“大伯母说真的吗?” 张氏点头,“只要你愿意,明儿就可以过来,跟着我学管家理事。” 顾玖笑了起来,“多谢大伯母,我愿意。” 原本顾玖只是想快刀斩乱麻,理清账目,不让二房和大房结仇。 却没想到会收获意外惊喜。大伯母竟然愿意教她管家理事。 顾玖开心的离开议事堂。 青梅问道:“姑娘,还要去芙蓉院请安吗?” 顾玖摇头,“太太这会肯定不乐意见到我,我就不去自讨无趣。” 谢氏怒气冲冲地回到芙蓉院。 本来是要兴师问罪,结果她却受了一肚子气。 谢氏这个气啊,在心里头将张氏骂了一遍又一遍。 春禾提醒谢氏,要赶紧将银钱送到账房。要不然府里真的有可能传出二房赖账的谣言。 谢氏冷哼一声,命春禾开箱拿钱。 “送钱过去的时候,告诉账房的人,下次算账算清楚一点。” “奴婢明白。” 这时,丫鬟进来禀报,“太太,三姑娘来请安了。” 谢氏皱眉,“不是说了,今天不用请安吗?” 顾玥从门外走进来,“女儿不放心母亲。” “有什么不放心的,我这里没事。”谢氏见到顾玥,表情好歹放松了一点。 春禾给顾玥行了个礼,然后拿着银钱急匆匆出门。 顾玥坐到谢氏身边,“母亲,是不是有人惹你生气了?” 谢氏说道:“没有的事,你别瞎想。” 顾玥望着谢氏,一脸担心,“女儿想为母亲分忧。” “我这里不用你来操心,你照顾好你自己就行了。” 顾玥低头,咬着唇,眼珠子滴溜溜乱转。 为什么一夜过去,却没有听到有关顾珍婚事的任何言论。 顾玥心里头惴惴不安,是因为母亲和父亲将事情压了下来吗? 她小心试探,“母亲,昨儿大姐姐哭了一天,到深夜的时候才睡下。女儿很担心大姐姐。大姐姐的婚事还能成吗?” 谢氏皱眉,一大早起来忙着算账,差点忘了顾珍的事情。 她问顾玥,“你大姐姐的事情,你没说漏嘴吧。” 顾玥连连摇头,“女儿一个字都没有透露。” “如此甚好。你父亲发了话,谁敢往外说一个字,严惩不贷。” “可是,大姐姐昨日哭了一晚上,这事很多人都知道了。这会说不定很多人都在瞎猜。母亲,我们是不是该采取点措施,早日解决此事。” “如何解决?”谢氏看着顾玥。 顾玥张张嘴,说道:“女儿以为,最好的办法就是尽快给大姐姐定下一门亲事。” 顿了顿,顾玥继续说道:“海西伯府那边怕是不成了,现在只剩下谢家一个选择。加上大姐姐和谢二表哥之间的事情,女儿以为大姐姐最好是嫁到谢家去。” 谢氏盯着顾玥,“你真这么想?” 顾玥一副怯弱的模样,“女儿也是替大姐姐着想。” 谢氏冷哼一声,“你父亲可不是这么想的。” 顾玥心头一慌,“难道父亲反对这门婚事?” “这是当然。” 顾玥茫然,一脸懵逼。 “为什么啊?大姐姐嫁到谢家,也不算委屈啊。” “这里面的事情你不懂。”谢氏一句话打发顾玥。 顾玥着急。 很多事情顾玥都不知道,她不知道顾大人和谢茂斗了几个来回,也不知道顾大人正在寻找机会,要给谢茂一锤重击。 她只是模糊的感觉到,自家同舅舅一家不太亲密。 不过她也没多想。只当舅舅一家说话做事不讨人喜欢,所以两家才不亲密。 可是现在,大姐姐顾珍和谢定都那样了,父亲依旧反对这门婚事。 顾玥想不明白,她直接问道:“父亲难道不担心大姐姐吗?海西伯府的婚事没了,大姐姐不嫁给谢定,那该怎么办?难道要大姐姐做老姑娘吗?” 谢氏板着脸说道:“这是你父亲的意思,谁反对也没有用。而且海西伯府的婚事,侯府还没送来消息,未必就不能成。” 顾玥大脑瞬间空白,脸色苍白,一脸不敢置信地样子。 “大姐姐和谢定都那样了,而且还被赵六姑娘亲眼看到,婚事还能成吗?” 不可能,绝不可能。 顾玥心里头疯狂的呐喊。 顾珍怎么可能那么好命,名声受损,还能嫁到海西伯府,她不允许,决不允许。 谢氏不太在意地说道:“婚事成不成,过两天就知道了。” “母亲,不能让大姐姐嫁到海西伯府。”顾玥突然激动的说道。 谢氏盯着她,“玥儿,你是怎么回事?” 顾玥心虚,不敢面对谢氏的目光,只是说道:“母亲,大姐姐已经不干净了,她若是嫁到海西伯府,岂不是丢尽了我们顾家的脸面。到时候海西伯府的人会怎么看待我们顾家?” 谢氏盯着顾玥,“荒谬!玥儿,不准你胡说八道。什么叫做你大姐姐不干净了。你记住,你大姐姐是被人算计的。 还有如果海西伯府肯同我们结亲,那就说明海西伯府并不在意这件事情,又何来的看不起我们顾家。我看你是糊涂了,尽说些胡话。” 顾玥又慌又乱。 她做了那么多努力,不惜去算计顾珍的终身,难道就换来这个结果吗? 那她的努力算什么?白费功夫? 不行,她不允许。 顾玥脑门充血,不顾一切的喊道:“女儿没说胡话。和海西伯府结亲,不是非大姐姐不可。” “你说什么?”谢氏目光锐利,死死地盯着顾玥。 顾玥后悔了。那番话脱口而出之后,她就后悔了。 她不该这么冲动,不该将心里话说出来。母亲已经怀疑她,现在她该怎么办? “顾玥,你把话说清楚?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昨天那件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玥连连摇头,“女儿什么都不知道。母亲,女儿没有骗你,女儿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刚才,女儿是在胡说八道。母亲累了,女儿就此告退。” “你给我站住,我让你走了吗?什么叫做‘和海西伯府结亲,不是非大姐姐不可’。顾玥,你将话给我说清楚。不说清楚,今日你休想踏出房门一步。” 顾玥一脸惊慌失措,“女儿,女儿看父亲母亲似乎很想和海西伯府结亲,然而大姐姐又出了那样的事情。 女儿就想着,大姐姐的婚事怕是不成了。可是和海西伯府结亲一定很重要吧。 海西伯府,那毕竟是伯爵府,对父亲的仕途肯定有帮助。 大姐姐这边不成了,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别人同海西伯府结亲吗? 女儿听说海西伯还有一个嫡子没有定亲,就想着,是不是另外想个办法和海西伯府结亲。如此一来,岂不是皆大欢喜。” 谢氏眯着眼睛,死死地盯着顾玥,“你想嫁到海西伯府?” 顾玥急忙摇头,“没有,女儿从来没这么想过。” “当真?” 顾玥抬起头,一脸认真的说道:“女儿不敢欺瞒母亲。女儿只是想为父亲母亲分忧。” “昨日顾珍的事情,同你没关系吧。” 顾玥一脸委屈的样子,“母亲不相信女儿吗?关系到大姐姐终身,女儿很后悔昨天没能帮助到大姐姐。” 谢氏心头狐疑。这个女儿,她是了解的。 不过谢氏没追问下去,反而说道:“你先下去吧。以后不要再胡说。” “女儿知道了。” 顾玥逃似的离开了芙蓉院。 春禾从账房回来,就看见谢氏端坐在椅子上不动,眉头紧皱。 “太太这是怎么了?是出事了吗?” 谢氏脸色很难看,“我记得昨日听戏的时候,玥儿不在。” 春禾愣了一下,接着点头,“是的。后来大姑娘出事,三姑娘才出现。” “你说珍丫头出事,会不会不是谢家算计的。” “太太怎么会这么想。” 谢氏说道:“玥儿似乎想取代珍丫头,嫁到海西伯府。” “啊?” 春禾惊住,“太太,这不能吧。三姑娘又没见过海西伯府的两位少爷,她怎么会想嫁到海西伯府。” 谢氏冷冷一笑,“刚才问了几个丫鬟,玥儿昨天中午开席之前,就已经见过海西伯府的两位少爷。我记得,那个赵二郎,当真是长了一副好皮相。” “太太是怀疑三姑娘在那个时候就看上了赵二郎。” 谢氏冷哼一声,又气又恼,恨顾玥不争气。 “玥儿这孩子,我太清楚了。昨日中午宴席,她没有和侯府的姑娘坐一起,偏偏和那个赵六姑娘坐一桌,两个人有说有笑的,那个时候我就该想到这死丫头心里头肯定憋着什么主意。可是我万万没想到,她竟然敢那样做。” 谢氏很失望,非常失望。 春禾赶忙安抚谢氏:“太太,这些只是猜测,不一定是真的。或许,或许三姑娘并没有做什么,也没想过要取代大姑娘嫁到海西伯府。” 谢氏闭着眼睛,好一会才缓过气来。 之后,她才睁开眼睛,对春禾说道:“这件事,你私下里查一查。尤其是玥儿身边那个叫做葡萄的丫鬟,肯定清楚内幕。你争取将葡萄的嘴撬开。她要是不配合,你就让高三福动手。明白了吗?” 春禾打了个哆嗦,“太太,真要这么做吗?” 谢氏咬牙切齿,“不然呢?难道我要眼睁睁的看着玥儿犯错吗?这事光是我知道还好,万一传到老爷耳朵里,你可想过玥儿会有什么下场?无论如何,不能让她再错下去。另外,安排几个婆子看着玥儿,不准她随意出房门。” 春禾见谢氏下定了决心,只能点头应下。 不过她还是说道:“如果,奴婢是说如果,三姑娘真的嫁到海西伯府……” “没有什么如果。要是赵二郎没有克妻和脾气暴躁的名声,这门婚事哪里轮得到顾珍,我早就替玥儿拿下来了。” 春禾暗自叹了一声,出门办事去了。 谢氏将茶杯狠狠地砸在地上,死丫头,当初是谢宪,如今又是赵二郎,她是犯贱吗?还是花痴? 谢氏很失望,非常失望。 她真的没想到,静心培养的女儿,会有这个臭毛病。 这要是传扬出去,可怎么得了。 谢氏几乎能想到将来给顾玥说亲,若是男方长得其貌不扬,顾玥说什么都不会答应。 那死丫头,光盯着男人的皮相看。 真是愚不可及。 男人那张脸,屁都不是。 谢氏咬牙切齿,恨不得现在就冲过去,将顾玥打一顿。 她连着深呼吸几次,暴躁的情绪总算平复下来。 等春禾那边调查清楚后,再做打算。 …… 顾玖前往小跨院看望顾珍。 门口有婆子守着,是谢氏派来的。 婆子拦着不让进,“二姑娘请回吧。大姑娘身体不舒服,不方便见人。” 顾玖皱眉,“连我你们都要拦着?” “请二姑娘不要为难奴婢,这是太太交代的。大姑娘这两日身体抱恙,怕过了病气给大家。” 顾玖嘲讽一笑,“我如果非要进去,你们要如何?” 婆子迟疑了一下,“请二姑娘恕罪,有得罪的地方,还请二姑娘不要计较。奴婢们也是奉命行事。” 言下之意,顾玖如果硬闯的话,婆子们就要动手。 青梅小声说道:“姑娘,我们还是回去吧。改日再来看望大姑娘。” 顾玖非常不满 砰! 屋里突然传出一声巨响,听声音,是什么东西砸在了墙面上。 紧接着,就看着顾珍疯狂的冲出来,屋里的婆子拦都拦不住。 顾珍站在屋檐下,高声怒骂:“你们这些贼心烂肠的狗东西,拦着我就算了,竟然还拦着别人来看望我。你们是想我死吧,那我就死给你们看。” 话音一落,顾珍就朝守在门口的婆子冲了过来。 婆子们万万没想到顾珍会来这一出。愣了愣,等反应过来的时候,顾珍已经冲到了院门口。 “姑娘小心。” 王依大叫一声,冲上去挡在顾玖面前,稳稳地接住扑过来的顾珍。 婆子们齐齐松了口气,幸亏大姑娘没事。 顾珍却嚎啕大哭起来,“让我死了算了。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大姐姐,你先擦擦眼泪。不管有什么事,都可以解决。” 顾珍摇头,“没办法的,已经没办法了。” 顾珍脸色苍白,眼睛红肿,一副备受打击,伤心绝望的模样。 顾玖微蹙眉头,“大姐姐,有什么话我们进屋说。” 婆子们下意识伸手拦着顾玖。 顾玖眼一瞪,“闹成这样,你们还敢拦着我?真不怕大姐姐出意外?” 婆子们面面相觑,然后齐齐收回手,小声说道:“二姑娘,下不为例。这件事情,还请二姑娘保密。否则太太知道了,奴婢们就要吃挂落。” 顾玖说道:“放心吧,你们给我方便,我自然也会给你们方便。” “多谢二姑娘。” 婆子们松了一口气。 顾玖扶着顾珍回到房里,让丫鬟打来热水给顾珍洗脸。 顾珍一张脸,早就哭花了。 洗干净一看,顺眼多了,只是依旧一脸憔悴。 顾玖在她旁边坐下,“大姐姐,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时期我并不清楚。” 顾珍有了反应,她侧头直愣愣地盯着顾玖,“昨天的事情,府里没人说吗?” 顾玖点头,“可能是父亲和太太下了封口令,我并没有听到府中有任何传闻。倒是听说,大姐姐昨晚哭了一晚上,到半夜才睡着。” 顾珍自嘲一笑,“我能不哭吗。” ------题外话------ 打雷,下暴雨,小区停电,没办法码字。早上来电之后,现码字。更新晚了,请大家见谅。 第115章 鬼迷心窍 顾珍望着窗外,许久不曾作声。 顾玖则望着顾珍,陪着她一起沉默。 “二妹妹,谢谢你来看望我。我心里头好受了一点。” “大姐姐不用和我客气。” 顾珍自嘲一笑,又感到羞愧,“和二妹妹相比,我远远不如。过去还枉做小人,二妹妹不和我计较,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顾玖笑了笑,没作声。 顾珍回头看着顾玖,“二妹妹,你讨厌我吗?我是不是一个讨人嫌的人?” 顾玖面对顾珍的目光,说道:“大姐姐,你想多了,你并不是一个讨人嫌的人。” “不是安慰我?” 顾玖点头,“我不擅长安慰人。” 顾珍破涕一笑。 她低着头,幽幽一叹,轻声说道:“我和赵四郎的婚事不成了。我没办法嫁到海西伯府。” 顾玖微蹙眉头。 虽然早就想到了这一点,但是亲耳听到顾珍说起此事,顾玖还是忍不住叹息。 她替顾珍感到可惜。 海西伯府这样的人家,不是什么时候都能遇到的。 错了个这村就没那个店。 顾珍错过了海西伯府,以后只怕碰不到比这更好的婚事。 顾珍好奇地看着顾玖,“二妹妹不说些什么吗?我以为你会安慰我。” 顾玖想了想,说道:“海西伯府那边还没传来消息,或许事情还有一线转机。” 顾珍摇头,“没有机会了。” 被赵六姑娘亲眼看到她和谢定滚落在一处,别说海西伯府,任何一户人家,都不会再要她。 她的姻缘,她的前程,她的终身就这样没有了。 “二妹妹为什么不问我昨天发生了什么事?” 顾玖说道:“让大姐姐那么痛苦的事情,我想还是不要问比较好。如果大姐姐愿意说,我洗耳恭听。” 顾珍咬牙切齿,表情狠厉地说道:“告诉二妹妹也没关系。我被马氏,还有谢定给算计了。这二人,我与他们不共戴天。” 顾玖蹙眉,“大姐姐确定是这二人算计了你?” “当然是他们。除了他们还都能有谁。” 顾玖沉思了片刻,说道:“谢定为何要算计大姐姐。” “谢家想要和我们顾家做儿女亲家。他们不敢去算计顾玥,顾琤,柿子捡软的捏,故意算计我。他们毁了我的终身,毁了我的前程,这个仇我会记一辈子。” 顾珍表情狰狞。昨日若非那些婆子拦着她,她早就抓烂了谢定的脸。 谢定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敢算计她,她不会让他好过的。 顾玖说道:“谢家今天没有上门提亲。” “他们当然不敢来。昨日我就放了话,我死也不会嫁给谢定。” 顾珍说到这里,又痛苦的哭了起来。 别看她说话说得那么狠,各种放狠话。其实她心里头很怕,很慌,不知所措。 她就像是个受伤的小动物,想要找个没人的地方躲起来,独自舔舐伤口。 每当她想起谢定轻薄她的那一幕,她就痛苦得想要干脆一死了之。 蝼蚁尚且贪生,何况是人。 能活着,谁又想死。 顾珍还没活够,她不想死。 她只能不停地哭,以此宣泄内心的痛苦。 顾玖拍拍她的肩膀,没有说话。 这个时候顾珍需要的不是安慰,而是一场痛快的哭泣。 顾玖有些想不明白,谢家为什么要算计顾珍? 如果是为了和顾家结亲,顾珍身为庶女,她的分量未免轻了点。 就算顾珍嫁到谢家,只要顾大人不认可这门婚事,谢家的打算就是白费功夫。 赔上一个庶出的女儿,以顾大人的心性,绝地做得出来。 顾玖还是认为,这件事和顾玥有关。 只是没有找到那个相关的关键点,因此不清楚顾玥在其中到底起了什么作用。 如果能知道顾玥的动机,一切疑问都将迎刃而解。 顾珍哭累了就睡了过去。 顾玖没有吵醒她,带着丫鬟们出了房门。 走到院门口,碰到了来看望顾珍的胡姨娘。 胡姨娘脸色憔悴,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显然一晚上都没睡好。 见到顾玖,胡姨娘还愣了一下。 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原来是二姑娘。多谢二姑娘来看望珍丫头。这孩子,我真担心她有个三长两短。” 顾玖说道:“胡姨娘不用担心,大姐姐哭累了,这会已经睡下。” “是吗?那就好。”胡姨娘松了一口气。 紧接着胡姨娘又说道:“昨日所有人都好好的,偏生珍丫头出了事。昨晚上我一直在想,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情,偏生就是我家珍丫头出事。二姑娘,你说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名堂?” 顾玖挑眉。 胡姨娘是在试探她,还是单纯地问她。 不过不管胡姨娘出于什么目的,顾玖的回答都是一样的,“昨日的事情,我并不清楚。胡姨娘若有疑问,不如等大姐姐姐醒来,你仔细问问大姐姐。胡姨娘也可以去问问老爷,老爷的态度至关重要。” 胡姨娘连连点头,“二姑娘说的对,老爷的态度才是最重要的。不知海西伯府有消息了吗?” 顾玖摇头,“我消息不灵通,胡姨娘不如派人去芙蓉院问问。” 胡姨娘满口答应,心里头却很失望。 当她看见顾玖来看望顾珍的时候,胡姨娘以为机会来了。 顾玖战斗力那么强,若是能够利用顾玖的同情心,怎么着也能替顾珍争取一点好处。 然而不管她如何试探,顾玖都不上套。 摆出了一副大家不熟的态度,让胡姨娘难以下手。 胡姨娘心头这个郁闷啊。 话说顾玖是头一个来看望顾珍的,难道不能说明顾玖和顾珍的感情不错吗? 为何偏又摆出一副客气疏离的态度。 胡姨娘想不通。 顾玖笑了笑,对胡姨娘说道:“姨娘要是没别的事情,我该先告辞。” 说完,顾玖就带着丫鬟走了。 胡姨娘望着顾玖的背影,跺跺脚。然后转身进了院门。 顾玖走在花园里。 她去看望顾珍,因为她和顾珍是姐妹。姐妹之间互相看望问候,这是她该做的。 要说她和顾珍有多深的姐妹情,那当然不可能。 不过顾珍也够倒霉的,竟然遭人算计。 “二姐姐!” 远远的,听到一声呼喊。 顾玖回头看去,原来是大房的六妹妹顾珺。 顾珺提着裙摆,跑了过来。 脸蛋红扑扑的,眼睛大而明亮,看起来格外精神。 顾玖笑道:“这么冷的天,六妹妹怎么出来了。” “屋里烤火,气闷的很,我出来透透气。二姐姐你呢?你身子骨不好,这么冷的天吹着风不要紧吗?” 顾玖笑了笑,说道:“我去看望大姐姐,正准备回去了。” “大姐姐好点了吗?她们都说大姐姐昨日吃坏了肚子,痛了一个晚上。” 顾玖笑了起来,“这话你听谁说的?” 顾珺抿唇一笑,“我听嬷嬷说的。我知道嬷嬷是骗我的,一定是大姐姐出了什么事,不方便让我们知道,嬷嬷才编瞎话骗我。” 小机灵鬼。 顾玖说道:“大姐姐昨日出了点意外。” “要紧吗?”顾珺紧张地问道。 顾玖说道:“六妹妹不用担心,过两天,大姐姐很快就会好起来。” 顾珺重重的点头,“大姐姐真可怜,好好的宴席,竟然出了意外。大姐姐现在估计不想见到我,我就不去她面前碍眼。改明儿等她身体好了,我再去看望她。” “六妹妹有心了。” “二姐姐,我先走了。你也早点回房,别着凉。有空你到我院子里玩,我那里很有多有趣的玩具。” 顾玖笑着答应,目送顾珺离去。 “姑娘,那是太太身边的春禾。” 青竹眼尖,指着前方小径上的人,偷偷提醒顾玖。 顾玖远远看去。 除了春禾并两个婆子外,还有顾玥身边的贴身丫鬟葡萄。 “她们这是去哪里?” “好像是去外院。” “姑娘,要不要奴婢跟上去看看?”小翠问道。 顾玖点头,“你偷偷跟上去,别让人发现你。看看她们做什么,及时告诉我。” 小翠点头,“姑娘放心。” 说完小翠就跟了上去。 …… 天色渐暗,转眼一天时间就过去了。 春禾回到芙蓉院,一脸疲惫。 “太太,问出来了。” 谢氏顿时坐了起来,“葡萄那死丫头招了?” 春禾点头,“招了。” “说了什么。” “正如太太猜测的那样,三姑娘看上了海西伯府的赵二郎,所以想要破坏大姑娘的婚事。她派葡萄去联络谢定,谢定竟然一口答应,还主动出谋划策。” 谢氏咬牙切齿,“谢定这个狼崽子,我就知道他不是个好东西。当着我的面,还敢口口声声说误会,真是岂有此理。” 春禾问道:“太太,现在怎么办。” “玥儿这个死丫头,婆子可有看紧她?” “太太放心,奴婢安排了四个婆子守在三姑娘身边。没有太太允许,三姑娘出不了门。” 谢氏冷哼一声,对顾玥失望透顶。 “她一次又一次的犯错,我一次又一次的原谅她,并且给她机会。可是看她干的好事,早知今日,生下她的时候我就该溺死她。” 谢氏也是气狠了,才说出这番话。 想当初,谢氏可是逢人就说顾玥是她的福星。 自从生了顾玥后,她是事事如意,处处顺心。 顺心的日子过了十多年,本以为会继续过下去。哪里想到,顾玥越大越荒唐,三番两次的乱来。 让谢氏气得,有时候真想放弃顾玥,随便找个人家将她打发出去。 可是最终,谢氏还是舍不得。 精心培养的女儿,怎么舍得随便打发出去。那是在挖她心头的肉啊。 谢氏又气又恼,偏生这件事还不能大张旗鼓的处理。 谢氏咬咬牙,先压下心头的火气。 她对春禾说道:“知道这件事的人,可有封口?” “太太放心,都封了口,保证不会说出去。” 谢氏点点头,“如此甚好。趁着还有点时间,你随我去见玥儿。” “太太是要?” 谢氏冷哼一声,“这么大的事情,本夫人不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春禾明白了。 她跟着谢氏来到竹院。 谢氏问守在门口的婆子,“三姑娘有闹腾吗?” 婆子摇头,“回禀太太,三姑娘一直很安静,不吃不喝的。” 还敢玩绝食的戏码,谢氏冷哼一声,怒火腾腾腾的往上涨。 她让婆子们离远一点,然后带着春禾走进卧房。 顾玥呆呆地坐在窗户边,呆呆地望着外面。 见到谢氏,顾玥脸上明显闪过慌乱。 她站了起来,脸色苍白,“母亲怎么来了?” 谢氏怒斥一声,“我若是不来,你岂不是要翻天。” 顾玥身形摇晃,似乎站立不稳。 谢氏看到顾玥这个样子就来气,火气腾的一下冒上来。 啪! 等谢氏回过神来,她已经举起巴掌打在了顾玥的脸上。 顾玥脸上转眼多了四道手指印,脸颊红肿,狼狈不堪。 她捂着脸,无声落泪。 谢氏指着她的头,“你还有脸哭。你说说看,你有什么脸哭?谁家姑娘像你一样,看到一个男人,就要扑上去。你的脑子呢,你做事之前,怎么就不知道动动你的脑子,考虑一下后果。” 谢氏的手指头,一下接着一下,戳在顾玥的额头上。 顾玥一点点后退,眼泪啪塔啪塔落下。 谢氏气不打一处来,“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糊涂愚蠢的女儿。你就那么想要嫁给赵二郎?” 顾玥肩膀抽动,哭着说道:“女儿一看见赵家二郎,整颗心不受控制的就扑在他的身上。 母亲,女儿也不愿意这样,可是女儿控制不住自己。女儿知道,女儿坏了母亲的计划。 母亲,你就再原谅我一次吧,求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嫁给赵二郎。” 顾玥跪在地上,拉着谢氏的衣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谢氏一把甩开她的手,“顾玥,你要脸吗?你是姑娘家,你要脸吗?” 顾玥痛哭流涕,“女儿知道自己错了,不该算计大姐姐,坏了大姐姐的婚事。可是女儿真的忍不住啊!母亲,女儿什么都不要,只要嫁给赵家二郎,求母亲成全。” “成全你,好让你被赵二郎克死吗?那个赵二郎,真要有那么好,我能不替你打算吗?” 谢氏气急败坏。 顾玥一脸懵逼。 谢氏继续说道:“早在宴席之前,我就和你父亲提过此事,让你代替顾珍,嫁到海西伯府。但是那个赵二郎,他克妻,他克死了三个姑娘。玥儿,你想成为被他克死的第四个姑娘吗?你如果这么想死,我现在就成全你。” “不,不是的。克妻的名声,都是别人编排出来污蔑他的,一定是这样,肯定这样。他那样的人,怎么可能克妻。母亲,你不能因为一点谣言,就断了女儿的终身幸福啊。” 顾玥嚎啕大哭起来。 谢氏大怒,“我看你是鬼迷了心窍,分不清好歹。那个赵二郎有什么好,值得你这样自甘下贱?京城好男人多了去,又不差他赵二郎一个。玥儿,你听我的话,忘了那个赵二郎,母亲给你找个更好的。” 谢氏苦口婆心的劝解,盼着顾玥能够听进去。 不过很显然,谢氏的一番苦心白费了。 顾玥频频摇头,“别的男人再好,却不是女儿想要的,就算母亲逼着女儿嫁过去,女儿也不会幸福。从始至终,女儿只想嫁给赵二郎。只有嫁给他,女儿才能得到幸福。母亲,你就成全女儿吧。” “你真是顽冥不化,愚蠢透顶。你太让我失望了。枉费我在你身上花费那么多心思,你对得起我吗?” 谢氏气得脸色发青。 这就是她寄予厚望的女儿,怎么就这么蠢,这么蠢? 谢氏都快被她蠢哭了。 第116章 迟早会后悔 顾玥频频磕头。 “母亲,你就成全我吧。我知道我让你失望了,我对不起你多年的栽培。可是女儿只想嫁赵二郎,别的人我都不要。” 谢氏气急败坏,指着顾玥的头,“你,你不听我的劝告,迟早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女儿不会后悔,女儿这辈子都不会后悔。” 顾玥目光坚定的说道。 谢氏冷哼一声,“话别说的这么早。” “女儿肯定不会后悔。不嫁给赵二郎,不努力去争取,女儿才会后悔。” 谢氏看着固执得听不进一句话的顾玥,已经气得没力气,直接瘫坐在椅子上。 春禾忙端来一杯茶水,“太太喝口水消消气,千万保重身体。” 谢氏怒道:“她这样子你也看到了,你让我如何消气。” 春禾又去劝顾玥,“三姑娘,你就听太太的话吧。太太是不会害你的。这些年,太太做了那么多,都是在为你着想。你难道就不能体谅一下太太吗?” 谢氏说了那么多,都没能劝动顾玥。春禾一句话想要让顾玥改变心意,那更不可能。 顾玥摇头,“母亲,别的我都不要。我只有这一个要求。只要母亲肯成全我,以后任何事情我都听母亲的。” 谢氏眯起眼睛,死死地盯着顾玥。 顾玥昂着头,坦然的面对谢氏。 “什么都听我的?”谢氏冷哼一声。 顾玥点头,“我什么都听母亲的。” “我让你不要嫁给赵二郎,你会听吗?” 顾玥脸色惨白,倔强的说道:“除了这件事,别的女儿都听母亲的。” 谢氏连连冷笑,“玥儿啊玥儿,母亲教导你的那些手段,结果你全用在了我的身上。你还真是出息了。” 顾玥心虚的低下头。 谢氏怒斥道:“你可知道,因为你的莽撞,愚蠢,自以为是,你给我带来了多大的麻烦。 你可知道,昨晚上你父亲是多么的震怒,直接指着我的鼻子骂谢家人不是东西。 并且因为此事,你父亲决定和你舅舅势不两立。 玥儿,你看似一个小小的举动,带来这么严重的后果,你就没有反省过吗?” 顾玥张口结舌,一副吓到的样子,“女儿没想到父亲会那么生气。” 谢氏冷笑一声,“你当然不会想到。你脑子里装的只有赵二郎,只有你自己的幸福。 你为了嫁给赵二郎,不择手段,要死要活。 若是有一天我被你父亲厌弃,你舅舅死在你父亲手上,这些全是你害的。 你害死了你舅舅,害死你母亲,还要害死你哥哥和你弟弟妹妹吗? 顾玥,你的良心呢?你做事之前,你可曾考虑过善后事宜?你可曾替我,替你的兄弟姐妹着想过?” 顾玥张张嘴,突然大哭起来。 “母亲,对不起,女儿错了。可是事已至此,追悔莫及。母亲,你不如就顺水推舟,成全了女儿吧。” 谢氏被气笑了。 敢情她说了那么多,全都是对牛弹琴。 顾玥一句话都没听进去,心心念念始终是赵二郎。 谢氏笑了笑,笑容苦涩,“我就是太宠你了,把你宠得无法无天。顾玥,我来问你,在你心目中,到底是只见过一面的赵二郎重要,还是我重要?” 顾玥茫然失措,眼巴巴地看着谢氏,“母亲,我,我……” 谢氏直接摆手,“你不用说了,你心里头的答案我已经知道了。” 顾玥脸色惨白,恐慌到话都说不出来。 谢氏一声深深叹息。 她自嘲一笑。 她养的好女儿。投入了那么多心血和感情,结果她还不如一个陌生的男人重要。 这是何等的讽刺,何等的残忍。 谢氏心灰意懒,已经不想继续说下去。多说无益。 顾玥慌了,拉着谢氏的衣袖,“母亲,你听我解释。在我心目中,自然是母亲最重要。之前女儿只是没反应过来,才会……” “够了!顾玥,你是我养大的,你心里头想什么,我能不知道吗?耍手段耍到我头上来,你令我寒心啊。” 顾玥哭了出来,“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母亲,你听我解释……” “你好好反省吧。” 谢氏一把甩开顾玥的手,径直走了出去。 春禾犹豫了一下,对顾玥说道:“三姑娘,你伤了太太的心里知道吗?太太处处替你打算,可你却……哎……等太太气消了,你给太太道歉,诚心实意的悔过。以后也别再提赵二郎,别惹太太不高兴。” “春禾姐姐,你帮帮我,还不好?” 顾玥根本没有听进去春禾的话,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抓着春禾的手。 “春禾姐姐,你一定要帮我。只要你帮我,我给你钱,我这里有的是钱。我还可以帮你达成心眼,给老爷额做妾。真的,我真的能帮你。” 春禾脸色都变了,“三姑娘,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你赶紧放手。” “春禾姐姐,求求你,求求你帮帮我,现在能帮我的只有你了。” “三姑娘那么能干,哪里需要奴婢帮忙。奴婢还要回去伺候太太,告辞。” 春禾力气大,硬生生掰开了顾玥的手,跑了出去。 顾玥嚎啕大哭,婆子们直接将门关上,不怕顾玥跑出去。 等到外面没了动静,顾玥也就收了哭声。 谢氏走得很急,直到走出一段距离,谢氏才从怒火中冷静下来。 春禾追了过来,“太太,你不要紧吧。” “三丫头和你说了什么?” 春禾低头,小声说道:“三姑娘让奴婢帮她。奴婢没答应。” “这个死丫头,到现在还不死心。” 春禾犹豫了一下,说道:“太太,看三姑娘的样子,似乎是铁了心要嫁给赵二郎。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啊。” “我何尝不知道。可是我这次若是顺了她的心,如了她的意,她尝到甜头后将来必定会变本加厉。” 谢氏说起来,真是咬牙切齿。 顾玥就是来讨债的。 春禾说道:“可是这样关着三姑娘,奴婢担心会出事。” 谢氏眯起眼睛。 春禾提醒谢氏,“太太,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大房那边在府中经营了这么多年,府中里里外外都是大房的人。 难保三姑娘的事情就没人发现。万一有人嚷嚷出来,单是大姑娘那里,就得闹一场。老爷那里,也不好交代。” 谢氏皱眉。 春禾说的谢氏何尝不明白。 可是不给顾玥一个教训,谢氏心头难消这口恶气。 谢氏对春禾说道:“你派人盯着府中动静,一有风吹草动,你立马禀报我。” “奴婢遵命。” 春禾暗自叹气,看来太太还是没有下定决心。 谢氏抬头看着四周,才发现走到了顾珊居住的院子附近。 谢氏深吸一口气,“随我去见四姑娘。” 顾玥令谢氏失望,但是她还有顾珊。 顾珊是个懂事的孩子,而且人也聪明。和顾玥一对比,谢氏就发现顾珊身上有太多的优点。 她以前真的忽略了顾珊,实在是不应该啊。 若是当初肯将给顾玥的宠爱分一点给顾珊,可能顾玥也不会变成今日这般模样。 谢氏怀揣着复杂的心里,走进了顾珊所居住的院落。 见到谢氏到来,顾珊很诧异,面上却很平静。 “女儿见过母亲。这么晚了,母亲怎么来了。” “过来看看你。” 谢氏打量顾珊所居住的院落,摆设上面,明显比顾玥那边要素净一些。 “怎么不让人去库房多拿些摆件摆上。” 虽然不知道谢氏为何说这些,顾珊还是老实回答:“是女儿不让丫鬟们摆放太多摆件。女儿喜欢素净一点。” 谢氏点点头,“你从小就和你姐姐不一样,她喜欢奢华,你喜欢素净。她喜欢往外面跑,你喜欢看书。哎,你们两姐妹还真是一点都不一样。” 顾珊试着问道:“三姐姐出事了吗?” 谢氏摆手,“不说你三姐姐,说说你自己吧。” 顾珊不明所以,她低着头说道:“女儿挺好的。” 谢氏看着她,“不需要添置什么吗?” 顾珊摇头,“多谢母亲。女儿暂时不需要添置什么。” “这样啊。” 这种聊天方式真是无趣啊。 谢氏突然理解,她为什么那么宠爱顾玥,却不喜欢聪明懂事的顾珊。 说话无趣,也不知道亲近人。明明是母女,态度却客气疏远。 这样的聊天态度,让谢氏不由得皱起眉头,心里头不太高兴。 真不能怪她。 顾玥这个态度,她想做个好母亲,似乎都无从下手。 顾珊望着谢氏,表情小心翼翼的。 谢氏轻咳一声,回过神来,问道:“珊儿,你的终身大事,可有想过?你想嫁到什么样的人家?” 顾珊很乖,说了一个标准答案,“全凭母亲做主。” “婚姻大事,的确是父母做主。不过我们做父母的也要尊重子女的意见。若是珊儿你有什么想法,你尽管说出来。我替你达成。” 咦? 顾珊满腹疑问。 她这想了想,说道:“女儿就想嫁个门当户对,努力上进,人品过关的人。” 谢氏看着她,试着问道:“你对相貌没要求吗?” “相貌端正。” 接着顾珊又说道:“男子首重人品,相貌并非最主要的。” 和顾玥真的完全不一样啊。 顾玥那脑子,哪里看得见相貌以外的东西。什么人品,什么努力上进,统统比不上一张好看的皮相重要。 谢氏自嘲一笑,她生了两个女儿,结果两个女儿却是两个极端。在她们身上,仿佛找不到一丝一毫的相同之处。 谢氏对顾珊说道:“你的想法母亲都知道了,以后母亲一定给你找一个人品端方,才学出众的人。你喜欢读书,对方若是也喜欢读书,你们二人自然能好好相处。” 顾珊难得红了脸,“女儿年岁还小,等三位姐姐的婚事定下来后,再说女儿的婚事不迟。” 谢氏笑了起来,“我知道。不过替你那几个姐姐们相看的时候,我也会替你留意着。” 顾珊琢磨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道:“母亲,大姐姐的婚事不成了吗?三姐姐的婚事有眉目了吗?” 谢氏皱眉,“你听谁说的?” “女儿自己猜的。” 谢氏收敛表情,严肃地说道:“以后别再瞎操。姑娘家的婚事,哪会那么容易定下来。” 哦! 顾珊心中了然。 定是大姐姐和三姐姐的婚事出了什么变故,母亲才会有感而发,这么晚来到她居住的院落。 该说的都说了。 谢氏继续留下来也觉着无趣。 她又叮嘱了顾珊几句,然后起身离去。 顾珊将谢氏送到院门口。 “回去吧,早点歇息。” 顾珊点点头,“母亲,明日女儿能去看望三姐姐吗?” “你三姐姐这两天火气大,你就别去了。” 顾珊从善如流,“女儿听母亲的。” 谢氏嘴角上扬,微微一笑。 转眼想起顾玥,脸色又垮了下来。 若是顾玥有顾珊一半聪明懂事,那她做梦都能笑醒。 …… 次日,隔壁侯府传来消息,海西伯府不打算和顾府结亲。 也就是说海西伯府没有看上顾珍。 呼! 谢氏长出一口气,她就知道会是这个情况。 出了那样的事情,海西伯府怎么可能还会将顾珍娶进门。 谢氏琢磨着,等到晚上顾大人回来后,要怎么和顾大人提起此事。 顾珍的婚事,顾玥的婚事…… 谢氏一个头两个大。 谢氏问春禾,“三姑娘还在闹腾吗?” 春禾摇头,“三姑娘吃了早饭,还叫人准备笔墨纸砚,正在房里温习功课。” 谢氏冷哼一声,“真是难得,她竟然也知道上进。” 春禾不敢随便说话。 “你让人好好盯着珍丫头和三丫头,这几日千万不能松懈。” “奴婢明白。” 谢氏想了想,还是去找大太太张氏。 海西伯府的婚事告吹了,她得尽快替顾珍挑选一门新的婚事。趁着所有人都不知道顾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另外,谢家那边还得敲打一回。堵住谢家的嘴,不能让谢家在外面乱嚼舌根子。 谢氏设想得好好的,却没想过,计划赶不上变化。 …… 小翠这个包打听不是浪得虚名。 谢氏封锁得严严实实的消息,还是让她找到了突破口。 “奴婢找了竹院的一个小姐妹,听她说昨天傍晚的时候,太太去看望了三姑娘。三姑娘哭得很厉害,太太有几次拔高音量大骂三姑娘。奴婢的小姐妹顺耳听了几句。” 顾玖好奇:“你的小姐们听到了什么?” 小翠喝了口水,继续说道:“太太好像是在骂三姑娘,看上谁不好,偏偏看上了赵二郎。还骂三姑娘愚不可及,没良心。” “你说真的?” 顾玖端着茶杯的手停顿在半空中,一脸不敢置信的模样。 我累个大槽。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难怪顾玥要去算计顾珍,原来顾玥看上了赵二郎,想要取顾珍而代之,嫁到海西伯府。 没有俩姐妹同嫁一家两兄弟的道理。 顾玥心里头很清楚,她想要嫁给赵二郎的前提是顾珍的婚事告吹。 顾玥真是又狠又利落,行动力简直爆表。 她应该是宴席那天,首次认识赵二郎。然后当机立断,小心谋划,算计了顾珍。 这个行动力,一般人哪里比得上。 别的姑娘,就算看上了某个男子,也只会在心里头想一想。 想要采取行动,还要左思右想,等待下一次机会。 像顾玥这么果断干脆的人,真是少见。 顾玖都得佩服顾玥的行动力,太强了。 她如愿的毁掉了顾珍的婚事。 但是,顾玥想要嫁给赵二郎的想法,可不会那么容易达成。 顾玥这人真是太狠了。 好歹顾珍过去还替她跑前跑后,做她的马前卒。 结果她为了一个男人,转眼就毁掉了顾珍的姻缘。 若是顾珍知道真相,她会怎么做? 第117章 欠收拾 “三姑娘太狠毒了。大姑娘那里,要告诉她吗?” 青梅问道。 顾玖说道:“大姐姐那里肯定要告诉她。不过不能由我们告诉她。” 青梅不懂。 顾玖放下手中的书本,然后才说道:“姐妹相残,可不是什么好名声。大姐姐知道了真相,非得和三妹妹闹一场不可。 一旦闹起来,这件事肯定会传遍全府,甚至会传遍京城。 这事一旦传扬出去,别说三妹妹,顾家姑娘的名声都会受到影响。 既要让大姐姐知道真相,又要控制事态的发展,其实胡姨娘才是最好的人选。” “姑娘的意思是,将真相透露给胡姨娘。然后由胡姨娘出面告诉大姑娘?” “正是如此!” 青竹好奇地问道:“胡姨娘出面,就能拦着大姑娘不大闹一场吗?” 顾玖轻声一笑,“胡姨娘现在最在意的是什么?” “当然是大姑娘的婚事。” 顾玖微微点头:“除了大姐姐婚事,胡姨娘在意的还有四哥顾珩的前途。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大姐姐与其找三妹妹大闹一场,不如以此为筹码,换取实际上的好处。” 青梅问道:“姑娘猜测,胡姨娘会换取什么好处?” 顾玖轻声一笑,“我若是胡姨娘,就要求太太替顾珍另外找一门婚事,并且准备一份丰厚的嫁妆。其次,为顾珩物色一门亲事,还要准备足够丰厚的聘礼。否则就大闹一场,彻底毁掉顾玥。” 青梅连连点头,“照着姑娘说的去办,胡姨娘和大姑娘才能化被动为主动,并且从太太身上咬下一块肉。” 顾玖嘲讽一笑,“太太教女无方,被咬下一块肉也是活该。” 青梅又说道:“可是如果大姑娘不听劝,非要大闹一场,未必会有好结果。 只要有太太在,三姑娘最多受点皮肉之苦,外加禁足。大姑娘并不能真正毁掉三姑娘。” “是啊!”顾玖点头,“所以我才说这件事情的真相,我们只能告诉胡姨娘,而不是大姐姐。 还有,即便要将真相告诉胡姨娘,也不能由我们芷兰院的人出面,以免闹起来牵连到我们头上。 青梅,这方面你有经验,此事就交给你来办,如何?” 青梅含笑说道:“姑娘放心,这事奴婢擅长。保证胡姨娘得到消息后,绝不会猜到是我们芷兰院透露了消息。” “如此甚好。” 青竹好奇地问了一句,“其实这件事,姑娘完全可以当做不知道,谁都不告诉,看着她们闹腾去。姑娘却特意将真相告诉胡姨娘,难道是为了给太太添堵。” 顾玖摇头,轻描淡写地说道:“我这么做,可不光是为了给太太添堵。顾玥这个人就是欠收拾。我就是想借着这次机会,狠狠收拾顾玥一顿。过去太太实在是太宠她了,将她宠得不知天高地厚。” “只怕三姑娘不会吸取教训。这半年来,三姑娘被禁足了多少次,哪次有看她吸取教训的。依旧是我行我素,从来不知道收敛。” 青梅对顾玥是很不满的。 顾家的姑娘中,就数顾玥对顾玖态度最差,明里暗里的和顾玖别矛头。 青梅身为顾玖的贴身丫鬟,对顾玥积累了一肚子不满。 顾玖笑了起来,“顾玥会不会从这件事中吸取教训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欠收拾,就必须狠狠收拾她。让她知道做任何事情都是有代价的。终有一天,她会知道连太太也护不住她。” 青梅好奇地问道:“姑娘不亲自出面,又要如何狠狠收拾三姑娘?” 顾玖轻声一笑,“这种事情哪需要我亲自出面。光是老爷一人,足以让顾玥吃不了兜着走。等着瞧吧,后面还有好戏可看。” …… 过了两日,顾珍似乎是想通了,整个人都安静下来。 谢氏同胡姨娘齐齐松了一口气。 她们都怕顾珍继续闹下去,闹得家宅不宁,流言四起。 不过胡姨娘还是不放心顾珍,每天都会去看望她。 这一天,胡姨娘正准备出门,丫鬟红梅却告诉她一个惊人的消息。 胡姨娘脸都僵住了,她死死地盯着红梅,“你说的是真的?” 丫鬟红梅点头,“奴婢不敢欺瞒姨娘,此事千真万确。竹院的丫鬟亲口说的,假不了。姨娘,三姑娘太狠了,她为了一个只见过一面的男人,就毁了大姑娘的终身,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胡姨娘咬牙切齿,“这件事当然不能就这么算了。顾玥贱人,欺人太甚。” “姨娘要怎么做?” 胡姨娘气得在屋里走来走去。 顾玥这个小贱人,从小就不是个好东西。 珍丫头处处顺着她,她竟然下得了手,竟然毁了珍丫头的终身。 这件事决不能就这么算了。 胡姨娘脑子里闪过各种念头,又一一否决。 她不仅要让顾玥付出代价,她还要让谢氏割肉。 丫鬟红梅小心翼翼地说道:“姨娘,要不要将此事告诉老爷?” 胡姨娘怒目圆睁,“当然要告诉老爷,但不是现在。” 胡姨娘怒过之后,逐渐冷静下来。 这件事情,靠一腔愤怒,什么问题都解决不了。 她将事情从头到尾的过了一遍,心头终于拿定了主意。 胡姨娘先去见顾珍。 将真相告诉了顾珍。 顾珍当场大哭大叫,扬言要弄死顾玥。 “姑奶奶,你给我小点声,生怕外面的人听不见吗?” 顾珍大哭,“姨娘,顾玥为了嫁给赵二郎,毁了我的姻缘,难道我要放过她?” “当然不能放过她。但是你这样大吵大闹,不仅解决不了问题,顾玥还会依旧逍遥。” 顾珍擦着眼泪,“姨娘怎么说我就怎么做。我不求别的,我只要顾玥很惨很惨,比我过得更惨。” 胡姨娘拉着顾珍的手,说道:“你放心,我一定让顾玥落到很惨的地步。顾玥不是想嫁给赵二郎吗,那个赵二郎不仅克妻,而且脾气暴躁。那就干脆让顾玥嫁过去。” “凭什么?”顾珍大怒,“顾玥毁了我,就是为了嫁给赵二郎。姨娘不阻拦,还要成全她。那她岂不是称心如意。” 胡姨娘耐心的劝道:“傻丫头,你真当顾玥能够称心如意? 就算她熬过去,没被赵二郎克死,顺利嫁到海西伯府,你以为她就有好日子过吗? 我可是打听过,那个赵二郎可不是个好脾气的人,一言不合就要动手。 顾玥的脾气你也知道,她能忍一次,还能忍两次三次? 瞧着吧,等顾玥嫁过去了,只怕还没出新婚,两个人都要打起来。到时候我们火上浇油,不信顾玥不倒霉。” 顾珍咬牙,不甘心,意难平。 “就算一切都如姨娘说的那样,顾玥嫁过去也不会有好日子过。可她毕竟是称心如意了。我呢,我该怎么办?我要留在府里做一辈子老姑娘吗?” 说完,顾珍就大哭起来。 胡姨娘拍拍她的背,“傻孩子,别哭了。姨娘不是在给你想办法吗。这次顾玥毁了你的姻缘,我就让太太赔你一场姻缘。” “我不要嫁给谢定,就算死,我也不要嫁给那个猪狗不如的东西。”顾珍一边哭,一边言辞拒绝。 胡姨娘轻声说道:“你放心,肯定不会让你嫁给谢定。” 顾珍抬起头,看着胡姨娘,“不嫁给谢定,我还能嫁给谁?” “不管嫁给谁,总归姨娘一定为你谋一场富贵。你就听我的好消息。” 胡姨娘走了,去芙蓉院见谢氏。 顾珍坐在床头,一会笑一会哭。更多的时候,则是咬牙切齿地诅咒顾玥不得好死。 …… 胡姨娘到了芙蓉院,没和谢氏客气,开门见山地说道:“太太,关于珍丫头的婚事,婢妾有些话想说。” 谢氏一脸不高兴。 这几天,谢氏就没有一天顺心过。 海西伯府拒绝了亲事,顾大人那里又说了她一顿。顾玥还在闹腾,要死要活非要嫁给赵二郎。顾珍倒是安静下来,可是顾珍的婚事,如今成了老大难。 偏偏这个时候,胡姨娘半点不识趣,还跑来说什么关于顾珍的婚事,她有话说。 谢氏眉宇间出现了几道竖纹。她不满地看着胡姨娘,“你不看着珍丫头,跑这里来做什么?关于珍丫头的婚事,我和老爷自有主张,你就不要瞎操心。” 胡姨娘抬起头,看着谢氏,一改过去低眉顺眼的样子。 “太太,三姑娘毁了珍丫头的婚事,难道不该谈一谈吗?” “你放肆!” 谢氏拍着桌子,脸色大变,不敢置信地看着胡姨娘。 胡姨娘面色坦然地面对谢氏的打量。 谢氏咬牙,对春禾说道:“去门口守着,没我的吩咐,谁都不准进来。” “是!” 春禾偷偷看了眼胡姨娘,心想胡姨娘是得了失心疯吧。 她到门口守着,将其他丫鬟都赶走。然后竖起耳朵,偷听屋里的谈话。 谢氏咬牙切齿,“胡氏,你知道你刚才在说什么吗?这种事你也敢胡说八道,你放肆!” “婢妾不敢放肆。太太,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三姑娘做的事情,并非那么隐秘。” “你,你说什么?” 谢氏瞪大眼睛,谁给胡姨娘的胆子。到底是谁? 胡姨娘不卑不亢地说道:“珍丫头被毁了姻缘,罪魁祸首就是三姑娘。可是三姑娘却没有得到任何应有的惩罚,这对珍丫头来说何其不公。” “你到底想说什么?”谢氏怒问。 胡姨娘表情镇定地说道:“婢妾想提醒太太,该给珍丫头另外找一门婚事。” “你算什么东西,你竟然敢这样和我说话。你给我跪下。”谢氏气急败坏,一个姨娘也敢骑到她头上撒野,真当府中的规矩是摆设吗? 胡姨娘没有跪下,“若是太太不能替珍丫头另外找一门婚事,那么婢妾就算是拼死,也要将此事真相告诉老爷。一旦老爷知道真相,三丫头会有什么后果,太太应该比婢妾更清楚。” “你敢威胁我?谁给你的胆子?你说。” 胡姨娘嘴角微微扬起,瞬间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样子。那一抹微笑似乎从来没有出现过。 她对谢氏说道:“当然是三姑娘给了婢妾勇气。三姑娘算计珍丫头的婚事,等于是将把柄送到到了婢妾手中。婢妾若是不好好利用,如何对得起眼睛都快哭瞎的珍丫头。” “你,你……”谢氏指着胡姨娘,气得说不出话来。 “太太,我们还是不要将时间浪费在无谓的争执上面。不如一起商量一下珍丫头的婚事。” 谢氏呵呵冷笑,“好,非常好。枉我过去对你推心置腹,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 “婢妾也是一个母亲,岂能坐视珍丫头受到如此大的委屈。还请太太体谅婢妾的一番心意。” 谢氏咬牙切齿,“很好!你坐下来说话,我们慢慢谈。” “多谢太太。” 为了顾珍,胡姨娘是豁出去了。 明知道从今以后,她再也得不到谢氏的信任,甚至会处处被谢氏刁难,她却义无反顾,依旧跨出了这一步。 唯有如此,才对得起自己,对得起顾珍。 没人知道胡姨娘和谢氏是怎么谈的。就连守在门口的春禾,都没听到两人的谈话声。 春禾只看到胡姨娘面色平静地离开芙蓉院。 当她走进房里。 啪! 谢氏将茶杯狠狠地砸在地面上,摔得粉碎。 “太太息怒。” 谢氏喘着气,闭上眼睛,头痛。 “太太,要不要奴婢将大夫请来。” 谢氏摆手,“不用了。顾玥这个死丫头生来就是讨债的。” 这话春禾不敢接,只能沉默以对。 谢氏咬咬牙,“大太太现在在忙什么?” “大太太这会正在议事堂。对了,二姑娘也在议事堂。” 谢氏蹙眉,“顾玖怎会在议事堂?” “太太忘了吗,大太太让二姑娘跟在她身边学着管家理事。” “荒唐。这么大的事情,我为何而不知道?” 春禾小声地说道:“前两天,奴婢有提到此事。” 谢氏拍着桌子,“我是说顾玖为何没来说一声?她还是不是二房的姑娘?” 谢氏发了一通火,最后带着丫鬟婆子前往议事堂。 议事堂内,果然传来顾玖的说话声。 谢氏皱起眉头,一脸不高兴地走进去,“二丫头,你怎么在这里?你大伯母要管家理事,你在这里纯粹就是添乱,还不赶紧回房去。” 顾玖正在算账,谢氏就冲进来,冲她劈头盖脸一通呵斥。 她抬头看着谢氏,猜测谢氏是吃了火药吗? 想到小翠传来的消息,胡姨娘去芙蓉院找了谢氏,顾玖了然一笑。 看来胡姨娘那边进展很顺利,成功刺激到谢氏。 所以谢氏的火气才这么大。 “弟妹,是我让小玖留在这里。小玖算账又快又好,正好能帮上忙。” 不等顾玖出声,大太太张氏就主动出面替顾玖解释了一切。 谢氏哼了一声,“大嫂真会使唤人。二丫头是我们二房的孩子,大嫂要使唤她,好歹也该跟我说一声才对。” 张氏挑眉一笑,“弟妹,这事就是你的不对了。” 谢氏板着脸,怒问:“我哪里不对。” 张氏斜了眼谢氏,眼神轻蔑。 然后端起茶杯,轻描淡写地说道:“你们二房的姑娘,眼看着一个个都长大了。 弟妹却从没有想过要张罗着让她们学习管家理事。 孩子们不懂算账,不懂管家,以后嫁出去怎么办?被下人拿捏一辈子吗?不能为夫君分忧,岂不是要被夫家嫌弃? 弟妹不在意姑娘们的前程,我却不能不在意。 我好心好意,让小玖跟着我学习管家理事,弟妹不感谢我,反而还来指责我,这是何道理?” 第118章 挨板子 “谁我说不关心孩子们的前程。大嫂,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谢氏眼神阴沉沉地看着张氏。 张氏笑了笑,“原来是我误会了吗?既然弟妹关心孩子们的前程,为何还要呵斥小玖,让小玖回房? 还是说,弟妹不愿意让小玖学习管家理事。毕竟她是苏弟妹生的孩子,是谢弟妹你心里头的一根刺。” “胡说八道。”谢氏大声呵斥,“我敬你是大嫂,不代表你可以随意胡说。” 张氏笑道:“弟妹莫要生气。我收回之前的话。” 谢氏冷哼一声,气得心肝脾肺肾都在痛。 一个个都是见她好欺负,都来欺负她。真是欺人太甚。 张氏又说道:“我现在和弟妹正式说一声,以后小玖就在我这里学习管家理事。此事弟妹没有异议吧。” 谢氏说道:“府里的姑娘不是只有二丫头一个。大嫂只让二丫头来学习管家理事,却忽略了其他几个孩子,是何道理? 大嫂果然偏爱二丫头。可是其他几个孩子,也是你的侄女。还请大嫂不要厚此薄彼。” 张氏笑道:“弟妹说的有道理。芍药,你派人通知其他姑娘,问她们愿不愿意跟着我学习管家理事。 若是愿意,以后每天早上卯时三刻过到议事堂学着管家。 另外,你要和她们说清楚。既然选择学习,就不能半途而废。谁要是坚持不下去,趁早别来了。” “奴婢遵命。” 芍药退下,安排人去各个院落通知。 张氏问谢氏,“弟妹,我这样安排,你看可好?” 谢氏皮笑肉不笑,笑容显得格外扭曲。 “大嫂的安排自然是好的。二丫头能得你看重,也是她的福气。” 张氏哈哈一笑,“二丫头聪慧伶俐,不光是我喜欢,隔壁侯府的几位嫂嫂也很喜欢。” 顾玖连忙说道:“大伯母快别夸我了,我没那么大伯母说的那么好。” 张氏笑道:“小玖,这里都是自家人,你就不要谦虚了。” 顾玖抿唇一笑,“我听大伯母的话。” 谢氏眯起眼睛,看着样子,顾玖很得张氏的喜欢。 顾玖这是找上了靠山? 谢氏暗自冷哼一声,找到靠山也没用。 顾玖是二房的人,她的终身大事得二房说了算。 谢氏干脆在椅子上坐下,“回京城之前,我就想着,等我将事情理清后,就带着几个丫头一起管家理事。 却不料,这事情是一出接一出,没得空闲的时候。我可真羡慕大嫂,膝下只有顾珺这么一个闺女,比起我那是轻松多了。” 张氏挑眉一笑,“弟妹这话说的没错,几个孩子除了小玖和珊儿,都太闹腾了。弟妹是该好好管管。” 这话谢氏就不爱听了。 她说道:“玥儿性子跳脱,却胜在贴心。珍丫头大部分时候,都是娴静文雅的。至于顾琳这孩子,她还小,一团孩子气,过几年就好了。” 张氏说道:“说起来,弟妹也正是辛苦。不光要操心男孩们的前程,还要操心姑娘们的婚事。” “谁说不是。” 张氏笑了笑,“弟妹这么忙,旁的事情你就别操心了。将几个孩子们的婚事办好,才是要紧。” 谢氏盯着张氏看,猜测张氏这话是什么意思?不让她参与管家? 岂有此理。 大房和二房没有分家,这管家的事情,理应两人一起担着。 凭什么张氏把持着管家权利,还不让她染指。 谢氏心头恼怒,不过现在不是和张氏争论管家权利的时候。 因为谢氏还有更紧要的事情,需要张氏帮忙。 所以谢氏克制了自己的脾气,打算和张氏好好聊一聊。 “珍丫头真是可怜,好好的一门婚事,原本以为成了,结果海西伯府又改了口,没看上珍丫头。珍丫头这几天哭得那样惨,大嫂都知道吧。” 谢氏看着张氏看。 张氏点头,“这事我知道。珍丫头没福气。” “谁说不是。” 顾玖坐在一旁,竖起耳朵听着两位太太闲聊。 谢氏突然提起顾珍的婚事,真的很奇怪。 顾玖偷偷扫了眼谢氏,谢氏十有九八是在打什么主意。 莫非胡姨娘已经和谢氏达成了某种协议。 谢氏突然提起顾珍的婚事,是想请大太太张氏帮忙张罗吗? 不得不说,顾玖猜到了真相。 谢氏的确是想请张氏帮忙。 两个人东拉西扯的聊了一通。 谢氏一个劲的说顾珍多可怜,年龄大了,耽误不起。得早点将婚事定下来。 张氏似笑非笑地看着谢氏,“弟妹有什么话,不妨直说。我们住在一个屋檐下,能帮的肯定会帮。” 谢氏满脸堆笑,一改之前的针锋相对的态度。 “关于珍丫头的婚事,还请大嫂帮个忙,帮忙物色一个好人家。婚事若是成了,我给大嫂包一个谢媒钱。” 张氏笑了起来,“弟妹客气了。都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珍丫头的婚事,的确不能耽误下去。不知道弟妹有什么想法?” 谢氏说道:“首要一点,人品端正。门户差一点也没关系,不过前提得是嫡出。门当户对的人家,最好是自小就养在嫡母身边的庶子。” 张氏皱眉,“弟妹,你这个要求有点高啊。” “怎么会。” 张氏嘲讽一笑,“弟妹认为京城大户人家中的庶子,有几个有幸自小养在嫡母膝下?实话和弟妹说吧,这样的人凤毛麟角。二十个里面都未必有一个。反倒是门户差一点的,倒是有许多选择。” “果真?” 张氏点头,“这种事情,我岂能开玩笑。对了,珍丫头的婚事,弟妹和二弟商量了吗?” “大嫂放心,已经商量好了。” 迟疑了一下,谢氏才说出今日找张氏的最终目的。 “我听说大嫂娘家某个庶出侄儿,人品端方,从小没了姨娘,一直养在嫡母名下。大嫂,你看……” 张氏大皱眉头,“敢情弟妹一开始就盯上我娘家侄儿。” 谢氏尴尬一笑,“我们两家是亲戚,难免会多关注一点。” 张氏似笑非笑,“我娘家侄儿的婚事,我可做不了主。这样吧,改天我使人到张家问一声。要是哥哥嫂嫂们没意见,我们在说接下来的事情。” “多谢大嫂。”谢氏喜笑颜开,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 顾玖挑眉,谢氏这模样,难不成张家这门婚事是胡姨娘提出来的要求? 想想还真有可能。 胡姨娘果然如她预料的那般,不仅安抚了顾珍,还懂得利用此事为顾珍换来好处。 让顾玖更意外的是,大太太张氏竟然没有反对这门婚事。 顾玖左思右想,没想明白大太太张氏的想法。 谢氏这边,同张氏说好后,也不多做停留,直接起身离去。 走的时候,还叮嘱顾玖,好生跟着张氏学习管家理事,不要辜负了张氏的一番心意。 “太太放心,我不敢辜负大伯母的期望。太太慢走。” 顾玖送走了谢氏,回到位置上,准备继续算账。 张氏却出声问道:“小玖,出事后你有看望过你大姐姐吗?” “回禀大伯母,前几日有去看望过大姐姐。” “你大姐姐她还好吗?” “我去看望她的时候,她的样子不太好,受了太大的打击,有些承受不住。不过这两天好多了,应该是想通了吧。” 张氏又问道:“你大姐姐有说过她有什么打算吗?” 顾玖琢磨这话,大伯母是在考察大姐姐吗? 顾玖想了想,微微摇头,“大姐姐暂时还没有什么打算。” 张氏笑了笑,嘀咕道:“出了那样的事情,想来她一时半会还没回过神来。” 顾玖心头一跳,望着张氏。难道张氏已经知道顾珍身上发生的事情? 既然如此,张氏为何还要同意谢氏的请求,愿意促成同张家的婚事。 按照这个年代的标准,顾珍那样的情况,除了嫁给谢定外,京城的大户人家应该都不会考虑将顾珍娶回去。 这也是为什么大家都说顾珍会当老姑娘。 张氏明显没有和顾玖继续聊下去的想法。 顾玖知趣,也没有多问。 …… 就在谢氏以为一切都将顺利解决,雨过天晴的时候,顾玥被打了。 “太太,不好了。老爷他,老爷他命人打三姑娘的板子。” “什么?怎么回事?” 谢氏愣住,一时间竟然没回过神来。 “奴婢也不清楚原因。只是听到老爷要打三姑娘的板子,就急匆匆赶回来禀报。” 丫鬟冬梅喘着粗气说道。 谢氏猛地站起来,“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是现在。” “老爷要在哪里打玥儿的板子?” “就在竹院。顾管家已经带着人过去了。太太,你也赶紧过去吧,迟了三姑娘就要挨打了。” 谢氏顾不上别的,急匆匆地前往竹院。 竹院内,丫鬟婆子们噤若寒蝉,全部跪在地上。 顾玥被下人绑了,绑在日条登上。 顾全端来一张椅子摆在院子里,顾大人就坐在椅子上面。 他面色如霜,问道:“三丫头,知道我为什么要打你板子吗?” “呜呜呜……” 顾玥挣扎,摇头。 顾大人冷哼一声,“很早以前我就说过,我不指望你们姐妹互相友爱,但是绝不允许你们姐妹相残。三丫头,你太令我失望了。” “……呜呜……” 父亲,女儿知错了,你放了我吧。 顾玥如此喊叫。奈何嘴里面塞了破布,发不出声音。 顾大人板着脸,说道:“你的所作所为,不仅令人失望,更是令人寒心。过去都是你母亲太宠你,让你不知道天高地厚。既然你母亲教不好你,那我就亲自教导你。” 随着顾大人话音一落,板子重重的落在顾玥的臀部。 顾玥惨叫,却没有发出声音。她满头的冷汗,脸色苍白扭曲,显然是痛狠了。 还没等她回过神来,紧接着,第二下板子又落了下来。 顾玥大哭,却哭不出声音,只看见眼泪一滴滴落下。 顾珍躲在竹院外的大树后面,一脸兴奋紧张。 当板子重重地落到顾玥的身上的时候,她几乎跳了起来。 对,就是这样,狠狠打板子。最好能将顾玥打残,不要打死。 打死了就一了百了,那样太便宜顾玥。 打残了才好。 一个残废,看她还能不能嫁出去。 就在顾珍兴奋的时候,谢氏带着丫鬟婆子急匆匆赶来。 顾珍赶紧将自己藏好,偷偷打量。 她咬着唇,一脸不爽。真是便宜了顾玥。 不过顾珍并没有离开,她依旧躲在大树后面偷看。 当板子再一次落下的时候,谢氏冲进了竹院。 “打不得啊!” 谢氏不顾一切地冲上去,扑在顾玥的身上。 顾玥气若游丝,努力睁开眼睛,朝谢氏看去。 不知何时,塞在顾玥口中的破布已经掉落在地上。 顾玥哭着说道:“母亲,救我。” 谢氏大哭起来,“老爷,姑娘家不能这样打啊。” 顾大人不为所动,“夫人,三丫头犯的事情你可知情?” 谢氏愣住,紧接着慌起来,“老爷在说什么,妾身不明白。妾身还想问老爷一句,为什么要打玥儿板子,将她打坏了可怎么得了。” “即便打坏了,也是她咎由自取。” 顾大人是铁了心要教训顾玥。 “既然夫人不知情,等打完板子,我再好好的和夫人聊一聊。” “老爷,打不得啊。不能再打了,再打玥儿就要被打死了。” 顾大人顿时怒了,指着顾玥骂道:“这种猪狗不如,对待自家姐妹如此心狠手辣的人,打死了也是活该。来人,将太太扶起来,继续打,打完为止。” “不能打,不能打啊。”谢氏又哭又叫,神情慌乱。 “请太太恕罪。” 数个婆子冲上来,强硬的拉起谢氏,将她拖走。 紧接着板子就落在了顾玥的身上。 顾玥惨叫一声,然后又被人堵住了嘴巴。 谢氏大哭起来,“不能打,不能再打了。老爷,玥儿她知错了,真的知错了。你就饶了她吧,给她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小厮犹豫,还剩下最后一板子,要不要打。 顾大人冷冷地看了眼谢氏,然后厉声喝道:“打!” “啊……” 谢氏大叫。 她眼睁睁地看着板子落在顾玥的身上,鲜血落了下来。 “玥儿,玥儿……快请大夫,快去请大夫啊。” 谢氏扑在顾玥的身上,惊慌失措,整个人仿佛魂都没了。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老爷为何会知道玥儿算计顾珍的事情? 是不是胡姨娘? 一定是胡姨娘这个贱人。嘴上答应不将此事告诉老爷,转眼就撕毁协议。 啊啊啊! 谢氏狂怒。 她会让胡姨娘好看,会让顾珍做一辈子老姑娘。 她要让这对母女付出惨痛的代价。 都是她们害了玥儿。 玥儿好惨。 玥儿身上都是血,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 “大夫还没来吗?大夫到底在哪里?” “太太别急,已经派人去请大夫。外面冷,三姑娘受了伤不能再受冻。请太太让开一下,奴婢们好将三姑娘抬回房里去。” “对对对,快将玥儿抬回房里。” 此时此刻,谢氏的眼里心里,只有顾玥一个人。 顾大人被她抛到了脑后,所有人都被她抛到了脑后。 婆子们将顾玥抬到床上趴着。 接着褪去她的衣裙。 “慢一点,轻一点,不要伤着玥儿。” 谢氏气急败坏,这些婆子就不知道手轻一点吗? 玥儿已经受了那么大的罪,还要受第二次罪,这可怎么得了。 衣裙褪下,谢氏当场发出一声惊呼声。 “我的玥儿。” 顾玥腿上,臀部上的伤势,触目惊心。 谢氏再次大哭出声,“玥儿!玥儿,你可不能有事啊!” 第119章 顾玖的面子 “大夫来了!” “大夫快给玥儿看看。玥儿的伤要不要紧?” “二太太不要担心,三姑娘的伤势看着严重,其实并没有伤到骨头,都是皮肉伤。” “怎么会不严重,流了这么多血。” 谢氏对大夫怒目而视,甚至怀疑大夫根本就是个庸医。有人想害玥儿,故意请了个庸医过来。 朱大夫胡子抖了抖,“二太太若是不相信老夫,那就另请高明。” “朱大夫误会了。我家太太只是太担心三姑娘的伤势,说话急了点。” 春禾劝住了朱大夫,又来劝谢氏。 “太太,你别着急。这位朱大夫是京城有名的大夫,医术了得。以前还做过太医。三姑娘的伤势要紧,这个时候换大夫也来不及,而且还耽误三姑娘伤势。” 谢氏吐出一直憋着心口的那口气,好歹冷静了一点。 “朱大夫,刚才是我太着急,有得罪的地方,请你包涵。孩子被打成这样,我心里头难受啊!” 朱大夫打开药箱,说道:“二太太不用担心,打板子的人下手很有分寸。这伤势看似严重,实际上都是皮外伤,用上好的伤药,养几天就好了。” “那就麻烦朱大夫。”谢氏总算松了口气。 她就守在床边,看着朱大夫给顾玥上药。 顾玥还处在昏迷中。当伤药接触肌肤,似乎是刺激了她,她发出了一声呻吟。 “玥儿,你别怕。母亲守在你身边。” 谢氏握着顾玥的手,一脸紧张。 朱大夫一边指挥丫鬟给顾玥上药,一边对谢氏说道:“伤药效果很好,只是会刺激到肌肤。二太太不用担心。” 谢氏点头,“我知道。多谢朱大夫。” 一个小丫鬟来到谢氏身边,小声说道:“太太,老爷请你过去。” 谢氏脸色一沉,压着嗓子说道:“我知道了。” 谢氏看着昏迷不醒的顾玥,各种念头从脑海中闪过。 她对春禾说道:“照顾好玥儿,我去去就来。” 春禾替代谢氏,握住顾玥的手,有些担心的看着谢氏。 谢氏没有回应春禾,她走出卧房,去见顾大人。 顾大人大马金刀地坐着在椅子上,听到脚步声,就朝谢氏看去。 夫妻二人四目相对,都没回有说话。 两人之间的气氛,似乎已经降到了冰点。 下人们全都低着头,两位主子闹成这样,太可怕了。 可千万别吵起来啊! 还是顾大人率先打破了沉默。 “你很清楚为夫为何要仗打玥儿。” 谢氏点点头,一副隐忍的模样,说道:“妾身知道,玥儿她做错了,该罚。但是老爷未免太狠心了。” 顾大人冷哼一声,“本官只是打她一顿板子,而她却毁了珍丫头的婚事。相比起来,三丫头比你我都要狠。” 谢氏浑身颤抖,这一点她何尝不知道。 可是婚事被毁哪里比得上被打板子流血那样直观。 看着玥儿浑身是血的昏迷过去,她的心都在痛。 谢氏捂住心口,说道:“就算没有玥儿,海西伯府也未必会看得上珍丫头。” “没有如果。” 顾大人很不客气地说道,“玥儿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你要负主要责任。就因为她知道不管她犯下多大的错,你都会护着她,她才敢如此肆无忌惮,自以为是,还心狠手辣。” 谢氏浑身一抖,“老爷也怪我。” 顾大人冷哼一声,“不光是玥儿需要反省,你也需要反省。今日她可以为了一个男人,毁掉珍丫头的婚事。他日,她也可以为了别的原因,毁掉你我,毁掉这个家。” “不,不会的。玥儿没有那么坏。老爷,你这是偏见。” 顾大人板着脸,说道:“如果你继续纵容她,终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谢氏突然哭了起来,“你们都来指责我,那我怎么办。玥儿是我的女儿,难道我真能眼睁睁的地看着他她受苦吗?” “你还要继续纵容她吗?你简直糊涂。” 顾大人一脸失望。 谢氏望着顾大人,突然下定了决心,“老爷,给玥儿说门亲事吧!等她嫁了人,自然会懂事的。” 顾大人蹙眉,“你到底在想什么?” 谢氏凄苦一笑,“对玥儿,我打也也打了,骂也骂了。当场她答应得好好的,会改,会长进。可是要不了几天,她又会故态复萌。 老爷,妾身承认自己没有教好她。如今,妾身对她是有心无力。她不是珊儿,珊儿懂事听话。 玥儿这孩子太倔,正好她也大了,不如早早将她打发出去。” “你想好了?” 谢氏点头,“我也想多留玥儿几年。可是看她一副铁了心的样子,继续留着她,恐怕会闹出更大的风波。” 顾大人紧皱眉头。他有心好好管教顾玥,然而他并没有那么多时间。 靠谢氏管教顾玥,如今看来,没什么作用。 似乎只剩下早点将顾玥嫁出去这一条路。 顾大人认可了谢氏的想法。直接问道:“你看上谁家?” 谢氏捂着嘴哭了一场,才说道:“妾身在京城人生地不熟,哪里有什么主意。玥儿的婚事,还要老爷多费心。” 顿了顿,谢氏又继续说道:“玥儿挨了打,此事瞒不了人。妾身担心大房和隔壁侯府会乱想,影响到玥儿的终身。” 顾大人板着脸,“你是怪本官?” “妾身不敢。妾身只是实话实说。” 顾大人说道:“大房和隔壁侯府那里,我会和他们打一声招呼,把事情说清楚。” 谢氏不敢相信,她以为顾大人要将真相说出去。说出真相,顾玥怎么办。 顾大人哼了一声,很是不满,“本官有那么糊涂吗?此事在本官这里到此为止。倒是你娘家那边,叫他们闭嘴。” 谢氏一脸茫然,疑惑。 此时管家顾全走了进来,他先看了眼谢氏,然后走到顾大人身边,凑到顾大人耳边说道:“老爷,公子诏在衙门等着老爷。” “什么?” 顾大人脸色都变了,“哪个公子诏?” 顾全小心翼翼地说道:“宁王府公子诏。” 顾大人心头一震,“他为何会在衙门等着本官?本官同他们王府可没有来往。” 顾全小声说道:“公子诏说,他要报案。” 顾大人顿时就跟泰山压顶一般,脸色变得难看无比。那种无形的压力,压得他快要喘不过气来。 上任京城府尹以来,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他最担心的就是卷入涉及皇室宗亲的案子。 谁也不能保证,皇室宗亲的案子后面没有更大的阴谋,会不会涉及到如今越演越烈的夺嫡之争。 顾大人一脑门子的汗,“他要报案,可以找刑部,廷尉,再不济还可以找少府,绣衣卫,甚至是执金吾。区区一个京城府尹衙门,可容不下他那尊大佛。你去告诉他,他的案子本官不受理。” 顾全急了,“老爷,该说的话都和公子诏说了。他说案子是在京城发生的,理应找大人报案。大人,此案推脱不得啊。万一得罪了公子诏,他一发怒,到陛下跟前说大人的坏话,如何是好。” 顾大人咬牙切齿,“这些皇孙公子,是要将本官绝路上逼啊。” “大人,还是先去见见公子诏,先听听他怎么说。” 顾大人无奈点头,“如今也只能如此。” 一主一仆在那里嘀嘀咕咕,自然引起了谢氏的注意。 她见顾大人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担心起来。 “老爷,出了什么事吗?” “衙门里出了点事情,我要马上过去一趟。玥儿的婚事,我们从长计议。” “老爷……” 顾大人已经带着下人离开了竹院。 春禾来到谢氏身边,“太太,已经给三姑娘上了药,朱大夫也开了药方。” 谢氏回过神来,“玥儿的伤势严重吗?” “朱大夫说了,好生调养,几天时间就能下床自如活动。” 谢氏松了一口气。 春禾四下看看,然后俯身,凑在谢氏耳边悄声说道:“奴婢听到一个消息,也不知是真是假。” “什么消息?” 春禾下意识的滚动喉头,然后才说道:“好像是谢家那边走漏了消息,传到了老爷耳中。” “果真?” 春禾点点头,“奴婢不敢欺瞒太太。” 谢氏阴沉着一张脸,心中在想,一定是马氏这个祸害,一定是她将事情说漏了嘴。 她就知道,马氏不是个好东西。 看来之前是她误会了胡姨娘。 胡姨娘信守承诺,没有将事情说出去。 谢氏板着脸,说道:“这事我知道了。你小心留意府中的情况,但凡发现有人在乱说,即刻禀报我。” “奴婢遵命。” …… 顾大人急匆匆来到衙门签押房。 刘诏正背对着大门,望着墙上挂的一幅画。 “咳咳……” 顾大人轻咳一声,提醒公子诏。 刘诏听到动静,回过头来,目光谦和地看着顾大人。 “顾大人终于来了,本公子没有白等。” 顾大人做出一张严肃脸,走进签押房,拱手对公子诏行了一礼。 刘诏回了一礼,“顾大人客气。” 顾大人坐上主位。 这里是京城府尹衙门,在衙门里就顾大人最大。 为维护官威,维护朝廷威严,除了天子外,无论谁来,地位有多高,顾大人理应坚持坐在主位上。绝不可能将主位让出来。 顾大人坐好后,面无表情地说道:“公子诏请坐。” 刘诏在客位上坐下。 顾大人一本正经地问道:“下官听说公子想要报案?” “正是。” “什么案子?” 顾大人心里头对刘诏是各种不满。 身为皇孙,有案子为什么不找朝廷,偏要来找他这个小小的京城府尹。 就算他将案子查清楚,又能做什么。 案子牵涉到王府,一点发现案情重大,他必须上报朝堂和天子。 届时自会有其他衙门的人接手案子。 总之,在顾大人看来,刘诏跑到京城府尹衙门报案,纯粹是多此一举,浪费时间。 刘诏语气清冷地说道:“本公子今日在酒楼用餐,掉了一块鱼形玉佩。玉佩是母妃赏赐,不敢轻忽。请顾大人帮本公子将玉佩找回来。” 顾大人意外,“就这事?” 刘诏微微点头,“就是此事。” 顾大人偷偷松了一口气,如果只是找一块玉佩,倒是简单。 “此案本官清楚了,本官会尽全力找回玉佩。” 刘诏微微颔首,“多谢顾大人。详细的情况,我的护卫赵三,会一一禀报。有需要本公子配合的地方,顾大人尽管开口。” “公子有心了。” 顾大人只想早点将刘诏打发走,赶紧叫人过来做案情登记。 刘诏的玉佩掉落在同福酒楼,说是上酒楼吃饭的时候,玉佩还挂在腰间。等到离开酒楼的时候,才发现玉佩不见了。 然而酒楼上下所有人都否认见到过玉佩,更不会有人承认偷了玉佩。 顾大人看着案情登记,此案看起来很简单。没有意外的话,应该很快就能解决。 做完案情登记后,刘诏就告辞离开了京城府尹衙门。 马师爷这才着急地告诉顾大人,“大人,不好了。” “怎么回事?” “刚才听下面的人,这个同福酒楼来头不小,后面的靠山好像是某个王府。” 啪! 顾大人手中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冷汗津津。 他就知道,堂堂皇孙来报案,案情怎么可能像看上去那么简单。 果然是将他们衙门上下所有人当刀使唤啊。 顾大人心里头后怕不已,这要是牵连进皇室相斗,可是会要命的啊。 然后,公子诏亲自来报案,明知这个案子小小的京城府尹衙门解决不了,却还是要硬着头皮查下去。 果然,京城府尹这个位置会要命的。 前任张大人到现在还关在执金吾大牢里,凶多吉少。顾大人实在是不想步入前任的后尘。 顾大人擦掉额头上的冷汗,问道:“知道同福酒楼背后靠山具体是哪家王府吗?” “暂不清楚,下官一会就去打听。大人,这个案子要查吗?” 顾大人咬着牙,“查,当然要查。公子诏大张旗鼓的来到衙门报案,本官岂能不查。恐怕这会全京城都已经得到公子诏报案的消息,就等着看本官的笑话。本官要是不查清楚此案,可没办法对上面交代。” “老爷说的是。说不定过两天,朝堂上,宫里面,王府那边都会派人来过问此案。” 顾大人这会已经想明白了,先不管这件案子背后涉及到的人和事。他只查案,多余的事情,一概不管。 能查下去就继续查,查不下去就及时收手。 就算公子诏和宁王殿下怪罪下来,他也有足够的理由推脱。 顾大人心头还存了一个侥幸,希望这仅仅只是一个简单的案子。 明知不太可能,却还是会抱着哪怕万分之一的幻想。 刘诏从京城府尹衙门出来的时候,分明看到了好几波行踪可疑的人。 刘诏轻蔑一笑,若无其事的上了马车。 他看上去很瘦,脸色不正常的发白,似乎久病未愈。 赵三说了一声,“公子当心。” 刘诏轻声说道:“无妨。” 上了马车后,护卫赵三伺候在他身边。 “公子,现在去哪里?” 刘诏低头一笑,“回王府。” “是!” 赵三命车夫赶着车朝王府方向驶去。 “公子还记得在西北见过几面的顾姑娘吗?” 刘诏挑眉。 赵三继续说道:“这位顾大人正是顾姑娘的父亲。” 刘诏面无表情地问道:“你想说什么?” “属下担心,这次的事情会不会牵连到顾大人身上。顾姑娘对公子毕竟有救命之恩。” 刘诏眼神清冷地看着赵三,赵三的冷汗瞬间落下来,急忙低着头,请罪:“属下该死。” 刘诏神情淡漠地说道:“无论那个位置上坐着的是顾大人,张大人,李大人,亦或是王大人,本公子的计划都不会改变,记住了吗?” “属下明白。” 刘诏看着车窗外,眼看着快要到王府,他才说道:“不过你说的也有些道理,本公子会主意分寸,尽量不牵连顾大人。” 赵三顿时松了一口气。 顾玖完全不知道,因为她,顾大人逃过了一劫。 第120章 大限将至 傍晚,未央宫中,传来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宫人进进出出,每个人都是一副提心吊胆的样子。都在担心皇后娘娘的身体,还能熬下去吗。 内侍少监方公公来到未央宫,他先问过守在门口的宫女,“娘娘如何呢?” “回禀方少监,娘娘咳了一下午。太医用了药,扎了针,一直不见好转。” 方少监蹙眉,迟疑了一秒钟,还是义无反顾地走进了寝殿。 太医正在拔针。 方少监躬身站在一边等候。 拔了针,又喝了药,崔皇后终于感觉好了点,没那么咳了。 她看着太医,“本宫的身体还能支撑多久。” 这话太医哪里敢回答,只说道:“娘娘还需放宽心,静心调养。” 崔皇后眯起眼睛,“本宫的身体本宫自己清楚,本宫能熬到现在,已经是得天之幸。现在,本宫只想听实话。” 这…… 太医哪里敢说实话啊。只好朝方少监求助。 方少监从阴影里走出来,站在烛光下,“给娘娘请安。” “你来了。” 方少监说道:“娘娘,公子诏今日前往京城府尹衙门报案。” “哦!” 崔皇后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她挥挥手,太医如蒙大赦,急忙躬身离开寝殿。 宫女也都鱼贯离去。 催皇后朝方少监招手,“你过来点,让本宫看清楚些。” 方少监躬身来到床边,担心地问道:“娘娘,你身体好些了吗?” 崔皇后笑了笑,说道:“本宫这身体,如今不过是在熬日子。熬一天是一天。” “娘娘千万保重,一定要放宽心。” 崔皇后叹息一声,“如今这局面,你也看到了,本宫如何能够放宽心。太子他……哎……本宫如今也是尽人事听天命。” 方少监神色一暗。 崔皇后看着他,问道:“你刚才说公子诏到衙门报案?” “正是。” “怎么回事?” 方少监清了清喉咙,说道:“公子诏今日在同福酒楼吃饭,据说掉了一块玉佩,于是就去衙门报案。” “衙门受理了吗?” “衙门不敢不受理。” 崔皇后笑了起来,“说的也是。同福酒楼,本宫要是没记错的话,酒楼背后是是薛贵妃的娘家。” “明面上看,同福酒楼的背后是薛家,实际上是赵王殿下。” 赵王是薛贵妃的儿子,也是太子殿下的最大竞争者。 崔皇后眯起眼睛,“公子诏此举,到底有何深意?莫非宁王也坐不住了。” 宁王是刘诏的父亲,在诸位皇子中排行行二。 方少监说道:“宁王和赵王并没有实质的冲突,至少目前看来是这样。按理说,宁王没必要在这个时候针对赵王。” 崔皇后半闭着眼睛,琢磨着此事。 “你认为宁王和公子诏这对父子,此举另有深意?” 方少监说道:“表面上看,公子诏此举,剑指赵王殿下。只是我担心,他们醉翁之意不在酒,而是在太子殿下。” 崔皇后暗暗点头,“派人盯着此事,必要的时候直接干涉。务必让宁王和赵王斗起来,如此太子才能……咳咳……” 话未说完,崔皇后就剧烈咳嗽起来。 方少监顿时急了,“娘娘,你要不要紧?来人。” 太医和宫人们训练有素的跑进来,扎针的扎针,拿药的拿药,端水的端水。 折腾了大半天,崔皇后总算止住了咳嗽,从鬼门关回来了。 她脸色灰白,一副精疲力竭的模样,已经无力说话。 方少监心中越发担心。 他给王太医使了个眼色,然后他率先离开寝殿。 片刻之后,王太医从寝殿出来。 方少监问道:“王太医,你和咱家说实话,娘娘还有多少日子?” 王太医冷汗都下来了,“方少监……” “你只管告诉我,娘娘到底还有多少时间。旁的闲话,你休要再提。” 王太医擦擦额头上的冷汗,四下看了看,然后悄声说道:“娘娘信任方少监,本官也不相瞒。娘娘的身体,随时都有可能……总之,请方少监早做准备。” 方少监脸色微变,“娘娘当真随时都有可能……” 王太医点头,“娘娘能熬到现在,实属奇迹。原本太医院上下都判断,娘娘熬不过今年秋天。现在已经是寒冬。 若是娘娘能熬过这个冬天,等到来年春天天气逐渐温暖,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娘娘当真还有一线生机?” 王太医叹了一声,“难,很难。只怕这个冬天……” 未尽之言,王太医没有说出来,却已经说明了一切。 崔皇后的身体,已经油尽灯枯。 能熬到现在,全凭那一口气。 万一某天那口气没了,崔皇后自然也就熬不下去了。 该说的都说了,王太医又回到寝殿照顾崔皇后,以防不测。 …… 甘露宫内,薛贵妃望着未央宫的方向,得意一笑。 皇后快要熬不下去了。 这么多年,那个女人终于快被她给熬死了。 活到最后的人,才是最大的赢家,皇后娘娘怎么就想不明白这个道理。 有宫人进来禀报,“娘娘,刚得到消息,公子诏到衙门报案,说在同福酒楼用餐的时候,丢了一块玉佩。衙门已经受理了此案。” 薛贵妃蹙起眉头,“刘诏是找死吗?他难道不知道同福酒楼的背后是薛家?” “公子诏这么做,或许另有深意。” 薛贵妃冷哼一声,“明儿我去见淑妃,让淑妃好好管管她的大孙子。实在是太不像话。” 薛贵妃全部的心思,都用来关注未央宫的崔皇后,实在是没有心力去深思刘诏的用意。 原本只是一件丢失玉佩的小小案子,经过一番酝酿发酵,加上各方人士浑水摸鱼,在不久的将来,就将撬动整个京城的格局。 …… 外面的纷纷扰扰,并没有影响到顾府内宅。 要说影响,就是顾大人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 顾玥的婚事,已经管教顾玥的事情,全都丢给了谢氏。 这日,谢氏到竹院看望顾玥。 顾玥身上的伤,就如朱大夫说的那样,都是皮外伤,并没有伤到骨头。 几天时间,伤势已经好的七七八八,伤口也已经结痂,顾玥可以下床随意活动。 不过,当顾玥一见到谢氏,眼泪就落了下来。 谢氏微蹙眉头,“怎么又哭了。” “母亲,我的伤会留下疤痕吗?” “不会。朱大夫开了去疤药,你不会留下疤痕。” “可是女儿好怕。” 谢氏面无表情地说道:“既然知道怕,以后就别在乱来。” “女儿不敢了。”顾玥一副可怜兮兮地模样,一边说话,一边抽泣。 谢氏看着她,开口说道:“我和你父亲商量好了,会早日给你说一门婚事。嫁妆我已经替你预备着。” 顾玥抬头,惊讶,意外,惶恐,期盼,各种情绪从眼中闪过。 “母亲,海西伯府……” 谢氏目光锐利如刀,直接朝顾玥刺去。 顾玥不得不住嘴,余下的话无论如何开不了口。她真的很怕,五板子打下去,她的半条命都没了。 好痛,好痛。 一想到被打板子,顾玥又哭了起来。 谢氏拿出手绢,替她擦拭眼泪,“别哭了。海西伯府那边,我会替你谋划,只要你别后悔就成。” 顾玥破涕为笑,“我不后悔,女儿一辈子都不后悔。” 谢氏嘴角一扯,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 “你还小,别说一辈子这种话。等你到我这年龄的时候,你才会懂得什么叫做一辈子。” 顾玥连连点头,拉着谢氏的手臂,撒娇:“女儿都听母亲的,母亲真好。” 谢氏笑了下,笑容很短暂。 转眼,她又恢复了一脸木然,“海西伯府那边,你也别报太大希望。这门婚事不一定能成。” 顾玥低下头,一脸黯然。 “母亲辛苦了,女儿都懂。” 顾玥被打了一顿板子,也算是学乖了。没有要死要活的妃要嫁给赵二郎不可。 不过这一切都是表象。她心里头如何想的,只有她自己清楚。 小丫鬟从门外进来,“启禀太太,姑娘,大姑娘,二姑娘,四姑娘,五姑娘,还有六姑娘一起来看望姑娘。” “快请她们进来。”谢氏发话。 小丫鬟领命而去。 谢氏又提点顾玥,“见了姐妹们,说话客气点。” “女儿知道。” 顾玖领头,顾府的姑娘们鱼贯走进卧房。 一时间,卧房都挤满了人。 “见过太太。” “见过二婶娘。” 谢氏含笑点头,“你们惦记着玥儿,有心了。” 顾玖率先问道:“三妹妹,你好点了吗?” “多谢二姐姐关心,我好多了。听说你们都跟着大伯母学习管家。” 顾玖点头,笑道:“正是。” 顾玥说道:“改日等我痊愈了,我也要跟着的大伯母学习管家。” 谢氏说道:“你也不小了,是该学着管家理事。” 顾玥低着头,“母亲说的是。只是为何母亲不去管家?大伯母一人管着偌大的府邸,多累啊。母亲,你和我们一起,替大伯母分忧吧。” 顾玥一脸天真无辜的望着谢氏。 谢氏笑了起来,“放心,等我忙完这阵子,我会和你们大伯母好好商量管家的事情。” 现在她还有求于张氏,故此她不想和张氏撕破脸。 等顾珍和顾玥的婚事定下来后,届时她会和张氏好好掰扯掰扯,说一说管家的事情。 既然大房和二房还没分家,这个家就轮不到张氏一手遮天。 顾珺有点小小的尴尬。 此刻,她就像是个多余的外人。 二房讨论着事情,她就像是个碍眼的存在。 顾珺想了想,故意装傻问道:“三姐姐,听说你被二叔父打了板子,为什么啊?” 咳咳! 众人纷纷转移视线,或是低头,或是装作没听见。却又关注着顾玥的反应。 顾玥被打板子的事情瞒不住人,但是为什么被打板子,很多人还是稀里糊涂,说什么的都有。 顾珍低着头,嘴角上翘,一脸得意。 顾玥被打板子,真是大快人心。 痛快啊痛快。 只恨没将顾玥给打残。 顾玖留意到顾珍的表情,顾珍扭头,装作一本正经地样子。 顾玖偷偷一笑,顾珍总算出了一口气,而顾玥也终于被收拾了一顿。 一切都在按照顾玖预想的那样发展。 顾玥则涨红了脸,剜了眼顾珺。 哪壶不开提哪壶,她一定是故意给自己难堪。 顾玥咬着唇,她要怎么回答。 谢氏替顾玥解围,“珺丫头,你三姐姐性子跳脱,说错了话,才被你叔父打板子。玥儿已经得到了教训,这件事情也都过去了。以后大家都别提起。” 顾珺一副怯生生地模样,“侄女听婶娘的。都怪我,提起三姐姐的伤心事。三姐姐,我给你道歉,你别和我计较。” 谢氏拍拍顾玥的手背,笑着说道:“珺丫头放心,玥儿不会和你计较。” 顾玥也跟着嗯了一声。 顾珺笑了起来,“多谢三姐姐。我就知道你最大度。” 顾玥脸红,她好歹有点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担不起大度的名声。 瞧着顾珺那傻乎乎的模样,顾玥咬咬唇,什么都没说。 谢氏说道:“玥儿的身体还没痊愈,不能累着。改天等她身体好了,我给你们置办一桌酒席,你们姐妹一起吃吃喝喝,岂不快活。” 谢氏这是在下逐客令。 顾玖说道: 顾珺笑道:“三妹妹好好养身体,我们改日再来看你。太太,我们这就告辞。” “去吧,跟着你们大伯母,好好学着管家理事。学好了本事,将来到了夫家,才不会被人嫌弃。” 顾玖含笑退下。 其他姐妹,都跟着顾玖一起出了竹院。 天气寒冷,可是大家却都不急着回房。 顾珺左右看看,心知肚明,二房的姐姐们有话要说。 于是顾珺便主动说道:“诸位姐姐,我先回去了。有空你们到我那玩去。” “六妹妹慢走。” 顾珊看着顾玖,“二姐姐,可愿意到我房里坐一坐?” “好啊!”顾玖欣然答应。 “大姐姐,你也来吧。五妹妹,你还小,身子骨弱,就先回房吧。” 顾琳委屈跺脚,“你们说话,为什么要背着我。” 顾珊说道:“没有背着你。好些日子没见到白姨娘了,她还好吗?” 顾琳愣了一下,顿时回过神来。讪讪然一笑,“多谢四姐姐关心,姨娘还好。那我先走了。” 顾琳黯然神伤地离开。 她知道顾珊为什么要避开她,全都是因为白姨娘。 顾琳伤心,却又无可奈何。 顾玖和顾珍,跟着顾珊来到她房里。 刚刚落座,就见顾珊郑重其事的给顾珍道歉。 “大姐姐,我替三姐姐给你道歉。我知道,我这声道歉起不了什么作用,但我还是希望,你不要记恨三姐姐。她那人,有时候就是缺心眼。” 顾珍冷笑一声,讽刺道:“顾玥可不是缺心眼,她是心眼太多。” 顾珊面色尴尬,一声叹息。 顾玖左右看看,没想到安安静静的顾珊,竟然也知道了真相。不知道她的消息从何而来。 顾珊再次说道:“三姐姐已经得了教训,希望大姐姐心里头好受一些。” 顾珍不客气地质问顾珊,“四妹妹,你以什么资格说这番话?顾玥做的事情,你真的清楚吗?” 顾珊郑重点头,“三姐姐做的事情,我一清二楚。” 顾珍愣住。 紧接着又一脸愤怒地质问:“你既然清楚,当初为什么不阻止她,为什么还要替她说话。” 顾珊说道:“大姐姐误会了。我是事后才知道真相,那时候木已成舟,做什么都来不及。我之所以替三姐姐说话,是不想看到你和三姐姐结下仇怨。我们毕竟是姐妹,一笔写不出两个顾字。” 顾珍怒斥:“够了!四妹妹,这些事情你还是少操心。你有空劝我,不如劝劝顾玥。叫她别那么心狠手辣,自私自利。好歹给人留条活路。” 第121章 你不配 顾珍同顾珊不欢而散,负气离开。 顾珊苦笑一声,神情有些茫然地问顾玖,“二姐姐,我做错了吗?” 顾玖对她说道:“我以前就说过,你是你,顾玥是顾玥。顾玥犯下的错,不该由你来承担。” 顾珊弱弱地说道:“我只是想调和一下大姐姐和三姐姐矛盾。毕竟是姐妹,何必闹成这样。” 顾玖偷偷翻了个白眼,“四妹妹,你似乎根本没有认清楚这件事的严重后果。 三妹妹毁了大姐姐的姻缘,这不是一句‘何必闹成这样’就能解决的。 换做是你,铁板钉钉的好姻缘,被人阴谋毁掉,四妹妹你自问,你真能做到心平气和吗?” 顾珊张口结舌,“我,我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因为事情没落到你的头上。大姐姐当着三妹妹的面,能够克制住脾气,已经极为不易。你还劝她放下仇恨,原谅三妹妹。四妹妹,你这么做,分明只考虑了三妹妹,却忽略了大姐姐感受。” 顾珊的行为,表面看起来是出于好心。细细一想,却是明显的屁股决定脑袋,典型的牺牲被害者的利益来和稀泥。 身为被害者的顾珍没有给顾珊一个耳刮子,仅仅只是争执了几句,已经是极为客气了。 顾珊微蹙眉头,“我没那么想。” “你的确没那么想,可是你却那样做了。” 顾玖看着顾珊,语气严肃地说道:“海西伯府这门婚事,对于大姐姐来说,是极为难得的好姻缘。 错过了海西伯府,很可能大姐姐再也遇不上这么好的婚事。 可是一切却因为三妹妹的自私,全部毁掉了。 大姐姐得知真相后,没有提刀宰了三妹妹,真的已经非常克制。 四妹妹,这件事情上,你不能对大姐姐提出更多的要求。 你想让两人和解,应该去劝三妹妹。她才是罪魁祸首。可她自始至终却没有对大姐姐说过一句道歉。 别忘了,过去大姐姐为了三妹妹,可是跑前跑后,充当马前卒。然而三妹妹一朝翻脸,何曾顾念过姐妹情谊。” 顾珊茫然失措,“二姐姐,我做错了吗?” 顾玖板着脸说道:“你太关心三妹妹,太在意她的事情。你这么做又是为什么?” 顾珊低着头,小声说道:“我不知道。好像这一切都成了一种习惯。习惯去关心三姐姐的事情,习惯替她善后。” 顾玖了然一笑,“就是因为你和太太习惯了替三妹妹善后,所以她做起事情来才敢肆无忌惮。” “我,我明白了。大姐姐肯定在生我的气。二姐姐,你能不能帮我在大姐姐面前解释一下。” 顾玖点点头,“看机会吧。四妹妹你忙,我就先告辞了。” “二姐姐慢走。” 顾玖起身告辞,带着丫鬟离开。 出了院门,走出没多远,很意外地看见顾珍。 顾玖走上去,“这么冷的天,大姐姐怎么不回房?” 顾珍看着顾玖,脸色冷得发青。 她说道:“我特意在这里等候二妹妹。” 顾玖挑眉一笑,“大姐姐是有什么话和我说吗?” 顾珍点头,“二妹妹有空吗?不如我们在花园里走一圈。” “好啊!” 两姐妹沿着花园小径散步。 一阵寒风吹来,顾玖裹紧了披风。 风吹过脸颊,像是刀割一样,生痛。 顾玖拉着顾珍,找了一个背风的地方。 没风吹着,果然好多了。 她也是疯了,大冷天陪着顾珍在花园里吹风。 “大姐姐,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顾珍一下子红了眼眶,“她们实在是太过分了。顾玥,顾珊,太太……她们从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难道就因为我是庶出,就活该遭受这一切吗?” 顾玖蹙眉,不好劝解。 顾珍似乎只是想找个人倾诉情绪,她滔滔不绝地说道:“婚事是侯府大堂伯母介绍的,当日我听得清清楚楚,海西伯夫人对我是极为满意的。 大堂伯母还说,这门婚事八成能成。可是最后……我恨她们,恨她们。她们凭什么这么对我。 要不是父亲知道了真相,顾玥还能继续逍遥自在。” 顾珍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哭出来。 顾玖微蹙眉头,“大姐姐同我说这些做什么?” 顾珍抽泣一声,看着顾玖,说道:“二妹妹,你也对太太,三妹妹她们不满吧。 三妹妹处处欺负你,太太明里暗里的给你穿小鞋。二妹妹,我们都是被欺负的人。 我心里头其实很喜欢二妹妹。过去我们之间有些误会,希望二妹妹能不计前嫌。 从今以后,二妹妹但凡有所差遣,尽管告诉我一声,我一定不会推辞。” 顾玖挑眉一笑,微微摇头。 过去,顾珍甘愿做顾玥的马前卒。 结果却被顾玥背叛,狠狠踩在脚下。 如今,顾珍想要另找同盟,似乎她就是那个最好的人选。 顾玖似笑非笑地看着顾珍,“大姐姐,你有胡姨娘,你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忙。” “不是这样的。姨娘只是姨娘,很多事情她都不能做。但是二妹妹不一样,二妹妹是有本事的人,我想我们可以……” 顾玖抬手打断顾珍的话,“大姐姐,有些事情我知道,不代表我会愿意参与进来。你明白吗?” 顾珍有些茫然,“可是你不是恨着太太和三妹妹吗?” “那是两回事。” “并不是两回事。你若是不想参与进来,为何要将真相透露给姨娘知道。” “大姐姐误会了,消息并不是我透露出去的。胡姨娘从哪里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你该去问她。” 顾珍连连摇头,“二妹妹,这话你能骗别人,却骗不了我。姨娘说消息是从竹院的小丫鬟那里听来的。 可是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情。从一开始,我就猜测是不是有人安排了这一切,制造了一场巧合,故意将消息传到姨娘的耳中。想来想去,我便想到了二妹妹。姐妹中,只有二妹妹你有这个本事。” “大姐姐,你太看得起我。”顾玖当然不会承认。 顾珍不明白,满脸疑惑,“二妹妹,你也想看到三妹妹倒霉吧。我们目的一致,为什么不能合作。” 顾玖轻声一笑,她总不能告诉顾珍:你不值得我信任,也不配同我合作。 不是谁想合作,顾玖就会答应。 顾玖对于合作者,可是很挑剔的。 顾珍这样的,还是算了吧。 顾就很干脆得说道:“大姐姐要是没别的事情,我就先告辞了。” “别走。” 顾珍拉住顾玖的手。 顾玖微蹙眉头,“大姐姐还想说什么?” “你特意将消息告诉姨娘,不就是希望看一出好戏。我配合你,我要让顾玥很惨很惨,比我更惨。二妹妹,你帮我好不好?” 顾玖回头盯着顾珍,“大姐姐想要怎么做?” “我现在还没想好。不过迟早会让我找到机会。” 顾玖笑了笑,“等你找到了机会再说吧。告辞!” 顾玖甩开顾珍的手,带着丫鬟们离开。 顾珍看着远去的顾玖,跺脚。事情和她预想的完全不一样,怎么办? 等回到芷兰院,青梅才好奇地问道:“姑娘为何不同大姑娘合作?” 顾玖放下书本,轻声一笑,“没好处的事情,为何要合作。” 青梅和青竹都是一脸不明所以。 顾玖说道:“大姐姐和胡姨娘只是想借我的手打击三妹妹,却不想付出任何代价。我又不傻,怎会做她们母女两人的刀。她们想玩借刀杀人,只可惜找错了对象。” 青竹连连点头,“大姑娘太可恶了,竟然想要利用姑娘。姑娘拒绝她是对的。” 青梅则说道:“大姑娘和三姑娘,真的结下了死仇。” 顾玖嗤笑一声,“顾玥在毁人姻缘的时候,就该想到这一点。 如果海西伯府看不上大姐姐,大姐姐纵然遗憾也就认了。 结果却是因为顾玥的算计,让海西伯府拒绝了这门婚事,大姐姐能原谅顾玥,那才真的有鬼。” “姑娘说的对。三姑娘太狠毒了,坏人姻缘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 日子按部就班地过下去。 上午,顾玖就在议事堂,跟着大太太张氏学习管家。 议事堂又添了几个人。 顾珍,顾珊,顾琳,连顾珺都来了。难得的机会,一定要珍惜。 顾玥也露过面,不过她身上还有伤,怕坐久了不利于伤口恢复,是故她只坐了一会就走了。 顾玖看着管事婆子们回话,看着大太太张氏如何管家,如何应付这些管事婆子。 管事婆子们,个个都是老油条。 但凡当家太太有个疏忽,就会被她们钻了空子。 轻则贪墨,重则败坏主人家名声,埋下祸根。 管家,其实就是管理这些管事婆子,让她们严格按照要求做事。该罚的罚,该赏的赏。 大太太张氏做事雷厉风行,极为干脆。 看她措辞严厉的呵斥管事婆子,指出管事婆子错漏的地方,顾玖暗暗点头。 这就跟管理公司一样。再好的公司,没有好的管理层,迟早也会破产。 顾玖细细观察每个管事婆子,对她们汇报的事情,先做一个判断。然后再和大太太张氏的判断想印证。 如此一来,顾玖的进步可谓是神速。 “小玖,你替大伯母看看这册账本有没有问题。” 顾玖欣然接过账本,拿起算盘开始算账。 婆子有些紧张。顾玖算账如有神助的名声早就传遍了全府,连隔壁侯府都有耳闻。 账本落到顾玖的手上,那还能好。 账册上面的账目不多,顾玖很快算完。 “回禀大伯母,这本账,数目是对的。但是明显有做假账的痕迹。” “哦?” 大太太张氏来了兴趣,“你说混账婆子做了假账?” 顾玖点头,“我随意翻阅了一下过去的账本,发现采购的针线布匹,同样的品类,价格比年初的时候上涨了三成,比去年这个时候上涨了六成。 我仔细回想了一下,今年一年,没听说京城的物价有大规模波动,也没听说江南的丝绸织布有减产之类的情况。按理说,价格不可能上涨这么多。 而且我还听说,今年的冬天没有去年冷,可是今年的针线布匹却比去年上涨了六成,这一点很不合理。 还是做账的人很有心,价格都是慢慢提升,让人很难察觉这是一本假账本。” 顾玖话音一落,婆子扑通一声,就跪在地上。 “太太饶命,饶命啊。奴婢是得了失心疯,才干出这等猪狗不如的事情。求太太再给奴婢一次机会,奴婢一定改过自新。” 啪! 大太太张氏一巴掌拍在桌上,“你给我闭嘴。亏我如此看重你,你就是这样做事的。 做假账,欺上瞒下,贪墨府中银钱。你找死。 来人,将她给我拖下去,认认真真的审。另外,将账本交给账房,让账房查出具体贪墨了多少银子。” 婆子闻言,瘫倒在地,瘫软如泥。 很快,就有下人进来将婆子拖了下去。 顾玖见大太太张氏干脆利落的处理了这件事情,暗自点点头。 管家理事,就该干脆果断。切忌拖拖拉拉,会给下人一个错误的信号。 下人会以为做主子的是个没主见的人,自然会越发放肆,越发大胆。 而且身为当家人,还要会分辨下人说的话,有哪些是真话,有哪些是糊弄人的。 如果一个下人长期糊弄人,却没被当家太太发现,那么当家太太就惨了,而下人则会越来越大胆。以至于犯下致命的错误,主人家都会被牵连。 总而言之,管家理事,有太多的门道可学。 顾珍和顾珊,顾琳,顾珺四人,第一次见顾玖算账,都被震住了。 顾玖算账又快又好,简直就是一副美人图,让人心生欢喜。 顾琳咬着唇,悄声问顾珊,“四姐姐,二姐姐什么时候学会了算账?” 顾珊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她都快被震惊坏了。为什么二姐姐总是能给人惊喜。 大太太张氏笑眯眯的,“小玖丫头很不错,你们几个都要和小玖多学学,私下里多用功。 管家理事,不光是分配婆子们做事,更是要查漏补缺,赏罚分明。 对于犯大错的婆子,尤其是贪墨银钱的人,决不能姑息纵容。 你的姑息纵容,只会让她们的胃口越来越大,欲壑难填。” “是!多谢大伯母(母亲)教导。” 大太太张氏点点头,准备进行下一项。 此时,一个丫鬟进来禀报,“启禀太太,隔壁侯府派了位嬷嬷过来。” “快请嬷嬷进来,大冬天的,可别冻坏了。” 侯府来的人,是大夫人小魏氏身边的陪嫁婆子杜嬷嬷。 杜嬷嬷走进议事堂,躬身行礼,“见过大太太,见过诸位姑娘。侯府的梅花开了,老夫人高兴,说要办一场梅花宴,让姑娘们明儿都过去。 老夫人还说,让姑娘们都带上行礼,晚上直接在侯府住下。多住几天,大家一起高兴高兴。老夫人最喜欢姑娘们围在身边说话。” 大太太张氏闻言,顿时笑了起来,“侯府的梅花开了吗?” “正是。” “太好了。你回去回禀老夫人,明儿姑娘们都去,小子们也去。读书读累了,是该松乏松乏。” 杜嬷嬷躬身应下。 大太太张氏又问道:“侯府还邀请了谁参加梅花宴?” “常来往的几个勋贵世家都邀请了。明儿府上热闹的很,大太太和二太太也过去喝杯酒。” 张氏笑了起来,“我肯定不会和老夫人客气,明儿我就去讨杯酒喝。” 杜嬷嬷笑了起来,“老夫人今天还在惦记着大太太,说大太太不在,身边怪冷清的。” 张氏哈哈一笑,“老夫人这是在嫌我聒噪。明儿我还去老夫人身边唠唠叨叨,谁让她嫌我聒噪。” 杜嬷嬷笑道:“那敢情好,老夫人一定很高兴。” 张氏让芍药送走杜嬷嬷,准备继续未完的事情。 结果今天注定是个不太平的日子。 顾老爷子那边又闹了起来。 第122章 丢出去 “太太,你要替我做主啊。” 陈姨娘一头乱发,衣衫不整地冲进议事堂,跪在地上大喊大哭。 顾玖和姐妹们开了眼界,第一次看见这样闹场子的。 大太太张氏眉眼都没动一下,估计是见过太多了。 她冷冷地说道:“你先起来,有什么话起来再说。” 陈姨娘哭哭啼啼,就是不肯起来。 大太太张氏使了个眼色,芍药立马带着小丫鬟,上前将陈姨娘扶起来。 “陈姨娘,你有什么委屈好好同太太说。” 陈姨娘委委屈屈地端坐在椅子上,眼巴巴地望着大太太张氏,哇的一声的大哭起来,“太太啊,我苦了。” 大太太一脸嫌弃地看着陈姨娘,“行了,别哭了。当初你进府之前,老爷子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和你说得清清楚楚。 你自己是怎么说的?你说你不在意,你只要一场富贵。 现在富贵给你了,你又来哭委屈。陈姨娘,你想占完所有的便宜,这世上可没这么好的事情。” 陈姨娘半点不觉着尴尬,她依旧在哭,“可是我不知道老爷子那样,那样荒唐啊。他竟然,竟然让我喝他的,他的……” “咳咳……” 大太太张氏瞪了眼陈姨娘,“姑娘们都在这里,陈姨娘你说话的时候,好歹注意点分寸。” 陈姨娘委委屈屈地哭了一声,“还请太太替我做主。” 大太太张氏毫不客气地拒绝了陈姨娘,“这事我管不了。没有儿媳妇管公公房里事情的道理,说出去也不好听。” “那要不请大老爷出面。”陈姨娘小声说道。 大太太张氏冷哼一声,“也没有儿子管老子房里事情的道理。陈姨娘,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没有人逼着你。 现在你后悔,想抽身可来不及。除非老爷子肯放你出府,否则你还是老老实实伺候好老爷子。说一定哪天他高兴了,就让你出府。” 陈姨娘一听,顿时嚎啕大哭起来。 “我命苦啊。我怎么遇上了老爷子那样荒唐的人。太太,你不知道啊,老爷子他……” “够了!” 大太太张氏不客气地打断陈姨娘的诉苦,“老爷子房里的事情,我不想知道。没别的事情,你就退下吧。你也看到了,我这里正在忙。” 陈姨娘可怜兮兮地望着张氏。 她见张氏不为所动,又将目光转移到顾玖几人身上。 张氏厉声呵斥陈姨娘,“休想将主意打在几位姑娘身上。她们是孙辈,没听说孙辈还能干涉老爷子房里事情的道理。你现在给我退下。” 陈姨娘咬咬牙,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恰在此时,顾老爷子来了。 “姓陈的贱人呢,让她出来。谁敢拦着老夫,老夫宰了她。” 顾老爷子大白天,一脸醉醺醺地冲进议事堂。 见到陈姨娘,他就嘿嘿笑起来。 陈姨娘不怕顾老爷子,但是她嫌恶,她恶心。 她大叫一声,就要跑。 “你跑哪里去。你休想跑出老夫的手掌心。” 顾老爷子嘿嘿一笑,冲上去抱住陈姨娘,就往陈姨娘脸上啃。 “啊!” 辣眼睛。 姑娘们全都捂住了眼睛,太可怕了。怎么让她们看见这样的场面。 顾玖没有捂眼睛,只是紧皱眉头,心里头反感又恶心。老爷子怎么是这样的人,太讨厌了。 “荒唐!” 大太太张氏被顾老爷子气了个半死。 “老爷子,你好歹看一下场合。姑娘们都在这里,你的行径如此荒唐,像话吗?” 顾老爷子盯着张氏,又朝几个孙辈看去。 他大吼一声,“这是老夫的府邸,老夫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一个妇道人家,给老夫滚。” 说完,又抱着陈姨娘啃,手还伸进了衣服里。 眼看着一场现场表演就要开始了,张氏哪里能忍,“来人,将老爷子请出去。” 粗壮的婆子们冲进来,去拉顾老爷子的手。 顾老爷子是习武之人,虽说喝了酒,力气依旧很大。 他一把甩开婆子的手,一脚踢在婆子的腹部。 婆子大叫一声,跌倒在地上,捂着肚子爬不起来。 三四个婆子竟然止制不住一个顾老爷子,张氏被气了个倒仰。 顾玖当机立断,“王依,将老爷子丢出去。” 是的,顾玖说的是丢出去。 对付顾老爷子这种为老不尊的人,真的不用客气。 王依早就忍不住了,这会顾玖下令,她挽着袖子,“姑娘看我的。” 王依冲上去,抱起顾老爷子,就朝外面跑去。 顾老爷子差点没被吓死,突然被人抱起来,这是什么节奏。 “放肆,放肆!赶紧将老夫放下来,否则老夫要你的狗命。” “把他丢出去,出了事本夫人负责。”张氏也是气狠了,也不管什么尊卑上下,先处理了顾老爷子再说。 王依大喝一声,跑到院门外,轰的一下,将顾老爷子丢在了地上。 “啊啊啊……” 顾老爷子大叫。 大家都不管他,婆子们赶紧关上院门,免得顾老爷子又冲进来。 王依回到议事堂。 顾玖指着地上的陈姨娘,“王依,把这个女人也丢出去。” “不要啊!不要把我丢出去。” 陈姨娘哇哇大叫。 顾玖半点不客气,也不和陈姨娘废话,直接吩咐:“王依,丢她出去。” 王依领命,扛起陈姨娘,将她丢在了院门外,正好和顾老爷子作伴。 顾老爷子刚从地上爬起来,陈姨娘就被扔了出去。 顾老爷子正想找人发泄,于是追着陈姨娘打。 陈姨娘又哭又叫,赶紧跑了。 她年轻,身体好,跑得快,终于将顾老爷子甩在了后面。 她回到自己的院子,将房门一关,严防死守,绝不让顾老爷子进去。 …… 议事堂内,众人齐齐松了口气。 瞧这闹的,又荒唐又可气又嫌恶。 大太太张氏揉揉眉心,问顾珍她们,“没吓到你们吧?” 几个人,除了顾玖,个个脸色苍白,都是一副受了严重惊吓的模样。 张氏就说道:“等以后你们见多了也就不奇怪了。家里面因为老爷子,不知道闹了多少回。快过年了,迎来送往的事情又多,老爷子每年这个时候都会闹几场,习惯就好。”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习惯。 顾珍,顾珊,顾琳都快吓死了。尤其是顾琳,眼泪正在眼眶里面打转。 张氏接着又说道:“还是小玖机灵,你身边的这个丫鬟,力气够大的。轻轻松松就将老爷子抱了起来。” 顾玖含笑说道:“她叫王依,是我从西北带回来的。她没别的本事,就是从小力气大。” 张氏哈哈一笑,“下次老爷子再来闹,还得让你这个丫鬟出手。” 顾玖说道:“大伯母吩咐一声就行。” 张氏点点头,“好了,事情都过去了,大家都打起精神,我们继续。” 忙忙碌碌,一天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顾老爷子闹腾了一场,就像是石子沉入了水里,连一个浪花都没有。 府中的人,早就见怪不怪,大家最多笑话几句,不会分心在这件事情上面。 也就是谢氏暗暗咋舌。 当年她嫁进来的时候,老爷子可不是这样的。 真是想不到,老爷子越老越荒唐。不仅荒唐,而且可恶。 竟然敢在议事堂,当着姑娘们的面,做那样的事情。 简直是…… 谢氏想着,若是当时她在场,说不定她会忍不住跳出来大骂老爷子为老不尊。 谢氏还特意关心了一下顾珊。 “珊儿,老爷子那事,你别多想。老爷子一向荒唐,不用管他。” 顾珊点头,“母亲不用担心女儿,女儿很好。二姐姐身边那个新来的丫鬟,力气很大,一把抱起老爷子,干脆利落的将人丢了出去。” 谢氏放心下来,“没受影响就好。老爷子那人,实在是荒唐。以后你见了他,直接躲着他走,不用理会他。他这人为老不尊,我们也不必多尊重他。” “女儿知道。” “明日去侯府做客,你准备穿什么衣服?” 顾珊说道:“女儿打算穿上次宴席那件。” 谢氏蹙眉,“那件衣服,已经在人前露过脸,怎好又穿出去。换两件,颜色素雅一点也没关系。你们是去赏花喝酒,不是吃喜酒,不是非要穿大红大绿。” “女儿听母亲的。” 谢氏又叮嘱道:“到了侯府好好表现。你三姐姐她……她不争气,死心眼,我现在拿她也没办法。母亲希望你不要学你姐姐,你自小懂事又聪明,继续保持就好。” “嗯!” 顾珊应了一声。 她犹豫了一会,问道:“母亲,三姐姐的婚事要紧吗?” 谢氏蹙眉,“这些事情你不用操心,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顾珊突然想起顾玖说的那些话,叫她不要多管顾玥的事情。 顾珊咬着唇,想了想才说道:“那女儿就告退了。” “去吧,早点歇息。养足精神,明儿一早早点起来。” “女儿听母亲的。” 顾珊离去。 谢氏感慨了一句,还是珊儿听话。 虽然珊儿不像玥儿那么会说好听的话,但是至少她听话又懂事,从不招惹是非。 经历了顾玥一次次制造的事端,不停地替她善后,谢氏已经疲惫了。 她现在更喜欢安静懂事的顾珊,不需要她多操心,孩子就长大了。 至于顾玥那个死丫头,算了,还是不提了。 …… 次日一早,大家收拾妥当,坐上马车出发前往隔壁侯府。 老夫人魏氏开了口,要姑娘们在侯府住几天,张氏和谢氏自然是求之不得。 姑娘蒙住进侯府,得到老夫人的教诲,说出去那也是极有面子的人。 别人一听,老夫人魏氏亲自教导出来的姑娘,都会高看一眼。在婚姻市场上,也会更吃香。 这样的好事,顾玥当然不会错过。 即便她的伤势还没有完全好,还留着疤痕,她也坚持要去。 露脸的机会,岂能让顾玖一人独享。 当顾玥上马车的时候,动作不太灵活,看着别扭得很。 顾珍见状,偷偷一笑,满是幸灾乐祸。 要说最近日子,什么事情让她最高兴,非顾玥挨板子莫属。 顾玥挨打,简直是大快人心。 顾珍一脸高兴地上了马车。 大太太张氏也多看了顾玥两眼。 “三丫头,你可要当心啊,小心伤了身子。” 顾玥顿住,一脸尴尬,“多谢大伯母提醒。” 张氏挑眉一笑,“今儿到了侯府,你可别乱跑,小心又出什么事。” 顾玥不作声。 谢氏听到了,很不高兴。 “大嫂,闲话休说。要赶着去侯府做客,教导三丫头的事情,以后再说也不迟。” 张氏似笑非笑地看着谢氏,“弟妹说的极是。当然,教导三丫头是弟妹的责任,我不敢越俎代庖。” 妯娌两人,你来我往,交锋了一回,没有胜负。 顾玖透过车窗看到了全过程。 已经很明显了,大太太张氏是看破不说破,很有做人原则。 顾玥那些烂事,瞒得住外面的人,瞒不住张氏。 但是张氏从未没有声张过,之前也没在人前提起过此事。 也就是今天,见到顾玥,想到要去侯府做客,张氏才会出言提点几句。 不得不说,张氏的为人还是很不错的。没有趁机落井下石,甚至还答应替顾珍说媒。 谢氏就远远比不上张氏,谢氏心眼太小,没张氏那么大度,也没张氏有原则。 大家坐上马车,出发前往侯府。 侯府门口,车水马龙。 今日侯府大摆筵席,请了许多客人。 来的客人,非福则贵。 经过门房的时候,还听说今天来的客人里面有皇室宗亲。 谢氏一顿紧张,板着脸,提点顾玥和顾珊,“玥儿,你知道我要说什么。今天这场宴席,你要是再搞砸了,从今以后我再也不管你。随便找一户人家将你打发出去。” 顾玥浑身抖了抖,一副害怕的样子,“母亲放心,女儿一定规规矩矩,不敢行差踏错半步。” 谢氏嗯了一声,并不放心。 顾玥嘴上说一套,背地里做一套,已经不是第一天。 谢氏吃了那么多次的亏,早已经吸取了教训。不到宴席结束,她可不放心顾玥。 谢氏又提点顾珊,“珊儿,你,我是不担心的。不过今日这场宴会,你也要好好表现,争取给诸位夫人太太留下一个好印象。记住了吗?” “女儿记住了。” 顾珊偷偷朝顾玥看去。 顾玥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谢氏紧接着又提醒,“你三姐姐的事情,你不用操心。管好你自己就行。” “女儿明白。”顾珊应下。 顾玥一声不吭,双手笼在衣袖里,攥着手绢。手绢都快被她揪变形了。 母亲如今明显更重视顾珊。 顾玥心里头感到了害怕,难道母亲真的要放弃她了吗? 顾玥偷偷打量了一眼顾珊,死丫头,先别得意。 在侯府二门下了马车。 顾玫跟着三夫人段氏在二门迎客,见人下了马车,即刻迎了上去。 三夫人段氏招呼张氏和谢氏。 顾玫则负责招呼诸位姑娘。 她拉着顾玖的手,“小玖妹妹,你们可算来了,我一直盼着你。” 顾玖抿唇一笑,“我还没恭喜玫姐姐。恭喜玫姐姐喜得良缘,心想事成。” “你就打趣我吧。” 就在前些天,顾玫的婚事终于定下来了。 她和代侯府的韩大郎正式定亲。 顾玖好奇地问道:“玫姐姐,你和未来姐夫的婚期定下来了吗?” “你这死丫头,还打趣我。什么未来姐夫,不准乱说。” 顾玖笑了起来,“不说未来姐夫,那就叫韩大姐夫,可好?” “你再这样,我可不理你了。” “好好好,我不乱说了。韩大少爷今儿可来了?” 顾玫脸颊微红,微不可绝地点点头,“来了。” 顾玖笑了起来,“那太好了。玫姐姐心想事成,一会可要多喝两杯。” “放心,三杯我都喝。” “这可是玫姐姐你亲口说的,一会酒席的时候,我可不会客气。” 第123章 小玖是贤妻人选 大家来到松鹤堂面见老夫人魏氏。 老夫人魏氏看见两府的姑娘们在一起,面上乐呵呵的。 “好好好!来了就好。” 她在人群中一眼看见了顾玖。 她朝顾玖招手,“小玖到老身身边来。” 顾玖出列,含笑走到老夫人魏氏面前。 这下子,屋里所有人都注意到了顾玖。 老夫人拉着顾玖的手,笑呵呵的,“老身听说你算账算得极好,还帮着你大伯母查账。” “老太太谬赞了,侄孙女只是粗懂一些算账的知识而已。” 老夫人魏氏乐呵呵的,“现在的孩子就是谦虚。张氏,你来告诉大家,小玖算账到底怎么样?” 大太太张氏顿时笑了起来,“小玖算账又快又好,可是一个管家理事的好手。” 说着这话的时候,张氏还特意留意在座诸位夫人太太的反应,有心向所有夫人太太推荐顾玖。 接着,她又继续说道:“昨日我将账本交给她,她拿起算盘一算账,账目是对的,可是价格不对啊。 平时我都不注意的事情,她一眼就察觉到那是一本假账。这下好了,抓出一个蛀虫,得了钱又可以请大家喝酒。” 哈哈…… 大家都笑了起来。 老夫人魏氏也跟着大笑起来,同诸位夫人们说道:“我之前怎么说的。我说这孩子能干,你们现在信了吧!” 众人附和,“老夫人说的话,自然不会有错。” 顾玖保持着微笑。 她怎么觉着,老夫人是在为她介绍婚事。 老夫人对她是一番好意,只是她真没想过这么早嫁出去。 鲁侯夫人将顾玖上下打量了一番,暗自点头,不错不错,配给自家三小子是极好的。 镇国公夫人眉眼往上一挑,“我刚才听谁说,这位小玖姑娘是个病秧子,自小泡在药罐子里面长大。老夫人,此事可是真的?” 这话一出,屋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原先看好顾玖的夫人太太们,转眼间一大半的人都打了退堂鼓。 顾玖偷偷松了一口气,没想到病秧子的名声还有这作用,不错不错。 老夫人魏氏先是不动声色地扫了眼谢氏。 谢氏一脸无辜,这事真不怪她。 当然,她没教好顾玥,这是她的责任。 于是乎,谢氏又瞪了眼顾玥。 顾玥低眉顺眼的,眼神荒乱无措,似乎很后悔之前犯的错。 但是她心里面,这会正偷着乐。 该,活该! 老夫人偏心眼,眼里心里头只有顾玖。 她也是嫡出,老夫人却从不多看她一眼。 如今她倒要看看,顾玖的病秧子名声已经传了出去,老夫人能有什么办法扭转这个局面。 老夫人魏氏对大家说道:“那都是老黄历了。小玖的身体早就养好了。你们看看她这精气神,哪有病秧子该有的模样。上次她们府上举办宴席,这孩子可是从早忙到晚,没叫过一声累。” 夫人太太们又连连点头,老夫人说的有道理。 上次的宴席在座的不少人都参加了,都亲眼看到顾玖里里外外地招呼,的确没看到她有喊过一声累,也不曾中途离开休息。 顾玖这孩子,长得虽然清瘦,但是的确不像是常年卧床养病的样子。 “小玖这孩子我倒是喜欢。要是能给我做儿媳妇,我都能笑醒。” 鲁侯夫人哈哈一笑,话虽是开玩笑,却也有几分真实的想法在里面。 顾玖能怎么办?她只能配合着,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容 老夫人魏氏很高兴有人捧场。 “小玖的婚事,老身说了可不算。你得问她老子娘去。” 老夫人说完,又笑了起来。 鲁侯夫人朝谢氏看去,“顾夫人,你意下如何?” 谢氏笑了笑,“夫人喜欢小玖,那是我们家小玖的福气。至于婚事,不急不急。” 鲁侯夫人哈哈一笑,“是我着急了。谁让小玖这姑娘讨人喜欢。” “鲁侯夫人说的没错,小玖姑娘我看着也喜欢。” 一直沉默的柱国公夫人,突然说话了。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柱国公夫人。 柱国公府,是老夫人魏氏,大夫人小魏氏的娘家。 这二人都是一脸没反应过来的样子。 大夫人小魏氏问道:“大嫂真的喜欢小玖啊?” 柱国公夫人笑了笑,意味不明地说道:“长得标志又能干的姑娘我都喜欢。” 老夫人魏氏嗔怪道:“你可不能和老身抢小玖。老身还想多留小玖几年。这么聪明的丫头陪在身边,老身每天都高兴。” 柱国公夫人含笑点头,“我听姑母的。” 柱国公夫人,老夫人魏氏,大夫人小魏氏都是聪明人。 三个人三言两语就达成了一致。 顾魏两家已经连着两代结亲。 别管柱国公夫人多喜欢顾玖,顾魏两家不能连着三代结亲。 老夫人魏氏很清晰的表明了这个意思。 柱国公夫人也很干脆地答应了老夫人魏氏,和顾家结亲的话,从此休提。 顾玖也听明白了三人话里的机锋,偷偷松了一口气。 幸好没有得罪人。 谢氏也听出来老夫人魏氏话里有话,心里头咯噔一下。 她过去还打算,将顾玥嫁到柱国公府。因为顾玥作死,谢氏放弃顾玥,转而谋划着就顾珊嫁到柱国公府。 可是今天看老夫人魏氏和柱国公夫人的意思,这一代顾魏两家是绝不会结亲的。 这下怎么办? 谢氏心思一转,注意到鲁侯夫人。 鲁侯夫人能看上顾玖,也能看上顾珊吧! 顾珊并不比顾玖差半分,一样的聪明。 老夫人魏氏又说话了,谢氏收起心思,晚些再说。 老夫人对顾玖说道:“别站着了,去花厅和姑娘们一起玩耍。玫丫头,你带着妹妹们过去。” 顾玫含笑应下,“妹妹们,随我来。我们去花厅说话喝茶。” 顾家的姑娘们跟着顾玫一起去了花厅。 花厅里,各家各府的姑娘们,正在闲聊说话。 见到顾家姑娘们来了,全都起身招呼。 赵六姑娘主动来到顾玥身边,“玥姐姐你可算来了,我等了你许久。” 顾玥有一瞬间的愣神,转眼就笑了起来,拉着赵六姑娘的手,“赵妹妹,我好想你。” 顾玥没想到,上次的刻意讨好,真的得到了赵六姑娘的友谊。 顾玥同赵六姑娘叽叽喳喳地说起来,两个人看上去亲如姐妹。 顾珍偷偷盯着顾玥,见她和赵六姑娘聊了起来,冷笑一声。转过身,找顾玖去了。 顾玖和大家寒暄完,来到花厅外面赏梅花。 “小玖妹妹,怎么不进花厅喝茶。” 顾玫跟了出来。 顾玖指着园子里的梅花,笑道:“真美。” “小玖妹妹喜欢梅花?”顾玫笑问。 顾玖点头,“不畏严寒,肆意绽放,谁人不喜。” 顾玫说道:“可不,这梅花就像小玖妹妹,无论多难的处境,都能坦然处之。” 顾玖摇头一笑,“玫姐姐你这么说,我该脸红了。我可没你说的那么坚强。” 她也怕痛,也有哭的时候。 顾玫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背后传来脚步声,以及丫鬟的惊呼声。 顾玫一回头,惊讶道:“大嫂怎么出来了。” 顾玖循声看过去,好个标志的小媳妇,身量高挑,肤色白皙,容貌出众。 来人正是侯府大少爷顾瑞的妻子,大少奶奶贾氏。 上两次,顾玖都没见到贾氏。听说她在安胎,需要静养,就没去打扰。 认出了来人后,顾玖急忙上前见礼,“见过大堂嫂。” 大少奶奶贾氏打量顾玖,有些糊涂,原来是没将人给认出来。 顾玫忙替她介绍,“大嫂,这是隔壁府上的二妹妹,小玖。” 贾氏恍然大悟,“原来是小玖姑娘。我身子骨不争气,上次你们来府上,我也没出来见见,失礼之处,你们别计较。” “大堂嫂身体要紧。”顾玖不动声色地看着贾氏微微隆起的肚子。 顾玫忙说道:“大嫂,外面冷,你还是回房歇着吧。有什么需要,吩咐丫鬟一声就成。” 贾氏朝花厅看了眼,“我听说这边热闹得很,忍不住就出来看看。大妹妹,你别担心我,我看几眼就走。” 顾玫急忙上前,亲自扶着贾氏,“大嫂,我陪着你去花厅。” “我还想给老夫人请个安。许就不曾请安,真是不孝。” “老夫人知道大嫂的情况,不会怪罪的。而且,万一伤了身体,可怎么得了。” “不碍事。太医都说我可以出来走动走动。” 贾氏一脸轻松,并不将顾玫的担心放在心上。 可是顾玫不能不担心。 贾氏这一胎怀得特别艰辛。 从刚得知怀孕起,就开始保胎,保了三四个月,眼看着胎像稳定了一点,顾玫可不想这个时候出事。 而且,要是因为她的照顾不周出事的话,顾玫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大哥。 大哥对这个孩子是十分期待的。 顾玫小心翼翼地扶着贾氏,走出一段距离,想起顾玖。 她急忙回头,看对顾玖说道:“小玖妹妹,你看完了梅花,记得回花厅。花厅里面一样可以观赏梅花。” “玫姐姐不用担心我,你去忙吧。” 顾玫放心下来。 青梅偷偷感慨了一句,“没想到大少奶奶怀个孩子那么艰辛。” 顾玖说道:“每个人的体质不一样。大堂嫂的体质比较虚,怀孕自然比较困难。” 就因为怀孕困难,所以特别重视这一胎。 不光是她本人重视,整个侯府都很重视。 老夫人魏氏和大夫人小魏氏免了她的请安,家务事也不需要她操心。 大夫人小魏氏还亲自动手,清理了大少爷顾瑞房里那些妖妖艳艳的丫鬟,免得给贾氏添堵。 做这一切,都是希望贾氏能够平安生下孩子,给侯府添丁进口。 顾玖跺跺脚,外面果然很冷。 她回到花厅。 一进花厅,就感觉置身于温暖的春天。她赶紧将披风脱了,交给青竹拿着。 “二妹妹,你去哪里呢?我到处找你。” 顾珍见到顾玖,急忙来到她身边,忍不住抱怨了两声。 顾玖说道:“我去外面看梅花去了。大姐姐找我什么事?” 顾珍拉着顾玖的衣袖,偷偷指着顾玥的方向,“二妹妹你看,顾玥又和赵六姑娘厮混在一起,两个人说说笑笑,比我们这些亲姐妹还要亲。” 顾玖瞥了眼,哦了一声,不甚在意。 顾珍意外,顾玖就这反应? “大姐姐要是没别的事情,我就去旁边看看。” 裴蔓同顾玖招手。 顾玖走过去,“见过裴姐姐。” 裴蔓拉着她,“我听人说,我娘很满意你,还想聘你回去做儿媳妇。顾玖妹妹,要不你给我当嫂子。” 顾玖一脸尴尬,轻咳两声,“裴姐姐别开玩笑了。那都是大人们之间的玩笑话,你还当真啊。” 裴蔓点头,“我当真啊。我娘平时很少夸人的,尤其是夸外面的人。” 顾玖更尴尬了。 她赶紧转移话题,“你家大姐姐今日没来吗?” 顾玖问的是裴芸。她知道裴芸在西北,可是她不能让别人知道她知道此事。问一问,也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裴蔓忙说道:“我大姐的病还没好,还得养一段时间。不过大夫说了,大姐应该很快就能痊愈。” 这么说裴芸快回京城了。 不知道裴芸为什么要躲到西北去。 裴蔓小声同顾玖嘀咕,“我娘可愁了,愁我大姐姐的婚事。不是愁大姐姐嫁不出去,而是愁上门说亲的人太多。都快挑花眼了。” 顾玖笑了起来,“一家女百家求,得恭喜裴芸姐姐。” “啊,你竟然知道我大姐姐的名字。” 顾玖眨眨眼,装傻,“你告诉我的啊。而且裴芸姐姐的名字,也不是很难知道吧。” “说的也是。我们家同侯府很熟的。以前我都是跟着大姐姐一起来侯府做客。我以为大姐姐会和玫姐姐差不多时间定亲,没想到玫姐姐走在了前面,大姐姐的婚事还没有眉目。” 顾玖说道:“等裴芸姐姐的身体养好后,自然会找到好姻缘。” 裴蔓点头,“你这话说的没错。” 丫鬟来通知酒席准备好了。 大家依次入席,赏花喝酒,好不快活。 在席面上,没看到大少奶奶贾氏,想来贾氏已经回房歇息去了。 光是吃酒席不好玩,大家开始行酒令。 行酒令对顾玖来说不是难事。这大半年每天看书做笔记,付出的所有努力都有了回报。 她兴致盎然,和大家玩在一起。 顾珊玩得也不错。 顾玥小小出丑两次。 顾珍勉强能应付,顾琳则是彻底抓瞎。 顾琳读书就是三分钟热度,让她玩酒令,一张脸都变成了苦瓜。 大家玩得兴起,干脆让丫鬟撤了酒席,准备笔墨纸砚,大家就梅花写诗。 不限格式,词也好,诗也好,曲也好,只要写得好就成。 一炷香以内完成任务。 顾玖跃跃欲试,第一次玩这种,还挺兴趣的。 大人们坐在酒席上看着,都是一脸乐呵呵的表情。 “比我们当年玩得有趣。” “说的没错。现在这些孩子,想法多。哪像我们那会,家里管束严格,稍微有点行差踏错,长辈们定会斥骂。” “姑娘们就这几年好日子过,等她们嫁了人,上有公公婆婆,下有小姑妯娌,没有一天清闲日子。我看啊,就别拘着她们,让她们随性玩去,玩痛快就好。” “这话没错,还是夫人有见地。” 有丫鬟进来,在二夫人王氏,以及老夫人魏氏耳边悄悄说话。 王夫人听了丫鬟的禀报,心里头不踏实。 她朝老夫人看去,眼含询问之色。 老夫人魏氏冲她点点头。 二夫人王氏暗自叹息了一声,起身,叫上二房嫡出姑娘顾琪,悄悄地离开了花厅。 顾玫见状,找机会问了文问大夫人小魏氏。 “母亲,二婶娘和二妹妹突然离开,是出了什么事吗?” 大夫人不动声色地说道:“赵王府派人来了,指明要见顾琪。此事你知道就行,别说出去。” 顾玫担心,“二妹妹不会有事吧。” 大夫人小魏氏微微摇头,“现在谁也说不清楚。” 第124章 初露锋芒 吃过酒席,送走了客人,顾玖她们留下来,这几天就住在侯府。 谢氏不放心,少不得要多叮嘱几句。 尤其是叮嘱顾玥。 “住在侯府,就要守着侯府的规矩。别有事没事的闹腾。要是遇到事情又拿不定主意,就问问你四妹妹,或是几位长辈。” 顾珊低眉顺眼地说道:“母亲放心吧,我会守着规矩,我不会乱来的。” 谢氏怎么可能真的放心。 她是一步三回头,就怕顾玥在侯府犯下不可原谅的错误,将人都给得罪了。 大太太张氏就劝了一句,“弟妹啊,这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不可能替孩子们操一辈子大的心,该放手的时候就要放手。几个孩子都到了说亲的年纪,这个年龄要是依旧不懂事,那操心也没用。” 谢氏闭嘴不言,这件事情上,她和张氏没什么好说的。 大太太张氏挑眉一笑,算了,她也懒得废话。 她将顾珺叫到跟前,“在侯府好好玩,不懂的就问姐姐们。” “我听母亲的。” 送走了谢氏和张氏,侯府的姑娘领着顾玖她们去安顿。 顾玖同顾玫住在一个院子里。 “小玖妹妹,晚上你和我一起睡可好?正好我们可以说说话。” “只要玫姐姐不嫌弃我睡觉吵闹就行。” 顾玖笑着说道。 顾玫说道:“我是怕你嫌弃我吵闹。丫鬟们都说我睡相不太好。” 顾玖笑了起来,“我的睡相也不太好。” “那巧了,我们两正好凑一块。” 顾玖刚安顿下来,想问问顾玫有什么消遣,就有丫鬟从外面进来。 “大姑娘,不好了。二姑娘哭得伤心,你去安慰安慰吧。” 顾玫神情一变,“琪妹妹哭得很厉害吗?” 丫鬟连连点头,“二夫人怎么劝都劝不住。大姑娘,你快去看看吧。” “我这就去。” “玫姐姐,我和你一起去。”顾玖说道。 顾玫点头,“小玖妹妹随我来。” 顾玖跟着顾玫,到了隔壁顾琪居住的院落。 果然刚进院门,就听见顾琪的哭声。 顾玫担心顾琪,三步并作两步走进房里。顾玖就跟在她身后。 “琪妹妹,你没事吧?” 顾琪正趴在床上大哭,听到动静抬头看了眼,紧接着又哭起来。 二夫人王氏连连叹气,“玫丫头,你和琪儿感情好,你快劝劝她。” “二婶娘,琪妹妹这是怎么了?”顾玫问道。 二夫人王氏叹了一声,“还不是因为赵王府想聘娶琪儿,琪儿不愿意。” 王氏的娘家,同赵王的舅舅,也就是薛贵妃的娘家薛家,是不远不近的亲戚。 不过随着夺嫡之争愈演愈烈,王家那边和赵王府以及薛家,就只剩下面子情。 这个时候,但凡有眼力见的人家,都不会主动加入夺嫡之争。 要知道,龙椅上坐着的那一位,可不是个仁慈的主。动辄抄家灭族。 大家还是安分守己的好。 可是这世道,不是你想安分守己,别人就会允许你安分守己。总有人会逼着你一次次的降低底线,一次次的妥协。 这一次,赵王府就找上了平南侯府。 顾琪不是不爱富贵,可是富贵也得有命去享。 她没有喜欢的人,却也没想过要嫁给王府公子。 她哭,是因为她觉着委屈,没得到尊重,觉着自己的受到了伤害。还有就是,她心里头有点抗拒嫁到王府。 王府规矩大,除了府里的王爷王妃,宫里面还有一尊尊大佛在那镇着。 一想到嫁入王府,就得承受这样或是那样的压力,顾琪就怕了。 更可怕的是,万一夺嫡失败,赵王府上下肯定会被清算。 顾琪越哭越害怕,越哭越难过。 她冲二夫人王氏说道,“娘,你替我想办法好不好?我不要嫁到王府去,你随便给我找户人家都行,总之我不要嫁到王府去。” 二夫人王氏叹气,“这事,我说了不算啊。” “那怎么办?难道母亲忍心,眼睁睁看着女儿嫁到王府那个吃人的地方吗?” “你别胡说。” “女儿没有胡说。王府真要那么好,为何京城的勋贵世家,都不乐意将闺女嫁到王府。” 二夫人王氏不知道该怎么劝解顾琪,唯有苦笑。 顾玫拿出手绢,替顾琪擦拭眼泪,“琪妹妹,你别急着哭,办法都是想出来的。此事老侯爷和老夫人,我父亲还有二叔父都会替你想办法。没人会眼睁睁看着你嫁到王府去。” 顾琪抽泣了两声,“多谢大姐姐安慰。想要拒绝赵王府的婚事,恐怕没那么容易。” 说完,顾琪又哭了出来。 顾玖一直没说话。 赵王府想娶顾琪,无非是为了拉拢侯府,增加一个助力。 然后,侯府虽然站在反太子这边,并不代表侯府乐意和赵王府做亲家。 赵王府如果摆出强硬的态度,说一句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那这件事就严重了。 常规的手段,根本不可能打消赵王府结亲的想法。 所以只能用非常规的手段,进宫,从后宫下手。 通过后宫云影响赵王府的决定。 顾玖小声问道:“宫里侯府有人吗?” 二夫人王氏微微摇头,“以前是有人的,可是自从那人过世后,现在我们侯府在后宫已经说不上话。” “或许还有个办法。” 顾玖轻声说道。 顾琪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小玖妹妹,你有办法吗?” 所有人都朝顾玖看来。 顾玖斟酌着说道:“我有个不成熟的想法。因为我对宫里面的情况不了解,我的这个办法未必可行。” 二夫人王氏说道:“这些你不用担心,你先将你的办法说出来。行不行,我们都会斟酌着办。” 顾玖点点头,“我的想法是,赵王府想要聘娶琪姐姐,拉拢侯府,最不乐意看到这一幕发生的人,其实除了侯府,还有宫里的皇后娘娘。 若是能够将侯府的想法传递到皇后娘娘那里,我想皇后娘娘应该有办法让赵王府打消这门婚事。” 顾玖对于皇后的信心,来自于她将孱弱的儿子扶上了太子之位,而且这么多年保太子地位不被动摇。 所有人都说,只要皇后活着一天,太子的地位就稳如磐石。 可见皇后对朝堂,对天子的影响力多么强悍。 单凭这两件事,就能看出皇后是一个很有谋略的人。 她若是出手干涉这门婚事,十有九八,赵王府的打算会落空。 顾琪眼巴巴地看着二夫人王氏,“母亲,小玖妹妹说的办法可行吗?” 二夫人王氏紧皱眉头,“此事还要从长计议。” 顾玖知道王氏在担心什么。 她说道:“和皇后娘娘合作,对侯府来说是一把双刃剑。最该担心的就是,皇后娘娘会利用此事胁迫侯府,让侯府站在太子一边,彻底成为太子一党马前卒。” 二夫人王氏连连点头,“小玖说的没错,我就是担心这个。” 顾玖浅浅一笑,“说句犯忌讳的话,如果皇后娘娘长命百岁,此事的确是个很大的隐忧,稍有不慎,侯府就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然后,谁都知道皇后娘娘日子不多了。这个时候和皇后娘娘合作,侯府其实有很大的余地,可谓是进退自如。” 咦? 众人都是一脸不解。 “小玖,你就别卖关子了,快同我们说说。” 顾玖问道:“二堂伯母,你说皇后娘娘现在最担心的是什么?” 二夫人王氏有一瞬间的愣神,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皇后娘娘现在最担心的应该她去了后,太子的安危吧。还有未央宫那一干人等,都是她用心栽培起来的,白白损失掉,谁都心疼。” “若是侯府承诺皇后娘娘,帮她做一件事。二堂伯母你猜,皇后娘娘会不会愿意同侯府合作,废掉赵王府的婚事计划?” 顾玖眼中闪烁着光芒,一种被称之为兴奋的光芒。 二夫人王氏紧张地问道:“我们能帮皇后娘娘做什么?” “侯府能帮皇后娘娘的地方很多。比如保下薛家,比如保下未央宫一干人等,比如保太子一年内的安危。” “这,这可能吗?”二夫人王氏有些懵,“侯府可没这么大的能量。” 顾玖轻声一笑,“二堂伯母,侯府有没有这么大的能量,这话得老侯爷说了算。” 二夫人王氏蹙眉。 顾琪望着顾玖,都忘记了哭泣。 顾玫悄声问顾玖,“小玖妹妹,你说的这些靠谱吗?这些是你听别人说的,还是自己想的。” 顾玖小声回答:“我说的这些,都是我自己的想法。我姑且一说,你们姑且一听,不必当真。” 顾玫苦笑,“都到了这个时候,小玖妹妹还开玩笑。这么大的事情,我们怎么可能不当真。就算是姑且一听,你那些话,也都进了我们的心里,想忘都忘不掉。” 顾琪连连点头。 二夫人王氏说道:“此事事关重大,我得和老夫人老侯爷他们一起商量。琪儿,你别着急,不到最后谁都说不清楚会发生什么事情。玫丫头,小玖,你们二人多陪陪琪儿。” “二婶娘去忙吧,琪妹妹这里有我,你不用担心。” 二夫人王氏急匆匆地走了。 顾琪这才问顾玖,“小玖妹妹,你说的办法会有用吗?我真的不用嫁到赵王府?” 顾玖说道:“事在人为。但是为免赵王府报复,此事解决之后,琪姐姐最好早点定下亲事,早日嫁出去。” 顾琪啊了一声,“可是这么短的时间,到哪里去找合适的婚事。” 顾玫安慰她:“琪妹妹不用担心。有老夫人在,你的婚事很快就能解决。” “多谢玫姐姐。小玖妹妹,你真了不起。这么难的事情,被你三言两语就想出了解决办法。你这小脑袋到底怎么长的?” 顾琪这会恢复过来,都有心思开玩笑了。 顾玖说道:“我这小脑袋啊,当然是吃饭长的。” “哈哈……” 大家都笑了起来。 顾琪终于笑了起来,顾玫偷偷松了一口气。 等到天色晚了,顾玖和顾玫辞别顾琪,回到了房里。 洗漱完毕,本打算看会书就歇息,结果老夫人身边的婆子找了过来。 “小玖姑娘在吗?” “是于嬷嬷吗?快请进来。” 于嬷嬷进了屋,先给两位姑娘行礼,然后说道:“老夫人派奴婢过来看一眼,要是小玖姑娘还没睡,就去松鹤堂说说话。” 顾玖疑惑,隐约猜到点。 顾玫忙问道:“这么晚了,老夫人还让小玖妹妹过去说话,于嬷嬷,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具体什么事情,奴婢也不清楚。奴婢只是按照老夫人的吩咐,请小玖姑娘过去说话。” 顾玫担心。 顾玖同她说道:“玫姐姐,你不用担心。我想应该是琪姐姐那事。” “那我陪你一起过去。” 顾玖点头。 两姐妹跟着于嬷嬷来到松鹤堂。 松鹤堂正房大厅里,已经坐满了人。 老夫人,老侯爷。 大老爷,大夫人。 二老爷,二夫人。 顾玖上前,一一行礼。 “别多礼了,小玖,玫丫头,你们都坐下。” 老侯爷是个很有精神的老头,一双眼睛看透世情。 他看着顾玖,“小玖,你之前和你二堂伯母说的那番话,老夫都听说了。你的想法很了不起。” 顾玖忙说道:“老侯爷谬赞,我也只是随便说说。” “随便说说就能惊动全家,要是认真说说,那就更不得了。” 老侯爷哈哈一笑,很是爽朗。也冲淡了顾玖内心的紧张。 笑过之后,老侯爷捋着胡须,说道:“皇后娘娘可不是位好惹的主,同她合作,小心被她扒层皮下来。不过小玖的思路是对的,请皇后出面对付薛贵妃和赵王府,这是再好不过的办法。” 二老爷顾知武望着老侯爷,“父亲,我是舍不得琪儿嫁到赵王府。可要是牺牲整个侯府,才能解除这门婚事,我情愿将琪儿嫁到赵王府去。” 老侯爷摆摆手,“老二,你先别着急。皇后娘娘的确不好惹,可是就像小玖说的,皇后娘娘活不长了。宫里传出来的消息,皇后娘娘随时都有可能离世。这对我们侯府来说,也算是一件好事。” 大老爷顾知文问道:“父亲真的打算采纳小玖的意见,同皇后娘娘合作吗?可是这样一来,我们岂不是被绑在了太子的上。以后想要脱身,可就难了。” 老侯爷哈哈一笑,他指着顾玖,“小玖,你把你的思路和大家说说。” 顾玖一阵紧张。 她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这才说道:“我的想法是,侯府同皇后娘娘合作,并非同太子合作。” “这有什么区别?皇后的利益就是太子的利益。”二老爷顾知武问道。 顾玖微微摇头,“二堂叔父这话,我不太赞同。在我看来,皇后和太子是有本质区别的。 没有任何一个母亲,可以完全代表成年后的儿子。就是皇后也不行。 侯府同皇后合作,不等于要和太子合作。皇后是皇后,太子是太子,他们是不同的。” “如何不同?” 顾玖笑了笑,说道:“未央宫同东宫,是两群完全不同的人。老侯爷,未央宫和东宫的人真的没矛盾吗?两边果真亲如一家?” 老侯爷笑呵呵的,“这怎么可能。上下牙齿还有打架的时候,更何况是两群完全不同的人。 表面看起来,未央宫和东宫利益一致。但是私下里,两边也有矛盾,争斗。 谁都不服谁,谁都想压对方一头,东宫的人想要指挥未央宫的人,未央宫的人看不起东宫的人,这都是常事。” 顾玖笑了起来,对二老爷顾知武说道:“二堂伯父,这就是我说的不同。这也正是这次合作的一个有利条件。” 二老爷似懂非懂,有点明白了,又感觉没想明白。 他看着老侯爷,“父亲,你说怎么做吧。儿子都听你的。” 老侯爷没急着做决定,而是看着顾玖,“小玖,你认为侯府该以何种方式同皇后娘娘合作?” ------题外话------ 公子诏:几十章,本公子就打了一次酱油,连读者都替本公子打抱不平。作者君,你想死还是想死? 作者君怂成一团:加戏,马上加戏。 公子诏:算你识趣。 作者君:擦擦额头的冷汗。男主绝逼是大魔王,嘤嘤嘤!怂包作者君求虎摸! 第125章 救人一命 “保太子。” 顾玖环视四周,掷地有声地说道。 “皇后娘娘最重视的就是太子。侯府出面保下太子殿下,分量足够重,也足够有诚意。如此,才能确保能够打动皇后娘娘。” 二老爷顾知武率先跳出来,质疑顾玖。 “侯府哪有那么大的本事,还能保下太子。小玖,我知道你想替府里分忧,可也不能异想天开。” 顾玖笑了笑,说道:“二堂伯父不要着急,我当然知道侯府没有这么大的本事。就算真有这本事,也承担不起这个责任。 保太子这件事,肯定是有期限的。或是半年,或是一年,全凭老侯爷定夺。” 所有人都朝老侯爷看去。 老侯爷捋着胡须,一脸高深莫测地问道:“小玖为何独选保太子?未央宫以及崔家,难道就不够重要吗?皇后娘娘肯定不愿意看到未央宫上下,以及崔家上下有任何不测。” “老侯爷说的极是。不过侄孙女有一点点小小的不同看法。”顾玖含笑说道。 老侯爷哈哈一笑,“但说无妨。” 顾玖斟酌了一下言辞,这才说道:“未央宫上下人等,看似危险,但其实这些人恐怕早已经打算好了之后的日子。他们未必需要侯府的援助,皇后娘娘未必就真的那么重视他们。 至于崔家,只要太子无事,崔家基本上不会有什么事。就算有事,应该也不会有性命之忧。 这么一对比,能打动皇后娘娘的果然只剩下保下太子一途。 听闻太子殿下性格温和,是位比较好说话的人。如此一来,也给了侯府足够的操作空间。 侄孙女相信,如何同太子殿下沟通,同皇后娘娘沟通,老侯爷心中早就打算好了。” “哈哈……” 老侯爷大笑出声,“小玖啊,你很好,非常好。亏你足不出户,却能想到这么多。” 顾玖福了福身,“老侯爷谬赞。侄孙女只是想尽一点绵薄之力。” 大老爷表情凝重,很是担心,“父亲,难道真要和这种皇后娘娘合作?儿子担心,事后不好脱身。一旦皇后娘娘过世,想要保下太子殿下,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老侯爷说道:“想要保太子殿下一辈子平安,那肯定不容易。 但是如果保太子半年内的平安,尤其是皇后娘娘过世后的半年,我们侯府还是可以做到的。 皇后娘娘一旦过世,各路人士肯定耐不住寂寞,会纷纷跳出来对太子落井下石。 可是他们却都忘了,天子虽然冷酷,却也是一个念旧情的人。 只要我们侯府联络某些人,一起稍加运作,保太子半年平安,不是难事。” 顾玖暗自点头,还是老侯爷想得通透。 以半年为期,保太子平安,皇后娘娘很难不心动。 二老爷顾知武皱起眉头,说道:“父亲,如果此事将陷我们侯府不利,那就算了吧。琪儿那边,我会劝她的。” 二夫人王氏急了,拉扯二老爷顾知武的衣袖。 二老爷没有理会二夫人王氏,他眼神坚定,很确定不会为了女儿牺牲家族利益。 比起顾琪一个人的幸福,全家人的性命,家族的前程更重要。 老侯爷抬手虚虚一压,示意二老爷两口子别着急。 老侯爷这说道:“老二,你不要多想。老夫之所以会采纳小玖的意见,不光是为了琪儿,也是为了我们顾家。” 二老爷顾知武有些懵,“儿子不太明白父亲话中的意思。” 老侯爷斟酌了一下,这才说道:“和皇室结亲,老夫其实并不反对。但是也得看结亲的对象是谁。 同赵王府结亲,明显不是一个优质的选择。赵王此人,不用我说你们也都知道那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们侯府一旦和赵王府结亲,到时候可就身不由己了。” 赵王此人,行事颇有些肆无忌惮。用某些人的话来说,赵王就是个疯子。同疯子做亲家,可是需要莫大的勇气,以及强大的神经。 因为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赵王坑一把。被坑了,还没处叫苦。 侯府又不是混不下去了,自然不想和赵王这样的疯子有什么关系。 就算顾琪同意嫁到赵王府,侯府也不可能同意这门亲事。 顾玖的办法,看似行险,却能从根本上解决此事。让赵王没有余力再来纠缠侯府。 二老爷顾知武终于想明白了此事的关键点,“所以,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拒绝赵王府亲事?” 老侯爷点头,“是啊,无论如何都要拒绝赵王府的亲事。和皇后娘娘合作,也是不得已。好在皇后娘娘命不久矣。” 如果皇后娘娘还能活个几年,老侯爷真不敢和皇后娘娘合作。 未央宫那位主,可不是个善人。那些年,不知道有多少人栽在了她的手上。 太子殿下能够平平安安活到今天,皇后娘娘居功至伟。 可以说,皇后娘娘活着一天,就能如同定海神针一样,压着各路宵小。让各路野心家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 这样厉害的后宫之主,谁不忌惮。 就连皇帝陛下,对皇后娘娘也是颇为忌惮。 好在,皇后娘娘命不久矣。 如今的京城,不知道有多少人盼着皇后娘娘早日闭上眼睛。 当然,也有许多人盼着皇后娘娘长命百岁,最好能够将天子熬死。 不过以目前的情况看,皇后娘娘已经没有机会熬死天子。 老侯爷对顾玖说道:“小玖,时辰不早了,你和玫丫头先回房歇息。这几天,你就安心住在侯府,就当是在自己家里。” “侄孙女听老侯爷的。”顾玖躬身应下。 老夫人魏氏又叮嘱了一句,“此事你们二人心里知道就成,别往外说。” 顾玖欣然领命。 她和顾玫一起离开了松鹤堂。 丫鬟在前面打着灯笼,给二人照明。 顾玫拉着顾玖的手,“小玖妹妹,你别怕。” 顾玖笑了起来,“玫姐姐,我不怕黑。” 顾玖知道,顾玫说的不怕,不是指怕黑。她是故意这么说的,一下子就将话题给岔开了。 顾玫笑了起来,“是我多虑了。小玖妹妹不是一般人。” 顾玖眨眨眼睛,“玫姐姐可别对我有太高的期望,我就是个好吃懒做的人。” “你啊,哪有这样说自己的。” 走到了岔路口,一边是回院落,一边是前往中庭方向。 半夜三更,突然出现丫鬟婆子在花园里跑动,将人吓了一跳。 顾玫看清楚来人,呵斥一声,“深更半夜不睡觉,还在园子里乱跑,成何体统。谁让你们进来的,守门的婆子死了吗?” “启禀大姑娘,大少奶奶不好了。” 顾玫心头一惊,“大嫂怎么了?白天不是好好的吗?” “大少奶奶突然叫肚子痛,大少爷命奴婢前来禀报老夫人和老侯爷。这会外面都戒严了,得拿着老侯爷的名帖去太医。” 顾玫心头一乱,忙说道:“那你快去松鹤堂。我去看望大嫂。” “我和大姐姐一起去。” 顾玫重重点头,拉着顾玖的手,“小玖妹妹,一会不管看到什么,你都别害怕。” “玫姐姐不用担心我,我不怕的。” 顾玖跟着顾玫,急匆匆来到大少奶奶贾氏居住的院落。 院落里灯火通明,丫鬟们进进出出,每个人脸上都是慌得不行。 大少奶奶贾氏好不容易怀上,好不溶于保胎到现在,千万不要有事啊。 不等通报,顾玖跟着顾玫进了卧房。 只见大少爷顾瑞紧握着贾氏的手,“你别担心,孩子不会有事的。太医很快就会过来。” 大少奶奶贾氏已经痛到脸色扭曲,大冬天,满头满脸的冷汗。 脸色苍白得像是死人。 顾玖顾不上掩饰,直接冲上去,拉起大少奶奶贾氏的手开始诊脉。 “小玖,你……” 顾玖直接抬手,制止顾玫说话。 片刻之后,顾玖问道:“有没有保胎药?” 顾瑞愣了一下,“有有有。小玖妹妹,你这是……” 顾玖来不及解释,“先把药方给我。” 顾玖得看过药方,确定太医的治疗方案后才敢下药。 此时,顾玖气场全开,不知不觉就成了这屋里做主的人。 她话音一落,当场就有丫鬟将药方奉上。 顾玖翻阅药方,放下大少奶奶贾氏的手腕,提笔书写,“照着太医的药方,药量加倍,赶紧煎药。另外,太医有没有留下保胎丸之类的药?” 丫鬟说道:“给少奶奶喂了保胎药,可是不管用。” “那就先不管保胎药,马上照着我的吩咐煎药,要快。我们现在是在和阎王爷抢时间。” 一句和阎王爷抢时间,将屋里的人都给吓住了。 顾玫见丫鬟愣在原地,怒吼一声,“还不快去。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你家大少奶奶命丧黄泉吗?” 丫鬟受到震动,拿着药方急忙出门煎药。 “嗯……” 大少奶奶贾氏死死的咬着牙关,发出一声小声的呻吟声。 顾瑞紧握住她的手,“怎么样?是不是痛得很厉害?你不要怕,我会一直守在这里身边。” 大少奶奶贾氏痛到浑身痉挛,脚趾头都跟着扭曲了。 顾玖见状,说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大堂哥,玫姐姐,你们信我吗?我可以试着替大堂嫂扎针,替她止痛,这样一来,有极大的几率保住孩子。” “小玖妹妹,你……” 刚才,看着顾玖诊脉开方,顾玫就感到很惊奇。 眼前的顾玖,似乎不是她认识的那个顾玖。她眼里的小玖妹妹,怎么会医术?太不可思议了。 大少爷顾瑞深深地看了眼顾玖,在顾玖的眼中他看到了信心和勇气。 顾瑞重重点头,“一切拜托小玖妹妹,请你尽力保住他们母子二人。” 顾玖郑重地说道:“大堂哥放心,我会尽力。不过施针的场面有些恐怖,你们要不要出去等着。” 顾瑞摇头,一直握着贾氏的手不放,“不用,我就在旁边守着。” 顾玫也说道:“我也守在这里。好歹能给小玖妹妹打个下手。” 顾玖点点头,“施针的时候,不能有人打扰。请玫姐姐替我留意门口的动静。” “小玖妹妹放心,我会替你留意着外面。” 顾玖拿出随身携带的针线包。 别人的针线包是用来缝衣服,顾玖的针线包则是用来治病救人,这也算是独树一帜。 打开针线包,一百零八根银针整整齐齐,依次排列。看上去极为美观。 可是在顾瑞顾玫的眼里,却有些心惊胆战。 难道顾玖就是用这样的银针扎在贾氏的身上吗? 顾瑞深吸一口气,既然做了决定,无论如何都要试一试。他的目光,重新变得坚定起来。 顾玫咬着唇,心里头很担忧。担心他们是不是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大嫂要是有个万一,到时候所有的责任岂不是要顾玖妹妹承担。 顾玫很担心,想出声阻止顾玖。可是话到了嘴边,却又说不出口。 她看着大哥顾瑞满怀期待的样子,看着大嫂贾氏痛到快要休克的模样,如果小玖妹妹真的能够帮助大嫂缓解疼痛,那真是太好了。 她是不是应该对小玖妹妹多一点信心。 不过她真的很好奇,小玖妹妹的医术从哪里学来的,竟然还会施针。 不是说,没有一二十年的功力,一般大夫都不敢施针吗? 将银针消毒,顾玖准备施针。 她将大少奶奶贾氏身上的衣服掀开,露出腹部。 顾玫轻呼一声,受到了惊吓。因为她看到贾氏的腹部肌肤正在抽搐。显然是痛得厉害了。 顾玖对顾瑞说道:“大堂哥,你压住大堂嫂,确保她不会乱动。” 顾瑞点头,压住贾氏的双手,“小玖妹妹,一切拜托你了。” “我会全力以赴。” 顾玖深吸一口气。贾氏算起来,是她的第二个病人,也是第一个指妇产科病人。 顾玖并无完全的把握。 不过她不会退缩,她会尽力扭转局面。 这一次,希望老天爷依旧站在她这边。 顾玖再次深吸一口气,然后干脆利落,扎下第一根针。 银针逐渐没入腹部,顾玫见了差点叫出声来。 幸亏她还记得,不能影响到顾玖,总算在最后关头克制了自己。 一根根银针扎在贾氏的腹部。 贾氏逐渐不动了。 顾瑞担心,“明月?明月你没事吧?” 顾瑞呼唤着贾氏的闺名,之后他又看着顾玖,“小玖妹妹,你大嫂没事吧。” 顾玖摇头,额头上汗水一滴滴落下。 她喘了口气,说道:“有效果了,大嫂已经没之前那么痛。这会应该是累到说不出话来。” 果不其然,顾玖话音一落,大少奶奶贾氏就缓缓睁开了眼睛,吐出一口浊气。 她一脸苍白虚弱,就像是就久病未愈的人。 她弱弱地说道:“谢谢小玖妹妹,你救了我们母子的性命。” “大堂嫂别说话,留着力气一会喝药。我现在只是给你止痛,疏导淤塞的经脉。想要保住孩子,还得喝药。” 贾氏笑了笑,“我听小玖妹妹的。” 顾瑞顿时松了一口气,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感觉到一阵阵后怕。他背上的衣衫,已经全部被汗水浸透。 他对顾玖说道:“多谢小玖妹妹。” “大堂哥不用和我客气。我有个不情之请。” “小玖妹妹请说。” “刚才发生的事情,还请大哥,大嫂,玫姐姐替我保密。” 顾瑞和顾玫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齐齐点头。 “小玖妹妹放心,我们会替你保密。” 说话的当口,药煎好了。 丫鬟端着滚热的汤药进来。 顾玖闻了闻药味,都是用上好的药材煎出来的,药效很好。 她亲自喂贾氏喝了药,之后又替贾氏扎针,促进药效吸收。 等到汤药开始起作用,顾玖当机立断拔了针。 门外传来动静。 大夫人小魏氏带着人过来了。 老夫人也派了人过来看望大少奶奶贾氏。 顾玖偷偷松了一口气,来得真巧。 不用担心大夫人一进门就看到贾氏腹部扎了几十根银针的模样,也不用去做各种解释说明。 加上顾瑞,顾玫答应保守秘密,如此就免去了许多后续麻烦。 第126章 中毒 大夫人小魏氏走进房里。 “大郎媳妇怎么样呢?要紧吗?” 顾瑞站起来,说道:“已经喝过保胎药,情况好了一点。” 大夫人小魏氏明显松了一口气。她看了眼贾氏的脸色,惨白惨白的,跟个死人一样。 小魏氏心头咯噔一声,顿时担忧起来。 她来到床边,轻声问道:“大郎媳妇,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哪里难受你说出来。” 大少奶奶贾氏睁开眼,虚弱地说道:“让婆母担心,是儿媳不孝。吃了药,我感觉好多了,就是身体虚,起不来。” 小魏氏说道:“你好好躺着,别惦记着起来。已经派人拿着老侯爷的名帖去请太医,你不要担心,太医很快就会过来。肚子还痛吗?” 贾氏微微摇头,“不痛了。” 小魏氏顿时放下一半的心。肚子不痛,也没出血,孩子应该没事。 她叮嘱贾氏好好休息,然后示意顾瑞到外间说话。 母子二人来到外间,小魏氏问道:“大郎,你媳妇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喊肚子疼?” 顾瑞说道:“儿子也不清楚情况。当时她洗漱完,在床上躺了没多久,就开始喊肚子疼。我不敢耽误,赶紧让人去拿老侯爷的帖子出府请太医。” 小魏氏闻言,叹息一声,“丫鬟来禀报的时候,老夫人都吓坏了,非要过来看看。时间这么晚,外面又冷,哪敢让老夫人出门。好歹是让我和你二婶娘给劝住了。” 也是因为这事,大夫人小魏氏才来晚了。 “老夫人不要紧吧?”顾瑞担心地问道。 小魏氏摇头,“她就是担心你媳妇,担心孩子保不住。” 顾瑞说道:“她自从怀上这一胎,就没过一天舒坦日子。实在不行,孩子不要也罢。” “胡说八道。你是嫡长子,成亲已经两年,没有孩子像话吗?你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侯府着想。” 小魏氏怒斥顾瑞,一脸气急败坏。 顾瑞张口结舌,叹息一声,“母亲息怒,儿子只是随便说说而已。” 小魏氏冷哼一声,“类似的话,我以后不想听到。明月的身体调养了这么长时间,好不容易怀孕,结果又是这个情况。早知这样,当初就不该……” “母亲!”顾瑞打断小魏氏的话,他不赞同地看着对,“是我要娶明月,要怪,你就怪我。所有的责任,我一力承担。” 小魏氏心里头憋着一股火,“你,你真是鬼迷了心窍。罢了,罢了,事到如今说这些也没用。 等太医来了,好好给明月看看。这一胎要是真保不住,也别勉强。 继续调养身体,争取下次能够顺顺利利怀上,顺顺利利将孩子生下来。” 顾瑞偷偷松了一口气,“多谢母亲理解。” 小魏氏冷哼一声,“事到如今,不理解又能怎么办。你媳妇心里头本就藏着心事,我做婆母的,若是再给她脸色看,她怕是寻死的心都有了。 我不是那种恶婆婆,不会磋磨儿媳妇。我只盼着你们小两口都平平安安,顺顺利利,早日为侯府添丁进口。” 顾瑞又是感动,又是愧疚,“儿子愧对母亲。” “行了,进屋陪着你媳妇。她那个样子,没人陪在她身边我不放心。” “多谢母亲。” 顾瑞回到房里,坐在床边,握着贾氏的手。 贾氏不安地看着顾瑞,“婆母……” 顾瑞轻声安慰,“你放心,没事的。母亲很担心你,她让我多劝劝你,要放宽心,不要给自己压力,也不要胡思乱想。府里没人会说闲话。” 贾氏感动得一塌糊涂,“婆母处处替我着想,我却这么不争气。好不容易怀上孩子,还是三灾六难,让大家陪着我一起担心。” “你看你,又在胡思乱想。太医都说了,你要放宽心,不要东想西想。” 贾氏点点头,“我知道了,我不会胡思乱想,我会好起来的。” 顾瑞松了一口气,“这样想就对了。” 丫鬟站在门口,冲顾玖,顾玫招手。 顾玖和顾玫随后出了卧房,来到外间。 大夫人小魏氏示意两人坐下,然后问道:“你们过来的时候,大郎媳妇是个什么情况?” 顾玫偷偷看了眼顾玖,说道:“回禀母亲,女儿和小玖妹妹在回房的路上遇到大嫂身边的小丫鬟,得知大嫂出了事,就急匆匆赶了过来。 过来的时候,大嫂痛得都快昏过去了。还是小玖提醒了我们,赶紧拿出太医开的药方,照方抓药。大嫂喝了药之后,情况就好了许多。” 大夫人小魏氏看着顾玖,笑了起来,“小玖果真是福星。” 顾玖抿唇一笑,“过去在西北的时候,大家都说我没有福气,所以身体一直病恹恹的。没想到回了京城,不仅身体好了,还能帮上一点忙。果然是侯府福泽深厚,连着我也受到了恩泽。” 小魏氏一脸高兴,顾玖这孩子太会说话了。 小魏氏笑道:“可见西北那地方同你八字不合。所以你在西北的时候,身体一直养不好。京城富贵地,如今看来肯定合你的八字。所以你一回京,身体好了,福气也到了。” 顾玖笑眯眯的,眉眼弯弯,“听大堂伯母这么一说,就觉着好有道理。心里头都不慌了。” 小魏氏哈哈一笑,“在侯府你不用慌。有任何事情,你和玫丫头说。要是玫丫头解决不了,你来告诉我,我替你解决。” “多谢大堂伯母。” 下人进来禀报,说是太医到了。 “快请胡太医进来。” 胡太医是个你年近六十岁的老人,胡子灰白。 他是太医院有名的妇科圣手,宫里面的娘娘身体不舒服,都会请胡太医看看。 胡太医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还带了徒弟过来,一男一女两位徒弟。 顾玖对那位女弟子多看了两眼。 胡太医的女弟子,大约二十七八岁,盘着头,表情木然。 大夫人小魏氏,同顾瑞一起迎接胡太医。 小魏氏说道:“这么晚了,辛苦胡太医跑一趟。大郎媳妇之前一直喊肚子疼,我们都吓坏了。 后来吃了你开的安胎药,总算好了些。你快给她看看,她到底是什么情况?她肚子里的孩子还好吗?” “夫人不要着急,老夫先给大少奶奶请个脉。” “好好好,胡太医这里请。” 小魏氏将胡太医请进卧房,顾玖也跟着进去,站在边上伸着头看着。 从胡太医开的药方来看,顾玖就知道胡太医妇科圣手的名声不是虚的,那是实打实的本事。 胡太医在妇产科方面的确有很深的造诣和见解。 胡太医搭手诊脉,面无表情。 胡太医的女弟子,名叫金桔。听顾玫介绍,金桔是胡太医的邻居,家里遭了难,便跟着胡太医学习医术,处理一喜胡太医不方便动手的病症。 胡太医诊脉完毕,就示意金桔检查贾氏的身体。 涉及隐私,大家都退出了卧房。 没过多久,胡太医走了出来。 大夫人小魏氏急忙问道:“胡太医,情况怎么样?” “你们处理得很及时,也很正确。幸亏如此,大少奶奶的情况才没有恶化。夫人放心,大人孩子都没大问题。我重新开张药方,一天三顿服用。” 众人闻言,齐齐松了口气。 顾瑞好顾玫都朝顾玖看过来。 幸亏他们选择了信任顾玖,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顾玫悄悄同顾玖说道:“小玖妹妹,谢谢你。” “玫姐姐不用客气。” 胡太医重新开了药方,叮嘱弟子金桔留守侯府,照看贾氏,然后带着男弟子回去了。 大夫人小魏氏说道:“玫丫头,小玖,这么晚了,你们二人也赶紧回房歇息。” “母亲也早点歇息。” “不用担心我。这人啊年龄大了,觉少,少睡一会没事。你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可不能熬夜。” 顾玫和顾玖一起,辞别了大夫人和顾瑞。还和贾氏约好,明日来看望她,这才出了院门。 回到顾玫所居住的牡丹院,顾玖一放松,顿觉疲惫不堪。 “小玖妹妹,今天多亏了你。你累了吧,我让丫鬟打来热水,洗漱完毕我们就上床歇着。” “我听玫姐姐的。” 洗漱过后,上了床,顾玖本以为自己很快就能睡着,毕竟这么累。 结果往床上一趟,整个人越来越精神。瞌睡虫也不知道跑哪去了。 黑夜里,顾玫呼吸均匀。 顾玖小心地翻了个身,莫非是换了环境,所以才会睡不着。 “小玖妹妹,你还没睡吗?” 顾玫的声音在黑夜里响起。 顾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原来玫姐姐也没睡着。” 顾玫哭笑不得,“你这死丫头,翻来覆去的,我如何能睡着。你可是认床?” 顾玖想了想,“我应该不怎么认床。只有回京城的头一天,有些不适应京城的气候,睡得晚了些。其他时候,都是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顾玫说道:“估计是你不习惯和人同床睡觉。” 顾玖点头,“玫姐姐说的有道理。” 两人各自盖了一床棉被,顾玖贪玩,干脆钻到顾玫的被窝里饶痒痒。 “小玖,你又调皮了。”顾玫咯咯咯地笑了几声,总算抓住了顾玖作乱的手,“不可胡来。” 顾玖依偎在顾玫的怀里,“玫姐姐,你身上真香。” “我们都是一样的,你说我身上香,岂不是在夸你自己。”顾玫取笑顾玖。 顾玖哈哈一笑,“我果然也是香喷喷的。” 顾玫顺着顾玖的头发,“小玖妹妹,你的头发怎么养的,又黑又顺。” 顾玖得意一笑,“我这是天生丽质。” 顾玫打趣她:“给你两分颜色,你就开起染坊。” 说完,捏了下顾玖的脸蛋,“小玖妹妹,你的脸的真嫩。” “玫姐姐的脸蛋也嫩。” 大家都是青春年少,胶原蛋包充足,不施粉黛也足以让人惊艳。 顾玫好奇地问出一直关心地问道:“小玖妹妹,你的医术跟谁学的?能说说吗?” 黑夜里,顾玖睁大了双眼,仿佛闪着光芒。 她对顾玫说道:“玫姐姐,我说我是久病自医,自学成才,你相信吗?” 顾玫连连点头,“换做别人我肯定不相信,不过你嘛,我肯定相信。” 顾玖奇怪,“为什么玫姐姐会相信我?” “因为你是小玖妹妹啊?” 顾玖愣住,“就这么简单?” 顾玫笑了起来,搂着顾玖,两个人靠得更近,“第一次见到小玖妹妹,我就觉着你和别人是不同的。果不其然,我的眼光没有错。小玖妹妹,你会给我多少惊喜?” 顾玖摇头,“没有了。我就这么一点本事,全都掏出来了。” 顾玫抿唇一笑,“我不信,你肯定还有惊喜给我们。你能自学成才,这么小的年纪,医术赶得上从医几十年的老大夫,这是何等的聪明。” 顾玖望着顾玫,黑夜里,她只看到一个轮廓。 “玫姐姐,我要是说,我的病其实是我自己治好的,你信吗?” 顾玫连连点头,“当然信。” 顾玖闻言,有些感动。 顾玫这么信任她,而她却不得不欺骗对方。 “小玖妹妹,这些年你一定吃了很多苦吧。为了治好自己的病,你一定钻研了很多医术。那个扎针,你是不是在自己身上尝试过?” 顾玖嗯了一声,“是有尝试过。” “我就知道会是这样。她们都说,当初你病得很厉害,一度快不行了。后来闹了一场,病情奇迹的好了起来。我就猜想,那个时候,你应该是找到了治好自己的办法,所以特意闹了一场,寻找机会。” 顾玖佩服地看着顾玫。 除了她是穿越的这一点外,大部分情况顾玫都猜对了。 仅凭一些流言蜚语,顾玫就拼凑出一个完整的真相,真是了不起。不愧是侯府静心培养的嫡长女。 顾玫见顾玖一直沉默,于是出声安慰道:“小玖妹妹,你别担心。任何事情,你要是解决不了,都可以到侯府求助。” 顾玖心头感动,“多谢玫姐姐。一想到玫姐姐你明年就要嫁人了,我就好舍不得。” 顾玫笑了起来,“就算我嫁了人,也是在京城。你有什么事情,派个人跟我说一声就成了。想要见面,那更简单。我给你下帖子,你来做客就行了。要是谢婶娘拦着你,不让你出门,我去找她说理去。” 顾玖甜甜一笑,“玫姐姐,你真好。” 顾玫刮了下顾玖的鼻梁,“知道我好了吧。以后还会不会打趣我?” 顾玖连连摇头,“我保证不打趣你,说话做事一定要严肃。” “你这丫头,就爱说笑。” 顾玫望着屋顶,“小玖妹妹,今天你给大嫂诊脉,大嫂的身体到底怎么回事,你能和我说说吗?” 顾玖好奇,“大堂嫂体虚的原因,玫姐姐也不知道吗?” 顾玫轻声一叹,“母亲和大哥应该都清楚内情,但是从来没和我说过。我有做过猜测,可是好像猜错了。 我看大嫂怀孕那么辛苦,一直在保胎,我就在想,大嫂的身体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难道是她身边的丫鬟不老实?” 顾玖说道:“不是那样的。今天我给大堂嫂诊脉,发现她小时候应该受过伤,留下了病根,没能根治。” 顾玫愣了一下,“大嫂小时候受过伤?这个我倒是不清楚。大嫂同大哥青梅竹马,大哥对这件事肯定一清二楚。小玖妹妹,你知道大嫂具体受了什么伤吗?” 顾玖斟酌了一番,凑在顾玫耳边,小声说道:“大嫂小时候好像中过毒。” “什么?”顾玫震惊。 “嘘!玫姐姐千万别嚷嚷。这只是我的初步判断,不一定是真的。” “不!应该是真的。我突然想起来,我大概五六岁的时候,有一次大哥从外面回来,身上带着血,母亲吓坏了。后来的事情,我想不起来了。现在回想起来,有可能大嫂就是在那个时候中的毒。” 第127章 不敢说实话 顾玫一晚上没睡好。 早上起来,眼睛里都有了红血丝。 她一直惦记着顾玖说的中毒的事情,有些心神不宁。 用过早饭,大家前往松鹤堂请安。 老夫人魏氏还没起。 丫鬟说道:“老夫人担心大少奶奶,快到天亮的时候才睡下。姑娘们回吧,别把老夫人吵醒了。” 顾玫问道:“老夫人身体可要紧?” “回禀大姑娘,老夫人身体还好,就是精神不振,需得静养。” 顾玫点点头,“老夫人醒了后,记得派人通知一声。” “奴婢晓得。” 顾玫对大家说道:“妹妹们,老夫人还没起,我们先去学堂吧。” “听大姐姐的。” 侯府办了个一学堂,请了一位女先生,为府中的姑娘们上课。 顾玫同顾府的姑娘们说道:“原本你们刚回京城的时候,老夫人就有意让诸位妹妹们来学堂读书。 后来又考虑到快年底了,事情肯定很多。老夫人就改了主意,说是等开了春,再让大家到学堂读书也不迟。” 听到读书,顾玖心向往之。 她笑着说道:“玫姐姐,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和你们一起上课。平日在府里,我每天也是看书习字。 只是没先生指导,闭门造车,也不知道自己对经义的理解到底对不对。” 顾玫笑了起来,“没想到小玖妹妹如此爱读书。一会罗夫子见了你,定然十分喜欢。” 顾玖仰头一笑,“罗夫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顾玫想了想,才说道:“罗夫子为人比较严肃,但并不刻板。她是寡妇,没有孩子。她娘家也富贵过,只是后来败落了。她学问极好的。一会见了罗夫子,妹妹就知道我所言不虚。” 大家口中的书房位于中庭,单独辟了一处院落,给姑娘们做学堂。 这里是大家的学堂,也是大家心中的书房。 课堂上,已经摆好了桌椅板凳,笔墨纸砚。 大家依次坐好。 很快罗夫子来了。 顾玖好奇地看着罗夫子。 她看上去大约三十三四岁,身形瘦削,脸颊是不健康的苍白。嘴角线条往下,因此显得很严肃。 罗夫子打量了一下顾府的几位姑娘,然后说道:“今天人比较多。这样吧,我先考察一下诸位姑娘们功课进度。不如就从珍姑娘开始。” 顾珍没想到刚坐下就被点名,她有些紧张,“夫子,我只是略微读过几本书。” 罗夫子神情淡漠地说道:“无妨。你读过什么书,说来听听。” 顾珍报了几个书名。 罗夫子很干脆,截取一本书的其中一段,叫顾珍背诵。 顾珍背得磕磕绊绊,背到一半就背不下去了。 罗夫子表情平静,似乎早已经料到这种情况。她又让顾珍释义。 顾珍最近一年,都没怎么读书,哪里还记得书本上的内容。回答起来,自然是让人大感失望。 罗夫子嗯了一声,“珍姑娘不用紧张,你的情况我基本了解了。接下来就是顾玖姑娘,你读过什么书?” 顾玖轻声说道:“我略微读过几本书,《诗经》《尚书》《礼记》《春秋》《周易》均有通读。” 罗夫子眼前一亮,不由得将顾玖上下打量。 “你一个姑娘家,能主动读这些书,很了不起。你很喜欢读书吗?” 顾玖点头,“平日里都是读书消遣。” 罗夫子点点头,问道:“石可破也,不可夺其坚。丹可磨也,不可夺其赤。何意?” 顾玖清脆的声音在课堂上响起,“石头可以被击碎,却不会改变它坚硬的特性。朱砂可以被研磨,却不会改变它原本的颜色。引申来讲,通常是形容一个人只要有着高贵的品德,就能经受住一切挫折考验,不失其志。” 罗夫子满意地笑了起来,“你的基础很不错。” 顾玥偷偷撇嘴,不就是多读了几本书,有什么了不起。 接下来,罗夫子继续考察顾玥,顾珊等人的功课。 顾玥,顾琳和顾珺的功课都很一般,顾珊的功课很不错,也是个爱读书的人。 罗夫子考察完大家的学业后,就开始上课。 顾玖和顾珊基础扎实,就跟着侯府的姑娘们一起读书。 顾珍她们几个基础差,罗夫子就要求她们从基础开始学起。把基础打牢了,才能学习更多的内容。 然而,顾珍几人都是不爱读书的。 一拿起书本,就感觉头痛,浑身不舒服。 偏生这里是侯府的学堂,容不得她们放肆。 不管爱不爱读书,都得老实坐在课堂上。 反观顾玖同顾珊,对读书学习甘之如饴。 一口气上了一个时辰的课。 罗夫子合上书本,对大家说道:“接下来大家休息一刻钟。之后我们继续上课。” 罗夫子离开课堂,去厢房歇息。 顾珍先是一声哎呦,紧接着又抱怨道:“快累死了。玫姐姐,我们以后都要跟着你们天天读书吗?” 顾玫点点头,“珍妹妹不乐意读书吗?” 顾珍有点心虚,不好直接说自己不爱读书。 她找了个借口,说道:“我只是还不习惯。” 顾玫轻声一笑,“珍妹妹不用担心,过一段时间就习惯了。” 顾玥也不爱读书,她望着顾玫,“玫姐姐,快过年了,今年我们不用跟着你们一起读书吧。” 顾玫笑道:“如果玥妹妹喜欢,其实从今天开始,你们就可以跟着我们一起天天读书。” 顾玥连连摇头,“还是等明年吧。” 读书犹如酷刑,能晚一天就晚一天。 顾珊则问道:“等我们回了家,也能每天过来读书吗?” “当然可以。走角门,一会就到了。” 也是。 顾府和侯府就隔了一道墙的距离。 来侯府做客,大家是走正门。 可要是每天来读书,自然不用天天走正门。直接穿过角门,不需多长时间,就到了。 顾玫看着顾玖,“小玖妹妹肯定喜欢天天跟着我们一起读书。” 顾玖点头,“能和玫姐姐你们一起读书,我是喜不自胜。” “那不如小玖妹妹在侯府多住几天,这样就可以天天和我们一起上课。” 顾玖正要答应,顾玥抢先说道:“这不好吧。二姐姐,我们不好在侯府多做停留。快过年了,府中事情多,我们还要帮着大伯母管家理事。读书什么时候都行,可是学习管家理事的机会却不是天天都有。” 顾玫笑道:“此事简单。将上课时间推迟,如此既可以学习管家理事,又可以来学堂读书。” 顾玥暗自吐槽,那得多累啊。 读书真的没什么劲,她认为只要会识字,会书写,会算账就行了。 又不是爷们,不用考科举,何必读那么多书。 不得不说,顾玥的想法很不像顾家人,更像是谢家人。 谢大太太马氏就常说,女子无才便是德。 谢氏倒没那么迂腐,还是认为女孩子多读点书更好。 奈何,顾玥不知受到谁的影响,却认为读书多了并无用处。 休息完毕,罗夫子继续上课。 又是一个时辰的课程。 加起来一共就是两个时辰,一天的课程到此就结束了。 午睡起来后,顾玖看见顾玫不在屋里,还愣了下。 她下床,洗漱,来到侧间,就看见顾玫正在做针线活。 “玫姐姐起来了,也没叫我。” “我见你睡得熟,不好吵醒你。小玖妹妹,我们去看望大嫂吧。” 顾玖点头答应,“好啊!我正有此意。” 两人携手,来到大少奶奶家世所居住的院落。 经过丫鬟通报,两人被请到了卧房。 大少爷顾瑞不在。 经过一个晚上加一个上午的休养,大少奶奶贾氏的情况好了许多。 脸色虽然依旧苍白无血,但是精神看起来很好。 不像昨晚上,痛过之后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 “大嫂,你好点了吗?” 顾玫担心地看着贾氏。 贾氏从床上坐起来,“我好多了。多谢两位妹妹来看望我。” 顾玖在床边圆凳上坐下,“大堂嫂现在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贾氏微微摇头,“昨晚多亏了小玖妹妹,若非有你,我这孩子怕是已经没了。你且放心,我已经叮嘱那几个丫鬟,让她们不准将小玖妹妹会医术的事情说出去。” 顾玖笑了笑,“多谢大堂嫂。” 顾玫着急,“小玖妹妹,你再给大嫂请个脉,可好?” 顾玖看着贾氏,征求贾氏的同意。 贾氏微微点头,主动伸出手,“麻烦小玖妹妹。” 顾玖含笑说道:“不麻烦。” 她伸出手,手指搭在贾氏的手腕上,表情严肃。 顾玫攥着手绢,内心紧张无措。她很担心贾氏的身体情况。 她知道全家对贾氏肚子里的孩子有多重视,然而贾氏的身体情况,让人实在是放心不下来。 万一这个孩子没能平安生下来,不光是父亲母亲会感到失望,就是大哥肯定也很难过。 大嫂恐怕也会自我厌弃,折磨。 总而言之,孩子生下来,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一切都好。 孩子要是没生下来,全府上下,恐怕都是愁云惨雾。届时,不知道有多少人嚼舌根子,编排瞎话。 顾玖诊脉完毕,表情平静,让人看不出好,也看不出不好。 顾玫紧张问道:“小玖妹妹,大嫂的情况如何?” 顾玖斟酌着,没急着开口说话。 大少奶奶贾氏似乎猜到了什么,就说道:“小玖妹妹但说无妨,什么样的情况我都能承受。” 顾玖捋了一遍思路,然后才说道:“我想先听听胡太医和大堂嫂是怎么说的?” 贾氏沉默了片刻,才说道:“胡太医没和我多说,只是让我安心静养保胎。可是我心里头空落落的,没底气。” 顾玖又问道:“胡太医的那位女弟子,叫金桔的,还在吗?” “她熬了一晚上,我让她去厢房歇着了。小玖妹妹,你有什么看法尽管说出来,我不怕的。” 顾玖苦笑,贾氏不怕,她怕啊。 万一她一开口,贾氏一激动一紧张,孩子流产,那她可就成了罪魁祸首。 思来想去,顾玖还是学胡太医那样,含糊道:“大堂嫂别担心,情况没你想的那么严重。你就听胡太医的,安心静养。胡太医是妇科圣手,他的诊断不会有问题。” 贾氏有点不放心,追问道:“真的吗?小玖妹妹,我这心里头总是感到不安,你能不能和我说实话。” 顾玖轻声一笑,“我说的的确是实话。大堂嫂,你的情况主要是思虑过多,这对胎儿不好。 大堂嫂有没有听说一个说法,胎儿在肚子里的时候,其实能感觉到母亲的情绪。母亲高兴,孩子也会高兴,长得更健壮。母亲忧郁,孩子也会感到不安。” 贾氏愣了愣,“真的吗?那我岂不是害了孩子?” “现在改正还不算晚。大堂嫂可以让丫鬟们读点诗词歌赋,给胎儿一个启蒙教育。” “还在肚子里就能启蒙教育吗?” 顾玖笑了起来,“试一试也没有坏处。多读点优美向上的诗词。总之大堂嫂要听胡太医的话,放宽心,好好养着。” 贾氏见顾玖不似作伪,顿时松了一口气,“多谢小玖妹妹。” “不客气。” 又多坐了一会,见贾氏有些累了,顾玖两人便起身告辞。 走出院落,来到花园中,顾玫才开口问道:“小玖妹妹,大嫂的身体真的没问题吗?” 顾玖张张嘴,苦笑一声。 她能说什么? 她难道能告诉顾玫,贾氏有可能是胎盘前置,极大概率会早产。 难道能说贾氏怀孕的时候有炎症,身体也没调养好,这一胎原本就不该保下来。 顾玖什么都不能说。 胡太医没说出口的话,她哪能随便说出口。 顾玫着急,“小玖妹妹,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大嫂。” 顾玖含蓄地说道:“大堂嫂的情况的确有些不太好,不过以胡太医的医术,应该问题不大。” “真的吗?”顾玫还是不放心。 顾玖说道:“玫姐姐,你该相信胡太医。其实我并不懂妇科,我的判断不能做数。说到底,胡太医才是专业的,他说的话肯定没错。” 顾玫依旧眉头紧皱,无法放心下来。 她试着问道:“这么说,大嫂这一胎可以平安生下来?” 顾玖点头笑笑,“好好保养,是可以的。” 顾玫松了一口气,“能平安生下来最好。小玖妹妹,不瞒你,大哥和大嫂成亲两年,府中上下都盼着这个孩子出生。这要是有个万一,我都不敢去想那个后果。” 顾玖了然。 贾氏是嫡长孙媳,是宗妇,不仅要承担传宗接代的重担,还要承担宗妇的职责。压力不是一般的大。 可是因为身体原因,她担不起宗妇的职责。逢年过节,慰问族人,迎来送往的事情一直都是大夫人在做。她帮不上一点忙。 至于传宗接代,看她目前的情况,顾玖唯有一声叹息。 由此可见,大户人家挑选嫡长媳妇的时候,姑娘的出身门户,身体素质,缺一不可。 没有一个好身体,可担不起嫡长媳妇这份重担。 按理说,侯府也该为顾瑞挑选一门合适的婚事,不求女方多高的门第,至少身体要健康吧。 可是看贾氏的情况,身体不好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早在娘家的时候,应该就要常年吃药调养身体。 顾玖想不明白,侯府怎么会同意让顾瑞娶贾氏进门。 嫡长孙媳妇的身体那个样子,会带来多少麻烦,侯府不可能不知道。 顾玖试着旁敲侧击。 顾玫告诉她,“大哥和大嫂是青梅竹马,大哥很喜欢大嫂,执意要娶。全家人都劝不住,只能顺了他的心意。不过大哥也付出了代价。因为婚事,大哥才会同意祖父的安排进入军中历练。原本大哥是想考科举的。” 原来如此! ------题外话------ 公子诏:作者君,已经四十万字,本公子却连小玖的手都没拉过。你看着办吧。 作者君:拉什么手啊,我直接让你和小玖洞房花烛夜。 公子诏:这可是你自己说的,若是做不到,呵呵…… 作者君:…… 嘤嘤嘤,自己说出去的话,还能收回来吗? 第128章 海西伯府说亲 在侯府住了四五天,顾玖一直提心吊胆,生怕大少奶奶贾氏有个三长两短。 每天这么担心着,这日子真的没法过了。 顾玖心里头有些焦躁,却不能说出来,只能自己闷在心里头,每天通过练字发泄。 丫鬟青梅从外面走进来,“姑娘,太太派了人过来,接大家回府。” 顾玖停下笔,问道:“太太派了谁过来?” “派了春禾姐姐,还有平嬷嬷过来。这会她们二人正在松鹤堂,在老夫人面前回话。” 顾玖说道:“我们也去松鹤堂看看。” 青梅急忙给顾玖披上披风。 进入腊月后,天气越发的冷。 今年到现在还没下雪,不过看这情况,估计这几天就会下一场雪。 踩着湿滑的地面来到松鹤堂,经丫鬟通报,顾玖走进了正房。 老夫人魏氏养了几日,精神大好。 她看见顾玖,顿时笑了起来。朝顾玖招手,“小玖到老身这里来。” 顾玖上前,先给老夫人请安。 老夫人魏氏乐呵呵的,“不用讲那些虚礼,来,到老身身边坐下。” 顾玖从善如流,挨着老夫人坐下。 老夫人魏氏对春禾,平嬷嬷二人说道:“老身本想让小玖她们多留几日,不过既然你们家太太发了话,老身也不做那恶人。今日就让小玖她们回府去。 回去后,告诉你家太太,孩子们很喜欢读书。等明年过了正月十五,就让孩子们每天到学堂读书。我们侯府管一餐饭,笔墨纸砚也不用她操心。” 春禾满脸堆笑,“多谢老夫人。我家太太要是知道老夫人如此替姑娘们着想,不知道有多高兴。都说老夫人最会调教人,几天时间不见,奴婢就感觉二姑娘有些不同了。都是老夫人调教得好。” 老夫人魏氏笑了起来,“调教小姑娘,老身是有一点心得。姑娘们一日日大了,这个时候让她们跟在老身身边多学学,不会有坏处。” “老夫人说的极是。只是快临近过年,府中忙碌不堪,太太这才命奴婢接姑娘们回府。” 春禾很会说话。 三言两语,就让老夫人魏氏开怀大笑。对谢氏的意见也没一开始那么大。 这个时候,顾玥和顾珊来了。 经过丫鬟通报,二人走进正房。 春禾看着顾玥,眉眼抽动了两下,眼神很是复杂。 顾玥毫无察觉,顾珊和顾玖却留意到春禾的小动作。 谢氏这么着急地打发春禾来接人,估摸着是出了什么事,又不方便当面告诉老夫人。 老夫人魏氏叮嘱顾玖她们,回去后,有空就到侯府坐坐,看望她老人家。 顾玖含笑应下,“侄孙女得了机会,就到侯府给老夫人请安。” 老夫人魏氏笑道:“老身等着你们过来。有你们在,这府里也热闹了许多。” 顾玖抿唇一笑。 老夫人魏氏给顾府的每个姑娘都准备了一份礼物,很是贵重。 两匹绸,两匹缎,两匹松江棉布,外加一个赤金簪子。 顾玖,顾玥,顾珊三人是嫡出,除了簪子的花色款式不一样外,别的都一样。 顾珍,顾琳,顾珺三人是庶出,礼物就略减三成。 如此贵重的礼物,顾玖连忙推辞。 老夫人魏氏板着脸,“长者赐,不敢辞。老身的一番心意,你们尽管收下。” 这会三位夫人也都来到松鹤堂,都跟着老夫人劝说顾玖她们。 顾玖只能收下礼物。心里头做了决定,回去后要准备一份有心意的礼物,下次来侯府的时候,送给老夫人。权当是新年礼物。 三位夫人也都准备了礼物,只比老夫人准备的减了两成。 如此一来,等到顾玖她们坐上马车回府的时候,每个人都多了一堆礼物。 顾玥偷偷感慨,“侯府出手真大方啊。” 顾珊嘘了一声,“三姐姐说话注意点。” 顾玥一脸嫌弃,不耐烦的样子,“知道了,你就别废话了。” 大家坐上马车会回到隔壁顾府。 在二门下了马车,大家先带着礼物,各自回房。 略微休整片刻,换了一身衣服,这才前往芙蓉院,给谢氏请安。 谢氏一副老娘很不高兴,你们都别惹老娘的表情。 大家不明所以,不知道是谁惹谢氏不痛快。 “回来了,都坐下说话吧。” 谢氏板着脸,目光从每个人的脸上一一扫过。 “这些天你们在侯府,可有闯祸?” 顾玥率先说道:“母亲放心,女儿一直恪守规矩,不敢给母亲丢脸。” 谢氏眯起眼睛,盯着顾玥看。 顾玥心头莫名一慌,急忙低下头来。 谢氏冷哼一声,“昨日谢家送了一份信过来。” 因为顾大人给门房下了命令,不准谢家人上门。故此,谢家人只能送信上门。 谢氏朝顾珍看去,“谢家想要提亲珍丫头。” 顾珍的脸色,刷的一下,变得惨白。 她咬着唇,不作声,只是望着谢氏。 谢氏说道:“珍丫头放心,此事我已经拒绝了。谢家那边,应该不会再纠缠。” 呼! 顾珍吐出憋在心头的那浊气,幸好,幸好。 谢氏紧接着又说道:“珍丫头,你得有心理准备。你的婚事,可不是那么容易解决的,可能一年两年都定不下来。” 顾珍咬着牙,始终没有作声。 “此事我和胡姨娘也说了,具体的情况你去问你姨娘吧。” 顾珍嗯了一声,“我听太太的。” 谢氏一脸疲惫地说道:“顾玥,顾珊留下,其他人都退下吧。” 咦? 这就完了? 刚进门的时候,谢氏那副表情,分明是有很多话要说。 顾玖朝顾玥看去,莫非顾玥又闯祸了? 顾玖躬身退出芙蓉院,叮嘱小翠留意芙蓉院的动静。 小翠说道:“姑娘放心,此事包在奴婢身上。” “你要警醒点,千万别让太太发现你。” “奴婢晓得。” 顾珍急匆匆走了,她要赶着回房找胡姨娘说话。 顾琳跟在顾玖身后,“二姐姐,我们一起吧。” “我要去给大伯母请安,你也去吗?” 顾玖看着顾琳。 顾琳点头,“我当然要去。大伯母辛苦教导我们管家理事,回来后却不去请安,那多不好。” 顾玖笑了起来,“五妹妹长大了,比以前懂事了许多。” 顾琳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在侯府几天,我也学了点东西。” “如此说来,在侯府学堂读书,对五妹妹还是有帮助的。” 顾琳连连点头,“我虽然不喜欢读书,可是听着罗夫子讲道理,我还是听得进去的。罗夫子说的很多话,都很实用。” 正如顾玫说的那般,罗夫子虽然严肃,却并不刻板。 她也是出身大户人家,对大户人家家里的情况很是了解。上课之余,她会讲解一些道理,一位为人处世的心得体会。 这对还处在新手村的顾琳,很有帮助。 两姐妹来到松柏院。 “侄女给大伯母请安。大伯母这些日子可好?” 大太太张氏笑起来,“小玖和琳丫头有心了。刚从你家太太那里出来?” 顾玖点头,“正是。太太留下三妹妹,四妹妹说话,大姐姐着急婚事急忙忙走了。侄女和五妹妹惦记着大伯母,就来给大伯母请安。” 大太太张氏笑道:“坐下说话。你们可知道,你家太太为何着急接你们回来?” 顾玖摇头,“还不知道。大伯母可是知道内情?” 大太太张氏点头,“今儿一大早,门房来报,说是海西伯府派了人过来。我就纳闷了,和海西伯府的婚事不是吹了吗,海西伯府怎么还会派人过来,而且指明要见你家太太。后来我才了解到,原来海西伯府是来商量婚事的。” “婚事?”顾琳瞪大了眼睛,“难道大姐姐的婚事有了转机吗?海西伯府还是舍不得放弃大姐姐?” 大太太张氏摇头,“那倒不是。” 顾琳急忙忙地问道:“大伯母,你快告诉我们,海西伯府上门到底为了谁的婚事?” 顾玖拉着顾琳,“五妹妹,你别着急,听大伯母慢慢说。” 经顾玖提醒,顾琳回过神来,一脸羞愧。 “让大伯母见笑了,我只是着急。” 顾珺哈哈一笑,“五姐姐,你别担心,我母亲不会和你计较。” “珺儿说的没错。” 大太太张氏斟酌了一下,“据我所知,海西伯府派人上门,是为了商量三丫头的婚事。” “啊?” 顾琳反应最大,大叫出声,又赶紧捂着嘴,一脸不敢置信的样子,“竟然是三姐姐。海西伯府怎么会看上三姐姐?三姐姐要嫁给谁?” 一连串的问题,顾琳都快懵了。 顾玖也感到吃惊。 顾玥到底做了什么,海西伯府竟然会派人上门商议婚事。 总不能顾玥和赵二郎已经有肌肤之亲了吧。 顾玖仔细回忆,那天侯府宴客,顾玥好像并没有离开过花厅。 不不不,她记得有一段时间,没看见顾玥。 难道顾玥真的见到了赵二郎,还背着所有人,和赵二郎情投意合? 太夸张了。 也不得不佩服顾玥的行动力。 太牛逼了。 顾玥这人,果然是个行动派,想到什么就做什么,半点不带犹豫的。 顾玖问道:“大伯母,此事是真的吗?” 大太太张氏点头,“千真万确。别说你们吃惊,我知道的时候也惊了一跳。上门的人,是海西伯夫人身边的婆子。看来是为了赵二郎说亲。小玖,顾玥和赵二郎怎会有联系?” 顾玖摇头,“此事我一无所知。” 顾琳也说道:“我也不清楚,我都快吓死了。不知道大姐姐得知了这个消息后,会不会大哭一场。” 是哦,顾珍那里恐怕还会闹一场。 顾玖看着大太太张氏,“大伯母,大姐姐的婚事有眉目了吗?” 张氏说道:“婚事不急。过年的时候,府中请客,届时再议。” 这么说来,顾珍的婚事有了眉目。 辞别了大太太张氏,顾琳急匆匆走了,她要去见白姨娘,禀报最新情况。 顾玖则去看望哥哥顾珽。 顾珽的腿伤已经好得七七八八。 顾玖关心地问道:“这几天天气阴冷,哥哥的伤腿有没有感到痛?” 顾珽在房里走了几个来回,说道:“你看,我的腿好多了。下雨天也没觉着痛。妹妹,你可了不起,和太医院的太医比起来也不差。” 顾玖笑了起来,“哥哥可别夸我,我哪里比得上太医院的太医。人家经验丰富,我还是只是一个新手。” 到目前为止,顾玖只有三个病人。她自己算一个,顾珽算一个,大少奶奶贾氏算一个。 大夫这一行,很吃经验。 顾玖还是小菜鸟,不敢和太医院的太医们相比。 不过顾玖也有自己的优势。 经过后世现代医学的洗礼,各种病症观摩学习,大量医书阅读,她所积累的知识量,是任何太医都比不上的。 这年头,医术多半是家族传承。 大家敝帚自珍,所学其实都很局限。 而顾玖没有这方面的局限。 她的医学理论知识储备量,可以说甩了太医院太医们十条街都不止。 “妹妹就别谦虚了。前段时间若非你天天替我扎针,我这伤腿一到阴雨天,肯定会隐隐作痛。现在好了,下雨天也不痛。等完全恢复后,我就去从军。” 顾玖愣了一下,“哥哥想明白了?” 顾珽挺起胸膛,“从军是我的志向,妹妹,你会支持我吧。” “我是想支持哥哥,可是父亲未必会支持你。还有我给你列的书单,你都看完了吗?” 顾珽立马认怂,“妹妹,父亲那里你可得帮我。你列的书单,我正在慢慢看,还真有不少收获。” “我就说了,打仗也需要多读书。” “妹妹说的都是对的。” 顾珽咧嘴一笑,典型妹控。 顾玖叮嘱顾珽,让他先别着急。从军的事情等到明年再说更有把握。 之后又叮嘱李串好好照顾顾珽,顾玖这才回到芷兰院。 青竹从外面跑回来,“姑娘,小翠那边传来消息,说是太太发了好大的火。现在还没消气,还在斥责三姑娘。就连四姑娘也受了牵连,被太太骂了一顿。” “这样啊!”顾玖笑了笑,“反正顾玥是求仁得仁。太太与其骂她,不如个她准备嫁妆,早早的将顾玥打发出去。” “可是大姑娘和姑娘还没有出嫁,三姑娘怎好越过你们率先出嫁。” “无妨!婚姻嫁娶,不是非要讲究这些。而且顾玥的情况特殊,早点将她嫁出去才好。我和大姐姐,晚两年出嫁也没关系。” 青梅提醒,“姑娘别忘了,三姑娘还没有及笄,要等到明年秋天的时候才及笄。就算现在定下婚事,最早也要等到明天秋天才能出嫁。” “还要耽误大半年,不知道三姑娘会不会闹出别的幺蛾子。”青竹感慨了一句。 顾玥现在就是惹是生非的代名词。 大家都服了她,怎么那么会搞事。 府中其他姑娘加起来,都没她会搞事。 顾玖才不关心这些,她说道:“这都是太太要担心的事情,你们就别瞎操心了。” “姑娘说的对,我们何必替三姑娘瞎操心。而且她也不会领情。” 芙蓉院内,谢氏真的恨不得一巴掌甩在顾玥的脸上。 可是这死丫头,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前段时间还被顾大人打了板子,却依旧死性不改。 谢氏气得气血上涌,头晕脑胀。 “玥儿,事到如今,你还不说实话吗?侯府举办梅花宴那天,你到底做了什么?” 顾玥跪在地上,眼泪鼻涕都下来了。 她哭哭啼啼地说道:“母亲,女儿真的什么都没做。你要相信女儿啊。” 谢氏怒斥:“你既然什么都没做,海西伯府怎会巴巴的上门商量婚事?今日你不将事情说清楚,你就给我一直跪着。” 第129章 放弃她 顾玥哭哭啼啼,小声辩解:“母亲,你信女儿,女儿真的什么都没做。” 谢氏冷哼一声,“既然你什么都不愿意说,那就继续跪着吧。至于海西伯府的亲事,我明日就派人回绝。” “不要!” 顾玥往前一扑,大叫起来。 谢氏眯起眼睛,“嫁给赵二郎有什么好?一个克妻的男人,你真不怕哪天被他克死吗?就算不被他克死,顺利嫁过去,你就不怕他动手打你?” “不会的,肯定不会的。” 顾玥急切地说道。 谢氏盯着顾玥,“你这么肯定,莫非已经和赵二郎见过面?” 顾玥张口结舌。 谢氏说道:“如果你一句实话都不吐露的话,你休想嫁到海西伯府。” “母亲,你帮帮我,好不好?你上回不是说,会满足我的心愿,让我嫁到海西伯府吗?母亲,女儿只有这么一个想法,求你不要断绝女儿的活路,呜呜……” 谢氏气急败坏,“照着你的意思,你嫁给赵二郎,就有活路。你不嫁给他,你就要去死吗?” 顾玥一边哭,边咬着唇偷偷点了点头。 砰! 谢氏一脚踢翻了旁边的脚凳,气死她了。 脚凳翻滚,落在顾玥的面前。 顾玥浑身抖了抖,很害怕的样子。 谢氏怒极,“你也会知道害怕?哈哈,你不是胆大包天,背着我什么都敢做吗?” 顾玥不作声,只是一味的哭。 谢氏揉着眉心,压下怒火,“三丫头,我最后说一次,如果你不说实话,你休想嫁到海西伯府。我拦不住你找死,但是我有的办法让你竹篮打水一场空。只要我不同意,你父亲那里,你就一点办法都没有。这个后果,你自己考虑。” 顾玥大惊失色,捂着嘴,都不敢哭出声来。 只会可怜兮兮又不敢置信地望着谢氏。 谢氏板着脸,半点没心软。 顾珊偷偷看着顾玥,她想不明白,为什么到了如今这会,三姐姐还是什么都不说。 到底是三姐姐真的什么都没做,还是说她做了难以启齿的事情。 顾珊偷偷猜测,顾玥很可能是做了难以启齿的事情。只怕一说出来,能把人气死。 另外,顾珊也很好奇,顾玥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那天的宴席,真的看不出来三姐姐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宴席全程,三姐姐都很低调,从始至终就没有抢风头,也没有搞出什么幺蛾子。 她到底是怎么和赵二郎见的面? 想来想去,关键还是在赵六姑娘身上。 “母亲!” 顾玥眼巴巴地望着谢氏。 谢氏问她:“想说了吗?” 顾玥咬着唇,眼神飘忽,心虚,为难,“女儿,女儿那天的确和赵二郎见了一面。” “从头到尾好好说。” 谢氏都快气死了,她就知道顾玥不老实。 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还能搞事。 顾玥低着头,抽泣道:“女儿请赵六姑娘帮忙,后来花园里很顺利的见到了赵二郎。女儿,女儿……” “你到底做了什么?” 顾玥咬咬牙,然后才说道:“女儿告诉赵二郎,我倾慕他,我不在乎外面的流言蜚语,我想嫁给他。” “你简直是自甘下贱,堕落。一个姑娘家,连矜持都不要了,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只会让人看不起你。连带着府中姐妹们也受你连累,会被人说三道四。” 谢氏气急败坏,气得差点又要动手打顾玥一顿。 她好不容易才压下了怒火,质问道:“还有呢?不可能你随便这么一说,那个赵二郎就会答应娶你吧。” 顾玥顿时红了脸颊。 谢氏眯起眼睛,顾玥这个反应不对啊。 说时迟,那是快,谢氏冲上去,一把撕开顾玥的衣领。 顾玥慌张大叫,“母亲,你做什么啊?” 谢氏眼神凶狠地盯着顾玥,“说,你是不是和赵二郎将生米煮成了熟饭?你是不是被他糟蹋了?你这个死丫头,你怎么这么不自爱?” 顾珊傻眼,捂着嘴,生怕自己控制不住会叫出来。 三姐姐和赵二郎……三姐姐怎么敢。 顾玥嚎啕大哭,极力否认,“没有,没有。女儿什么都没有做,女儿还是清白的。” “你说你是清白的,为何赵二郎会轻易答应娶你?说,你到底做了什么?” “女儿,女儿,被他抱了,还,还亲了。但是女儿真的是清白的,并没有和赵二郎生米煮成熟饭。当时很冷的,我们避着人,找不到地方。” “这么说来,要是找得到地方,你就和赵二郎生米煮成熟饭?” 顾玥没有底气地说道:“女儿没这么想。” 谢氏气得脸色发白,头发晕。 脚下踉跄,差点昏过去。 “母亲,你没事吧。”顾珊赶紧扶着谢氏。 谢氏浑身难过,好一会才定下神来,感觉好了些。 她摆摆手,示意顾珊将她扶到椅子上坐下。 坐在椅子上,谢氏喘了口气。 然后她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说道:“顾玥,你太令我失望,也太令我伤心。 这么多年我对你悉心教导,结果你转头就和别的男人…… 你,自甘堕落,不自爱,下贱,你简直就是丢尽了顾府的脸面。 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我也教不出你这样的女儿。 你看看你,哪一点像是大家闺秀?你就不配大家闺秀这个称呼。” 顾玥脸色惨白,哭着说道:“母亲,你原谅女儿吧。女儿知错了,真的知错了。” “够了,每次都说知错,每次都是死不悔改,转头就将说过的话忘得一干二净。”谢氏怒极,心情郁结到想要杀人。 顾玥一边哭,一边眼巴巴地望着谢氏,说道:“母亲,你就同意了海西伯府这门婚事吧。只要女儿能嫁到海西伯府,嫁给赵二郎,从今以后女儿一定老老实实,再也不乱来。女儿发誓,要是做不到,就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谢氏冷哼一声,“为了嫁给赵二郎,你果然连死都不怕。你有这样的决心,嫁给谁不好,非要嫁给一个名声不好的男人。你简直就是猪油蒙了心。” 顾玥频频点头,“女儿的确是猪油蒙了心。女儿辜负了母亲的好意,母亲打我吧。只求母亲发泄了怒火后,能记得当初答应女儿的话。 你说过的,会尽量满足女儿的心愿,让女儿嫁到海西伯府。如今海西伯府主动上门商议婚事,只要母亲轻轻点个头就行了。” 谢氏怒极反笑,敢情顾玥在这里等着她。 谢氏笑过之后,又是一阵阵失落。 养出这样的女儿,岂不是证明她真的很失败。 苏氏已经死了十多年,可是她依旧比不上苏氏。 瞧瞧苏氏的女儿顾玖,再看看自己的女儿顾玥,两相对比,结果太过惨烈。 谢氏心灰意冷,已经不想浪费口舌继续教导顾玥。 她对顾玥说道:“你先下去吧。” “母亲?”顾玥有些慌。 谢氏冷笑一声,“你自己做出了丑事,事到如今,为娘还能怎么办,只能顺了你的心,如了你的意。 你父亲那里,我会亲自和他谈一谈。 这些天,你就安分守己,别出门了。要是你又闹出事情来,到时候婚事告吹,可怨不得旁人。” 顾玥连连点头,“母亲放心,女儿一定安分守己。没有母亲的允许,女儿绝不踏出房门一步。” 说完,顾玥给谢氏磕了三个头,然后擦擦眼泪,站起来离开了芙蓉院。 顾珊有些不安,她也想离开。 然而谢氏叫住了她。 “珊儿,你留下,母亲有些话和你说。” 顾珊乖乖地坐在椅子上,“母亲息怒,三姐姐她,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 谢氏看着顾珊,“顾玥那里,你别管。我已经对她彻底失望。珊儿,你要从玥儿身上吸取教训,千万不要学你三姐姐自甘下贱。母亲对你寄予厚望,你要争气,要听话,记住了吗?” 顾珊重重点头,“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女儿不敢乱来,婚事全凭母亲做主。” 谢氏终于被安慰到,心中高兴,眼泪都差点落下来。 她擦擦眼角,“你很好,比你三姐姐强多了。过去母亲忽略了你,不过你不用担心,从今以后母亲会全力培养你。你,一定要争气,要给我争脸,明白吗?” 顾珊有些不自在,不习惯谢氏的突然转变。 不过她还是很乖巧地点头,“女儿明白。女儿不会给母亲丢脸,女儿会努力的。” “如此甚好。”谢氏心里头好受了许多。幸好,她还有个听话的女儿,不至于绝望。 顾珊想了心,又说道:“母亲,女儿想过了年就去侯府学堂读书,还请母亲同意。” 谢氏很干脆的应下,“读书好,多读点书,多懂点道理。我同意了,过完年你就去侯府读书。你三姐姐不喜欢读书,你不要学她。 你以后是要做当家少奶奶的,你得跟着侯府的姑娘们学。技多不压身,多学点本事,总有派上用场的时候。” 顾珊甜甜一笑,“女儿也是这么想的。” 谢氏高兴起来,真好啊,还有这样一个乖巧的女儿。 顾珊辞别谢氏,回房歇息。 谢氏躺在软塌上,浑身软绵绵的,提不起半点劲。 她被顾玥气狠了。生气一场,仿佛要了半条命。 春禾担忧地看着谢氏,“太太,要不要请大夫上门看看?” 谢氏摆手,“不用了,我就是太累,歇一歇就好了。老爷回来了吗?” “老爷刚回府。” 谢氏喘口气,说道:“你去请老爷过来,就说有关于三丫头的婚事,我有话想和他说。” “夫人有什么话想和本官说?” 顾大人不请自来。 谢氏立马坐起来。 春禾上了茶,然后自觉地退下。 谢氏脸色不太好,看上去病恹恹的。 “老爷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顾大人也是一脸疲惫,“回来办点事,一会还要去衙门。” 最近为了公子诏的案子,顾大人白天黑夜的忙。 各方神仙纷纷插手,让他这个京城府尹两面不是人。 更要命的是,同福酒楼是薛贵妃的娘家做靠山,顾大人以为这案子查到薛家头上也就到底了。 然而事情已经失控了,莫名其妙的,这件案子诡异的牵连上了东宫。 现在顾大人是一个头两个大,生怕被这个案子牵连,官职不保。 如果仅仅是官职不保,这还是轻的。 就怕性命不保。 谢氏见顾大人脸色疲惫,苦笑一声,“老爷忙公务之余,也该保重身体。” 顾大人说道:“放心,本官自有分寸。回府的时候,我听门房说,海西伯府派了人过来,何事?” 谢氏立马打起精神,“我正要和老爷说此事。海西伯府派人过来,是为了商议玥儿同赵二郎的婚事。” 顾大人紧皱眉头,“你没搞错?” 谢氏叹息一声,“妾身也希望是搞错了,然而的确是为了玥儿的婚事而来。” 顾大人盯着谢氏,“到底怎么回事?海西伯府怎会想到聘娶玥儿?” “都是妾身没教好玥儿。这孩子在侯府的梅花宴上,偷偷和赵二郎见了一面,诉了一番衷肠。然后海西伯府就派人过来商量婚事。那边说了,只要我们点头同意,他们立马请人过来提亲。” 顾大人表情严肃,眉头紧皱,“三丫头还真是死性不改。” 谢氏一脸羞愧,“老爷,妾身对玥儿如今是毫无办法。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可是她听不进去啊。 她要死要活非要嫁给赵二郎,妾身拦都拦不住。如今妾身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而且如果这次不答应这门婚事,妾身担心玥儿还会闹出更大的乱子。 除非将玥儿送到庵里去,让她青灯古佛,做一辈子的老姑娘。老爷,这事还请你拿个主意。” 顾大人冷哼一声,“这事我知道了。” 就这样? 谢氏糊涂,“老爷,海西伯府那边……” “海西伯府的婚事不着急,先拖个几天再说。” “那要同意吗?” 谢氏紧张地问道。 顾大人看着谢氏,“这门婚事本官会认真考虑,过两天给你答案。” 谢氏点点头,心里头基本上有底了。 老爷没有发怒,只说考虑考虑,看来老爷差不多已经同意了这门婚事。 谢氏舒了一口气,小声说道:“早点将玥儿打发出去也好。免得她在府里闹腾,带坏了其他孩子的名声。” 顾大人站起来,说道:“你派人好生看着三丫头。婚事的事情,我自有决断。公务繁忙,我先走了。你好生保重身体。” “妾身恭送老爷。” 顾大人拿了公文,回到了衙门。 他叫来马师爷,关起门来商量,“海西伯府上门商量婚事,提的是三丫头和赵二郎。” 马师爷一听,眼睛一亮,“大人,这是个机会啊。大人不是一直担心会受到公子诏案子的牵连吗,如果能和海西伯府结亲,以海西伯在陛下面前的分量,大人这次定可化险为夷。” 顾大人蹙眉,“本官也是这么想的。不过,万一本官受到牵连,海西伯府借此取消这门婚事,又该如何是好?” “那就尽快定下婚事。” “定了婚,也可以取消婚约。” 马师爷琢磨了一下,“大人,你不觉着奇怪吗?无缘无故,海西伯府怎会突然上门商议婚事。” “你的意思是三丫头偷偷做了什么事?” 马师爷点头,“属下本不想怀疑三姑娘的清誉,可是这回关系到大人的前程,还请大人调查清楚。若是有把柄在手,也好拿捏海西伯府。” 顾大人暗自点头,“你说的有理,此事我会处理。” “还请大人尽快处理好此事,早日同海西伯府结亲。只要有把柄在手,不怕海西伯府胆敢毁掉婚约。” 第130章 不要脸 过了几日,府里就传出消息,说是要和海西伯府结亲。 消息传得沸沸扬扬,连隔壁侯府都知道了。 老夫人魏氏还派人来问,她以为海西伯府改变了主意,同意聘娶顾珍。 结果一问下来,才知道海西伯府要聘娶的是顾玥,替赵二郎聘娶。 老夫人魏氏听到下人禀报,还愣了下。 她皱起眉头,“这是怎么回事?海西伯府怎么会看上玥儿?赵二郎那个名声,谢氏两口子怎么会同意这门婚事?” 老夫人魏氏一连串的问题,也正是大家的疑问。 大夫人小魏氏轻声说道:“儿媳听说了一些闲话,说是隔壁府上的玥丫头,胆大包天,就没有她不敢做的事情。” 老夫人魏氏蹙眉,大夫人小魏氏的言下之意,她是听明白了。 也就是说,这门婚事的来路估计不正。 老夫人魏氏叹了一声,“儿孙自有儿孙福,老身也管不了那么多。只是,玥儿这孩子,怎么就看上了赵二郎。” 二夫人王氏说道:“赵二郎皮相生得好。” 老夫人魏氏冷哼一声,“肤浅!” 二夫人王氏捂嘴笑起来,“这个年纪的姑娘,可不就是肤浅。都喜欢长得好看的儿郎。” 老夫人魏氏摇摇头,很是失望,“罢了,玥儿不是我们侯府的姑娘,我们侯府也没道理插手她的婚事。如果他们两家果真定亲,到时候派人送一份礼物上门,略表心意。” 大夫人小魏氏躬身应下,“儿媳记住了。儿媳会留意隔壁府上的情况。” …… 顾府这边,顾珍一脸阴郁地跑去见胡姨娘。 她眼神愤恨,“姨娘,我真不甘心。” 胡姨娘蹙眉,“有什么不甘心的。就赵二郎那个名声,你真以为顾玥嫁过去能享福啊。等着瞧吧,顾玥的苦日子还在后头。” 顾珍红了眼睛,“这个道理女儿懂。可是女儿就是见不惯顾玥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这还没有定亲,她就嘚瑟起来。要是真的定亲了,她还不得翻天啊。” 胡姨娘安抚顾珍,“且让她得意。她现在有多得意,将来就有多狼狈。总之,那个赵二郎可不是个良配。” “真的吗?” 顾珍患得患失。 胡姨娘叹了一声,“当初你自己不也说,干脆如了顾玥的心意,让她嫁给赵二郎。看着她在赵二郎手下吃苦受罪。怎么这会你又闹起来,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 顾珍咬着牙,“女儿就是心有不甘,意难平。” 胡姨娘蹙眉,“别多想。这门婚事连老爷都同意了,就这样吧。我们且看着,她能得意这几日。” “父亲怎么会如此轻易同意这门婚事?海西伯府的婚事,原本是女儿的。” 说完,顾珍就趴在地上哭了出来。 “事到如今,说这些也没有用。你放心,你肯定能嫁到更好的人家。” 顾珍连连摇头,“不会的。不会有比海西伯府门第更高的人家。” 顾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丫鬟绿衣还来刺激她,“姨娘,大姑娘,媒人上门了。要为海西伯府提亲。” 哇…… 顾珍放声大哭。 …… 这一日,是顾玥长这么大,最高兴,最兴奋,最得意的一天。 同样,也是顾珍长这么大最难过,最仇恨的一天。 媒人上门提亲,两家交换了庚帖和婚书,顾玥和赵二郎的婚事正式定下来。 并且初步定下了婚期,婚期暂时定在来年八月。 顾玥在屋里面转圈圈,“怎么办,怎么办?婚期只剩下八个月了。嫁衣还没开始绣,嫁妆母亲还没开始准备。天啦,这么短的时间,哪里来得及。” 丫鬟葡萄说道:“姑娘,你别转了。奴婢都快被你转晕了。” 顾玥一脸兴奋,眼睛都在发亮,“本姑娘今儿高兴。” 葡萄毫无办法,只能看着顾玥继续转圈圈。 小丫鬟进来禀报,“姑娘,太太请你去芙蓉院说话。” 顾玥笑起来,“我这就去。” 她披了一件火红色的披风,高高兴兴地来到芙蓉院。 这会顾珍,顾玖等人也都到了芙蓉院,顾玥是姐妹中来得最晚的。 见到顾玥,顾玖率先站起来,笑着说道:“恭喜三妹妹,嫁得如意郎君。” “恭喜三姐姐。没想到姐妹中,三姐姐竟然最先定下亲事。” 众人依次恭喜顾玥。 顾玥满脸堆笑,“等我嫁到海西伯府,你们有什么难处,尽管找我。大家是姐妹,能帮的一定帮忙。” 顾珍暗自冷哼一声。 她推开顾琳,来到顾玥面前,“我还没恭喜三妹妹。三妹妹心想事成,是不是该请客喝酒?” 顾玥含笑看着顾珍,“大姐姐你别生气。海西伯府没看上你,是他们的损失,不是你的错。” 顾珍咬牙,顾玥这个女人太不要脸。海西伯府为什么没看上她,还不都是顾玥搞的鬼。 顾玥竟然能够脸不红,心不跳,大言不惭地说出这样的话。 顾珍握紧了拳头,努力地露出一个笑脸,“三妹妹有心了。海西伯府没看上我,当然不是我的错。只因为有小人作祟,才让婚事出了差错。三妹妹,你猜坏我姻缘的小人是谁?” 顾玥也不是脸皮厚到无所畏惧。 她下意识地躲避顾珍的目光,说道:“大姐姐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哪里来的小人。” 顾珍哼了一声,咬牙切齿地说道:“我诅咒那个小人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嫁了人,也会天天被夫君折磨,被姨娘践踏。” 顾玥顿时变了脸色,不满地看着顾珍,“大姐姐,太恶毒了。没影子的事情,你说的这么吓人,你是成心吓唬我们吗?” 顾珍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的抽动了两下。 顾玥竟然敢说她恶毒,这女人,竟然如此厚颜无耻。 顾珍不甘示弱,说道:“我不过是言语上诅咒两句,就叫恶毒。那个破坏我的姻缘的小人,岂不是恶毒百倍,该被千刀万剐。” 顾玥蹙眉,“大姐姐,今天是我的好日子,你说话能不能注意分寸,别整天死啊活的,又是诅咒,又是千刀万剐。不吉利。” 顾珍笑了起来,“没想到三妹妹也讲究彩头。坏了你的好心情,还请三妹妹见谅。下次我会注意分寸,多说一些三妹妹爱听的话。” 说完,顾珍回到位置上,脸色瞬间垮下来。 顾玥哼了一声,顾珍简直是不可理喻。婚事没了就没了,整天惦记着那点破事,有意思吗? 顾玖全程沉默观战,不参与,不说话,不调解。这是顾珍和顾玥的矛盾,让她们自己解决去。 倒是顾珊,有好几次都想冲出来调解。 是顾玖拉着了她。 顾玖冲她摇头,让她别多管闲事,吃力不讨好。反正顾珍和顾玥都不可能感激她。 顾珊犹豫着,最终还是听从了顾玖的劝告,没有站出来。 这时,谢氏来了。 大家齐齐站起来,给谢氏请安。 谢氏抬手虚虚压了压,“都坐下吧。玥儿,婚事已经定下来,婚期暂定在来年八月。你的嫁衣噶准备了。” 谢氏面色平静,没有半点喜色,反而透着一点疲惫。 前几天,谢氏因为顾玥生了一回气,或许是年龄大了,一直没有调养过来。总感觉疲惫不堪。 请了大夫过府,大夫就说谢氏操心过度,郁结于心,才会如此。 大夫劝解谢氏放宽心,多想一想高兴的事情。 谢氏看着顾玥的笑脸,无论如何她也高兴不起来。 海西伯府的确是一等一的好人家,然而一想到这门婚事是怎么来的,以及赵二郎的名声,顾玥一再作死,谢氏的好心情瞬间荡然无存。 顾玥羞涩一笑,如今她心想事成,的确该高兴。 她同谢氏说道:“女儿听母亲的。还请母亲安排两位绣娘,帮着女儿绣嫁衣。” 谢氏嗯了一声,“此事我会安排,你自己也要上心。给未来公公婆婆,妯娌小叔姑子的见面礼,也要开始准备了。见面礼,需得你自己动手,方显诚意。” 按照规矩,新婚媳妇送给婆家的见面礼,通常都是亲手做的针线活。 顾玥有些为难,“母亲,女儿的针线活不太好。做出的绣活怕被人嫌弃。不如还是让绣娘代劳吧。” 谢氏深深看了眼顾玥,“你想好了吗?” 顾玥微微点头。 谢氏也没强求,“那就让绣娘代劳吧。嫁妆我会给你准备着。离着婚期也就大半年的时间,你自己最好安分守己,不要再惹是生非,让海西伯府对你不满。” 顾玥一副怯怯的模样,小心翼翼地说道:“母亲放心,女儿知道分寸。女儿不会乱来的。” 不乱来? 希望如此吧。 谢氏又敲打了两句,“和姐妹们好好相处。再过大半年你就要出嫁了,以后想要见面还得找日子。” “女儿听母亲的,我会和姐妹们好好相处。只要姐妹们别和我一般计较就好。” 顾玥说这话的时候,特意朝顾珍看去。 顾珍始终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也不会给顾玥丝毫回应。 顾玥暗自嘲讽一笑,顾珍也只会耍耍嘴皮子。 恨又如何,怒又如何。 海西伯府这门婚事,最终还是落到了她的手中。 顾珍只有羡慕嫉妒的份。 不过顾珍肯服软的话,将来她也不介意拉拔顾珍一把。 顾玥一通胡思乱想,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 谢氏轻咳一声,“都散了吧。这几日我身体不适,你们就不用来请安。” “母亲身体可要紧?”顾玥紧张地问道。 谢氏深深看了眼顾玥,她为何身体不适,顾玥当真不知道吗? 紧接着,谢氏又是一声自嘲。 她都已经知道了答案,为何还对顾玥生出期待。 这个女儿,算了,不提也罢。 谢氏神情淡漠地说道:“不用操心,只是累着了,休息几天就好了。” “女儿陪着母亲。”顾玥一副担心的模样。 谢氏摆手,“你回房斜着吧,让珊儿陪着我。” 顾玥张口结舌,母亲不要她陪,却要顾珊陪着,这种情况过去从未发生过。 顾玥难过,狠狠瞪了眼顾珊,掉头就走。 顾珊无辜地很,又被记恨了,真是无奈啊。 谢氏同顾珊说道:“不用管她。” 顿了顿,她又说道:“大丫头,二丫头,五丫头,你们都回房歇息吧。” “我们听太太的,太太保重身体。” 顾玖走在前面,离开了芙蓉院。 一出芙蓉院,顾珍就哈哈大笑起来。 顾琳好奇地问道:“大姐姐,你笑什么?” 顾珍大笑说道:“三妹妹那个样子,你没看见吗?太太不要她陪着,瞧她气成什么样子。真是……”大快人心啊。 顾玥嫁了想嫁的人又能如何。为了一个男人,得罪了所有人,就连最宠爱她的谢氏都放弃了她,真不知顾玥有什么可得意,可高兴的。 为了一门婚事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根本就是得不偿失。 顾琳似懂非送,她并不知道顾玥的婚事还有那么多内情。 白姨娘倒是猜到了真相,可是白姨娘却没告诉顾琳。 白姨娘是怕顾琳嘴巴没把门,乱说话,将事情传扬出去。 顾珍看着顾玖,“二妹妹,我早就说过,她不会有好下场的。” 顾玖似笑非笑地看着顾珍,“大姐姐高兴吗?” 顾珍表情一凝,定了定神,说道:“我当然高兴。” 顾玖挑眉,“希望大姐姐是真的高兴,而非强颜欢笑。” 接着顾玖饱含深意地说道:“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了,何不超前看。你又不是只有一个选择。” “二妹妹说得轻松。我不是你,我没那么多选择。” 顾玖笑了笑,指着自己,“我有病秧子的名声,不会比你庶出的身份强多少。但我认为我还是有很多选择的。” 顾珍表情变幻莫测,阴沉,愤恨,羡慕,嫉妒,最终都化作了执念。 “这是她欠我的,看着她倒霉我就高兴。” 顾玖不欲多说,“随便你吧。别为了一点执念,耽误了自己。言尽于此,大姐姐好自为之。” 说完,顾玖带着丫鬟们离开了。 在顾玖看来,顾珍的执念未免太深,长此以往可不是个好现象。 执念过深,最后肯定会伤到她自己。 顾玖做了该做的,该如何选择是顾珍自己的事情,顾玖不会干涉。 顾珍看着顾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心思翻涌。 最后她冷哼一声,嘀咕道:“你什么都不懂,你根本不知道我的心情,你凭什么那么说。” 顾琳看得害怕,“大姐姐,你没事吧。” “没事。”顾珍甩袖离去。 顾琳吐吐舌头,跑走了。 早上,照例到议事堂学习管家理事。 今天,人都到齐了。 或许是因为定亲的原因,顾玥也想认真学习管家。这样到了海西伯府,才能应付自如。 大太太张氏打趣顾玥,“三丫头,我还没恭喜你心想事成。” 顾玥羞红了脸,“多谢大伯母。” 大太太张氏哈哈一笑,“海西伯府可是门好婚事。当初侯府大夫人将这门婚事介绍给珍丫头,谁能想到,最后这门婚事竟然落到了你的手上。真是阴差阳错,世事无常。” 顾玥脸色变了变,不过她显然做好了应付各种局面的心理准备,“大伯母说的极是,的确是世事无常。或许是因为我和海西伯府更有缘分,所以最终婚事才会落到我的身上。” “不要脸!” 顾珍小声嘀咕了一句,在不大的议事堂内显得格外清晰。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大家彼此交换眼神,都没作声。 大太太张氏似笑非笑,“珍丫头,你刚说什么?” 顾珍抬起头,朝顾玥看去,露出一个笑脸,“侄女刚才说三妹妹的的脸真嫩,都能掐出水来。” 哈哈…… 大太太张氏内心大笑,面上还得绷着。 二房的这几个姑娘,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顾玥死死地盯着顾珍,眼神愤怒。 顾珍挑眉,“三妹妹看着我做什么。” 顾玥突然抓起指桌上的算盘,作势朝顾珍砸去。 关键时刻,还是顾玖眼疾手快,一把抓住顾玥的手腕。 顾玥挣扎,“二姐姐,你放开我。” 第131章 小玖的婚事 “你给我坐下。” 顾玖厉声呵斥顾玥。 “三妹妹,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这里是议事堂,不是给你撒泼的地方。你还敢拿算盘砸人,你放肆!” “你凭什么骂我。大姐姐骂我,你为什么不管?我要砸人,你就干涉我?” 顾玥气呼呼的。 顾玖目光锐利,朝正在发笑的顾珍看去。 顾珍对上顾玖的目光,笑容僵在脸上,缓缓低下头,不敢再明目张胆地笑。 顾玖面目严肃地说道:“别管什么原因,你就是不能砸人。青梅,将三姑娘手中的算盘拿下来。” 青梅听命行事,走上前,说了一句,“三姑娘,得罪了。” 然后青梅硬生生掰开顾玥的手指头,从她手上取走了算盘。 顾玥颓然坐下,很不高兴,委屈道:“二姐姐,你现在满意了吧。” 顾玖懒得理会顾玥。 她还委屈上了,真不知道她哪来的那么大的脸。 她看着大太太张氏,微微躬身,“让大伯母见笑了。” 大太太张氏有些愧疚,“是我疏忽了,不该提起这茬。” 紧接着,张氏板着脸,严肃地说道:“珍丫头,玥丫头,你们两人是亲姐妹。当着大家面又骂又打,你们两根本就没将我这个大伯母放在眼里。小玖骂你们没有骂错,你们就是放肆。” 顾珍和顾玥齐齐低下头,做出一副认错的模样。 大太太张氏冷哼一声,“我不知道二弟妹是如何管教你们的。但是在我眼皮子底下,容不得你们放肆。若是下次再敢如此,以后你么就别来议事堂参与管家。议事堂地方小,容不小你们两人。” “大伯母,我知错了。求你再给我们一次机会。”顾珍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 “大伯母,我以后再也不敢了。”顾玥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要哭不哭的。 张氏冷着脸,“行了,行了,都还委屈上了。这件事到此为止,以后不准再提起。” “是!” 临近春节,府中事情很多。 顾玖和姐妹们每天跟在大太太张氏身边,忙得不可开交。 谢氏那边,精神一直不太好,整个人病恹恹的,提不起精神来。 大夫检查了几次,都说她是因为郁结于心,情绪低沉才会如此。劝她看开一点。 谢氏点点头,貌似是将大夫的话给听进去了。 可是等大夫一走,谢氏就说道:“看开一点,谈何容易。知易行难,本夫人没办法看开。” 春禾劝道:“太太,三姑娘的婚事已经定下来了,你就别操心了。” 谢氏自嘲一笑,“说得简单。光是玥儿的嫁妆,就要了我的老命。” 谢氏心头不痛快。 顾玥许配给了赵二郎,谢氏心头一直憋着一股火气,不得发泄。 偏偏她还不能明着表现出来,还要尽心尽力替顾玥准备嫁妆。 顾玥身为嫡出的闺女,嫁的又是伯爵府的嫡次子,嫁妆肯定不能低于两万两。 至少得准备两万五千两,一百二十台的嫁妆。 谢氏揉揉眉心。 这门婚事,如果是她谋划来的,她会心甘情愿替顾玥准备嫁妆。 然而,这门婚事是顾玥自己耍尽手段谋划来的,谢氏准备嫁妆的时候就有些怨气。 心中有怨,却没办法发泄。 难怪谢氏整天提不起精神,都没心思和大太太张氏理论一下管家权的分配。 丫鬟冬梅从外面进来,“太太,有媒人找上门来。” 谢氏愣了一下,“什么媒人?府中没谁要做亲啊?是不是找大房的?” 冬梅摇头,“媒人亲口说了,要找太太商量婚事。” 谢氏皱眉,“有没有问媒人,她上门是为了谁家提亲?商量谁的婚事?” “奴婢问了,媒人没说。媒人说要见了太太的面才说。” 谢氏冷哼一声,“这年头连媒人都敢拿乔,谁给她们的脸。” 春禾忙劝道:“太太还是见一见那个媒人吧。媒人嘴巴碎得很,太太要是不见对方,奴婢担心那个媒人会编排一些有的没的,败坏姑娘们的名声。” 顿了顿,春禾又说道:“太太,四姑娘的婚事还没有着落。” 言下之意,为了顾珊着想,谢氏也不该得罪媒人。 别看媒人都是下九流,然而她们走街串巷,哪家哪户都去得,消息之灵通,一般人只能甘拜下风。 大户人家各种阴私事情,很多都是她们传扬出去的。姑娘家的名声,许多也都是她们败坏的。 对待这些媒人,敬而远之,打赏丰厚点,方是上策。 只要用钱堵住了她们的嘴,她们也是守信用的,基本上不会在外面乱说。 谢氏蹙眉,“去将那媒人请来,我就勉为其难见一见。” “是!” 冬梅去请人,很快就将李媒婆给请来了。 李媒婆长了一张典型的媒婆脸,说话动作都很夸张。 “恭喜太太,贺喜太太。” 谢氏挑眉一笑,“何喜之有?” 不等招呼,李媒婆自觉地在椅子上坐下,“太太不知道吧,有人看上了贵府二姑娘,托我来说个媒。” “看上我二姑娘?”谢氏诧异。 顾玖那个病秧子,竟然也有人看上,还托人上门说媒。 谢氏顿时来了兴趣,“是哪家看上了我家二姑娘?你快说来听听。” 李媒婆笑呵呵的,“不瞒太太,看上贵府二姑娘的,可是一等一的富贵人家。人家说了,别的都不挑剔,就是看上了贵府二姑娘聪明贤惠。” “少卖关子,到底是哪家?”谢氏不耐烦。 李媒婆得意一笑,然后神秘兮兮地说道:“是鲁侯夫人托我上门说亲,说要替他家嫡幼子聘娶贵府二姑娘。 太太,我没瞎说吧,鲁侯可是京城一等一的富贵人家。鲁侯手握重兵,位高权重,多少人家想巴结鲁侯府都巴结不上。 如今鲁侯夫人看上了贵府二姑娘,啧啧,贵府二姑娘是个有福气的。眼看就要嫁入高门享福去了。” 谢氏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你是说鲁侯夫人托你来说亲?” “正是!太太,这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亲事。只要点个头,我保证帮你促成这门婚事。” 李媒婆拍着胸口,一副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中的样子。 在李媒婆想来,如此好的婚事,谢氏只要不傻,肯定会答应下来。 接下来两家就可以商量定亲的事情。 只要亲事一落定,她就可以拿到一笔丰厚的谢媒钱。 李媒婆想到鲁侯夫人出手大方,心里头美滋滋的。 谢氏心情复杂,鲁侯夫人竟然真的看上了顾玖,不是开玩笑,怎么可能。 鲁侯夫人眼瘸吗,为什么会看上顾玖。 春禾偷偷提醒谢氏,谢氏回过神来,轻咳一声,问道:“鲁侯夫人还有说什么吗?” 李媒婆笑道:“太太放心,鲁侯府嫡幼子,我是亲眼见过的。长得一表人才,自小习武,已经在军中任职。可谓是少年英才。和你家二姑娘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 对了,太太要不要将贵府二姑娘请出来,我也替鲁侯府相看相看。” 谢氏笑了笑,“我家二姑娘自幼身体弱,如今天冷,受不得风,还是别让她出来了。” 哦! 李媒婆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偷偷观察谢氏的表情,揣摩着谢氏的心思。 顾府的情况,李媒婆在来之前就已经打听清楚了。 顾二姑娘是原配生的,谢氏是继室。 想都想得到,继室对原配留下的子女有多不待见。 乍一听原配留下的女儿要嫁到高门,谢氏肯定不高兴啦。 李媒婆笑呵呵的,“太太说的对,姑娘家身子娇弱,这么冷的天气,是不能出来吹风。那,鲁侯府的婚事,太太意下如何?这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亲事,错过了这次,下次可没有这么好的机会。” 谢氏笑道:“你放心,这门婚事我会慎重考虑。只是孩子们的婚事,还需我家老爷点头才行。 这样吧,你先回去,过两日我派人请你过府,亲自和你说说我家老爷的想法。” 李媒婆笑了起来,“还是太太周到,事关贵府二姑娘的婚事,是该慎重考虑。既然如此,那我就就先告退。” “等一等!” 谢氏突然叫住李媒婆。 李媒婆笑着问道:“太太还有什么吩咐?” 谢氏斟酌了一下,问道:“鲁侯夫人果真看上了我家二姑娘?” “自然是真的。”李媒婆特别认真地说道。 谢氏笑了笑,“如此我就放心了。家里这么多姑娘,除了三丫头外都还没有婚配,我做母亲的,担心坏了。就怕耽误了孩子们的前程。” 李媒婆立马凑上来,“太太可是要说替孩子们说亲?这事交给我来办啊。太太看上了谁家少爷,你只管告诉我,我替你跑腿。” 谢氏笑眯眯的,“我家几个小子的婚事还没有眉目。尤其是老三,老大不小了,你能替我相看相看吗?” “可以啊!太太看上了谁家姑娘?” “京城的姑娘,我还不是太熟悉。你先给我介绍介绍。” 两个人聊到了一块。 李媒婆一家一家介绍,多半都是和顾府门当户对的人家,个别门第甚至要比顾府低一些。 门第比顾府高的人家,李媒婆是一家都没介绍。 高嫁女,低娶媳,这是老规矩。 顾珽娶媳妇,多半只能娶门当户对的姑娘,甚至门第低一些的。想娶门第高于顾府的姑娘,除非走大运。 因此,李媒婆介绍的时候,特别务实。直接过滤了那些高门第的姑娘, 谢氏听得特别认真,显然她真的动了心思,要给顾珽说一门亲事。 两人一聊,就聊了半个时辰,茶水都换了两回。 谢氏特别亲热的同李媒婆说道:“多亏有你,不然我跟个睁眼瞎子似得,弄不清京城这些富贵人家谁是谁。” 李媒婆笑道:“京城富贵人家多,关系又复杂,亲戚连着亲戚。太太刚回京城不久,暂时弄不清楚这些关系也是情有可原。太太被着急,等时间长了,你也能理清这些关系。” “希望吧。鲁侯夫人为鲁侯生养了三个嫡子,一个嫡女,福气真好。鲁侯的嫡次子,成亲了吗?” “正在说亲,婚事应该很快就会定下来。” 谢氏哦了一声,神色不明。 李媒婆身为人精,自然看透了谢氏的心思。 然而她现在什么都不会表示。 请她的人是鲁侯夫人,除非谢氏能拿出更多的好处,她才会替谢氏奔走。 谢氏又问道:“鲁侯府的嫡幼子,年龄不大吧。” “过了年就十七了。” 谢氏点点头,“才十七岁的小子,不算大。和我家二姑娘年龄上还算相配,就是不知道性情如何。 我家二姑娘自小体弱多病,性子敏感,要是遇上了一个粗心的小子,我担心我家二姑娘受委屈。” 李媒婆奉承两句,“太太真是慈爱。你担心的极是。” “嫁入这样的人家,对姑娘的要求,不仅要聪明贤惠,还需要懂事知礼,身体也要健健康康的。” “太太说的极是。” 谢氏笑道:“我只是随便说说。等你见了鲁侯夫人,替我问候她。” “太太放心,你的问候一定带到。” 李媒婆起身告辞,谢氏让春禾送李媒婆出门。 春禾将李媒婆送到大门,递上一个荷包,“这是我家太太的一点心意。” 李媒婆捏了捏荷包的厚度,顿时喜笑颜开,“太太有心了。” 春禾说道:“我家四姑娘也不小了,婚事一直没有眉目,太太为了这事茶饭不思。大娘若是有合适的人家,一定不要忘了我家太太,还有四姑娘。” 李媒婆咧嘴一笑,“春禾姑娘放心,我忘了谁也不会忘记太太和四姑娘。你们放一百个心,四姑娘的婚事就包在我的心身上。” “还有三少爷的婚事。”春禾提醒。 李媒婆满口答应,“晓得,晓得。我定不会忘的。” 看在钱的份上,也不会忘记。 送走了李媒婆,春禾回到芙蓉院。 “李媒婆走了吗?”谢氏问道。 春禾点点头,“已经送走了李媒婆。奴婢提醒了她,她说会将太太的叮嘱放在心上。” 谢氏蹙眉,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太太担心什么?” 谢氏气苦,“当初在西北的时候,为了和鲁侯府结亲,废了牛鼻子劲,结果不仅事情没成,还损失了那么多,甚至让老爷震怒。而今,不费吹灰之力,鲁侯府竟然主动上门结亲。真是……”气死她了。 谢氏气不顺,脸色也变得很难看。 春禾忙劝道:“西北毕竟是苦寒之地,能做的选择不多。好在如今回了京城,姑娘和少爷们的婚事,都会一一解决的。太太还是该放宽心。” 谢氏咬牙,“鲁侯夫人没长眼睛吗,看不上玥儿就算了,连珊儿都没看上,偏偏看中了顾玖那个病秧子。这是什么眼光?顾玖那死丫头哪里好了,值得堂堂鲁侯夫人主动结亲。” 春禾章章嘴,想说二姑娘挺好的,会算账,会管家,长得也好看,身量也高挑,而且这病也养好了。鲁侯夫人不嫌弃顾府门第低,看上二姑娘也很正常吧。 当然,这番话春禾只敢在心里头偷偷说说,万万不敢说出口。 对于谢氏的心思,春禾还是清楚的。 春禾劝道:“四姑娘是要做当家少奶奶的,太太没必要盯着鲁侯府的婚事。 二姑娘就算嫁过去,也只是众多少奶奶当中的一个。她再有本事,也别想管家理事。 鲁侯府的大少奶奶可不是省油的灯,而且娘家兄弟都有出息。二姑娘嫁过去,肯定争不过鲁侯府的大少奶奶。” 谢氏心情郁结,她没有丝毫掩饰,直接说道:“本夫人不能接受顾玖嫁到鲁侯府。凭什么她能被鲁侯夫人看重,嫁得比玥儿还好。” 春禾小心翼翼地问道:“太太是想让四姑娘代替二姑娘嫁到鲁侯府,还是自觉拒绝鲁侯府的提亲?” 谢氏蹙眉,“此事让我再想想。” ------题外话------ 公子诏:竟然敢和本公子抢媳妇,找死吗? 第132章 立志做个小富婆 “姑娘,姑娘,好消息!” 小翠兴奋地从外面跑进书房,“姑娘,鲁侯府请了媒人上门提亲。” 啊? 这个消息将芷兰院上下人等都震住了。 青梅拉着小翠,“真的吗?你快说说怎么回事?” “鲁侯府上门提亲,那姑娘岂不是要嫁到鲁侯府去。比起三姑娘的婚事,鲁侯府似乎更好诶。”青竹替顾玖高兴起来。 顾玖揉揉眉心,听到媒人上门提亲,她还被震了下。 她可是传说中的病秧子,竟然没有人上门提亲。会不会是搞错了。 不过当她听到提亲的是鲁侯府,顾玖就知道没搞错。然而她脑中首先冒出来的想法就是,这门婚事恐怕不会那么顺利。 “小翠,你来说。” 小翠喘了口气,这才说道:“就刚刚,春禾姐姐才将李媒婆送走。奴婢打听了,李媒婆是受鲁侯夫人所托,上门提亲。说是为鲁侯府的嫡幼子提亲,提的就是姑娘。鲁侯府的嫡幼子,开了年就满十七岁,年龄上和姑娘正合适。” “恭喜姑娘,贺喜姑娘。”青竹笑眯眯的。 顾玖嗤笑一声,“八字还没一撇,别急着恭喜我。” 青梅问道:“姑娘是在担心这门婚事成不了吗?” 顾玖说道:“鲁侯府可不是一般勋贵世家。鲁侯本人手握重兵,宫中忌惮,其他勋贵世家对他也是既防备又拉拢。 这样的人家,知道代表了什么吗?代表了高风险。 老爷向来求稳妥,只怕不会轻易答应这门婚事。而且太太那边,她能允许我嫁得比她宝贝女儿更好? 且看着吧,这门婚事不一定能定下来。所以你们都别急着高兴,也别往外嚷嚷。别到最后婚事没成,人家笑话你们。” 青梅应下,“姑娘放心,奴婢会约束大家,不准到外面胡说八道。小翠,这留意府中的动静,若是有对姑娘不利的言论,一定要及时禀报。” 小翠说道:“青梅姐姐放心,我晓得轻重。” 青竹问道:“姑娘,这门婚事真的成不了吗?” 顾玖放下书本,说道:“老爷还没表态,现在说什么都为时过早。 我听说,最近衙门里出了一件大案子,老爷每日早出晚归,被案子拖着抽不出身。 青梅,你和李串说一声,让他留意一下府外的动静。 还有二壮那边,也要多留意京城动向。我们身在内院,虽然出门不便,却也不能做睁眼瞎子。” “奴婢晓得,奴婢一会就去找李串,让他出府通知二壮。” 青梅应了一声,又说道:“二壮说了好几次,想让姑娘给他找个差事做。每天闲着,他心里头慌得很。” 顾玖笑了起来,“都是闲不住的人。你问问二壮,让他看的铺子,他有看好吗?” 青梅说道:“二壮看了许多铺子,可是租金高昂。租金低廉的铺子,位置却不太好。姑娘,奴婢能问问,姑娘想做什么生意吗?” 顾玖说道:“本钱有限,只能做一些小本买卖。你们想一想,什么生意好做?” 青竹率先说道:“做吃的吧。” 青梅摇头,“做吃的二壮一个人忙不过来,得请人。最好是做二壮一个人就能应付的生意,比如卖点珠花,小饰品。京城小户人家的姑娘也是很讲究的,她们手里头多少有点钱,只要珠花做得好看,价钱不贵,肯定很多人会买。” 小翠则建议道:“不如卖点酱菜。小户人家一年四季都少不了酱菜。” 青梅摇摇头,“酱菜很多人家自己就会做,那样的生意,一年下来也赚不了几个钱,还费时费力。而且酱菜缸子也占地方,平白多出一份租金。 要我说,还是卖珠花。不需要多大的铺子,尽量选租金便宜的地方,就做小户人家女眷的生意。 而且这样的生意,奴婢几人也都能帮上忙。平日里没事,我们也做点手工活,放在铺子里卖。 过两年等西北那边赚了钱,姑娘手头上宽松一些,就开个大的首饰铺子,专门做有钱人家女眷的生意。” 顾玖看着青梅,真没看出来,青梅还挺有生意头脑。 她说道:“你们都开动脑筋想想,这门生意你们都有份子的。” 青梅忙说道:“奴婢们不要份子,只要能替姑娘分忧,奴婢就满足了。” 青竹也说道:“奴婢每个月都有月例银子,姑娘不用给我们算份子。再说姑娘手上的钱也不多,得留着备用。万一遇到点什么事情,好歹还有银钱开道。” 顾玖笑了起来,“你们啊,也太小看我了。难道我就只能指望着手上这点银子过活吗?” 青竹说道:“姑娘自然是有本事的。只是赚钱也不是一撮而就的事情,总得有点备用,以防万一。” 顾玖笑道:“行了,知道你们的心意。份子的事情以后再说,先把生意定下来吧。青梅说的珠花生意,你们觉着如何?” 几个丫鬟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齐齐点头。 “奴婢觉着青梅姐姐说的有道理。做珠花生意,二壮一个人也能忙得过来。而且,二壮模样俊俏,大姑娘小媳妇们都喜欢他那样的,生意肯定不会差。我们再出些时兴的款式,多做几个花样,不信城里的大姑娘小媳妇不爱买。”这 说到兴奋处,小翠笑了起来,似乎看到生意火红的一幕。 顾玖点点头,“珠花生意的确可以做,不过有个问题你们都忽略了。类似珠花这种小饰品,很容易被人模仿。 一旦有人看见二壮生意好,肯定会跟在后面跟风。出相同款式的珠花,甚至还会变着花样,比我们卖的品种更多更好。 届时,二壮的生意恐怕会一落千丈。” “啊,那怎么办?” “姑娘担心的有道理。珠花不是什么大生意,不需要多少本钱就能做。只要二壮的生意做起来,模仿跟风的人肯定很多。姑娘,那我们怎么办?” 青梅很担心。不希望自己辛辛苦苦做起来的生意被人抢了去。 顾玖笑了起来,“但是我们有一个所有小商户都没有的优势。别忘了,老爷可是京城府尹。 二壮背后的靠山,可是顾府还有侯府。有了这样的靠山,放心吧,生意肯定做得下去。 京城的小商户都很有眼力见,看到二壮有靠山,他们不会做得太过分。二壮吃肉,他们喝汤,皆大欢喜。 不过,就算如此你也不能掉以轻心。得多动脑筋,多出时兴的样式。甚至我们自己想一些新花样,推到市场上。 只要市场反响好,就能赚一笔。别管几十两,上百两,只要能赚钱,本姑娘都不会嫌弃钱少。” 几个丫鬟都笑了起来。 青梅打趣,“姑娘钻到钱眼里去了。” “姑娘分明就是小财迷。” 顾玖眉眼弯弯,“我可是指望着有一天能当一个名副其实的小富婆。所以大家都要努力。” “姑娘放心,奴婢们不会让你失望。” 顾玖笑了笑,“让二壮赶紧找好铺子,将铺子的尺寸给我。我来想想铺子到底要怎么装饰。” “姑娘可要省着点,没多少钱了。”青梅提醒她。 顾玖心塞,悄声问青梅,“好青梅,你告诉我,本姑娘还剩多少钱?” 青梅拿出账本,又拿起算盘,略显笨拙的算账。 顾玖看着青梅算账,没有出声,更不会嫌弃。 青梅她们需要锻炼,这就是难得的锻炼机会。 账目不多,青梅没花什么时间就算清楚了。 她告诉顾玖,“姑娘,你还有两百二十一两五钱银子,另有三百文铜钱。金银棵子,各剩下五个。” 顾玖哀叹一声,几千两银子,就只剩下两百来两。 她得抓紧时间开源节流。 顾玖说道:“快过年了,大家手里面都会有点零花钱。你问问二壮,能不能赶在过年前将铺子开起来? 我们这边先准备着货物,铺子一开起来,就把货物送出去,让二壮赶紧卖掉。 要是以后需求的数量大,就直接在外面找人做珠花,做各种小饰品。” 顾玖已经想好了,把珠花拆分成多个步骤,按照流水线的模式去操作。 如此一来,就不怕那些人学会了另起炉灶抢生意。 珠花虽说是小本生意,却也需要大家劳心劳力。 等将来有钱了,顾玖想了想,她直接在京城最繁荣的地段买个铺子,开一个珠宝店,卖最贵的珠宝首饰,就赚有钱人的钱。 那样的日子,一定美滋滋。 顾玖也是穷怕了。 穿越过来,除了有那么几天富贵过,大部分时间她都是一个贫困人口。 没钱好可怕啊! 人生在世,没什么也不能没钱。 顾玖立志做小富婆,从现在就开始努力吧。 青梅去找李串,让李串带话给二壮。 青竹小翠还有王依,将平时攒起来的边角料,各种小玩意拿出来,准备做珠花。 顾玖动手能力一般,她先看着大家做。 简单的珠花很好做,只是需要用点力气,凹个造型。 这个难不倒顾玖,她很快就学会了。 复杂的珠花,成本就比较高昂,而且花费的时间也多。 顾玖就说道:“目前我们只做简单的珠花,像这种凹几下就能成型的珠花,最合适不过。 毕竟我们针对的客户,都是一些小门小户的女眷,她们的购买力有限。 这批珠花如果卖得好的话,到时候我们再增添一些品种,卖一些贵重的珠花,供大家选择。 还有,每个款式的珠花,我们只做二十件。将来数量起来后,也不能超过两百件。” “姑娘,为什么只做二十件?” 顾玖笑了笑,“之前说了,等生意做起来后,肯定会有很多人跟风模仿。我们拿什么同别家区别开?就是限量销售。 别家同样款式,可以不限量的供货。但是我们家的珠花,每一种款式都是限量供货。 如果是你们购买珠花,你们是想买烂大街,每个人都有一件的珠花。 还是想买限量销售,只有少数人和自己一样款式的珠花?” 小翠抢先说道:“当然是买限量销售的珠花。” 青竹有点担心,“可是姑娘家都喜欢攀比,跟风。我们限量销售,会不会损失一部分客人?” 顾玖点点头,说道:“肯定会损失一部分客人,但是从长远看,这样的销售才能树立起我们独树一帜的风格。 以后,但凡大姑娘小媳妇想买珠花或是别的饰品,首先想到的肯定是我们的店,其次才是其他小商户。 说不定有一天,我们的珠花能成为大姑娘们出嫁的必备饰品。” “那就太好了。”小翠拍着手笑起来。 顾玖又说道:“等将来有钱了,我们开一个首饰铺子,专门做有钱人的生意。 我都想好了,首饰铺子里的首饰,全都要独一无二。凡是价钱上了千两的首饰,每个款式只有一件。” “哇,富贵人家的姑娘肯定会为了抢首饰打起来吧。” 小翠夸张地说道。 哈哈…… 众人都笑了起来。 顾玖提笔,描了几个新花样。 “你们觉着这几个花样如何?照着这个样子做珠花,好不好看?” 小翠凑上去,看了一眼,“姑娘描的花样真好看。照着花样做珠花,一定很好看吧。” 青竹说道:“奴婢先试着做一个。” 青竹手巧,她照着花样,很快就做出了一朵珠花。 用正红色的绸布边角料做成的珠花,像是一朵盛开的玫瑰。 “真好看啊!” 小翠很喜欢,“青竹姐姐,能不能戴我头上?这个珠花戴在头上一定很好看吧。” 青竹征求了顾玖的意见,见顾玖点头,青竹将珠花插在小翠的头上。 小翠一脸兴奋,“怎么样?好不好看?” “快来照照镜子。” 王依拿来一面铜镜。 小翠对着镜子,左看右看,一脸傻笑。 “我喜欢这个珠花,真好看。青竹姐姐,你的手真巧。” 青竹笑道:“是姑娘画的花样子好看。” 顾玖说道:“花样再好看,也得巧手做出来才成。你们要是觉着这个样子的珠花好看,那就多做点。” “好看,好看,一定要多做一点。这个肯定好卖。” 小翠最兴奋。 大家干劲十足,都盼着生意红火的那一天。 有人高兴,自然有人心情郁闷。 顾玥听说鲁侯府上门提亲,提的还是顾玖,张大了一张嘴巴不敢置信。 “怎么可能?顾玖哪里好,鲁侯夫人又不眼瞎,怎么会看上她。” “姑娘,此事千真万确,府里都传遍了。” 顾玥哼了一声,“我不信顾玖她能有这么好的运气。我哪点比不上她,那么多勋贵世家,都没有一家为了我上门提亲,凭什么顾玖就被鲁侯夫人看中了。难道就因为她会算账吗?” 顾玥心头不忿,对丫鬟葡萄说道:“随我去见母亲。我要和母亲好好说说,这门婚事决不能答应下来。” 要是顾玖嫁得比她还好,那她多没面子啊。 所以无论如何,也要阻止顾玖嫁到鲁侯府去。 顾玥急匆匆地来到芙蓉院。 结果丫鬟拦着她不让进去。 顾玥大怒,“让开!谁给你的胆子,竟然敢拦着本姑娘的路。” 郭桃花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地说道:“启禀三姑娘,太太吩咐,不许任何人打扰她。除非是老爷过来。奴婢不敢违抗太太的命令,三姑娘请回吧。” “你放肆!你一个小丫鬟,也敢拦着本姑娘。知不知道本姑娘一句话就能让你滚到洗衣房,下一辈子的苦力。” 郭桃花哆嗦了两下,不过她依旧坚定地拦着顾玥。 “就算三姑娘要罚奴婢,奴婢也不能让三姑娘进去。这是太太吩咐的,没有太太的允许,谁都不能进去。” 顾玥怒气冲天,“你这个贱婢,你竟然敢……” “三姑娘来了啊,奴婢当谁这么吵闹,差点将太太给吵醒了。” 春禾听到动静,从屋里出来,似笑非笑地看着顾玥。 第133章 打上门 “春禾姐姐,我要见母亲,我有要紧事情说。你快让这个贱婢让开。” 顾玥神情激动,指着郭桃花,那眼神恨不得生吃了对方。 她长这么大,何曾受过这种气。 过去,现在,府中的下人哪个不是捧着她。 如今,一个小小的贱婢,也敢拦着她的去路,找死吗? “三姑娘,你说话小声点。把太太吵醒了,三姑娘你没事,奴婢们却要吃挂落。” 春禾客客气气的,就是不让顾玥进门。 顾玥眼睛一瞪,“春禾姐姐,你也拦着我,不让我见母亲吗?” 春禾挑眉一笑,“三姑娘可别冤枉奴婢,奴婢哪敢拦着三姑娘。是太太亲口吩咐,她不见任何人,除非是老爷。三姑娘还是请回吧。” “你胡说。母亲怎么可能不见我。一定是你们在母亲耳边进了谗言,让母亲误会了我。” “三姑娘慎言,没有的事情你说的有鼻子有眼睛的,奴婢到哪里伸冤去。” 春禾不轻不重地刺了顾玥一句。 顾玥大受刺激,“你们这些贱婢,连我都敢拦着。谁给你们的胆子?信不信我让你们生不如死。” “哎呦,三姑娘威胁起人来,真真吓人啊。奴婢好怕啊!” 丫鬟夏草听到动静,从耳房出来,明晃晃的讥讽顾玥。 顾玥震惊,不敢置信。 芙蓉院的丫鬟,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胆,竟然敢明着讽刺她。 她可是母亲的宝贝女儿,这些贱婢当真不怕母亲问罪吗? “你们,你们这群欺主的贱婢……” 夏草嗤笑一声,“奴婢可不敢欺主。三姑娘与其在这里嚷嚷,吵着太太歇息。不如回房好好想想,这些日子你都做了些什么。你可知道,太太都被你气病了。” 顾玥瞪着眼睛怒斥夏草,“你胡说八道,母亲身体不适,那是因为太过操劳,与我何干。” 夏草哼了一声,“请问三姑娘,太太天天操劳都是为了谁?三姑娘不体谅太太就算了,还一副撇干净的样子,就不怕寒了太太的心。” “你给我闭嘴,不准诬陷我。” 顾玥猛地推开郭桃花,朝站在屋檐下的夏草冲过去。 郭桃花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上。她很快回过神来,追上去从后面抱住顾玥。 “三姑娘不可。” “你给我放开,你这个贱婢。” 丫鬟葡萄冲进院子,帮着顾玥,伸手打郭桃花,“你放开我家姑娘。伤了我家姑娘要你偿命。” 郭桃花不为所动,反正就是死死地抱着顾玥。 “都住手!” 春禾怒吼一声,打闹终于停下。 春禾都气得不行,三姑娘果然是走到哪里,哪里就会有有麻烦。 春禾盯着顾玥,“三姑娘,太太让你进去。” 顾玥惊喜,眼睛发亮,“我就知道是你们搞的鬼,母亲怎么可能不见我。” 春禾面无表情,“三姑娘闲话少说,你还是快进去吧。太太被你嘲醒,很不高兴。” 顾玥缩了缩脖子,小声问道:“母亲之前当真是在歇息?” 春禾点头,“奴婢不敢欺瞒三姑娘。奈何三姑娘却不相信奴婢的话。” 顾玥哼了一声,“谁让那个贱婢拦着我的路,不让我进来。要是一开始让我进来,我亲眼看见母亲歇息,我也不会闹这一场。” 春禾偷偷翻了个白眼,打起门帘子,请顾玥进去。 顾玥走进卧房。 谢氏正躺在床上,一副病恹恹的样子。 “玥儿来了,坐吧。” “母亲身体要紧吗?” 谢氏看着顾玥,“刚睡下结果就被你吵醒了。” 顾玥一脸羞愧,低眉顺眼地说道:“都是女儿不好,打扰了母亲。” “无妨,反正已经醒了。你这会过来,可是有事?” 谢氏神情淡淡的,语气也透着点疏离冷漠。不复当初的慈爱亲热。 顾玥似乎没有察觉到,她一股脑地将心里话倒出来。 “母亲,女儿听说鲁侯府上门提亲,想要聘娶二姐姐。这怎么可以。二姐姐一个病秧子,哪有资格嫁到鲁侯府。她要是真嫁过去,岂不是衬得女儿不如她,连带着母亲也没面子。” 谢氏深深地看了眼顾玥。 虽然她赞同顾玥的说法,可是她真的不喜欢顾玥的态度,还有顾玥的行事手段。 谢氏问道:“你来见我,就是为了这事?” 顾玥愣了一下,然后重重点头,“母亲,鲁侯府的婚事,直接拒绝了吧。” 谢氏笑了笑,“你这么迫不及地的过来,就卫了这事啊。二丫头的婚事,还得经过你父亲的同意。你就别瞎操心了,赶紧回房准备嫁衣。” “母亲?” 顾玥不理解,“难道母亲愿意看着二姐姐嫁到鲁侯府吗?” 谢氏说道:“我愿不愿意不重要,这门婚事得你父亲说了算。” “可是……” “没有可是。” 谢氏打断顾玥的话,“你要是没别的事就回去吧。我乏了,想躺一会。” 顾玥张口结舌,直到此刻,才察觉到谢氏对她的态度冷淡了许多。 联想到丫鬟们的态度,顾玥瞬间打了个哆嗦,脸色苍白。 她战战兢兢,不安,忐忑,慌张,“母亲,你不高兴吗?是不是因为女儿,所以你生气了?女儿改正,一定改正。” 谢氏撩了撩眼皮子,“没有的事情,你别多想。这几天为娘身体不适,大夫叮嘱要静养。玥儿,你被吵着我歇息,可好?等我养好了身体,还要替你准备嫁妆。” 顾玥眼巴巴地望着谢氏,眼神可怜又无辜。 对于类似的眼神,谢氏早已经免疫,已经能够做到心如止水。 当一个人对另外一个人彻底失望的时候,无论对方做什么,都不能激起内心丝毫涟漪。 “母亲,女儿想陪着你。” 谢氏摇头,坚决拒接,“你在这里,我休息不好,总想着你的嫁妆。你还是回房吧,改天我再叫你说话。” 顾玥可怜巴巴的,却得不到谢氏半点同情和怜惜。 顾玥又慌又怕地离开卧房,眼睛都红了。 春禾送她出门,“三姑娘请吧。” 顾玥红着眼睛,盯着春禾,压低声音质问道:“是不是你们在母亲耳边说了我的坏话?” 春禾蹙眉,“三姑娘莫要胡说。” “真不是你们?” 春禾有些不耐烦,“三姑娘,太太病了,心情不好你该理解。等太太养好了身体,一切都会恢复的。” “真的吗?” 顾玥有些茫然。 春禾连连点头,“自然是真的。三姑娘,你快回吧。” 顾玥茫然失措,失魂落魄地离开了芙蓉院。 呼! 春禾吐出心头憋着的那口气。 可算是将三姑娘打发走了。 夏草来到春禾身边,吐槽道:“也就是你脾气好,同她废话那么多。太太如今都放弃了她,你又何必搭理她。” “别管太太是不是放弃了她,她总归是主子,是太太的亲闺女。” “三姑娘哪点像亲闺女,分明是来讨债的。” “你少说两句。小心太太听见,会罚你。” 夏草笑了起来,“春禾姐姐,要是太太发怒,你可得替我兜着。” “也要你说话注意分寸,我才能替你兜着。” 夏草点头,“放心吧。下次三姑娘过来,我肯定不露面。随他吵去,闹去。” 春禾一脸无奈,“你啊,不知哪里来的那么大的火气。” 谢氏一直没有睡着,就坐在床上闭目养神。 春禾坐在脚凳上,做着针线活。时不时抬起头看一眼谢氏。 天色暗下来,阴沉沉的。 听人说,这样的天气,应该是快要下雪了。 谢氏心里头空落落的,有种无处安身的感觉。 或许是被顾玥气狠了,这段时间,谢氏的状态一直不好,总是提不起劲来。 她想着,等老爷回来后,要好好和老爷谈谈鲁侯府的婚事。 不知道老爷对这门婚事是个什么态度。 希望老爷能反对这门婚事。 丫鬟冬梅从外面回来,急匆匆来到卧房,“太太,不好了。舅老爷找上门来,很凶的样子,说要找老爷。” 谢氏悚然一惊,猛地坐起来,“你说舅老爷来了?门房能让他进来?” “门房不让舅老爷上门,舅老爷就直接让人打了进来。现在外院闹得不可开交。” 谢氏大惊失色,“舅老爷打进来了?此事当真?” “奴婢不敢欺瞒太太。” “老爷呢?老爷人在哪里?” “老爷刚刚回府。” 谢氏心头很慌乱,一定是出事了,否则大哥不可能撕破脸,直接派人打上门来。 一定是老爷做了什么事情,牵连到大哥头上。 案子! 谢氏想起了案子。 案子的具体内容她不知道,但是她知道老爷最近一直在忙一个大案子,每天早出晚归。 难道老爷借着办案的机会,要害大哥吗? “快,快扶我起来。我要去外院,我得拦着老爷和舅老爷。” 春禾急忙扶着谢氏,替谢氏穿好披风。然后跟着谢氏急匆匆地出门。 芷兰院,青梅跑得直喘气。 “姑娘,不好了。谢大老爷带着人打上门来了,说要找老爷理论。可奴婢看谢大老爷的架势,分明是一言不合就要动手。” 顾玖愣了下,“谢大老爷打上门来了?” 青梅连连点头。 顾玖冷笑一声,“谁给他的胆子?东宫属官不都标榜端方君子吗,谢大老爷莫非是得了失心疯,连起码的面子都不要了,竟然直接带着人打上门来。看来是急红了眼。你们都别忙了,跟着我去外院看看。” 一听顾玖要去外院,青梅又担心起来。 “姑娘去外院,这不合适吧。万一老爷怪罪下来……”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讲究那些。” 顾玖很干脆,披上披风,戴上黄铜暖炉,顶着寒风出了门,赶往外院。 “顾知礼,顾妹夫,今儿难得的机会,我正想找你好好说道说道。” 外院花厅,谢茂眼神阴沉沉地盯着顾大人。 顾大人站在屋檐下,板着脸,不为所动。 “谢茂,你也是朝廷官员,竟然带着人打上本官府邸,你当真以为本官治不了你的罪?” 谢茂冷冷一笑,“顾大人威风凛凛,我怕得很啊。你当然能治我的罪,你现在干的事情,不就是想公报私仇,想要害死我,害死我全家。” 顾大人嘲讽一笑,“谢茂,容本官提醒你。本官能坐在现在这个位置上,还是拜你所赐。你有今日,也是你咎由自取。” “你……” 谢茂咬牙切齿。 他一步步逼近。 顾全带着人挡在顾大人面前,“谢大人,请你慎重。你若是动手,可别怪小的们对你不客气。” 谢茂冷哼一声,“让开,本官没有失心疯,不会对你家主子怎么样。” 顾全义正言辞,“你休想动我家老爷一根汗毛。” 谢茂嘲讽一笑,“顾大人,你就这么怕我?” 顾大人皱起眉头,“让他过来。” “老爷?”顾全担心。 顾大人盯着谢茂,“无妨,料他也不敢在众人眼皮子底下动手。” 顾全没办法,只好带着人让出一条通道。 谢茂哈哈大笑一声,“顾妹夫果然好胆识。” 顾大人嗤笑一声,“本官只是知道你不过是色厉内荏,没胆子伤害本官。” 谢茂脸色一垮,哼了一声。 他靠近顾大人,压低声音附耳说道:“我的好妹夫,你查案查到薛家头上就够了,谁让你深入调查,竟然查到了东宫名下。 我的好妹夫,你真的不怕死吗?这些年想要扳倒东宫的人可不止你一个,你看看他们都是什么下场。 顾妹夫,你真想和那些倒霉鬼作伴吗?你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妻儿着想。 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让我妹妹,外甥,外甥女们怎么办?我听说玥儿刚定了亲事,你这一出事,婚事怕是要吹了吧。” 顾大人眉眼上挑,一脸冷漠地看着谢茂,“你威胁本官。” 谢茂笑了起来,“非也。我只是提醒妹夫你,适可而止,该收手的时候一定不要犹豫。如此,才能长命百岁。” 顾大人冷冷一笑,“你们东宫自己屁股不干净,不知道偷偷擦干净屁股,却来威胁本官。是太子殿下让你这么做,还是你自作主张?” 谢茂恶狠狠地盯着顾大人,“顾妹夫,闲话少说,你到底收不收手?” 顾大人突然抓住谢茂的领子,将谢茂提起来,“你怕了吗?你谢茂竟然也有怕的时候。你三番两次算计本官的时候,就该想到这个后果。 是你亲自将本官推上了京城府尹的位置,本官要是不借此机会做点什么,岂不是对不起你的一番好意。你给我听好了,事情还没到完的时候。” 谢茂瞪大了眼睛,“你真不怕死?” 顾大人呵呵两声,“本官当然怕死。然而案子查到现在,已经不是本官说了算。谢茂,你这么聪明,难道连这个道理都不懂?接下来,你猜猜会发生什么事情?我劝你赶紧洗干净脖子等死吧。” “你休想弄死我。”谢茂表情凶狠异常,狠狠地甩开顾大人的手。 他整了整领子,死死地盯着顾大人,“照着你的意思,这件事没得谈了。” 顾大人哼了一声,“早就知道的事情,你还问。你脑子不清醒了吗?” 谢茂眼神疯狂,像个走投无路的赌徒,哪有半点身为官员的矜持和内敛。 他指着顾大人,“你给我等着,这件事我们不算完。” 顾大人眼神轻蔑,“你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本官等着你。等你死的那天,本官会亲自上门替你烧香烧纸,你的妻儿,我自会替你照顾。” “顾知礼,你无耻!我绝不会让你得逞,你妄想。”谢茂疯狂怒吼。 “大哥!” 谢氏赶到外院花厅,就看到这一幕。 谢氏心头一慌,急忙劝道:“大哥,老爷,你们不要吵。有什么矛盾,不能坐下来好好商量吗?” ------题外话------ 顾大人和大舅子的战争开打 第134章 你死定了! 谢茂回头,看着谢氏。 他冷冷一笑,对谢氏说道:“我的好妹妹,你可知道你男人想要弄死我?” 谢氏脸色一白,心头慌成一团,几乎无力支撑身体。 她扶着门框,脸色凄苦,说道;“大哥,这里面一定是有什么误会。老爷不会那么狠心。” “哈哈,误会……” 谢茂仰头大笑,他在嘲笑谢氏,也是在嘲笑自己。 “我的好妹妹,你被顾知礼灌了什么迷魂汤。我都快被他弄死了,你还替他说话,还说什么误会。妹妹啊妹妹,这么多年我待你如何,我可有对不起你。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吗?” 谢氏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她眼巴巴地望着顾大人,虚弱地喊了一声,“老爷?” 顾大人冷哼一声,板着脸质问谢氏,“你来做什么?这里没你的事情,你回去。” 谢氏摇头,“妾身不回去。老爷,大哥,我虽然不知道你们之间到底出了什么事。可是我们两家是亲戚啊,理应相互扶持,互帮互助。有什么事情,不能坐下来谈吗?” 谢茂呵呵一笑,“我倒是想和顾大人好好谈一谈,只可惜人家不给面子。” 顾大人嗤笑,“本官早就说过,谢茂,你有今日,都是你咎由自取。当初你算计本官的时候,就该想到今天。” 谢茂咬牙切齿,“顾知礼,你别忘了,要不是我帮你,你现在还在西北吃沙子。 平南侯是你的亲大伯,可是这些年,他可曾帮过你? 你一直想回京,他是怎么回复你的?让你不要着急,在地方上多历练几年。 这一历练,就是离京十几年。你甘心吗?顾知礼,你要记住,你能有今天,全都是靠我。是我帮了你。你不要忘恩负义。” “我谢谢你!”顾大人呵呵一笑,“你以为我稀罕你帮忙?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谢茂,别把人都当成傻子。 从一开始,你就居心不良,竟然还敢挑拨本官同侯府的关系,你找死。” “哈哈,我的确是找死。你顾知礼多大的能耐啊,现在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弄死我。可惜,你休想得逞。” 谢茂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他就像是一条毒蛇,盯上了顾大人。 他很有耐心,他会伺机而动,以求一击必中。 然而顾大人并不受他威胁,“本官已经说过,你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这一回,我们好好较量一番,看谁能笑到最后。” 谢茂哈哈一笑,指着顾大人的面门,“顾知礼,你死定了。” “大哥!” 谢氏胆战心惊。 谢茂冷冷地看着谢氏,又越过谢氏,看着站在门口的顾玖。 不知何时,顾玖已经到了院门口,也不知看见了多少。 谢茂冷笑一声,“我的好妹妹,你别来劝我。你要是有心,就劝劝顾大人。是他先不仁,就别管我不义。” 谢氏扑上来,抓住谢茂的衣袖,“大哥,顾谢两家是亲戚啊,何必闹成这个样子。” 谢茂不为所动。 顾大人恼怒不已,“谢氏,手放开,让他走。官场上的事情,你一个妇道人家,出来做什么。” 谢茂似笑非笑地看着谢氏,又扫了眼还站在门口的顾玖。 他对谢氏说道:“妹妹,你听见了吗?顾大人嫌弃你多管闲事,你就别瞎操心了。” 谢氏哭了起来,“老爷,你和大哥之间有矛盾,就不能好好说吗?” 顾大人板着脸,“谢氏,我的话你不听了吗?来人,将太太带下去。” “我不走!” 谢氏挥舞着手臂,“老爷,大哥,你们能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握手言和。” 谢茂摇头,“我的好妹妹,你可没有那么大的面子。” 谢氏身体晃了晃,差点倒在地上。 她脸色苍白似雪,一副随时都有可能倒下的模样。 春禾扶着她,都快吓惨了。 她小声地劝着谢氏,“太太,我们回去吧。老爷都生气了。” 呜呜…… 发怒的顾大人好可怕,只是一个眼神,已经让春禾战战兢兢,浑身抖个不停。 谢氏没有理会春禾。 她就望着顾大人,“老爷,妾身答应你,从今以后和谢家划清界限。只是这一次,能不能给我一个面子,你和大哥握手言和吧。” 谢茂站在一旁,看笑话。 顾大人皱着眉头,显然很不满。 他一直克制着自己的怒火,低声呵斥下人,“都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将太太扶下去。” “我不走!” 谢氏无所畏惧,她就是要站在这里。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老爷和大哥闹起来,甚至于闹出人命。 顾玖走进院门,朝谢氏走过去。 “太太,你累了,身体要紧。不如先回厢房歇着吧。” “二丫头,你怎么会在这里?”谢氏瞪着顾玖。 顾玖目光担心,走上前,主动握住谢氏的手腕。 谢氏“嗯”一声,脚下不稳。 顾玖赶紧扶着她,对春禾她们说道:“和我一起,扶着太太去厢房。” 谢氏一只手捂着额头,她怎么感觉这么晕,脑子也不太清醒。 她被丫鬟们扶着,来到厢房安置。 她感觉到,顾玖一直握着她的手腕没有放开。 “太太不要紧吧。”春禾很担心。 顾玖说道:“太太只是累了,不要紧。春禾姐姐,你去倒点热水过来。太太是不是中午没怎么吃?你顺便再让人去厨房拿点吃的。太太这个情况,可不能饿着肚子。” 春禾惊奇,“二姑娘怎会知道太太中午没怎么吃?” 顾玖轻声一笑,说道:“因为我也有过这样的情况。一顿饭不吃,就会觉着头晕,浑身没劲,走路脚步都是飘的。” 春禾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多谢二姑娘解惑。” “应该的。” 顾玖终于放开了谢氏的手腕,叮嘱春禾好好照顾谢氏,然后她来到外间,站在窗户边看着外面的情况。 谢茂冷嘲热讽,“顾知礼,莫非连我妹子你也要赶尽杀绝?这么多年,她替你生儿育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好歹得有点良心。” 顾大人板着脸,说道:“谢氏嫁到顾家,就是顾家人。她的生死,不劳你来关心。你有这闲心,还是想想怎么活命吧。” “哈哈,多谢顾妹夫关心。你且放心,我命硬得很。你想弄死我,做梦!” 说完,谢茂甩袖离去,带着满腔怒火。 顾大人同样是一肚子火气。 他一张脸阴沉沉的,能滴出水来。 下人们齐齐低下头,不敢同顾大人的目光对视,实在是太吓人了。 很少看到顾大人发这么大的火气。 顾大人寒着一张脸,走进厢房。 顾玖上前行礼,“女儿给父亲请安。” 顾大人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嗯”,接着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顾玖坦然说道:“女儿担心父亲,不放心,所以过来看看。” 顾大人的心情瞬间好了点,不过依旧板着一张脸,“有什么不放心的。谢茂还能吃了我不成。” “谢大人当然没本事吃了父亲,但是他却有本事恶心父亲。” 顾大人脸色都变了。 顾玖说的太对了,谢茂别的本事不怎么样,恶心人的本事绝对是一等一的。 顾大人深吸一口气,“太太怎么样?” “太太只是太累了,加上情绪得不到纾解,所以才会病恹恹的。” 顾大人蹙眉。 顾玖轻声提醒,“三妹妹的婚事,太太操了许多心。人都是这样,忙碌了一阵子,身体就会受不住。” “你说的有理。” 顾大人进屋看望谢氏。 谢氏昏昏沉沉的,脑子不怎么清醒。 顾大人看了几眼,叮嘱丫鬟们好生照顾谢氏,然后就出来了。 他叫上顾玖,“随为父过来。” 顾玖急忙跟在顾大人身后,来到外院书房。 顾喻,顾全,马师爷都在。 他们三人见到顾玖,明显愣了下。 不明白顾大人为何要将顾玖叫来。 书房是议事的地方,哪里能让姑娘家随便进来。 顾玖神情坦然,眼神坚定自信,并不会因为别人的目光而产生丝毫的胆怯。 顾大人冷着一张脸,“都说说吧,谢茂大张旗鼓打上门来,到底什么意思?他到底有什么意图?” 管家顾全小心翼翼地说道:“谢大人难道不是为了求情,外加示威?” 顾大人嗤笑一声,“谢茂一介白身,能混到今天的身份地位,可不是蠢货。他打上门来,本官猜测,定有深意。” 顾喻想了想,说道:“会不会是东宫给了他压力,他狗急跳墙。” 马师爷捋着胡须,“有这个可能。不过更大的可能性,谢茂准备对老爷出手了。 此次案子牵涉东宫属官贪腐,就连太子殿下也不能置身事外。太子殿下性子温和,没有攻击性。 可是东宫那帮属官,都是属狗的,平时没事都要逮着人咬一口。 如今大人查案查到东宫头上,那帮东宫属官肯定坐不住,肯定会跳起来反击。 谢茂不过是马前卒,闹这么一场,只是为了试探大人的态度。” 顾大人暗暗点头,马师爷的分析有道理。 他正在琢磨此事,就听马师爷问顾玖,“二姑娘,对于今天的事情,你有什么看法?” 顾大人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先听听小玖的意见也不错。 顾玖福了福身,斟酌了一番,才说道:“对于案情内容我不了解。我只从我看到情况做一个浅显的分析,若有说错的地方,还请父亲,马师爷,顾喻四哥,管家见谅。” “无妨,你尽管说。想到什么说什么。”顾大人鼓励顾玖。 顾玖点点头,这才说道:“从我今天看到的情况,我感觉谢大人像是在作秀。” “何为作秀?” “作秀就是演戏。”顾玖解释道。 马师爷琢磨了一下这个新词汇,紧接着连连点头,“作秀,这个说法新鲜。二姑娘请继续说。” 顾玖继续说道:“谢大人演这场戏,女儿认为既不是给父亲看,也不是给太太看,而是演给别的人看的。 女儿斗胆一猜,谢大人的这场戏,极大的可能是演给太子殿下看,演给皇后娘娘看,甚至是演给其他东宫属官看。” 马师爷说道:“二姑娘这个观点有些意思。” 顾大人问道:“谢茂为何要演这场戏?有什么目的?” 顾玖皱眉深思,她知道这是一次机会,她不能让机会从手中溜走。 如何才能言之有物,如何才能替父亲分忧,让父亲重视自己的意见? 顾玖直接将自己代入谢茂的立场,当即说道:“女儿以为,谢大人在谋求更大的利益。 这次的案子,女儿不知道谢大人被牵连了多少,不过看他的样子,他应该有把握全身而退。 之所以打上门来,不过是要让父亲,让所有人误会他已经穷途末路,让大家放松对他的警惕。 一旦大家放松警惕,我想以谢大人的本事,定会全力反击,并且从中谋取更多的利益。 若是女儿没猜错的话,很快东宫就会推出一位替死鬼。而谢大人则可以借此机会再高升一步。” 顾玖话音落下,不大的书房内寂静到能听到每个人的呼吸声。 所有人都在沉默,都没有反应。 顾玖蹙眉,难道她的分析有问题? 没有掌握第一手资料,也没有掌握案情详情,想要做出准确的分析的确很难。 刚才她的分析,全都是基于谢茂的性格。 顾玖没和谢茂打过交道,但是从谢茂过往的行事中,顾玖分析出这人喜欢行险,剑走偏锋。行事颇有些肆无忌惮,不守章法。 如果以常规的观点去分析谢茂,那肯定错漏百出。 可是,看大家的反应,她这次的分析,似乎也不见得就对。 顾大人同其他三人,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 马师爷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总算打破了书房内的沉默。 “二姑娘高见,我是远远不如啊。” 顾玖愣了愣,马上又反应过来,“马师爷谬赞,我只是姑且一说,当不得真。” 顾大人摆手,“小玖分析得很有道理,是我们小看了谢茂此人。” 马师爷连连点头,“谢大人今天此举,正如二姑娘分析的那样,极有可能只是在演戏。我之前还在疑惑,谢大人纵横官场这么多年,怎么突然间就沉不住气,带着人打上门来。这种事情别说遇见,过去连听都没听过。谢大人也算是开了先河。” 顾大人冷哼一声,对谢茂极为不齿,“谢茂竖子,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种事情换做别人,那肯定做不出来。换到他身上,就没他不敢做的事情。” 顾喻问道:“谢大人想要脱身,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顾大人厉声说道:“他想脱身,本官就扒下他一层皮。他想让别人做替死鬼,呵呵,本官就让他竹篮打水一场空。” 顾玖忍不住出声提醒,“父亲,你要当心谢茂此人。他是典型的小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接下来,他肯定要采取手段反击,女儿担心会牵连到父亲。毕竟皇后娘娘还活着。” 马师爷连连点头,“二姑娘提醒的对,大人,接下来可要当心啊。要是东宫成心要拉大人下马,加上皇后娘娘助力,大人怕是危矣。” 顾大人咬牙切齿,“本官岂会怕了他谢茂。他谢茂有手段,难道本官就没有办法了吗?” 顾玖张张嘴,想说顾大人和谢茂相比,还是太过端方,没有谢茂那样不择手段。 这一次同谢茂的对决,谁赢谁输,真的很难讲。 或许是两败俱伤,或许是一死一伤,或许是雷声大雨点小,谁都奈何不了对方。 这番话,顾玖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官场上的事情,得用官场上的手段解决。 这方面,马师爷他们经验老道,肯定能想出办法。 第135章 不孝子 晚上大老爷顾知鸣回府,得知白天的时候,谢茂带人打上门来。大老爷气得提着刀,就要出门去砍谢茂。 大太太张氏好不容易把人给劝下来了。 “这是二弟同他大舅子之间的矛盾,你就别瞎掺和了。” 大老爷顾知鸣眼一瞪,显得特别凶狠,“这怎么叫瞎掺和。谢茂欺人太甚,都敢带着人打上门,谁给他的胆子? 下午我不在,他逃过一劫。要是我在府中,他敢打上门来,我二话不说,直接宰了他。” 大太太张氏撇嘴,一脸嫌弃。 大老爷特不满,“你是看不起我?” 张氏偷偷翻了个白眼,“都是朝廷命官,谁能宰了谁?你以为你是领兵在外的大将,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说砍谁就砍谁,事后只需上一封请罪书就行了吗? 这里是京城,是天子脚下,谁敢无旨砍杀官员?你是想吃金吾卫的牢饭吗? 我和你说,二弟和谢茂的事情,只能用官场手段解决。 你是武将,玩不过那些文官,这件事你得尊重二弟的意见,千万别添乱。” 大老爷气得砸了茶杯,“难道就让谢茂嚣张,却不能反击?” 张氏平心静气地说道:“反击也得在官场上反击。谢茂可以带着人打上门来,我们却不能这么做。 朝堂上的人都在看着,二弟这会树大招风,这个时候万万不能行差踏错,被人抓到把柄。 你别忘了,皇后娘娘还躺在宫里,真以为东宫一脉是好欺负的吗?” 张氏明显比大老爷更冷静更理智,看得也更透彻。 张家世代武将,世居京城。张氏从小耳濡目染,对朝堂上的事情,看得还是比较明白的。 虽然她提供不了太好的建议,但是却知道哪些事情能做,哪些事情不能做。懂得明哲保身的道理。 大老爷蹙眉,冷哼一声,极为不爽。 身为武将,不能痛痛快快的砍杀对手,实在是憋屈。 他同张氏说道:“你一个妇道人家,我懒得和你说。我去见二弟。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大老爷气呼呼地出门去了。 张氏一脸嫌弃地目送大老爷离开,已经预见大老爷在顾大人那里会碰壁。 大老爷穿过回廊,朝书房走去。 却没想到,会遇到顾老爷子。 顾老爷子突然跳出来,将大老爷吓了一跳。 “父亲怎么出来了?” 顾老爷子一脸不高兴,见到大老爷就先吐了他一口。 大老爷恶心坏了,却不能还手,心里头憋屈啊。 “老夫生了你们两个没用的儿子,我的脸面都被你们丢光了。没用的东西。” 顾老爷子指着大老爷大骂。 大老爷涨红了脸,到底是谁没用啊。 “父亲不了解内情,就不要乱说。” “有什么事情是老夫不知道。生了你们两个怂包,老夫上辈子到底是做了什么孽啊!” 顾老爷子哭天抢地,直接往地上一坐,就闹了起来。 顾大人听到动静,从书房走出来。 顾老爷子见到顾大人,一把跳起来,抓着顾大人的手腕,“老二,你怎么没用。走,跟老夫去谢家,将谢茂拉出来打一顿。” 顾大人一脸不耐,“父亲,你能别闹吗?此事儿子自有主张,你无需操心。” “什么主张?你说你到底有什么主张?谢茂打上门来,你就该一个耳刮子打回去,教他做人的道理。” 谢老爷子不依不饶,非要拉着顾大人去谢家找回场子。 顾大人朝大老爷求助,“大哥,你管管老爷子。” 大老爷皱眉,先给下人使眼色。几个小厮冲上来,熟练地抬起顾老爷子。 顾老爷子大骂,“不孝子孙,生儿子没屁*,两个怂包,放老夫下来。敢不听老夫的话,下次老夫抽死你们。” 顾老爷子的声音渐渐远去,一场闹剧总算结束了。 顾大人叹息一声,“还是大哥你有办法。” 大老爷顾知鸣哼了一声,“早叫你培养几个得用的小厮,下次老爷子还闹腾,你照着我的办法,直接将他抬下去,锁在院子里。” 顾大人无奈苦笑,“你也看到了,最近弟弟我忙得脚不沾地,老爷子的事情疏忽了。” 大老爷盯着他,“谢茂到底怎么回事?他都打上门来了,你就让他全身而退? 依我看,老爷子那些话也没说错。你就该直接给谢茂一个耳刮子,教他怎么做人。 仗着大舅子的身份,简直是无法无天,根本没将我们顾家人放在眼里。既然如此,你何必对他客气。” 顾大人一张脸极为严肃,“大哥,此事没你想得那么简单。” 大老爷哼了一声,眼神轻蔑,“不就是东宫,你怕他个屁。反正我们顾家和东宫也尿不到一个壶里,皇后娘娘也快不行了,直接撕破脸干他娘的。谢茂背后有东宫,可你别忘了,你背后站着整个勋贵武将。就不信勋贵武将联合起来,干不翻一个东宫。” 顾大人蹙眉,“大哥,你能别添乱吗?事情如果真有这么简单,那几位王爷还能等到今天?恐怕早几年就动手了。 总之,还不到时机,这个时候我们更要忍耐。小不忍则乱大谋,千万不要在这个时候走错一步。” 大老爷一脸不耐烦,“我就是不喜欢你们这一套,什么都要慢慢来。这都多少年了,还是这个鸟样。 算了,你那衙门里的事情我是帮不上什么忙。不过你有需要我的地方,尽管开口。我们两兄弟,不要那么见外。” “大哥放心,我肯定不会和你见外。” 大老爷拍拍顾大人的肩膀,“记住,这一次一定要给谢茂一个教训。干不死他,也要扒下他一层皮。” 顾大人郑重点头,“我正有此意。” 大老爷哈哈一笑,“如此我就放心了。” 晚上,谢氏醒来。 她叫人将顾大人请到芙蓉院。 “老爷,我大哥……” “此事需要再提。”顾大人不等谢氏说完,干脆地打断她的话。 谢氏一脸颓然,心里头慌得不行。 她张张嘴,面对顾大人那张严肃的脸,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最后只剩下一声叹息。 夫妻二人沉默良久,谢氏才再次开口,“鲁侯府请了媒人上门说亲,鲁侯夫人看中了二丫头,想为嫡幼子聘娶二丫头。此事请老爷拿个主意,我也好尽快回复鲁侯夫人。” 顾大人顿时皱起眉头。 谢氏诧异。 她以为像鲁侯府这样的好亲事,顾大人一定会一口答应。 谢氏小心翼翼地问道:“老爷,这门婚事不合适吗?二丫头身子弱,没办法做当家少奶奶。嫁给鲁侯府的嫡幼子,对她来说也算合适。” 顾大人面无表情地说道:“这门婚事,不着急。先等等看。” 顾大人心头有疑虑。 鲁侯裴仁位高权重,树大招风,立场不稳。 和鲁侯府做亲家,猛地一看,似乎挺好。 然而细细一想,这里面风险很高。 顾大人记得,鲁侯府当初还想和隔壁侯府结亲,结果被侯府拒绝了。 顾大人琢磨了一番,还是认为先等一等,等局势明朗后再说。 他对谢氏说道:“二丫头的婚事不着急。如果鲁侯府问起,你先想个借口拖着。” “妾身听老爷的。” 谢氏诧异的同时,内心又松了一口气。 拖着好啊! 她可不乐意看到顾玖嫁到鲁侯府去。 顾玖一个病秧子,有什么资格嫁入高门。 …… 腊月二十三,小年。 顾府张灯结彩,都在为过年做准备。 下人们比平日里更忙,但是每个人都很有干劲。 过年了,可以拿一大笔赏钱。到时候大家聚在一起吃酒耍钱,岂不痛快。 这一天,顾玖在京城的第一份产业开张了。 位于城南十里胡同,这里住的人,都是京城平民。 胡同中端,原先开成衣铺子开垮的店铺,这一天,重新开门营业。 经过的人好奇的朝里面张望,这铺子卖什么的啊?聚美斋?搞不懂这是什么名字。 等到二壮将货物摆放在门口,众人恍然大悟,原来是卖珠花饰品的店铺。 卖这种玩意,需要特意租个店铺吗? 这个老板不懂做生意啊,肯定开不了一个月就得关门。 大家纷纷摇头离开,都不看来聚美斋的生意。 二壮见围观的人都走了,有点懵。 好在从西北到京城,每天在外面跑,二壮也算是历练出来了。 他将货物摆好,最漂亮的摆在最外面,让路过的大姑娘小媳妇,只需要一眼就能看清楚门板上的漂亮的珠花。 他谨记顾玖的叮嘱,小本生意,就当试试水,就算生意不好也别慌。反正他们亏得起。 别家商铺的店伙计都站在门口张望,指指点点的。 二壮神色镇定,半点不怂。 “二壮,生意开起来了吗?” 顾喻带着衙门的衙役过来,给二壮的生意壮声势,也是为了震慑周边商家。 提醒各大商家,新开张的聚美斋是有靠山的。 胆敢在聚美斋闹事,耍手段,就要做好付出相应代价的准备。 二壮咧嘴一笑,“顾四少爷,你今天怎么来了。” “我不放心,过来看看。还没开张?” 二壮笑道:“刚开始,慢慢来,不着急。” 顾喻笑了起来,“也是,小本生意不着急。就当是替二妹妹赚点零花钱用。二壮,这几位衙役,专门负责十里胡同这一带的治安,这位是张头,这位是……” 顾喻给二壮介绍几位地头蛇衙役。 二壮赶紧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红包,一一送上。 几个衙役得了好处,都笑了起来。 “你就是二壮?你放心,在这一带谁敢找你麻烦,你找我,我替你出头。” “多谢张头。晚上一起喝一杯。” “哈哈,行啊!晚上聚贤楼喝酒,使得?” 二壮连连点头,“使得,使得。” 聚贤楼是城南比较高档的酒楼,吃一餐,少说也要几两银子。 二壮心疼银子,却也知道这一餐酒必须喝。 正所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别以为有顾大人做靠山,就能万事大吉。 干事的都是下面的人,不把下面的人打点好了,光有顾大人的面子也不够。 顾喻说道:“二壮,你忙生意,我们就先走了。” “谢谢顾四少爷,谢谢张头……” 二壮目送大家离去,心头松了一口气。 之前站在门口看热闹的店伙计们,这会全都热情的凑了过来。 聚美斋在衙门有靠山,那得结交啊。 “二壮哥,你卖珠花啊!这个怎么卖?我给我妹子买一朵。” “我也来一对。快过年了,给我媳妇,女儿各来一个。” …… 二壮没想到,顾喻带着衙役走了一趟,竟然还给他带来了生意。 聚美斋终于开张了。 店小二们买了,大姑娘小媳妇也都凑了上来。 一开始大家都不看好的生意,没想到开张后,生意竟然没断过。 二壮一个人,差点应付不来。 这一天,十里胡同的大姑娘小媳妇,都在议论聚美斋的珠花,饰品。 好看,不贵,款式又多。 比胡同口徐记铺子卖的珠花好看多了。 徐记铺子是本地老牌的饰品店,然而他们家卖的的珠花饰品,同聚美斋的比起来,就显得款式老旧,不好看。 “哎呦,你这头上戴的是什么?怪好看的,哪里来的?” 大姑娘娇羞一笑,“聚美斋买的。” “啥啥啥?什么斋?” “聚美斋,一家新开的铺子,专卖珠花饰品,特别漂亮。” “嗯,是挺漂亮的,很贵吧。” “不贵。我这朵珠花,只要二十五文。” “二十五文还不贵啊?” 妇人们一边嫌弃价格贵,一边暗搓搓的想,明儿也去买一朵珠花戴在头上。 类似这样的对话,围绕着十里胡同展开,慢慢传播开来。 要不了多久,整个城南都会知道十里胡同多了一家专门卖珠花饰品的铺子,叫做聚美斋。 那家铺子卖的东西好看,又不贵,款式又新。 这一天二壮收获颇丰,他想着,顾玖计划的叫什么流水线作业,说不定可以提前。 不过就算要提前,也要等过了年。 过完年,回了本,到时候就找几个人,将流水线生产做起来。 他又想起,顾玖要他收罗人才。 二壮心里头已经有几个目标。 来到京城后,他成天在京城闲逛,打听消息,着实认识了一些人。 不过这些人到底合不合适,还得等顾玖亲眼后拿决定。 忙忙碌碌,一天过去了。 天色暗下来,顾府门口亮起了灯笼。 管家顾全亲自到门房问了两次,“二老爷回来了吗?” 门房摇头,“没见到二老爷回来。” 顾全蹙眉,都这个时间,二老爷还没回来。难不成是被衙门里的事情给耽误了。 高三福来问。“太太让我过来问问,老爷何时回来?今天过小年,太太置办了酒席,就等着老爷。” 管家顾全蹙眉,“我去衙门看看。” 高三福心头一跳,“顾管家,老爷不会遇到意外了吧。” “你个乌鸦嘴,大过年的,不知道说点好听的吗?” 高三福抬手打自己嘴巴,连打了两下,“瞧我这臭嘴,管家别介意。” 顾全嗯了一声,带着人朝衙门赶去。 芙蓉院内,二房的人齐聚一堂,就等着顾大人回来,就可以开席。 天色已经彻底黑下来,顾大人还没回来。 谢氏已经派人去门房问了几次,也没消息。 她有些着急。 六少爷顾琤说道:“年底,衙门公务繁忙。父亲或许要到半夜才会回来。” 谢氏皱眉,说道:“今天是小年夜,早上老爷出门的时候,我提醒了他,要他早点回来。都这个时候了,还没见到人,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顾珽嚷嚷道:“太太别担心,父亲平平安安,顺顺利利,肯定不会有事。” 谢氏没作声。 顾玖蹙眉,她叫来小翠,轻声吩咐,“你去角门那边看看,要是侯府的角门还开着,你就问问侯府的人,知不知道老爷的消息。” 小翠应声,悄声离开。 第136章 顾大人翻船 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大家内心都产生了不安。 顾珽猛地站起来,椅子差点跌倒,弄出了很大的动静,将大家都惊了一条。 他说道:“我出去看看。” 顾玖皱眉,“哥哥,你腿伤未愈,就别出门了。” 顾琤站起来,“还是我去吧。” “你们都给我坐下。” 谢氏厉声呵斥。 众人都朝谢氏看去。 谢氏对冬梅说道:“去催催高三福,外面到底什么情况?这么长时间,就不信打听不出来。” 冬梅应下,急匆匆出门去了。 顾琤依旧站着,还是想出去看看。 谢氏冲他说道:“六郎,你给我坐下。” 顾琤见谢氏憋着火气,无奈一笑,只能坐下。 八少爷顾珙小声嘀咕,“父亲真是的,明知道大家都在等他,也不早点回来。” 话音未曾落下,所有的目光都朝顾珙看了过来。 顾珽冷哼一声,拿出长兄的派头,“老八,你嘴巴没把门吗?再敢胡说八道,抽你。” 顾珙心虚,动动嘴,没作声。他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谢氏不乐意了。 顾珽当着她的面,说要抽顾珙,有没有将她放在眼里。 谢氏不轻不重地敲打顾珽,“老三,你是做哥哥的,教训弟弟是应该。只是你这态度,好歹该和善点。一家子兄弟,开口闭口抽人,莫非在你心里八郎是仇人不成?” 顾珽蹙眉,“太太误会了,我没那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谢氏不客气地质问。 顾珙偷偷一笑,十分得意。只等着看顾珽的笑话。 “咳咳……” 顾玖轻咳两声,将众人的注意力集中到自己身上。 “太太息怒。八弟口无遮拦,实在是欠教训。三哥骂他,也是出于一番好意。虽说言语有些不恰当,但是出发点是好的。 一点小事,太太就不必逮着三哥一个劲的斥责。我倒是认为,太太应该好好管教八弟。 连父亲他都敢编排,真是胆大妄为,一点孝心都没有。” 顾玖的目光,锐利似刀,朝顾珙刺去。 顾珙一脸心虚,不敢再笑。 不过他心头是不服气的,偷偷做了好几个鬼脸。 谢氏气不顺,“二丫头,你是在指责我多管闲事,没资格管教三郎吗?” 顾玖福了福身,“太太误会了。我是认为,比起三哥,八弟更应该被管教。好歹三哥一片孝心。至于八弟,太太不妨问问他,他心里可有替老爷担心过?” “二姐姐,你可别冤枉我。”顾珙冲顾玖龇牙。 顾玖嗤笑一声,“八弟,口不对心的时候,你好歹将表面功夫做足。否则,就显得你太过虚伪。” 顾珙遭遇暴击,表情都绷不住了。 谢氏恼怒,想要斥责顾玖,却被顾琤抢先。 顾琤斥责顾珙,“八弟,快给你二姐姐道歉。以后说话做事谨慎点。” 顾玖含笑点头,“六哥说的没错,八弟,快来给我道歉。” 顾珙那个气啊,他本来就是暴脾气,被顾玖这么一刺激,差点口不择言地骂出口。 顾珽直接提起顾珙的衣领,挥了挥拳头,“八弟,快道歉。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顾珙脸色涨红,表情憋屈,“母亲,三哥欺负我。” “你都这么大了,还找母亲替你出头,要脸吗?” 顾琤抢先一步,呵斥顾珙。他偷偷朝谢氏看去,示意谢氏不要动怒。 兄妹间一点矛盾,大人参与进来,性质就完全不同了。 说到底,顾琤也是为了息事宁人,不想闹起来。 谢氏板着脸,对顾琤‘胳膊肘往外拐’的行为很是不满。可是为了给顾琤留面子,谢氏只能忍着。 顾玥撇嘴,嫌弃。不过她很自觉,没有说话。 顾珙见谢氏不肯帮他,委屈得很。 他自诩男子汉,当然做不出哇哇大哭的事情。只是将脸憋得通红,一副倔强的模样,就是不肯道歉。 屋里安静下来,没人说话,都看着顾珙。看他会怎么做。 关键时刻,是高三福替顾珙解了围。 高三福急匆匆从外面进来,“太太,老爷出事了。” “什么?” 谢氏脸色一白,猛地站起来,顿感头晕脑胀。若非顾珊扶住了她,肯定就倒在地上了。 顾玖问道:“老爷出了什么事?消息可靠吗?” 高三福躬身说道:“管家去衙门问了,老爷临时被召进宫里面圣。可是如今宫门都已经落锁,老爷还没回来。显然是出事了。” 顾玖急忙问道:“知不知道老爷是什么时候进宫面圣?马师爷人呢?他什么都不知道吗?” 所有人都盯着高三福。 高三福紧张得下意识咽了口唾沫,小声说道:“老爷是未时三刻被召进宫里。” 现在是戌时二刻,离着未时三刻已经过去了两三个时辰。 臣子被召进宫里问话,哪里需要两三个时辰。 很显然是出事了。 顾玖说道:“得马上派人去侯府问一声,或许侯府有确切的消息。” 谢氏连连点头,“对对对,快派人去侯府。” 青梅拉了拉顾玖的衣袖,让顾玖看门外。 门外,小翠领着一位侯府管事过来了。 “见过太太,诸位姑娘,少爷。这位是侯府的许管事,老侯爷让他过来一趟。” 众人的目光齐齐落在许管事身上。 谢氏紧张地问道:“我家老爷可是出事了?到底出了什么事?有没有危险?” 许管事微微躬身,然后抬头扫了眼屋里的众人,“启禀二太太,据老侯爷打听到的消息,二老爷不出意外,应该是被下了金吾卫诏狱。” “啊……” 谢氏只感到眼前一花,就昏了过去。 “太太,太太……” 丫鬟们七手八脚,扶着谢氏。 顾琤忙说道:“赶紧将太太扶到床上去。” 顾玖走到许管事面前,“许管事,老侯爷有没有说,我父亲何事何时被下了金吾卫诏狱?天子可有说过什么?” 许管事说道:“据老侯爷打听到的消息,二老爷应该是在一个时辰前被带出了宫门。至于原因……哎……” 许管事一声叹息,弄得所有人的心都跟着提了起来。 “还请许管事明言。无论什么原因,我们都能承受。”顾玖面容严肃,如今可不是侥幸的时候。 知道的越多,才越有把握救出顾大人。 许管事轻声说道:“据说是因为二老爷对皇后娘娘不敬,对陛下有怨怼之心。” “这是栽赃陷害。”顾琤怒斥一声,“父亲绝不可能对陛下生出怨怼之心,更不可能对皇后娘娘不敬。” 顾玖劝道:“六哥稍安勿躁。许管事,我父亲被下诏狱,可是同案子有关?” 许管事点头,“老侯爷说,眼看火已经烧到了太子殿下身上,皇后娘娘坐不住了,亲自出手。二老爷这次怕是凶多吉少。” “不,不会的。父亲一定吉人自有天相,不会出事。”顾玥突然哭了出来,她捂着嘴,一副后怕的样子。 顾玖瞪了眼顾玥,然后继续问道:“老侯爷有没有说,有没有办法化解此局?” 许管事说道:“老侯爷让小的转告诸位,稍安勿躁。今日已晚,明儿一早老侯爷会亲自进宫面圣,寻求解决的办法。小的还要赶着回侯府回话,诸位小主子,小的先告辞了。” 许管事躬身退下,顾玖忙让高三福送送许管事。 高三福愣了一下,显然是没想到顾玖会吩咐他做事。 见到顾琤朝他看来,冲他点了点头,高三福这才抬脚送许管事出门。 “哇……” 许管事一走,顾玥顿时放声大哭起来,“父亲出事了,怎么办?呜呜……” 顾玥心头很怕,她怕海西伯府会趁机退婚。 顾玥无助又惶恐,眼巴巴地看着顾琤,“六哥,你快想想办法啊。一定有办法能把父亲救出来,对不对?” 顾琤皱起眉头。 顾玖说道:“大伯父估计还不知道此事,得派个人到大房说一声。” “对对对,让大伯父出面。大伯父人面广,肯定有办法。”顾玥嚷嚷道。 顾琤主动请缨,“我去见大伯父。这里就交给二妹妹看着。太太那里,趁着时辰不算太晚,赶紧派人将朱大夫请来。” 顾玖点头,“六哥快去,这里有我,你不用担心。” 顾琤重重点了点头,兄妹二人竟然有了一种无言的默契。 顾琤离去,顾玖吩咐人去请朱大夫。 其实谢氏问题不大,就是受了刺激,一时间承受不住,加上最近她身体不好,才会昏过去。 “二姐姐,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顾珊脸色苍白。她很聪明,然而她从来没经历过类似的事情,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才对,也不知道有什么法子能替顾大人分忧。 顾玖看着她,“四妹妹稍安勿躁。时辰很晚了,现在什么都做不了。一切只能等明天。” “要等到明天吗?那父亲岂不是要在诏狱里面过夜?那那那,父亲岂不是堪忧?等到明日,消息传出去,会不会有人落井下石?” 顾玖点头,“落井下石是肯定的,比如谢大老爷。” 话音一落,顾玥,顾珊,顾珙齐齐变了脸色。 他们可没忘记,数天前,谢茂带人打上门来的事情。 顾珙一拳头砸在桌子上,“如果真是大舅舅害了父亲,我绝不会放过大舅舅一家。” 顾珽嗤笑一声,“就你那小身板,你能做什么?只怕还没靠近谢大人,就已经被人抓起来了。” 顾珙双目通红,昂着头,“我虽然年龄小,可我愿意替父亲分忧。” 顾珽板着脸,警告顾珙,“接下来你最好安分点。要是因为你的缘故害了父亲,我饶不了你。我会派人盯着你,你休想偷偷出府。” 顾珙一脸不服气,“我怎么会害了父亲,你污蔑。” 顾珽哼了一声。 顾玖出言说道:“八弟,我们都知道你担心父亲。但是父亲的事情,绝不是靠打打杀杀就能解决的。此事关键还是在宫里。” 关键已经不是案子,案子只是一个引子。 无论是报案的人,还是皇后娘娘,都是将案子当成手中的工具,以此达到自己的目的。 如今关键就在宫里。 很显然,双方博弈的焦点,已经从案子升格到皇宫。 顾玖深吸一口气,说道:“来人,去将马师爷请来。” 小翠忙说道:“启禀姑娘,奴婢过来的时候,听说马师爷还在衙门。” “将顾全管家请来。” “管家去了隔壁侯府,不知道有没有回来。” 顾玖吩咐小翠,“你去角门守着,管家要是回来了,即刻通知我。” “奴婢遵命。”小翠急匆匆出了芙蓉院。 其他人面面相觑,不理解顾玖要做什么。 “大太太来了。” 丫鬟在门外喊了一声。转眼门帘子被挑起来,大太太张氏走了进来。 张氏的目光扫过众人,“事情我都知道了,你们不要害怕,家里和侯府还护得住大家。” 顾玥张嘴就哭了起来。 顾珍和顾琳也都吓坏了,见到张氏就跟见到主心骨一样,两人也都小声抽泣。 顾玖走上去,躬身行礼,“见过大伯母,让大伯母费心了。” “傻孩子,这个时候还和我客气。你家太太怎么样了?” 顾玖轻声说道:“受了刺激,昏了过去。已经派人去请朱大夫。” 张氏忙说道:“我进去看看她。你们抓紧时间吃饭,明儿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多谢大伯母关心。” 只是这个时候,谁都吃不下饭。心里头担心,惶恐,慌乱,不一而足。 顾珍和顾琳小声抽泣,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顾玖叹了一声,“大姐姐,五妹妹,你们先回房。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顾琳擦掉眼泪,望着顾玖,“二姐姐,父亲不会有事吧。” 顾玖掷地有声地说道:“放心吧,父亲一定会平安归来。” 怕顾琳不相信,顾玖好冲她笑了笑,笑容温暖。 顾琳被安慰到,她站起来,“我,我听二姐姐的,我先回房。姨娘那里估计也得了消息,我担心她。” 顾玖说道:“你赶紧去守着白姨娘。白姨娘肚子里还有一个,这个时候可不能马虎大意。” 顾琳连连点头,“那我先回房了。二姐姐,有什么消息,你派人告诉我一声,可好?” 顾玖点头应下。 顾琳擦着眼泪,出了芙蓉院。 顾珍左右看看,心头慌得不行。 为何父亲会在此时出事,为何正赶上她说亲的当口。 这下子要怎么办?她还嫁的出去吗? 顾珍怕得不行。 然而顾玥比她哭得还伤心。 顾珍太了解顾玥了,她肯定不是在为父亲哭,她是在为自己的婚事哭。 顾珍冷哼一声,“三妹妹,你哭什么?” 顾玥抬起头,“我担心父亲,难道不能哭吗?” 顾珍咬牙,“你最好是真的担心父亲。” “大姐姐,请你慎言。”顾玥毫不示弱怼回去。 顾珍张张嘴,想要趁机拆穿顾玥的真面目。可是想到如今的处境,她最终还是闭上了嘴巴。 张氏从卧房出来,“怎么都站着不动,赶紧吃点东西。” “大伯母,我们不饿。” 张氏蹙眉,“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怎会不饿?在这里吃不方便,那就把席面摆在厢房。来人,将席面搬到厢房,饭菜上齐,让姑娘小子们赶紧把晚饭吃了。” 张氏将大家赶到厢房用晚饭。 其实这会大家早就饿了。 之前担心父亲,所以大家都没胃口。 不过等到饭菜上桌,又再次感觉到饿。 大家沉默地吃着饭菜,谁都没有说话。 门口丫鬟喊了一声,“朱大夫来了。” 大家一听,齐齐放下碗筷,走出厢房。 顾珽跟在顾玖身边,悄声问道:“妹妹,我们要怎么做?” 顾玖说道:“得先找到事情的源头。” 顾珽蹙眉。 顾玖解释道:“就是父亲在办的那件案子。你我都不清楚这件案子的内情,得问马师爷,或是管家顾全,或是顾喻顾四哥。了解案子后,才能对症下药。” 顾珽听明白了,“我派人去找顾喻。” 第137章 爱莫能助 朱大夫来了。 给谢氏扎了两针,谢氏悠悠转醒。 “老爷……” 谢氏一醒来,就大叫一声老爷。 顾玖站在卧房门口看了眼,谢氏的心理素质不行啊。 顾大人刚刚下狱,她就要死要活的,之后还能指望上她吗? “弟妹,你放宽心。我家老爷,还有侯府都在想办法。等明天,明天就会有确切的消息。” 张氏坐在床边安慰谢氏。 谢氏哭了起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 “大嫂,我家老爷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带着孩子们可怎么办啊。” “事情没那么严重,弟妹不要胡思乱想。” 谢氏哭着说道:“那可是诏狱啊!这么多年,还没听说谁从诏狱里面囫囵出来的的。呜呜……我家老爷……留下我们孤儿寡母,可怎么办啊。” 谢氏呼天抢地,一副顾大人死定了的样子。 顾玖皱起眉头,对谢氏很是无语。 小翠从外面进来,来到顾玖身边,附耳说道:“姑娘,管家还在侯府没回来。顾喻少爷来了,就在园子里。” “随我去见顾喻顾四哥。” 顾玖带着丫鬟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芙蓉院。 青梅在前面打着灯笼,“姑娘当心,地上滑。” 早上才下雨,青石板路面还没干透。 穿过花园,来到后院西北角,顾喻靠墙等着。 顾玖上前,说道:“辛苦顾四哥。” 灯火下,顾喻的表情看不分明。 只听他说道:“听李串说,二妹妹找我。” “父亲出事了,被下了诏狱,顾四哥可清楚内情?” 顾玖很干脆,开门见山地问道。 顾喻说道:“这件事很明显是皇后娘娘的手笔。皇后娘娘要保太子,保东宫,老爷就成了眼中钉肉中刺。皇后娘娘的面子,陛下也要给的。” 顾玖蹙眉,“这么说来,关键还是因为案子。” 顾喻点头,“当初公子诏来报案的时候,老爷就有不好的预感,生怕牵连进夺嫡之争。左防右防,还是没能独善其身,还是被牵连了进去。” “顾四哥,你刚才说公子诏报案?”顾玖抓住话中的关键。 顾喻点头,“正是公子诏。公子诏在同福酒楼吃了一餐饭,随身的玉佩掉在了酒楼,据说玉佩是宁王妃赏的。 酒楼伙计都说没见过玉佩,公子诏于是亲自到衙门报案。 这件案子,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公子诏醉翁之意不在玉佩,他分明是要借机搞事。 然而老爷身处京城府尹的位置,即便明知道公子诏包藏祸心,也只能捏着鼻子接下案子。 不仅要接下案子,还要全力追查。原本案子查到薛家头上就足够了。 可是上面有人插手,老爷也是身不由己,只能继续查下去。这一查,就查到了东宫头上。” 顾玖紧皱眉头,“我要是没记错,公子诏是宁王殿下的嫡长子。” “的确是嫡长子,不过听说不太受宠。”顾喻小声说道。 顾玖低头深思,“公子诏为何要找上老爷?他要报案,绣衣卫,刑部,大理寺,甚至少府,都可以去。为何独独盯上了京城府尹衙门?” 顾喻摇头,“不知。” 顾玖猜测,“会不会是因为老爷新上任,方便他操控案子?” 顾喻张口结舌,很显然在此之前,他从没往这个方向想过。甚至顾大人,马师爷他们也没有往这个方向想过。 “二妹妹的意思是,这件案子发展到今天,一直是公子诏在背后操控?” 顾玖说道:“我是这么猜的。我没见过公子诏,不清楚他是什么样的人,只能做个初步判断。” 顾喻蹙眉,“如果真如二妹妹猜测的那般,老爷被下诏狱,莫非也在公子诏的计划中?” “可能是,可能不是。现在首要是要想办法救出老爷。” 顾喻缓缓摇头,“我和马师爷想了各种办法,都没有用。” 顾玖说道:“等明天侯府那边的消息。明日一早,老侯爷会上朝面圣。届时,我们会得到更多更确切的消息,方便我们进一步做出判断。顾四哥,接下来还要辛苦你走一趟金吾卫,帮老爷打点一番。” “二妹妹放心,此事我和马师爷已经办了。诏狱那边,从上到下都打点到了,暂时老爷不会受苦。只是接下来要是没有转机的话,老爷危矣。” 顾玖点点头,“我知道。所以明天很关键。” 天子的态度,决定了金吾卫接下来的手段到底是和风细雨,还是狂风暴雨。 同样也决定了顾大人能不能平安从诏狱里出来。 …… 次日一早,顾府上下愁云惨雾,没有之前期待新年到来的喜庆。 红彤彤的灯笼挂在屋檐下,都显得那样的沉重。 谢氏一大早就派人前往侯府,前往海西伯府。 派人去侯府,是为了等消息。 派人去海西伯府,是希望海西伯府能看在两家是亲家的份上,能对顾大人伸出援助之手。 大家都来到芙蓉院,等候消息。 甚至连久不露面的白姨娘都出来了。 白姨娘挺着个肚子,一脸忧心忡忡的模样。 她数次朝谢氏看去,数次欲言又止。 谢氏手里多了一串佛珠,闭着眼睛念经,求菩萨保佑顾大人平平安安,否极泰来。 胡姨娘低眉顺眼,谁都不知道她心里头在想些什么。 顾玖站在屋檐下,看着芙蓉院院门。 顾琤从外面进来,见到顾玖,忙问道:“二妹妹怎么不进去?外面冷,当心身子。” 顾玖问道:“六哥,侯府有消息了吗?” 顾琤摇头,“老侯爷还没回府,暂时还没有消息。我跟着大伯父出门走了一趟,大部分人都避而不见。个别人肯见大伯父,也是劝大伯父放弃。他们说,说,说父亲得罪了皇后娘娘,这回肯定死定了。” 顾玖蹙眉,神情凝重。 顾琤望着顾玖,“二妹妹,你说父亲真的死定了吗?” 顾玖板着脸,说道:“不会。父亲一定会平安回来。” 顾琤沉默着,没有作声。 顾玖盯着他,问道:“六哥还有打听到别的消息吗?” 顾琤问道:“二妹妹指的是?” “六哥可曾去谢家看过?” 顾琤瞬间变了脸色。 顾玖了然一笑,“谢大人现在如何?六哥有见到他吗?” 顾琤张张嘴,“二妹妹认为,父亲被下诏狱,是大舅舅做的?他哪有这样的本事。” 顾玖并不意外顾琤的反应,“六哥,你只需告诉我,谢家现在什么情况。事关父亲安危,还请六哥不要隐瞒。” 顾琤深吸一口气,最后面无表情地说道:“谢大人上本请辞太子少詹事,太子殿下已经准了。从今日起,大舅舅再无官职在身,只能赋闲在家。” 顾玖闻言,嗤笑一声。 顾琤问道:“二妹妹不相信?” 顾玖轻声说道:“我相信谢大人请辞是真,以退为进同样是真。如今风向不明,请辞回家赋闲,不得不说这是一步妙招。 可惜父亲不如谢大人机变,没能抢先一步。 若是数天前,谢大人带人打上门之后,父亲能够当机立断请辞京城府尹一职,估计就不会被下诏狱。” 顾琤张了张嘴,却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因为他找不到有力的证据反驳顾玖的话。 顾大人的确是在谢茂打上门之后出事的,谢茂当初的确撂下了狠话,要顾大人好看。 要说顾大人被下诏狱同谢茂一点关系都没有,这话估计没谁会信。 再观谢茂此人,顾大人刚下诏狱,他就请辞赋闲在家。一副置身事外的态度。 呵呵! 谢茂竖子,奸诈小人。 顾大人就是没有谢茂那般奸诈,也不如谢茂胆大,能豁出去。 顾大人还是有太多顾虑,结果就被人谢茂给算计了。 管家顾全从侯府回来,第一时间来到芙蓉院禀报消息。 顾玖见到顾全,问道:“管家,可是有消息了?” 顾全点点头,“二姑娘,六少爷,进屋说吧。” 顾玖率先走进正房。 谢氏猛地睁开眼睛,嘴唇跟着哆嗦了两下。 “管家,老侯爷怎么说?老爷现在什么情况?金吾卫有没有为难老爷?” 顾全躬身行了一礼,然后才说道:“太太放心,金吾卫并没有为难老爷,也不曾提审老爷。老侯爷一下早朝,就派人送了消息回侯府。老侯爷说,让大家稍安勿躁,老爷的案子还有转机。” “什么转机?何时才有转机?”谢氏着急心慌,几个姨娘也都提心吊胆。 顾全斟酌了一下,说道:“老侯爷亲自出面,已经去找人了。” “找谁?”谢氏紧张地问道。 顾全犹豫着,没有作声。 啪! 谢氏拍着桌子,“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吞吞吐吐。顾全,你赶紧把话说清楚。” 顾全依旧迟疑。 顾玖站出来,问道:“管家,老侯爷要找的,可是和宫里那位说得上话的人?” 顾全顿时松了一口气,“还是二姑娘聪慧。正是如此。” “宫里哪位?”谢氏一脸懵逼,对顾玖和顾全打哑谜的行为很是不瞒。 顾琤轻咳一声,“母亲,你先别急,儿子一会同你解释。” 顾琤也听明白了,老侯爷要找的,是能在皇后娘娘跟前说得上话的人,而且是愿意帮顾大人奔走的人。 只是芙蓉院人多嘴杂,万一将话说透,被人传出去。传到府外,引来不必要的麻烦,那就得不偿失。 所以,该隐晦的时候还是要隐晦。 谢氏望着顾琤,顾琤对她重重的点头,谢氏这才按下焦躁的心情。 此时,高三福也从外面回来了。 他见正房人多,有些迟疑,不知道该不该说。 谢氏瞪了他一眼,“有什么话赶紧说,如今还有什么比救出老爷更重要。” 高三福闻言,这才斗胆说道:“启禀太太,小的刚从海西伯府回来。海西伯夫人没见小的,只让人传了一句话。说,说……” “说了什么?”顾玥比谢氏还要着急,紧张到手都在痉挛地程度。 高三福迟疑了一下,说道:“海西伯夫人让人传话,让顾府上下专心忙老爷的事情,两家的亲事,以后再议。” “什么意思?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顾玥连声质问,“海西伯府是要退婚吗?凭什么。母亲,你快想想办法啊。” 谢氏呵斥顾玥,“你给我闭嘴。现在最要紧的是你父亲的安危,旁的事情都可以放一放。” 顾玥哇的一声大哭出声,捂着嘴跑了出去。 顾珙和担心顾玥,忙说道:“我去看看三姐姐。”说着,他也跑了出去。 谢氏恼怒无比。 她当着顾玖的面,直接问高三福,“你去没去鲁侯府?有没有见到鲁侯夫人?” 顾玖挑眉,没想到谢氏还将希望寄托在鲁侯府。真是病急乱投医。 已经结亲的海西伯府都对顾大人袖手旁观,又怎么能指望没什么关系的鲁侯府替顾大人出头。 果不其然,就听高三福说道:“启禀太太,小的去了鲁侯府,递了帖子。鲁侯府的一位管事出面见了小的,说是爱莫能助。 小的问他,两家的婚事还算不算数?鲁侯府的管事说,婚事就当没提过,还让太太不要多想。” “岂有此理。”谢氏阴沉着一张脸,“二丫头,你看看,这就是看上你的人家。老爷一出事,撇得一干二净。我就知道,看上你的人家,每一个好东西。” 顾琤皱眉,一副不赞同的模样看着谢氏。 顾玖偷偷翻了个白眼,都这会了,谢氏还不忘打击讽刺她,真是够闲的。 她说道:“太太说的对,鲁侯府同海西伯府都不是什么好人家,一见老爷有难,溜得比谁都快。 好在,我还没来得及定亲,鲁侯府的态度也就无所谓。 只可怜三妹妹,已经和赵二郎定亲。海西伯府如今这个态度,三妹妹不知道要伤心成什么样子。万一两家退婚,三妹妹该怎么办啊。” 打击讽刺谁不会啊。 谢氏用在顾玖身上的手段,顾玖原样还回去。倒是要看看,谁先受不了。 谢氏果然气得怒火上头。 顾琤看不下去了,急忙出声说道:“母亲,正事要紧。” 谢氏咬了咬牙,好不容易才忍住了怒火,“六郎,你说现在怎么办?难道只能等侯府的消息?除了等待外,我们什么都做不了吗?” 顾琤说道:“儿子争取,今日前往金吾卫诏狱看望父亲。” “你去诏狱?那怎么行。诏狱那是你能去的地方。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谢氏慌了。 一听顾琤要去诏狱,急得跟什么似得。就仿佛顾琤会一去不回。 顾琤说道:“母亲放心,我是去看望父亲,不会有事。而且有马师爷,还有大伯父陪着,你就放一百个心吧。” 谢氏脸色苍白,“非去不可吗?” 顾琤重重点头,“这是我的责任,请母亲不要阻拦。” 谢氏眼眶含泪,眼睛布满了血丝。显然昨晚上没睡好。 她眼巴巴地望着顾琤,“你可不能有事啊。” “母亲放心,我不会有事。” 顾玖悄无声息出了芙蓉院,顾珽跟在她身后。 “妹妹,我也想去看望父亲。” 顾玖没有回头,“哥哥想去就去吧,你和六哥正好作伴。只是你的伤腿……” “我的腿已经好了。” 顾珽担心顾玖不相信,从原地跳起来,连跳了好几下。 “妹妹你看,我的腿已经好了。” “你别跳了,小心腿伤复发。” 顾珽满足了。 顾玖招手,让他靠近一点。 然后叮嘱道:“见了父亲,你替我问一声,玉佩找到了吗?” 顾珽似懂非懂,“妹妹何意?” “你只管照着我的吩咐问话,其余的等将来我告诉你。” “好吧!” 顾玖心里头有个念头,她得见见那位公子诏。 比起找皇后娘娘求情,顾玖始终认为,公子诏才是此事的关键。 第138章 刘诏的邀请 宁王府。 花园凉亭围了一圈屏风,挡住了呼啸寒风。 屏风内,有琴声传出。 琴声悠扬,透着一点慵懒自在。 婢女和内侍伺候在一旁,没有吩咐,并不敢靠近。 刘诏独自一人抚琴,神情放松。 外面的风风雨雨,都不能影响他抚琴的心情。 琴声逐渐变得激昂,隐隐透露出抚琴之人野心勃勃。 护卫赵三朝凉亭走来,听到琴声,不由自主地放轻了脚步。 他没有打搅刘诏,而是恭候在凉亭外,等候召见。 “赵三来了吗?”刘诏清冷的嗓音,从屏风内传出来。伴随着琴声,在冬日里,仿佛寒冰一般,让人下意识地哆嗦一下。 护卫赵三躬身应道:“属下在。” “进来吧。” “遵命。” 赵三抬步,走上台阶,移开屏风走进了凉亭。 凉亭内温暖如春。 赵三低头一看,看见放在角落的火盆。 刘诏继续抚琴,琴音低沉,仿佛是在为谁悲悯。 刘诏将几首曲子糅合在一起,足足弹奏了近半个时辰才停下。 琴音刚停下,婢女从屏风外进来,端着热水,替刘诏擦拭手指。 每一根手指头,都要细细擦拭。擦拭完毕,还要进行按摩放松。 享受了一会,刘诏挥挥手,婢女们沉默地退出凉亭。 他端起热茶,喝了一口,问道:“什么事?” 赵三躬身说道:“庆平马场又送了一批马匹进京。” “就这事?” 刘诏撩了下眼皮,眼神冷漠。 赵三又赶紧说道:“事情果然按照公子的计划在发展。顾大人昨晚被下诏狱,今儿一早,平南侯进宫面圣,想替顾大人求情。不过陛下没有给平南侯机会。这会平南侯应该是托人约了李侍中谈话。” 刘诏面无表情,一直保持沉默。 赵三斟酌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说道:“公子,顾大人是顾二姑娘的父亲。如果顾大人这次栽了,顾二姑娘前程堪忧。到时她肯定嫁不到什么好人家。” “你很担心她?” 刘诏面色冷漠地问道。 赵三斟酌着说道:“她毕竟救了公子。” 刘诏嘴角微扬,“你说的对,她毕竟救了本公子。” 内侍林书平走进凉亭,躬身行礼,“启禀公子,王妃有请。” 刘诏眉眼微动,语气平静地问道:“母妃为何要见本公子?” “不知。”顿了顿,林书平猜测道:“或是为了公子的婚事。” 刘诏难得皱起眉头。 事关刘诏的婚事,赵三不敢开口说话。 刘诏沉默了片刻,对赵三说道:“去书房候着。本公子先去面见母妃。” “属下遵命。” 刘诏起身,婢女们无声走进凉亭,替他穿上披风,确保不会被寒风侵袭。 刘诏前往宁王妃所居的春和堂。 走进正房,就见宁王妃裴氏正在和两位侧妃,几位美人们聊天说笑。 刘诏的几位妹妹,也都陪在宁王妃身边逗趣。 他面无表情的走上前,躬身一拜,“儿子拜见母妃,给母妃请安。这几天,母妃身体可好?” 宁王妃原本一张笑脸,从见到刘诏那一刻起,笑容渐渐收敛,眼神变得严肃。 她神情淡漠地看着刘诏,“来了,坐吧。你如今大了,想要见你一面,殊为不易。” 刘诏面无表情地在宁王妃裴氏的下首坐下。 侧妃和美人们,纷纷起身,“娘娘同大公子有话要谈,我等就先告辞。” 刘诏的几位妹妹们也都跟着告辞。 宁王妃裴氏挥挥手,“你们忙去吧。” 因着大家告辞,正房内,转眼就空了一大半。 婢女端来一杯养生茶,就放在宁王妃裴氏的手中。 宁王妃裴氏喝了一口养生茶,一直没没有开口说话。 刘诏耐心很好,同样没有开口说话。 宁王妃裴氏喝完茶,见刘诏不说话,不由得皱起眉头。 “你就没话同本王妃说吗?” 刘诏微微躬身,“母妃叫儿子过来,不是有事吩咐吗?儿子听着就是。” 宁王妃裴氏蹙眉,明显不满。她压下心头的怒火,平静地说道:“你也老大不小了,婚事也该抓紧。你弟弟都已经开始说亲,你要耽误到什么时候?” 刘诏眉眼上挑,笑了起来,“累母妃替我操心。儿子的婚事,时候一到,自会解决。母妃不用着急。” “你是我儿子,怎么能不着急。我看裴芸那丫头就很好,她从小就惦记着你,你们正好配成一对。” 刘诏挑眉,“这是母妃的意思,还是父王的意思。” 宁王妃裴氏压抑着怒火,“有区别吗?” 刘诏微微躬身,直接说道:“裴芸不合适。” 鲁侯本人手握重兵,位高权重。正所谓树大招风,娶了裴芸,势必会引来各方人士关注。 刘诏现在需要的低调,尽可能减少存在感。娶一个不怎么起眼的妻子,更适合他现在的身份。 宁王妃裴氏不满,“裴芸哪里配不上你。还是说,你对本王妃不满,所以不想娶裴家女?” “母妃误会了,儿子绝对没有看不起裴家女的意思。只是单纯的因为裴芸不适合儿子,没有别的意思。” 刘诏语气清冷,不慌不忙地说道。 宁王妃裴氏冷哼一声,“别管你有多少理由,你的婚事一年之内必须解决。别忘了,你已经二十,和你这么大的宗室子弟,小孩都已经三五个。也就是你,一直拖着不成亲,成何体统。” 刘诏不为所动,不过他还是说道:“母妃的意思我知道了,儿子会尽快解决婚事,您就无需操心。” “你,你简直是胡来。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什么叫做无需本王妃操心。本王妃看你,是越大越不像话。” 宁王妃裴氏气得心口发痛。 刘诏笑了笑,“母妃,你别忘了,儿子是宗室。儿子的婚事,少府自会操心。等正月进宫,儿子会和少府令见一面,问问他可有合适的姑娘。到时候儿子直接挑选一个,母妃可满意?” “说到底,你就是不肯娶裴家的姑娘。” 刘诏没有否认,“是,儿子不能娶裴家姑娘。母妃非要同裴家做亲家的话,不如先征求一下父王和鲁侯的意思。他们二位,只怕并没有做亲家的打算。” 宁王妃裴氏皱起眉头,“裴家哪点不好,以至于你们都这么嫌弃?” 刘诏轻声一笑,“母妃误会了。不是裴家不好,而是裴家太好。好到儿子不敢娶。” 宁王妃裴氏脸色剧变,嘴唇张张合合,最后只余下一声叹息,“你……好自为之。婚事尽快解决,否则等陛下想起来,直接给你指婚,届时可容不得你反悔。” “多谢母妃提醒,儿子晓得轻重。母妃若是没别的事,儿子就此告辞。” 宁王妃裴氏挥挥手,“去吧,去吧。如今本王妃想要见你一面,还得找机会。” 刘诏躬身告辞,离开了春和堂。 他直接回到书房,赵三正候在书房内。 “公子!” 刘诏摆手,示意赵三不必说话。 他站在窗户边,望着窗户外的枯枝,许久才开口问道:“顾大人被下了诏狱?” “正是。” 刘诏轻蔑一笑,“皇后娘娘如今是越来越不讲究了。” 赵三附和道:“毕竟皇后娘娘时日无多,她得抓紧时间,替太子殿下扫除一切障碍。” “只可惜,她是白费心思。太子殿下烂泥扶不上墙,东宫那群属官个个贼眉鼠眼,自私自利,蝇营狗苟。” 刘诏半点不客气,将东宫上下批得一文不值。 赵三小心问道:“公子打算怎么做?” 刘诏轻声一笑,“那位顾二姑娘一定很着急吧。” “属下不知。” 刘诏当机立断,“给她送封信,本公子要约她面谈。” 咦? 赵三一脸反应不过来的样子。 不懂啊,完全不懂。 “公子为何要见顾二姑娘?” 刘诏任性地说道:“因为本公子想见她,所以要见她。时间就约在明日午后。希望她不会令本公子失望。” 赵三没有多问,躬身领命,“属下遵命。属下这就去安排。” …… 顾府,芷兰院。 顾玖来到书房,准备练字静心。 心不静,就无法冷静思考。 当她翻开字帖,一封信落了下来。 这是一封没有署名的信件。 顾玖蹙眉,先是闻了闻味道,确定没有毒药之类的玩意,她才试着拆开信封。 这是一封邀请信,邀请她明日午后在城中道观相见的书信。 署名:公子诏。 竟然是公子诏? 公子诏竟然会主动见她,怎么可能。 公子诏怎么会知道她这号小人物,太不可思议了。 顾玖脑子里很懵,有种感觉,她是不是忽略了什么重要的线索。 她将信件又重新看了几遍,应该不是假的吧。 谁会开这种玩笑? “青梅,青梅……” 顾玖朝书房外喊道。 青梅听到动静,就走了进来。 “姑娘唤奴婢来,可是有事吩咐?” 顾玖直接问道:“今天有没有人进过书房?” “没有吧。要不奴婢去问问,可能姑娘不在的时候,小丫鬟们进来打扫过卫生。” 顾玖忙说道:“你去问问,问清楚。问她们有没有看到什么人进来过,再问问有没有在书房里看到一封没有署名的信件。” “姑娘,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青梅担心地看着顾玖。 顾玖说道:“不是什么大事,不用担心。你先问吧。” “奴婢遵命。” 青梅走出书房,一个个的询问小丫鬟们。 问了一圈,都没问出什么来。 青梅不安地告诉顾玖,“回禀姑娘,小丫鬟们都说,期间没人进出过书房。” 顾玖蹙眉,这封信来得太过蹊跷。 仿佛从天而降,落在她的案头。 那位公子诏,好厉害的手段。进入顾府,犹如进出无人之境。 顾玖抿着唇,心情压抑。 此时,小翠急匆匆地从外面跑回来。 “姑娘,姑娘……” “别乱跑,小心冲撞到姑娘。”青梅瞪了眼小翠。 小翠不好意思,赶紧放慢脚步,规规矩矩地走进书房,“启禀姑娘,有一件大事,奴婢要禀报。” “可是侯府有了新消息?”顾玖急忙问道。 小翠摇头,“不是老爷的事,是守后门的吴婆子,她突然拉住奴婢,给了奴婢一把钥匙。奴婢当时都没反应过来。之后,奴婢偷偷去了后门,试了试钥匙,这把钥匙,能,能打开后门。真的,奴婢没有说谎。” 小翠赶紧将钥匙拿出来,放在书桌上,“这就是后门的钥匙。有了这把钥匙,以后姑娘就可以偷偷出府,不用担心被人发现。” 顾玖看着钥匙,倒吸一口凉气。 这位公子诏好厉害的手段,连她出门的问题都考虑到了。 公子诏到底是在顾府安插了眼线,还是说这么短的时间就买通了顾府的守门婆子。 无论是哪种情况,对顾玖来说,都不太美妙。 很显然,顾府,顾大人,从一开始就被人盯上了。 顾玖揉揉眉心,看来明天午后那场会面,是不可避免的。 青梅还在询问小翠,“你确定这把要是能打开后门?” 小翠连连点头。 青梅追问,“确定是守后门的吴婆子亲自交给你的?” 小翠说道:“千真万确,的确是吴婆子亲手交给我的。青梅姐姐,你若是不信,我们去后门试试这把钥匙。” 青梅咬着唇,“好,我随你一起去后门试试这把钥匙。” 接着,青梅请示顾玖。 顾玖面沉如水,说道:“去吧。试试看也好。不过那把钥匙,肯定是真的。” “姑娘为何如此确定?” 顾玖自嘲一笑,“因为本姑娘明日要出府一趟。” “啊?” 青梅不明所以。 顾玖挥挥手,“你们先去忙吧,晚一点再说。” 顾玖自己的思路都是乱的。 她总感觉自己忽略了什么重要的线索,却一直想不起来。 最让她想不明白的一点,就是公子诏为何会主动见她? 她不过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闺少女,她又不是什么京城明珠,人人都知道。公子诏怎会想到和她见面? 总不能两个人之前就认识吧。 青梅亲自去后门试了钥匙,果然能打开后门。 她完全不能理解,吴婆子怎么会主动送上钥匙。 当初她花钱都没有买通吴婆子,等她放弃的时候,吴婆子反而主动送上钥匙。 这是什么鬼操作。 青梅很担心,她和顾玖嘀咕,“吴婆子不会是想害姑娘吧。会不会是其他人买通了吴婆子,等姑娘偷偷出府的时候,然后就去太太那里告状?” 的确是其他人买通了吴婆子,不过不是为了告状,而是为了方便顾玖出府。 这话顾玖没法说。 她对青梅说道:“此事你不用多想,吴婆子也没有恶意。钥匙你收好,明儿午后,陪我出一趟门。另外让李串通知二壮,叫二壮准备好牛车。” “奴婢晓得。奴婢这就去见李串。” 青梅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再次确认,“姑娘,这事真的不要紧吗?” “放心吧,不要紧。” 顾玖一直在等侯府的消息。 然而老侯爷努力了一天,并没有好消息传来。 事情僵持着。 老侯爷明确地说了,事情继续僵持下去,会对顾大人极为不利。 最怕发生一种情况,顾大人被关在诏狱里惶惶不安,陛下却彻底忘记了他。 等到哪天陛下想起来,恐怕已经过去了一年,两年,甚至三五年。 届时,顾大人就彻底毁了。 这种被遗忘的情况,甚至比流放更可怕。 流放,好歹清楚知道自身处境。有侯府帮忙,流放的日子未必就艰难。而且说不定,某一天就大赦,起复。 流放途中,一切都有可能。 被遗忘,那才是真正的惨。 每日惶惶不可终日,头顶上始终悬着一把利剑,不知道利剑何时会落下来。 这种日子,心志不够坚强的人,终日关在诏狱不见天日,只怕会被逼疯。 老侯爷的意思很明确,此事不能继续僵持下去,不管结果好坏,都要尽快解决。 顾玖对此深以为然。 然而老侯爷同皇后娘娘的交涉很不顺利。 皇后娘娘摆明了车马,不肯给老侯爷面子。 顾玖如今只能指望明日同公子诏的见面。 第139章 与刘诏相约午后 时间过了午后,顾玖应邀来到位于城中的白云观。 白云观只是城中一个不知名的小道观,香火并不旺盛。 “见过道长!” 顾玖见到道观观主玄清道长,施了一礼。 玄清道长面目和善,“无量天尊,施主请随贫道来。” 玄清道长在前面带路,顾玖跟在后面。 道观环境清幽,人员稀少,果然是一个谈事情的好地方。 或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公子诏将见面地点定在了白云观。 穿过大殿,玄清道长停下脚步,指着后花园,对顾玖说道:“施主请自行前往。你要见的人,就在前面。” 说罢,玄清道长转身离去。 顾玖深吸一口气,走出一步。 青梅却突然拉住顾玖的衣袖,“姑娘,不会出事吧。” 王依立马说道:“青梅姐姐放心,有我保护姑娘,肯定没事。” 顾玖也笑了起来,捏捏青梅的脸颊,“你听到了吧,有王依保护在我的身边,不会有事的。” 青梅表情放松了一些,她松开顾玖的依旧,还有些不好意思。 顾玖安抚她,让她别担心。然后径直朝道观后花园走去。 从道观外面看,道观应该很小。 穿过回廊,走进月洞门,才发现里面并不小,而是别有洞天。 后花园布置得很精巧,小桥流水,假山凉亭,一副江南风光。 凉亭里有琴音传出。 顾玖驻足片刻,品鉴琴音。 “顾姑娘来了,为何不上来?” 一个清冷的男声从凉亭方向传出来。 顾玖当即愣了一下,这个声音,听着怎么感觉耳熟。 顾玖以为自己听错了,没有多想。 她抬步,朝凉亭走去。 凉亭用屏风围起来,顾玖在凉亭外看到七八个劲装护卫。 一位内侍迎上顾玖,“顾姑娘,公子等候多时,你快请。” 顾玖嗯了一声,“多谢公公。” 林书平笑了起来,“当不起公公二字,顾姑娘快请。” 顾玖走上台阶,琴音未停。 内侍林书平拦住青梅几人,“公子喜欢清静,只能顾姑娘一人过去。诸位不如随我等候在此。” 青梅着急,“姑娘?” 顾玖回头,摆摆手,“不用担心我。” 公子诏若是想耍花招,用不着这么麻烦。 顾玖转过一个弯,从背风处进入凉亭。 “是你!” 顾玖看到端坐在椅子上的男子,有片刻愣神。 刘诏停止抚琴,做了个请的动作,“顾姑娘,请坐。” 顾玖恍然大悟。总算明白过来,公子诏为何要点名道谢约见她。 原来公子诏就是西北遇见的刘公子。 她以为自己是无名小卒,却不知,早在西北的时候,她在公子诏这里就已经挂了名。 这个世界真小。 刘诏见顾玖愣神,微微挑眉,“顾姑娘见到我,似乎很吃惊。” 顾玖点头,“的确很吃惊。” 说罢,她在刘诏对面坐下。 一个婢女进来,斟茶倒水,取走古琴,转眼又无声无息地退出了凉亭。 刘诏浅淡一笑,“我以为你早就猜到本公子的身份,才会唯恐避之不及。” 顾玖自嘲一笑,“我只是猜到了其一,却没猜到其二。我只当你是皇室宗亲,却万万没想到你是公子诏,宁王嫡长子,鲁侯的外甥。不过身份揭开后,一切的疑问都有了解释。” 刘诏点点头,“喝茶!” 顾玖从善如流,端起茶杯浅饮一口。 茶叶是好茶叶,从味道分辨,应该是今年的冬茶。 放下茶杯,顾玖开门见山地问道:“你要如何才肯放过我父亲?” 刘诏微微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顾玖。 顾玖面色坦然,继续说道:“你选择到京城府尹衙门报案,应该是看中我父亲新官上任,不熟悉情况。 之后,案子在你的操控下,一发不可收拾,从薛家到东宫,我父亲成了你手中的牵线木偶,无力反抗,只能按照你的意志行事。 公子,我父亲已经完成了他的使命,帮你在东宫这面靶子上,重重的射了一箭。如今,你是不是该将我父亲从诏狱里弄出来?” 刘诏面无表情,语气清冷地说道:“顾姑娘果然蕙质兰心。那你再说说,本公子为何要亲自到衙门报案?” 顾玖挑眉一笑,笑容有些冷,“自然是为了给我父亲施加压力。他一个刚上任的官员,公子亲自报案,岂敢敷衍了事。自然要特别重视对待。如此一来,正中公子下怀。” 刘诏低头一笑,“本公子在顾姑娘的心目中,就如此阴险不堪吗?” 顾玖抿了抿唇,说道:“你是不是如此阴险,我以为你自己应该最清楚。” 刘诏摇摇头,端起茶杯喝茶。既不说要放顾大人,也没有言辞拒绝顾玖。 空气都安静下来。 顾玖有些慌乱,难道公子诏见她,不是为了谈判? 她低着头,将见面后,刘诏的一举一动,细细思量分析,以期能从刘诏的表情中看出端倪。 “顾姑娘似乎很紧张?” 刘诏终于说话了,却说了些在顾玖看来毫不相关的话题。 顾玖抬起头,直面刘诏,“公子约见我,所为何事?” 刘诏笑了。 顾玖知道刘诏长得好看,却没想到刘诏笑起来,能如此好看。带着一点温暖,带着一点善意。和清冷的他,像是完全不同的两种风格。 刘诏说道:“真是难得,顾姑娘总算问了今天最该问的问题。” 顾玖的脸色蓦地变得通红。 刘诏却一脸面无表情的样子,“请顾姑娘回府后,替本公子问一声顾老爷子好。” 顾玖懵逼,和顾老爷子有什么关系? 接着,刘诏给了她答案。 “顺便帮本公子问一句,东西什么交给本公子?本公子耐心有限,不喜欢等人。” 顾玖脸色连连变幻,神情惊疑不定。 “公子和我家老爷子认识?” 刘诏微微点头,语气淡漠地说道:“见过几面,说过两次话。这件事,还请顾姑娘务必办到。不然,本公子只能亲自上门,同顾老爷子聊一聊。” 刘诏的话中隐含威胁。 顾玖没有动怒,只觉着浑身发冷。 顾老爷子到底藏了什么东西,让刘诏如此惦记。 而且刘诏刚才出口威胁,说要亲自上门找顾老爷子谈谈。 顾玖从这番话中听出来,刘诏上门,对顾府来说是一次灾难,绝非好事。 只怕他刚一登门,全京城的人都会闻风而动。然后,顾府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严寒的冬天,顾玖愣是出了一身冷汗。 她不知道顾老爷子藏了什么东西。正是因为不知道,所以才会恐惧。 顾玖下意识的舔了舔嘴唇。 嘴巴发苦,嘴唇干裂。 她端起茶杯,一口猛灌。直到对上刘诏的目光,顾玖才冷静下来。 她偷偷深吸一口气,叮嘱自己,不能让对方看出虚实。 顾玖冷静下来,直面刘诏,“公子的话,我会带到。不过我还是要问一句,公子如何才肯放过我父亲?” “你就认定本公子能救出顾大人?” 顾玖重重点头,“这件案子,从一开始就在公子的操控中。我想,甚至我父亲被下诏狱,也是在公子的计划中。我会劝老爷子将东西交出来。那么公子是不是也该拿出点诚意。” 刘诏微微眯起眼睛,眼神冷漠地盯着顾玖。 被刘诏的目光盯上,顾玖仿佛置身冰窟中,浑身冷得发抖。 只听刘诏说道:“正月初一,宫里有宫宴。本公子希望,届时顾姑娘能好好表现,不要令众人失望。” 顾玖愣住,“宫宴?我如何能参加宫宴?我可没资格参加。” 刘诏面色清冷地说道:“到时候,你自会有资格参加宫宴。” 顾玖狐疑地盯着刘诏,猜不透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你想让我做什么?” “本公子不需要你格外做什么,你只需要好好表现,尽到本分就行。” 顾玖皱起眉头,“我肯定能参加宫宴?” 刘诏点头,“当然!” 顾玖顿时松了一口气。 她若能参加宫宴,是不是说明顾大人很快就能被放出来,并且官复原职。只有如此,她才有资格参加宫宴。 她低着头,咬着唇。 只是她看不透刘诏的目的。 叮嘱她在宫宴上好好表现,到底有何目的。 刘诏显然知道顾玖在纠结什么。 他对顾玖说道:“本公子劝你还是不要胡思乱想。只是一个普通的宫宴,不必弄得那么复杂。” 顾玖可不信他的话。 既然是一个普通的宫宴,为何还要特意叮嘱她好好表现。太过诡异。 顾玖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刘诏,这人肯定不会做毫无意义的事情。 然后刘诏明显不想深谈,端起茶杯下逐客令,“顾姑娘,时辰不早,你该回去了。身为姑娘家,还是不要在外逗留太久。” 顾玖咬咬牙,转眼又笑了起来,“上次在西北,你让赵三给银票,解了我的燃眉之急,我感激不尽。” 刘诏一副冷漠地样子,“那是你该得的。” 顾玖含笑点头,“公子保重,我先告辞。我希望能尽早见到我父亲平安回府。” 刘诏挑眉一笑,不置可否。 顾玖知道,想让顾大人顺利回府,关键在顾老爷子身上。 顾玖起身告辞,离开凉亭。 她走下台阶,就见到了护卫赵三。 赵三见到顾玖挺高兴的,咧嘴一笑,“顾姑娘最近可好?你和我家公子谈得如何?” 顾玖冲赵三微微一笑,“多谢赵护卫关心。这次的会见,多谢赵护卫。” 赵三连忙摆手,“顾姑娘不用谢我。是公子想要见你,与我无关。” “咳咳……” 从凉亭内传来两声咳嗽。 赵三脸色一变,“顾姑娘,你先回吧。我不和你说了。” 顾玖抿唇一笑,回头看了眼凉亭,自然是什么都没看到。 不过她却可以做个大胆猜测,刘诏显然不喜欢赵三在外人面前爆料他。 顾玖不知道,她的嘴角翘了起来,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 青梅她们见顾玖出了凉亭,急忙迎了上来。 “姑娘,没事吧?” 顾玖摇头,“没事,我们回去。” “奴婢刚才见到了赵三。难道公子诏就是西北的那位刘公子?” 青梅压着嗓音,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 顾玖微微点头,“回去再说。” 青梅心的提了起来。 万万没想到,在西北天门寺遇见的刘公子,竟然会是宁王殿下的嫡长子公子诏。 这件事,青梅不敢深想。 似乎一深想,就会发现了不得的真相。 那个真相,太可怕了。 走出道观的时候,青梅脸色还是惨白一片,惹来二壮的关心。 青梅冲他摇头,“赶紧送姑娘回府。” 二壮点头,还是忍不住问道:“姑娘要不要去十里胡同看看?铺子生意很好,姑娘说的流水罪业,小的已经开始在找人。等过了年,就能做起来。” 顾玖上了牛车,平静地说道:“下次有机会,我会去十里胡同。今天就不去了,我得赶着回府。” “小的明白,小的这就送姑娘回府。” 二壮赶着牛车,将顾玖送到顾府后门。 后门就是一条巷子。巷子安静,并无人员来往。 顾玖下了车,开后门进入顾府。 小翠一直守在后门,见顾玖回来,顿时松了一口气。 “姑娘,你可算回来了。” 顾玖嗯了一声,“可有消息?” 小翠摇头,“如今府中上下人等都在发愁,要是老爷回不来,可怎么办?” 顾玖抿着唇,掷地有声地说道:“放心,老爷一定会平安归来。老爷子这会在哪里?” 小翠愣了下,很意外顾玖会问起顾老爷子的情况。 她说道:“没听到几个姨娘那边传来动静,老爷子就应该在房里喝酒。” 顾玖点点头,没回后院,而是径直外院面见顾老爷子。 刚到院门口,就听到顾老爷子正在唱曲,还伴随着丫鬟们的嬉笑声。 顾玖皱起眉头,有些嫌弃。 青梅说道:“姑娘,里面乌烟瘴气,姑娘还是别进去了。免得污了姑娘的眼睛。” 顾玖摇头,“无妨。回京城后,还不曾给老爷子请安,这回正好赶巧。你让守门婆子通报老爷子,就说我来了。让你们的丫鬟,都给我滚出来。” 青梅虽然不想让顾玖进去,免得看见不堪入目的一幕。不过顾玖态度坚决,她也没法,只能上前敲门,让守门婆子通报一声。 守门婆子吐着瓜子壳,瞥了眼顾玖。 “今儿真是稀罕,二姑娘怎么来了。” 顾玖挑眉一笑,没作声。 青梅赶紧送上荷包,“请大娘通报一声,我家姑娘孝心可嘉,特意来给老爷子请安。” 婆子收了荷包,脸色总算好看了些。 要知道,她守在这里,一年半载也未必能收到一回荷包。故此,对青梅送出的荷包还是很稀罕的。 “二姑娘等着,我去给你通报。顺便清理清理里面,将那些贱蹄子都赶出去。” “多谢大娘。” 青梅道了一声谢。 婆子进去了。 没一会,屋里就传来丫鬟们的叫嚷声,婆子的斥骂声,顾老爷子的怒吼声。 乱糟糟的一片,不用亲眼看,都能想象到里面是个什么情况。 很快,几个衣衫不整的丫鬟从屋里跑了出来。 她们见到顾玖,也不难为情,反而大大方方地冲顾玖笑了笑。 还有人同顾玖打招呼,“二姑娘来了,站着做什么。二姑娘快进去,老爷子就在里面。” “呸!” 小翠嫌恶心,直接啐了几个丫鬟一口。 丫鬟们不乐意,“好你个贱蹄子,连你也作践我们。我撕烂你的脸。” 说罢,就朝小翠脸上抓去。 “还愣着做什么。” 顾玖板着脸,一声令下,王依就冲了上去,抱起那几个丫鬟,往地上一扔。 “哎呦,哎呦……打死人了……” 守门的房婆子听到动静跑了出来,见到几个丫鬟呼天抢地的,双手叉腰,“哭哭哭,哭丧啊。” 紧接着,她又满脸堆笑,冲顾玖说道:“里面收拾好了,二姑娘快进去,老爷子正等着。这里我来处理,几个贱蹄子,不懂规矩,全都皮痒了。打一顿就好。” 顾玖点点头,“多谢大娘。” 第140章 教育说服顾老爷子 顾玖走进房里,就闻到一股刺鼻的酒味。 她皱了皱鼻子,闻不惯这个味道。 顾老爷子喝得半醉半醒,一双浑浊的眼睛里面,布满了血丝。 “小玖来了啊,坐吧。” 顾玖在一张干净的椅子上坐下。 她不动声色地打量周围环境。 屋里布置得很奢华,然而却透着一股陈腐味。 地毯上有着不明污渍,已经干透了。 一想到那上面的污渍,可能是老爷子喝醉酒后吐出来的污物,顾玖下意识的皱起眉头。 房子是好房子,摆件也都是名贵摆件,可是住在这里面的人,糟蹋了这些名贵摆件。 “真是难得,你竟然想到来给老夫请安。” 顾老爷子呵呵笑着。 顾玖吩咐小翠,“去给老爷子泡一碗浓茶过来。” 小翠领命而去。 这会顾老爷子脑子不太清醒,不适合谈事情。 顾玖希望老爷子喝了浓茶后,能够醒醒酒。 很快,小翠端来一碗浓茶,放在老爷子面前。 顾老爷子眯起眼睛,盯着小翠看,把小翠唬得不行,赶紧跳开,退到顾玖身后。 顾老爷子哈哈大笑起来,指着小翠,“你这死丫头,逃什么逃。进了老夫的院子,你还能逃到哪里去。” 顾玖板着脸,“老爷子,请你看清楚,这是我的丫鬟。” 顾老爷子愣了下,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哦,小玖来了啊。” 顾玖蹙眉,给王依,青梅二人使眼色。 两人心领神会,走上前。王依抱住顾老爷子,直接掰开嘴。青梅则是将一碗浓茶灌入老爷子的嘴中。 “你们……咕咚咕咚……咳咳……” 一碗浓茶下肚,顾老爷子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指着顾玖,“二丫头,你,你太放肆了。” 顾玖面无表情地说道:“是老爷子为老不尊,孙女只好出此下策。” 顾老爷子被怼得说不出话来。 好一会,才哼哼两声,“罢了,罢了,老夫不和你一个小姑娘计较。说吧,找老夫何事?请安就免了,老夫这么多年,都没稀罕过你们请安。” 顾玖站起来,郑重地说道:“请老爷子救父亲一命。” “啥?啥玩意?” 顾老爷子一副听不懂的样子,“二丫头,你脑子进水了吧。你看看老夫这模样,何德何能能救下你父亲?走走走,别打扰老夫喝酒。要救人,去隔壁侯府找老侯爷去。” 顾老爷子挥着手,要赶顾玖出门。 顾玖阴沉着一张脸,“如今能救父亲的人,只有老爷子。” 顾老爷子呵呵一笑,根本没将顾玖的话放在心上。 顾玖沉住气,再次说道:“今日孙女见了公子诏。公子诏让孙女带话,请老爷子将东西交给他。” 顾老爷子原本嬉笑的表情凝固在脸上。 他扭着头,就像是僵尸一样,动作僵硬。 “你刚才说什么?” 顾玖将刚才的话重复一遍:“……公子诏请老爷子将东西交给他。” “你,你真的见了公子诏?” 顾老爷子指着顾玖,似乎是不敢置信。 顾玖点头,“是!孙女见到了公子诏。” “他真的跟你这么说?” “是!此事事关父亲的性命,孙女不敢有任何隐瞒。” 顾老爷子抓着头发,“他没说让老夫交什么东西?” 顾玖摇头。 顾老爷子眉头紧皱,胡须一抖一抖,显然内心很不平静。 沉默良久,顾玖不得不再次催促,“请老爷子救救父亲。” 顾老爷子一脸不耐烦的模样,“知道了,知道了。你先回去,此事容老夫再想想。” 顾玖说道:“时间不等人。父亲在诏狱的时间越长,就越危险。他好歹是您的亲儿子,请您务必救他一救。” “你们啊,就是烦。老夫早就说过,你们一大家子回京,肯定没好事。果不其然。” 顾老爷子一脸嫌弃,挥着手,赶顾玖出门。 顾玖沉默离开。 青梅欲言又止。 房婆子还守在院门口,见到顾玖,脸上堆满了笑容。 “二姑娘和老爷子谈完了啊。那几个贱蹄子,奴婢已经替姑娘收拾了她们。” “多谢大娘。” 顾玖使了个眼色,青梅又给了房婆子一个荷包。 房婆子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二姑娘慢走啊,以后常来。” 顾玖回到芷兰院,坐在书房里练字,以此发泄内心的愤怒。 青梅端着一碗汤药进来,“姑娘,你都快写了一个时辰,该歇歇了。” 顾玖沉默不语。 “姑娘,要不奴婢去外院看看,问问老爷子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顾玖摇头,突然丢下笔。墨汁溅落在宣纸上,一张纸就废掉了。 “不用去见老爷子,他会救老爷。” 啊? 青梅一脸不明白的样子。 “既然老爷子会救老爷,姑娘为何如此愤怒?” “我就是气不顺。” 顾玖理所当然地说道。 她已经憋了一肚子火气,等见了顾老爷子,顾老爷子那个态度刺激得她差点没绷住。 她不能将火气随便往人身上洒,只能练字发泄。 “姑娘,不好了,不好了。” 小翠急匆匆从外面跑进来,喘着气,急切地说道:“姑娘,老爷子,老爷子闹起来了。闹着要出门,打了门房,骑上马就跑出去了。门房拦都拦不住,而且他们还跟丢了老爷子。姑娘,现在怎么办?” 顾玖闻言,却笑了起来,如释重负。 “老爷有救了。” 小翠一脸懵逼。 青梅似懂非懂,却也认同顾玖的话。 “谢天谢地,老爷终于有救了。没有枉费姑娘一番辛苦。” 顾玖哈哈一笑,“青梅,你让厨房今晚上坐个鸡汤,我想喝鸡汤。” “奴婢这就去。” 青梅喜笑颜开,姑娘总算笑了,胃口也好了起来。 谢天谢地,老天爷总算开眼。 顾老爷子跑出府邸,顾玖知道顾大人有救了。可是别人并不知道。 门房将消息送到大太太张氏这里,张氏气了个倒仰。 “门房干什么吃的,就老爷子那身体,他们那么多人竟然拦不住。简直是一群酒囊饭袋。” 芍药轻声劝道:“太太息怒。当时老爷子带着小厮们冲击门房,门房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才让老爷子跑了出去。现如今,要紧的是找到老爷子。” “我何尝不知要先找到老爷子。可是去哪里找?万一老爷子在外面闯了祸,得罪了人,可怎么得了。你快吩咐管家,加派人手出门找老爷子。另外派人告诉大老爷,让他从衙门调人,全城寻找老爷子。总之,一定要尽快将老爷子找回来,决不能让老爷子乱来。” “奴婢这就去。” 大太太张氏长吁短叹。 顾老爷子可是有前科的人。 谁都不知道,顾老爷子这一跑出去,会惹出什么事情来。 “太太,二太太来了。” 丫鬟进门禀报。 大太太张氏叹了一声,“快请二太太进来。” 谢氏被请进松柏院正房。 “弟妹,你身体不好,怎么出来了。你有什么事使人唤我一声就成。” 谢氏苍白着一张脸,病恹恹的,顾珊扶着她坐下。 谢氏说道:“我不放心,就过来看看。听说老爷子跑出去了,要不要紧?会不会影响到我家老爷?要是老爷子在外面得罪了人,害了我家老爷,可如何是好?” 话还没说完,谢氏就开始抹眼泪。 顾珊小声劝道:“母亲,你先别哭。先听听大伯母怎么说。” 谢氏擦掉眼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让大嫂看笑话了。” 张氏轻微摇头,“二弟妹的心情我能理解。我已经加派人手,寻找老爷子的下落。大老爷那里,我也派人去通知了。届时会有衙门的人帮着一起寻找老爷子。相信很快老爷子就会被送回来。” 谢氏松了一口气。 紧接着她又抱怨道:“老爷子也真是的,偏偏在这个关口大闹。难得我家老爷不是他的亲儿子吗?他好狠的心啊。” 说着说着,谢氏又哭了。 自从顾大人出事以来,谢氏不知道哭了多长场。 她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哭,边哭边说话,“我一个妇道人家,实在是没办法啊。只能指望隔壁侯府,还有大哥大嫂。要是你们都救不出我家老爷,我,我也活不下去了。” 张氏劝道:“弟妹别说丧气话。不管二弟什么结果,你都要撑着。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该替孩子们想想。孩子们的婚事都还没有落定,你就真的放心吗?” 谢氏哭得更加凄惨。 或许是这几天哭得太多,她不光是眼睛肿了,连脸颊也有些浮肿。 谢氏捂着眼睛说道:“我何尝不知道要替孩子们着想。可是我家老爷一出事,我就跟没了主心骨似得。 这两天,我是茶饭不思,寝食难安。晚上翻来覆去的想,一想到万一我家老爷回不来,我们孤儿寡母地可怎么办才好。 我家老爷要是不在了,谁还看得上那几个孩子?大嫂,我这心里头怕啊!” 谢氏难得在张氏面前露出脆弱的一面。 顾珊听着听着,也红了眼眶,“母亲,你别说了。父亲一定会平安归来的。” 谢氏拍拍顾珊的手背,“我知道,我都知道。我也盼着你们父亲能够平安归来。” 张氏看着这一幕,不由得叹了一声。 “弟妹还是放宽心。可比二弟没回来,你就先病倒了。” 谢氏捂着嘴,连连点头,“多谢大嫂关心,我还撑得住。为了孩子们,我也要撑住。” “弟妹也不要一味撑着。身体若是不舒服,要及时请大夫上门诊脉开药。孩子们都还指望着你,你可不能垮掉。” 谢氏连着嗯了几声,“多谢大嫂提醒,我会保重自己的身体。老爷子那里……” “老爷子那里,弟妹不用担心。那么多人出门寻找,就不信找不到老爷子。弟妹先回去歇着,有了消息,我派人同你说一声。” 谢氏感谢道:“多谢大嫂。老爷子的事情,就劳你费心了。” 张氏说道:“这是我该做的。弟妹不要和我见外。” 谢氏起身告辞,顾珊和春禾一起,扶着她出了房门。 张氏暗叹一声,看谢氏那模样,要是顾大人回不来,恐怕会承受不起打击,直接一病不起。 如此一来,二房的孩子们可就惨了。 门当户对的人家,不会同失估家庭结亲的。届时,二房的少爷只能低娶,姑娘们也只能低嫁。 哎! 对于顾大人的事情,张氏唯有叹气。 顾府上下,都在等消息。 等到天黑,终于有了老爷子的消息。 “太太,老爷子回来了。老爷子自己回来了。” 张氏猛地从座椅上站起来,“当真回来了?” 丫鬟连连点头,“千真万确,已经进了门房。” 张氏咬牙切齿,“老爷子实在是荒唐,你们随我去见老爷子。” 大太太张氏带着人,前往外院。 一边问丫鬟,“你说老爷子是自己回来的,不是被人找回来的?” 丫鬟点头,“正是。管家带着人出门,都没找到老爷子。结果老爷子自己就回来了。” 张氏冷哼一声。 守门的房婆子见到大太太张氏,顿时唬了一跳。跟个鹌鹑似得,低眉顺眼地请安,“见过大太太,老爷子刚回来,正在里面喝酒。” 张氏眼一瞪,吓得房婆子心都快跳出来了。 “老爷子刚回来就喝酒,你们也不知道管管。” “奴婢管不住啊。”房婆子叫苦。 张氏冷哼一声,“少给本夫人找借口。你们私下里做了什么,真当本夫人不清楚。” 房婆子讪讪然一笑,大太太就是太凶了,不如二姑娘和善。 二姑娘多好啊,一来就给荷包。出门离开的时候,又给一个荷包。而且出手大方,说话也是心平气和。 张氏板着脸,说道:“晚些时候再收拾你们。” 说完,张氏径直进了院门。 房婆子一脸晦气,拉着丫鬟芍药求情。 芍药挑眉一笑,“房婆子,你纵着老爷子喝酒,从中到底贪墨了多少银子,别以为我们不知道。账本一查,你得了的好处,都得吐出来。” “姑奶奶,你可小声点。我告诉你一件事,你千万别说出去。” “什么事?” 房婆子四下看了看,然后说道:“下午的时候,二姑娘突然来给老爷子请安,古里古怪的。 祖孙两人关起门来聊了有个半个时辰。二姑娘走后,老爷子酒也不喝了,就坐在房里发呆。 发完呆,就带着小厮跑了出去。我猜想着,老爷子突然发疯地跑出府邸,肯定和二姑娘有关系。” 芍药皱眉,“你说的是真的?” 房婆子拍着胸口,“此事千真万确。芍药姑娘若是不信,可以问那几个贱蹄子。为着二姑娘,我还将那个几个贱蹄子收拾了一顿。” 芍药点点头,“此事我会禀报大太太。届时少不了你的好处。” 房婆子喜笑颜开,“多谢芍药姑娘。像芍药姑娘这么标志的人,不知谁才配得上。” 芍药直接啐了房婆子一口,“少说些有的没的。关于二姑娘面见老爷子的事情,不准再传出去,否则饶不了你。” “芍药姑娘放心,此事我知道轻重,保证不传出去。” 芍药才不会相信房婆子的保证。这老奴,有奶就是娘。等这边完事,她得借机敲打敲打房婆子。 张氏带着人走进房门,见顾老爷子喝着酒,顿时皱起眉头。 “给老爷子请安。您这回出门,没得罪人吧。” 顾老爷子斜了眼张氏,“胡说八道,老夫何时得罪人。你赶紧走,不要在老夫跟前碍眼。” 大太太张氏不以为意,“老爷子,如今二弟前程堪忧,你好歹替他想一想,能不能别在这个时候添乱。隔壁侯府知道老爷子跑出去,都气坏了。老夫人还放话,是不是要她做嫂嫂的亲自过来管教您,您才肯老实。” 顾老爷子一听,脸色变了变,“大嫂真是的,就爱多管闲事。” 张氏冷哼一声。 如今连老侯爷都管不住顾老爷子,也就身为大嫂的老夫人魏氏说的话,顾老爷子还能听进去几句。 张氏说道:“不想老夫人亲自过府敲打您老人家,还请老爷子您安分些,别给小辈们添乱,我们就谢天谢地了。” “知道了,知道了。你一个做儿媳妇的,都管到老夫头上,谁给你的胆子。走走走,你赶紧走。别耽误老夫喝酒。” 第141章 不折腾死你,算我输! “太太,房婆子说,下午的时候二姑娘来给老爷子请安。祖孙二人不知道说了什么,之后,老爷子就跑了出去。” 芍药将自己从房婆子那里听来的消息,如实禀报大太太张氏。 大太太张氏顿了一下,回头看着芍药,“此事当真。” “奴婢找人问了,下午的时候二姑娘的确来过外院。” 大太太张氏回头看着老爷子所居院落的院门,说道:“此事我知道了。” 芍药多嘴问了一句,“此事要调查吗?不年不节,二姑娘突然来给老爷子请安,怎有点奇怪。” 大太太张氏板着脸说道:“不用调查。此事不要传扬出去。” 芍药点头应下,“奴婢听太太的。房婆子那里,奴婢也会敲打她。” “记得叫她闭上嘴。要是让我知道她胡说八道,败坏姑娘家的名声,饶不了他。” “奴婢记住了。” 大太太张氏并不想深究顾玖为何去见顾老爷子,也不想深究顾老爷子突然跑出去,是不是同顾玖有关系。 这事,她的确也有些好,也做了诸多猜测。 但是张氏清楚,有些事情不知道更好。 顾玖见顾老爷子,总有她的理由。 …… 次日一早,顾玖前往芙蓉院请安。 出门的时候,青梅小声嘀咕了两句,“姑娘,老爷什么时候能回来?” 顾玖沉声道:“等等吧,或许就是这一两天。” 还有几天就要过年了,刘诏让她参加宫宴,那么顾大人肯定得在朝堂放假之前放出来。最迟不会超过腊月二十八。 过了腊月二十八,宫宴无从谈起。 到了芙蓉院,遇到顾玥。 顾玥眼睛红肿,这两天不知道哭了多少回。 顾玖很想问顾玥一句,她是在为顾大人的安危哭,还是在为海西伯府的态度哭,为她自己的婚事哭。 “三妹妹,你还好吗?” 顾玥萎靡不振,脸色苍白,有气无力的样子。 她难得客客气气,毫无攻击力,说道:“多谢二姐姐关心,我还好。二姐姐的气色看起来不错,真羡慕二姐姐能吃得下,睡得香。” 顾玖笑了笑,“因为我坚信父亲一定会平安回来,一切都会好起来。三妹妹,难道你认为父亲回不来了?” 顾玥没什么力气地辩驳道:“你别胡说。我比任何人都希望父亲能够早日平安归来。” 这话倒是真的,顾大人回不来,顾玥同赵二郎的婚事怕是成不了。 只要顾玥一日没嫁到海西伯府,她的婚事就还存在着变数。 “二妹妹,三妹妹,你们总是来得这么早。外面冷,我们进去吧。” 顾珍来了,同样没有休息好,肤色暗沉,颜值直线下降。 顾玖点点头,“大姐姐说的是。大姐姐也该保重身体。” 顾珍苦笑一声,瑶瑶头,什么都没说,率先走进芙蓉院。 大家依次进入正房,顾珊和顾琳都到了,两人俱都沉默地坐在椅子上。 丫鬟们扶着谢氏出来。 顾玖盯着谢氏,仔细看了看。 几天时间,谢氏整个人像是老了七八岁,不仅脸色憔悴,而且肤色暗黄,嘴唇干裂。脸颊也瘦的凹陷下去。 顾玖带头,给谢氏请安。 谢氏摆摆手,“都坐着吧。” 顾玥张张嘴,问出了一直想问,却不敢问的问题。 “母亲,有派人去过舅舅家吗?父亲被下诏狱,和大舅舅有关吗?” 谢氏的目光像刀一样刺在顾玥的脸上。 顾玥哆嗦了一下。 谢氏板着脸,掷地有声地说道:“老爷的事情,同谢家同你们大舅舅没关系。” “可是……” “没有可是。以后谁再敢胡说八道,我饶不了她。” 这下子,顾玥不敢再问。 丫鬟冬梅进门禀报,“太太,诸位少爷来了。” “让他们进来吧。” 以顾珽为首,二房的小子鱼贯走进正房。 “给太太(母亲)请安。” 谢氏喘着气说道:“都坐下。六郎,侯府那边有新消息吗?老侯爷怎么说?” “老侯爷正在托关系营救父亲。” 谢氏低着头,难掩失望,“今日你们还要去诏狱看望你们父亲吗?” “儿子一会就和三哥过去。母亲请放心,父亲在诏狱里并没有受苦,金吾卫的人没有为难父亲。” 谢氏点点头,“如此就好。只是你们父亲何时才能出来。”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谢氏盼着一切都能好起来,然而她真的没有多少信心。 她在芙蓉院建了一个小佛堂,每天在佛堂诵经祈福,可是却一点好消息都没有。 谢氏都快绝望了。 不过她还撑得住,她还有女儿,有儿子。她不能垮下去。 谢氏不想说话,直接去了小佛堂诵经。 大家也都跟着散了。 顾琤主动找顾玖说话。 “二妹妹,侯府那边进展不太顺利。大伯父找了许多关系,只能保证父亲在诏狱不受苦,却无力到宫中求情。” 顾玖点点头,这些情况她都知道。顾府看似是个底蕴深厚的世家。可是随着顾老爷子被天子呵斥,责令思过后,顾府在宫里面,几乎就说不上话了。过去一些熟悉的人脉关系,也都断了来往。 如今临时抱佛脚,自然起不到作用。 顾琤叹了一口气,“前几年,大伯父只顾着经营军中关系。宫里的关系,说断就断。如今连找人帮忙都找不到。” 顾玖说道:“此事不怪大伯父。就连侯府在宫里面也没剩下什么人脉,何况是大伯父。即便大伯父想要经验宫里的关系,也是有心无力。” 随着天子一天天老去,宫里进了很多新人,同时很多老人也都过世。 顾府在宫里的关系,都是一些老去的人脉关系。随着人一死,断了来往实属平常。 顾琤点点头,“这些我都知道。我听到一个消息,想和二妹妹商量看看。” “六哥请说。” 顾琤看了眼周围,两人来到僻静的地方说话。 顾琤说道:“皇后娘娘似乎是开出了让老侯爷左右为难的条件,才愿意放父亲一马。我看得出来,老侯爷不会同意皇后娘娘的条件。二妹妹,父亲危矣。” 顾玖挑眉,“你知道皇后娘娘看出了什么条件吗?” 顾琤试着说道:“可能是和东宫有关。” 顾玖抿着唇,“如果是和东宫有关,老侯爷自然不会答应。 比如皇后娘娘若是要求侯府公开支持东宫,这样的条件,侯府如何能够答应? 比起父亲的安危,整个侯府的安危才更重要。为了保存侯府,保住顾氏一族,牺牲父亲一人,也算不得什么。 不说族老,说不定连大伯父都会同意牺牲父亲保住顾府上下。” “那怎么办?”顾琤一脸着急,“难道要眼睁睁看着父亲身首异处?” 顾玖摇头,“天无绝人之路。皇后娘娘那边谈不拢,不等于就要放弃。或许还有别的办法。” “什么办法?”顾琤感觉顾玖藏着什么事。 顾玖看着顾琤,说道:“六哥何不耐心等一等。今日你要去看望父亲,不如问问父亲,当初他为什么要回京任职。 以京城目前的局势,按理说,继续留在西北才是上策。留在西北,就能远离京城这些是是非非,虽然升迁无望,却也能保全家平安。 我一直很疑惑这一点,是不是中间出了什么变故,父亲不得已只能回京任职。而且任职的还是京城府尹这个受气包官职。” “二妹妹是怀疑父亲回京出任京城府尹一职有内情?” 顾玖点头,“难道六哥你没怀疑过?” 顾琤皱起眉头,深思了一番,“我或许猜到了一点原因。” 顾玖挑眉,“六哥猜到了什么,能和我说说吗?” 顾琤咬咬牙,说道:“或许和大舅舅有关。” 果然啊! 顾玖了然一笑,“难怪父亲和谢大人一副生死仇敌的态度。谢大人这个时候将父亲弄回京城出任京城府尹一职,的确很不厚道。甚至可以猜测,谢大人从一开始就包藏了祸心。” 顾琤不愿意以恶意揣测谢茂,谢茂毕竟是他的亲舅舅。 然而种种迹象表明,事情很有可能就是顾玖说的那样。谢茂从一开始就没安好心,从一开始就给顾大人挖了一个大坑。 而顾大人却避无可避,明知是大坑,也只能往里面跳。 吏部的官文都下了,顾大人能有什么办法。只能乖乖捏着鼻子,带着全家上京赴任。结果上任不过一个来月,就被下了诏狱。 创造了官员履任新职被下诏狱的最快速度,说不定百年后,史书上都会记录一笔。 顾大人也算是青史留名,虽然名声不太好听。 顾琤说道:“此事我会亲自问一问父亲。” 顾玖提醒了一句,“六哥可有想过,问出真相后,你要怎么做?从此和谢家划清界限?将来官场上遇到了,直接往死里踩?” 顾琤抿着唇,眉眼带着愁色,“此事我会斟酌。总之我姓顾,不姓谢。我的立场从未改变,这一点请二妹妹放心。” 顾玖却不肯让他轻松,“如果太太执意要和谢家来往,你要如何?” “我,我……” 顾琤张口结舌。 顾玖没有太过逼迫,“六哥去忙吧,这些事情以后再考虑也不迟。还有,六哥既然打算出仕,是不是该从现在开始多关心一些事情。光读书可不成。” “二妹妹的意思是?” 顾玖笑了笑,“六哥若有时间,不妨替父亲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就算只是到衙门整理一下公文,观摩别人办事,也是好的。” 顾琤很意外,他没多说,只是郑重道谢,“多谢二妹妹提醒,我会考虑的。二妹妹注意身体,不要在外面吹太久的风,我先走了。” “六哥去忙吧。” 等顾琤走远了,青梅疑惑地问道:“姑娘为何要提醒六少爷去衙门历练?六少爷可是太太的宝贝儿子。” 按照一般人的想法,顾琤既然是谢氏的儿子,那么恨屋及乌,顾玖也该连带着恨上顾琤。巴不得顾琤没有出息。 然后顾玖却不是这么想的。 她说道:“太太是太太,六哥是六哥。六哥姓顾,与我同一个姓。太太心里头惦记着谢家,六哥心里头可没有谢家。 而且三哥立志从军,也不知前程如何。 我们二房不能没有一个顶立门户的男人。三哥想要顶立门户,不知道需要多少年。 而且三哥从军,同样需要朝廷上的助力。将来父亲致仕,三哥能指望的也只有六哥。一文一武,我们二房才能兴旺下去。 从大局出发,支持六哥顶立门户,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可是六少爷若是有出息,太太那里又该闹腾了。届时不知道会嘚瑟成什么样子。” 顾玖轻声一笑,“太太如今都管不住六哥,做不了六哥的主。等将来六哥出仕之后,你以为太太说的话还能管用? 就算太太到时候要作妖,那时候我早已经嫁出去,她也奈何不了我。 而且府中除了父亲外,必须有个人能制住太太。顾玥不行,顾珊不行,顾珙更不行。 目前看来,唯有顾琤能够制住太太,让太太心生忌惮。 我们管不住太太作妖,然而她始终是二房太太,不可能不承认她这个身份。 等她作妖的时候,总得有个人出面管着她。就好比有大伯父管着老爷子一样。太太也得有这么一个人管着她。这个人非六哥莫属。可要是六哥仕途艰难,前程没有着落,他哪里来的底气管住太太? 到时候,恐怕顾珙都会骑到六哥头上撒野,顺便纵容太太胡来。” 顾玖这么一说,几个丫鬟都明白过来。 青梅说道:“还是姑娘想得透彻。这世上没有几个人能有姑娘这般大度,能放下成见,同六少爷真心来往。” 顾玖笑了起来,她捏捏青梅的脸颊,“别忘了,你家姑娘我,可是要做大事的人。岂能天天计较那些鸡毛蒜皮的事情。有那时间,本姑娘不如多做点实事,让我们的日子越过越红火。” 小翠拍着手笑起来,“姑娘说的对,天天同太太计较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会被气死的。” 青梅感慨一番,说道:“这番话该让三姑娘听听。整天就想着海西伯府的婚事,我看她都快魔怔了。” 顾玖说道:“不用管她,让她闹腾去。迟早会后悔的。” 为了一个男人要死要活,顾玖很看不起顾玥这一点。 男人再好,能比爱自己更重要吗?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要顾玖说,这种婚姻本质上就是一种交易,像是一个契约,两家结秦晋之好,互帮互助。 不过这种契约,一般只能同甘,不能共苦。 顾玖上辈子没喜欢过谁,这辈子很大可能也不会喜欢哪个男人。 对于婚姻,她已经有了准备。 上辈子她就算能活到老,很大几率,也不会结婚。 但是这辈子,她逃不开婚事,迟早得嫁人。 嫁个什么样的人,顾玖没认真想过。 想来想去,她的婚姻,应该就是一个门当户对的男人。 两人成亲,经营婚姻生活,应付公婆妯娌小姑子,各种狗屁倒灶的事情。 这么一想,婚姻挺可怕的。 顾玖一度不想出嫁,能拖一年是一年。 但是当拖不下去,非要出嫁的话,她可以将那个男人看做是生意合伙人,利益共同体。、 如此一来,很多糟心的事情,都能看开了。 顾玖抿唇一笑。 在心里头,偷偷地替自己的机智点赞。 将未来夫婿当做生意合伙人,没有比这更好的处理办法。 希望将来她遇到的那个男人,是个讲理的人。 她的要求如此之低,老天爷一定会满足她吧。 老天爷:呵呵! 不折腾死你,算我输! 第142章 顾大人出狱 “太太,大好消息。老爷出狱了。” 高三福怀揣着激动兴奋地心情,来到芙蓉院。 谢氏听到动静,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 头晕,差点跌倒。 春禾赶紧扶住谢氏,“太太当心。” “无妨,我没事。” 谢氏脸色涨红,难掩兴奋之情。本以为已经没希望了,她都差点要放弃了。已经在想如果顾大人出不来,一家子要怎么生活下去的问题。 没想到柳暗花明,转眼间顾大人竟然被放出来了。 太,太不可思议了。 谢氏激动地问道:“老爷真的被放出来了吗?” 高三福重重点头,“此事千真万确。小的陪着三少爷,六少爷去诏狱见老爷。亲眼看到老爷从诏狱放出来。两位少爷这会陪在老爷身边,小的先回来,将好消息禀报太太知晓。” “谢天谢地!谢谢菩萨保佑,谢谢太上老君保佑……” 谢氏拨弄着手中的佛珠,谢过满天神佛。 然后她才问道:“老爷此刻在哪里?回来了吗?” “老爷要赶着进宫面圣谢恩,估摸着得天黑才能回来。” 谢氏一听顾大人要进宫面圣,心头跟着一跳。 她可没忘记,上次顾大人进宫面圣,结果身陷囹圄。 这会不会又这样吧。 “老爷怎么不先回来去去晦气,再去面圣。这要是冲撞了陛下,如何是好?” 谢氏担心得不得了。 生怕顾大人因为形象不佳,被天子嫌弃,又将顾大人丢到诏狱里面关起来。 天子脾气阴晴不定,有时候根本搞不清楚什么地方犯了忌讳,官员就被投入大狱。 类似的事情,这些年可不少见。 都说天子年龄越大,脾气越发古怪。 此话绝对至理名言。 高三福安慰谢氏,“太太放心,老爷这回肯定没事。太太可知道,是谁亲自到诏狱迎接大人?” “是谁?”谢氏紧张地问道。 高三福兴奋地说道:“是陛下身边的申常侍。别看申常侍年龄不大,他可是实打实陛下身边的红人。宫里面传闻,再过几年,申常侍肯定能够升任内侍监内侍。” “果真?”谢氏高兴之余,心头依旧有隐忧。 高三福连连点头,“此事千真万确。申常侍亲自到诏狱迎接老爷出狱,之后又护送老爷进宫面圣。太太,这是好兆头啊。老爷从此之后,否极泰来,大富大贵。” 谢氏长出一口气,彻底放心下来,“如此甚好!谢天谢地。六郎他们怎么还没回来?” 高三福忙说道:“三少爷和六少爷都在宫门口等着,等老爷出宫后,一起回府。” 谢氏点点头,“如此做很对。都是有孝心的孩子。” 顾大人出狱,让谢氏暂时放下了对顾珽的那点成见,难得一见的夸了回顾珽。 顾大人出狱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全府。全府上下人等,个个喜笑颜开,挂在屋檐下的灯笼,看着很是喜庆。 谢天谢地,老爷平安无事。今年总算能够过一个好年。 大太太张氏来到芙蓉院,亲自恭喜谢氏。 谢氏笑眯眯的,心情好,精神也跟着好起来。 她招呼张氏落座,又是感慨又是感激。 张氏笑道:“我早就说了,二弟吉人自有天相。你看,不就被我说中了。弟妹如今可算能够放下心来,好好养身体。” 谢氏脸色潮红,她太过激动。情绪一直平复不了。 她对张氏说道:“多谢大嫂。这些天,辛苦大哥和大嫂,累你们四处奔波操劳。” “弟妹说这话就太见外了。改明儿请客,弟妹多喝两杯就成。” 谢氏笑道:“那就说定了。” 丫鬟冬梅从外面进来,“启禀太太,隔壁侯府派人送来几坛子酒,庆贺老爷平安出狱。” 张氏提醒谢氏,“这一回侯府帮了很大的忙,老侯爷每天在外奔波,人都瘦了几圈。等二弟回来后,弟妹和二弟好好商量商量,抽个时间去隔壁侯府道一声谢,给老侯爷老夫人请个安。” 谢氏连连点头,“大嫂提醒的对。等我家老爷回来,我就和他商量。一定要重重感谢隔壁侯府。这次多亏了老侯爷四处奔波,我家老爷才能这么快出来。” “谁说不是。亏得我们两家常来常往,关系一直维持着。出事的时候,侯府才会鼎力相助。换做别的人家,早就六亲不认,撇干净关系。” 张氏感慨了一番人情冷暖。 说到底,侯府还是很有人情味的。 因此顾府的人,也要做足礼数。不要把侯府的帮助当做理所当然。得罪了人,下次别人可不会尽心尽力的帮忙奔走。 谢氏又是一番感谢,还和张氏商量着,要送什么礼物到侯府。 两人还没商量完,姑娘们集体来到芙蓉院。 顾玥满脸堆笑,神采奕奕,眼睛都在发光。 顾大人平安出狱,最高兴的人莫过于她。 “给母亲请安,给大伯母请安。母亲,父亲什么时候能回来?我想死父亲了。” 谢氏乐呵呵的,“你们父亲这会正在宫里面圣,等到晚上,就能回来。” 顾珊说道:“是不是该让厨房准备两桌酒席,等父亲回来。” 谢氏点头,“多准备几桌。今晚上我们二房和大房一起用餐。大嫂,你意下如何?” 大太太张氏笑道:“弟妹邀请,我岂能不给面子。就准备四桌酒席,足够了。” 谢氏当即让春禾跑一趟厨房,让厨房准备酒席。 春禾领命而去。 顾玥脸颊红彤彤的,兴奋地问道:“母亲,海西伯府那边……” 谢氏原本的好心情,因为顾玥这话,瞬间被破坏殆尽。 她收起笑容,神情冷漠地盯着顾玥。 顾玥一脸茫然,不知道自己哪里又做错了。 谢氏先是“嗯”了一声,之后才说道:“过两天,我会派人到海西伯府送年礼。” 如果海西伯府收下年礼,两家的婚事自然要继续下去。 若是海西伯府拒绝年礼,那们婚事就有麻烦了。 顾玥虽然不明白谢氏为何不高兴,不过听到要给海西伯府送年礼,她还是高兴得笑起来。 她甜甜一笑,“谢谢母亲。” 大太太张氏似笑非笑地看着这一幕,没有作声。 其他人,也都是眼观鼻鼻观心,并不说话。 也就顾玥一个人在哪里高兴,满心想着,很快她就能嫁给赵二郎为妻。 顾玖没去芙蓉院,她坐在芷兰院的书房看书。 得知顾大人被放了出来,顾玖点点头,暗自嘀咕,刘诏果然守信,而且动作够快。 顾玖也挺好奇的,刘诏到底是通过什么办法打动皇后娘娘,救出了顾大人? 还是说,皇后娘娘针对顾大人,本身就是一出戏? 顾玖胡乱猜测一番,想不到答案,就不想了。 天色暗下来,顾府大门口挂上了灯笼。 短短数天时间,顾大人从高处跌落尘埃,又从尘埃回归。 就像是做了一场梦,梦醒后,一切都是过往云烟。 看着大门上的牌匾,顾大人不由得生出一番感慨,同时还做了一番深刻的健谈。 短短几天时间,足以让顾大人明白许多道理。整个人从身体到心灵,都得到了升华。 “老爷,快进去吧。大家都等着你。” 顾大人点点头,跨进大门,跨过火盆,又洗了个澡,洗掉晦气。 之后,他才来到花厅。 酒席已经上桌,众人都已经到齐,只等顾大人。 大老爷上前拍拍顾大人的肩膀,“总算回来了。回来了就好。” 谢氏又哭了,“老爷!” 她眼巴巴地望着顾大人。 顾玖等人也都站起来,叫了一声父亲。 大房的孩子们也都纷纷上前,给顾大人请安。 顾大人神情激动,眼眶中似乎有泪花闪烁,“好好好,大家都挺好的。坐下吧。” 大老爷拉着顾大人坐在身边,亲自斟酒,“二弟,来,我敬你一杯。这次你逢凶化吉,预示着否极泰来。从今以后大富大贵。” “托大哥吉言。” 顾大人端起酒杯,一口饮下。 接下来,花厅气氛逐渐热闹起来,大家都说着吉利话。 顾玖注意到,今天晚上的酒席,顾老爷子罕见没有出席。 没有人提起顾老爷子,大家似乎都将他给遗忘了。 顾玖低头一笑,顾老爷子到底是不是故意假装荒唐,其实已经不重要。 不过他是不是装的,在大家心目中,他就是个荒唐的老人。 顾玖端起酒杯,一口喝光。 顾玥今晚喝了许多酒,脸蛋红扑扑的,眼睛却发着光,她显得很兴奋。 她拉着顾玖说话。 “二姐姐,这次父亲出事,苦了你。可惜鲁侯府提亲提得不是时候,要是等到开了年再来提亲,就是另外一个情况。二姐姐,你心里头别难过,以后肯定还会有更好的姻缘。” 顾玖似笑非笑地看着顾玥,“三妹妹有心了。我的事情无需你来操心,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顾玥笑道:“二姐姐,我们是亲姐妹,你无需同我见外。你放心,将来等我嫁到海西伯府,你的婚事就包在我的身上。我一定给你说一门合适的亲事。” 顾玖嘲讽一笑,“父亲和太太都还活得好好的,我的婚事什么时候轮到三妹妹你来操心,还说包在你身上。三妹妹,你脸可真大。” 噗嗤! 顾珍,顾琳,顾珺都偷偷笑掉了起来。 顾玥脸色通红,这回是羞的。 她气鼓鼓的模样,“二姐姐,你怎么这样。我一番好意,你不领情就算了,竟然还出言讥讽我。” “对啊,我就是不领情。所以请三妹妹以后别再瞎操心。我真的不需要你的好意。” 顾玖半点情面不留。 顾玥冷哼一声,端起酒杯,一口喝掉。气死她了。 她暗搓搓的想着,就凭顾玖病秧子的名声,就算她不出力,顾玖也说不到好亲事。 这么一想,顾玥又高兴起来,转而拉着顾珊说话。 顾珊耐心地应付她,多半时间都是听顾玥说,她自己说的时候很少。 一顿酒席,喝到半夜才散。 青梅在前面打着灯笼,“姑娘当心。” 顾玖今儿喝的酒有点多,有些上头。 不过她还保持着清醒,脚步也很稳。 回到芷兰院,她就瘫在床上,动弹不得。 几个丫鬟伺候着给她洗漱,换衣,顾玖一个翻身,卷着被子呼呼大睡。 青竹捂嘴笑道:“姑娘喝醉酒不闹腾,真好。” 小翠连连点头,“顾玖喝醉酒的模样真好看。” “知道什么叫做好看吗?姑娘盛装打扮,那才是真正的好看。” 这个晚上,顾府上下,都透着喜意。 谢氏尤其高兴,顾大人回来了,她又有了主心骨。 顾大人躺在床上,谢氏亲自给他擦脸。 擦到一半,顾大人醒来,抢过热毛巾,自己擦了一把脸。 “老爷醒了。妾身准备了醒酒汤,老爷喝一点。” 顾大人从床上坐起来,说道:“端来吧。” 丫鬟端着醒酒汤,顾大人一手接过,一口气喝光了。 擦擦嘴角,果然脑子清醒了些。 谢氏关心地问道:“老爷感觉好点了吗?” 顾大人点点头,拍拍身边的位置,“你坐这里。” 谢氏羞涩一笑,紧挨着顾大人坐下。 丫鬟们心领神会,全都自觉地退出卧房。 顾大人拉着谢氏的手,说道:“这些天,辛苦你了。” 谢氏摇头,“妾身不辛苦。为了老爷,妾身连自己的性命都可以不要。” 顾大人笑了笑,笑容意味深长,“你的心意我知道了。我要是真有个万一,你也不必如此。孩子们婚事需要长辈做主,我若是出事,你又不在,孩子们怎么办?” 谢氏顿时哭了出来,“老爷?” 她想起了之前几天的煎熬,心头慌得不行。 顾大人拍拍她的手背,“行了,别哭了。我这不是没事嘛。” 谢氏将擦掉眼泪,“老爷官复原职,妾身还没有恭喜老爷。” 顾大人自嘲一笑,“没什么好恭喜的。本官如果不是坐在那个位置上,也不会这一劫。” 谢氏张口结舌,不知道该如何说才合适。 顾大人又说道:“听说谢茂辞官了?” 谢氏心头紧张,她点点头,说道:“就是老爷出事的第二天,大哥上表辞官,太子殿下准了。如今大哥赋闲在家,每日看书听曲。” 顾大人闻言,讥讽一笑,“他日子过得倒是悠闲。背后暗算我,还想全身而退,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情。” 谢氏猛地抓住顾大人的衣袖,“老爷,真的是大哥害了你吗?他哪有那本事?” 顾大人笑了笑,“夫人也太小看谢茂的本事。他不仅有这本事,他还妄想全身而退,等事情平息后再找机会起复。以太子念旧的性格,他若是起复,至少官升一级。” 谢氏慌乱,脸色惨白,“这,这,大哥为什么要害老爷。” “因为他是谢茂,这个理由足够吗?”顾大人表情冷漠地盯着谢氏。 谢氏不知所措。 转眼,顾大人又笑了起来,“行了,你别多想。官场的事情,不用你操心。你只需要管好内务就行。 另外,正月初一,在京命妇都要进宫朝贺。你准备准备,初一大早上,同侯府一起,带着小玖,玥儿,珊儿三个孩子进宫。” 谢氏惊了一跳,“妾身也要进宫朝贺?” 顾大人点头,“你是命妇,理应进宫朝贺。” 谢氏紧张,万万没想到,她还能进宫朝贺。 不过很快,谢氏又高兴起来。 熬了这么多年,总算熬到了今天。老天有眼啊。 苏氏是原配正妻又如何,如今享受夫贵妻荣的是她,而非苏氏。 谢氏志得意满,似乎已经从根本上狠狠压了苏氏一头。 谁让苏氏死得那么早。 谢氏问道:“老爷,为何还要带上三个孩子?” “这是宫里的规矩,你把她们三个都带上。” 谢氏咬唇,还要带顾玖进宫,真不甘心。 “老爷,小玖身体不好,万一进宫冲撞了贵人,如何是好?” 顾大人似笑非笑地看着谢氏,“太太还是多关心关心玥儿,防着玥儿在宫里闯祸。至于小玖,无需操心。你若是遇到不能决断的事情,听听小玖的意见不会错。” 谢氏一脸懵逼。 老爷让她听顾玖的意见,有没有弄错? 第143章 究竟是谁救了顾大人 一大早,顾大人提着礼物来到侯府。 他先到松鹤堂,给老夫人魏氏请安。 “平安回来就好。以后好好当差,不能决断的事情,多问问你的兄弟们。” 老夫人魏氏很感慨,顾大人也是流年不利,偏偏赶上这个节骨眼被调回京城,任的还是京城府尹一职。一不小心差点连命都搭进去了。 顾大人躬身说道:“累大伯母替我操心,侄儿不孝。” 老夫人魏氏说道:“你出那么大的事情,老身怎能不担心。你母亲去的早,她要是还在的话,你父亲估计还在朝堂上,还能替你们兄弟出点力。” 顾大人微微低头,沉声说道:“父亲的事情,不提也罢。” 老夫人魏氏叹了一声,“这次老天爷保佑,让你逢凶化吉,以后行事得仔细一点。 如今这京城啊,乱的很。你又处在京城府尹的位置上,老身知道你很不容易。 以后皇子皇孙们的事情,能避就避。实在是避不开,你找老侯爷替你出主意,别一个人扛着。” “多谢大伯母关心,侄儿会谨记在心。” 老夫人魏氏挥挥手,“知道你在老身这里不自在。你去外院见老侯爷,他肯定有很多话要和你说。” “侄儿告辞。” 顾大人跟随侯府小厮,来到外院书房面见老侯爷。 侯府大老爷顾知文也在。 顾大人先是郑重拜谢,“给大伯请安。这次侄儿能够平安出狱,多亏了大伯鼎力相助。侄儿感激不尽。” 老侯爷同侯府大老爷顾知文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的表情都有些凝重。 “不必多礼,起来吧。” 顾大人站起来,在椅子上坐下。 老侯爷盯着他看,然后神情严肃地说道:“这次你能平安出狱,并非老夫的功劳。” 顾大人一脸懵逼。 老侯爷继续说道:“老夫这几日一直在替你奔波,并且通过李侍中同皇后娘娘谈了两次,然而结果并不理想。 昨日听闻你被放出来,我和知文都很茫然。我还问知文,是不是他在私下里托了关系,你才会被放出来。 结果他告诉我,他的确托了关系,然而那些关系只能让你在狱中不受苦,却不足以让你平安出狱。” 侯府大老爷顾知文连连点头,“我托的那点关系,绝不可能帮助堂弟你平安出狱。从昨日得知你出狱开始,我和老侯爷一直在想,到底是哪路关系暗中使力,让你平安出狱。” 顾大人一脸茫然,“不是大伯和大堂哥你们帮我奔走,我怎么可能这么快出狱?” 老侯爷盯着顾大人,问道:“你仔细想想,谁有可能帮你出狱?会不会是你遗漏了哪路关系?听闻鲁侯府向你提亲,会不会是鲁侯的人脉帮了你?” 侯府大老爷顾知文说道:“如果是鲁侯的人脉,倒是有可能救出堂弟你。” 顾大人连连摇头,“绝不可能是鲁侯府的人脉关系救了我。 我出事的第二天,内子就派了人前往鲁侯府。鲁侯夫人避而不见,还说婚事就当没提过。 而且我不信鲁侯为人高风亮节,做好事不留名。若果真是鲁侯府出力救了我,鲁侯府早该派人上门,索要好处。 再有,我也不认为,我有值得鲁侯府费心救我的价值。 在西北的时候,我和鲁侯就极少来往,谈不上交情。所以,绝不可能是鲁侯府救了我。” “不是鲁侯府,也不是我们侯府,那到底是谁救了你?总不能是天子突然想通了,就把你放出来吧。” 老侯爷充满了疑问。 侯府大老爷顾知文问道:“二堂弟,你仔细想一想,昨日进宫面圣可有遇到什么特别的人或是事情?” 顾大人皱眉深思,“昨日进宫,先是遇见了赵王,赵王对我可不客气。之后遇见了宁王府的公子诏,他感谢我替他找回玉佩,别的没说。” 老侯爷蹙眉,“我要是没记错,这次的事情,就是因为公子诏说玉佩丢了,然后找你报案。” 顾大人蹙眉,“老侯爷莫非是怀疑公子诏?” 紧接着,顾大人连连摇头,嘲讽一笑,“绝不可能是公子诏。这次我被下诏狱,全拜他所赐,他怎么可能主动救我。 而且,我不认为公子诏有这等本事。他要真能左右陛下的决定,宁王何至于被赵王死死压了一头。 就连东宫太子,性格那般软弱,也能压宁王一头。不可能,绝不可能是公子诏。” 老侯爷蹙眉,“老夫同意你的看法,公子诏应该没可能影响陛下的决定。” 刘诏在众多皇孙中,存在感很一般。大家都知道他是宁王的嫡长子,更多的就不清楚了。 他给众人的印象,就是一个稍显文弱的宗室公子。才学不出众,人品不出众,能力不出众。一切都很普通的皇孙。 这么一个普通的皇孙,突然间做了一件别人都做不到的事情,甚至能影响到天子的决定,怎么想都不可能。 于是乎,老侯爷也在第一时间否决了刘诏。 侯府大老爷顾知文问道:“那到底是谁救了二堂弟?二堂弟,你真的半点头绪都没有吗?” 顾大人摇头,“之前我一直以为是你们替我奔走,救了我。” 老侯爷叹了一声,“看来这世上还真有做好事不留名的人。既然对方不肯露面,暂且就先这样吧。” 顾大人带着满腹疑问,回到了顾府。 今日他没去衙门。 之前那个案子,已经移交金吾卫。由金吾卫出面调查薛家,东宫,东宫属官。 金吾卫是天子的鹰犬,他们才不怕得罪人。就算是太子,只要被他们抓住把柄,也能将太子拉下马。 金吾卫过去几十年战绩辉煌,有四五位王爷,栽在了金吾卫的手里。宗亲贵族,一二品高官,更是数不胜数。 朝堂从上到下,都恨金吾卫入骨。可是却又奈何不了金吾卫半分。 谁让对方是天子鹰犬,有天子做靠山,怕个屁。 谁敢和金吾卫作对,就等着被金吾卫干翻吧。 顾大人从诏狱出来,对金吾卫又怕又恨,下定决心从今以后对金吾卫敬而远之。 “大人有难事?”马师爷问道。 顾大人没瞒着马师爷,“老侯爷说,不是他救了本官。” 马师爷一脸懵逼,“不是侯府出力救了大人,还能是谁?” 顾大人蹙眉,说道:“本官也在疑惑。” 马师爷做了一个大胆的猜测,“不会是谢茂吧。” “不可能,绝不可能。” 顾大人脸色都变了,“本官会被下诏狱,全拜谢茂所赐。谢茂一心想置本官于死地,他岂会救我。你不要胡说八道。” “大人说的对,下官糊涂了。只是若不是侯府救了老爷,下官实在是想不出还有谁有能力救出老爷。” 顾大人紧皱眉头,在书房内走来走去。 他对马师爷说道:“那几天的行程,你一一道来。本官看看能不能找出线索。” 马师爷躬身领命,从顾大人下狱到出狱这几天,所有的行程,见过的所有人,他一一记录下来,请顾大人过目。 顾大人翻来覆去的看,看了数遍,还是看不出有谁有本事将他从诏狱救出来。 马师爷想了想,提醒顾大人:“大人,下官以为,能救老爷的,要么是宫里人,要么就是能在陛下跟前说得上话的人。 下官列了一个名单,这上面的人,都是能够影响陛下决定的官员。大人可有熟悉的?” 顾大人看着名单,看到了海西伯,不过他还是摇头,“这上面一个都不熟悉。” 至于海西伯,顾大人早就知道,他出事后,海西伯可没露面。更没有替他在陛下跟前求情。 所以不可能是海西伯。 马师爷收起名单,说道:“如此,就只剩下宫里的人。大人,你仔细想想,侯府在宫里可有熟人?” 顾大人仔细想了想,缓缓摇头,“没有。侯府过去在宫里有关系,但是随着那位娘娘过世,侯府和宫里就断了联系。” 马师爷皱眉,“下官实在是想不明白。难不成真的是陛下想通了,将大人放了出来?” 顾大人自嘲一笑,此事万万不可能发生。 他在陛下面前,才刷过两次脸。陛下能记住他的名字就算不错了,怎么可能突然想起他,又将他放出来。 除非有人在陛下耳边有意提起他的名字,并替他说了公道话。 想到这里,顾大人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可是念头闪得太快,他没有抓住。 顾大人说道:“去将顾全叫来。” 小厮领命而去。 很快,顾全被叫到书房。 “老爷找小的,可是有事吩咐?” 顾大人盯着他,说道:“将本官出事后,府中所发生的事情,你们的行程,接触过的人,事无巨细,全部记录下来。” 顾全有点懵,不明白顾大人这么做的目的。 马师爷提醒他:“大人让你写你就写,记得事无巨细,多小的事情别管有用没用,都要记录下来。” “哦!” 顾全还懵着,他提笔,老实的记录下那几天发生的事情。 去了哪里,见过谁,什么时间,一一记录。 府里的事情,比如谢氏何时派谁去了何地,做了什么事情,也都记录下来。 顾老爷子跑出府邸这等‘大事’自然要记录在案。 “老爷,小的写完了。请过目。” 顾大人翻阅纸张,一行行快速浏览。 没看到有价值的线索。 难道他能出狱,真的是天降福禄? 顾大人看到后面的记录,随口问道:“老爷子跑出府邸,怎么回事?” 管家顾全摇头,“当时小的在外面奔波,具体情况并不了解。” 顾大人又问道:“老爷子跑出去,做了什么事,你清楚吗?” 管家顾全尴尬了,竟然一问三不知,这可不是一个合格的管家。 他忙说道:“小的这就找个人问问。” “快去。” 顾大人并非是从这件事上面找到了线索,他是担心顾老爷子跑出去惹祸。 以防万一,哪天有人找上门讨要说法,他得提前了解情况。 管家顾全找来的人,正是守院门,看管顾老爷子的房婆子。 房婆子战战兢兢的,当差这么多年,头一次走进外院书房,她紧张到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 “奴婢参见老爷。” 顾大人先是嗯了一声,打量了一番房婆子。 接着开门见山的问道:“前两天老爷子跑出府邸,到底是怎么回事?让你看着老爷子,你就是这么当差的吗?” 顾大人官威甚重,他厉声质问,房婆子吓得跪在地上。 “老爷明鉴,此事不是奴婢的错啊。” “不是你的错,那是谁的错?” 顾大人眼一瞪,房婆子战战兢兢地说道:“老爷子他要出府,奴婢拦不住啊。奴婢一个人,哪里是那些小厮的对手。” 顾大人冷哼一声,“你的意思是你没有责任,错的都是老爷子?” 房婆子连连摇头,“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奴婢尽力了。” 顾大人板着脸,“说吧,老爷子为何要出府?别告诉本官,老爷子心血来潮,就想出府。本官要听真话,你胆敢有所隐瞒,让本官查出来,直接将你杖毙。” 一句杖毙,吓得房婆子两股战战。 她哆哆嗦嗦地说道:“奴婢猜测,或许是二姑娘同老爷子说了什么,刺激了老爷子,老爷子才会想到出府。” 顾大人皱起眉头,“这事同二姑娘有什么关系?说清楚!” 房婆子咽下一口唾沫,心惊胆战地说道:“那天下午,二姑娘去见了老爷子。 祖孙二人关起门来,说了有小半个时辰。具体说了什么,奴婢也不清楚。 二姑娘离开后,老爷子就呆坐在房里,酒也不喝了,也不闹腾了,只是小声咒骂了几句。骂的是谁,奴婢也没听清楚。 最后,老爷子就带着小厮们冲击门房,跑了出去。去了哪里,没人知道,大老爷也没查出来。 反正最后老爷子自己就回来了,没病没伤,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顾大人同马师爷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都是满肚子疑问。 顾大人问道:“二姑娘去见老爷子,她是怎么和你说的?” “二姑娘说,她给老爷子请安。回京这么长时间,没给老爷子请安很是不孝。” 房婆子跪在地上,眼珠子滴溜溜转动,心思不正。 顾大人蹙眉,顾玖见顾老爷子的理由连鬼都哄骗不了,当然更骗不了他。 顾大人摆摆手,“下去吧,好生当差。老爷子要是再出事,小心你的皮。” “二老爷放心,奴婢一定看好老爷子。” 房婆子急不可耐地出了书房,赶紧离开这个恐怖的地方。 马师爷问道:“大人,要叫二姑娘过来问话吗?” 顾大人眉头紧皱,斟酌了一番,最后点头同意,“派人去请二姑娘过来,就说本官有话问她。” 管家顾全领命,亲自去芷兰院请人。 此事事关重大,顾全也不敢随意对待。 这会顾玖正坐在芷兰院的书房里,捧着一本志怪小说看得津津有味。 青梅唠叨着,“正月初一,姑娘要跟着太太一起进宫朝贺,三姑娘和四姑娘都在紧张地准备着。怎么到了姑娘这里,半点不紧张,还有心思看闲书。” 顾玖翻着书页,说道:“不就是进宫朝贺,有什么可紧张的。进了宫跟着别人做就是了。你们啊,就是瞎操心。” 青梅说道:“下午侯府会派一位嬷嬷过来,教导宫中的规矩,姑娘可要好好学,千万牢记嬷嬷的话。” 顾玖陶陶耳朵,“知道了。等我午睡起来,就去学规矩。” 想到又要学规矩,顾玖也是心塞。 学规矩可不是一件轻松的活。 青竹从外面进来,“姑娘,管家来请。说是老爷叫你去书房说话。” 第144章 打死你 顾玖来到外院书房。 “女儿给父亲请安。父亲平安归来,女儿心里头高兴得紧。” “坐下说话吧。” 顾玖躬身领命,端坐在椅子上。 顾大人大量了顾玖一番,问道:“最近有没有吃药?身体如何?京城的气候还适应吗?” 顾玖欠了欠身,说道:“多谢父亲关心,女儿还吃着药,身体已经好了许多。京城没西北冷,女儿能适应这边的天气。” “那就好。缺了什么就说,不要憋在心里头。你过去身体不好,就是因为想得太多。” 顾玖躬身,“女儿谨记父亲的教诲。” 顾大人嗯了一声,“为父听说你前几天去给老爷子请安?” 顾玖愣了下,没想到这件事已经传到顾大人的耳中。 她坦然点头,“是,前几天女儿给老爷子请安。” 顾大人盯着顾玖看,似乎是想从顾玖的表情上,看出她在想些什么。 “怎么想到给老爷子请安?” 顾玖抿了抿唇,说道:“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就是突然想起要给老爷子请个安,问候一声。快过年了,女儿身为晚辈,理应这么做。” 顾大人点点头,“是啊,快过年了。听说你和老爷子聊了有小半个时辰,聊了什么?能不能和为父说说?” 顾玖琢磨着顾大人的言下之意。 顾大人是单纯的问问,还是说猜到了什么? 顾玖说道:“老爷子喝醉了酒,不太清醒,一开始没认出女儿。后来我让丫鬟泡了茶,劝老爷子喝下,老爷子才醒过来。 女儿虽说在房里停留了小半个时辰,其实真正说话的时间很有限。大部分时候,老爷子都是醉醺醺的。” “是吗?你离开后,老爷子就跑出了府邸,这事同你有关系吗?” 顾玖摇头,一脸无辜地看着顾大人:“女儿也糊涂着,不明白大冬天外面那么冷,老爷子为什么要跑出去。” 顾大人盯着顾玖,目光犀利,“你真的不知道?” 顾玖点头,“女儿真的不知道。” 顾大人蹙眉。 马师爷上前,说道:“二姑娘,今日一早大人前往侯府请安。据老侯爷说,大人能够平安出狱,并不是侯府的功劳。 此事不光是大人糊涂,我也有许多疑问。到底是谁帮助老爷平安出狱,为何做好事却不肯留名?对于此事,二姑娘有何见解?” 顾玖一脸茫然,“我一直以为是侯府出力,救出了父亲。难道不是吗?” “的确不是侯府的功劳。我和大人大胆做了个猜测,这个帮助大人的人,要么来自宫中,要么来自那些在陛下跟前说得上话的官员。后一类,已经被否决。只剩下前面一种可能。二姑娘,你试着猜猜,宫里面谁最有可能主动出面帮助大人?” 顾玖摇头,“我猜不出来。莫非是皇后娘娘?” 马师爷摇头,肯定地说道:“不是皇后娘娘。” 顾玖试着猜测,“会不会是陛下身边的人,他们说话,应该比一般的官员更管用吧。尤其是父亲这类案子,说严重很严重,说不严重其实就是莫须有的罪名。” 马师爷盯着顾玖,“哦,没想到二姑娘和我猜到一处去了。然而大人在宫里并没有结下这等善缘,此事实在是让人疑惑不解。” 顾玖低下头,假装很努力的思考。 她偷偷出府,和刘诏见面,并且说服顾老爷子交出东西,让刘诏兑现承诺放出顾大人。这一连串的事情,顾玖并不打算说出来。 顾玖还没有摸清顾大人对她的态度。 她救顾大人,是从自身利益,大局利益出发。 顾大人好好的,他们全家才能好好的。 顾大人有难,她身为顾家的女儿,肯定不会有好下场。 至于顾大人对她的态度,到底是父女之情多一点,还是因为看到她有利用价值的原因占据主导?或许两者都有。 不管是哪个原因,顾玖都不介意。 有利用价值,本身就是对自身能力的一种肯定。 如果一个人连一点点利用价值都没有,那才是可悲。 顾玖之所以不肯说出实情,也是因为她不确定顾大人知道真相后,会利用她利用到何种程度。会不会丧心病狂的利用她? 她也担心,顾大人知道真相后,会做出冲动的事情,破坏目前的局面。 想都想得到,顾大人对刘诏的观感肯定不好。 得知刘诏救了他,鬼才知道顾大人接下来会采取什么行动。 对于不受控制的事情,顾玖情愿慢一点,缓一点。 真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顾大人平安归来,官复原职。顾府上下喜笑颜开。 他们做子女的,可以继续享受父萌,安稳度日。 顾玖说道:“马师爷想不明白的事情,我更想不明白。” 顾大人沉声说道:“有孝心是好事。然而你是姑娘家,老爷子日子过得荒唐。以后没有长辈领着,你还是不要去见老爷子,免得遇到不堪的场面。” 顾玖躬身称是,“女儿听父亲的,以后一定谨言慎行,不敢在任意妄为。” “回去后,好好做准备。初一早上跟着太太进宫朝贺。” “女儿遵命。” 顾玖起身,告辞顾大人,离开了外院书房。 顾大人问马师爷,“如何?” 马师爷犹豫了一下,斟酌道:“下官认为二姑娘没有说实话。” 顾大人皱起眉头,“为何这么说?” 马师爷说道:“在下官的印象里,二姑娘是个很有主见和想法的人。然而今日,二姑娘一直是跟着大人的话在说,从始至终没有主动提出过任何看法。” “为何如此?” 马师爷说道:“下官有个大胆猜测,大人姑且一听。或许二姑娘知道大人平安出狱的原因,也知道背后那人是谁。可是碍于某些原因,二姑娘不能说出来。” 顾大人先是笑了下,接着表情变得极为严肃,“你这个猜测,实在是过于大胆。小玖只是一个还未及笄的小姑娘,连侯府都办不到的事情,她如何能办到?她一个闺姑娘,如何能认识宫里的人?” 马师爷也认为自己的猜测很荒唐,“大人说的是。此事应该和二姑娘没有关系。不过下官还是很好奇,二姑娘为何要去见老爷子。” 顾大人蹙眉,“一会我去问问老爷子,听听老爷子怎么说。” …… 顾老爷子见到顾大人,哪里会客气。跳起来,指着顾大人的鼻子大骂,骂他是不孝子。 “因为你,全府上下鸡飞狗跳。你当的什么官,趁早滚回家吃闲饭吧。丢人,丢人,丢死人了。老夫怎么就生了你这个蠢货。” 顾大人脸色漆黑。 管家顾全赶紧躲出去,不敢再听下去。怕被顾大人‘杀人灭口’。 顾大人握紧拳头,好不容易才控制住内心的怒火。 “父亲,那天小玖来给你请安,有说什么吗?” “什么?你说谁?小玖是谁?” 顾老爷子一边说话一边喷口水,口水都喷到了顾大人的脸上。 顾大人闭上眼睛,擦了一把脸,然后尽量平静地说道:“我说二丫头前两天过来给你请安,都说了些什么?” 顾老爷子砸了酒杯,“一点屁大的事情,你来问老夫,你闲的没事情干吗?老夫怎么知道她说了什么?小姑娘家家,吓唬一下,就哭哭啼啼。哼,以后别再让老夫见到你的儿女,一个二个都是讨债鬼,没一个会来事的。” 顾大人蹙眉,“二丫头来给您请安,好歹也是一片孝心。老爷子就不能说两句好听的。” “怎么,你不满啊!这是老夫的家,老夫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骂谁就骂谁。老夫连你都骂,还不能骂你的闺女?你是蠢货吗?老夫生出你这么个蠢货,不知道上辈子做了什么孽。滚滚滚,赶紧给老夫滚。老夫一看到你,就气不顺。” 顾大人气得心肝脾肺肾都在痛,摊上这么个父亲,真是人生大不幸。 “你还不走?老夫打死你。” 顾老爷子抄起茶壶,就朝顾大人头上砸去。 顾大人当然不会站在原地乖乖被砸,他跳开,躲过茶壶。 紧接着,顾老爷子又抄起酒杯朝顾大人砸去。 顾大人被砸得没脾气,硬生生被打出了房门。 顾大人的拳头握紧了又松开,松开又握紧。 听着顾老爷子的骂声,顾大人阴沉着一张脸,“父亲不用骂,儿子这就离开。” 顾大人怒气冲冲,甩袖离去。 啪! 顾老爷子直接关上房门,还不忘大骂两句,“蠢货,蠢货!一家子都是蠢货。” 顾大人咬咬牙,克制了自己。 有时候他真想做一个不孝子。 如此就不会如此痛苦。 顾老爷子骂够了,瘫坐在椅子上。 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累死他了。 房婆子推门进来,“老爷子,奴婢来收拾屋子。” 顾老爷子踢翻身边的凳子,“收拾干净点,再给老夫拿两瓶酒过来。另外吩咐厨房,做两个下酒菜,老夫今天要大醉一场。” 房婆子很干脆,伸出手,意思不言自明。 要喝酒,要吃下酒菜,拿钱来。 这些都是额外开销,公中不负担这部分开销。 顾老爷子吹胡子瞪眼,“贱婢,一个个见钱眼开。” 房婆子可不怕顾老爷子,昂着头说道:“这是府中的规矩,老爷子,你还是痛快给钱吧。” 哼! 顾老爷子拿了一两银子丢给房婆子,“赶紧去。老夫要是饿着,我打死你。” 房婆子捡起银子,撇嘴,扭着腰出门去了。 …… 顾府没有秘密。 很快大家都知道顾大人去给顾老爷子请安,结果被顾老爷子打出来。 下人们偷偷议论,看顾大人的笑话。 大太太张氏得知此事,皱眉说道:“二老爷明知道老爷子行事荒唐,还去找不痛快。” 丫鬟芍药说道:“二老爷好不容易出狱,理应给老爷子请安。” “老爷子为老不尊,还了谁?还不是害了全家。算了,算了,不说这些。” 谢氏得知顾大人被顾老爷子打出门,眉头就皱了起来。 她特别生气,对顾老爷子积累了许多不满。 她抱怨道:“老爷真是的,老爷子那个德行,何必巴巴地去请安。结果如何,被老爷子打出门,让人看笑话。 真不知道老爷子是怎么想的。老爷身为官员,被他打出门,这要是传出去,老爷多没面子。 老爷子是恨不得将全家折腾得人仰马翻,人人都倒霉,他才高兴。” 说完,谢氏咬着牙,恨不得亲自同顾老爷子理论一番。 只是,顾老爷子肯定不会给谢氏面子,说不定还要将谢氏骂得狗血淋头,让谢氏丢尽脸面。 毕竟,当初顾大人要扶正谢氏的时候,顾老爷子是坚决反对。 从始至终,顾老爷子就看不上谢氏这个儿媳妇。 小门小户出生,没读过几本书,通身小家子气,有什么资格做顾家的儿媳妇? 可是拗不过顾大人,再说只是扶正,又不是原配,无奈之下,最终还是将谢氏扶正。 谢氏自己也知道,她在顾老爷子面前没有体面可言。所以,她从不往顾老爷子身边凑,只敢私下里抱怨几句。 像大太太张氏那般,火气上来,直接怼顾老爷子,还叫人将顾老爷子仍出门去,谢氏可不敢。 谢氏没那底气。 张氏不同,嫡长媳妇,明媒正娶的原配嫡妻,娘家给力,自身又有本事,外加三个儿子旁身。 顾老爷子惹怒了她,照样收拾,绝不手软。 春禾安慰谢氏,“太太别动气。老爷子荒唐,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经过今天的事情,老爷也会吸取教训,以后对老爷子敬而远之。” 谢氏连连点头,“是该对老爷子敬而远之。” 顾玥和顾珊一起,来看望谢氏。 “母亲,你身体好些了吗?” 谢氏笑了起来,“好多了。珊儿,过来坐在我身边。” 顾珊迟疑了一下,偷偷看了眼顾玥,这才走上前,紧挨着谢氏坐下。 顾玥站在原地,有些回不过神来。 似乎不敢相信这一幕。 那个位置,过去一直是她的。 只有她才有资格紧挨着母亲坐,顾珊只能坐在边上羡慕她。 这才几天,为何一切都变了。 这个变化,打得顾玥措不及防,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春禾提醒顾玥,“三姑娘,别站着了。赶紧坐下吧。” 顾玥回过神来,眼眶顿时红了,眼巴巴地看着谢氏,“母亲,女儿,女儿……” 谢氏神情淡漠地说道:“坐下说话,别杵在那里。” 顾玥心头一酸,眼泪一下子落下。她擦着眼泪,坐在谢氏下首。 顾珊柔声问道:“母亲,初一要去宫里,女儿该做些什么准备?” 谢氏笑了起来,“这个啊,一会侯府的嬷嬷来了,有什么问题你问嬷嬷。” 其实谢氏也不太清楚。 她也是第一次进宫朝贺,具体怎么做,还得靠张氏面授机宜。 顾珊点头,“女儿听母亲的。” 顾玥擦干净眼泪,心头很不甘心。 她想要吸引谢氏的注意力,于是说道:“母亲,海西伯府那天也会进宫吧。” 谢氏“嗯”了一声。 “那在宫里,我们可不可以……” “不可以。”不等顾玥说完,谢氏果断打断她的话。 她没心思听顾玥的想法。不管什么想法,都是荒唐的。 谢氏板着脸,特别严肃地叮嘱顾玥,“玥儿,宫里不比其他地方。进了宫,你的一言一行都代表了顾家。 你一人犯错,就会牵连到全家,甚至影响到你父亲的仕途。 所以进宫后,你就跟在我身边,哪里都不准去。总之,你决不能在宫里乱走。 要是冲撞了某位贵人,我就当没你这个女儿。” 顾玥张口结舌,眼泪又落了下来,看上去特别可怜。 谢氏又强调,“这次我不是和你开玩笑。你胆敢在宫里乱来,届时就算你父亲打死你,我也不会拦着。你自己好自为之。” 顾玥低着头,可怜兮兮地说道:“女儿听母亲的,不敢乱来。” “希望你说到做到。” 第145章 过年 大年三十,团年。 厨房从早上就开始准备年夜饭,一直要忙到天黑。 顾玖一大早就跟在大太太张氏身边,打理府中杂事。 顾府上下,两百多个下人。另外铺子上,庄子上,还有上百号人。 下人们辛苦了一年,都盼着今年能够过个丰盛年。 张氏教导着姑娘们,“今年府中的收成和去年持平,不过考虑到二房一家从西北回京,今年给府中下人们的打赏,一律要比去年多一成。 铺子上今年的收成还不错,给他们的打赏,则比去年多两成。 庄子上今年虽然减产,不过打赏却不能少,还是得按照去年的数目。” 顾珍忙问道:“为何庄子减产,还要维持去年的打赏数目?请大伯母指教,侄女不太懂里面的道理。” 张氏笑了笑,朝顾玖看去,“小玖,你来说说为什么。” 顾玖微微躬身,“我姑且一说,要是说的不对,请大伯母指教。” “无妨,你尽管说。” 顾玖斟酌了一下,说道:“据我了解,我们顾府在外面一共置办了十二个庄子。 最近的庄子,离着京城也有两个时辰的路程,最远的庄子则在千里之外的水乡。 这些庄子无论远近,共同点就是,我们没办法亲自管理,只能指望庄头和管事们多用心,多替府中想想。 要让庄头和管事们勤劳任事,不是靠嘴上说说就成的,得有实际的好处。 若是因为今年庄子略微减产,就减少他们的年终赏银,只怕到了明年,后年,庄子的出产会越来越少。 说到底,就是用一点银钱维持住人心。人心不散,这些庄子放在那里,就会有足够的产出,每年多少也能为府上提供一点收成。 若是遇到灾荒年间,这些庄子的重要性更是不言而喻。有了这些庄子,就算大灾三年,也不用担心府中没饭吃。” 大太太张氏连连点头,“小玖说得没错。以后你们自己管家,到了年终,给下人们打赏的时候,不必过分丰厚,却也不能太薄,以免寒了人心。只要没出大错,按照往常惯例来办就行。” 顾珍一副受教的模样,“多谢大伯母教诲,侄女明白了。” 大太太张氏笑道:“明白了就好。铺子上和庄子上的赏赐,已经在数天前,让人发了下去。今天只发府中下人的赏赐,你们跟在我身边,多看多学。” “是!” 因为要忙着过年,府中下人分批来到议事堂领打赏。 大太太张氏,亲自将封好的打赏送到每个下人的手中,并且不厌其烦的提点他们,希望他们来年都要用心做事。 下人们躬身应下,每个人拿着封赏,都是一脸喜笑颜开的模样。 当然,也有个别人因为封赏没有达到预期,有些小情绪。 张氏都会安慰他们两句,鼓励来年多努力,争取拿更多的封赏。 顾玥见了,小声嘀咕,“每个下人都要见一面,多耽误事情。以前母亲在西北管家的时候,都是让管事婆子们将赏赐发下去。又快又省事。大伯母的做法,我看着没什么用,还耽误时间。” 顾珊小声说道:“大伯母这么做,自有道理。我觉着这样也不错,虽然有点耽误时间。” 顾玥朝顾玖看去,“二姐姐,大伯母总是夸你,说你懂事知礼又聪明。那你说说,大伯母的做法到底好还是不好?” 顾玖轻声一笑,说道:“府中的下人,说起来多,两百多号人。但是同侯府比起来,也就一般吧。 这么点人,花点时间同每个下人见一面,只要时间充裕,完全可行。 若是时间紧张,大可以将下人集中起来,统一训话。 在我看来,只要办法好用,又有效果,就用什么办法。不必拘泥于一种形式。” 顾珍点头,赞同顾玖的说法,“二妹妹说得在理。该忙的事情都已经忙完了,只剩下给下人们打赏,外加吃年夜饭。花点时间,同下人们说说话也没什么。” 顾玥见大家都和她唱反调,直接撇嘴,一脸不屑。 忙完了这件事情,张氏就让大家回房歇息,晚上再一起吃年夜饭。 顾玖带着丫鬟们回到芷兰院。 她笑着问道:“你们都拿了多少赏赐?让我开开眼界。” 青竹说道:“姑娘别开玩笑,奴婢们拿的这点赏赐,哪里能让姑娘开眼界。” 顾玖笑了起来,“说说嘛,我就想了解一下京城这边的规矩。” 青梅笑道:“姑娘既然想知道,奴婢便说于姑娘听。奴婢和青梅,拿了一两五钱的赏银。小翠和王依,拿了一两的赏银。小丫鬟们从两百文到八百文不等。” 顾玖点点头,对年终赏银的数目有了个大致的了解。 接着,她说道:“今年,我给你们也都准备了新年红包。” 几个丫鬟都愣住了。 青梅率先说道:“姑娘不是开玩笑吧。我们已经从大太太那里拿了赏银,如何再能要姑娘的赏银。而且姑娘银钱不凑手,处处都要花钱。赏银什么的,就不必了。” “是啊,姑娘手里也不宽裕,不必另外给奴婢们赏银。” 几个丫鬟都是一个意思。 顾玖还是穷人,就不要打肿脸充胖子。将钱攒起来,才是正经的。 顾玖笑了笑,说道:“你们啊,也太小看我了。虽说我银钱不凑手,却也不至于穷到连赏银都拿不出来。 只是今年开销大,好不容易挣点钱,也都花出去了。 不过等到明年,我保证给你们每个人一份大大的红包,让你们发一笔小财。” “姑娘真要给奴婢们赏银?” 顾玖点头,红包她早就准备好了。用红纸包起来,一共四份。 青梅,青竹,小翠,三人红包数目一样,每人二两。 王依新来,只得了一两。 顾玖说道:“你们快收下,可不能嫌少。” “奴婢岂敢嫌少,姑娘给的赏银也太多了。” 青梅有些激动,眼眶微微湿润。 小翠直接就哭了出来,“奴婢以前做了那么多猪狗不如的事情,没想到还能从姑娘手上拿到赏银,而且一拿就是二两。姑娘,你给奴婢的赏银太多了,奴婢不能要。” 小翠说着,就要将红包还给顾玖。 顾玖挡住她的手,“不准退回来。我送出去的东西,没有收回来的道理。这是你们应得的,你们大可以心安理得的收下。” 青梅擦擦眼角,“这是姑娘的一片心意,我们都收下吧。来,我们一起给姑娘磕个头,恭贺姑娘新春大吉大利,事事如意。” 四个丫鬟齐齐跪下来,给顾玖磕头。 顾玖拉着她们,“都起来,不必如此。” 四个丫鬟站起来,青竹说道:“姑娘,奴婢以后要给你做许多许多好吃的,还要给你做许多漂亮衣服。” 小翠也说道:“不管姑娘想打听什么消息,全都包在奴婢身上。奴婢可是名副其实的包打听。” 哈哈…… 大家都笑了起来。 今年的最后一天,大家都是快乐的。 到了晚饭时间,大房和二房齐聚花厅。连姨娘们都出来了。 当然也少不了顾老爷子。 大冬天,外面已经开始飘雪。 没想到京城今年的雪,来得这么迟。 顾老爷子也不嫌冷,穿着一件单薄的外袍就来了。 “酒呢?快给老夫上酒。” 顾老爷子一到花厅,就嚷嚷着要喝酒。 大老爷顾知鸣皱起眉头,说道:“父亲,今天过年,你好歹有个长辈的样子,就当是给小辈们做半年。” 顾老爷子吹胡子瞪眼,“老夫要做什么,还要你来管?你这个不孝子,蠢货,给老夫滚,滚得远远的。老夫看到你们两兄弟,就一肚子的火气。生下你们两兄弟,是老夫这辈子最倒霉的事情。” 顾大人同大老爷顾知鸣都是一脸心塞。 顾大人表情阴沉沉的,他可没忘记几天前,他被打出门的事情。 今天过年,他真的不想动怒。 顾大人叹息一声,干脆坐远一点,眼不见心不烦。 顾玖悄声吩咐丫鬟,“给老爷子拿两坛酒过来。” 说完,塞了一个荷包在丫鬟手上。 丫鬟得了好处,急忙去拿酒。 顾老爷子吵着喝酒,却没人理会他。 气得顾老爷子砸桌子。 “你们一个个不孝子孙,老夫就知道你们巴不得我早点死,死了给你们腾地方。” 大老爷顾知鸣皱眉,“父亲,今天过年,你就别闹了。你看孩子们,都被你吓住了。” 大房的小子姑娘可没被吓住,他们早就见惯不怪。 二房这边,大家都有些紧张。毕竟还没有习惯这样的事情。 顾老爷子抄起酒杯,就朝大老爷顾知鸣的头上扔去。 大老爷急忙躲开。 顾老爷子追上去,“老夫打死你这个不孝子。” 大太太张氏见大老爷挨打,哪里还坐得住,立马站了起来,要冲过去护夫。 恰在此时,顾玖大喊一声,“酒来了,老爷子请喝酒。” 一听喝酒,顾老爷子住了手,嘿嘿地笑起来。 他特意扫了眼顾玖,“还是二丫头有孝心。” 顾老爷子有酒喝,也就不闹腾了。 大老爷顾知鸣捂着头,倒吸一口凉气。 顾老爷子一大把年纪,没想到打人还这么疼。 顾大人关心地问了一句,“大哥,你没事吧?” 顾大老爷摇摇头,“二弟不用担心我,我没事。时辰不早了,大家都坐下,赶紧上菜。” 酒菜上桌,顾大人同大老爷顾知鸣喝了起来。 两兄弟都是心有戚戚,摊上这么个不着调的父亲,只能自求多福。 大太太张氏悄声问顾玖,“小玖,是你让丫鬟拿酒给老爷子?” 顾玖没有否认,坦然地说道:“老爷子喝酒上瘾,一日不喝酒,就浑身难受。今天又是过年,我就想着,好歹让老爷子喝痛快了。他心头痛快,也就不会折腾大家。” 顾玖经过观察,已经可以确定,顾老爷子有严重的酒精依赖症。 好在,顾老爷子喝的酒度数都不高,远远比不上后世五六十度的白酒。 顾老爷子喝的酒,估摸着也就一二十度左右。 估计也是因为酒精度数不高,顾老爷子喝了酒才有力气折腾。 大太太张氏说道:“老爷子喝了酒就会发酒疯。以后尽量拦着老爷子喝酒,不能纵着他。” 顾玖点头,“我听大伯母的。今日是我自作主张,还请大伯母责罚。” 张氏说道:“罚你就不必了,你也是一番好心。只是以后不可这样。” 大家吃着酒菜,气氛渐渐变得热烈。 二房和大房互相敬酒,晚辈又给长辈敬酒,闹腾了很长时间。 吃过年夜饭,撤了酒席,大家又一起守岁。 大人们聚在一起说话,姑娘小子们则自找乐趣。 大老爷顾知鸣感慨了一句,“今年倒是难得,老爷子竟然只闹了一场。往年年夜饭,老爷子可是要从天黑闹到半夜。” 大太太张氏附和,“今年的确难得。” 顾老爷子吃完了年夜饭,就拉着几个小妾回房放纵。 当时,众人都是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 要是以后顾老爷子都这如今天这般,那真的要谢天谢地。 顾大人蹙眉,心里头还是不太痛快。 “老爷子这般闹腾下去,何时是个头。大哥,大嫂,你们就没办法吗?” 大老爷顾知鸣说道:“二弟,自从你回来,老爷子闹腾的时候已经算少的。 你问问府中的下人,你们一家子没回京城之前,老爷子是三天一小闹,五天一大闹。 闹得全府上下鸡飞狗跳,那场面,呵呵,我和你大嫂这些年都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 大太太张氏瞪了他一样,“过去的事情,就不必说了。老爷子年龄渐大,整天不是喝酒就是和几个姨娘厮混。他的身体早晚会被掏空。”到时候想闹腾也闹腾不起来。 大老爷顾知鸣点头,“这么想虽然不孝,但我还是希望老爷子赶紧老下去,别再闹腾了。” 连这样不孝的话都说了出来,大老爷果然是喝多了。 大太太张氏连忙给大老爷灌了一碗醒酒汤,又抱怨道:“喝了二两猫尿就开始胡说八道。那是老爷子,是长辈。” 有些事情可以说,但是不能做。 而有的事情,则只能做,不能说。 事关孝道,大老爷怎可在人前胡说八道,落人口实。 谢氏眼珠子滴溜溜乱转,心思早就飘远了。 顾老爷子身体被掏空,是不是意味着老爷子快不行了? 一旦老爷子过世,大房和二房肯定得分家,不能继续住在一块。 这座府邸,不出意外,由大房继承。 或是学着侯府分家的方式,将府邸一分为二,中间砌一道院墙。 谢氏当然想继续住在这里。不说别的,顾府这块地皮,在京城可是属于黄金地段,有钱都买不到。 只是,将府邸一分为二的话,空间就太过逼仄狭小,谢氏又不乐意了。 谢氏琢磨着,得趁着老爷子还在,两家还没分家,赶紧用公中的钱在外面置办一栋宅子,最好离着侯府不远的地方。 等到两家一分家,二房就可以直接搬过去。 另外,等过了年,她得和张氏一起管家。否则张氏将公中的钱都贪墨了,等分家的时候,二房岂不是要喝西北风。 谢氏小算盘打得啪啪响,已经想到分家的时候要哪些庄子,铺子,哪些下人。 还有库房里面的贵重物件,字画之类的,也得好好挑选。 大房已经占了这么多年的便宜,分家的时候,决不能让大房继续占便宜。 说什么,二房也要多分一点财物才行。 而且二房孩子多,无论是娶,还是嫁,都是一大笔开销。 想到要出大笔的嫁妆和聘礼,谢氏心都是在发痛。 她咬咬牙,做了决定。一定要赶在顾老爷子离世之前,将孩子们的婚事全部定下来。 该嫁的都嫁出去,该娶的都赶紧娶进门。 只要不分家,公中就得负担一部分嫁妆和聘礼。如此一来,二房的压力就小多了。 谢氏为自己的机智点赞,她真是算无遗漏。 第146章 进宫 守岁到了子时,大家才散了。 回到房里,睡了不到一个时辰,又都急匆匆爬起来。 洗漱,装扮,换衣,赶到二门坐上马车,出府同侯府的人汇合。 老夫人魏氏打开马车车门,朝顾府诸人看去,问道:“人都到齐了吗?” 大太太张氏点头,“回禀老夫人,人都到齐了。” “孩子们的规矩都学好了吗?” “老夫人放心,这几天孩子们跟着嬷嬷,扎扎实实地学了宫规,进了宫保证不会出错。” 老夫人魏氏点点头:“既然人到齐了,就出发吧。” 马车稳稳地朝宫门驶去。 昨日下了雪,地面上积了薄薄的一层雪。 马车碾过去,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皇城金光门前,各家马车已经按照品级依次排好。 老夫人魏氏是超品夫人,带着侯府诸人,理应排在最前面。 两家分开的时候,老夫人魏氏叮嘱张氏,谢氏,“进了宫,凡事按照规矩来,好好看着孩子们。” “侄媳妇听老夫人的。” 侯府的人都去了前面,顾府的马车则停在老后面。 京城别的不多,就是官多,外加贵族多如狗。 三品诰命,在京城真的不够看,自然只能排在后面。 谢氏伸长了脖子朝宫门口看去。 大太太张氏敲敲马车,提醒道:“二弟妹别看了,还得一个时辰才会开宫门。要是困了,就在马车上眯一会。等进了宫,一天下来,人都累得不成样子。” 谢氏透过车窗,看着张氏,悄声问道:“既然一个时辰后才开宫门,为何大家都来得这么早?” 大太太张氏说道:“这是规矩。你看看,宫门口停了多少马车?不早点过来排着队,一会岂不是乱了。明德门那边人更多,朝廷官员,宗亲皇室,都在明德门那边排着队。” 天气严寒,谢氏不由得哆嗦了一下。 张氏又提点道:“弟妹不用紧张,像我们这样品级的诰命夫人,都是站得远远的,跟着大家一起给皇后娘娘朝贺。一般情况下是没有露脸的机会。虽说少了露脸的机会,却也能保证平安度过今天。” 谢氏一听,就问道:“莫非每年朝贺,还有人出事?” 张氏点头,“那是自然。所以弟妹凡事按照规矩来,一般都不会有事。” 谢氏心头突突突的跳,有点不安。她朝后面的马车看去。 张氏顺着谢氏的目光看过去,原来谢氏看的是顾玥乘坐的马车。 是啊,三个嫡出姑娘,就数顾玥闹腾。 原本谢氏不想带顾玥进宫,却又担心顾玥在府里大闹,大过年的闹得鸡飞狗跳。 第一次进宫朝贺,谢氏左思右想,还是带顾玥出来见个世面。 再过几个月,顾玥就要嫁到海西伯府,若是连宫门都没来过,说起来也挺没见识的。 顾玥抓着手绢,又紧张又兴奋。她早就打算好了,今日一定要好好表现,让世人都知道,她是一个很有规矩的姑娘。 顾玖坐在马车里,正在打瞌睡。 按照宫规,只能带一个丫鬟进宫。顾玖点了青梅的名字。 青梅朝车外看了眼,各家马车上都挂着灯笼,一排排下来,看上去极为壮观。 灯火之外,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她嘀咕了一句,“不知何时才能进宫。” 顾玖睡得正香,即将进宫,半点没影响到她。 青梅偷偷一笑,“姑娘心真大。” 顾玖头一偏,就倒了下去。 青梅赶紧扶住,“姑娘,你要睡觉就好好睡,千万别往地上躺。一会头发乱了,衣服皱了可如何是好。” 顾玖嘀咕了一句,砸吧一下嘴唇,又继续瞌睡。 等候的时间总是过得很慢。 感觉过了许久许久,宫门才缓缓打开。 众人依次下马车,准备排队进入皇城。 青梅看见前面动了起来,赶紧将顾玖叫醒。 “姑娘,快醒醒,要进去了。” 顾玖猛地醒来,眨眨眼睛,问道:“宫门开了?” 青梅点头,拿着湿毛巾替顾玖擦拭眼角,有替顾玖整理衣袍,头饰。 “姑娘真美。” 顾玖半点不在乎,“这个场合,美不美半点都不重要。” 顾玖利落地跳下马车,将青梅吓了个半死。 她在顾玖耳边唠叨:“姑娘,你好歹注意点。这是在宫门口,各家太太夫人都看着。而且万一姑娘崴了脚,如何是好?” 说不定其中一位夫人,就是顾玖未来的婆母。让未来婆母看见顾玖不端庄的一面,那怎么得了。 “放心,没人会注意到我。” 大太太张氏小声招呼,“都过来。你们都跟在我身后,不可四处张望,不可乱说话,都把头低着。尽量少吃少喝,最好不要吃喝,以免三急。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 张氏又问谢氏,“弟妹,你怎么样?没事吧。” 谢氏紧张得手心出汗,不过她一直强撑着,“我没事,多谢大嫂关心。” “没事就好。” 队伍动了起来,大家鱼贯往前走。 到了宫门,递上腰牌。内侍检查过腰牌,确定人员身份数目没问题,才让大家进入宫门。 进了宫门,就仿佛是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 没有人说话,大家都规规矩矩的,排着队跟着内侍,穿过一个又一个宫门,终于来到了未央宫配殿等候。 配殿内,俱都是三四品的诰命夫人。 一二品诰命夫人在隔壁配殿。 超品夫人,以及皇室宗亲,则在侧殿等候。 配殿内全是人,顾玖扫了眼,只怕不下两三百人。 偌大的配殿挤满了人,竟然没发出半点声音。 不仅没人说话,仿佛大家连呼吸都停止了。 这样的场合,说不紧张是假的。 好在顾玖很会调节情绪,倒也算自在。 顾玥和顾珊俱都紧张得手发抖,有种想要如厕的感觉。偏生又不能说出口。 张氏见她们二人紧张得不行,于是出声小声提点,“实在是紧张,就在心里头数数。数着数着,就没那么紧张了。” 顾珊咬着唇,“侄女听大伯母的。” 顾玥抓着椅子扶手,“母亲,女儿……” 谢氏看着顾玥,目光森冷,“听你大伯母的话,不要闹腾。” 这会,谢氏已经开始后悔带顾玥进宫。 顾玥委屈得不行。每次都是这样,她话都没说完,母亲就打断了她。 顾玥小性子上头,却也知道这里是皇宫,不是她能放肆的地方。她只能委屈自己,憋着。 张氏朝顾玖看去,“小玖紧张吗?” 顾玖抿唇一笑,“多谢大伯母关心,我还好。” 张氏放心下来,“有什么事就说。” “嗯,我听大伯母的。” 顾玖自有消遣的办法。 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注意,她用眼角余光观察坐在对面的人。 根据她们的穿着打扮,外貌特征,试着描述她们的性格特点。 准不准不重要,关键是如此一来,时间过得飞快。 感觉没分析几个人,外面就传来了动静。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皇后娘娘起了。” 配殿内,众人齐齐舒了一口气。 皇后娘娘起了,估计再有一个时辰,就能前往正殿朝贺。 不知是谁家的小姑娘,或许是因为太过紧张,突然晕倒了。 顾玖下意识就要走过去,刚刚抬起脚,才醒过神来,这里是皇宫,可不能乱来。 抬起的脚又收了回来,谁都没有发现。 有宫女进来查看情况,见小姑娘昏过去,直接将人抬走。 小姑娘的母亲,又气又恼,还发作不得。只能跟着宫女一起出了配殿。 谢氏见到这一幕,心跳快得不正常。 她悄声问张氏,“那位太太还能回来吗?” 张氏说道:“若是能赶在朝贺之前修整好,还是能回来的。只是,苦了那小姑娘。以后说亲,少不得会被人提起此事。恐怕无法嫁入高门。”多半只能低嫁。 后面一句话,张氏没说出口。她是怕吓着谢氏以及顾珊和顾玖。 至于顾玥已经订了亲,倒不是那么要紧。 时间过得真慢啊。 这是每个人的想法。 可就算如此,大家都得忍着,憋着。 天渐渐亮了,新年的第一天拉开了大幕。 配殿烧着地龙,暖烘烘的,倒是不觉着冷。 只是时间难熬,很多人都悄悄地动了动身体,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外面又有了动静。 有内侍进入配殿,说道:“娘娘刚从太极宫接受百官朝贺回来。诸位夫人请做好准备,一会随我前往正殿为皇后娘娘朝贺。” 有人显然认识这位内侍,出声说道:“多谢王常侍。” “夫人客气。” 被称呼为王常侍的内侍出了配殿,忙去了。 张氏提醒大家,“都打起精神。等隔壁配殿朝贺结束,就该轮到我们。” 顾玥可怜兮兮地说道:“大伯母,侄女紧张。” 张氏含笑同她说道:“别害怕。很快就会过去。” 顾玥点点头,还是一副委屈的模样。 谢氏见状,蹙眉,小声呵斥,“做出这副样子给谁看?难不成进宫朝贺,你还委屈上了?让宫人们见了,他们会怎么想?万一认为你对皇后娘娘大不敬,那个后果你可想过?到了宫里你也不消停,你是生怕不能牵连到整个顾家吗?” 顾玥张口结舌,张张嘴,最终还是没作声。 张氏也提醒她,“赶紧收起表情,嬷嬷是怎么教导你们的?一定要恭敬!不要以为这会怎么做都没关系。这里这么多人,被大家看见,万一传出去,也是吃不了兜着走。” 顾玥小声说道:“我知道了。” 她不敢再委屈,也不敢做出可怜兮兮的表情。她学着顾珊的样子,尽量露出恭敬的模样。 时间一点点流逝,终于轮到了她们。 顾玖跟在张氏身后,低眉顺眼的走出配殿,前往正殿朝贺。 之前来的时候,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什么都看不见。 这会天光大亮,陆湛用眼角余光打量着周围,这未央宫大是大,只是显得有些朴素,还有点萧瑟。 地面上的积雪早已经被清扫干净,没有一点残留。 大家跟随内侍的指挥,走进大殿,依次站好。然后跟着内侍的指令,贺皇后娘娘新年。 “咳咳……” 大殿前方,传来一阵阵咳嗽声,咳得撕心裂肺。 然而所有人都没有抬起头,朝大殿前方看一眼。 不是不想,而是不敢,也不能。 顾玖低着头,不出意外,这一声声咳嗽,肯定是皇后娘娘。 她听着咳嗽声,皇后娘娘的身体不妙啊。 恐怕外界传言没错,皇后娘娘大限将至。能够熬到新年,不得不说,已经是拼尽了全力。 咳嗽声终于停下,上面传来细细索索的动静。 过了片刻,才听见皇后娘娘说道:“免礼!” 这一声免礼,听着虚弱,却气势十足。不愧是主持后宫几十年的皇后娘娘。 即便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依旧能够震慑人心,让各路野心家心生忌惮,不敢轻易跳出来蹦跶。 朝贺完毕,大家随内侍来到侧殿。 正殿再大,能容纳的人毕竟有限。 侧殿内,也能听见正殿传来的声音。 皇后娘娘正在同皇室宗亲,超品夫人们说话,闲聊。 听着大家的笑声,气氛似乎很好。 顾玖以为没事了,等皇后娘娘说完话,接下来就是直接去宫宴。 却没想到,一个宫女急匆匆来到侧殿,朗声问道:“镇军大将军府上,顾夫人何在?” 谢氏还处于懵逼状态,宫女说镇军大将军府的时候,那一瞬间她真心没反应过来。 还是张氏反应快,急忙站起来,“在这里。” 宫女扫了眼顾家人,“娘娘召见,请随我来。” 张氏掐了把谢氏,“弟妹,你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小玖,你们三姐妹就跟在我身后,一定要谨慎。” 顾玖点点头,“大伯母放心。” 谢氏慌忙站起来,慌得不行。 “大嫂,娘娘为何要召见我们?” “或许是因为侯府的关系。”张氏也就是姑且一猜。 顾玖关注着顾玥,顾珊,也怕她们两人紧张过头,在皇后娘娘面前犯错。 五人跟随宫女,来到正殿中央。 “参见皇后娘娘!” 大家恭恭敬敬行了一个大礼。 老夫人魏氏笑呵呵的,“启禀娘娘,这就是隔房的两个侄儿媳妇,三个侄孙女。” 崔皇后眯起眼睛,细细打量,“几个姑娘长得真标志,都到跟前来,让本宫仔细看看。” 宫女请顾玖三人上前。 顾玖领头,越过张氏谢氏,领着顾玥,顾珊上前拜见。 “臣女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吉祥如意。” “嗯!” 崔皇后气势全开,顾玥和顾珊笼在衣袖里面的手,一直在发抖。 “抬起头来,让本宫看看。” 顾玖缓缓抬起头,第一次距离崔皇后这么近,也是首次见到崔皇后的正面。 肤色蜡黄,头发干枯发黄,脸颊瘦到凹陷下去。身体瘦弱,朝服穿在身上空荡荡的。 这就是顾玖见到崔皇后的第一印象。 不过最让顾玖心惊的是崔皇后那双眼睛。双眼闪烁着光芒,里面似乎装满了日月星辰,装满了前后百年。 那是一双多么睿智,又多么凶狠的目光啊。 顾玖不仅看到了崔皇后的野心,抱负,还看到了蕴含其中的凶狠,狡猾,杀戮。 若是崔皇后手握兵权,顾玖毫不怀疑,她一定会在临死前提兵宰了那些狼子野心,试图干翻太子殿下的各路野心家。 说不定,她连天子都敢杀。 这不是危言耸听。 顾玖真的从崔皇后的眼中看到了这一切。 说起来顾玖似乎观察了崔皇后很长时间,实际上也就两三秒。也就看了那么一眼,顾玖急忙敛住眼睑,一副恭顺的模样。 崔皇后点点头,“叫什么名字?多大呢?” 顾玖躬身说道:“回禀娘娘,臣女单名玖,十五了。” “说亲了吗?” “还不曾说亲。” 崔皇后笑了起来,“你很不错,退下吧。” “遵命!” 顾玖躬身退下,顾玥和顾珊也都跟着退下。 似乎,皇后娘娘将三人叫到跟前,只为了观察顾玖。 第147章 帝后相杀 顾玖跟随张氏,谢氏回到侧殿。 她心头有些不安。 一个晃眼,很意外地竟然看见了裴芸。 裴芸回京城了吗? 来不及多想,她们已经进入侧殿。 张氏朝顾玖看去,以为顾玖是在害怕,于是小声安慰她:“不用担心,没事的。” 顾玖微微点头,“多谢大伯母。” 谢氏眉头微蹙,坐下后还忍不住回头,频频朝顾玖看去。 她想不通,皇后娘娘怎么独独对顾玖青睐有加。 奇怪得很。 难不成又是老夫人魏氏的功劳? 谢氏悄声问张氏:“大嫂,你说老夫人在娘娘面前会怎么说?” “自然是说吉利话。” 谢氏顿了下,再次问道:“皇后娘娘问起小玖,应该也是老夫人的原因吧。” 张氏轻声说道:“弟妹不用多想,安静等候就成。” 谢氏顿觉无趣。 说实话,张氏也不清楚正殿那边是什么情况?更摸不准崔皇后的心思。 只能等宫宴的时候,找机会问一问侯府的几位嫂嫂,或许她们清楚。 皇后娘娘身体疲乏,用最快的时间,接见完朝廷命妇。 接着,就被宫人扶了下去。 大家则移步承晖殿。 宫宴将在承晖殿举行。 皇后娘娘不在,承晖殿的气氛活泼了许多。 大家终于不用枯坐椅子上,可以在群殿内随意活动,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说话。 顾玥内急,她已经憋了很长时间,快憋不住了。 她拉着顾珊,“四妹妹,你陪我如厕,可好?” 顾珊见她一副着急的模样,忙同谢氏,张氏说了一声。 谢氏皱起眉头,小声呵斥,“昨晚吃年夜饭的时候就同你说了,少吃少喝,起床后切忌不要喝水。你是不是又忘了?” 顾玥急得快要哭出来了。 张氏忙说道:“弟妹不用担心。” 她叫来一位小宫女,一个荷包送上,让小宫女领着顾玥去如厕。顾珊则陪在顾玥身边,一起过去。 谢氏叮嘱顾珊:“看好你三姐姐,忙完了就赶紧回来,不准在外逗留。” 顾珊躬身领命,急忙追上顾玥。 张氏同顾玖说道:“小玖,你若是内急,同我说一声便是。” 顾玖笑道:“多谢大伯母关心,我还好。” 为了今天的朝贺,顾玖硬生生忍着,已经五六个时辰没喝一口水。现在她只觉着口渴,并不内急。 张氏见到侯府的三位嫂嫂,急忙迎了上去。谢氏也跟上去,想打听消息。 顾玖钻进人群中,朝裴芸走去。 裴芸也见到了顾玖,冲顾玖笑了笑,接着迎面朝她走来。 “裴姐姐,真的是你!”顾玖一脸高兴。 裴芸看了眼周围,“嘘,我刚回京城几天。顾妹妹,事情我都听说了。没想到家母会到贵府提亲,之后又出尔反尔,你别生气。” 顾玖甜甜一笑,“裴姐姐多虑了,这事你不提我都忘记了。” 裴芸拉着顾玖的手,说道:“我会劝说母亲,让她改变主意,再次请媒人上贵府提亲。” “千万别。” 顾玖一听,急了,“裴姐姐,婚姻随缘。既然夫人已经放弃,此事就此作罢,不必再提。” 裴芸有些疑惑,“顾妹妹是生气了吗?还是看不上我三哥?” “都不是。我只是不太想这么早定下亲事,还想在家里多待两年。” 裴芸恍然大悟,顾玖的想法和她以前的想法差不多。 她偷偷跑到西北,也是为了逃避婚事。 但是在西北待了大半年,事情并没有朝她预想的那般发展。 而且她年龄大了,不能再耽误下去。 裴芸想清楚了,所以回到了京城,准备接受这样的命运。 裴芸对顾玖说道:“顾妹妹,我多说两句,你别嫌我烦,好吗?” 顾玖点头,“裴姐姐请说。” 裴芸说道:“顾妹妹不想太早出嫁的心情我能理解。不过若是遇到合适的姻缘,顾妹妹也该牢牢抓住。 京城青年才俊看似很多,可是适合自己的其实很有限,有时候甚至一个都遇不上。如果幸运地遇上了,就不要错过。” 顾玖眨眨眼睛,接着笑了起来,“多谢裴姐姐提点,我会牢记你说的话。只是,我现在并没有遇到合适的姻缘。” 裴芸了然一笑,看来顾玖并不想嫁入鲁侯府。或许是顾家的长辈们对顾玖说了什么,比如说鲁侯府不是良配之类的话。 既然顾玖表明了态度,裴芸自然不会强人所难。 “希望顾妹妹能够心想事成。” “多谢裴姐姐,也希望你能心想事成,嫁一个如意郎君。” 裴芸低头,神情黯然,“什么样的才算如意郎君?” 顾玖斟酌着说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标准,此事因人而异。” “那顾妹妹心中的如意郎君,是什么模样?” 顾玖羞涩一笑,“这个问题我没认真想过。大致上就是人品过关,讲道理,家庭情况简单一些更好。估计遇不上吧。” 裴芸调侃道:“光是一个家庭情况简单,就已经否决了九成九的人。剩下的几个人,只怕也达不到人品过关,讲道理的要求。可见顾妹妹的要求不是一般的高,而是非常高。” 顾玖笑了起来,眉眼弯弯,“所以我的想法太过天真。婚姻大事,随缘吧。” 裴芸苦笑,眉眼愁苦,“真羡慕顾妹妹你如此想得开。” 顾玖若有所思,“裴姐姐是遇到了什么难事吗?” “我看得上的人,对方却看不上我,这算难事吗?” 哦! 顾玖恍然大悟。 她安慰裴芸:“天下男儿千千万,裴姐姐何必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对方没看上你,是对方的损失,只能证明那人没眼光,而且眼瘸。” 此刻身在太极宫的刘诏,顿觉鼻子有点痒,忍不住想要打一声喷嚏。 他揉揉鼻子,忍住了。 哈哈…… 裴芸捂嘴笑了起来,“你说他是歪脖子树,噗……要是被他听见,他会气死的。” 顾玖笑道:“裴姐姐肯定不会告诉对方,对吧?” 裴芸点头,“当然不会。顾妹妹,你的安慰还真是别出心裁。听你这么一说,我的心情都好了很多。世上又不是他一人,我何必吊死在他身上。” “正该如此。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棵草。” 裴芸又忍不住笑了起来,“顾妹妹,你说话真有趣。将女子比作花,男子比作草,倒也合适。多谢你顾妹妹,我心情好了许多。今天时间有限,改天我给你下帖子,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好好聊聊。” 顾玖眉眼一弯,“裴姐姐不嫌我说话不讲究就行。” “你多虑了,你说话怪好听的。” 场合限制,两人聊完就散开了。 顾珊陪着顾玥回到大殿,顾玥一脸舒服的样子,恢复了精神气。 谢氏却没放过她,狠狠敲打了一番。 顾玥委屈,差点哭了出来。 “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你若是敢哭,我打断你的腿。” 顾玥收起眼泪,“女儿不敢哭。” 谢氏冷哼一声,“守着规矩,不要乱走动,跟在我身边。” “女儿听母亲的。” 顾玖见气氛僵硬,就没上前。 她在人群中找到了顾玫,“玫姐姐,今天辛苦你了。” “小玖妹妹辛苦。” 两人相视一笑。 为了今天的朝贺,其实大家都很辛苦。 这会也是强打着精神在应酬各方人士。 顾玖悄声问道:“玫姐姐,之前在未央宫正殿,皇后娘娘唤我们姐妹上前说话,没有别的意思吧?” 顾玖一直担心着这件事,怕有意外。 顾玫说道:“皇后娘娘应该只是一时兴起,没别的意思。” “那就好,那就好。” 顾玖放心下来。只要没被皇后娘娘盯上就好。 …… 未央宫寝殿内,一声声咳嗽,仿佛心肝脾肺肾都要咳出来,让宫人们的心都跟着揪紧了。 宫女端着一碗汤药,急匆匆走进寝殿,“娘娘,药来了。” “咳咳……咳咳……噗……” 鲜血喷涌,宫女太监都跟天塌了似得。 “娘娘,你要紧吗?” “娘娘吐血了,快让王太医进来。” “娘娘,你快躺下。” 崔皇后有一瞬间,脑子防控,目光呆愣愣地看着地毯上的鲜血。 她吐血了,竟然吐血了。 “慌什么慌!本宫还没死。” 崔皇后怒斥宫人。 宫人们瞬间都安静下来。 崔皇后从宫女手中接过手绢,轻轻擦拭嘴角。 嘴角全是鲜血。 暗红色的鲜血,让人心惊胆战。 崔皇后自嘲一笑,“看来留给本宫的时间不多了。” 王太医提着药箱进来,看见地上的鲜血,也是心惊胆战。 “请娘娘伸出手,微臣给娘娘诊脉。” 崔皇后伸出右手,说道:“你不必紧张,慢慢来。” 王太医额头上冷汗都下来了。 他面无表情地诊脉,心口一突突的跳着,怕得不行。 诊脉完毕,王太医躬身说道:“之前的药方得改一改,微臣重新开方。” 崔皇后盯着王太医,“说吧,本宫的身体怎么样呢?还有多久能活?” 王太医惨白,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请娘娘饶命,请娘娘饶命……” “实话实说,本宫饶你不死。否则,你知道后宫。”崔皇后目光阴沉沉地盯着王太医。 王太医额头上的汗珠子,一滴一滴落下。 “微臣,微臣……” “说吧,无论什么后果,本宫都承受得起。” 王太医咬咬牙,“娘娘的身体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随时都有可能……” “你给本宫保命,能保多长时间?” 崔皇后不想听随时都有可能死掉的话,她要的是具体的时间。 王太医心惊胆战,抬头看着崔皇后。 崔皇后厉声呵斥,“说,本宫到底还能活几天?” “娘娘,保命药都是虎狼之药啊,吃了后会痛不欲生。” 崔皇后面色平静地说道:“本宫这辈子,什么苦没吃过。如今本宫只想知道还能活几天?” 王太医斗胆说道:“若是照方治疗,娘娘最多还有五天时间。若是服下保命药,辅以针灸,最多也只有半个月。” “只要半个月的时间啊,时间真是紧迫。” 崔皇后感慨了一句。 寝殿内,所有宫人全都跪了下来。 空气突然安静,无人说话,连大气都不敢喘。 崔皇后冷冷一笑,说道:“去将太子殿下请来,本宫有话同他说。” 此时,有宫女从外面进来,小心翼翼地说道:“娘娘,陛下来了,还有太子殿下,以及诸位皇子,皇孙。” 崔皇后轻声一笑,“把地上收拾干净,再让陛下他们进来。” 宫人们赶紧动手,换地毯,清理痕迹。 宫女说道:“可是陛下已经到了宫门,奴婢怕拦不住陛下。” 催皇后眼一瞪,“告诉陛下,他若是不想本宫死在今天,就不要急着进来。” 宫女脸色惨白,躬身领命,急急忙忙出去了。 开耀帝听闻皇后娘娘身体不适,连命妇朝贺都是急匆匆弄完。于是他丢下朝臣,领着皇子皇孙们来到未央宫看望。 结果到了寝殿,却被宫人拦下。 “娘娘说,请陛下稍后再进去。” 开耀帝皱起眉头,“荒唐,连朕都敢拦着。” 宫人们齐齐跪下,“请陛下赎罪,这是娘娘的意思。娘娘说,陛下若是不想她死在今天,就不要急着进去。” 开耀帝脸色变幻,阴沉着一张脸没作声。 太子殿下脸色一白,急忙问道:“母后情况如何?王太医人呢?去将太医院的太医都叫来。” 当即就有内侍领命,去太医院叫太医。 “别嚷嚷了,都进来吧。本宫一时半会还死不了。” 崔皇后的声音从寝殿内传出来。 开耀帝冷哼一声,带着皇子皇孙们走进寝殿。 寝殿内焕然一新,地毯换了新的,床榻清洗干净,被褥换了新的。 崔皇后身上的朝服换了下来,换了轻便的居家服。 她靠坐在床头,脸上是不健康的潮红色。 “请陛下见谅,臣妾无法下床。” “不用在乎这些虚礼。” 开耀帝上前一步,坐在床头,握住崔皇后的手。 开耀帝六十出头的年纪,老年肥胖,蓄着胡须,猛地一看,还误以为是个仁厚的长者。 却不知,开耀帝从皇子到皇帝,再到老年皇帝,一路踩着尸山血海而来。 脚下累累白骨,多少传承百年的世家大族,都毁灭在开耀帝的手中,消失在时间长河中。 开耀帝十几个兄弟,也都是死的死,废的废。 如今还活着的兄弟,只剩下三两个。其他人都成了他皇权路上的炮灰。无一幸免。 这样一位帝王,仁厚,不存在的。残暴,偏执,才是对他最深刻的刻画。 只要是他讨厌的人,绝逼得死。死一个人不够,还得死全家。 只要是他信任的人,就算将国库搬空,从民间到朝堂人人喊打,依然得享荣华富贵。 但是一旦失去他的信任,那会比其他官员死得更惨。 崔皇后看着开耀帝,笑了笑。 二人少年夫妻,从年少到老年,一起走过几十年风风雨雨。 有没有相爱过,崔皇后已经记不清楚了。那都是几十年前的事情,谁还记得少女时期的情愫。 但是崔皇后很肯定,她曾无数次想要弄死开耀帝。 相信对方也是这么想的,也曾无数次想要废掉她这个皇后。 夫妻二人相杀相伴几十年,如今都老了,那些心结却依旧无法放下。 崔皇后说道:“多谢陛下来看望臣妾。臣妾身体不争气,让陛下费心了。” “我们是夫妻,说这话就太见外了。” 崔皇后低头一笑,夫妻二人都习惯了演戏,已经忘记了怎么真诚的说话。 “陛下,臣妾快不行了,估计活不过今年。” 太子殿下一听,身体不由得摇晃了一下,一副无助的模样。 崔皇后轻轻地扫了眼太子殿下,没理会对方。 开耀帝安慰崔皇后,“皇后还是要放宽心,好好养身体。朕还盼着皇后能常伴朕的左右。” “臣妾也想常伴陛下左右,可是时间不等人。” “不要胡思乱想。要是太医无能,朕就下旨召集天下名医替皇后诊治。” 崔皇后笑了笑,“陛下的心意,臣妾心领了。” 第148章 皇后盯上了刘诏的婚事 皇后娘娘常年缠绵病榻,容貌不在。 如今的她,绝对称不上美,甚至还有些吓人。 干瘦的脸颊,猛地一看,真的能将小儿吓哭。 但是皇后娘娘半点不在意。 她从不躲避开耀帝的目光,她大大方方将自己最丑陋的一面展露在开耀帝面前。 至于开耀帝见到她如今的模样,内心作何感想,皇后从不在意。 老娘都快死了,还在乎你这个杀千刀的感受,找虐吗? 老娘不好受,你这个杀千刀的也别想好过。 就算老娘死了,老娘也要让你这个千刀万剐的臭男人焦头烂额。 皇后娘娘毫不掩饰自己的恶意。 她对开耀帝真的是满腹怨恨。有时候当着开耀帝,也不掩饰内心想要杀死对方的想法。 而开耀帝对皇后,是又恨又忌惮,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 当年,他能顺利登上皇位,皇后以及皇后娘家居功至伟。 而且皇后的大哥,已经过世的镇国公,真的是一个非常知进退的臣子。 不仅战功彪炳,而且十分会做官。 可以说,当年镇国公活着的时候,无人能够掩盖其风头。他是开耀帝心目中,当之无愧的忠臣,重臣,心腹肱骨。 可就算是那时候,镇国公还活着的时候,崔皇后同样无数次想要弄死开耀帝。 而开耀帝,也曾无数次想要废掉皇后。 后来镇国公因伤去世,开耀帝同崔皇后两夫妻,他们的心口都被挖了一块,心里头都缺了个人。 帝后二人才意识到,镇国公是他们二人心目中,最重要的人。 一样的思念,一样的遗憾,让帝后二人的关系勉强维持着人前的面子情,人后的冷漠。 说句直白的话,已经过世的镇国公,就是开耀帝心头的朱砂痣,永远留在他的心头。 因此,镇国公过世这么多年,开耀帝都没有废掉崔皇后。两口子互相耍手段,熬着熬着,崔皇后率先熬到了生命的尽头。 崔皇后对开耀帝说道:“陛下,等臣妾过世后……” “皇后不要胡说。”开耀帝打断崔皇后的话。 崔皇后微微摇头,“陛下,让臣妾说完吧。臣妾现在不说,以后怕是没机会了。” 开耀帝皱起眉头,“今天是新年第一天,皇后该高兴。” “臣妾高兴,然而臣妾的身体臣妾清楚。臣妾已经油尽灯枯,熬不下去了。” 崔皇后大大方方地承认,她快死掉的事实。 说着话的同时,她的眼角余光观察着诸位皇子皇孙的反应。 他们都巴不得本宫死吧。崔皇后如此想到。等本宫一死,他们就无所忌惮,可以使劲的蹦跶,妄图将太子拉下马。 太子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母后……” 一句话未曾说完,太子殿下已经泣不成声。 崔皇后看着太子殿下,“老大不小了,你都是要做祖父的人,怎么还如此沉不住气。本宫能活到这个年龄,同历朝历代的皇后相比,已经是极有福分的。你不必如此。” 太子殿下小声抽泣,悲痛欲绝。 崔皇后不再理会太子,她继续对开耀帝说道:“陛下,臣妾没别的要求,只希望我死后,你能给太子一个机会,别急着否定他。” 太子懵了。 开耀帝眼神冷漠地看向太子,然后同崔皇后说道:“他是我们的嫡长子,朕自会给他机会。” “多谢陛下。” 崔皇后笑了笑,神情柔和。 她又朝诸位皇子皇孙们看去,“等本宫走了后,希望你们能够兄弟同心,真心辅助太子。你们虽然不是本宫生的,可本宫是看着你们长大的。你们都是好孩子,切莫为了利益就蒙蔽双眼,不顾亲情。皇室经不起一次又一次的杀戮。” 皇子们面面相觑,这话要怎么接。 不过不用皇子们发愁,开耀帝就替他们解了围。 开耀帝皱起眉头,“皇后说这些做什么?你是怪朕没教好儿子吗?” 崔皇后似笑非笑地看着开耀帝,“臣妾倒是希望陛下好好教导皇子皇孙们。然而,陛下整日繁忙,教导皇子皇孙们的事情,还是交给诸位先生吧。” 开耀帝冷哼一声,“你就是心思太多,从前是这样,如今老了还是这样。” “嫁给陛下后,整日操不完的心,心思自然就多了。陛下要怪,也别怪臣妾。臣妾辛苦了一辈子,眼看着没几天好活,陛下就容我自在一下。” “朕让你自在。你还想做什么?” 崔皇后朝着站在皇子身后的皇孙们看去,“按理说,皇孙们是天下第一富贵的人,怎么一个个的婚事都成了老大难。刘诏,本宫记得你二十了吧,怎么还不成亲?” 宁王殿下急忙站出来,说道:“启禀娘娘诏儿身子弱,晚点成亲比较好。” 崔皇后哼了一声,嘲讽一笑,“本宫倒是不知道刘诏身子弱。” 刘诏从人群中站出来,脸色是不健康的苍白。 也不知道他本来就是身体弱,还是使了什么法子,让他看起来有些羸弱不堪。 刘诏躬身说道:“孙儿给皇祖母请安。能得皇祖母亲自过问婚事,是孙儿的福气。等回去后,孙儿会和母妃转达皇祖母的意思,让母妃尽快给我说一门亲事。” 崔皇后说道:“那多麻烦,不如直接让陛下给你指一门婚事。” 开耀帝捋着胡须,问道:“诏儿,你可有看上谁家姑娘?” 刘诏低着头,微蹙眉头,眼中闪过怒火。 他很清楚,崔皇后是故意针对他。 只因为他挑起的案子,伤害了东宫的利益。 崔皇后一直记恨在心里,今天逮着机会,岂会轻易放过他。 刘诏不紧不慢地说道:“皇祖父,孙儿有个不情之请。” “说!只要合理,朕就答应你。” 刘诏朗声说道:“请皇祖父允许孙儿自行选妻。” “荒唐!”崔皇后怒斥一声,“不如本宫给你指一门婚事。本宫瞧着鲁侯府上的姑娘极好,尤其是大姑娘裴芸,不如就将裴芸指婚给诏儿。也算是亲上加亲。” 开耀帝微蹙眉头,朝宁王,刘诏两父子看去。 宁王尴尬:“这,这不合适吧。” 崔皇后轻蔑一笑,说道:“有什么不合适的。宁王,本宫记得你的王妃也姓裴,你能娶,为何刘诏不能。” 这,这…… 宁王张口结舌,总不能说鲁侯府树大招风。瞧瞧周围的目光,这还仅仅是一个提议,不少人已经不怀好意。 要是刘诏真的娶了裴芸,那可真的成了箭靶子,不会有好下场。 “孙儿不喜欢。” 就在宁王为难的时候,刘诏突然说道。 “孙儿不想娶裴芸。她性子强,从小就闹腾。孙儿不想娶她,日日被管教。” 刘诏理直气壮地说道。 噗嗤! 有人忍不住笑出了声。 开耀帝也跟着哈哈一笑,“既然诏儿不喜欢,那就另外选一个。不过你的婚事是该抓紧了,改明儿朕让少府令带着京城闺秀的名册去王府,你直接选一个。届时,朕给你赐婚。” 刘诏躬身领命,“多谢皇祖父,孙儿遵旨。” 崔皇后笑了笑,“本宫真是好奇,刘诏会看上谁家姑娘?连裴芸他都不喜欢,不知道谁家姑娘能入他的眼。陛下,反正这会也没事。不如让少府令现在就拿着名册过来,让刘诏选妻。其他皇孙也可效仿。选好之后,陛下直接下旨赐婚,如何?” 开耀帝犹豫。 没想到赵王却极力赞成,“娘娘这个主意不错。我家几个小子也没娶妻,一并选了吧。” 开耀帝朝皇子皇孙们看去,“选妻要紧,却不急在此时。朝臣们还都等着,不可耽误太长时间。不如改天吧。改明儿办个家宴,该娶的娶,该嫁的嫁。” 崔皇后盯着开耀帝,“陛下,臣妾时日无多。臣妾想在闭眼之前,看见皇孙们的婚事定下来。请陛下满足臣妾这个小小的要求。” 开耀帝深深地看着崔皇后,最后点头答应,“朕就满足你。明后几天,朕亲自主持这件事。” 即便开耀帝知道崔皇后要在皇孙的婚事上搞鬼,他也会配合对方。 谁让崔皇后时日无多,少年夫妻老来伴,不管过去有多少次想要废掉皇后,在皇后的最后时光里,只要不涉及皇位的事情,开耀帝都会尽量满足对方的要求。 崔皇后满足地笑了起来,“臣妾谢过陛下。臣妾……咳咳……咳咳……” 崔皇后控制不住地咳嗽起来,噗的一声,连着吐出几口鲜血。 众人大惊失色,连开耀帝都微微变了脸色。 太子殿下恐慌无比,“母后?母后你没事吧。太医呢,太医死哪里去了?” 太子殿下慌得不行,伸出手替崔皇后才是鲜血,弄得满手都是血。 开耀帝吩咐身边的内侍,“去将太医院的人都叫来。问问他们,是不是太子殿下唤不动他们,这么长时间还不过来。” 内侍领命而去。 王太医提着药箱从外面跑进来。 崔皇后今天第二次吐血,这可怎么得了。 再这样下去,就算是用虎狼之药,只怕也活不了半个月。 崔皇后虚弱地躺下,不复之前的气势。 她现在就是一个病入膏亡的老太太,她盯着王太医,虚弱地说道:“大胆用药,本宫撑得住。” 王太医听明白了,崔皇后是让他现在就开始用虎狼之药。 或许崔皇后也感觉到生命的流逝,远远超过之前的预估。她怕死,怕死得没有价值。怕死之前,事情还没做完。 王太医点点头,“微臣先给娘娘扎针,有些疼,娘娘忍着。” 皇后娘娘笑了起来,“本宫这辈子吃过各种苦,不怕疼。你尽管放手去做。” 王太医朝开耀帝看去。 开耀帝点点头,“只要能保住皇后娘娘,什么办法都可以。” 这便是同意王太医用虎狼之药。 王太医心头有了主心骨,开始下针。 皇后娘娘痛得浑身颤抖。 开耀帝不忍心看,却没有离开。他将皇子皇孙们都赶出寝宫,“你们都退下,去门外守着。太子留下。” 皇子皇孙们遵旨,依次退出寝宫。 他们也不敢离开,就守在侧殿,等候消息。 宁王抽空,悄声同刘诏说道:“你的婚事不能再拖了,皇后娘娘盯上了你,肯定会在……之前,看着你定下婚事,她才会放心。你之前露了行迹,被她盯上,就该考虑到这个后果。” 刘诏点头,“父王放心,儿子心头有数。” 宁王蹙眉,“事关你的婚事,你不要不当回事。其实裴芸也不错。” 刘诏低头,嘲讽一笑,“不如让三弟娶裴芸,父王意下如何?” “这……” 宁王微微摇头,“算了。你自己的婚事,尽快拿定主意。不过本王建议你,从勋贵世家中考虑。文官之女,就算了。” “儿子明白。” 刘诏不置可否。 大家等候在侧殿,隐约能听见寝殿内穿来的呻吟声。 皇子们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 有人悄声说道:“皇后快不行了,熬不了多长时间。” 其他皇子连连点头。皇后比上次见面的时候,情况差了许多,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皇后时日无多。 太医院的太医们,个个满头大汗地跑来。 今天正月初一,除了值守的太医,其他太医都放假在家。 因此,他们才来得这么晚。 太医们鱼贯进入寝殿,替皇后娘娘诊治。 整个寝宫安静得令人窒息,只是偶尔能听见几声太医们的说话声,以及皇后娘娘的呻吟声。 许久,开耀帝才从寝殿走出来,一脸疲惫。 太子殿下跟在开耀帝的身后,眼睛红肿,显然已经哭了一场。 开耀帝沉默地离开未央宫,皇子皇孙们则安静地跟在他身后,前往宫宴。 承晖殿,宫宴开始,结果主持宫宴的人并非皇后娘娘,而是薛贵妃同淑妃,贤妃,三位娘娘。 命妇们面面相觑,担心是不是皇后身体不好,出了意外。 之前在未央宫朝贺的时候,皇后看着就不太好,急匆匆结束了朝贺就走了。 当大家依次落座,果不其然,就听薛贵妃说道:“皇后娘娘身体抱恙,今日宫宴,就由本宫同淑妃,贤妃两位娘娘共同主持。大家不要拘束,都随意一点。” 薛贵妃也不年轻了,不过她保养的好,看着三十出头的样子,容貌明艳。 淑妃和贤妃两位娘娘,或多或少都有了老态。 其他宫妃美人,年轻是年轻,却只剩下年轻这个优势。 相较于天子六十出头的年纪,年轻的宫妃就有些尴尬了。一旦天子离世,她们这些人的未来,有子女的还好,没有的子女的,真的有些惨。 对于习惯了荣华富贵生活的宫妃,让她们下半辈子常伴青灯古佛,不亚于是要命。 这一代镇国公夫人是皇后娘娘的侄儿媳妇,她一听皇后娘娘身体抱恙,忙关心地问道:“皇后娘娘身体可要紧?” 薛贵妃看着镇国公夫人,轻叹一声,“娘娘的身体,哎,太医院的太医都过去了,陛下也去看望了娘娘。夫人不必担忧,相信娘娘的身体迟早会好转。” 镇国公夫人紧蹙眉头,恨不得现在就离开,前往未央宫看望皇后娘娘。 张氏小声提醒顾玖三人,“都安分一些,宫里怕是要变天了。” 谢氏一听,手一抖,差点将茶杯打掉。 谢氏压低声音,凑到张氏耳边,“大嫂,你可别吓唬我。” 张氏神情严肃,“这种话,我怎敢胡说。” 皇后娘娘没有出席宫宴,单是此事,就已经释放出足够多的信号。 明白的自然明白,不明白地如谢氏这般,迟早也会明白。 瞧瞧大殿内,大家的表情,之前还很放松,结果一听见皇后娘娘身体抱恙,大家的神情都变得严肃起来。 如今,就算饿到前胸贴后背,大家也没心思吃菜喝酒。 再说,宫宴上的酒菜一点都不好吃,都是冷冰冰的。 宫人们对待宫宴,一如既往的不上心。 除了给诸位嫔妃的酒菜是热乎乎的,给诰命夫人们的酒菜,永远都是冷冰冰,半点热乎气都没有。 第149章 你是怕我死得不够快吗? 一顿宫宴,大家都吃得心不在焉。 全都竖起耳朵,听嫔妃们说些什么。 然而,嫔妃们尽聊些风花雪月的事情,关键信息半点不透露。 几位国公夫人,除镇国公夫人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外,大家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皇后娘娘抱恙,这是好事啊! 庆祝都来不及,怎会忧心忡忡。 唯一需要担心的事,就是皇后娘娘过世后,天子会不会借机掀起一场大风暴?会不会波及到自家头上? 还有就是,朝堂上的势力该洗牌了。自家是不是该提早行动,占据主动位置。却又担心引来天子的猜忌,得不偿失。 要知道,开耀帝越老,心眼越小,眼里容不得一点沙子。 谁要是让开耀帝不痛快,开耀帝就会让他全家祖孙三代都不痛快。 这么一琢磨,几位国公夫人极有默契的选择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宫宴没滋没味,顾玖就喝了一口酒。 冰冷的酒水从咽喉滚落而下,整个人从头到脚透心凉。 算了! 这宫宴没法吃了。 顾玖放下酒杯,安静的跪坐在张氏谢氏身后。 顾玥一直低着头,心思不明。 顾珊全程安静如鸡,今天就没听她说过几句话。 嘭! 谁的酒杯滚落在地上,瞬间引来所有人的关注。 前方,薛贵妃掩唇一笑,扫了眼地上的酒杯,说道:“贤妃姐姐,你这是怎么了?可是手冷?这些天杀的奴婢,竟然给贤妃姐姐冷冰冰的酒杯,该死。” “娘娘饶命,娘娘饶命!” 当场所有的宫人,无论有无品级,全都跪了下来,齐齐磕头。 薛贵妃冷哼一声,威严十足。 贤妃面无表情地说道:“贵妃娘娘想多了,是我自己没拿稳,和旁人无关。” 薛贵妃笑了起来,“贤妃姐姐一如既往的仁厚。罢了,既然贤妃姐姐发了话,此事本宫就不计较了。” 贤妃蹙眉,盯着薛贵妃,一改之前的平静温和,“计较?本宫砸个酒杯,本宫自己都不计较,你计较什么?莫非贵妃还真当自己是皇后娘娘?” 大殿空气突然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心都跟着跳了跳。 这是要搞事啊! 嫔妃们真的忍不住了吗? 皇后娘娘还没死呢,就开始搞事,就不怕皇后娘娘临死前拉一个垫背的。 薛贵妃脸色剧变,眼中带着狠意,“贤妃姐姐慎言。你心里头对皇后娘娘纵容有所不满,也不该诅咒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乃一国之母,岂容你污蔑。” 贤妃气得浑身发抖,薛贵妃分明就是颠倒是非黑白,倒打一耙。 “你才是污蔑,信口开河。不知是谁心思不正,真以为这后宫是你说了算吗?” 薛贵妃嘲讽一笑,“贤妃姐姐误会了吧。这后宫我说了不算,你说了也不算,自然是陛下和皇后娘娘说了算。贤妃姐姐,你都一大把年纪了,说话好歹注意点分寸。” 贤妃气得脸色涨红,冷哼一声,起身,甩袖离去。 薛贵妃轻蔑一笑,就这点本事,还敢和她斗,不自量力。 淑妃端坐不动,从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只是自顾自的喝酒。 薛贵妃转眼笑了起来,“淑妃姐姐,我们喝酒。” 淑妃似笑非笑地看着薛贵妃,“免了!本宫可不想被你气死。” 薛贵妃端着酒杯的手停顿在半空中,就像是受了惊吓,又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话。 她掩唇一笑,“淑妃姐姐真会说笑。” 淑妃扫了薛贵妃一眼,“本宫从不开玩笑。” 薛贵妃暗自冷哼一声,“罢了,本宫何必热脸贴冷屁股。” 淑妃理都不理她。 顾玖的位置,离着前面有些远,听不见几位娘娘说话,却能看见几位娘娘的动作。 从贤妃娘娘甩袖离去,淑妃娘娘冷漠拒绝薛贵妃,薛贵妃自得其乐,顾玖都看在眼里。 她暗自咋舌,这些娘娘的关系真的到了这种程度吗?在人前都不掩饰,直接将矛盾摊开在众人面前? 这样真的好? 还是说宫里的矛盾已经到了白热化的地步,已经没有掩饰的必要? 顾玖听见张氏叹了一声。 于是她悄声问道:“大伯母,要紧吗?” 张氏小声嘱咐顾玖,“尽快出宫吧。继续停留下去,我担心会出事。” 随着皇后娘娘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嫔妃们差不多直接撕破脸皮,撸袖子赤膊上阵。 顾玖心有戚戚。 这后宫,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她想到一心往上爬的江燕,不知道江燕有没有顺利进宫?现在身在何处,可有称心如意?还是说,正在最底层苦苦煎熬,看不到希望看不到未来? 女儿家最美好的青春年华就那么几年。江燕若不能抓住机会,在颜色最好的年纪爬上来,那她这辈子就难了。 顾玖胡思乱想了一通,继续在宫宴上煎熬。 这顿宫宴,大家都是食不知味,很快就散了。 张氏领着谢氏去见老夫人魏氏,想要提前出宫。 老夫人魏氏点点头,“出宫吧,我们都出宫去。今年不太平,大家都谨慎一点。” 张氏顿时松了一口气。 大夫人小魏氏急匆匆来到老夫人身边。 “老夫人,儿媳刚得到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莫非是皇后娘娘……” 老夫人魏氏的脸色微微一变,心想皇后娘娘不会连大年初一都没熬过去吧。 要是皇后娘娘果真没了,那今天在场的所有人…… 老夫人魏氏眉头紧张,脸色都不好看了。她这把老骨头,怕是熬不过皇后娘娘的丧事,就要死在灵堂前面。 大夫人小魏氏忙说道:“不是老夫人想的那样。儿媳得到消息,明后几天,皇孙们要集体选妻。不出意外,琪儿,瑛儿都在名单上。” “什么?” 二夫人王氏,三夫人段氏都急了。 “大嫂,这个消息准确吗?” 大夫人魏氏肯定地说道:“消息确定。几位国公夫人最先得到消息,她们都已经在商量对策。” 大家在人群中搜寻国公夫人们的踪影,果不其然,几位国公夫人聚在一起,每个人都是一副神情凝重的模样。 老夫人魏氏问道:“谁出的主意?怎么会想到让皇孙们集体选妻?” 大夫人小魏氏悄声说道:“听说是皇后娘娘的意思,陛下也同意了。这一回,裴家的几个姑娘估计都逃不掉。” 多少人都盯着裴家姑娘的婚事,谁让鲁侯势大,手握兵权,位高权重。 身为鲁侯的女儿,所受到的关注,远远超过了公主郡主们。 裴芸逃婚跑到西北去,真以为京城无人知晓吗?只不过大家心照不宣罢了。 自家娶不到裴芸,当然也不乐意看到别家娶到裴芸。 裴芸能够顺利出京,前往西北,可以说不少人明里暗里都行了方便。 这回裴芸赶在过年前,从西北悄悄回京。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裴家准备给裴芸定下亲事。 裴芸到底是嫁到皇室,还是嫁到勋贵世家,大家都在关注。 因为裴芸的婚事,从侧面代表了鲁侯的态度。 这些年,鲁侯的态度总是模棱两可,含含糊糊。 勋贵们说他立场不坚定,屁股是歪的,怕他在背后捅刀子。 文官们则说他贪腐,狼子野心,不足为谋。甚至有人说鲁侯就该被千刀万剐。 然而,不管勋贵文官如何诋毁,谩骂鲁侯。其实大家都想拉拢他。 拉拢了鲁侯,皇帝宝座基本上就稳当了。 然而,鲁侯这个王八蛋,钱没少拿,谁给的钱他都敢拿,可他拿了钱却不做事。 十足的混蛋一个。 鲁侯的所作所为,让人恨得咬牙切齿。 偏偏大家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不过,鲁侯虽然说油盐不进,好歹他有子女。几个女儿都还没有婚配,这就是机会啊。 鲁侯的几个儿子,娶的要么是勋贵之女,要么就是他部下的女儿。立场体现得不够明显。 如今轮到鲁侯的女儿们说亲,他总不能将宝贝女儿嫁给部下的儿子吧。 都说高嫁女,低娶媳。让裴芸嫁给武将的儿子,那等于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浪费啊! 所以,裴芸的婚事,有很多操作的地方,也代表了很多含义。 老夫人魏氏一琢磨,就知道看似皇孙选妻,实则是多方势力在其中博弈。 “这潭水太深,你们都不准伸手。琪儿和瑛儿的婚事,老身和老侯爷商量之后,会尽快定下来。走吧,赶紧出宫。” 老夫人魏氏神情凝重,大家也都跟着提心吊胆。 张氏偷偷松了口气,幸亏她没生女儿,要不然得担心死。 谢氏动着歪脑筋,皇孙选妻,好事啊。 顾玥的婚事已经定下来了,可是还有顾珊啊。 要是顾珊能嫁给皇孙,那真是祖上积德。 张氏见状,急忙提醒谢氏,“弟妹,这件事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你不要乱来,害了全家。” 谢氏抿唇一笑,“大嫂提醒的对,你放心,我肯定不乱来。我家珊儿还小,伦也论不到她。” 张氏蹙眉,表情严肃,“走吧,跟着老夫人一起出宫。” 心头却已经打算好,回府后,她得让人提醒一下顾大人。 不管谢氏有什么想法,都必须将她的想法扼杀在萌芽中。 顾玖同顾玫走在一起,“玫姐姐,不要紧吧?” “我没事。不过琪妹妹和瑛妹妹就有麻烦了。” 顾玖悄声问道:“赵王府那边解决了吗?” 当初赵王府想要聘娶顾琪,侯府一力拒绝,不惜同皇后娘娘合作。 这件事,顾玖一直记挂着,不知道后续情况如何。 顾玫悄声同她说道:“赵王府那边暂时没了动静,看样子是放弃了。可是这次皇孙选妻,我担心赵王府又会生事。听说只要皇孙选中了谁,陛下就会直接下旨赐婚。” 顾玖微微摇头,“这一点玫姐姐倒是可以放心。想让陛下下旨赐婚,前提是皇孙选的妻子,得符合陛下的要求。 比如鲁侯府的裴芸姐姐,不是随便哪个皇孙都能选她为妻。 若是有人弄不清楚情况,胡乱选妻,陛下不仅不会下旨赐婚,说不定还会震怒。” 顾玫说道:“那些皇孙,小玖妹妹没接触过,个个都是人精,一个比一个会算计。我看啊,这次皇孙选妻,一定会有浑水摸鱼,趁机搞事。” 顾玖点点头,那倒也是。 皇孙们接受的都是这个时代最最优质的教育,无论是思想,眼界,能力,都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论起耍手段,耍心眼,这些皇孙甩了绝大部分同龄人十条街不止。 一个简单的皇孙选妻,很有可能都会被他们玩出各种花样。 皇后娘娘提议皇孙们集体选妻,果然没安好心。 估计皇后娘娘想在生命的最后关头,搞一波大事,将局面弄得越发混乱。 局面越乱,跳梁小丑纷纷跳出来,方能衬托出太子殿下的仁厚和优秀。 如此一来,天子还有什么理由废掉太子殿下? 皇孙们烂,间接衬托出王爷皇子们的烂。 比烂,永远没有下限。 与其让一个烂人皇子继承皇位,还不如就让太子继承皇位。好歹太子还有仁厚这个优点。 顾玖琢磨了一番,越发感觉皇后娘娘深不可测,手段非凡。 只可惜她争不过命,争不过开耀帝。 顾玖偷偷感慨了一番,皇后娘娘巾帼不让须眉,可惜生的儿子连她一半都不如。可悲可叹。 只怕皇后娘娘也很不甘心吧。 顾家人顺利出宫,坐上马车启程回府。 顾大人在半下午的时候,也赶了回来。 谢氏派人将顾大人请到芙蓉院。 “老爷辛苦了。” 顾大人板着脸,表情阴郁,“听说后宫宫宴,贤妃砸了酒杯,甩袖离去?” 谢氏楞了一下,忙凑到顾大人身边,“这事连老爷都知道了吗?” 顾大人冷哼一声,“后宫宫宴发生的情况,第一时间就有人禀报了陛下。此事我都知道了,也就等于差不多全京城都知道了。” 谢氏暗呼害怕。 “妾身也没想到会看到那一幕。不过妾身离得远,没听见几位娘娘到底说了什么。” “无妨!大致原因本官已经知道。” 谢氏好奇,问道:“什么原因?贤妃娘娘同贵妃娘娘有仇吗?” 顾大人悄声说道:“前段时间,估计也就两三个月之前。赵王扇了燕王一巴掌。” “啊?” 谢氏不敢相信。 顾大人又说道:“此事就发生在宫里,陛下的眼皮子底下。赵王居长,燕王居幼。燕王被赵王扇了一巴掌,不能还手,肯定会记恨在心。贤妃是燕王的生母,恨屋及乌,自然记恨上了薛贵妃和赵王母子。” 谢氏一阵后怕,“诸位王爷和娘娘们已经闹到这个地步了吗?” 顾大人点头,“老侯爷提醒了我,以后得离这些王爷远一点。千万不能掺和到王爷们的争斗中。” 谢氏连连点头,“老爷说的有理。今儿我也听了一个消息,据说皇孙们要集体选妻,就在接下来几天。老夫人很是担心,担心顾琪顾瑛两个孩子被选上。” 顾大人皱起眉头,“这的确是个麻烦事。不过老夫人和老侯爷应该有办法应对吧。” “老爷,皇孙选妻,大家都唯恐避之不及。可要是姑娘能嫁到一个不争夺皇位的王府中,妾身想着也挺好的。” 顾大人眯起眼睛,“夫人想说什么?” 谢氏惴惴不安,不过她还是说道:“妾身在想,珊儿要不要抓住这次机会。” “荒唐!” 顾大人厉声呵斥,“我刚才说的那些话,都白说了吗?你是一句都没听进去吗?我都说了,要离这些王爷皇子皇孙远一点,你还巴巴的凑上去。你是怕我死得不够快吗?” 谢氏慌了,“老爷,妾身没那个意思啊。妾身只是想让珊儿嫁到好人家去。” 顾大人被气了个半死,“闭嘴。天下好人家那么多,为什么非要嫁皇孙?我告诉你,这里是京城,不是西北。 你知不知道,稍有行差踏错,就有可能万劫不复。 你以为某个王府不参与夺嫡之争,就能平安富贵一辈子吗?你做梦。 你真是太令我失望了。你是有多利欲熏心,你怎么就只看到眼前的好处,看不到其中的风险?本官真的要被你害死。” 第150章 心生怨恨 顾大人气得脸色发青,甩袖离去。 谢氏顿时怕了,伸出手,抓住顾大人的衣袖。 “老爷,妾身糊涂。妾身错了,妾身知道错了……” 顾大人气得话都说不出来,连着深吸几口气,才将心头的怒火压下去。 “以前在西北,你一直做得很好。为何到了京城,你一次又一次的令本官失望?到底是本官对你要求太高,还是你太蠢?” 谢氏大哭起来。 丫鬟们早已经退了出去,并且细心的将房门关上。 谢氏连连摇头,“老爷,妾身真的知错了。妾身回到京城后,身体一直不好,又接连出事。妾身一时糊涂,才会异想天开。以后绝不会了。” 顾大人冷哼一声,目光森冷地盯着谢氏,“如果你认为本官的要求过分,你达不到本官的要求,你说出来,本官不勉强你。从今以后,孩子们的婚事也无需你来操心,本官自会替孩子们相看合适的婚事。 如果你只是一时脑子糊涂,本官希望你尽快清醒,别再说一些蠢话,做一些蠢事。 你要记住,这里是京城,不是西北。这个京城,不是你当年刚嫁给本官时候的京城。 这个京城刀光剑雨,处处都是不见硝烟的战争。 你若是敢坏事,就算你替本官生儿育女,劳苦功高,本官也不会饶了你。” 谢氏哭着说道:“妾身听老爷的,妾身不敢坏事。妾身只是想让孩子们嫁到好人家,一时着急了点。” 顾大人弯腰,捏着谢氏的下颌骨,冷漠地说道:“让孩子们嫁到好人家,无需你来操心。 你只要乖乖听从侯府的安排,孩子们的婚事自然顺风顺风。 你若是自作聪明,非要争一争,彰显你的能力,我劝你趁早歇了这个心思。 莫非你以为你比侯府老夫人更睿智,见识更广,看得更透?夫人,请你以后别再犯蠢,本官耐心有限。 什么皇孙选妻,连侯府都不敢招惹,你哪来的自信,竟然妄想将珊儿嫁到王府去?你脑子果然不清醒。” 谢氏可怜兮兮地说道:“老爷说的对,妾身果然是不够清醒,太过自大,才会想到将珊儿嫁到王府。妾身以后再也不会犯这样的错误,一切以老爷的意思为准。求老爷再给我一个机会吧。” 顾大人冷哼一声,甩开谢氏,“本官给过你很多机会,你抓住了吗?” “这一次妾身一定抓住机会,一定不会让老爷失望的。” 谢氏哭得很惨,上气不接下气,已经不顾形象了。 顾大人闭上眼睛,叹息一声,最后说道:“罢了,这次的事情本官不和你计较。下次不要再让本官听到类似的蠢话,本官耐心有限,你知道后果。 还有,今年过年,谢家人一律不清。已经送过去年礼,本官不计较。但是谢家的礼物,给本管丢出去。” 谢氏愣住,“老爷,谢家毕竟是妾身的娘家。……就算大哥不对,可是妾身的母亲,父亲,还有二哥一家……” “本官的话你听不见吗?” 顾大人直接打断谢氏的话。 谢氏嘴唇张张合合,脸色惨白,一副要昏过去的模样。 顾大人冷冷一笑,“夫人,你最好记住本官的话,不要阳奉阴违。你要明白,你有今天的一切,靠的是本官,而非你的娘家。谢茂欺我,辱我,你还妄想本官同谢茂好好相处,你是太过天真,还是欺本官太蠢?到了现在,你还看不明白吗?本官与谢茂势不两立,你必须二选一。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这一回,谢氏没有拉住顾大人,眼神呆愣地目送顾大人离去。 紧接着,她哈哈笑起来,笑中带泪,极尽嘲讽。 春禾从外面进来,见谢氏坐在地上,顿时一慌。她急忙上前,扶起谢氏,却没有扶动。 “夫人,你不要紧吧?” 谢氏呵呵一笑,“所有人都来逼我,是要将我逼疯吗?说我蠢?可他以前明明说我是贤妻,有了我,他才能安心做官,一心仕途。 这些年,到底是谁在替他养家?又是谁在替他教养儿女?他骂大哥欺人太甚,可他怎么不想想,大哥这些年为了我们这个家做了多少事情。” 春禾心惊胆战,太太是在抱怨老爷吗? 春禾急了,急忙劝道:“太太,你别说了,小心被人传到老爷的耳朵里。奴婢扶你起来,好不好?” 谢氏抬头盯着春禾,“你也认为是我犯蠢,是我做得不对?” 春禾连连摇头,“奴婢当然没这么想。太太,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而且老爷说的一些话也有些道理。侯府那样富贵的人家,都不敢将姑娘嫁到皇室,我们这样的人家,理应避开皇室,敬而远之。” 谢氏站了起来,冷哼一声,“他们就是太保守,所以才会一代不如一代。富贵不是天上的馅饼,不会从天上掉下来。 想要富贵,得去争,得去搏,得去抢。他们只看到将姑娘嫁到王府的风险,怎么就没看到其中的收益? 就像我大哥,他要是跟侯府,跟顾家一样,整日怕这样,怕那样,谢家还能富贵吗?他能当上东宫属官,一跃而起做人上人吗?这些都是怎么来的,这都是靠胆大心细搏来的。” 谢氏说到最后,一副咬牙切齿,愤恨无比的模样。 春禾听着谢氏的话,胆战心惊。 她小心翼翼地劝道:“太太,侯府已经富贵到了极致,再往上走,就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盛极而衰。奴婢以为,侯府不和皇室联姻,别的不敢说,至少还能保住三代富贵。” 谢氏呵呵一笑,盯着春禾,“没想到你也懂烈火烹油,盛极而衰的道理。” 春禾低头,“都是太太教的好。奴婢以前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自从来到太太身边伺候,长了见识,也跟着太太学了本事,才有了今天。” 谢氏点点头,说道:“你说的没错。侯府怕盛极而衰,但是我们顾府不怕。侯府已经是富贵之极,但是我们顾府还没有真正富贵,你懂吗? 顾府离着真正的富贵,还隔着十万八千里。不靠联姻,光靠爷们们在官场上打拼,得多少年才能得享富贵? 十年,二十年,还是五十年?我还能活到那一天吗? 更可怕的是,爷们们拼了一辈子,也仅仅只是保住如今的地位。子孙后代,一代不如一代。 就怕我百年之后,儿孙们越过越穷困潦倒。 若是从现在开始就未雨绸缪,同皇室联姻,不敢说富贵百年,五十年总能保证吧。 呵呵……可惜,老爷被吓怕了,他不敢,他什么不敢做!他只会听侯府的话,侯府说往东,他就不敢往西。凭什么凡事都要听侯府的?” 啪! 谢氏伸手,将桌上的茶杯全都扫到地上。 春禾脸色煞白,“太太,求你别说了。老爷刚回京城,还不了解情况,听侯府的肯定没错。太太,你就别胡思乱想了。” “你也认为我是在胡思乱想?” 谢氏眼神凶狠,死死地盯着春禾。 春禾心头突突突的乱跳,“太太误会了。奴婢是担心太太气坏了身子。太太不是说过了正月,就要和大太太掰扯,争夺管家权吗?太太若是不养好身体,如何同大太太争?” 谢氏冷哼一声,“我身子再弱,也没弱到不能管家理事的地步。” “太太将来不仅要管家理事,还要为三姑娘准备嫁妆。等大姑娘的婚事定下来后,还得为大姑娘准备嫁妆。这一件件,一桩桩的事情,奴婢担心太太累坏。” 谢氏呵呵一笑,“你这张嘴倒是会说。罢了,今天我说的那些话,你就当没听过。” 春禾连忙说道:“奴婢什么都没听见,奴婢去给太太泡茶。” “去吧。” 春禾急匆匆地出了房门,站在屋檐下,被冷风一吹,心跳才渐渐慢下来。 之前在房里,她真的快要吓死了。 太太说的那些话,春禾说不出道理来,就是觉着不合适,很危险。 现在的日子,过得不好吗?为什么非要折腾? “春禾姐姐,你没事吗?” 丫鬟冬梅见春禾脸色惨白,关心地问道。 春禾摇摇头,“我没事。我去给太太泡茶。” 春禾急忙走了。 冬梅有些疑惑,朝屋里看了眼,估摸着又是太太出了什么幺蛾子。 …… 隔壁侯府,老侯爷来到松鹤堂。 几个儿子,儿媳都在。 老侯爷说道:“琪儿,瑛儿都在少府名单上,隔壁府上的顾玖,顾珊,也在名单上。” 众人闻言,齐齐皱眉。 老夫人魏氏问道:“怎么小玖和珊儿也在名单上?” 老侯爷沉声说道:“凡在京四品官员嫡出姑娘,均被登记在册。” 老夫人魏氏叹了一声,“宫里这样搞,怕是要出乱子。” 大夫人小魏氏安慰道:“老夫人放宽心,小玖和珊儿虽然在名单上,应该没有哪个皇子会点她们的名字。” 二夫人王氏,三夫人段氏齐齐点头。 皇孙们可不傻,即便有各种条件限制,不能随意挑选妻子人选,却也不会选到顾玖,顾珊。 她们二人能在名单上,也仅仅只因为那一句四品以上官员嫡女均要登记在册的缘故。 皇孙娶妻,也是想娶一个娘家给力的姑娘为妻。 说实在话,隔壁侯府,并不能满足皇孙对妻族的要求。 老夫人魏氏看着老侯爷,“琪儿和瑛儿怎么办?” 老侯爷沉声说道:“没办法将她们的名字从名单上撤下来。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尽快给两个孩子定下亲事。” “这么短的时间,哪里去找合适的亲事?” 二夫人王氏着急,她不想宝贝女儿顾琪嫁到皇室,也不想让女儿随便找个人家嫁出去。 老侯爷板着脸,“这么长时间,难道就没看上一家?” 这…… 二夫人王氏说道:“看倒是看了几家,本还想再继续看看,如今偏偏出了皇孙选妻这档事,真是愁死人了。” 老夫人魏氏问道:“老头子,宫里可有要求适龄的皇孙这一次必须选妻?” 老侯爷眼前一亮,“这倒是没有。” “也就是说,皇孙们可以趁着这次机会选妻,也可以不选?” 老侯爷连连点头,“正是如此。仔细想想,陛下也不希望皇孙们集中在一起选妻。只是不好驳了皇后娘娘的面子,才会同意这件事。各位王爷皇子,想必也清楚这一点。看来这次皇孙选妻,最多不超过十人。” “只怕连十个人都没有。” 大老爷顾知文说道,“明摆着这一次皇孙选妻,皇后娘娘是想借机生事。诸位王爷皇子,肯定不会乖乖入套。 大不了就安排一个不受重视的儿子出面应付差事。 不受王爷们重视的儿子,十有九八都是庶出皇孙。庶出皇孙可没资格娶我们侯府的姑娘。二弟,三弟,你们大可以放心。” 老侯爷摇摇头,“别忘了东宫还有两位公子没有娶亲。另外,皇后亲自点了公子诏的名字。这三位,可都有资格迎娶我们侯府的姑娘。无论是嫁给东宫两位公子,还是嫁给公子诏,都非良配。” 老夫人魏氏说道:“东宫应该是盯上了鲁侯府的姑娘吧。” “东宫两位公子想娶鲁侯府的姑娘,得先过了陛下那一关。陛下肯定不会看着东宫迎娶鲁侯的女儿。” “这么说来,鲁侯的闺女,只能嫁勋贵?” 老侯爷点点头,“差不多吧。” 老夫人魏氏皱眉,说道:“老二媳妇,老三媳妇,你们两抓紧时间,只要有合适的人家,赶紧给琪儿,瑛儿定下亲事。总而言之,我们家的姑娘,不能嫁入皇室,更不能嫁入东宫。” “可是这么短的时间,到哪里找合适的人家。” “找不到也要找。” 大夫人小魏氏说道:“我这里倒是有几个合适的,就是不知道二弟妹,三弟妹能不能看上。” “大嫂你快说。” 大夫人小魏氏手头上有很多未婚男女的资源,她一口气点了四五家。 二夫人王氏,三夫人段氏都说要考虑考虑。 事关宝贝闺女的婚事,她们不敢轻率。 老夫人魏氏提醒,“只要有合适的,就尽快定下来。万一被其他府上抢先,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 二夫人同三夫人齐齐应是,都说明日给答复。 侯府还在担心顾琪,顾瑛的婚事。却不想,自家小子早被人盯上了。 正说着话的时候,就有媒人上门提亲。 不仅侯府的小子被人盯上了,就连顾府没定亲的小子们,也都得到文官武将的青睐。 同一时间,两个媒婆来到顾府提亲。 今天,京城的媒婆真忙,当然也是赚足了钱。 两个媒婆,代表的可不是两家人,而是四家。 这四家,分别看中了顾府的二少爷顾玦,三少爷顾珽,五少爷顾望,六少爷顾琤。 顾玦和顾望,是大房嫡出,都还没定亲。 顾珽,顾琤则是二房嫡出。 两个媒婆,面对大老爷顾知鸣,顾大人顾知礼,发挥三寸不烂之舌,一副势要保媒成功,拿到媒人赏钱的架势。 大老爷顾知鸣同顾大人两兄弟,一个头两个大。 让他们应付官场上的倾轧,没压力。 可要他们应付媒婆,真是为难他们了。 大老爷拍着桌子,“去,将大太太,二太太请来。就说媒人上门。另外将二郎,三郎,五郎,六郎都叫来。事关他们的终身大事,让他们也都听听。” 下人领命而去。 媒婆奉承道:“还是老爷考虑得周到。” 大老爷顾知鸣冷哼一声,很是看不起这些媒婆。 死的都能被她们说成活的,烂人一个也能被她们说出一朵花来,丑八怪在她们嘴里堪比西施貂蝉。 总而言之,在媒婆嘴里,就听不到一句真话。 “姑娘,不好了,有媒婆上门给三少爷说亲。” 小翠急急忙忙跑回芷兰院。 顾玖猛地站起来,“果真有媒人上门?” “千真万确。不光是替三少爷说亲,还要替二少爷,五少爷,六少爷说亲。” 顾玖咬咬牙,“走,随我去前院看看。” 给顾珽说亲,不亲自去盯着,顾玖心头不放心。 第151章 拿婚事做赌注 皇后一出手,整个京城都跟着鸡飞狗跳。 这手段,别人拍马都比不上。 开耀帝听着绣衣卫左卫徐仙之禀报京城的情况。 “启禀陛下,京城各大世家都在忙着为子女说亲,以至于官媒供不应求。” 开耀帝鼻腔出气,嗯了一声。 “还有呢?” “微臣初步统计,短短几个时辰,已经有十户人家定下了儿女亲事。” “名单!” 徐仙之不敢耽误,忙从怀中取出名单,双手奉上。 伺候在开耀帝身边的内侍监监正陈大昌从徐仙之手中接过名单,然后放在开耀帝面前。 “陛下,请过目。” 开耀帝微微眯起眼睛,扫了眼名单,都是熟悉的名字。 开耀帝冷哼一声,“皇孙选妻,这些人就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要撇清关系吗?堂堂皇孙,竟然被人如此嫌弃,简直荒谬。” 大殿内,落针可闻。 宫人齐齐低下头,尽全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徐仙之脑门上冒汗,心里头惴惴不安,生怕陛下迁怒到他的头上。 “陛下可有批示?” 别人惧怕开耀帝的龙威,不敢开口说话,陈大昌却没有如此顾虑。 他自幼伺候在开耀帝身边,主仆二人相伴四十载。 他是开耀帝的仆人,也是开耀帝的死士,谋臣。 开耀帝冷冷一笑,“传朕口谕,让诸皇孙在明日日落之前,把名单交上来。如此荒唐的事情,就该趁早结束。” 开耀帝的话语中,很明显对皇后娘娘出的这个主意,有诸多不满。 皇孙们扎堆选妻,扎堆成亲,别的不说,光是婚礼开销,就是一个庞大的数字。 届时,国库和少府都会因为这一笔笔的开销,压力倍增。 就算少府有钱,也经不起这么花用。 少府是开耀帝的私库,让他一下子拿出那么多钱,给皇孙们娶妻,即便贵为天子,富有四海,也会感到肉痛。 陈大昌躬身领命,快步走出大殿,叫来几个内侍,去东宫,各家王府,皇子府传陛下口谕。 …… 宁王府。 送走了内侍,宁王妃裴氏忧心忡忡,派人将刘诏叫到跟前说话。 “刚才宫里来了人,传陛下口谕,要求明日日落之前,必须将名单交上去。这次选妻,你可有合适的人选?” 刘诏微微躬身,面无表情地说道:“母妃放心,此事儿子已有主意。” 宁王妃裴氏“哦”了一声,有些意外。 “你已经想好了吗?谁家姑娘,说来听听。” 刘诏语气淡漠地说道:“等到明日,母妃就会知道。” 宁王妃裴氏张口结舌,很是恼怒。 她板着脸,不悦地说道:“谁家姑娘,这么金贵,到了这会还要保密。难道本王妃都没资格知道她的名字?” 刘诏不为所动,一本正经地说道:“未免节外生枝,母妃暂且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宁王妃裴氏气得快要说不出话来,“你大了,翅膀硬了。你是嫌弃本王妃会拖你的后退吗?本王妃辛辛苦苦将你养大,得来的竟然是你的嫌弃。” 刘诏挑眉,脸上连一点多余的表情都没有,“母妃误会了,儿子绝无此意。反正明日日落后,母后就会知道儿子的妻子人选,也就一天时间,难道母妃也等不及吗?” 宁王妃裴氏冷哼一声,“你也知道只是一天时间,区区一天时间你都要让本王妃等,你心里头到底有没有我这个母妃?” 刘诏蹙眉,他不喜欢这种注定不会有结果的争论。 于是他干脆利落,说道:“母妃若是没别的事情,儿子就先告辞。” 说罢,刘诏起身,朝外面走去。 “你给本王妃站住。本王妃让你站住,你听到没有?” 刘诏不为所动,仿若什么都没听到,一直走到门口,才停下脚步。 他回头,看着宁王妃裴氏,“母妃还有什么指教?” 啪! 宁王妃裴氏拍着桌子,异常恼怒,“我如今是管不住你了吗?” 刘诏突然笑了笑,“母妃以为,这次选妻是一次单纯的选妻吗?” 宁王妃裴氏蹙眉。 刘诏干脆走回大厅,对宁王妃裴氏说道:“母妃应该已经听说,这次选妻,是皇后娘娘故意针对我。母妃想想,这般情况下,儿子要选一个什么样的妻子,才能让皇后娘娘满意?” “为何要让她满意?她都没几天活了。”宁王妃裴氏一脸不满。 刘诏点点头,“母妃说的没错,皇后娘娘的确没几天活头了。可是这次选妻,儿子只要有半点疏忽大意,母妃信不信,皇后娘娘依旧有办法在临死前让我们宁王府永无宁日,父王永远失去皇祖父的信任?甚至有可能被夺王爵!” “怎么可能!她要是真有本事,何须等到临死前,早就让我们王府永无宁日。” 宁王妃裴氏不相信刘诏的话,认为刘诏危言耸听,胡说八道。 刘诏微微摇头,“母妃小看了皇后娘娘,她是真的有这个本事。 以前她没这么做,那是因为我们宁王府自始至终都很低调,从不主动招惹事情。 而且皇后娘娘的精力都在朝堂上,以及东宫那边,她见我们安分守己,自然不会故意针对我们宁王府。 但是这一次不同,这一次儿子率先挑起争端,暴露了自己。皇后娘娘到死之前,都会牢牢的盯着我,确定我伤害不了东宫,她才会瞑目。 若是我不配合她,她一定会认为我们宁王府比赵王府更危险,她会会拼尽全力,优先解决我们宁王府。 所以,这次选妻,并非单纯的一次选妻。这是一次博弈,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宁王妃裴氏的脸色变了,“难道你为了打消的皇后娘娘的猜疑,就要牺牲自己的婚事吗? 你是不是打算随便选个姑娘为妻?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好好的日子,眼看着皇后快走到了尽头,你为何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招惹皇后,还主动暴露自己。你不是自诩聪明吗,为什么会做这种蠢事? 如今连你的婚事也被牵连进去,你说怎么办?我告诉你,你要是真的随便选个姑娘为妻,我绝不同意。” 刘诏笑了笑,笑容清淡,“我的婚事,我已经有了主意。等到大婚的时候,母妃等着喝儿媳茶就行了。言尽于此,儿子告辞。” “你给我回来!” 宁王妃裴氏怒吼。 刘诏这一次没做停留,径直离开。 宁王妃裴氏气地砸了一套青花瓷茶具。 刘诏离开了春和堂,前往外院面见宁王。 父子见面,刘诏开门见山地说道:“请父王好好管管母妃!” “她又怎么呢?”宁王乐呵呵的,半点不在意。似乎还挺乐意看到刘诏吃瘪的样子。 刘诏蹙眉,有些不满地说道:“母妃想要插手儿子的婚事,你得管管她。” “你自己就有办法解决,何须本王出面。”宁王根本不鸟刘诏,完全没有做父亲的自觉。 刘诏板着脸,不满。 宁王假装没看见,反而问道:“明日日落时分交名单,你有想好娶哪家姑娘吗?和本王说说,本王替你参考一番。” 刘诏不给面子,“不劳父王操心。” 宁王走上前,拍拍刘诏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你身为本王的嫡长子,理应娶一位身份匹配的姑娘为妻。若是你一意孤行,非要娶寒门小户的姑娘为妻,很快你的兄弟们都将超越你。这个后果,你可有想过?” 刘诏笑了笑,“父王是不是从来没有相信过儿子?” 宁王哈哈一笑,“本王当然相信你,前提是你得拿出东西来。” 刘诏沉默。 宁王又说道:“身在皇室,利益为重,这个道理不用本王提醒,你也应该明白。你还不是世子,也无爵位在身,仅仅只是王府嫡长子,皇孙,王府的爵位不一定会落到你的头上,你可清楚?” 刘诏低头,轻蔑一笑,“多谢父王提醒,儿子清楚。” 宁王再次拍拍刘诏的肩膀,“陛下对皇室宗亲,总是吝啬赐封爵位。你若是想要提前封爵,必须有一个得力的妻族。否则靠你一人单打独斗,可成不了事情。” 刘诏看着宁王,“就像父王一样吗?” “哈哈……” 宁王放声大笑,“总之你好自为之。” 刘诏面无表情地说道:“父王忙,儿子就不打扰,告辞!” 刘诏头也不回的离开。 宁王嘿了一声,有些恼怒,很快一笑而过。 内侍进屋伺候,小声问道:“大公子选妻,王爷一点都不在意吗?” 宁王看着窗外,“如果本王无法登上那个位置,他娶谁都无所谓。等本王百年之后,王府是盛是衰,本王无需在意。 如果本王有一天登上那个位置,那么他也将自食其果。该说的道理都已经说明,他听不听,本王不在意。” “王爷一心替大公子着想,只可惜大公子不领情。” “他从小性子倔,不讨人喜欢,哼,本王倒是要看看,他搞出这么多事情,到底想干什么。” 宁王脸色瞬间扭曲,不过转眼,就又笑了起来,乐呵呵的,显得极为和善。 …… 顾府。 顾珽当着顾大人的面,将媒婆打了出去。嚷嚷道,说老婆要自己选。 把顾大人气得,当场将顾珽捶了一顿。 要不是大老爷顾知鸣拦着,顾珽的腿都会被打断。 顾珽挨了打,却没吸取半点教训。 他还乐呵呵的,揉了揉臀部,冲顾玖说道:“不痛。” 顾玖气得咬牙,只恨顾大人怎么不打重一点。腿伤还没痊愈,就敢闹腾,果然是一天都闲不住。 顾大人气得上气不接下气,坐在椅子上,指着顾珽,大骂,“滚!给我滚出去。你个混账玩意。” 说完,就抄起茶杯朝顾珽头上扔去。 顾珽是个灵活的伤员,头一偏,就躲开了飞来的茶杯。 顾大人怒火蹭蹭蹭高涨,他怎么就生了这么个讨债鬼儿子。 大老爷挥手,示意顾珽赶紧走。 顾玖也拉着他,“哥哥,赶紧走。小心父亲又要打你。” 顾珽听话,反手拉着顾玖的手腕,跑了。 顾珽跑了,顾大人依旧生气。 “这个臭小子,跑得倒是快。他要是不跑,我非打断他的腿不可。” 大老爷顾知鸣哈哈一笑,“二弟,你先消消气。三郎的性子,我倒是喜欢。不如你就顺了他的意,让他跟着我从军。” 顾大人叹息一声,“大哥误会了,不是我不让这小子从军。你知道他是怎么说的吗?他说他要从军,就去西北做边军。我将他养到这么大,结果他要去西北送死。你说他是不是讨债鬼?” 大老爷一听,也跟着皱起眉头,“三郎怎么会想到去西北做边军?那可是拿命在拼。在京城从军不好吗?” 顾大人咬着牙,“就是啊!我也这么同他说的。结果他怎么说,说好男儿就不能贪图富贵享乐,要去西北自己挣军功,封妻萌子。简直是荒唐。他以为打仗就跟小孩子过家家一样吗?” 大老爷哈哈一笑,“没想到三郎倒是有志气。不过从军可不是他想的那么简单。此事二弟不要操心,我来解决。 改明儿,等我消了假,我把三郎带在身边,先让他看看真正的军营是什么样子。 等他知道打仗不是玩笑后,就不会嚷嚷着去西北从军。” 顾大人大喜过望,站起来,亲自拜谢,“多谢大哥。三郎就拜托你了。” 顾大老爷子挥手,笑着说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三郎有出息,我做大伯父的也是与有荣焉。” 顾珽不想成亲,顾琤倒是有些意动。 等到晚上,他寻了机会,到书房见顾大人。 “父亲,儿子不小了,想早点将婚事定下。” 顾大人有些意外,“你想好了?” 顾琤点头,“礼部侍郎的嫡长女,儿子认为很好。” 顾大人微蹙眉头。 礼部侍郎是正四品上阶,顾大人是从三品上阶。而且顾大人背靠侯府,说起来,礼部侍郎的闺女要是嫁给顾琤,算是高攀。 顾大人说道:“你的婚事,不如再看看。” 顾琤张张嘴,说道:“父亲,再过三年,儿子也要下场考试。娶礼部侍郎的嫡长女,儿子认为很合适。” 顾大人迟疑了一下,说道:“你的婚事,为父考虑过。为父想替你聘娶一位勋贵之女为妻。 三郎不着调,一心想去从军,以后估计长时间不在府邸。这样一来,这个家只能交到你手上。 你的妻子,将来就是府中的当家少奶奶,要担起管理整个家的重任。 文官之女还是过于文弱了些,勋贵之女性子更泼辣更大胆,也更适合你。” 顾琤微微躬身,态度坚定地说道:“儿子喜静,并不喜欢性子泼辣大胆的姑娘。儿子想娶文官之女,还请父亲成全。” 顾大人皱眉,“你怎么这么死心眼。” “还请父亲成全。” 顾大人恼怒不已,“我可以成全你,但是文官之女那么多,不是非要娶礼部侍郎的女儿。” “那父亲认为,儿子该娶谁?” 顾大人冷哼一声,“直接娶礼部尚书的孙女。他家有好几个嫡出孙女,都还没有婚配。” “父亲以为娶礼部尚书的孙女,强过娶礼部侍郎的嫡长女?” “那是当然。” 顾琤微微摇头,“可是儿子却不这么想。礼部尚书,据儿子了解,今年七十有一。谁也说不准,这位大人能不能熬到三年后。而且,孙女哪里比得上嫡亲的闺女亲近,总归是隔了一层。 反之,现在这位礼部侍郎,儿子特别留意过对方的履历。这位大人同陛下身边的申常侍是同乡,私下里应该也有来往。 申常侍目前是陛下身边,最年轻最得用的人之一。不出意外,很快就会升任内侍监少监。 有他在,一旦礼部尚书有个三长两短,礼部侍郎必定会取而代之,成为最年轻的礼部尚书。” 顾大人有些惊疑不定地盯着顾琤,“这些都是谁告诉你的?” 顾琤微微躬身,说道:“这些都是儿子回京后,慢慢了解到的。” 顾大人长出一口气,心中是五味杂陈。 “此事,你让为父再想想。” 第152章 刘诏选妻 顾大人受了刺激,同时又感到骄傲。 儿子似乎比他都要能干,有点没面子。 不过儿子这么能干,他身为老子,岂能不骄傲。 他看着顾琤,没想到一向只知道埋头读书的顾琤,私下里做了这么多工作。 “时辰太晚了,你先回去歇息。你说的事情,我会慎重考虑。” “多谢父亲!” 顾琤躬身告退,回到居住的院落。 他听着隔壁院落传来顾珽闹腾的动静,笑了笑,捡起一本书,翻开书页看了起来。 次日,京城的媒婆们依旧很忙碌,忙着四处窜门说亲。 顾大人有些拿不准主意,想等皇子们选妻结束后,再来考虑顾琤的婚事。 同时,他也派人出去打听礼部侍郎的消息。 如果当真如顾琤所说,结下这门亲事,未尝不可。 昨日媒婆上门,他也没有强硬拒绝,只说要考虑考虑。 …… 皇宫内,皇后娘娘躺在病床上,气若游丝。 王太医并太医院院正一起,给皇后娘娘用药。 虎狼之药,伴随着扎针,总是剧痛难忍。 皇后娘娘咬着毛巾,满头冷汗。 为了能够多活几日,她也是拼尽了全力。 施针完毕,太医们退下。 宫女上前,替皇后娘娘擦拭身体,换下被汗水打湿的衣衫,又新换了被褥。 皇后有了点力气,说道:“扶本宫坐起来。” 宫女急忙上前,扶着崔皇后靠坐在床头上。 皇后娘娘喘了两口气,问道:“现在外面什么情况?” 宫女们迟疑了一下,才说道:“皇孙们还没进宫。” 皇后娘娘轻蔑一笑,“陛下定的时间是落日时分,皇孙们不等到最后一刻,是不会老实地交上名单。” “娘娘说的是。” “公子诏若是进宫,记得提醒本宫。” “奴婢明白。” 内侍从外面进来,“启禀娘娘,太子殿下来了。” “让他进来吧。” 片刻之后,太子殿下被请进了寝殿。 “儿子给母后请安!母后的气色看着好了些。” 皇后娘娘自嘲一笑,“不过是强撑着罢了,这边坐着说话。” 皇后指着床边的圆凳。 太子殿下恭敬地坐下,“母后今天感觉好点了吗?” 皇后娘娘点点头,含笑看着太子殿下:“你今日过来,是为了孩子们的婚事?” “正是!这是儿子同属官们一起商量出来的名单,请母后过目。” 太子殿下四十出头,他恭恭敬敬地双手奉上名单。 皇后娘娘接过名单一看,眉头微蹙,“这是谁出的主意?” 太子殿下有一瞬间的慌乱,“母后不满意吗?” 皇后娘娘讥讽一笑,问道:“是你的主意,还是属官们的主意?” 太子低头,有些心虚,“是儿子的主意。” “放屁!” 皇后娘娘直接骂了一句脏话,将太子惊得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话。 皇后娘娘板着脸,“你是什么性子,本宫还不知道。这份名单分明是属官们拟定出来的,你为何要替那些人担责?他们拿着俸禄,却不肯忠君之事,个个心思不纯,这样的人你留着做什么?” “母后!”太子殿下有些为难。 皇后娘娘死死地盯着他,伸出手,宫女心领神会,将一只毛笔放在皇后娘娘的手中。 皇后娘娘提笔,两个大大的叉,就将名单上的名字给划掉了。 名单污了,却依稀能够看见裴芸的名字。 “简直是不知所谓,娶裴芸做儿媳,你是嫌你父皇没借口收拾你吗?” “儿子……” 太子张口结舌。 皇后娘娘直接将毛笔甩在地上。若非顾忌到太子的面子,她肯定会直接将毛笔甩在太子的身上。 “现在是非常时期,鲁侯那边,可以私下接触,但是绝不能在明面上有所来往。鲁侯的女儿,谁都不能娶。这是本宫的意思,也是你父皇的意思。” “那鲁侯的女儿还能嫁给谁?” “自然是嫁给勋贵。” 说完,皇后娘娘就说了两个名字,其中就有柱国公府的姑娘。 太子殿下狐疑。 皇后娘娘说道:“鲁侯府很可能会和柱国公府结亲,娶了柱国公府的姑娘,不仅你父皇那里能过关,还间接的同鲁侯府搭上关系。以后做事,不要那么直接,要学会迂回。” “多谢母后教诲,儿子明白了。” 皇后娘娘叹了一声,接着又说道:“东宫属官,也该清理了。” “母后!”太子大叫起来,看样子是不能接受。 皇后娘娘撇过头,掩盖住眼中的失望之色。她伸出手,宫人将一份材料放在她手上。 接着,她将这份装订好的材料,毫不客气,直接丢在太子殿下的脸上,“好好看看,你的东宫属官都做了哪些蝇营狗苟的事情。这种猪狗不如的人,你还留着做什么。” 太子殿下脸色苍白地捡起材料,看着上面的内容,他的双手都在颤抖。 “母后,这,这怎么可能。” “这上面的事情,到底是真的,还是有人编排,你不知道亲自去看一看,派人做个调查吗?本宫早就提醒过你,对于臣子,要宽严相济。该敲打的时候绝不能手软。一味的仁厚,只会让他们得寸进尺,变本加厉,欺上瞒下。一群猪狗一般的东西,也就是你耳根子软,将他们当宝。” 皇后娘娘说完,紧跟着咳嗽起来。 太子殿下着急担心,“母后,你没事吧。” 皇后娘娘吐了两口血,说道:“放心,本宫暂时还死不了。本宫会让方少监帮你,将这些蛀虫,统统清理出去。” 太子殿下面有为难之色,“母后,这会不会……能不能给他们一次机会?” 皇后娘娘冷笑一声,伸出手,压在太子的肩膀上。 太子顿时感觉到,肩膀上仿佛有千斤重担,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皇后娘娘面无表情地说道:“太子,你不要忘了,金吾卫正在调查东宫。你若是不能壮士断腕,你这个太子之位,不如干脆让给别人来坐,也免得你父皇下旨废了你。” 太子殿下脸色煞白,冷汗一滴滴落下。 皇后娘娘质问道:“你想清楚了吗?你还要不要当这个太子?” 太子殿下低下头,没有什么底气地说道:“儿臣会亲自调查这件事。如果属实,儿臣绝不姑息。” “那就尽快。最好是在初五之前将这件事情办好。否则迟了,到时候收拾他们的就不是本宫和你,而是金吾卫。你也知道,进了金吾卫的诏狱,想要活着出来可不容易。” 太子重重点头,“儿臣听母后的。” 方少监从外面进来,“启禀娘娘,指公子诏并其他公子,刚刚进了宫门。” 皇后娘娘挑眉一笑,“给本宫盯着公子诏。另外,东宫的事情,你帮着太子尽快处理。” 方少监朝太子殿下看去,他在太子的眼中看到了抗拒和一点点不满。 方少监半点不在意。太子永远都是那么软弱,只要他本人足够强硬,就能压制住太子殿下。 唯一担心的地方,在于东宫属官们会不甘心,会跳起来同他打擂台。 不过这些都是小事。 方少监躬身领命,“遵旨!” 刘诏进了宫,先去见少府令。 京城闺秀的名单,都在少府。 少府令等于是天子的私人管家,掌管着盐铁等等赚钱的项目。 甚至连户部尚书,都要对少府家令羡慕一番,有钱啊。 少府令出自宗室,同天子是没出五服的堂兄弟,刘诏得称呼对方一声堂叔祖。 “见过堂叔祖。” 少府令微微一笑,“你来了,可有想好要娶谁为妻?” 刘诏点点头,“已经想好了。” 少府令拍了拍手,属官将一册册名单放在桌上,“请公子诏过目。” 刘诏没有多余的表情,沉默地翻着名册,而且翻得飞快。 少府令一看,这是早有想法啊。 当刘诏翻到镇军大将军府的时候,翻阅的动作突然停下来。 他很干脆,直接提笔圈下顾玖的名字。 少府令好奇,到底是哪位姑娘入了公子诏的眼。 他伸着头,往名册上一看,“顾玖?这是哪家府邸的姑娘。” “镇军大将军府的二姑娘,京城府尹顾大人的闺女。”刘诏清冷的声音在签押房内响起。 少府令一头黑线。 “公子诏,你确定要选这个叫顾玖的姑娘为妻?” 刘诏抿唇一笑,“是,已经考虑清楚了。” 少府令蹙眉,“这个叫顾玖的姑娘,名不见经传,又不是勋贵之女,你真要娶她为妻?你可是王府嫡长子,理应娶勋贵之女为妻。即便皇后娘娘知道了,也不能挑刺。” 少府令好心提醒刘诏。 刘诏却说道:“多谢堂叔祖为我着想。不过我认为她是最合适本公子的女人。” 有胆识,有想法,有担当,而且足够聪明。这才是妻子的最佳人选。 其他姑娘不是不好,而是不适合他。 少府令还要再劝,“这份名单我给你留着,你再想想吧。反正离着日落时分还有一段时间。” “不用了,我已经想得足够清楚。” 少府令皱眉,“就算你想清楚了,你父王和你母妃他们同意吗?” “陛下命我选妻,父王和母妃都很尊重我的想法。” 刘诏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少府令着急啊,“其他皇孙可不像你这般选妻,他们选的可都是名门贵女。你选这个叫顾玖的姑娘,岂不是拖你后腿。” 刘诏轻声一笑,“是不是拖后腿,可不是光看身份。” 少府令见刘诏吃了秤砣铁了心,只能无奈叹息一声,“既然你坚持,那我就把这份名单递上去。一会陛下问起来,你自己解释吧。” “多谢堂叔祖。” 少府令摇摇头,现在的年轻人,脑袋有坑。 少府令亲自将名单送到开耀帝手中。 开耀帝看着名单上陌生的名字,当即皱起眉头。等看到附注上面,写着的家世背景,才想起来的确有这么一户人家。 前段时间,这位顾知礼还被下了诏狱。 开耀帝一下子有些糊涂,“顾知礼不是被下了诏狱吗,为何他的闺女还在名单上?” 大太监陈大昌提醒开耀帝,“陛下忘了吗?这位顾大人早在春节上个月二十七就被放了出来。” 经过提醒,开耀帝终于想起有这么一回事。 “原来已经放出来了。去将刘诏叫来,朕要问问他,到底怎么选的。” 刘诏被宫人请进大殿,“孙儿叩见皇祖父,皇祖父身体安康。” “免礼!朕让你选妻,你为何选了顾知礼的女儿?朕看这上面的资料,是叫顾玖,还没及笄?” 刘诏躬身,面色冷静地说道:“孙儿见过这位顾姑娘几面,她很不错,很合适做孙儿的妻子。还请皇祖父成全。” “哦?原来你和她见过。她果真有你说的那么好?” 刘诏点头,“皇祖父见了她,也会同意孙儿的看法。” 开耀帝似笑非笑,“既然如此,不如就请这位顾姑娘进宫,朕要亲自替你相看。” 陈大昌当即命内侍前往顾府,请顾玖进宫。 刘诏面色平静,半点不担心。 开耀帝好奇,“诏儿,你就不担心这位顾玖姑娘见了朕连话都不会说?” 刘诏躬身说道:“她没有那么懦弱胆小。” “哦?” 开耀帝一听,生出了一点好奇心。 到底是什么样的姑娘,竟然让刘诏如此夸奖。 开耀帝说道:“一会,朕倒是要好好考考这位顾姑娘。” …… 顾府,议事堂。 顾玖完全不知道,一桩婚事即将砸到她头上。 她对自己将来的命运,可谓是一无所知。 这会,她正跟着大太太张氏做明日宴请的准备工作。 明日顾府请客,亲朋好友都会上门。 届时,大太太张氏的娘家人都会过来。 大姑娘顾珍的婚事,还得指望着大太太张氏。 顾珍有些紧张,她尽力想在大太太张氏面前好好表现,却因为过于紧张,犯了几个小错。 顾玖提醒她:“大姐姐无需紧张,就向往常一样就好。” 顾珍点点头,“听说隔壁侯府正在说亲?” “听说是这样。不知道琪姐姐和瑛姐姐,会被说给什么样的人家。” 顾玖也替顾琪,顾瑛担心。万一被东宫选中,那就麻烦了。 大家正埋头忙着,门房喘着气跑进来,“太太,二姑娘,宫里来人了。让,让二姑娘即刻进宫?” 顾玖懵逼,“你没弄错吧。怎会让我进宫?” “内侍这会还在前厅,大老爷和二老爷一起招呼着。二姑娘快去吧,不要让内侍等久了。” 大太太张氏皱眉,问道:“确定是让二姑娘进宫,不是让别的人进宫?” 门房连连点头,“千真万确,的确是请二姑娘进宫。而且奉的还是陛下口谕。” 大太太张氏一听,竟然是陛下口谕,暂时管不了原因,赶紧叫上顾玖,“小玖,你赶紧回房换衣服,然后随我去见内侍。你别担心,你父亲肯定会问清楚原因。” 顾玖懵逼着,这到底怎么回事? 陛下怎么会点她的名,让她进宫。 她一个名名不见经传的闺姑娘,何德何能竟然能入天子的眼? 有问题,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顾玖被丫鬟们伺候着换了一件喜庆的衣服,然后跟随大太太张氏急匆匆来到前厅。 谢氏得了消息,也赶了过来。 “大嫂,我没听错吧。宫里怎么会让二丫头进宫?” “应该没有错,据说是陛下的口谕。至于原因,现在也弄不清楚。小玖,你随我进去。见了宫里的内侍,不要紧张,一切都按照规矩来。” 顾玖点头,深吸一口气,走进前厅。 “这就是小女,顾玖。”顾大人内心忐忑。 内侍眼神如刀,朝顾玖扫过去,从上到下一番打量。 顾玖不卑不亢,上前见礼。 内侍暗自点头,“人来了,就随咱家进宫吧。” “公公……” “顾大人放心,令千金这回进宫,可是好事。” 多余的话却一个字都不肯说,只是催促顾玖赶紧随他进宫。 张氏急忙将数个荷包塞在青梅手里,“到了宫里要有眼色,照顾好你家姑娘。” 大老爷又亲自奉上一份大礼,送给了内侍。 内侍掂量了一下分量,这才满意。却依旧不肯透露一句内情。 无法,顾玖只能先跟着内侍前往皇宫。 第153章 顾玖进宫面圣 坐上马车,一路摇摇晃晃前往皇宫。 “姑娘,会不会有事?” 青梅担心得不得了,心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仿佛要从嗓子眼跳出来。 顾玖皱眉深思,额头上两道竖纹,看起来愁得很。 她将进京后,所经历过的所有事情,都在脑海中过了一遍。 唯一肯定确定的是,开耀帝应该不知道她这号人物。十有九八是从别人口中,得知有她这么一个人。 这个别人口中,顾玖只想到了两个人。 一个是皇后娘娘,一个是公子诏。 昨日朝贺,皇后娘娘特意问了她几句话,当时她就有种不好的预感。 只是,皇后娘娘为何要在陛下面前提起她?这一点,顾玖想不通。 或许不是皇后娘娘。 那么就只剩下公子刘诏。 顾玖闭上眼睛,她不想往最坏的方向去想,可是事实摆在眼前,她又不得不去想。 皇孙选妻的节骨眼上,陛下召她进宫,若是此事是刘诏所为,那么事情真相已经昭然若揭。 顾玖想骗自己都骗不了。 她揉揉眉心,心里头憋着一股火。 要是刘诏在她面前,她一定要痛扁对方一顿。 神经病吧!身为皇孙不好好选妻,偏要将她牵连进来,到底有什么仇什么怨? “姑娘,没事吧?”青梅担心地看着顾玖。 顾玖摇摇头,“我没事,你不用担心。大伯母给了你多少个荷包?” 青梅小声说道:“一共给了十个。其中五个,里面装着十两银票,另外五个,分别装着五十两的银票。姑娘,这会不会太多了?” 顾玖自嘲一笑,“你应该担心太少,不应该担心太多。真的要好好谢谢大伯母,替我想得这么周到。我们自己准备的荷包,先别拿出来。” 毕竟顾玖手头上没多少银钱,她一共准备了十个荷包,每个荷包里面只装了二两小面额银票。 同大伯母张氏准备的荷包一比,真的拿不出手。 谁让顾玖太穷,钱都投进了生意,暂时还没见到收益。 不过等到下个月,二壮那里应该能为她带来几十两的收益。剩下的钱,则用来请人扩大经营。 马车直接驶入宫门。 顾玖挑起车窗帘子,朝外面看了看。这是直接前往兴庆宫见陛下。 马车在半路上停下,顾玖下了马车,跟随内侍走路前往兴庆宫。 到了兴庆宫,内侍先去进大殿禀报。 顾玖就站在屋檐下,偷偷打量周围的环境。 宫人们有条不紊地做着事情,没有人关注她。 顾玖等得无聊,脑洞大开。 要是陛下命人杀了她,她能逃出去吗? 到处都是人,怕是还没跑出去两步,就已经被人抓住,一刀咔嚓了。 想到那个场面,顾玖忍不住笑了出来。 她是有多无聊,才会开这种脑洞。 “顾姑娘,请进!陛下已经等候多时。” 殿门从里面打开,内侍出来,请顾玖进去。 顾玖小声感谢,一个荷包送上,然后随着内侍走进大殿。 她缓步上前,站在大殿中央,声音清脆:“臣女顾玖叩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平身!” 一道浑厚的嗓音在大殿内响起。 “谢陛下!”顾玖站起来,低眉顺眼的,都没敢朝前面偷看一眼。 说起来,这算是她最守规矩的时候,不该看的绝不多看一眼。 “抬起头来,让朕看看。” 顾玖微微抬头,眼眸下垂,并不同开耀帝的目光对视。 然而,她还是靠着眼角余光,看到了开耀帝的真容。 一个老年肥胖的老头,留着灰白的胡须,气色一般。应该是操劳过度的原因。 脸上隐约看得见老年斑。 顾玖心里头想着,做皇帝的人果然都老得快。 不光皇帝老得快,皇后娘娘也老得快。都是操心太多的缘故。 开耀帝盯着顾玖打量,表情不怒自威。 嘿,这小姑娘有点意思,竟然不怕他。 开耀帝朝站在边上的刘诏看去,刘诏倒是没说错,则小姑娘没那么懦弱胆小。 “你叫顾玖?” 顾玖回过神来,打起精神应付开耀帝的问题。 她躬身应答:“是!” 开耀帝问道:“说亲了吗?” 顾玖一边在内心吐槽开耀帝八卦,一边恭敬地回答:“还不曾说亲。” “为什么没说亲?你快及笄了吧,这个年龄的姑娘,不是都早早的定了亲事吗?” 顾玖瀑布汗,开耀帝果然是个八卦的皇帝。 她斟酌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说道:“之前臣女一直随父亲在西北任上,耽误了说亲。几个月前,因为父亲调动,全家才跟着回到京城。府中千头万绪,很多事情都要优先处理。不过家父说了,等过完年,就要替臣女说亲。” 开耀帝暗暗点头,条理清晰,说话利落,胆子果然不小。 “你什么时候和刘诏认识的?” 开耀帝突然抛出这个问题,将顾玖吓了一跳。 因她不敢乱看,之前都不知道刘诏也在大殿。 这会,她瞄了眼大殿两边,才发现刘诏就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 顾玖看见刘诏,真是有种暴打对方一顿的冲动。 她眼神凶狠地瞪了眼刘诏,然后虚弱地说道:“臣女也不太记得了,可能就是前两个月的事情。” 开耀帝哈哈一笑,朝刘诏看去,表情戏谑,“诏儿,你听到了吗,顾姑娘说不记得和你认识。” 刘诏瞥了眼顾玖,然后一本正经地说道:“她不记得没关系,只要孙儿记得她就行。” 开耀帝盯着刘诏,目光深沉,“打定主意呢?朕给你机会,你现在改变主意还来得及。” 刘诏摇头,“多谢皇祖父给孙儿机会,不过孙儿已经打定了主意。请皇祖父成全。” 我不同意! 本姑娘坚决反对! 顾玖在内心呐喊,可惜没人能听见她的心里话。 顾玖为难死了,场合不对,她不能随意说话。只能在心里头,将刘诏打了一顿又一顿,打得皮开肉绽。 刘诏突然感觉鼻子有点痒。 他朝顾玖看去。猜测顾玖正在内心偷偷的骂他。 顾玖:呵呵! 开耀帝今天似乎很有空。 他问顾玖:“顾玖,你看皇孙刘诏如何?” 顾玖终于能够光明正大地朝刘诏看去,为难死她了,这个场合她能怎么说,当然只能说好听的话。 顾玖羞涩一笑,“公子诏自然是极好的。” “是吗?这么说,让你嫁给皇孙刘诏,你愿意?” 顾玖笼在衣袖里的手,死死的攥着手绢。 面对天子的问询,她能说不吗? 顾玖低眉顺眼地说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标准的官方答案,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出错。 “朕听着你这话,似乎不太乐意嫁给皇孙刘诏。” 顾玖低头,尴尬一笑,保持沉默。 刘诏蹙眉,站出来,说道:“皇祖父,孙儿有几句话,想和顾姑娘说。” 开耀帝似笑非笑地看着刘诏,“说吧,朕不妨碍你们。” 刘诏板着脸,面无表情地朝顾玖走来。 顾玖眼睁睁看着刘诏朝她走来,退又不能退,只能站在原地,瞪大了眼睛。 刘诏来到顾玖身边,两人相距不到十公分的距离。 顾玖悄声问道:“你要选妻,为何选我?你有病吗?” 刘诏一脸严肃,挑眉,附耳说道:“本公子已经选定了你,我劝你乖乖接受吧。还是说,你想嫁到东宫?” 顾玖半点不虚,“别拿东宫吓唬我。东宫怎么可能知道我,我不过是一个小人物,可入不了东宫的眼。” “你错了!从本公子圈下你的名字的那一刻起,你已经入了未央宫的眼,还入了东宫的眼。你若是不嫁给我,那就只能嫁到东宫?想明白了吗?” 刘诏的嘴唇,就贴着顾玖的耳垂。 热乎乎的气息,洒在耳边,让顾玖浑身不自在。 “你算计我!” 刘诏嘴角微微扬起,一本正经地说道:“对,本公子算计了你,你要打本公子一顿吗?” 顾玖瞪了他一眼,“够不要脸!” 刘诏全方位,无死角地堵住了顾玖的逃路。如今顾玖除了选择嫁给刘诏外,似乎已经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顾玖冷静下来,说道:“我家世不显,你娶我,没有任何好处。” 刘诏似笑非笑地看着顾玖,“你确定?我认识的你,不会这么没自信。” 顾玖蹙眉,“你到底看中我什么地方?我改还不行吗?” 刘诏吐血,冷哼一声,“总之,你就等着接旨吧。” 说完,刘诏离开,对开耀帝说道:“启禀皇祖父,孙儿已经和顾姑娘谈好了。她同意嫁给孙儿。” 这回轮到顾玖吐血。暗骂一句反复无常的小人,挨千刀的王八蛋。 开耀帝盯着顾玖,“顾玖,你同意嫁给皇孙刘诏吗?” 刘诏转头,目光像剑一样刺在顾玖的身上。 仿佛是在提醒顾玖,不嫁给本公子,你就只能嫁到东宫。东宫两位公子都是胖子,你确定要嫁给胖子都不嫁给本公子? 顾玖很暴躁,她深吸一口气,面色平静地说道:“全凭陛下做主。” 身为姑娘家,当然不能直接说愿意嫁给谁。 而且顾玖担心自己说愿意两个字的时候,声音会发抖,让陛下看出破绽。 开耀帝哈哈一笑,“看来谈一谈,还是有用的。你先退下,回去等旨意吧。” 顾玖躬身退下。 刘诏则朗声说道:“多谢皇祖父成全。” 开耀帝深深看了眼刘诏,“你不后悔就成。” “孙儿不后悔。” “如此甚好。下去吧。” “孙儿遵命。” 刘诏退出大殿,追上顾玖。 他板着脸,冷漠地说道:“本公子送你出宫。” 顾玖蹙眉。 内侍却知趣地退下。 这下子,顾玖不接受也得接受。 顾玖沉默地往前走,刘诏同她并排走在一起,“嫁给本公子,你不乐意?” 顾玖以前十分忌惮刘诏的身份,对刘诏绝对是敬而远之。 而今,想到两个人下半辈子要捆绑在一起,那份忌惮之情瞬间荡然无存。 加上周围没人,顾玖于是无所顾忌地说道:“我怕死得太早。” 刘诏眉眼一抽一抽,“你就这么看不起本公子,确定本公子会死?” 顾玖停下脚步,看着他,“你们皇孙,都在作死。你不死,那就是别人死。总归你有五成的机会会早死。身为你的妻子,你死了我还能活吗?” 说完,顾玖偷偷翻了个白眼。 真是够了! 她可是立志做小富婆。 想象中的婚姻,也是门当户对,双方相敬如宾。她当富太太,一辈子锦衣玉食。 然而,刘诏一出手,彻底打乱了她的设想。 嫁给皇孙,她是嫌命长啊。 以后都要提心吊胆的过生活,那日子还能过下去吗? 刘诏此刻,真的很想将顾玖娶回家。这样他就可以按着顾玖打一顿屁股。 这女人,是成心想要气死他吧。 “你就不能盼着本公子好?你要知道,等圣旨一下,你和本公子就要捆在一起一辈子。本公子好,你才能好。” 顾玖:呵呵! “你所谓的好,是什么样的好?入住皇宫?从皇孙摇身一变做皇子?到时候又是一番腥风血雨。我这小胳膊小腿,可担不起这么重的担子。” 刘诏闻言,不怒反笑。 他附耳说道:“你能说出这番话,就证明本公子的眼光没错。你比任何人都适合担起这份重担。” 顾玖就跟看神经病似地看着刘诏,听不懂人话? 刘诏突然握住顾玖的手。 顾玖挣扎,却没有挣脱。 “你放开,被人看见了。” “怕什么!反正你迟早是本公子的人。” 顾玖哼了一声,一脸嫌弃,不过还是让刘诏握着手。 刘诏的手掌很宽厚,他的手很稳,在冬日里暖暖的,带着温暖的体温。 顾玖才不会承认,她喜欢被这样牵着手。冰冷的手,在寒冷的冬天里终于得到了温暖。 她一脸傲娇,嫌弃,“你想说什么,快说。本姑娘时间宝贵。” 刘诏嘴角抽抽,他怎么感觉,顾玖对他的态度前后差距犹如十万八千里那么远。 过去,顾玖都是一副客客气气地模样,公子公子的叫着。 如今,明显一副不耐烦,还嫌弃的样子,你啊你的叫着,连公子都不叫了。 刘诏蹙眉,他是不是给自己挖了个坑? 他对顾玖说道:“看你这副态度,本公子就放心了。” 顾玖挑眉,一副不理解的样子。 刘诏抬手曲指,在顾玖的脑门上弹了一下。他老早老早,早在西北的时候,就想这么做了。 等了这么长时间,总算了却心愿。 顾玖吃痛,摸着被弹的脑门,冲刘诏龇牙。 欺负她欺负上瘾了是吧。 刘诏面上一本正经,特嫌弃顾玖没形象的模样。心里头却早就笑开了,这小表情果然和他想象中的一模一样。 他轻咳一声,说道:“保持你现在的心态,不管将来有多重的担子,我和你一起扛。” 顾玖不说话。现在说什么都是多余。 刘诏不乐意,“你就没话同本公子说吗?” 顾玖望着他,长那么高做什么,害得她必须得仰着脖子。 她问道:“你确定想听我说话?” 刘诏点头,“确定。” 顾玖郑重其事地说道:“我希望大婚之前,你能离我远一点,有多远就多远。不要见面,见面了也不要说话,就当不认识。能答应吗?” 刘诏不满,面沉如水,“为什么?” “因为我不高兴。” 顾玖就是如此的理直气壮。 丢掉所谓的身份顾忌,丢掉所谓的客气小心,顾玖在刘诏面前半点不掩饰,她真的不高兴。 她需要一点时间来接受这门婚事,也需要时间来调整心态。 忘掉设想中的门当户对,小富婆生活。 她得重新武装自己,以适应皇孙妻的崭新身份。 因为她不想早死,她想活得长长久久,活到七老八十,儿孙满堂。 她还要学着接受眼前这个男人,将他从敬而远之的名单里划掉,将他当做利益共同体,婚姻合伙人。 顾玖需要做的事情太多,太多。 多到她想要把刘诏暴揍一顿,让他知道,本姑娘可是会家暴的。 第154章 嫁妆要命 顾玖坐着马车回到顾府。 一下马车,就被人拉着进了前厅。 大家都在,侯府也派了人过来。 顾大人率先问道:“陛下召你进宫,所为何事?” 顾玖福了福身,说道:“陛下问女儿有没有说亲?” “就这个?” 所有人都皱起眉头。 谢氏手里攥着手绢,眼神带着凶狠,盯着顾玖,“不会是陛下要让二丫头进宫吧。” “闭嘴!不会说话就不要说话。”顾大人厉声呵斥谢氏。 谢氏丢脸丢大了,脸色涨红,瞧着顾大人凶狠的模样,顿时委屈上了。 顾大人压低声音,怒斥道:“连陛下你也敢编排,你是活腻了吗?” 谢氏心头一跳,忙说道:“妾身只是随便猜猜。” 顾大人冷哼一声,不再理会她。 “小玖,陛下还问了其他事情吗?” 大太太张氏柔声问道。 顾玖扫了眼众人,想了想,估计最迟明天大家都会知道事情的真相。 她清了清嗓子,说道:“陛下还问我,愿不愿意嫁给皇孙为妻。” 啊? 众人大惊失色。 一是惊讶陛下对顾玖竟然会另眼相看,特意将她召进宫里,就为了问她愿不愿意嫁给皇孙? 二是惊讶于顾玖竟然会嫁给皇孙? 这事怎么越看越看不懂,太奇怪了。 顾大人忙问道:“陛下可有说,让你嫁给哪个皇孙?” 众人都打起精神,关注着顾玖。 顾玖微微摇头,“陛下不曾说。” 顾大人皱眉,想不通啊想不通。 他又问道:“陛下问你话,你是怎么回答的?” 顾玖说道:“女儿说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众人齐齐松了一口气,顾玖这个回答倒也不算错,但是也不出彩,只能说是标准的回答。 “陛下真的没说,让你嫁给哪个皇孙?”谢氏不相信顾玖,认定顾玖心里藏奸,于是出声问道。 顾玖点头,“的确没说。” 在赐婚圣旨下来之前,她不想多生事端。 什么事情都等圣旨下来后再说,到时候就算有人想闹,反正圣旨都有了,她也不怕。 顾大人满脑子的官司,“大哥,这事你怎么看?” 大老爷顾知鸣微微摇头,“看不懂。按理说,陛下应该不认识小玖,可是偏偏召见小玖进宫,还是为了皇孙选妻一事。这事,我是怎么想都想不通。” “我也想不通。”顾大人紧皱眉头,快要愁死了。 大太太张氏说道:“不如去侯府问问。侯府消息灵通,说不定他们已经从宫里得到了消息。” 顾大人点点头,“是该去侯府问问,大哥随我一道去?” 大老爷点头,“同去。正好给大伯大伯母拜年,说不定还能讨个红包。” 众人全都笑了起来。 大老爷一大把年纪,还想要红包,成心逗乐。 大太太张氏笑骂道:“没个正行。见了老侯爷,老夫人,恭敬些。” 大老爷点头,“放心吧!我知道分寸。” 两位老爷一走,前厅就剩下女眷。 谢氏盯着顾玖,“二丫头,到底怎么回事,现在可以说了吧。” 大太太张氏一脸奇怪地看着谢氏,“弟妹这话我却听不懂了。该说的小玖都说了,可是听着弟妹的话,像是小玖隐瞒了什么事。这是何道理。” 谢氏似笑非笑地看着张氏,“大嫂,这是我们二房的家事,你能别过问吗?” 张氏笑了起来,“弟妹,抱歉了,这事我还真得管管。二丫头的确是你们二房的孩子,可她要是嫁给皇孙,此事就不单单是你们二房一家的事情,这是关系到全府,甚至侯府的大事情。我身为府中的当家太太,你说我该不该过问此事?” 谢氏气了个倒仰,懒得额张氏歪缠,直接问顾玖,“二丫头,陛下召见你,到底所为何事?” 顾玖面色平静地说道:“回禀太太,就是我之前说的那些,陛下问我有没有说亲,想不想嫁给皇孙为妻。除此之外,并无别的事情。” “陛下为何偏偏召你进宫?京城名门闺秀那么多,你何德何能能够得到陛下的另眼相看?” 谢氏满心恼怒,厉声质问顾玖。 顾玖蹙眉,“太太问的问题,也正是我想问的。我也想知道,陛下为何召我进宫?” “你……” 谢氏快要被气死了。 大太太张氏挥手,“小玖,你累了一天,赶紧下去歇着。” “多谢大伯母。” 顾玖转身离去。 谢氏还想叫住顾玖,被大太太张氏给拦住了。 “弟妹,你那点心思,我是知道的。小玖不是你亲生的,你自然不乐意看到她嫁给皇孙,硬生生压了玥儿,珊儿她们一头。” 谢氏板着脸,面带寒霜,“大嫂别乱说。” 张氏抿唇一笑,挥挥手,丫鬟们全都退了出去。 她同谢氏说道:“弟妹,今天我就同你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你就姑且听一听。如何?” “大嫂请说。” 张氏的面子,谢氏还是要给的。 张氏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咽喉,然后说道:“小玖虽然不是你生的,可是名义上,你是她的母亲,她是你闺女。 弟妹,你不能总挑小玖的错,你得反过来想,小玖真要嫁给皇孙,先不说将来如何,就说这两年吧,等珊儿说亲的时候,有个嫁给皇孙为妻的姐姐,对珊儿说亲是不是有好处? 就是你自己走出去,人家一听,你是某某皇孙的丈母娘,别人是不是也会高看你两眼?” 谢氏木着一张脸,“大嫂说这么多,到底想让我做什么?” 张氏似笑非笑地看着谢氏,“说到底,小玖能有一门好婚事,对你来说并无坏处。 即便玥儿,珊儿比不上小玖,又有什么关系。 弟妹不能光看到小玖人前风光,就忽略她背后心酸。 嫁给皇孙为妻,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好的时候,那是享不完的荣华富贵。 可要是走背运,身死人灭,也不过是转眼之间的事情。” 谢氏蹙眉。 张氏继续同她嘀咕,“这次皇孙选妻,京城数得着的人家,个个避之不及,弟妹可知道原因? 就是因为嫁给皇孙,风险太高。那个位置只有一个,只能一个人坐上去。 也就是说,大部分的皇子皇孙,注定不会有好下场。 大家没那个命去赌,为了保全家族,只能避开。弟妹懂了吗?” 谢氏皱眉看着张氏,“大嫂不看好东宫?” 张氏挑眉一笑,“朝堂大事,哪是我一个妇道人家能看懂的。不说这些,不说这些。” 她一边说着,一边摆手,明显不想谈论东宫。 谢氏咬咬牙,“这么说,二丫头果真会嫁给皇孙?” “可能吧。宫里如果真的下了圣旨,弟妹就赶紧给小玖准备一份丰厚的嫁妆。” 谢氏自嘲一笑,“给二丫头准备嫁妆,可轮不到我。” 张氏有些糊涂,“弟妹这话,我怎么听不懂。小玖的嫁妆,难道要她自己准备?” 谢氏冷哼一声,“大嫂难道不知道,苏姐姐的嫁妆,这些年一直是我家老爷管着。从始至终,我就没沾过手。 当年苏姐姐过世之前,可是说了,她的嫁妆要留给三郎和二丫头兄妹平分。 有了苏姐姐留下来的那一半嫁妆,二丫头的婚事,哪里还需要我来操心。” 听着谢氏满腹怨气的话,张氏轻蔑一笑。 不知道该说谢氏什么才好,心胸就针尖那么大一点,顾玖都快嫁出去了,还在斤斤计较。 难怪二房一家回京后,顾大人就对谢氏诸多不满。 谢氏这性子,顾大人外放任地方父母官的时候,对顾大人没有影响。 周围的夫人太太,就数谢氏地位最高,大家都要捧着谢氏,谢氏只要不作得太过分,大家都会容忍。 可是如今身在京城,三品官员满地走,贵族不如狗的京城,顾大人上面压了十万座大山,处处都要小心谨慎应付,看别人眼色行事。 谢氏还是一如既往的作,还以为是在地方上,别人都要捧着她。 这么作着,作着,最先受不了的肯定是顾大人。 顾大人已经调整过来,以全新的心态应对京城的局面。 然而谢氏的心态,还停留在过去。老娘最大,你们都得听我的那种状态,迟早会得罪人,会出事。 可惜,谢氏却不自知,依旧蜜汁自信。 顾玖的婚事,换做是别的人处在谢氏的位置上,即便顾玖不是亲生的,别的人也会大大方方,开开心心地替顾玖准备。 顾玖嫁得好,全家人都有面子。 就算不能直接找顾玖帮忙,间接的还是能沾一点光。 就像张氏之前所说,等到顾珊说亲的时候,借着顾玖的名头,肯定能够说到更好的亲事。儿郎们也能娶到出身更好的姑娘。 张氏自己都在打算等圣旨一下,就要借着顾玖的名头,给两个儿子说两门更好的亲事。 不管大家对嫁给皇孙多么抗拒,如果家里真有人嫁给皇孙,在夺嫡之争尘埃落定之前,对顾府这样的人家,总归是一件利大于弊的好事情。 当然,对于侯府那样的人家,自然是弊大于利。 因为他们要被迫参与夺嫡之争。 顾府就是一般的官宦人家,能力有限。想要参与夺嫡之争,皇子皇孙们说不定还看不上。 该讲的道理都讲了,谢氏固执己见,听不进劝告,张氏也就懒得继续浪费口舌。 张氏喝了口茶,“小玖要是真被指婚给皇孙,嫁妆少说得要一百二十台,三万两往上。弟妹还是早做打算为好。” 谢氏一听一百二十台,三万两以上的嫁妆,脸都绿了。 “大嫂不是开玩笑吧。三万两?我不信苏姐姐留下来的嫁妆能有三万两。就算有三万两,也不可能全给二丫头,其中一半还要分给顾珽。” 张氏笑了笑,“这事弟妹同二弟商量,我就不参与。” 谢氏板着脸,“我们两家没分家,二丫头出嫁,公中能出多少银子?” “按照规矩,嫡出的姑娘三千两,庶出的姑娘一千五百两。这事弟妹不是知道吗?前几天,你还派人问我要顾玥的嫁妆银子,我说过了正月十五送给你,你真的忘了?” 张氏似笑非笑地看着谢氏。 谢氏心生恼怒,“三千两够做什么?还不够给闺女的压箱底银子。” 张氏笑了笑,说道:“这个我就爱莫能助了。即便是侯府,嫡出姑娘,公中也只给五千两的嫁妆银子,其余的,都要各个房头自己掏钱。 弟妹,我们比不上侯府,可是三千两也不少了。比京城许多官宦人家强了十倍不止。得感谢老祖宗,让我们享受到祖萌。” 谢氏被张氏堵得话都说不出来,脸色发青。 张氏站起来,“哎呀,明日府中宴请,还有许多事情没准备。弟妹你忙,我先走了。” 张氏带着丫鬟婆子离去。 谢氏抄起茶杯,就要往地上砸去。 结果手到了半空中,想起这是公中的财物,她要是敢砸茶杯,张氏就敢让她赔钱。 谢氏咬咬牙,将茶杯放回桌上。 她站起来,冲进来的春禾说道:“我们回去。” …… 未央宫,方少监站在床前汇报情况。 皇后娘娘闭着眼睛,仿佛睡着了。 可是等方少监汇报完毕,皇后娘娘瞬间睁开了眼睛。 她的眼睛闪烁着光芒,亮若灿星。 “刘诏要娶顾玖?此事当真?” “千真万确。陛下召见顾玖,据闻顾玖表现得很不错,陛下基本上认可了这门婚事。估计,明天就会下旨赐婚。” 皇后娘娘笑了起来,“你说刘诏选顾玖,是真傻还是装傻?亦或是藏着别的什么目的?” 方少监想了想,“娘娘见过顾玖,那是个什么样的姑娘?” 皇后娘娘回忆起见顾玖的过程,说道:“是个稳重的姑娘。” 方少监一脸古怪,“京城名门贵女那么多,公子诏偏偏选了名不见经传的顾玖,当真古怪。” “正是如此!刘诏此人,内里藏奸。之前他主动挑起纷争,让金吾卫有借口调查东宫。若非本宫及时察觉,将东宫的蛀虫一一抓出来,差点就被他得逞。以前本宫真是小看了他。” 方少监说道:“过去的确是小看了公子诏。不过他选择在这个时候发难,总归有点古怪。” 皇后娘娘冷笑一声,“估计是看本宫快不行了,按耐不住,妄想跳出来称一称东宫的分量。趁机也是为了试探本宫的能耐,看本宫能不能压住东宫。” “娘娘自然压得住东宫。” “可是太子压不住东宫。本宫一旦走了,光靠太子一人,东宫危矣。刘诏显然看出了这一点。他选顾玖为妻,无非是想打消本宫对他的怀疑。哼,本宫岂会上他的当。” “接下来该怎么做?” 皇后娘娘蹙眉,心头闪过千头万绪。 “娘娘,要不要成全公子诏?顾家毕竟比不上勋贵,公子诏娶了顾玖,也就意味着他得不到来自妻族的助力。说不定反倒被顾家拖后腿。” 皇后娘娘问道:“怎么会被拖后腿?” 方少监笑了笑,说道:“顾大人现在这位妻子,是妾扶正,据说很不喜欢顾玖。娘娘不记得了吗,东宫属官谢茂,可是顾大人的大舅子。” 皇后娘娘恍然大悟,终于想了起来。 “最近脑子笨,反应迟钝,竟然忘了此事。” “娘娘该多保重身体。” 皇后娘娘摆手,“本宫没剩下几天日子,早死晚死都是个死,本宫只求死之前将事情安排妥当。” 顿了顿,她又说道:“谢茂此人,看来还是有用的。” “正是。谢茂干别的不行,走偏门倒是一把好手。” 皇后娘娘讥讽一笑,“等风头过去后,告诉太子,让谢茂官复原职,专门给顾家制造麻烦。刘诏要娶顾玖,本宫成全他。届时,他被顾家拖后腿,也是他咎由自取。” “娘娘英明!” 第155章 赐婚 在焦急,不安的等待中,顾府最终还是迎来了宫里的圣旨。 当传旨的内侍来到顾府,顾大人心想,终于来了。 转念又是一想,圣旨果真来了。 此刻,顾大人一面命人去将家里人都叫来接旨,一边想着,顾玖何等何能,不仅能得到陛下的青睐有加,还真的被赐婚给了皇孙。 到底是什么地方不对,还是他想多了? 顾大人微微摇头,不,他肯定没有想多。 这门赐婚,从头到尾,都给人一种雾里看花的感觉,始终摸不透其中的真相。 他和内侍套着近乎,以期望了解到更多的内情。 以顾府的家世门第,加上他们二房一家,又是才到京城不久,连京城的地皮都还没有踩熟。 若非有人在陛下跟前进了谗言,陛下怎会给顾玖赐婚。 是的,顾大人一早就知道赐婚的另外一个对象,是宁王府的刘诏。 想到因为刘诏挑起的案子,害得他入了诏狱,数天时间惶惶然不可终日,顾大人内心是又恼又恨。 出了诏狱后,他打定主意,要离刘诏这等皇室敬而远之。却没想到,刘诏竟然会盯上自己的闺女。 想不通! 顾大人一边和内侍套着近乎,一边天马行空地猜测,顾玖同刘诏不会是有私情吧。 不不不,怎么可能。 顾大人自己就率先否定了这个荒唐的猜测。 顾玖自回了京城,就没出过门。最远的地方,还是去隔壁侯府。理应在这之前,见都没见过刘诏。 然而刘诏特意圈了顾玖的名字,听内侍那意思,当时少府令还劝他来着,劝他选个家世更好的姑娘。 结果少府令怎么劝都没劝住,刘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非要娶顾玖为妻。 内侍乐呵呵的,“恭喜顾大人,生了个好女儿。公子诏对于令千金,那是情根深种啊。” 顾大人附和着,尴尬一笑。 哪有什么情根深种。 顾大人认定刘诏内里藏奸,娶顾玖,肯定是不怀好意。 为什么会圈中顾玖的名字,只因为顾玖是他的嫡长女。 对,一定,肯定,是因为这个原因。 顾大人内心脑补了一出刘诏复仇的大戏。 一幕幕场景,从他脑海中闪过,其中最惨的莫过于顾玖。 顾玖嫁给刘诏,就等于是跳进了火坑啊。 顾大人内心,顿时感到一阵心酸。 顾玖这孩子,可怜啊。 过去十多年,他忽略了顾玖。原本想着要好好补偿她,将来给她说一门好亲事,让她下半辈子有个依靠。 结果却被刘诏这个狼子野心,居心不良的皇孙给截了。 一想到顾玖是替他嫁到王府受苦,顾大人就觉着自己亏欠了顾玖。 是的,顾大人脑补的一出出大戏,就是刘诏看他不顺眼,妄想报复他。因为暂时奈何不了他,干脆娶了顾玖折磨。 顾大人以袖掩面,心头悲伤逆流成河。 没想到,他竟然害了自己的闺女。 闺女替他受过,他如何忍心。 然而圣旨已下,事情无法更改。 顾大人暗自叹了一声,旁敲侧击询问刘诏的性格喜好。 内侍笑着说道:“公子诏那当然是极好大的,就是为人冷漠了些,听说身体也不太好。” “公子诏身体不太好?”顾大人以一下子浮想联翩。 内侍点头,“太医经常前往宁王府请脉。也没什么大毛病,就是体虚,连药都不用吃。” 若是此刻顾玖在这里,一定会呵呵内侍一脸。 刘诏体虚?开什么玩笑。 顾玖就没见过比刘诏身体更健康的男人。 别看顾珽整天往外跑,看似身体健壮,还真比不上刘诏。 刘诏就是那种典型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问顾玖为何知道刘诏脱衣有肉? 当然是猜的。 顾大人当然不知道刘诏健壮得跟一头牛似得,一听说刘诏体虚,顿时皱起眉头,又脑补了顾玖各种悲惨的下场。 内侍见状,笑了起来。 “顾大人不必担心,令千金嫁给公子诏,只等着享福吧。” 顾大人笑了笑,这话也就骗骗小老百姓。 嫁给皇孙享福? 不被牵连砍头就不错了,还享福,想多了吧。 顾府的人都来了。 顾大人朝顾玖招手,眼中都是慈爱。 女儿就只剩下在娘家的这些日子还能享福,等出嫁后,就要开始吃苦了。 于是乎,顾大人激发出前所未有的父爱。眼中的慈爱都快溢出眼眶,将顾玥嫉妒得咬碎了一口银牙。 顾玖走上前,给内侍见礼。 顾大人介绍道:“这就是小女,顾玖。” 内侍上下打量顾玖,点点头,“顾大人有福气。人都到齐了,那我们就开始吧。” 摆上香案,顾府大房二房一起跪在地上迎接圣旨。 圣旨内容很简单,大致的意思,就是将镇军大将军的嫡孙女顾玖赐婚给皇孙刘诏。 内侍宣布了旨意,顾大人亲手接下旨意。 内侍道了一声恭喜,“恭喜顾大人,顾姑娘。” “同喜,同喜。” 顾大人脸上堆着笑,内心却充满了苦涩。 管家顾全连忙送上一封大礼。内侍掂了掂分量,满意一笑。 “咱家还要回宫复命,就先走了。顾大人赶紧给顾姑娘准备嫁妆吧。等顾姑娘及笄后,少府令自会派人来商量婚期。” “多谢提醒,慢走。” 送走了传旨了内侍,所有人都齐齐松了一口气。 同时,没有任何人离开前厅。 大家都盯着顾大人手中的圣旨。 顾大人干脆展开圣旨,“大家都看看吧。” 明黄色的圣旨,上面写着顾玖的名字。 谢氏一见,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嘀咕了一句,“二丫头真的被指婚给了公子诏?” 顾大人点头,“自然是真的。” 谢氏心情复杂地盯着顾玖,“二丫头,你有福了。” 顾玖微微一笑,不卑不亢,如平常一般,说道:“托太太的福。” “我哪有什么福气。”谢氏心头酸酸的,下意识地看了眼顾玥。 她若是有福,顾玥也不会嫁给赵二朗那个克妻的男人。 顾玥有些茫然,有些无措,更多的是不敢置信。 “二姐姐竟然被指婚给了皇孙,这,这……” 不等顾玥将话说完,顾大人的目光就如剑一般辞刺了过去。 “小玖被陛下亲自赐婚,此等殊荣,只怕顾府以后都不会有。你们几个,以后当着小玖的面说话都要注意分寸。” 顾珍,顾珊,顾琳都是躬身称是。 唯有顾玥张口结舌,一副受到了刺激的模样。 “都散了吧。” 众人纷纷离开前厅。 顾珽拉着顾玖,皱着眉头,能夹死一只苍蝇。 “妹妹怎么会嫁给皇孙,这这这……” 即便亲眼看到圣旨,顾珽还是有些不敢相信。他也舍不得顾玖嫁到王府。 他担心地看着顾玖,“妹妹受苦了。这门婚事,没办法推掉?” 顾玖摇头,“推不掉。” 紧接着,她又笑了起来,“哥哥别担心我,我不会有事的。” “怎么可能会没事。你这是嫁给了皇孙,等于是一脚踏进了是非窝。我这心头,一想到皇室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就担心得不行。” 顾玖看着顾珽,内心感动。 她郑重其事的对顾珽说道:“哥哥果真担心我,过完正月就跟着大伯父好好历练。等你将来出人头地后,就可以给我做靠山。就算他是皇孙,你也不用怕他。” 顾珽昂首挺胸,“皇孙怎么样,我肯定不怕他。他敢欺负你,我打他满地找牙。” 顾玖低头一笑,我的傻哥哥,你真以为刘诏是四体不勤的宗室贵公子吗? 顾珽若是不好好历练,只怕在刘诏手里面走不了几招。 顾玖并没有见过刘诏动手的样子,但是根据脉象,根据她的观察,刘诏的身手应该很不错。 别看刘诏一副清贵公子的模样,他的手上可是有老茧的。而且根据老茧的位置,应该是长期使用兵器。 顾玖望着顾珽,“哥哥还没答应我,要好好历练。” 顾珽重重点头,“妹妹放心吧,过了年,我就跟着大伯父去军营历练,肯定不会让你失望。将来你要是被欺负了,也别忍着,直接打他。要是打不赢,你就等我回来,我去替你出气。” 顾玖笑了起来,“谢谢哥哥。不过哥哥也不用太担心我,我可不笨哦。一般的难题都难不住我。” 顾珽咧嘴一笑,“那倒是。” 顾玖同顾珽分别,回到了芷兰院。 刚坐下没两分钟,丫鬟就来禀报,“姑娘,大姑娘,三姑娘,四姑娘,五姑娘,还有六姑娘都来了。” “快将大姐姐,还有诸位妹妹都请进来。” 顾珍几人,鱼贯进来。 “恭喜二妹妹,贺喜二妹妹。” 顾珍眉眼堆笑,率先恭喜顾玖。 顾玖拉着她,将她按在椅子上坐下,“大姐姐就别恭喜我了。你们没看到父亲的脸色吗,这门婚事,可没有你们想的那么好。” 顾玥皱眉,心头又气又恼。 “二姐姐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吗?” 顾玥一开口,就是一股子火药味。 顾珊下意识地想要阻拦顾玥,不过转念又想到谢氏的嘱咐,她便住了手。 顾玥冷笑一声,“二姐姐被指婚给皇孙,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别人羡慕都来不及。偏就二姐姐说什么这门婚事没大家想的那么好。 妹妹读书少,想请教二姐姐,嫁给皇孙都不算好婚事,得嫁给什么样的人,才能算好姻缘?” 顾玖似笑非笑地看着顾玥,“三妹妹说刚说这门婚事,别人羡慕都来不及。我倒是想问,谁羡慕?侯府的诸位姐妹们会羡慕吗?大姐姐,四妹妹,五妹妹,六妹妹会羡慕吗?” 顾珍微微摇头,“嫁给皇孙的确很好,可要是轮到我,我肯定不行。这么说来,我还真不羡慕。” 顾琳和顾珺齐齐点头,都和顾珍一样的意思。 她们过来,只是为了恭喜顾玖。真要换做她们嫁给皇孙,她们就该躲到房里,再也不出来。 嫁给皇孙,听起来很好,可是仔细想想,又觉着很恐怖。 皇孙诶,那可是高高在上的皇孙。嫁给门当户对的人,都免不了各种狗皮倒灶的事情,嫁到王府,岂不是要命。 以她们的能力,肯定应付不来王府的各种局面。 也就只有顾玖,敢和太太硬刚到底,嫁到王府,估计也难不住她吧。 顾玥气不过,狠狠瞪了眼三个庶出姐妹。 她又朝顾珊看去,“四妹妹,你也不羡慕二姐姐的婚事吗?” 顾珊面色平静,“我倒是不羡慕,我只是在担心。” “有什么可担心的?”顾玥气恼,“她都要嫁给皇孙,飞黄腾达,哪里轮到你来担心。” 顾珊没搭理顾玥的叫嚣,而是问顾玖,“公子诏有好几个弟弟吧,二姐姐嫁过去,就是嫡长媳。可是从家世上来说,我们顾府的确比不上正宗的勋贵。到时候面对那些出身勋贵的妯娌,二姐姐该如何是好?” 顾玥一听,恍然大悟。 是哦,公子诏的兄弟娶妻,肯定不会娶一般官宦世家的女儿,多半都是娶勋贵之女。 如此一来,顾玖在出身上就低了别人一头。 即便是长媳,也会处处被人为难。到时候怕是要吃不少苦头。 顾玖挑眉一笑,“多谢四妹妹关心。我倒是没想那么长远,没想到四妹妹先替我考虑到了。” 顾珊不好意思地的笑了笑,“我只是单纯的担心二姐姐。昨日,听到母亲在商量三姐姐的婚事,当时就在想,二姐姐如果嫁到王府,又该准备多少嫁妆?若是嫁妆薄了,岂不是会被人看不起。 二姐姐,事关嫁妆,我帮不上什么忙,还请二姐姐自己多上心。” “四妹妹有心。你果然想得比我长远。” 顾珊脸颊绯红,显得很羞涩。她有自谦了两句。 顾珍接话,“二妹妹的嫁妆,少说得几万两吧。” “府中哪有那么多钱。”顾玥反击。 嫁妆二字,刺激到了顾玥。 顾珍冷笑一声,“二妹妹可是要嫁到王府去的,她的嫁妆,三妹妹自然比不上。三妹妹,你不服气也没有用,认命吧。” “大姐姐,你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做我比不上二姐姐?” 顾玥不答应。她的婚事,已经被顾玖压了一头。 她的嫁妆,不能再被顾玖压一头。 顾珍轻蔑一笑,“这不是三妹妹你的口头禅吗?想当初,海西伯夫人上门相看婚事,本是看上我的,却被三妹妹你给截胡。当时三妹妹你是怎么说的,你是叫我认命,对吧?” 顾珍眼中是赤裸裸地嘲讽。 顾玖能在婚事上狠狠压顾玥一头,她真的太高兴了。 比她自己的婚事有了着落,还令她高兴。 她就是想看到顾玥吃瘪,想看到顾玥被全方位打击得体无完肤的模样。 真的好爽,好爽。 面对顾珍的幸灾乐祸,顾玥咬牙切齿。 “原来大姐姐还在耿耿于怀。昨日府中宴请,大伯母那么热心的替大姐姐张罗婚事。却没想到,大姐姐心里头还惦记着海西伯府的赵四郎。此事要是传到大伯母的耳中,我倒是想问问,大姐姐要如何解释?” 顾玥盯着顾珍,眼中满是恶意,还有威胁成功的志在必得。 顾珍轻蔑一笑,“你做都做得出来,还不让人说吗?你去告诉大伯母啊,看看大伯母会不会计较?” “你……” 顾玥没想到,顾珍不仅不受她威胁,反而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 气煞人也。 顾玥恼怒不已,恶狠狠地说道:“大姐姐别忘了,等你婚事定下来后,还得由母亲替你张罗嫁妆。” 顾珍说道:“是啊,我的嫁妆还得辛苦太太张罗。可是那又如何?三妹妹,今非昔比,你不懂吗?你以为还是在西北,你说什么,太太都不会反驳吗?” 顾珍咯咯咯地笑起来,眼神满是嘲讽之意。 顾玥脸色剧变,头一次内心闪过不安。 她朝顾珊看去,顾珊却避开了她的目光。 第156章 四万两嫁妆 “四妹妹,你……” 顾玥不敢置信地盯着顾珊。 顾珊始终躲避着她的目光,也不说一句话。 顾玥“啊”的大叫一声,“我不会让你们得逞的,绝不。” 说完,顾玥就冲出了芷兰院。 顾珍嘻嘻哈哈地笑起来,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 顾珊满面通红,很不好意思,“我担心三姐姐出事,我去看看。” “四妹妹慢走,要是三妹妹欺负你,你可别客气啊。” 顾珍笑嘻嘻的。 顾珊尴尬地点点头,起身离去。 顾琳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动,她后知后觉地发现一个惊人的事实。 “太太现在不重视三姐姐吗?怎么可能。” 顾珍敞开一笑,“怎么不可能。太太都快被她气死了,心里头不知道憋了多少火。也就是顾玥自己看不明白,还真当是在西北啊。她竟然还敢来质问二妹妹,要脸吗?” 顾琳张大嘴巴,惊得下巴都快落地。 顾玖说道:“大姐姐实在是没必要同三妹妹当面撕破脸。” “多谢二妹妹关心我。可是看着她那副得意洋洋的样子,我就忍不住想刺激她。二妹妹,难道你不想看到三妹妹痛哭流涕的模样吗?” 顾玖似笑非笑地看着顾珍,说道:“三妹妹真要痛哭流涕,痛改前非,届时又该轮到太太心疼了。” 顾珍哑然。 她失笑道:“还是二妹妹看得明白。我真笨,何必点醒三妹妹。万一太太心软了,那她岂不是又要得意起来。” 顾玖笑了笑,说道:“这一点大姐姐倒是不用担心。我看三妹妹那表情,不像是会痛哭流涕的样子。想来如今没什么东西能比得上嫁妆更重要。” 顾珍恍然大悟,紧接着大笑起来。 “二妹妹,真有你的,我怎么没想到。三妹妹这会应该是去找太太说嫁妆的事情,以她的脾气,怕是要把太太气死。” 顾珍还有半句话没说,谢氏真要被气死,还有顾玖的一份功劳。 毕竟顾玖被指婚给公子诏,需要准备一大笔嫁妆。 以谢氏抠门的脾性,这笔嫁妆能让她心疼死。 这会在芙蓉院,谢氏正在同顾大人商量嫁妆的问题。 “玥儿需要一笔嫁妆,二丫头被指婚给皇子,又是一笔嫁妆。大丫头的婚事要是定了下来,今年就要准备三笔嫁妆。公中是一分钱都不肯多出。这样一来,老爷,今年我们二房就要打饥荒了。” 谢氏在顾大人面前叫穷,自然是有目的的。 之前大太太张氏同她说的那番话,言犹在耳。 顾玖嫁给皇孙,少说几万两嫁妆,她如何舍得。 这个时候就必须叫穷,好让顾大人知道,别以为顾玖被指婚给皇孙是好事,光是嫁妆就能要人命。 顾大人这会父爱爆棚,一想到顾玖是替他受难,越发觉着亏欠顾玖许多。 他沉着脸说道:“其他先不说,小玖的嫁妆不能薄。她嫁的的皇孙,不能让人看轻了她。我计划给小玖准备四万两的嫁妆。” “老爷?” 谢氏脸上的肉都在颤抖,手指头也在哆嗦。 她真想指着顾大人的脸,问一句,到底有什么仇什么怨,非要将家里掏空。 “给二丫头准备苏四万两嫁妆,哪里有那么多钱。老爷别忘了,大丫头,玥儿还要准备嫁妆。小子们也都到了说亲的年纪,得准备聘礼。” 顾大人沉声说道:“玥儿就准备两万两的嫁妆。大丫头的嫁妆,如果大嫂那边能将婚事说下来,就给她准备八千两的嫁妆。” 谢氏感觉头晕脑胀,鲜血直冲脑门。 她干脆不玩迂回那一套,直接对顾大人说道:“老爷,账上没钱。一下子掏出七万两,妾身无能为力。” 顾大人皱眉。 谢氏抿着嘴不说话,太多却很明确。给顾玖准备四万两嫁妆,做梦吧。 她闺女才两万两嫁妆,比顾玖的嫁妆整整少了一倍。真当她生的女儿,不如原配生的闺女吗? 顾大人沉吟片刻,说道:“前头苏氏留下来的嫁妆,分一半出来,差不多有两万。加上公中出的五千两,这就有两万五千两。另外我再拿一万两出来,剩下五千两从账上走。” 刚好凑足四万两嫁妆。 谢氏瞪大眼睛,脸色发白,一副受了大刺激的模样。 “老爷说前头苏姐姐留下了足足肆万两的嫁妆?” 怎么可能有这么多? 谢氏有点不敢相信。 顾大人点头,“这些年本官一直外放,苏氏名下的庄子铺子却都在京城,以至于疏于打理。若是能早两年回京城,好好打理一番,小玖的四万两嫁妆,光是靠着她亡母留下来的那一份,差不多都够了。” 谢氏张口结舌,面红耳赤。 她咬咬牙,“老爷,给二丫头准备四万两嫁妆,是不是多了点?我们二房的账上,可没多少钱。” 顾大人不满地看着谢氏,“莫非连五千两都拿不出来?” “不是拿不出来,这不是开销太大。” 顾大人冷哼一声,“小玖她……嫁到王府,若是嫁妆少于四万两,你让她如何在人前抬得起头?怕是嫁过去第一天,就会被人奚落嘲笑。一想到小玖在王府被人看不起,我这心头……” 顾大人捂着心口,本想动情的说一声心头难受。突然间回过神来,当着谢氏的面,他还是要维持自己的威严,故此“难受”二字就没有说出口。 谢氏却听出了顾大人的未尽之言。 她微微蹙眉,老爷是糊涂了吗? 什么时候,竟然如此心疼起顾玖? 这不对头啊。 谢氏咬了咬牙,“老爷,三万五千两的嫁妆,也不少了。侯府的姑娘出嫁,也就差不多这些嫁妆。” 顾大人冷冷地看着谢氏,“夫人,为夫的话你是没听见吗?为夫说得很清楚,给小玖的嫁妆,不能少于四万两。这里面,有三万五千两,同你没有半点干系。怎么,连区区五千两你都舍不得?当真做继母的都不把继女当人看?” “老爷冤枉啊!” 谢氏大感委屈,眼泪都下来的了。 “妾身什么时候没有将二丫头当做女儿看待?这些年,不都是妾身在照顾她。 当初苏姐姐生她下来,瘦瘦小小的一个孩子。若是妾身果然心存不良,只需请大夫的时候故意拖延一二,二丫头还能有今天吗? 妾身掏心掏肺,为老爷生儿育女,辛苦将他们养大成材。结果老爷却说出这般诛心之言。妾身不活了,不活了。” 谢氏哭哭啼啼,伤心至极。 顾大人也有些后悔,这话似乎说得太重了点。 看在谢氏正月里表现得都很好,昨日府中宴请,谢家人也没上门碍眼,顾大人便安抚道:“是为夫误会了你。不过小玖的嫁妆,四万两一文钱都不能少。账上只需出五千两,不会影响到给玥儿,大丫头置办嫁妆。” 谢氏还在哭。 她以袖掩面,心中恼恨无比。 什么叫做账上只需要出五千两,难道老爷出的那一万两不是钱吗? 为了顾玖的嫁妆,老爷竟然舍得掏出一万两的私房银子。要知道,那些钱,将来都是留给顾琤和顾珙两兄弟的。 这等于是在拿她儿子的钱,去贴补顾玖。 谢氏如何忍得住。 可是看着顾大人坚定的表情,谢氏知道,她的反对没有用。 顾大人真的已经打定了主意,要给顾玖置办四万两的嫁妆。 谢氏心头一酸,眼泪啪嗒啪嗒地落下来。 这日子没法过了。 她伤心地趴在床榻上哭泣,哭得不能自已。 顾大人蹙眉,“你怎么又哭了起来。为夫都说了,之前那些话,是我误会了你。你何必斤斤计较。” 谢氏瓮声瓮气地说道:“妾身就是伤心,就是想哭。老爷,你别管妾身,你走吧。” 顾大人眉头紧皱,“不要闹!先把正事说完。” 谢氏咬着唇,说道:“正事有老爷拿主意,妾身没意见。唯独玥儿的嫁妆,比二丫头整整少了一倍。这要是传到海西伯府,他们会怎么想?会不会以为玥儿不如二丫头,以为我们父母的偏心,进而苛待玥儿?” “你想多了。” 顾大人揉揉眉心,“顾玖要嫁的是皇孙,嫁妆比玥儿多,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海西伯府就算知道了,也能理解。莫非他们海西伯府还想同王府比一比高下?” 谢氏被噎住,不过她没有就此放弃,依旧哭着说道:“妾身就是替玥儿感到委屈。” 顾大人总算明白了谢氏闹这么一通的意思。 “行了,玥儿的嫁妆,我再陶五千两,就当是我做父亲的给她的一点心意。另外珍丫头的嫁妆,我也陶三千两。如此,你可满意呢?” 谢氏咬咬牙,渐渐止住了哭声。 她坐起来,眼睛有些红肿,“妾身替玥儿还有珍丫头收下老爷这份心意。两个孩子知道了,一定会非常高兴。” 顾大人嗯了一声,“孩子们的嫁妆,你抓紧了。算了,我先照着苏氏当年的嫁妆列个单子出来,具体要怎么置办,到时候再说。” 顾大人临时改变主意。 原本他是想让谢氏出面,为顾玖操办嫁妆。这也是规矩。 可是顾大人转念一想,要是让谢氏操办顾玖的嫁妆,四万两银子,恐怕最多只能置办三万两的嫁妆。 其中一万两,不用说,肯定会落到谢氏的口袋里。 此事无需明说,顾大人干脆打算自己派人预备嫁妆。反正庄子,铺子,一些物件都是现成的。 余下的事情,让大嫂张氏多盯着点,也是可以的。 谢氏张张嘴,早猜到顾大人在想些什么。 但是她却没有出声。 因为她不想替顾玖置办嫁妆,即便有好处拿,也不想。 她怕自己会被气死。 尤其是顾玖的嫁妆同顾玥的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至于钱,谢氏还真不缺钱。 跟着顾大人在外那么多年,有谢二老爷帮衬,谢氏可是攒了不少银子。 等忙过正月,谢氏也打算在京城置办庄子铺子,多些收益。顺便将闲着的人都给安置出去。 顾大人还想提点谢氏几句,不过看到谢氏那副模样,他便打消了想法。 顾大人说道:“本官还有事情要忙,先走了。” “老爷!” 谢氏叫住顾大人,一双眼睛盈盈秋水一般,让顾大人不由得想起年轻时候的荒唐岁月。 他板着脸,问道:“什么事?” 心里越是想念年轻时候的荒唐岁月,脸上越是要故作严肃。 顾大人就是这般的脾性。 谢氏说道:“明日去侯府做客,妾身想问老爷,该准备什么样的礼物?” 顾大人说道:“此事我会交代顾全办理,你不用操心。” 说完,顾大人就离开了芙蓉院。 顾玥听到动静,急忙躲到厢房,不敢露头。 她早就来了芙蓉院,拦着丫鬟,不让通报。 她站在窗户下面,偷偷听了好长一段时间。 听到给顾玖准备四万两嫁妆,而她却只有两万两嫁妆,气得一口银牙都咬碎了。 等顾大人离开后,顾玥才从厢房出来。 春禾站在屋檐下,看着顾玥,故意提高音量说道:“三姑娘来了,奴婢进去通报一声。” “是玥儿来了吗,叫她进来吧。” 谢氏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 春禾笑眯眯地看着顾玥,“三姑娘,请进吧。太太就在里面。” 顾玥面无表情地走进正屋,“女儿给母亲请安。” “坐下说话。” 谢氏一副懒洋洋,提不起精神的样子。 谢氏端坐在椅子上,心里头五味杂陈,鼻子一蒜,委屈上头,眼泪直接掉落下来。 谢氏盯着顾玥,“你哭什么?” “女儿没哭什么,就是心里头难过。” 谢氏面无表情地问道:“你都听见了吧。” 顾玥心头一慌,眼神闪烁,生怕谢氏呵斥她。 结果,谢氏只是诈她一诈。 “看你这反应,你应该是听见了我和你父亲的对话。春禾也是越来越不像话,竟然让你偷听。” “不关春禾姐姐的事情,是我的错,是我要偷听。” 谢氏哦了一声,说道:“真是难得,你也会替别人着想。” 顾玥瞬间涨红了脸。 第157章 嫁妆再多一点,没门 谢氏面色平和地问顾玥:“你偷听了多少?” 顾玥小声说道:“就偷听了一点点。” “是吗?这么说你已经知道了嫁妆的事情。” 顾玥小心翼翼地点点头。 谢氏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不动声色地问道:“你是怎么想的?” “女儿,女儿……” 顾玥犹犹豫豫,始终没将真实的想法说出来。 谢氏放下茶杯,说道:“我想听实话。” 顾玥猛地抬起头,说道:“母亲,女儿心头不服。” 谢氏嗤笑一声,“不服气又能如何?此事由你父亲做主,你也听见了,我可是尽了全力,始终无法改变你父亲的决定。” “父亲为什么这么偏心,什么好的都给顾玖,我不服。我也是嫡出,我哪点比顾玖差,凭什么她有四万两的嫁妆,而我只有两万两的嫁妆。女儿不服!” 顾玥哭了出来,哭得可伤心了。就像是受到了天大的委屈。 “谁让你嫁的不是皇孙。你要是嫁给皇孙,也能有四万两嫁妆。不,甚至可以比四万两更多。” 谢氏并不心疼,反而刺激顾玥,当然她说的也是实话。 顾玥哭得越发大声,“母亲,女儿知错了。” 她跪下来,扑在谢氏的脚边,哭着说知错了。 谢氏轻抚她的头顶,“现在才知错,晚了。不过你嫁到海西伯府,也有好处。听闻海西伯,是陛下跟前少数能说得上话的臣子。你若是能够在海西伯府站稳脚跟,进而影响到海西伯的立场,未尝不是一条出路。” 顾玥瞪大了眼睛,“母亲的意思,女儿不明白。” “你傻吗?” 谢氏嫌弃地看着顾玥。 顾玥委屈。 谢氏给春禾示意。 春禾心领神会,前往门口守着,防止有人偷听。 谢氏盯着顾玥,压低嗓音说道:“顾玖嫁得皇孙,知道皇孙这个身份意味着什么吗?” 顾玥不确定地说道:“荣华富贵?” 谢氏嗤笑一声,“不仅仅是荣华富贵,还意味着随时可能成为阶下囚。” 顾玥张大嘴巴,却没发出声音。 谢氏伸出手,轻抚顾玥的脸颊,“陛下登基后,陛下的那些兄弟,还剩下多少? 等到太子殿下登基,亦或者其他王爷登基,你认为宁王府还能有今天的风光?那个什么公子诏,还能做他的公子? 顾玖嫁给公子诏,正所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公子诏性命不保,顾玖还能活吗?” 顾玥闻言,眼中迸发出能够灼伤人的光芒。 她双目璀璨,“母亲,你的意思是让海西伯支持太子殿下或是别的王爷,就是别支持宁王府?” “你还不笨。”谢氏笑了笑。 顾玥也跟着笑了起来,“母亲英明,这个办法太好了。只要宁王府垮下去,顾玖就算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休想翻身。” “正是这个理。王府比不上官宦世家,当官的犯了事,只要不死,就有翻身的可能。然而王府要是被新皇忌惮,通常情况下下场都很凄惨。” 顾玥频频点头,“多谢母亲教诲,女儿明白了。” 谢氏似笑非笑地看着顾玥,不忘打击她,“你有想过嫁到海西伯府后,要如何站稳脚跟,进而影响海西伯的决定吗?” “女儿……” 顾玥张口结舌,“女儿没有仔细想过,请母亲教诲。” 谢氏轻声一笑,“傻孩子,这种事情当然要赵二郎出面。你是儿媳妇,怎好去找公爹说话。只要你能说服赵二郎,由赵二郎和海西伯谈,此事便有了把握。” 听谢氏提到赵二郎,顾玥低下头,羞涩一笑。 就连声音也不由自主地变得很轻,很柔。 “二郎他……好些日子没见,女儿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谢氏冷哼一声,“你着什么急。你和他都已经订婚了,只要没出意外,你就等着嫁过去吧。等你成亲后,天天和他见面,看你腻不腻。” 顾玥连连摇头,娇羞道;“女儿不会腻的。” 谢氏嗤笑一声,看着顾玥这幅样子,她是极为不满。 为了一个赵二郎要死要活,闹腾了无数次,这个女儿真是让她失望透顶。 谢氏突然没了心思,不想和顾玥说话。 她对顾玥说道:“没别的事,你就先退下吧。我说的话,你回去后仔细琢磨琢磨。” 顾玥不想走,她巴巴地望着谢氏,“母亲,女儿的嫁妆,女儿想多要点嫁妆。” 谢氏板着脸,“给你准备两万两嫁妆,你还嫌不够吗?” “可是顾玖有四万两嫁妆。”顾玥委屈地说道。 谢氏呵斥一声,“不要和顾玖比,她嫁的是皇孙,还是王府嫡长子。” “可是……” 顾玥望着谢氏,“父亲不是答应会出五千两银子吗?母亲能不能将这五千两加上去,如此一来,女儿就有两万五千两的嫁妆。” 谢氏坐直了身体,死死地盯着顾玥,“玥儿,我最后再说一次。你的嫁妆,只有两万两,多的一个子都没有。至于你父亲拿出来的五千两,我会给你添进嫁妆里,如此一来账上就可以少出五千两,懂了吗?” 顾玥委屈坏了,眼眶里已经布满了泪水。 “母亲为何要如此对待女儿?” 谢氏冷哼一声,“这得问问你自己,问一问这门婚事是怎么来的?还有,赵二郎并非嫡长子。你要是有本事嫁给海西伯的嫡长子,母亲肯定给你准备不下于三万两的嫁妆。” 顾玥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母亲,母亲……” 她一个劲地唤着母亲,然而谢氏却不为所动。 谢氏的心,在这一刻无比的冷硬。 她冷漠地看着顾玥,一言不发。 顾玥得不到回应,渐渐地止住了哭声。 她抽泣着,望着谢氏,“母亲好狠的心。” 谢氏蹙眉,怒道:“我若是真的狠心,你现在就不是在我面前哭,而是在庵堂里伴着青灯古佛。你自己想清楚吧。” 顾玥一下子就愣住了。难道母亲过去真的想过要将她送到庵堂反省吗? 一想到谢氏曾如此狠心过,顾玥想哭,却又不敢哭。 她可怜兮兮的模样,看上去很有几分柔弱。 谢氏一脸失望地闭上眼睛,摆明了不想见到顾玥。 顾玥抽泣了两声,没得到谢氏的回应,她便知道今天这场谈话已经结束了。 她站起来,微微躬身,“母亲,女儿先告退。” 谢氏没动静,依旧闭目养神。 顾玥咬咬唇,心中有些恼恨。然后转身离去。 春禾悄声走进来,收拾了茶杯,另外给谢氏倒了一杯茶。 “太太喝口热茶。” 谢氏睁开眼睛,“走了?” 春禾点头,“三姑娘已经走了。奴婢看她红着眼睛,很伤心的样子。” 谢氏冷哼一声,讥讽一笑,“她伤心?当初我伤心的时候,她在做什么?” “太太还是要放宽心,三姑娘慢慢的就开始懂事了。” 谢氏嗤笑一声,摇摇头,“恐怕要等到她嫁到海西伯府,被人磋磨一段时间,她才会真正懂事。到时候她才会知道,这世上究竟谁对她是真的好。” “当然是太太对她最好。这些年,奴婢看在眼里,太太是将三姑娘当做眼珠子在疼爱。只可惜三姑娘还没意识到这一点。” 谢氏自嘲一笑,“罢了,不说这些。去将玥儿的嫁妆单子拿出来,我看看有没有需要添加的。” …… 初五,侯府宴请亲朋好友,一起过年。 一大早,顾府的人就齐齐出动,坐马车,走正门,前往侯府。 马车在二门停下,顾玖下了马车,就看到顾玫。 她脸上含笑,“玫姐姐。” “小玖妹妹,你快来。老夫人可惦记你了,一听说你被指婚给公子诏,老夫人一晚上都没歇好。” “累老夫人替我操心,是我不孝。对了,琪姐姐和瑛姐姐的婚事定下来了吗?” 顾玫点头,“已经定下来了,等出了正月就下聘。” 顾玖笑道:“那我一会得去恭喜琪姐姐,瑛姐姐。” 顾玫担心地看着顾玖,欲言又止。 顾玖假装没看见,谈笑自如。 众人来到松柏院,给老夫人魏氏请安。 “好好好,今年过年,总算人都到齐了。不像往年,你们二房总是不在,看着都冷清了许多。” 谢氏含笑说道:“以后我们二房一家,年年过年都来叨扰老夫人。老夫人可别嫌我们吵闹。” 老夫人魏氏大笑一声,“你且放心,老身最喜欢热闹。就喜欢看着全家聚在一起。都坐下,都别站着了。小玖,到老身跟前来,让老身看看。” 其他人依次落座,顾玖走上前,来到老夫人魏氏跟前。 老夫人魏氏拉着她的手,将顾玖细细打量,“委屈你了。” 顾玖微微摇头,“侄孙女不委屈。” 老夫人魏氏叹息一声,“你一个,还有魏三姑娘,你们两个,也不知走了什么运气,竟然都被赐婚给皇孙。” 东宫选了魏三姑娘,也就是老夫人娘家,柱国公府的的三姑娘。 等到柱国公府得知消息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没办法改变陛下的决定。 加上后面还有一个皇后娘娘盯着,柱国公府很是无奈,最后只能捏着鼻子认下这门亲事。 为此,东宫属官们着实高兴了一回。 柱国公同样手握兵权,同鲁侯府的区别,在于柱国公手里的兵常驻北边。北边太平,极少打仗。战斗力肯定比不上鲁侯那边。 不过一旦北边也打了起来,说不定柱国公手里的兵,会被鲁侯节制。 这样一来,鲁侯一下子就凌驾于柱国公头上。 一旦鲁侯开始节制北边的兵力,那么他将手握近三十万大军。 这样的权利,着实吓人。 也因此,朝堂每天都少不了弹劾鲁侯的奏章。 文官们三天两头跳起来,说鲁侯贪赃枉法,草菅人命,喝兵血,狼子野心,头生反骨。 天天蛊惑天子,防备着鲁侯。就差直接说将鲁侯抓起来,千刀万剐,死不足惜。 天子这人,对信任的人,无比的信任。只要没做威胁皇权的事情,即便得罪了全天下,天子也会信任有加,委以重任。 对于看不顺眼的人,就算对方字字珠玑,天子也是一个字都不相信。 鲁侯是公认最会做官,最会讨天子欢心的勋贵。 他常年在西北,却依旧得到天子的信任。每次回京述职,天子都会给鲁侯大量的赏赐。 对于鲁侯在京城的家人,天子也是照顾有加。 这也是为什么,东宫,各大王府,都在想方设法地拉拢鲁侯。 只要能得到鲁侯的支持,就等于是离着皇位只有一步之遥。 然而,鲁侯这个王八蛋,拿了钱不办事,将太子还有一干王爷气的跳脚。私下里,将鲁侯骂了一遍又一遍。 裴芸身为鲁侯的嫡长女,她的婚事自然是得到了从上到下,全京城的关注。 就在昨天,裴芸的婚事定了下来。 天子亲自赐婚,和裴芸定亲的那个男子,正是柱国公府的嫡长子,魏三姑娘的哥哥。 这也是为什么,东宫那么高兴的原因。 东宫的公子娶了魏三姑娘,裴芸又将嫁到魏家。 如此一来,东宫同鲁侯府岂不是有了联系。 为此,东宫上下自嗨了一整晚。 有人欢喜有人愁。 东宫兴高采烈,柱国公府魏家则是一半喜一半忧。 连着老夫人魏氏也跟着长吁短叹,心情复杂。 下人来报,说柱国公府魏家人来了。 老夫人魏氏忙说道:“快将人请进来。” 柱国公夫人带着孩子们进来。 魏三姑娘一见到老夫人魏氏,就扑进了老夫人的怀里,大哭起来。 “姑祖母,我好伤心。”魏三姑娘痛哭流涕。 柱国公夫人轻咳两声,提醒魏三姑娘注意场合和分寸。大过年的,在亲戚家里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老夫人魏氏冲柱国公夫人摆手,“孩子心里头委屈,你就让她哭出来吧。” 柱国公夫人叹了一声,“姑母心疼她,我们何尝不心疼她。可是圣旨已下,此事无从更改。” 魏三姑娘抬起头,嚷嚷道:“女儿不想嫁到东宫。东宫二公子我见过,是个蠢货。” “胡说八道。以为在你姑祖母面前就可以胡言乱语吗?规矩都学到哪里去了?” 柱国公夫人轻声呵斥魏三姑娘。 魏三姑娘又委屈得哭了起来。 老夫人魏氏将魏三姑娘搂在怀里,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好了,好了,老身知道你委屈。” “还是姑祖母最心疼我。” 老夫人魏氏笑了起来,“你啊,就是爱哭鼻子。你看小玖都没哭。她和你一样,也被指婚给了皇孙。” 魏三姑娘好奇地朝顾玖看去。 顾玖微微颔首,“魏三姐姐新年好。” 魏三姑娘擦着眼泪,“小玖妹妹,你的事情我都听说了。你被指婚给公子诏,可怎么办。” 柱国公夫人连连咳嗽,再次提醒魏三姑娘说话注意分寸。 魏三姑娘低着头,咬着嘴唇。她知道自己过分了,不该在亲戚家里哭泣,败坏别人的兴致。只是她心里头真的难受。 顾玖同她说道:“魏三姐姐别哭了,圣旨已下,我们不如想想将来该怎么办。” 魏三姑娘点点头,“谢谢你,小玖妹妹。” 魏三姑娘止住了哭声,柱国公夫人轻声呵斥道,“还不赶紧从老夫人身上起来。老夫人一大把年纪,哪里经得住你这么闹腾。” 魏三姑娘忙站起来,“姑祖母,侄孙女让你看笑话了。” 老夫人魏氏说道:“和姑祖母这么客气做什么?老身知道你心里头委屈,哭出来就好了。” 魏三姑娘点点头,“我听姑祖母的。” 老夫人魏氏又叮嘱顾玖,“小玖,有机会同你魏三姐姐好生亲近亲近。以后,你们再想亲近,可就难了。” 一时间,大厅里没有一个人说话。 大家都想着,魏三嫁到了东宫,顾玖嫁到宁王府。 东宫同宁王府肯定不怎么对付。 以后魏三姑娘同顾玖,岂不是要成为对手,仇家? 大家的目光在两个人面上看来看去,心里头也是五味杂陈。 这狗日的指婚,亏得皇后娘娘想出了这一招。 第158章 刘诏家里有多乱 魏三姑娘哭了一场,情绪逐渐平复下来。 她拉着顾玖的手,郑重其事的说道:“东宫是东宫,宁王府是宁王府。我和小玖妹妹的关系,不会受到影响。” 顾玖看着魏三,心想好天真啊。 不过,这一刻天真一点又何妨。 世事如此艰难,若不天真一点,又怎么能将日子过下去。 顾玖抓住魏三的手,“魏三姐姐你放心,不管被人如何,我们总归是朋友。” 魏三姑娘笑着点头,“小玖妹妹,虽然这么说不太好,可是有你相伴,我心里头还是高兴多一些。” 顾玖抿唇一笑,“我明白的。” 老夫人魏氏见两人都笑了起来,也很高兴,“总算好了。姑娘家,不要整天愁眉苦脸,就该多笑一笑。知道你们不耐烦陪着我们说话,都去厢房,自在玩去。” “多谢老夫人。” 大家跟着侯府的姑娘们来到厢房。 茶水点心,丫鬟们早已经准备好。 侯府的姑娘招呼着大家喝茶吃点心。 大家聚在一起,一扫之前凝重的气氛,都是一副新年得到大红包的开心模样。 顾玖吃着点心,同大家说着话。 顾玫忙完了,来到顾玖身边。 “小玖妹妹,你还好吗?” 顾玖点头,“玫姐姐不用担心我,吃得下睡得好,没事。” 顾玫笑了起来,“昨天听闻你被指婚,我都快担心死了。没想到你心态这么好。” 顾玖低头一笑,“其实一开始,我也很不爽的。没人乐意嫁给一个皇孙,还是一个前途未卜的皇孙。不过圣旨已下,事情不容更改。 这时候我就告诉自己,想开一点,就算嫁给了皇孙,也要好好过日子,不能委屈了自己。 这世上没有谁离了谁就活不下去,就算有一天,大难临头,未必就没有一线生机。 说不定我还能就此脱困,海阔天空。届时生活又是另外一番面貌。” “小玖妹妹。” 顾玫紧张地握住顾玖的手,听到大祸临头四个字的时候,顾玫的毛毛汗都出来了。 她对顾玖说道:“小玖妹妹,你别多想。不会有那一天的,你一定会平安无事。即便真到了那一天,我们侯府,还有我也不会袖手旁观。到时候妹妹来找我,我替你想办法。” 顾玖眉眼弯弯,笑了起来,“多谢玫姐姐。那就说定了,真有那么一天,我就投奔你,吃你的喝你的,你可别嫌弃我。” 顾玫笑了起来,捏捏顾玖的脸颊,真嫩。 “莫非你还能吃穷我不成?就你这小肚子,一顿能吃多少。” 顾玖笑道:“玫姐姐别看我长得瘦,我可是很能吃的。你捏捏我身上的肉,死紧死紧,全是吃出来的。” 顾玫从善如流,捏了捏顾玖的手臂,肉果然有些紧绷。 “行啊,小玖妹妹。你这是怎么吃的?” 顾玖得意一笑,“敞开了肚子吃,就能吃成这样。” “又在胡说。” 敞开了肚子吃,那可就真成了胖子。 侯府从上到下都很重视养身,吃饭讲究七分饱。因此侯府没有一个胖子。 顾玖不方便告诉别人,平日里她都有锻炼。 这年头,姑娘家讲究娴静内敛。锻炼身体什么的,在旁人看来是极不雅观的一件事。 顾玖平日里都是背着人做锻炼,加上补药一碗碗的喝,她的身体才渐渐好了起来。 免疫力提高,即便是融雪天,在外面停留两三个时辰也不用担心感冒。 魏三姑娘来到顾玖身边,“玫姐姐,小玖妹妹。” 她看着顾玖,欲言又止。 顾玖问她:“魏三姐姐有什么话想和我说吗?” 顾玫也说道:“三表妹,你有话就尽管说,吞吞吐吐可不是你的风格。” 魏三姑娘有些纠结,“有些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和什么有关?”顾玖问道。 魏三姑娘说道:“同公子诏有关,小玖妹妹要听吗?” 顾玖点点头,“我正愁没地方了解公子诏,魏三姐姐快告诉我。” 魏三斟酌了一下,才说道:“据我所知,公子诏虽然是宁王府嫡长子,但是并不得宠爱。宁王妃同宁王其实更宠爱嫡次子。” 顾玖蹙眉,“公子诏不是嫡长子?为何不受宠爱?” 都说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 王府这样的人家,按理更应该重视嫡长子,给予嫡长子更多的关心。 魏三说道:“我听人说,公子诏从小就性子沉闷,不得王妃王爷喜欢。后来嫡次子出生,公子诏更是极少得到关心。 不过小玖妹妹你放心,公子诏毕竟是嫡长子,该有的都有。王府不可能在吃穿住用方面亏待公子诏。” 顾玖点点头,问道:“公子诏同他兄弟相处得怎么样?” 魏三朝顾玫看去。 顾玫轻咳一声,说道:“这个我倒是知道一点,两兄弟虽然是一母同胞,不过关系真的不怎么样。 有一次宴席,我们亲眼看到他们两兄弟当场闹起来。公子诏当着所有人的面,打了他兄弟一巴掌。 他兄弟居幼,不敢还手,但是心里头肯定记恨着。听说事后宁王妃将公子诏狠狠骂了一顿。” 还有这事? 顾玖微蹙眉头,刘诏同他兄弟相处不睦,等她嫁过去便多了一点麻烦。 魏三又说道:“公子诏的兄弟,也定亲了。定的是淑妃娘家的侄孙女。” 淑妃是宁王生母,刘诏他们兄弟的亲祖母。 顾玫提点顾玖,“萧淑妃娘家有侯爵在身,萧淑妃的大哥还没致仕,目前在御史台任职。萧淑妃的侄儿,也就是宁王的表兄,则在尚书省任职。公子诏的兄弟娶了萧家姑娘,他那边就显得更强势一些。” 言下之意,顾玖的家世比不上萧姑娘。 加上刘诏同他兄弟不睦,将来只怕会有不少麻烦。 顾玖点点头,感激道:“多谢玫姐姐提点,我知道了。” 看来,出嫁之前,她还得多了解了解宁王府的情况,以及萧家那边的情况。 魏三又说道:“公子诏下面,还有几个庶出兄弟。排行行二的那位公子,是侧妃生的,极受宁王宠爱。或许公子诏不得宁王妃宁王宠爱,同这位庶出的二公子也有些关系。” 顾玫补充道:“宁王府这位二公子,我记得去年已经成亲,娶得是一位武将世家的姑娘。” 魏三点头,“玫姐姐记得没错。我记得那姑娘的姓氏是复姓,是姓欧阳,还是姓什么?” 顾玫说道:“就是姓欧阳。” “那就是没错。就是那个专门出武将的欧阳家的姑娘。” 魏三同顾玫,你一言我一语,替顾玖普及宁王府的知识。 顾玖听得很认真,恨不得拿一个小本本,将两人说的话都记录下来。 身上没带小本本,她就将她们说的内容全部记在脑海里,琢磨着宁王府的情况。 魏三突然问道:“小玖妹妹,你可知道宁王妃出自鲁侯府,是鲁侯同父异母的妹妹。” 顾玖点头,“这个倒是听说过。这么论起来,宁王府同魏三姐姐家也有亲戚关系。” 魏三苦笑一声,“可不是,等大哥娶了裴芸,两家也算是扯得上一点关系。” “之前听说,宁王妃一直想让公子诏娶鲁侯府的姑娘,不知什么原因,这门婚事没有成。” 魏三说道:“那是因为宁王府不敢娶鲁侯的女儿,连东宫都不敢娶,就怕被陛下迁怒。” 顾玫点点头,“三表妹说的有理。” 没有来由的,顾玖突然想到裴芸,想到裴芸喜欢的那个男子,很大可能就是刘诏。 裴芸喜欢刘诏,刘诏不喜欢裴芸,是这样吗? 那她被指婚给刘诏,裴芸会有什么反应? 会不会迁怒到她头上? 顾玖蹙眉。 一开始真没想到,关系竟然这么乱,都快乱成了一团乱麻。 什么萧家,魏家,又是裴家,加上她这个意外出现的顾家女,顾玖可以预料到,等她嫁到王府,那日子恐怕每天都是鸡飞狗跳。 要完蛋。 顾玖又开始暴躁了。 好想家暴刘诏那个王八蛋,将她拖入这滩混水里。 等成亲后,她一定要将刘诏打了一顿又一顿。 正在皇宫面圣的刘诏,突然觉着鼻子发痒。 莫非有人在偷偷骂他? 想来想去,肯定是顾玖又在腹诽他。 哼哼! 等成了亲,他一定要和顾玖来一次零距离的深入接触,好好振一振夫纲。 侯府内,顾玖走到外面,坐在回廊上深思。 青梅跟在她身边,“姑娘,你别担心,船到桥头自然直。一切都会解决的。” 顾玖点点头,问青梅,“你和青竹她们几个,愿意做陪嫁丫鬟,随我到王府吗?” “奴婢这辈子只想留在姑娘身边。姑娘去哪里奴婢就去哪里。” 青梅态度坚决地说道。 顾玖点点头,“我知道了。回去后,你替我问问青竹,小翠,还有王依。要是她们愿意的话,等交名单的时候,我将你们的名字报上去。” “姑娘放心,她们都会同意的。” 顾玖微微摇头,“此事不能勉强,一定要自愿,明白吗?还有,你得告诉她们,我这里可没有通房丫头。若是想着给公子诏做通房丫头,趁早打消这个念头。” 青梅应下,“姑娘放心,要是谁起了心思,奴婢第一个饶不了她们。这件事,奴婢会一直盯着,绝不会让人钻空子。” “辛苦你了。” “奴婢不辛苦。” 顾玖笑了笑,说道:“青梅,等到了王府安顿下来,若是有机会,我给你说一门亲事,也让你做官太太,有人伺候。” 青梅连连摆手,“姑娘别开玩笑了,奴婢不行的。” 顾玖说道:“谁说你不行。没听过一句话吗,宁娶大家婢,不娶小户妻。我们顾家的家世还是差了点,但是到了王府却不一样。别人一听你们是王府出来的人,定会高看几眼。做个武将官太太,不成问题。” 青梅张口结舌,小心翼翼地问道:“姑娘真要将奴婢打发出去吗?奴婢在姑娘伺候这么多年,奴婢舍不得姑娘。不如就让奴婢嫁给小厮,将来奴婢继续在姑娘身边伺候。要是姑娘不嫌弃,就让奴婢做个管事娘子也成。” 顾玖微微摇头,“那样太委屈你。以你的品貌才华,不必守在王府。” “那姑娘怎么办?” 顾玖笑了起来,“难不成我会缺人伺候吗?” “可是别人伺候,奴婢不放心。” “那你就替我调教几个得用的小丫头,如何?” 青梅连连点头,“奴婢领命。小丫头一日条件不出来,奴婢一日不出嫁。” “那可不行。姑娘家的青春有限,我可不能耽误了你的青春。最多给你三年时间,可够了?” “有三年时间足够了。就算是个榆木脑袋,奴婢也能将她调教出来。” 顾玖笑道:“那就说定了。” 顾玖望着花园里的梅林,一片片梅花,真好看。 “小玖妹妹怎么坐在这里?不冷吗?” 顾玫找了出来,挨着顾玖坐下。 顾玖笑了笑,说道:“我出来透透气。” 顾玫握着顾玖的手,“小玖妹妹,你不要担心。嫁给皇孙未必不好。” “我知道,多谢玫姐姐。” 顾玫突然笑起来,“小玖妹妹,你不会是被我和魏三说的那些话给吓住了吧。你千万别自己吓唬自己,没那么严重的。而且我相信以你的能力,再多的困难都能解决。” 顾玖说道:“玫姐姐放心,我没有被吓到。只是一想到嫁到王府后,要面对那么多事情,心里头有些烦躁。” “都一样的,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 顾玖狐疑地看着顾玫,“代侯府出了什么事情吗?” 顾玫被许配给了代侯府的韩大郎。顾玫那般感慨,应该就是代侯府出了事。 顾玫面色平静地说道:“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就是嫁出去大的姑太太,回娘家闹了几场。前些天见到韩倩妹妹,听她说了几句。” 顾玖恍然,“解决了吧?” “不清楚。反正我还没嫁过去,这些事情也轮不到我来操心。” 顾玖猜测,事情肯定不像玫姐姐说的那么轻描淡写。不然玫姐姐也不会在她面前抱怨。 不过她还是安慰道:“玫姐姐放宽心,不管多大的事情,都抵不过时间的力量,迟早都会解决的。” 顾玫笑起来,“小玖妹妹,你刚说的话倒是有点意思。” 顾玖轻声一笑,“因为我说的是对的啊。” “夸你两句,你还上天了。” 顾玫饶痒痒,顾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连连求饶。 顾玫笑道:“现在知道我的厉害了吧。” 顾玖连连点头,“知道了,知道了。玫姐姐饶了我吧,我最受不了的就是饶痒痒。” “好吧,我就饶了你。” 顾玖连连喘气,总算将一口气给喘匀了。 她坐起来,整理衣服。 然后就看到侯府大堂哥顾瑞急匆匆地走过去。 “大哥,出了什么事?” 顾玫叫住顾瑞。 顾瑞一脑门子的冷汗,见到顾玫,又看见顾玫身边的顾玖,顿时就跟找到了救星一样。 “小玖妹妹,你在这里太好了,你快随我来。” 顾瑞着急心慌,就要伸手去拉顾玖。 顾玫赶紧拦住,男女授受不亲,堂兄妹之间也要注意分寸。 顾玖自己也避开了,没让顾瑞抓到自己的手。 顾瑞也知道自己孟浪了,连忙给顾玖道歉,“小玖妹妹,请你见谅,我实在是太着急了。” “大堂哥不必如此。” 顾玫又问道:“大哥,到底出了什么事?这你不说清楚,我们怎么帮你。” “你大嫂出事了。刚才丫鬟过来禀报,我这也是太着急,才会失了分寸。” 一听大嫂出事,顾玫顿时紧张起来。 “请太医了吗?” “已经去请了。小玖妹妹,你快随我一起过去看看。” 顾玖想到贾氏的情况,一不小心就有可能一尸两命,她不敢耽误,“大堂哥前面带路。” ------题外话------ 今天还有一更,中午之前会更新。 第159章 孩子没了(三更) 顾玖和顾玫两人,跟着顾瑞急匆匆来看望大少奶奶贾氏。 贾氏躺在床上,意识昏沉。 顾瑞握住她的手,大声呼唤,“明月,明月……” 贾氏似乎是听见了,恍恍惚惚睁开眼睛,“我这是怎么了?” “大出血,赶紧让开。大堂哥,你和大堂嫂说话,让她保持清醒,不要睡过去。” 顾玖掀开被子,就看到床上一摊血。 “啊!” 顾玫大叫起来。她身为一个姑娘家,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一个人可以流这么多血,她快被吓死了。 顾玖提醒顾玫,“玫姐姐,你去外面替我守着,不要让人进来。” 顾玫点点头,“小玖妹妹,那这里就全拜托你了。我,我先出去了。你们几个丫鬟,都伺候好。” 顾玫脸色发白,急匆匆出了卧房。 脑海中还不停地闪过那一幕幕画面,满床的血,吓都吓死了。 顾瑞没比顾玫好多少,看到满床的鲜血,他的脸色都变了。 他嘴唇张张合合,“小玖妹妹,没事吧。这么多血,怎么办?会不会有事?” 紧接着,他又冲丫鬟们怒吼,“你们是怎么伺候大少奶奶的?大少奶奶出了这么多血,为什么这么迟才来禀报?要是大少奶奶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你们陪葬。” “大少爷饶命,饶命啊!” 丫鬟们全都跪了下来,“奴婢一发现大少奶奶出血,就赶紧派人请太医,请大少爷过来。可是大少奶奶出血太厉害了,怎么都止不住。” “闭嘴!都是狡辩。”顾瑞红了眼眶。 顾玖皱眉,终于将银针消毒,“大堂哥,你让开,我先试着替大堂嫂止血。” “好好好,我让开。” 顾瑞站在边上,依旧握着贾氏的手。 他紧张地看着顾玖,“小玖妹妹,她是不是还在出血?能止住吗?孩子能保住吗?” 顾玖小心施针,额头上很快就有了汗水滴落。 她咬着牙,冲顾瑞说道:“现在就别想孩子的事情,大人能保住性命就不错了。” 什么? 顾瑞身体晃了晃,脸色煞白,无法接受。 “小玖妹妹,你是说她会死吗?” “你给我闭嘴,不要打扰我。” 顾玖怒吼一声,心里头急得不行。妇产科她空有知识,却无任何经验。目前她能做的只能尽力帮贾氏止血。其余的事情,得等太医来了才能办。 而且看这出血量,孩子怕是保不住了。 几个月大的孩子,不像一两个月的胎儿,自己会流下来。 要是孩子死在肚子里,就必须给贾氏用药,将死胎弄出来。 可是贾氏现在的身体情况极为虚弱,不知道能不能够承受那样残酷的事实。 贾氏昏昏沉沉,隐约听见了说话声。 她努力睁开眼睛,“大郎,我,我要死了吗?” 顾瑞紧紧地握住她的手,“不会,你不会死,我也不会让你死。” 贾氏虚弱地笑了起来,眼睛里闪烁着光芒,只可惜光芒太过微弱。 贾氏问道:“孩子呢?孩子还在吗?” 贾氏想要坐起来,想要摸摸自己的肚子,看看孩子还在不在。 可是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也只是动了动手指头。 顾瑞忍着泪意,尽量平静地说道:“你放心,你和孩子都会好好的,都不会有事。” 贾氏笑了,“真的吗?” “真的。小玖妹妹正在给你止血,只要止住血,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又辛苦小玖妹妹,多不好意思。她还是个姑娘家,让她见到这些污秽的东西,我怎么好意思。” “别说了,不要想那么多。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贾氏嗯了一声,缓缓闭上眼睛,“我好累,我先睡一觉。” “不要睡,千万不要睡。” “太医来了!” 顾玫在门口喊了一声。 今天,胡太医带着女弟子金桔,来得特别及时。 一切规矩省略,胡太医带着女弟子直接进入卧房,猛地见到顾玖在施针,还愣了一下。 “这是怎么回事?” “小玖妹妹在替大嫂止血。”顾玫解释道。 顾瑞则一直握着贾氏的手,轻声呼唤对方。 胡太医皱起眉头,却没说什么。他急忙上前,先给贾氏诊脉。 再看出血量,连见多识广的胡太医都被唬了一跳。 “怎么出这么多血,赶紧止血。” 顾玖冷声说道:“正在止血。” “老夫看看。” 胡太医来到顾玖身边,看清楚施针的手法和穴位,顿时咦了一声。 他一脸惊疑不定地盯着顾玖,很想问一句这扎针的手法同谁学的?厉害啊。 关键是这扎针的手法,同他所知的流派全都不一样。然而他却从中看出了这手针法的独特之处。 顾玖的针法,胡太医一看,就知道是集中了各家优势之后独创的一门针法。 这就不得了了。 胡太医还不曾听说过,谁有这等本事,竟然能将各家不传之秘的针法集大成,创造出一门新的针法。 了不起,当真了不起。 胡太医暗暗点头,他命令女弟子金桔去煎药,而他则留下来,看顾玖施针,看得目不转睛。 顾玖一口气扎了二十四根银针。 当最后一根银针扎入贾氏的身体里,顾玖终于喘了一口气。 紧接着,身体一晃,差点倒在地上。 顾玫眼疾手快,扶着了顾玖。 “小玖妹妹,你没事吧。” 顾玖满头大汗,感觉里衣都湿透了。她一脸虚弱地说道:“累玫姐姐扶我去椅子上坐下。” 顾玫赶紧扶着顾玖到外间坐下。 “小玖妹妹,辛苦你了。你出了好多汗,快喝口水。” 顾玖都快累死了,累到手指头都不愿意动一下。 施针,尤其是像贾氏这种情况,需要争分夺秒抢救的时候,那就是一件体力活。 顾玖累到手都在哆嗦。 换做平常,一般病症,不需要赶时间的时候,大可以从容不迫的施针。累了,就歇一会。歇息够了就继续扎针。 顾玖手指头连着哆嗦了好几下才停下来。 这才端起茶杯猛灌了一杯水。 顾玫替她拍着背,为她顺气。 “小玖妹妹,今天你辛苦了。我没想到施针会那么辛苦。” 顾玖又喘了一口气,“主要是大堂嫂这出血过多的,得及时止血,时间赶了点。” 可把她累坏了,好在结果还不坏。出血差不多该止住了。 顾玫悄声问道:“小玖妹妹,你说大嫂这回能好吗?” 顾玖朝卧房方向看了眼,说道:“有胡太医在,或许孩子还可以抢救。” 顾玫一听这话,脸色就变了,“孩子可能保不住了吗?” 顾玖垂眉低头,“你也看到了,出了那么多血,孩子只怕是凶多吉少。” 顾玫皱眉,叹气,“大嫂盼着这个孩子盼了许久,为了顺利怀孕,这两年她就是泡在药罐子里的。好不容易有了孩子,却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顾玖也跟着一声叹息,“玫姐姐不要多想。大堂嫂怀这一胎的时候,身体本就没有调养好。靠着保胎,才能保到今天。” 按照顾玖的想法,贾氏这种情况,当初就不该保胎。胚胎也需要优胜劣汰,这样才能生出健康的孩子。 从贾氏怀孕之初,就开始保胎。就证明胚胎发育不是那么好。 如果当初不那么执着,没有那么多执念,放弃保胎,让胚胎自然流掉,说不定现在已经怀上了第二胎。 说不定第二胎就是一个健康的胚胎,贾氏也不用受那么多苦。 这回孩子要是没保住,贾氏身体气血亏损严重,两年之内贾氏都别想再怀孕。 按照顾玖的想法,贾氏最好再等三年怀孕。 三年时间,贾氏和侯府等得起吗? 顾玖微微摇头,她似乎看见了一出悲剧。 “大少奶奶现在什么情况?” 大夫人小魏氏得知消息,急急忙忙赶了过来。 就连老夫人,二夫人王氏,三夫人段氏也都派了人过来看望。 顾玫忙站起来,迎上去,“母亲怎么来了。”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能不来吗?小玖有心了。” 顾玖微微躬身,“大堂伯母辛苦了。” “哎,都是命。她是我儿媳妇,我自然要多关心关心。你们是姑娘家,就别进去了。我先进去看看。” 大夫人小魏氏急匆匆走进卧房查看情况。 顾玫很是担心,她小声同顾玖说道:“要是孩子保不住,母亲不知道会有多失望。小玖妹妹,我们该怎么办。” “胡太医会尽力的。现在孩子是次要的,大人才是关键。” 顾玫顿时唬了一跳,“小玖妹妹你是说大嫂也有危险?血不是止住了吗?” 顾玖小声说道:“孩子还在肚子里。” 顾玫猛地捂住嘴巴,怕自己吓得叫出声来。 是啊,那可不是一两个月的胎儿,大出血孩子自然就流了出来。六七个月大的胎儿,若是真的救不回来,可不会自己生出来,还得想办法将死胎弄出来才行。 那样的场景,顾玫光是想一想,都快吓死了。 “怎么办,怎么办?大嫂不会真的有事吧。”顾玫担心坏了。 顾玖虚弱地说道:“等消息吧。相信胡太医。” 顾玫点点头,现在只有相信胡太医有能力力挽狂澜。 胡太医的女弟子,端着煎好的汤药进来。 她看见顾玖坐在椅子上,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顾玖冲她笑了笑。 金桔有些不好意思,也跟着笑了笑,然后端着汤药急急忙忙进了卧房。 丫鬟们端着一盆盆血水,就没停过。 看着丫鬟们进进出出,顾玫脸色越来越白,已经没了血色。 这样下去,大人小孩还有救吗? 老夫人魏氏得知情况严重,又派了心腹于嬷嬷过来看望。 于嬷嬷一看这个情况,顿时唬了一跳。 “怎么样呢?大少奶奶情况还好吗?” 于嬷嬷问顾玫。 顾玫惨白着一张脸,摇头说道:“情况不太好。胡太医在里面,正在全力抢救。” 于嬷嬷蹙眉,这情况看着不妙啊,只怕孩子保不住。 造孽哦! 好不容易怀上的孩子,眼看着还有两三月就要生了,怎么就突然大出血。 于嬷嬷说道:“我进去看看,你们姑娘家就别进去了,里面污秽。” 顾玖点点头,“多谢嬷嬷关心。” 于嬷嬷刚刚跨进卧房,就听到贾氏一声撕心裂肺的呐喊。 “不!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于嬷嬷吓得差点跌倒在地。 顾玫冲到卧房门口,“怎么了,大嫂怎么了?” 大夫人小魏氏扫了眼顾玫,厉声呵斥,“别进来。” 于嬷嬷赶紧将顾玫推出去,“大姑娘,里面污秽,千万别进去。” 孕妇大出血,绝不是什么美好的场面,甚至可以说非常恐怖和血腥。 未婚的姑娘见了那样的场面,只怕会留下心理阴影,影响到夫妻敦伦和怀孕生孩子。 第160章 能不能管好嘴巴 “大郎媳妇不要哭了,孩子没了就没了,养好身体后,以后还会有孩子的。” 大夫人小魏氏劝着贾氏。 贾氏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她死死地抓着顾瑞的手,表情狰狞地求着他:“救救孩子,求你救救孩子。我们就这一个孩子,你不要放弃他好不好。” 顾瑞死死地绷着脸,不如此,他怕自己会失控。 他双手握着贾氏的手,“你别多想,以后还会有孩子的。” “不会了。你要是放弃了孩子,以后我们都不可能会有孩子的。” 贾氏哭了出来。 顾瑞红着眼眶,“你的命更重要,我不能为了要孩子,就枉顾你的性命。” “我不怕死,求求你保住孩子吧。” “可是我怕你死。你别闹了,好吗?孩子已经没了,没了。现在要紧的是要保住你的命。” 贾氏眼中的光芒瞬间散去,她的表情凝固住了。 顾瑞吓了个半死,“明月,明月你不要有事。太医,你快看看,明月她怎么了?” “又出血了,得赶紧将孩子拿出来。”胡太医紧皱眉头,贾氏的情况非常不好,一不小心就是一尸两命的结果。 胡太医叮嘱顾瑞,“和她说话,保持清醒,千万不要昏睡过去。” 顾瑞重重点头。 大夫人小魏氏悄声问道:“大郎媳妇的身体,现在将孩子拿出来,受得住吗?” 胡太医干脆走出卧房。 大夫人小魏氏急忙跟了过去。 顾玫见到二人出来,也凑了过去。 大夫人小魏氏没赶她走。 胡太医压低声音说道:“不满夫人,现在将孩子拿掉,大少奶奶还有活命的机会。若是晚了,老夫担心会出现最坏的结果。” 最坏的结果自然就是一尸两命。 顾玫捂住嘴,不敢作声。 大夫人小魏氏皱眉,问道:“现在拿掉孩子,有多大把握能保住大人?” 胡太医说道:“老夫最多只有五成把握,还得看大少奶奶的求生欲望。只要大少奶奶不放弃,成功的机会就很大。” 大夫人小魏氏点点头,咬牙说道:“尽全力保住大人的性命。至于孩子,什么结果我们都能承受。” 胡太医点头,“过程有些长,也有些残忍,老夫担心大少爷见到那个场面会受不了。最好还是请大少爷出来。来几个得用的丫鬟婆子帮忙就可以了。” 大夫人小魏氏应下,“此事我来解决。” 胡太医开方,丫鬟们进进出出煎药,清理床榻,一盆盆的血水端出去。 大夫人小魏氏连哄带劝,将大少爷顾瑞请出了卧房。 顾瑞红着眼眶,眉宇间都是愁色。 他呆愣愣地坐在椅子上,盯着卧房,眼睁睁看着卧房的房门被关上。 顾瑞紧紧地攥着拳头,死死地咬紧牙关,面部紧绷。 若是有人伸手碰碰顾瑞,就会发现,不光是面部,他全身上下都是紧绷的。 顾玖张嘴,本想劝两句。想了想,还是放弃了。 这个时候,任何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 而且顾瑞并不需要别人的安慰,他心里头明镜一般。 顾玫看着顾瑞这模样,叹了一口气。 她和顾玖坐在一起,悄声说道:“小玖妹妹,我害怕。” “别怕,不会有事的。” 顾玫点点头:“大嫂一定会平安度过这次危机。” 她朝顾瑞看去,看着顾瑞那副模样,她心里头也难受。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来了一波又一波的人。 顾玫和顾玖完美错过了午宴,两个人都没胃口吃饭。 而顾瑞则是完全感觉不到饥饿。 时间太漫长了,大家都跟着提心吊胆。 又有人过来了。 这回来的都是熟悉的人。 老夫人魏氏,二夫人王氏,三夫人段氏,以及大太太张氏,谢氏,并两家的姑娘们。 二夫人王氏扶着老夫人魏氏走进正屋。 顾玖和顾玫连忙站起来。 顾瑞后知后觉,经过提醒,才意识到人来了。也赶忙站起来。 老夫人魏氏问道:“现在什么情况?” 顾玫说道:“回禀老夫人,太医还在里面。孩子没了。” 众人皆露出遗憾难过的表情。 二夫人王氏说道:“大郎媳妇这一胎怀的这么辛苦,没想到孩子还是没能保住。” “大郎,你别多想。等你媳妇养好了身体,将来你们还会有孩子的。”三夫人段氏劝道。 顾瑞仿佛是一具行尸走肉,神魂都在卧房里。 听到三夫人段氏的话,她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多谢三婶娘关心。” 老夫人魏氏叹了一声,“大郎,看开点。孩子一事,都是命中注定的。” 顾瑞重重地点头,“我知道,我就是担心明月。” “你媳妇吉人自有天相,她不会有事的。” 顾瑞撇过头,偷偷擦拭眼角的泪水。 二夫人王氏扶着老夫人魏氏坐下。 老夫人魏氏说道:“都找地方坐吧,这会也不用讲究那么多,都随意一点。” 众人颔首。 老夫人魏氏又朝顾玖,顾玫二人看去,“你们还没用饭吧,肯定饿坏了。老身已经让下人准备了饭菜,就安置在厢房,你们先去用饭,顺便歇一歇。这里有老身守着,出不了事。” 顾玖和顾玫点头称是,“累老夫人操心,是孙女的不是。” “说这些做什么,赶紧去用饭。” 顾玖同顾玫前往厢房用餐。 两人都没什么胃口,略微吃了小半碗,就让丫鬟将饭菜撤下去,桌子收拾干净。 等她们二人用完饭,其他姑娘也都跟着来到厢房。 顾玫问道:“亲戚们都走了吗?” 顾琪点头,“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原本定的戏班子都给取消了,大家都没了听戏的心思。宾客们也都是吃过午宴就走了。” 顾玫暗自叹了一声。 为了今天这场宴席,特意请了京城有名的戏班子来唱戏。计划中,吃过午宴后,大家都去听戏,热闹热闹。 可是大少奶奶这里一出事,大家都没了心思。 于是今天这场宴请,不得已,早早的就散了。戏班子也给退了回去。 “大嫂没事吧?” 顾琪担心地问道。 顾玫愁眉不展,说道:“现在还不清楚。” “孩子真的没了吗?”顾瑛问道。 顾玫点头,“大嫂大出血,孩子保不住了。现在只能放弃孩子,保大人。” 话音一落,众人齐刷刷白了一张脸。 “大嫂不会有事吧。胡太医可是妇科圣手,肯定能保住大嫂的性命。” 众人又都齐刷刷地点头。 大家不由自主地朝卧室方向看去,希望一切顺顺利利。 卧房门打开,胡太医一脸疲惫地从里面走出来。 大家都紧张地朝他看去。 胡太医直接说道:“孩子拿了下来,大人保住了。不过接下来几天很关键,很可能会出现大出血的情况。总之,后面几天伺候的人要尽心,一天十二个时辰大少奶奶身边都不能少了人。” 老夫人魏氏问道:“胡太医能不能就在府中住下?你看我家大郎媳妇这个情况,一旦有个意外,再派人去请你,只怕来不及。人命关天,还请胡太医体谅一二。” 顾玖跟着顾玫她们走进正屋,就发现胡太医朝她看了过来。 她忙低下头,躲开胡太医的目光。 胡太医顿时了然,他点点头,说道:“老夫人说的在理,这个时候,我的确不便离开。这样吧,这两天宫里没什么事,我就先在府上住下。” 老夫人魏氏顿时松了一口气,“如此甚好!来人,去给胡太医在外院安排一间客房,再派妥当的人伺候。” 胡太医说道:“老夫人客气。我将金桔留在这里,今天就由她来照顾大少奶奶。” 老夫人魏氏忙说道:“有金桔照顾大郎媳妇,老身就放心了。今日辛苦胡太医,你先去客房安顿,晚些时候,老侯爷找你喝茶。” 胡太医哈哈一笑,“许久不曾和老侯爷喝茶,今日倒是赶巧了。” 胡太医告辞离去,老夫人魏氏领着众人走进卧房。 姑娘们全都被挡在门外,不能进去。 大夫人小魏氏守在床边,神情疲惫。 大少爷顾瑞早在房门打开的时候,就冲进了卧房,守在贾氏身边。 贾氏处在昏迷中,估摸着要到晚上才会醒来。 老夫人魏氏问大夫人,“大郎媳妇现在什么情况?” 大夫人小魏氏说道:“灌了药,胡太医让金桔守着,如果再次出现大出血的情况……” 余下的话,大夫人小魏氏没说出口。 但是众人都明白她的未尽之言。 如果再次出现大出血的情况,贾氏很可能保不住。 老夫人魏氏见桌上有一个包袱,轻声问道:“这是?” 大夫人小魏氏点点头,叹了一口气,打开包袱,里面装着的就是那个胎死腹中的孩子。 是个男孩,早就成形,有成年男子巴掌那么大,小小个,身上还带着血丝。 三夫人段氏见了,差点叫出来。她急忙捂着嘴唇,心里头慌得不成样子。 老夫人魏氏叹了一声,“找人埋了吧。” 都没来得及出生,也没有名字,不能葬到祖坟。只能在祖坟外找个地方埋了。 大夫人小魏氏点点头,轻声说道:“经此一事,大郎媳妇身体亏空得厉害。只怕三两年之内,都不可能有孩子。” 众人一听,俱都默然。 老夫人魏氏说道:“他们迟早都会有孩子的。你做婆母的,不要给大郎媳妇太多压力。” 大夫人小魏氏点头,“我明白。我不敢给她压力。” 贾氏的身体那么差,大夫人小魏氏生怕甩个眼神,就把贾氏给吓死。 因此在贾氏面前,大夫人小魏氏说话总是轻言细语。 奈何,贾氏命中无子,还不容易怀上的孩子,还是没了。 顾瑞握着贾氏的手,始终沉默着。 老夫人魏氏安抚他:“孩子以后会有的,想开点。” 顾瑞抬起头,眼神空洞茫然。接着,他朝桌上那个包袱看去。 大夫人小魏氏一阵紧张,忙说道:“你放心,会安排妥当的人将孩子埋了。” 顾瑞点点头,声音嘶哑地说道:“给孩子准备一副上好的棺材。” 大夫人小魏氏咬咬牙,答应下来。 顾瑞又说道:“我想看看他。我还没见过他。” 大夫人小魏氏蹙眉,“别看了,好歹给自己留个念想。” 然后,她叫婆子急忙将包袱带出去。 顾瑞茫然地看着婆子急匆匆带着包袱跑出去,似乎还没反应过来。 老夫人魏氏见状,很是担心。 “大郎,你媳妇现在这个情况,你可不能也跟着到下。” 顾瑞点点头,“老夫人放心,孙儿撑得住。” 老夫人魏氏叹气,“老身没让你强撑。你得自己先想开,才能安慰到你媳妇。要不然你们两相对流泪,你媳妇的身体受得住吗?” 顾瑞憋着泪意,重重地点头,“我知道了。我去洗把脸再过来。” 说完,顾瑞急忙走了出去。 老夫人魏氏摇摇头,说道:“这孩子心思重。” 大夫人小魏氏面无表情地说道:“这事我当娘的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顾瑞同贾氏是青梅竹马,感情极好。 然而贾氏自幼身体虚弱,说亲的时候,大夫人小魏氏就不同意这门婚事。 就是担心贾氏不好生养,担不起嫡长媳妇和宗妇的重担。 可是她拗不过自己的儿子,加上老侯爷点了头,她只能捏着鼻子认了这门婚事。 贾氏进了门,果不其然,就如她担心的那样,不好生养。 好不容易怀上身孕,又是这种情况。 老夫人魏氏对大夫人小魏氏的心思一清二楚。 她说道:“有什么话出来说吧。” 众人鱼贯走出卧房。 卧房里有丫鬟和金桔守着,不用担心出事。 大太太张氏见大家出来,忙问道:“大少奶奶没事吧。” 老夫人魏氏说道:“本来是请你们过府做客,结果却让你们跟着一起担心。孩子没保住,好在大人性命无碍。养养身体,过两年就能生养。” 张氏忙说道:“那就好,那就好。” 谢氏说道:“等大少奶奶好了后,还是得去庙里拜拜。我当初怀孕之前,就是去庙里拜了菩萨,才能顺顺利利生下四个孩子。” “是该去庙里拜拜。”三夫人段氏附和道。 大过年的,孩子没了,很是晦气。 老夫人魏氏不置可否,“拜菩萨的事情再说吧。这里已经没事了,你们都累了一天,都赶紧回去好好歇息。尤其是小玖,跟着玫丫头在这里守了一天,连宴席都错过了。” 顾玖站出来,说道:“多谢老夫人关心,侄孙女还好,不是太累。” 老夫人魏氏板着脸说道:“你是姑娘家,更该好好保重身体。别仗着年轻就逞能。赶紧回去歇着。” 顾玖颔首,“我听老夫人的。” 张氏说道:“老夫人,那我们就先告辞。改明儿再来看望大少奶奶。” “回吧!今天招待不周,改明儿老身再置办一桌酒席赔礼。” 大家出了内院,过二门,来到外院坐马车。 顾玖上马车的时候,看见了胡太医。 胡太医正在大量她。 顾玖冲胡太医微微摇头,意思很明确,不要声张她的事情。 今天人多杂乱,她一直找不到机会同胡太医私下里说话,只能通过这种方式表明自己的态度。 胡太医冲顾玖点点头,让顾玖不用担心。 顾玖放心下来,上了马车,启程回顾府。 出了侯府大门,没几步就到了顾府。 在顾府二门下了马车,谢氏才说道:“大少奶奶是个没福气的,孩子都那么大了,竟然没保住。” 大太太张氏说道:“大少奶奶从小身子骨就不太好,有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谢氏感慨道:“幸好咱们家的姑娘个个身体都好,哦,除了二丫头。二丫头从小泡在药罐子里。不过好在婚事已经有了,而且还是陛下指婚,不用担心出现什么意外。” 顾玖回头看着谢氏,闲的慌吧,这事也要往她身上扯? 第161章 砸破头 顾玖冲谢氏笑了笑,“让太太担心了,都说我拿药当饭吃,这话倒也没错。 药可比饭贵,这些年吃了那么多的药,银钱跟水一样的哗啦啦地流出去。 亏得我们顾家富贵,才没被我吃穷。 这些年,累太太操心,整日看着银子浪费在我一个病秧子身上,亏得太太能忍这么多年。 如今总算好了,我不用天天吃药,也无需名贵药材,每月省下来的药钱也是一笔可观的数字。 账房上有了钱,正好可以给三妹妹多添点嫁妆,以免三妹妹总是抱怨。” 给人添堵谁不会啊。 顾玖不轻不重地讥讽了谢氏几句,捎带上一直找她不痛快的顾玥。 谢氏还没怎么样,顾玥那张脸已经没法见人了。 扭曲的表情,怎么看怎么丑陋。 顾玥冲顾玖怒吼道:“凭什么我就不能抱怨了。父亲给你预备了四万两嫁妆,凭什么?难道就凭你要嫁给皇孙吗?” 顾玖似笑非笑地看了眼谢氏,然后对顾玥说道:“就凭我母亲临死前,早早替我攒下了两万两嫁妆,加上府中预备的嫁妆,所以我能有四万两嫁妆。 你若是不服气,不用冲我吼,你问太太去。也让太太从自己的嫁妆里拿两万两添给你,正好凑个四万两。” 顾玥被堵得哑口无言,眼泪啪嗒落下,仿佛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她朝谢氏看去,眼神可怜兮兮的。 她多希望谢氏此刻能够说一句:玥儿,母亲拿出私房钱,给你凑够四万两嫁妆。 然而这不过是痴心妄想罢了。 谢氏现在不管她了,不爱她了。 区区两万两嫁妆就打发了她,这是打发叫花子吗? 家里又不是没钱,为何对她如此吝啬。 顾玥心里头生出了恨意,不仅仅恨顾玖,也恨上了谢氏,顾大人。 谢氏被顾玖的那个眼神刺激得差点暴跳如雷,很想抬手朝顾玥脸上打去。 顾玥这个死丫头,站在二门,当着大房的面,就敢嚷嚷对嫁妆不满意,还要不要脸。真不怕被下人们笑话吗? 可是听着顾玖的那番话,谢氏更想将顾玖打一顿。 顾玖小贱人,专门挑拨离间。她早就说过,顾玖内里藏奸,果真没错。 谢氏板着脸,“二丫头,你做姐姐的,就不能让着妹妹。得了便宜还卖乖,让别人怎么看你。” 顾玖笑了笑,“太太说的对,的确不该在三妹妹面前显摆四万两嫁妆。” 一听四万两,顾玥又被刺激了。 她指着顾玖,对谢氏说道:“母亲,她就是故意的。她故意说话气我。” 顾玖抿唇一笑,顾玥太自我了。难道没看见谢氏的脸色都发青了吗? 谢氏板着脸,“够了,都给我闭嘴。玥儿,你跟我走。” 说完,谢氏就离开了二门。 顾玥跺跺脚,很不服气。她和顾玖争执一番,未必会输。 可是谢氏已经走远,无奈之下,顾玥只能追上去。 顾珊也跟着走了。 顾珍偷偷一笑,一副很爽的样子。 大太太张氏摇摇头,说道:“没想到三丫头竟然这么大的怨气。” “让大伯母看笑话,真不好意思。”顾玖微微躬身说道。 大太太张氏摆手,“都是一家人,不用客气。你们姐妹,哎,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以后你们尽量避开吧。” 顾玖说道:“我倒是想避开三妹妹,奈何三妹妹非要凑上来找不痛快。不呵斥她几句,她从不知道吸取教训。” “这倒也是。我也是瞎操心,这种小事你处理起来肯定得心应手。” 顾玖谦虚道:“大伯母谬赞。” 回到芷兰院,几个丫鬟就嚷嚷起来。 “姑娘有四万两嫁妆,三姑娘却只有两万两嫁妆,难怪三姑娘快要被气死了。” “三姑娘今日看着姑娘的眼神,一直都很凶狠。在侯府她没闹,奴婢以为她今天都不会闹疼。没想到刚在二门下了么车,她就闹腾起来。” “太太的脸色也很难看,都发青了。奴婢估摸着,三姑娘又要被太太敲打。” “光是敲打有什么用。太太哪次没敲打三姑娘,可是三姑娘依旧我行我素。” “这就叫做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听着丫鬟们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顾玖一直笑着,一边琢磨起嫁妆的事情。 顾大人这回真是难得的大方,竟然舍得给她准备四万两嫁妆。 昨日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顾玖都懵了。 顾大人吃错了什么药,怎么这么舍得。 想来想去,顾玖也没猜到顾大人是因为愧疚,和一点点慈父心肠,才会变得如此大方。 顾玖没头绪,就不想了。 她拿出针线活来做,没两下就扎了手。 痛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她干脆放下手头上的针线活,说道:“这事我不成,还是留给你们做。” 她在针线方面真的没天赋。 昨天青梅还催着她好歹学着做点针线活,等出嫁后,至少能应付过去。 顾玖也想着,好吧,能学一手应付人的针线活也不错。 结果她败给了现实。 针线活这事她真不成。 青竹捂着嘴笑了起来,“奴婢早就说了,姑娘不必为难自己。” 顾玖深以为然,“的确不该为难自己。我还是给你们画花样子。” “姑娘画的花样子最好看。二壮传来消息,就数照着姑娘画的花样子做的珠花卖得最好。” 顾玖小小得意了一下,“那是,我画的花样子自然是卖得最好的。” 青梅说道:“奴婢原本以为正月没生意,没想到正月里生意竟然比腊月还要好。 今年过年二壮就休息了一天,也就是正月初一那天没开门,初二就重新开业。 来买珠花的人听说络绎不绝。正月里大家走亲访友,都要穿上新衣服,大姑娘小媳妇都要戴上新式的珠花。 如今,二壮那个聚美斋,俨然成了……姑娘说的那个词,奴婢怎么又忘记了。瞧我这猪脑子。” “引流京城潮流。”小翠接话,她记得可清楚了。 “对对对,就是这个词,引领京城潮流。” 大家说着话的时候,顾玖又画了一张花样子。 “都来看看,这是我刚想出来的,好看吗?” 丫鬟们凑到书桌前,纷纷点头,“好看,看着就大方。” 顾玖笑了起来,“等凑够十个花样子,就把这些稿纸给二壮送去。告诉二壮,这些可是我亲手画的,不能给别人。” 青梅说道:“姑娘放心,二壮知道分寸,不敢将姑娘的稿纸给别人看。等他用完了这些稿纸,会还回来。” 芷兰院其乐融融,芙蓉院则正在经历一场风霜刀剑。 谢氏盯着顾玥,“玥儿,你是对我不满吗?” 顾玥茫然无措,“女儿没有对母亲不满。” “那你为何当着所有人的面嚷嚷自己的嫁妆不如二丫头的嫁妆?你到底是在冲谁抱怨?” 谢氏眼神如刀,恨不得一刀一刀剐了顾玥。 顾玥被谢氏的眼神给吓住了,浑身一抽搐,嚎叫起来:“女儿冤枉啊。女儿只是见不惯顾玖那嚣张的模样,所以才随口抱怨了几句。女儿绝不是抱怨母亲,请母亲明鉴。” 谢氏冷冷一笑,“你不是在抱怨我,那就是在抱怨你父亲,是吗?” “没有,没有。女儿谁都没有抱怨。若是真有抱怨,女儿也只是在抱怨自己不争气。” 顾玥说到最后,眼泪落下,音量也低了下去。一副楚楚可怜,受尽欺负的模样。 谢氏冷哼一声,“你说的这些话,有几句是真话?又有多少只是你口是心非?” 顾玥频频摇头,“女儿句句都是真话,女儿不敢欺瞒母亲。” “你欺瞒我的时候还少吗?” 谢氏突然震怒,音量猛地拔高,将顾玥吓了个半死。 顾玥委屈坏了。 谢氏指着她的鼻子怒骂,“哭哭哭,你就知道哭。每次犯了错,就是哭一场,你以为你哭一场就能蒙混过关吗?今日在侯府,你背着人,偷偷问人打听嫁妆,你脑子是进水了吗?” 顾玥大惊失色,连哭泣都要忘记了。 谢氏气得心肝脾肺肾都在痛,“你以为你做的那些事情能瞒得住人?我告诉你,你的一言一行,侯府早就传遍了。你知不知道别人都怎么说你?说你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果然是谢家的外甥女。” 顾玥脸色惨白,“女儿,女儿……” “够了,不要再狡辩。你犯了错,别人都说你不愧是谢家的外甥女,却半句不说顾家的不是。谢家到底有多上不得台面,才会被人如此诋毁奚落。你简直是丢人,把我的脸面都丢尽了。” 谢氏怒到极点,抄起茶杯就朝顾玥头上砸去。 “啊!” 顾玥惊慌失措,被茶杯砸中头,鲜血立马就下来了。 顾玥吃痛,眼泪啪嗒啪嗒地落下来。 伸手摸摸头,结果就摸到一手血。 顾玥吓得啊啊啊啊啊啊的大叫起来。 “我流血了,我流血了。母亲,我要破相了,我该怎么办?” “闭嘴,你破不了相。” 谢氏怒斥顾玥,这会她又怒又悔,后悔不该拿茶杯砸顾玥,万一真的破相该如何是好。 当然,谢氏万万不会同顾玥道歉,也绝不会承认自己的错误。 这一切要怪就怪顾玥自己,是顾玥不懂事,非要在侯府丢人现眼,连带着她也跟着丢脸。 当她听到侯府下人议论顾玥上不得台面,不愧是谢家的外甥女那番话的时候,谢氏羞愤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在她想来,侯府如此嘲笑顾玥,等于就是嘲笑她。 顾玥若是像谢家人,那她就是地地道道地谢家人。 她在侯府众人的眼里,岂不是连顾玥都不如。 当时,她真的有种想要杀人的冲动。 若非如此,她怎么会如此震怒,直接拿茶杯砸顾玥的头。 丫鬟们听到动静,都跑了进来。 “三姑娘头出血了。太太,奴婢这就派人去请大夫。” 谢氏点点头,“去将朱大夫请来,让他带上上好的伤药还有祛疤药。” 一听到祛疤二字,顾玥哭得更大声了,称得上是嚎啕大哭。 春禾急忙劝她:“三姑娘,你快别哭了,小心撕裂伤口,让伤口变得更大。” 顾玥一听,果然止住了哭声,只是一个劲的抽泣。 她也没看谢氏。 她哭了这么长时间,却没有得到谢氏的一句关怀,心渐渐就冷了下来。 她回想起谢氏拿茶杯砸她的那一瞬间,当时谢氏是想弄死她吧。 一定是这样的。 没想到母亲竟然想要弄死她。 顾玥伤心坏了,眼泪差一点又落下。 她忍住哭泣,心肠渐渐硬了起来。 母亲如此仇恨她,她又何必白白伤心。 她心头的恨意,越来越浓。连她自己都没发觉,不知不觉中,她有了改变。 春禾打来热水,小心翼翼替顾玥清洗脸颊,观察额头上的伤口。 伤口紧挨着发际线,只是一个很浅的口子,大约有一公分长。 春禾庆幸道:“三姑娘放心,伤口很小,肯定不会留下疤痕。” “真的吗?可是流了那么多血。” 春禾笑道:“三姑娘,奴婢不会骗你。冬梅,你去拿张镜子来。” 冬梅拿了镜子过来,递给顾玥。 顾玥忐忑不安,犹犹豫豫地举起镜子查看伤口。 看到额头上已经没有出血的伤口,顾玥都吓坏了。 她啊啊啊的乱叫几声,差点将镜子丢出去。 “三姑娘,你别担心,这点小伤口肯定不会留下疤痕。” 顾玥无声落泪,朝谢氏看去。眼神又委屈又无助,还隐藏着一点点恨意。 谢氏板着脸,“只是一个小伤口,你鬼叫什么。” 顾玥张张嘴,说道:“母亲若是再重一点,女儿就要破相了。” “那只是你以为,实际上并不会破相。” 顾玥低下头咬着唇,不再说话。 她算是看出来了,母亲半点不在意她的死活。估计她死了更好吧。 顾玥自嘲一笑,心头的恨意又多了半分。 “大夫来了!” 丫鬟在外面叫了一声。 朱大夫被请上门,以为是碗口那么大的伤口,因此将他的压箱底的伤药都带了过来。 等他走进正屋,看到顾玥额头上的小伤口的时候,有种哔了人类最好朋友的糟心感觉。 顾府派人去请他的时候,将情况说的多么多么的严重,仿佛下一刻人就会死掉一样。 结果,就屁大的伤口,完全可以等伤口自行愈合。这下可把朱大夫给郁闷坏了。 朱大夫的脸色顿时就垮了下来,不带这么忽悠人的。 顾玥叫起来,“大夫,大夫,你快帮我看看,会不会破相?” 朱大夫不想治,消极怠工。 他朝谢氏看去。 谢氏轻咳一声,说道:“辛苦朱大夫跑一趟。请你替小女诊治,给上药就上药,该祛疤就祛疤。” 朱大夫闻言,点点头。 既然顾府愿意出钱,他就勉为其难替顾玥诊治。 “小伤口,上点药,过两天就能好。等疤一掉,天长日久,一点痕迹都看不出来。” 顾玥却不依:“大夫,我的婚期就定在今年。难道就没有上好的祛疤药尽快祛疤吗?” 朱大夫说道:“上好的祛疤药自然有,不过要五十两一瓶。” 顾玥朝谢氏看去。 谢氏蹙眉。 五十两,这么贵?抢钱吗? 转念想到顾玥因她而伤,谢氏咬咬牙,说道:“还请朱大夫留下祛疤药。” 朱大夫痛快答应,“既然太太要求,一会我就留一瓶祛疤药。” 伤口处理完毕,留下伤药,祛疤药,又叮嘱丫鬟好生伺候。 全程也就一炷香的时间,朱大夫就忙完了。 他起身告辞,春禾奉上诊金,并送朱大夫出门。 朱大夫走出芙蓉院,回头看了眼,摇摇头笑了笑。 顾府二房,当太太的还没有府中的姑娘大方,真是可笑。 朱大夫之前替顾珽治伤腿,除诊金外,每次顾玖都会奉上丰厚的封赏,出手是极为大方的。 谢氏同顾玖一对比,就显得格外小家子气。 哈哈…… 朱大夫朗声一笑,走了! 别人家的家事,他是万万不会掺和进去。 第162章 同谢家划清界限 平嬷嬷来到芙蓉院正屋,先瞥了眼顾玥,然后才躬身对谢氏行礼。 “太太,奴婢有事情禀报。” 谢氏眼一瞪,转眼眼神又软化下去。 她对春禾说道:“把三姑娘带下去,好生照顾。” “奴婢遵命。” 春禾扶着顾玥离开。 顾玥不太愿意,她盯着平嬷嬷看。 这个老巫婆,平日里不露面,一露面定是有什么事。 她想听听平嬷嬷到底要说什么,却架不住春禾力气大,硬生生将她拖出了正屋。 等人都走了,谢氏问道:“什么事?” 平嬷嬷说道:“太子宾客吴大人自尽身亡,刘大人主动请辞,告老还乡。” “什么?” 谢氏有一瞬间的茫然,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 “大哥现在已经不是东宫属官,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 平嬷嬷面无表情地继续说道:“太子家令今日一早,被发现死在书房,中毒而死,没有遗书。刑部已经受理此案,可能是自杀,也可能是被人毒杀。” 谢氏渐渐地感觉到寒冰刺骨。 她冲平嬷嬷怒吼,“你和我说这些到底想做什么?是不是大哥派你来的,是不是?大哥还不死心,是不是?” 平嬷嬷没有理会谢氏的叫嚣,而是继续说道:“东宫昨晚,有两名内侍自尽身亡,三名小黄门被处死,五名宫女下落不明,估计已经不在人世。” 谢氏脸色铁青,一直在喘气。 她很愤怒,她恨不得一刀宰了平嬷嬷。 她怒斥道:“你去告诉大哥,他的事情与我无关,不要把我牵连进去。以后我和他桥归桥,路归路,让他离我远一点。还有你,你给我滚出顾府。否则,我直接将你发卖。” 平嬷嬷轻蔑一笑,“今日,东宫一名美人吞金自尽。另外太子左卫正在全力整顿东宫侍卫,撤换了许多人。” 谢氏快要被平嬷嬷逼疯了,“这些消息你到底是从哪里得来的?我知道了,你肯定去了谢家,你见了大哥,对不对?” 平嬷嬷望着谢氏,说出今日最重要的一句话,“正月十五之前,大老爷一定会被东宫起复,很可能会官升一级。” “你说什么?” 谢氏震惊,不敢置信。 “大哥请辞才多长时间,东宫竟然要起复他?难道东宫没人了吗?大哥为什么放不下,为什么还要继续做东宫属官?就因为他是东宫属官,才会和老爷闹到反目成仇的地步,他难道不知道吗?” 平嬷嬷说道:“大人一日是东宫属官,一辈子就是东宫属官。大人身上已经打下东宫烙印,除了做东宫属官,别无他路。” 谢氏瘫坐在椅子上,“这么说谢家是彻底绑在了东宫这条船上。” 平嬷嬷点头,“是!大老爷让奴婢问一声太太,是不是要眼睁睁地看着谢家被诛族?” 谢氏盯着平嬷嬷,咬牙切齿地说道:“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谢家被抄家灭族,难道就能眼睁睁地看着顾家被抄家灭族吗?顾家和侯府的立场,你难道不知道?摆明了要和东宫作对。东宫得势,顾家能好得了?” 平嬷嬷说道:“东宫若是得势,顾家虽然好不了,不过有大老爷在,至少不用担心被灭族。可要是东宫好不了,谢家上下百口人,就注定死无葬身之地。大老爷让奴婢提醒太太,凡事多想想,不要光看着眼前。” 谢氏呵呵一笑,“让我牺牲全家,成全谢家的荣华富贵,谢茂他当我是圣母吗?你回去告诉他,门都没有。 我的儿子是要读书出仕的,我身为母亲,帮不了什么忙,但也绝不能拖他的后腿。 还有,你再告诉谢茂一句,老娘不是傻子,让他不要再把我当傻子一样耍。” 谢氏气得喘不过气来。 平嬷嬷紧蹙眉头,“太太非要如此?” 谢氏眼神凶狠地盯着平嬷嬷,表情扭曲地说道:“是谢茂将我逼成这般模样。过去老爷外放,京城的是是非非,我可以不管。但是如今老爷在京城府尹的位置上坐着,我就不能不管。 我是没读过几本书,可我也不是蠢货。过去我是被猪油蒙了心,才会一心照着他的说话去做。 如今,我算是看明白了。我是出嫁女,谢家即便遭遇泼天大祸,也牵连不到我头上。 我有儿子旁身,只要顾家好好的,儿子有出息,过些年,我也能做个体面的老封君。 你去告诉谢茂,等他被杀头的时候,我会替他收尸。 他的妻儿子女,若是能活下来,我也会尽力照顾。除此之外,一切免谈。” 平嬷嬷眯起眼睛,似乎想不通,谢氏怎么一改之前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谢氏冷哼一声。 前段时间她病恹恹的,提不起精神,什么事情都做不了。那段时间,她就一个劲的想啊想。 想了那么长的时间,总算让她将事情给想明白了。 她如今真正能靠的,一是顾大人,二是两个儿子。 这一切的前提,就是顾家不能出事,顾家和侯府都得好好的。 如此一来,她就必须同谢家,尤其是同谢茂划清界限。 顾家同谢家的立场天然不对付。 谢家败了,她还能继续享受荣华富贵。 可要是顾家败了,那她就会变成阶下囚。运气好一点,也只是个穷困潦倒的糟老婆子。 谢家的荣华富贵,同她不会有半毛钱的关系。 谢家山珍海味,她只能吃糠咽菜。 一想到这样的后果,谢氏再也不犹豫,再也不彷徨。她终于坚定了意志。 平嬷嬷没有放弃,她在进行最后的努力。 “太太难道忍心看着老爷子和老太太老年受罪吗?” 谢氏冷冷一笑,“父亲和母亲享受了那么多年的荣华富贵,已经够本了。 要我说,要是谢家真的完蛋了,两位老人不如干脆利落的了断自己。 你转告二老,等他们百年之后,我会亲自替他们收尸落葬。只是葬礼不可能风光。 当然,要是能赶在谢家败落之前办葬礼,倒是可以办一场风光的身后事。” 平嬷嬷怒斥道:“太太好狠的心啊。” 谢氏表情狰狞,“我这么狠心,全都是跟着谢家人学的。谢家哪个人比我良善? 谢茂那些年做的事情,说他是畜生,都是侮辱了畜生。 还有东宫这回死了那么多人,这里面难道没有谢茂的影子? 别人不了解他,我还能不了解他。他谢茂就是心狠手辣,狼子野心,无耻混账。 老爷说的太对了。谢茂竖子,无耻之尤。我要坚决和谢茂划清界限。” 平嬷嬷板着脸,“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奴婢就先告退。只希望将来太太不要后悔。” 谢氏冷冷一笑,“你放心,本夫人绝不后悔。你,从今以后,给我滚出顾府。我会通知门房,不准放你进来。” 平嬷嬷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春禾同平嬷嬷擦身而过。 平嬷嬷眼神轻蔑地斜了她一眼,“大好青春,可别浪费了。” 春禾冷着脸,“嬷嬷还是先管好自己吧。” 两人互相看不顺眼,彼此冲对方哼了一声,错身而过。 春禾来到谢氏身边,“太太,三姑娘已经安顿好了。” “嗯!” 谢氏紧皱眉头,平嬷嬷给她带来的消息,实在是太具有冲击力。 这会她有些心慌,想着要不要和顾大人商量一下。 自从心里头决定和谢茂划清界限后,谢氏就有了底气。 她不用担心被顾大人怀疑,因为她足够坦荡,心里没有藏奸。 她瞥了眼春禾,“还有什么事?” 春禾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想忽略都不行。 春禾急忙说道:“启禀太太,奴婢瞧着三姑娘情绪不太对,担心她出事。” “她能出什么事。她心心念念要嫁给赵二郎,成亲之前,她比谁都小心,肯定出不了事。” 谢氏毫不在意,认定春禾是杞人忧天。 春禾笑道:“还是太太有见地,奴婢白担心一场。” …… 平嬷嬷离开顾府后,直接前往谢府面见谢茂。 这些日子,谢茂闭门谢客,过年府中都没请人。关起门来,每日寄情琴棋书画,修身养性。一副淡泊名利的样子。 下人来禀报,“老爷,平嬷嬷从顾府回来了。” 谢茂此刻正在作画,头也没抬,“让她进来。” 没一会,平嬷嬷就被请进了书房。 平嬷嬷见到谢茂,立马跪在地上,态度一改在谢氏面前的张狂,十分恭敬。 “奴婢拜见老爷。” “免礼。” 平嬷嬷站起来,躬身站在一旁,不敢打搅谢茂作画。 一幅雄鹰展翅的画作完成,谢茂十分满意。 他洗净手,命下人将画作收起来,这才有空朝平嬷嬷看去。 当谢茂的目光看过来,平嬷嬷越发恭敬。 “事情办得怎么样?”谢茂随口问道。 平嬷嬷忐忑不安地说道:“奴婢无能,太太说要和老爷划清界限。以后谢家是谢家,顾家是顾家。太太还将奴婢赶了出来。” 谢茂神色平静,并没有生气,只是问道:“你没告诉她,谢家荣华富贵,自然少不了她的好处。” 平嬷嬷低着头,“说了,可是太太死心眼,并不相信。奴婢瞧着,进京之后,她被顾大人责骂了一次,心头怕了。因此才不得不同老爷划清界限。” 谢茂嗤笑一声,“她可真是半点不省心。” 平嬷嬷小心翼翼地问道:“老爷,接下来要怎么做。” “先就这样吧。宫里头可不太平,等忙完宫里头的事情,再说其他的。你去找管事,让他给你安排住处。既然她将你赶出来,你就安心在谢家做事。” 平嬷嬷顿时松了一口气,“多谢老爷。”然后躬身告退。 管家从屏风后面出来,“老爷,平嬷嬷要怎么处置?” 谢茂脸色一沉,骂了一句:“废物!” 他显然是在骂平嬷嬷。 接着他又说道:“先留着她,暂时还有用。” 只一句话,平嬷嬷逃出生天,活了下来。不过平嬷嬷并不知道这一切。 管家领命,又问道:“顾家那边,要如何做?” “顾家那边,等出了正月再说。” “小的明白。” …… 未央宫。 皇后娘娘躺在床上,短短几天,她已经病到下不了床。 方少监伺候在她身边,“……娘娘放心,东宫那边该处理的都处理干净了。金吾卫查不下去,自会收手。” 皇后娘娘点点头,“太子怎么样?” “太子殿下就在寝宫外,娘娘要见他吗?” 皇后娘娘笑了笑,“让他进来吧。本宫也想听听他会说些什么。” 方少监领命,让人将太子殿下请进寝殿。 太子殿下短短几天,仿佛老了几岁,整个人都憔悴得不行。 他站在床边,给皇后娘娘见礼,“母后,您好些了吗?” 皇后娘娘指着床边的圆凳,“坐下说话。” 太子殿下躬身领命,端坐在圆凳上,一副小心翼翼地模样。 皇后娘娘盯着太子殿下,“你可有怨言?” 太子殿下摇头,“儿臣没有怨言。儿臣已经按照母后的吩咐,将人员处置完毕。” “怎么,你心软了?还是认为本宫心狠手辣,罔顾人命?” 皇后娘娘语气明显不满,神情也变得恼怒。 太子殿下一脸惶恐,“儿臣从未如此想过。” 皇后娘娘冷哼一声,“本宫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谁?还不都是为了你。本宫没几天好活,不趁着现在将你身边的蛀虫清理干净,等本宫死了,你要怎么办。” 太子殿下一脸惊慌失措,“母后长命百岁……” “够了,不要再说这些废话,咳咳……” 皇后咳嗽起来,好在这次咳嗽声很快就过去了。 她心头怒极,“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尽说些没用的废话,时间都被你浪费了。” 太子殿下低下头,一脸羞愧。 皇后望着屋顶,说道:“这些日子,本宫想了许多。你养成懦弱的性格,本宫有很大的责任。当初,你还小的时候,本宫就不该将你丢给那几个所谓的大儒教导,害得你被他们给教坏了。” “几位先生学问都是极好的,儿臣受益良多。”太子殿下小声辩解。 皇后娘娘怒斥,“你是太子,将来要做皇帝,光学问好有个屁用。你看看凡是青史留名的皇帝,有几个学问好? 你要学的是谋略,是帝王心术,是驾驭臣子的手段。然而,这些年,你学的都是什么?吟诗作赋,书生做派。 你不是读书人,又不用考科举,你学这些有屁用。你脑子不清楚,东宫那帮酒囊饭袋的属官脑子也不清楚吗?” 皇后娘娘火力全开,劈头盖脸地朝太子殿下骂去。 太子被骂得低下头,不敢还嘴。四十多岁的大男人,堂堂太子殿下,被骂成这个样子,也是没谁了。 皇后娘娘气得狠了,有些喘不过起来。 方少监见状,急忙拿出药丸,给皇后娘娘服下。 吞下药丸,皇后娘娘总算又活了过来。 她盯着太子殿下,“你这个模样,让本宫如何放心。本宫就算死,也是死不瞑目。” “母后!” 太子殿下一脸惶恐不安的模样,这话太重了。死不瞑目四个字,犹如泰山压顶,压在太子殿下的身上,让他喘不过气来。 皇后娘娘自嘲一笑,“你怕什么?怕本宫死后不得安生,去东宫找你吗?” 太子殿下脸色煞白,嘴唇张张合合,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皇后娘娘疲惫地摆手,“你也别说了。等本宫死了,你要是遇到不能决断的事情,就多问问方少监。” “儿臣遵旨。” 太子殿下躬身应下。 皇后娘娘又朝方少监看去,“等本宫去了后,你替本宫护着太子,别让奸人害了他。” 方少监领命,“遵旨!” 皇后娘娘很清楚,她已经时日无多。 不过在她死之前,她还要继续替太子谋划。 “传本宫懿旨,将所有被指婚给皇孙的姑娘召进宫。本宫要在临死前,好好看看未来的孙媳妇。” 第163章 皇后娘娘召见 “姑娘,宫里来了人,说是奉皇后娘娘的命令,前来宣旨。大太太和太太正在前厅招呼,让你快过去。” 小翠急匆匆地从外面进来,汗水都出来了。 顾玖放下手中的书本,问道:“老爷和大伯父不在府中吗?” “两位老爷都出门做客去了。姑娘忘了吗,今晚陈家还有一顿宴席,请了老爷和大老爷。” 陈家是顾大人的外祖家,也就是顾玖亲祖母的娘家。 到顾玖这一代,两家来往不多。顾玖连陈家的表兄妹都没认全。 不过顾大人这一代,和陈家的表兄弟关系都还不错,还会经常来往。 两家若是有什么宴请,都会给对方下个帖子。 今日陈家宴请,同侯府的宴请撞在了一起。 顾大人和大老爷顾知鸣在侯府吃完了午宴,就坐着马车赶了过去。 谢氏和大太太张氏都没去。 姑娘们和小子们也都没去。 反正,如今也就顾大人两兄弟还惦记着陈家那边的亲戚,一般的宴请,也是他们两兄弟过去。 顾府其他人能不去就不去。 顾大人和大老爷也不勉强。陈家那边也没意见。 甚至顾老爷子,已经十多年没去过他大舅子家做客。虽说两家都住在京城,离得也不远。 陈家一句闲话都没说过。 估计陈家巴不得顾老爷子别登门,免得当着客人的面耍酒疯。 两位老爷都不在,宫里来了人,只能两位太太出面招呼。 顾玖换了一身衣服,带着丫鬟,赶到前厅。 她以为只有两位太太作陪招呼宫里的人,没想到大房的大哥顾班,二哥顾玦,还有哥哥顾珽,六哥顾琤都到了前厅,大家一起招呼从宫里来的内侍。 顾玖深吸一口气,走进前厅,先给内侍见礼。 内侍很陌生,第一次见,白面无须,大约四十来岁的模样,姓夏,人称夏公公。 “见过夏公公。” 夏公公一双眼睛,就跟挑选货物一样,将顾玖从上到下挑剔了一番。 “这就是顾二姑娘,长得真俊啊。” “公公谬赞。” 顾玖面色平静地说道。 夏公公说道:“咱家奉皇后娘娘懿旨,宣镇军大将军府顾玖顾姑娘明日辰时三刻进宫。” “臣女遵旨。”顾玖躬身领旨。 夏公公笑呵呵的,“顾姑娘记得多带几身衣服,娘娘或许会留你们在宫里住几天。” 顾玖意外,心头扑通扑通乱跳,顿时有了不好的感觉。 她望着夏公公,“皇后娘娘果真要留臣女等人在宫中住下?” 夏公公像个笑面佛,未语先笑,“顾姑娘预备着,总归没错。咱家还要去下一家传旨,先告辞。” “公公慢走。” 顾班起身,亲自将夏公公送出顾府,并且奉上一个大大的封赏。 片刻之后,顾班回到前厅。 大家都还在,没人离开。 大太太张氏蹙眉,担心地看着顾玖,“皇后娘娘召小玖她们进宫,到底有什么用意?” 谢氏似笑非笑,“谁知道呢。二丫头,你先下去准备吧。明日一早,就让人送你到宫门口。接下来几日,你住在宫里,凡事都要当心,少说多看,别给家里惹祸。” 顾玖没搭理谢氏。 顾珽嚷嚷道:“妹妹,你若是不想去,干脆称病。” 顾玖摇头,“晚了!夏公公见了我,知道我身体无恙。我这时称病,宫里定然不满。” “三郎,你可别乱出馊主意,你想害了全家吗?” 谢氏极为不满,厉声呵斥顾珽。 顾珽哼哼两声,“我是担心二妹妹。” 谢氏大怒,“二丫头一个人重要,还是全家人的性命重要?” 顾珽张口结舌。 顾玖蹙眉,谢氏今天是吃了火药吗? 大太太张氏说道:“弟妹,在小辈面前说话,好歹注意点。小玖都说了三郎的办法不行,明日她得准时去宫里。你口口声声拿小玖同全家人的性命做比较,这不是诛心吗?” 谢氏冷哼一声,“我管教我们二房的孩子,还轮不到大嫂你来指责。” 张氏翻了个白眼。 顾玖说道:“太太别瞎操心了,三哥只是说说而已,太太犯不着发那么大的火气。等到过完正月,三哥就跟着大伯父到军营历练,届时眼不见心不烦,太太也落个清净。” 顾珽跟着说道:“等我去了军营,没事我不会回来,有事也别叫我回来。除非是妹妹派人唤我。” 顾玖扶额,哥哥啊,你这是火上浇油啊!没看到谢氏脸色都青了吗? “你们一个个都反了吗?” 谢氏暴躁得很。 顾玖偷偷踢了一脚顾珽,让他先走。 顾珽眼一瞪,他怎么可以这么没义气,将妹妹丢在这里自己先走。 顾玖无语望天,哥哥啊,你不知道你是在拖后腿吗? 罢了,罢了,她和哥哥一起走吧。 顾玖说道:“太太要是没别的事情,我和哥哥就先告退。” 谢氏死死地盯着顾玖,“二丫头,你是不是以为被指婚给皇子,就可以不用将我放在眼里?我告诉你,不管你嫁给谁,名义上我都是你母亲。” 顾玖似笑非笑地看着谢氏,“太太说的对,名义上我们是母女。所以还请太太拿出身为嫡母的大度姿态,不要和我一般见识。我要赶着回去,为明天进宫做准备。还是说,太太有办法让皇后娘娘改变主意,免我进宫?” 谢氏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张氏给顾玖使眼色,让顾玖别管这里,赶紧离开。 顾玖微微一笑,特别感激张氏。她和顾珽率先离开了前厅。 张氏又对两个儿子说道:“你们也都下去吧。再派个人到陈家,同你们父亲说一声。” “儿子知道了。” 顾班,顾玦两兄弟一起离开了前厅。 顾琤还坐在椅子上,一直蹙着眉。 他没避开张氏,直接说道:“母亲,二妹妹已经指婚给公子诏,你好歹给二妹妹一点体面。” “我给她体面,谁给我体面。”谢氏恼怒不已。 亲生儿子,却向着顾玖,这是挖她的心啊。 顾琤说道:“二妹妹也是顾家人,就算她嫁给公子诏,那也是顾家的姑奶奶,是我的妹妹。以后,逢年过节,都会彼此来往。母亲将人都得罪了,若是二妹妹心里头积了怨恨,只怕不美。” “我怕她不成。我就不信,她有胆子对我动手?除非她想背上不孝的名声,被全天下的人唾弃。” 谢氏仗着长辈的身份,很有些有恃无恐。 顾琤闻言,眉头皱得死紧。 他看着谢氏,“二妹妹的确不敢动母亲,但是她如果成心对付我,可没有任何顾忌。如果母亲不怕耽误儿子的前途,那你就继续任性下去,将二妹妹得罪到低,让她记恨你一辈子。” 谢氏气了个倒仰,指着顾琤,表情震惊,“你竟然为了二丫头威胁你的母亲?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不孝子,胳膊肘竟然往外拐。你还有良心吗?” 顾琤脸色灰白,很是难堪。 大太太张氏很是不满,厉声呵斥道:“弟妹,你闹够了吗?你是成心想将所有孩子,一个个往外推,让孩子们和你离心离德吗?” 谢氏愣住。 张氏冷哼一声,“你看看你,哪一点像是做长辈的样子。顾琤说的那些话,我认为很有道理。 说到底,顾玖也是二房的姑娘,她体面了,等于是你们二房得了体面。 你一个劲的挑刺,除了心里头痛快外,还有什么好处? 所有人都被你得罪光了,子女们全都对你敬而远之,难道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 谢氏脸色发青,紧咬着牙关。 春禾见状不妙,忙端来茶水,“太太息怒,先喝一口茶水消消气。” 谢氏端起茶杯,出人意料,她直接将茶杯砸在地上。 茶水四溅,害得春禾被溅了一身。 谢氏的目光扫过张氏,顾琤,冷哼一声,起身就走。 顾琤眉头紧皱,叫了一声,“母亲?” 谢氏头也不回,只当没听见。 顾琤眼睁睁地看着谢氏离去,只能无可奈何地叹息一声。 张氏劝道:“六郎,你也别太失望。今天发生了太多事情,你母亲这会还在气头上。等她消了气,你再找机会和她谈一谈。我相信她还是能听进去你的话。” “多谢大伯母。这些日子给大伯母添了许多麻烦,大伯母不计较,我们都感激不尽。” “都是一家人,不用这么客气。” …… 顾玖嘱咐了顾珽几句,叫顾珽别去招惹谢氏。 顾珽嘴巴笨,哪里是谢氏的对手。几句话功夫,就会被谢氏拿捏住。 顾珽嘿嘿一笑,“这不是因为有妹妹在,我才出头。要是妹妹不在身边,我都躲着她走。” 顾玖白了他一眼,“以后别管内宅这些事情。你是男儿,男儿志在四方。内宅的事情,就交给我吧。反正我也出不了门,和太太打打嘴仗,正好打发时间。” 顾珽大笑起来,“我听妹妹的。” 兄妹两人在二门分别,顾玖回芷兰院。 青梅几个丫鬟急得不行。 “姑娘,明日一早要进宫,该怎么办?” 顾玖神情镇定,指着几个丫鬟,“我都没慌,你们慌什么慌。不就是进宫,又不是上刀山下火海。” “皇宫可比上刀山下火海还要可怕。”青梅说道。 顾玖笑了笑,捏捏青梅的脸颊,“行了,天塌下来还有高个子顶着。就算皇后娘娘有什么打算,也不会直接对我们这些已经指婚给皇子的姑娘动手,懂了吗? 我们是由陛下指婚,也代表了陛下的脸面。皇后娘娘那么精明的一个人,她不会直接打陛下的脸。” 要打也是阴着打,绝不会明着打。 皇后娘娘是要临死一搏,替太子殿下筹谋未来一年,甚至是未来五年的大势。 五年之后,皇后娘娘也无能为力。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 若是太子能够熬得过天子,那么太子顺理成章继位。 要是太子最后没能熬过天子,只能说命该如此。 顾玖琢磨着,皇后娘娘要替太子殿下筹谋未来的大势,必定是要在朝堂,军营,以及皇室宗亲,这三方面布局。 如何布局,顾玖不了解内情,连官员的名字都搞不清楚,自然不清楚。 不过基本的大势,她还是看得清楚的。 皇后娘娘这个时候叫她们进宫,或许是将她们当做了筹码? 亦或是,皇后娘娘想在她们当中,挑选某几个人当做钉子埋在各家王府中? 或许还有别的用意,顾玖一时间也想不明白。 青梅收拾了一个大包袱出来,里面装着顾玖的洗漱用品,换洗衣服,各种应急的东西。 紧接着,大太太张氏将身边的大丫头芍药派了过来。 “芍药姐姐,快请坐。” 顾玖眉眼弯弯,招呼芍药坐下喝茶。 芍药笑道:“奴婢就不坐了,奴婢还要赶着回去复命。奴婢是奉我家太太的吩咐,过来给二姑娘送银子。明日二姑娘进宫,万事都需要钱。大太太从账房支用了一千两,奴婢都给带了过来。” 说着,芍药拿出一个木匣子,里面装着一千两的散碎银票,面额最小的是一两,最大是一百两。 顾玖感激道:“还是大伯母最心疼我,请芍药姐姐替我谢谢大伯母。上次我进宫面圣,也是多亏了大伯母替我准备的银子起了大作用,我心里头一直很感激。” 芍药笑道:“二姑娘客气了。二姑娘上次送来的药膳方子很好用。我家太太用了后,每个月来那个时候都不痛了,气色也好了许多。就连奴婢等人也都沾了光,用了那个方子,果真养人。” 顾玖抿唇一笑,“大伯母信任我,肯用我给的方子,该我感谢大伯母。以后芍药姐姐若有为难处,若是我能帮得上忙,芍药姐姐尽管来找我。” “能得二姑娘这句话,比什么都强。奴婢这就告辞。” “青梅,快替我送送芍药姐姐。” 青梅领命,送芍药出门。 芍药有心结交芷兰院,对芷兰院上下都客客气气的。 想到二姑娘将来要嫁到王府,这可是极为体面的事情。多结交结交,总归没有坏处。 顾玖拿着一千两银票,真心感激大伯母张氏。 谢氏一天到晚端着长辈的架子,却从来没有尽到过长辈的职责。 想她明日要进宫,身家仅有几十两,到了宫里如何够用。 上一次,这一次,谢氏从未派人送过银子。 反倒是隔房的大伯母,处处惦记着她,生怕她在宫里不便,一早就给她准备好了银子。 当然顾玖也没指望过谢氏派人给她送银子。 她只是鄙视谢氏的做派。不说和别人比,单是和大伯母张氏比,张氏就甩了谢氏一百条街不止。 侯府也派了人过来,关心顾玖。 老夫人魏氏很担心,看得出来,老夫人魏氏对皇后娘娘是有很深的忌惮。 顾玖猜测,老夫人是不是在皇后娘娘手底下吃过亏。 “多谢老夫人关心,我还好,明日进宫该做的准备都准备好了。请嬷嬷替我谢谢老夫人的慈爱,改明儿我给老夫人请安。” 于嬷嬷笑道:“小玖姑娘有孝心。另外,这是老夫人的一点心意。她担心你手上紧张,特意让奴婢给你送来。” 于嬷嬷拿出两个玉珏,很小巧,但是很精致,玉质上乘。 这么两块小小的玉珏,少说价值几百两。 顾玖连忙摆手,“大伯母已经从账房替我支用了一千两,我不能再要老夫人的东西。请嬷嬷带回去。” “那可不行。老夫人送出去的东西从没有收回去的道理。再说,长者赐不敢辞,小玖姑娘还是赶紧收下吧。只要别辜负了老夫人的一番心意就成。” “这怎么好意思。” 顾玖收下两块玉珏,心里头记下了这份心意。想着将来若有机会,必要回报。 第164章 小玖同皇后的交手 一大早,顾玖来到二门,准备坐上马车启程前往皇宫。 “到了宫里,万事当心。切记谨言慎行,少说多看。如果遇到有人刁难,能忍则忍,忍不了也得忍。宫里可不是你能撒野的地方,明白吗?” 顾大人一番叮嘱,生怕顾玖在宫里闯祸。 顾玖恭敬地说道:“多谢父亲教诲,女儿记住了。女儿一定会谨言慎行。” 顾大人嗯了一声,难得动情地说道:“一定要平安归来。为父已经安排人替你准备嫁妆。” “父亲辛苦了。” 顾玖上了马车。 马车摇晃了一下,缓缓驶出顾府,前往皇宫。 只有青梅一人在顾玖身边伺候。 这是宫里的规矩,进宫只能带一名丫鬟在身边伺候。 青梅紧张得手指发白,“姑娘,我们一定会平安回府吧。” 顾玖笑了起来,她握住青梅的手,“别怕,一切有我。” “奴婢不怕。” 青梅强撑着说道。 顾玖换手,捏捏她的脸颊,“到了宫里,一切听我的。我们不会有事。” 青梅重重地点头,“奴婢听姑娘的。只可惜,姑娘在宫里一个人都不认识,连打听消息都无从下手。” 顾玖跳起车窗帘子,朝外面看去。已经看得见皇宫的房顶。 她放下帘子,嘀咕了一句,“也不知道江燕有没有顺利进宫。” “江燕要是在宫里,她会来见姑娘吗?” 顾玖摇摇头,“即便她能顺利进宫,恐怕还没资格在宫里随意走动。所以不要指望江燕,这回只能靠我们自己。” “奴婢明白。” 马车在宫门口停下。 顾玖下了马车,就看见魏三姑娘。 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都没有说话。 检查过腰牌,跟着小黄门走进宫门。 两边都是高高的宫墙,甬道狭长。 走在宫墙下,仿佛是走在通往十八层地狱的快车道上,让人窒息,却只能机械地往下走下去。 不能乱看,不能说话,甚至不能有自己的情绪,更不能有自己的思想。 最后,只剩下对皇宫的恐惧和敬畏。 终于走完了狭长的甬道,小黄门将她们交给内侍,便退下了。 接下来,顾玖她们跟着内侍继续朝皇宫深处走去。 有一个姑娘,实在是太紧张,紧张到左脚绊倒右脚,眼看着就要跌倒。 顾玖眼疾手快,急忙将人扶起来,拖着她往前走了几步。 对方冲她感激一笑,小声说道:“谢谢!” 顾玖微微摇头,放开了对方的手臂,“放轻松,别那么紧张。” 对方点点头。 “不要说话!” 内侍回头,朝二人看过来,警告意味很明显。 顾玖和对方急忙分开,低眉顺眼地跟着队伍前进。 终于到了未央宫,内侍将她们十来个姑娘安顿在偏殿等候。 丫鬟没跟来,被安置在了别的地方。 内侍一走,偏殿内就只剩下和顾玖身份一样的姑娘们。 不过依旧没人说话,就连多余的眼神都没有一个。偏殿内安静得落针可闻,感觉能听到别人的呼吸声,心跳声。 顾玖默默地数数字,计算时间的流逝。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终于有人来到偏殿,请她们前往寝宫面见皇后娘娘。 顾玖跟在众人后面,走出偏殿。 心头却在想着,不是去正殿,而是去寝宫,莫非皇后娘娘已经病到下不了床吗? 到了寝宫一看,果不其然,皇后娘娘的确已经下了不床。 皇后娘娘模样干瘦,仿佛从坟墓里爬出来的干尸。 顾玖和大家站在一起,分明察觉到有人被皇后娘娘如今的模样吓得浑身一抖。 短短几天之内,皇后娘娘到底经历了什么事情,竟然变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顾玖在心里头胡思乱想。 她不知道,这段时间皇后娘娘为了延命,一直在燃烧最后一点的精血,服用虎狼之药,每天承受生命不可承受之痛,硬生生将自己弄成这般鬼样子。 皇后轻咳一声,说道:“都坐下吧。你们站在一起,本宫如何看得清。” 宫女们端来一张张杌凳。 顾玖和大家一起,端坐在杌凳上。 “都将头抬起来。” 顾玖又跟着大家,缓缓抬起头。 皇后娘娘笑了起来,似乎很满意,“都长了一张如花似玉的脸,很好!” “皇后娘娘谬赞。” 有人出声。 顾玖循声看去,是坐在魏三姑娘身边,好像是镇国公府的崔姑娘。 论血缘关系,崔姑娘得叫皇后娘娘一声姑祖母,她的确有这个底气在这个时候说话。 皇后娘娘浅浅一笑,“自你们被指婚那日起,你们就要开始为做一个合格的皇孙妻做准备。 不仅仅是规矩,更重要的是你们的心。你们心里头得装着皇孙,装着皇室,凡事要从大局出发,为皇室甚至为天下着想。 要知道,你们和别的姑娘是不同的,不仅仅是因为你们未来夫君是皇孙,更重要的是,别的姑娘嫁了人只限于内宅,而你们嫁了人,还要关注朝堂,心怀天下。” 顾玖心头突突突乱跳了两下,她偷偷朝皇后娘娘看去。 皇后娘娘说出如此鼓动性,又不合时宜的话,到底几个意思? 难不成她指望靠几句话,就能鼓动某个姑娘在嫁给皇孙后,真要去心怀天下吗? 怎么可能? 顾玖心里头惴惴不安,猜不透皇后娘娘的用意。 “谨遵皇后娘娘的教诲。” 依旧是崔姑娘领头。 皇后娘娘满意地笑了笑,对身边的宫女说道:“崔姑娘留下,将其他人都带到侧殿等候。本宫要分别和她们说话。” 宫女领命,“诸位姑娘,请随我来。” 众人起身,跟随宫女离开了寝宫。唯有崔姑娘留了下来。 大家在侧殿落座,等候。 不敢喝茶,不敢吃点心,怕一会内急。 每个人都很端庄地端坐在椅子上,时间一点点过去,大家连姿势都没换过。 顾玖偷偷感慨了一句,大家的忍耐功夫果然很强。 这样端坐着一动不动,其实很难受,很考验一个人。 然而每个人都像没事一样,神情平静。 就连顾玖自己,也是如此。 崔姑娘出来了,眼睛红红的。大家齐齐朝她看去,崔姑娘只是沉默地坐在椅子上,不理会旁人的目光。 接下来是魏三姑娘。 魏三将来要和崔姑娘做妯娌,两人全程却一个眼神都没交流过。 魏三进去了有一刻钟,她出来后,又换做赐婚给赵王府公子的姑娘。 顾玖朝魏三看去,魏三没有回应顾玖的眼神,只是低着头,神情若有所思。 姑娘们一个个轮流进去,很快就轮到了顾玖。 顾玖深吸一口气,跟随宫女再次走进寝殿。 寝殿的光线不知何故,感觉比之前要暗一些。 皇后娘娘就躺在床上,侧着头看着她。 若非那双眼睛光芒太过瘆人,顾玖会以为床上躺着的只是一具尸体。 床边有张杌凳,宫女示意顾玖在杌凳上坐下。 顾玖走上前,端坐在杌凳上,“臣女拜见皇后娘娘。” “抬起头来,让本宫好好看看。上次见你,没来得及仔细打量。这会一看,果然是个标志的姑娘。” “皇后娘娘谬赞。” 顾玖垂眸,并不与皇后娘娘的目光对视。 皇后娘娘无声一笑,“你冰雪聪慧,应该已经发现在众多姑娘中,就数你的家世最差。” 顾玖面色平静,“皇后娘娘说的对,臣女家世最差。” 其他姑娘,不是勋贵之女,就是一二品高官之后。总归,没有一个家世差的。 皇后娘娘说道:“你家世最差,可是公子诏偏偏从那么多姑娘中挑选了你。你可曾想过为什么?” 顾玖缓缓摇头,“回禀娘娘,臣女不曾想过。” “公子诏娶了你,应该是得不到来自你娘家的助力。本宫百思不得其解,难不成他不在乎自己的婚事,还是说他对你情愫暗生,亦或是有别的打算。比如说,娶你,不过是为了蒙混世人的双眼,等风头一过,便要让你无疾而终,届时他自然可以另娶娇妻美妾。” 从皇后娘娘口中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带着深深的恶意。就像是毒蛇吐信,让人心惊胆战。 顾玖这下子总算明白,皇后娘娘为何要和所有人单独说话。 她不仅仅是在蛊惑人心,更是在挑拨离间,埋下怀疑的种子。 如果她真的是一个成长于闺,没多少见识的姑娘,必定会被皇后娘娘这番话动摇了心智,整日惶惶然。说不定真有一天会无疾而终。 顾玖恰当地露出一抹慌乱神色,低着头,有些底气不足地说道:“臣女不知道。” 皇后娘娘挑眉一笑,突然伸出手,捏住了顾玖的下颌骨。 顾玖微蹙眉头,转眼又抚平了眉间。 她的目光,小心翼翼地朝皇后娘娘看去,显得格外柔弱无助。 这个时候,万万不能和皇后娘娘硬顶。 皇后娘娘虽然要死了,临死前却也能要了顾玖的命,而且只需一句话。事后,不会有任何人追问此事。 死了便是死了! 现实就是如此的残酷。 皇后娘娘眼中带着笑意,顾玖却从中看到了满满的恶意。 皇后娘娘问道:“公子诏特意挑选了你,莫非你和他以前见过?” 顾玖忙否认,“臣女数月前才跟随家父回到京城,臣女在此之前不曾将过公子诏。” 皇后娘娘轻蔑一笑,“本宫说的不是京城,而是西北。” 顾玖心头猛地一跳,皇后娘娘怎会想到西北。 顾玖定了定神,小心翼翼地说道:“在西北的时候,臣女因水土不服,身体虚弱,极少出门。肯定不曾见过公子诏。” 皇后娘娘笑了起来,“你没说实话。” 顾玖一颗心又跟着跳了跳。她在猜测,皇后娘娘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臣女说的话句句属实,不敢欺瞒娘娘。” 皇后娘娘的指腹轻轻抚摸着顾玖的脸颊,仿佛一条冰冷的蛇从脸上滑过,让顾玖浑身不适,全身绷紧。 “据本宫了解,上半年有一段时间,公子诏称病不朝,也不曾进宫。算算时间,那时候你们一家还在西北吧。” 顾玖点点头,“上半年的时候,家父的确还在西北任晋州刺史。” “晋州可是个好地方啊,听说晋州离着鲁侯的军营只有一百多里。骑马半天就能到。” “臣女没有去过军营,不了解情况。” 皇后娘娘突然笑起来,“你不怕本宫。” “臣女惶恐。” “换做别的姑娘,被本宫连声质问,说话都说不清,更谈不上逻辑清晰。然而你,面上惶恐,回答本宫的话却滴水不漏。你果然不怕本宫。” “娘娘明鉴,臣女此刻心里头怕得很。只是来的时候,家父一再叮嘱,见了皇后娘娘一定要好好回话。臣女一直谨记着家父的教诲,不敢丢了顾家的脸面。” 顾玖语气又急又怕,一副生怕皇后娘娘不相信的模样。 皇后娘娘笑了起来,“本宫姑且信你一回。你和本宫说说,在西北的时候可曾见过公子诏?” 顾玖连连摇头,“臣女在西北,绝对没有见过公子诏。臣女可以对天发誓,若是有一句虚言,定叫我出门被雷劈死。” 这时代的人,最重誓言。 然而顾玖没那个忌讳,誓言脱口而出。 她一边说着食盐,一边还在心里头偷偷呐喊,老天爷,你可千万别将本姑娘的誓言当真。本姑娘只是随便说说而已。 皇后娘娘狐疑地盯着顾玖。 她得到了一些似是而非的消息,怀疑刘诏偷偷跑去了西北,只是苦于没有证据。 本想从顾玖身上敲出点真话,如今看来,莫非真的是自己想多了?刘诏那段时间,果真在京城,没去西北? 皇后娘娘有些懊恼,过去只关注诸位皇子王爷,忽略了皇孙们的动静。 结果就叫人在她眼皮子底下弄出各种小动作。 皇后娘娘恼怒,狠狠放开顾玖。 顾玖下颌骨吃痛,却端坐着没动。 皇后娘娘喘了几口气,只可惜没时间了。 要是她有足够的时间,定要派人去西北调查一番。只要抓住了刘诏的把柄,她就能将宁王刘诏父子的皮给扒下来。 皇后娘娘挥挥手,宫女上前,对顾玖说道:“顾姑娘,请退下。” 顾玖忙站起来,躬身告退,离开了这个可怕的地方。 皇后又接连喘了几口气,“去,去将方少监叫来。” 她快要死了不要紧,但是线索不能放弃。 皇后娘娘呵呵呵地笑了起来。 方少监来到寝殿,“见过娘娘。娘娘今天感觉怎么样?” 皇后娘娘虚弱地说道:“越来越痛。” 方少监满是担心,“娘娘不如停了药。” 皇后娘娘摇头,“不用管本宫的身体,本宫还能活几天。你即刻派人前往西北暗中调查。本宫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总之一定要查清楚,刘诏到底有没有偷偷出京前往西北。 届时本宫应该不在了,一旦查明刘诏无旨出京,去的还是西北,你知道该怎么做。” 方少监领命,“微臣遵旨!” 皇后娘娘又接连喘气,继续说道:“另外,想办法收买几个刘诏身边的人,一定要时刻关注刘诏的动静。这小子,以前本宫忽略了他,只当他是个不成器的皇孙。如今看来,是本宫看走了眼。这混账小子,藏得够深。” 方少监躬身领命,“娘娘还有别的吩咐吗?” 皇后娘娘皱眉深思,“本宫总感觉那个叫顾玖的小姑娘,知道点什么。得想办法,从她嘴里撬出几句真话。” 方少监想了想,“娘娘,此事可以借助谢茂的手来办。谢茂同顾夫人是兄妹,顾家一家子在西北的行踪,我想没人比谢茂更清楚。” 皇后娘娘点点头,“你亲自走一趟谢家,务必要问出点东西来。” “遵旨!” 第165章 拉仇恨 顾玖同其他姑娘一起,被安排在离未央宫不远的一处偏殿住下。 走进厢房,青梅急忙迎了上来。 “姑娘,你总算来了。奴婢都快吓死了。” 顾玖笑道:“我这不是好好的,你怕什么。” 青梅笑了起来,眼中闪烁着泪花,“一直见不到姑娘,又不能出门,奴婢心里头担心。” 顾玖直接往床上一趟。 一大早进宫,期间鬼才知道经历了什么。直到此刻,她才能放松下来,闭着眼睛,将所有的事情在脑中过一遍。 “姑娘,不要紧吧?” 顾玖摆摆手,“守着门口,不要吵我。” 青梅领命,退到门口守着,以防有人突然闯进来。 顾玖心里头有些乱。 摆明了皇后娘娘在怀疑刘诏,估计是得到了什么消息,亦或是从这次皇孙选妻中看出了什么。 总之皇后娘娘怀疑刘诏,连带着她也受到了牵连,成了攻击刘诏的一面靶子。 而且很明显,皇后娘娘并不相信她说的话。今天,她只是暂时过关。 之后的时间,只怕还有更大的暴风雨等着她。 顾玖心里头烦乱得要死。 她得和刘诏见一面,商量出一个对策。 她对皇后娘娘所知有限,加上被限制了行动,此时此刻,顾玖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随机应变。 顾玖自嘲一笑,她这是进了虎穴啊。这一回,能够顺利脱身吗? “姑娘,奴婢透过门缝,看到了魏三姑娘。” 青梅的话,让顾玖回过神来。 顾玖从床上坐起来,几步走到门口,一把拉开厢房的大门,果然魏三姑娘就在外面。 “魏三姐姐!” 顾玖甜甜一笑。 魏三姑娘也笑了起来,“小玖妹妹,方便我进去坐坐吧。” “荣幸之至。” 顾玖邀请魏三进门。 青梅去寻热水泡茶。 住在这皇宫,处处不方便,处处是规矩。就连喝口热水,还得找人。 厢房里就只有两张椅子,顾玖和魏三一人一把。 魏三一落座,就叹息了一声。 “魏三姐姐为何叹气?” 魏三自嘲一笑,“我在叹我上辈子是做了什么孽,这辈子要受这么多苦。” 顾玖忙提醒道:“魏三姐姐慎言,小心隔墙有耳。” 魏三姑娘点点头,“我知道,我就是随口抱怨一句。” 青梅没找到热水,只找到一壶温热的白开水。 “姑娘,只有白开水,可以吗?” “有水喝就行。” 一大早,连口水都没有喝过,这会才感觉到口干舌燥。 顾玖同魏三两人,连着喝了两三杯,喉咙总算没有再冒烟。 “那位崔姑娘,小玖妹妹观感如何?” 魏三将来会和崔姑娘做妯娌,她想听听顾玖的看法。 顾玖斟酌了一下,说道:“她是个很骄傲的姑娘。” 魏三点点头,“的确很骄傲,骄傲到目中无人。” 顾玖又说道:“她有些忌惮魏三姐姐。” “忌惮我?” 魏三有些意外。 顾玖小声说道:“魏三姐姐嫁的是东宫三公子,她嫁到的是东宫二公子。然而,我听说这两位公子,似乎有些不同。” 顾玖话没说透,魏三却已经明白过来。 东宫二公子是太子妃所出,三公子是太子侧妃所生。 按理说,二公子比三公子要更尊贵些。 但是,听闻太子殿下以及皇后娘娘,都更喜欢侧妃所生的三公子。 另外,太子妃的身体据说不太好,一旦有个三长两短,届时太子侧妃很可能会被扶正。 魏三紧蹙眉头,“你说崔姑娘这些天,会不会对我使坏?” “不清楚。不过最好还是防着点。” 魏三点点头,“小玖妹妹说的对。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魏三并没有多做停留,很快就离开了。 中午,有宫人送来饭菜。 还在正月里头,南边已经迎来了春天,可是京城还是冰坨子一样冷飕飕的。 宫人送来的饭菜,显然没有用心保温,饭菜都冷了。 青梅悄声嘀咕:“这样的饭菜让人怎么吃?姑娘吃下去拉肚子如何是好?还不如在府里,随时都能吃上热腾腾的饭菜。” 顾玖夹起一筷子菜,尝了尝味道,“吃吧,现在不是挑剔的时候。饭菜虽说冷了点,不过味道还行。” “奴婢自己吃什么样的饭菜都没关系,奴婢只是心疼姑娘。” 顾玖笑了起来,捏捏青梅的脸颊,“知道你心疼我。别抱怨了,在宫里抱怨也没用,将就着吃吧。” 主仆二人细嚼慢咽,吃着冷掉的饭菜。 吃着吃着,顾玖竖起耳朵,“你听,隔壁是不是有人在哭?” 青梅放下碗筷,小声说道:“奴婢出去看看。” 没一会,青梅从外面跑回来,“姑娘没听错,隔壁厢房果然有人在哭。看样子,是受不了宫里的气氛,吃不惯宫里的饭菜,怕得哭了起来。” 顾玖点点头,都是十几岁的小姑娘,有人承受力弱一点太正常了。 没当着皇后娘娘的面哭,而是躲起来偷偷哭,已经是极为克制了。 顾玖吃了小半碗就放下了碗筷。 “姑娘只吃这么一点吗?”青梅担心。 顾玖点头,“在宫里面尽量少吃少喝,减少如厕的次数。” 青梅一听,也赶紧放下碗筷。 她将碗筷收拾整齐,全都放在食盒里,晚一些会有人过来收拾。 顾玖打开包袱,拿出两本书。 幸亏她带了书本进宫,否则这漫长的时光,要如何打发。 吃过午饭,睡过午觉,就有人被请走。据说是被其他娘娘请走了。 青梅在顾玖耳边嘀咕,“姑娘,淑妃娘娘会不会派人来请?” “可能吧。” 顾玖心头一动,若是淑妃派人来请,她有没有机会见到刘诏? “奴婢到门口守着,有人来,奴婢第一时间就能知道。” 魏三姑娘也被请走了,被宫里的一位嫔请走。听说那位嫔同柱国公府是亲戚。 眼看着大家都被请走,顾玖有些着急。如果不能去见淑妃,那她根本没机会同刘诏碰面。 顾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深吸一口气,翻开书页,努力沉浸在书中的世界。 “姑娘,来人了!瞧着是来请姑娘的。” 青梅从门外进来,神情激动。 顾玖定了定神,将书本放好,行李放好。银钱则随身带着。 “是顾玖姑娘吗?” 顾玖起身,看向迎面而来的宫女,“我是。” 宫女大约二十来岁,身边还跟着四个小宫女。 她将顾玖上下打量一番,然后笑着说道:“我是长春宫的女史,我姓梅。” 顾玖福了福身,柔声说道:“见过梅女史。” “我奉淑妃娘娘的命令,来请顾玖姑娘前往长春宫。顾玖姑娘请吧。” “辛苦梅女史。” 顾玖跟随梅女史一行人,顺利离开偏殿,前往长春宫。 长春宫同未央宫格外不同。 未央宫大气简朴,处处透着一种历史的厚重感。 长春宫面积比未央宫小,却布置得很是精巧,透着几分烟火气。 顾玖带着青梅,站在屋檐下。 梅女史已经进入大殿,为她禀报。 隐约的,听见几声从大殿内传出来的笑声,笑声很清脆,应该是年轻女孩儿。 难道还有别人在? 顾玖怀揣疑问,等来了一位小宫女,“顾姑娘,淑妃娘娘命你进去。” “多谢这位姐姐。” 顾玖温和一笑。 青梅不动声色地将一个荷包塞进了小宫女的手中。 小宫女面无表情地收下荷包,动作快得不可思议。肯定是练习了无数次。 小宫女做了个请的手势。 当顾玖从她身边经过的时候,就听见小宫女极为小声的说道:“萧姑娘也在,之前还和娘娘谈起顾姑娘。顾姑娘回话的时候当心些,娘娘喜欢忠厚老实的姑娘。” “多谢!” 顾玖深吸一口气,银钱花得不冤枉。 她由小宫女引着,走进大殿。 躬身行了个大礼,“臣女顾玖拜见淑妃娘娘,娘娘福寿安康。” “免礼!” “谢娘娘。” 顾玖站直身体。 淑妃娘娘说道:“抬起头来,让本宫看看。” 顾玖缓缓抬起头,眉眼低垂,看上去稳重可靠。 她用眼角余光,小心翼翼地打量淑妃娘娘。 淑妃娘娘看着就不年轻,没有薛贵妃保养得好。当然比起皇后娘娘,还是强了不少。 她面目有些严肃,眼角下垂,看起来不太好相处。 淑妃娘娘将顾玖从头到尾,仔细打量了一遍,“不错,长得是很标志。难怪诏儿看中了你。” 顾玖垂首,没作声。 “坐下吧。” 淑妃神情淡淡地说道。 顾玖恭敬道:“多谢娘娘。” 她被小宫女引着,坐在了右边下首位置。 她的对面,就是萧姑娘。萧姑娘是淑妃的娘家侄孙女,这次皇孙选妻没有她,因为她早就和王府嫡次子,刘诏一母同胞的兄弟订了亲。 萧姑娘眉目如画,容貌极为扎眼,一眼看去,十分惊艳。 她冲顾玖笑了笑,说道:“顾姑娘年岁比我小,以后我却要叫你一声嫂子。将来还请嫂子多多关照。” 顾玖微蹙眉头,这算什么?拉近乎,还是挑衅? 她端庄客气地说道:“姑娘说的话,我有些不太明白。” 萧姑娘咯咯咯地笑起来,“都怪我不好,我忘了介绍自己,我姓萧,是刘议的未婚妻。” 顾玖顿时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是萧姑娘,幸会。” 刘议就是刘诏一母同胞的兄弟。 自从被指婚给刘诏,顾玖很是恶补了皇室相关的知识,将宁王府家庭成员都弄清楚了。 淑妃娘娘左右看看,说道:“将来,你们就是妯娌,是该好好相处。” “臣女谨遵娘娘吩咐。”顾玖躬身应下。 “娘娘,侄孙女就想一直陪在你身边。” 萧姑娘撒着娇,看得出来,她在淑妃这里很自在,应该是经常进宫。 淑妃娘娘乐呵呵的,“你这猴儿,还不是贪图本宫这里有好吃的。” 萧姑娘捂着嘴,俏皮地说道:“侄孙女隐藏得这么深,没想到还是被娘娘识破了。” 淑妃指着她,笑道:“你那点小伎俩,还想瞒过本宫,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萧姑娘立马朝淑妃身上靠过去,“娘娘,侄孙女就是想吃宫里的糕点。御膳房做江南点心的厨子,手艺真不错,侄孙女最近两月都胖了。” “胖了你还吃?”淑妃笑着问道。 “可是很好吃啊,实在是控制不住。”萧姑娘一副天真可爱的模样。 淑妃哈哈一笑,“快去,把点心给琴儿拿来,本宫倒是想看看她今天能吃多少。” 宫女附和着笑起来,领命去拿点心。 萧姑娘就说道:“侄孙女至少能吃五块。” “晚上当心吃不下饭,又积食。” “还是娘娘最关心我。” 萧姑娘在淑妃跟前撒娇卖乖,各种讨好,将淑妃逗得哈哈大笑。 顾玖就成了背景板,一直端坐在椅子上,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一切。 她发现,萧姑娘一边和淑妃说着话,一边还拿眼神撩她。 她没看错,真的是撩。 顾玖低头一笑,这位萧姑娘还挺有意思的。 宫人拿来了点心,萧姑娘邀请顾玖一起吃。 顾玖含笑说道:“那我便尝尝味道。” “顾姑娘,你且放心,御膳房做的点心可好吃了。” 顾玖尝了口味道,甜滋滋的,对她来说,甜过了头,不太符合她的喜好。 她细嚼慢咽,努力将一块点心吃完,就没有吃第二块。 萧姑娘估计是真的很喜欢这些点心,顾玖看着她连着吃了三块,一点都不腻。 估计萧姑娘真的很喜欢甜味。 “顾姑娘,你不吃了吗?” 顾玖含笑摇头,“我怕晚上积食。” 萧姑娘立马喊道:“娘娘你看顾姑娘这么小,就懂养身。” 淑妃笑道:“谁像你似得,吃起来就停不下来。” 萧姑娘笑道:“谁让娘娘宫里的点心好吃。” “猴儿,少吃点,小心长胖了,嫁衣穿不上。” 萧姑娘跺脚,“娘娘,你又取笑侄孙女。” “哈哈……” 淑妃大笑起来。 宫女进来禀报,“启禀娘娘,王爷携公子诏,公子议来看望娘娘。” “快让他们进来。” 淑妃神情难得激动,看来宁王的到来,让她很高兴。 很快,宁王就带着两个儿子走进大殿。 “儿臣给母妃请安,母妃这些日子可好?” “好好好!快坐下。” 萧姑娘忙起身,让出左下首的位置,同顾玖坐在一起。 “孙儿给祖母请安,祖母福寿安康。” 刘诏同刘议躬身请安。 淑妃笑了起来,“快过来,让本宫瞧瞧,可是瘦了?” 刘议走上前,他明显比刘诏更受宠爱。 刘议摇头晃脑,“祖母,孙儿没有瘦,我还胖了些。” 淑妃立马大笑起来,“你和琴儿,你们两个就是故意来本宫面前搞怪的。” 顾玖朝刘诏看去。 刘诏沉默地走到宁王身边落座,完全没有要到淑妃跟前逗趣讨好的意思。 顾玖冲他眨眨眼,她需要找机会同刘诏私下里说话。这个机会,必须有刘诏来创造。 刘诏一脸面无表情,仿佛没看到顾玖。对顾玖的眼神没有丝毫回应。 “顾姑娘看着诏表哥,都快看入迷了。” 萧姑娘突然说道。 顾玖急忙收回目光,朝萧姑娘看去。 萧姑娘捂着嘴笑,“顾姑娘,你可千万不要不好意思。” 淑妃也说道:“未婚小夫妻第一次见面,多看几眼,也是常有的事情。” 顾玖只能羞涩一笑。 她能说什么? 在淑妃面前,她什么都不能说。 就如顾大人叮嘱的那样,少说多看。 刘诏突然出声,“顾姑娘端庄稳重,本公子认为很好。倒是萧表妹,坐没坐相,极为不雅。” 萧姑娘愣住,眼眶顿时就红了。 顾玖低头咬牙切齿,刘诏是在给她拉仇恨还是拉仇恨还是拉仇恨? 啊啊啊,顾玖内心又暴躁了,好想家暴。 第166章 小玖家暴公子诏 萧姑娘被刘诏当面斥责,如何难堪,如何难受,外人无法体会。 顾玖冲她尴尬一笑,这真不关她的事情。全是刘诏那个王八蛋不好,成心拉仇恨。 萧姑娘扭过头,哼了一声,没有回应顾玖的眼神。 萧姑娘不敢记恨刘诏,一腔怒火无处发泄。顾玖身为刘诏的未婚妻,少不得要被萧姑娘记恨上,承受非难。 顾玖磨牙,偷偷瞪了眼刘诏。 刘诏一本正经地说道:“萧表妹是对我有所不满吗?” 萧姑娘顿时委屈坏了,她是被斥责的那个人,她都没出言责难刘诏,刘诏反倒是先责难起她。好生无耻。 “我岂敢对诏表哥不满。” 萧姑娘低眉顺眼的,一副受气小媳妇的模样。 刘议看不下去,“大哥,你什么意思?琴儿没有得罪你,你为何要为难她。你有什么不满,冲着我来,别冲着琴儿。” 萧姑娘心头欢喜,脸颊微微泛红,看着刘议的目光像是看着英雄。 刘诏轻描淡写地斜了眼刘议。 刘议被刘诏的那个眼神刺激地快要抓狂。 刘诏板着脸,面容严肃地说道:“指出做得不对的地方,就叫为难。请问这个道理,是哪个先生教给你的,四弟?” 一句四弟,顾玖都感觉强烈的压迫感。 她偷偷观察,这两兄弟的关系真有这么差?当着长辈的面,都无需掩饰吗? 刘议咬牙切齿,说道:“我只知道身为男子,为难女人,令人不齿。” 刘诏神情淡漠地说道:“回去多读读书。” “你……” “咳咳……” 淑妃捂着嘴轻咳两声,刘议立马止住了话题,“祖母,你没事吧。” 淑妃摆手,“本宫没事。你哥哥教训你,你听着就是。” 刘议低着头,一副恭顺听话又委屈的模样。将淑妃给心疼坏了。 淑妃瞪了眼作壁上观,不管教两个儿子的宁王。 宁王打个哈哈,装傻。 两兄弟吵个架,管个屁。 想当年他和兄弟们也都是这么过来的。 身为皇室子弟,如果凡事都指望做长辈的帮着出头,还做个屁的皇室子弟。 宁王信奉孩子需要锤炼,需要有对手鞭策。 只要不上升到动手打架,以及杀人的地步,儿子们明着暗着怎么斗,他才懒得管。 当年他是这么过来的,他的儿子没道理可以比他这个做老子的更悠闲。 淑妃拿宁王没办法,眼神一冷,冷漠地盯着刘诏。 “诏儿,你身为长兄,一坐下来,就是一通劈头盖脸地乱骂,成何体统。这是长春宫,你问都没问本宫一声,就开始教训人,你眼里还有没有本宫?” 淑妃这番指责,委实有些严重。就差直接指责刘诏不孝。 刘诏面无表情地说道:“请祖母见谅,孙儿的确着急了些。不过孙儿还是希望祖母能好好管教萧表妹以及四弟二人,两人都老大不小,言行举止却有失端庄,实在是不该。” 淑妃娘娘脸色一垮,“本宫就喜欢他们这样,你也要管?” “孙儿当然管不了长春宫的事情。只是顺口一提。” 淑妃冷哼一声,看刘诏的眼神越发的冷。 顾玖偷偷瞥了眼刘诏,难怪不得长辈喜欢。 刘诏说话能噎死人,有长辈喜欢他才怪。 顾玖顿时好奇起来,她认识的刘诏,是个说话很有分寸的人,做事同样很有分寸,并不是那种看不惯就要瞎喷一通的人。 为何刘诏在长辈面前,却表现得像个不知变通,顽固守旧,不讨人喜欢的‘端方君子’。 顾玖想不明白,刘诏这么做有什么好处? 淑妃对刘议说道:“别理你大哥,整日里教训人,以后离他远一点。” 刘议朝刘诏看去,接着说道:“我听祖母的。不过大哥或许也是为了我好。” 淑妃越发心疼刘议,深觉刘议比刘诏更懂事,也更会替人着想。 淑妃瞪了眼刘诏,“你弟弟都比你懂事,以后少吓唬四郎。” 刘诏似笑非笑地朝刘议扫了眼,刘议面色平静地同刘诏对视。 两兄弟的视线在空中接触,火花四溅。 顾玖左右看看,她突然发现,她真的太小看皇室子弟。 玫姐姐说的一点都没错,皇孙们个个都是人精。 刘议的愤怒,暴躁,委屈,全都是一场精彩的戏,观众就是淑妃娘娘。 他说的一切,做的一切,甚至每个表情,都是为了博得淑妃的心疼。 淑妃多心疼他一点,自然就少心疼一点刘诏,甚至厌恶刘诏。 至于萧姑娘,顾玖相信她是真的委屈,她的演技远远比不上刘议。 刘诏突然朝顾玖看来。 这还是他走进大殿后,第一次拿正眼看顾玖。 顾玖微微挑眉:看本姑娘做什么? 刘诏低头一笑,眼神戏谑。 顾玖蹙眉,她是越发看不懂刘诏这人。 淑妃问宁王,“今儿怎么有空来看望本宫?” 宁王笑道:“只要有空,儿子都要来看望母妃。” 淑妃听到这话,心头高兴,眼神也跟着变得柔和。 她笑了起来,“一大把年纪,过两年就要做祖父的人,还这么油嘴滑舌。” 宁王笑道:“不管多大年纪,我都是母妃的儿子。” 这话让淑妃极为受用,她乐呵了好一阵,才问道:“去见过你父皇吗?” 宁王点头,“见过了。父皇最近新得了一个美人,正乐不思蜀,很不耐烦地将儿子赶了出来。” 淑妃冷哼一声,“皇后眼看着就要……你父皇却还有心思宠幸美人。换做三年前,皇后非杖毙了那个美人不可。” “所以儿子才说,那个新得宠的美人走了好运,赶上了好时候。” 淑妃哈哈一笑,“这话在本宫面前说说就行,可别在外面嚷嚷。传到皇后耳朵里,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宁王笑哈哈的,一副惫懒的样子,“母妃放心,儿子知道好歹。” 淑妃全身放松,靠在椅背上,“未央宫总共也没剩下几天时间,却还不肯消停。这几天都给本宫打起精神来,务必当心。尤其是顾玖,皇后随时都会召见你,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什么话,你清楚吗?” 顾玖微微躬身,“臣女知道。” 淑妃微微点点头,“谨言慎行,这一点很好。要是因为你惹出什么乱子,本宫饶不了你。” “臣女不敢!” 刘诏突然说道:“祖母,让她们二人退下吧。” 淑妃朝刘诏看去,微微点头,“带琴儿,顾玖下去安顿。晚上留她们二人在本宫这里用餐。” “遵旨。” 顾玖忙起身,跟着宫女退下去。 她还想着,宁王提到天子新得了一个美人,有没有可能是江燕? 应该不会是江燕吧。 江燕在宫里没有依靠,想要见陛下一面都是千难万难,更何况是得到陛下的宠幸。 而且,就算得到了陛下的宠幸,也未必是一件好事。 要知道,陛下都已经是六十出头的老人。按照这个年代男人的平均寿命,以及皇帝的平均寿命来算,剩下的寿数已经不多了。 如果得了宠幸,却没有孩子,等陛下离世,下场恐怕很不妙。 顾玖就这么胡思乱想地离开了大殿。 刘诏紧蹙眉头,顾玖这女人到底在想什么,他给她使眼色,竟然没有回应。 在宫里也敢走神,简直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一会找机会,他一定要好好教训顾玖一顿。 顾玖和萧姑娘被安排在偏殿厢房。 两个人相顾无言,场面一时间很尴尬。 坐了会,萧姑娘有些不耐烦,干脆起身,径直离开。 宫人并不阻拦,而且还和萧姑娘有说有笑。 果然,萧姑娘对长春宫和熟悉。 厢房只剩下顾玖和青梅主仆二人,顾玖长出一口气,自在多了。 总算又过了一关。 青梅关心地问道:“姑娘,没事吧?” 顾玖摇头,“没事。你在门口守着,公子诏来了,记得提醒我一声。我先眯一会。” 她都快累死了,从大早上进宫到现在,一直紧绷着。这宫里的日子,当真不是人过的。 青梅意外,“公子诏也进宫了吗?” 顾玖点头,“他一会应该会找机会过来,你盯着点,别让人发现。” “奴婢明白。” 顾玖闭目养神,半睡半醒,脑袋渐渐成了一团浆糊。 似有清风拂面,柔和,温暖,犹如置身春天。 顾玖露出一个笑容。笑过之后,突然感觉到不对。 她正在宫里,怎会梦到春天,一定是脑子不清楚了。 皇宫只能让人联想到数九寒冬。 她猛地睁开眼,眼神一愣,盯着坐在对面的刘诏。 “你怎么进来了?青梅呢?” “她在外面守着。” 刘诏眼神饱含深意地盯着顾玖。 顾玖擦擦脸,“你盯着我做什么?” “你睡觉会流口水?” 啊啊啊…… 顾玖赶紧拿出手绢擦拭嘴角,她怎么可能流口水,绝对是污蔑,一定。 刘诏瞧着顾玖抓狂的模样,偷偷一笑。 他是绝不会让顾玖知道,他就是喜欢看她像小野猫的一面。 擦完了嘴角,顾玖又端起冰冷的白开水漱口,好半天才将自己收拾整齐。 刘诏见她重新坐下来,问道:“你有什么话想对本公子说?” “你……你过来这里,没关系吗?” 刘诏缓缓摇头,“本公子的事你不用操心。说吧,找本公子到底有什么事情?之前在大殿,本公子瞧着你眼睛都快瘸了,就知道你有话说。” 顾玖眉眼一抽一抽的,她真的很暴躁。 她脸色一怒,沉着脸,说道:“皇后娘娘问我在西北是不是见过你?我否认了。她似乎知道了什么。我瞧着,皇后娘娘不会善罢甘休。” 刘诏微微挑眉,“这件事本公子知道了。还有别的事情吗?” 顾玖咬咬牙,控诉道:“我被迫陷入现在的境地,全都是因为你。你知不知道我一个人在宫里有多困难,多无助? 我真的很怕,喝一杯水,吃一口饭,人就死在了宫里,死得悄无声息。 我原本过得好好的,就是因为你的出现,我的平静生活全部被打破。你就是罪魁祸首。 我到底哪里得了你的青睐,让你选我为妻?我还不能退货。” 气死本姑娘了。 顾玖眼眶里蓄满了泪水。 她将所有的委屈,无助,恐惧,全都毫不掩饰地朝刘诏发泄。 在未央宫,当皇后捏着她的下颌骨,质问她的时候,她是多么的恐惧和无助。 那个时候,一旦皇后娘娘对她起了杀心,她能求助谁?她谁都求不了,死了也是白死。 而且她最怕疼的,皇后娘娘明明是个病人,手劲却大得吓人。 那个时候,她真的恨死了刘诏,将他拉进这场夺嫡之争中。 顾玖从未这么委屈过,即便谢氏处处刁难她,她也不曾委屈自怜。因为她有退路,她可以足够从容。 然而面对眼前的局面,她半点退路都没有,只能被迫踏上荆棘之路,负重前行。 这条路,她才刚刚踏上,已经见识到其中的残酷。 一方手绢出现在顾玖的面前。 顾玖抬头盯着刘诏,“我不要用你的手绢。” 刘诏面色平静地说道:“你已经被我拉了进来,你已无路可退。” 可恶! 顾玖盯着他,郑重地说道:“我要退出。” 刘诏缓缓摇头,神情冷漠地说道:“圣旨已下,想要退出,唯有死亡。” 顾玖恨恨地盯着刘诏,“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刘诏点头,“我承认,这一切都是因为我。” “你无耻!”顾玖怒骂。 刘诏再次点头,“我的确很无耻。” 顾玖怒极,抬脚狠狠踢了刘诏两脚。 刘诏不痛不痒,伸出手,指腹轻抚顾玖的眼睑。 顾玖扭头,躲开。 刘诏却固执的不肯放手,“哭完了,就该继续笑。” 顾玖握紧拳头,一拳头打在刘诏身上。 刘诏一本正经地说道:“你可以多打几下,不痛。” 顾玖遭遇一万点伤害,吐血而亡。 “你走开,我不想看到你。” 顾玖推开刘诏,却没推动。 刘诏干脆利落,握住顾玖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上,“要不要朝这里打一巴掌,帮你出气?” 神经病! 顾玖挣扎。 刘诏不肯放手,握着她的手朝自己脸上打下去。 啪! 顾玖惊吓。 刘诏问道:“消气了吗?” 顾玖扭头,咬牙,“你想让我做什么?直说就是,不用玩这些花样。” 刘诏伸出手,替顾玖擦掉眼角的泪痕,“你哭起来不好看,丑!笑起来才好看。” 顾玖气晕了。 你才丑,你全家都丑。 刘诏蹙眉,不满地盯着顾玖,“你又偷偷骂我?” 顾玖哼了一声,没作声。 刘诏干脆拉着顾玖的手,在她身边坐下。 顾玖挣了几下,没挣开,只能放任刘诏一直握着她的手。 真是够了,这男人就这么喜欢拉着女人的手吗? 刘诏盯着顾玖,“皇后娘娘突然召你们进宫,是我失算。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皇后娘娘不会动你。” 顾玖冷笑一声,“那可不一定。皇后娘娘时日无多。最后时刻做出任何疯狂的事情,我都不会感到丝毫意外。” 刘诏表情郑重地说道:“唯一值得担心的是,她会用计迫使你说出真相。” 顾玖轻声说道:“你放心,西北的事情,我一个字都不会吐露。” “我信你,但是我不相信皇后。她有可能对你使出任何手段。你仔细想想,有没有什么漏洞,是会被皇后利用的?” 顾玖皱眉深思,“青梅算吗?皇后会对青梅用刑吗?那该怎么办?” 顾玖担心,着急。 刘诏紧握住她的手,指腹从她的嘴角划过。 顾玖懵了,一拳头捶在刘诏身上,义正言辞地说道:“不准碰我。” 刘诏微微垂首,笑了笑,接着一本正经地说道:“这个时候大家都在角力,皇后没有失智,不会在这个时候给太子殿下留下一个烂摊子。我想,她会从别的方面入手。你仔细想想。” 顾玖深想一番,突然说道:“谢家!那个时候,谢二老爷人就在西北,谢宪还见过赵护卫一面。” 第167章 本公子养你 “你要杀了谢宪吗?” 顾玖有些紧张地问道,她将声音压得很低。 刘诏一直没说话,这件事是不是很麻烦? 刘诏摇头,“谢宪不足为虑。” 顾玖蹙眉,不明白刘诏为何这么说。 谢宪见到了赵护卫的脸,真不要紧? 刘诏又说道:“无论是谢二老爷,还是谢宪,他们都没有亲眼见到本公子。只要没见到,给他十个胆子,他们也不敢站出来指认本公子。唯一见过本公子的人,除了鲁侯便是你。” 顾玖张张嘴,“还有裴芸姐姐。” 刘诏挑眉,“你和裴芸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我怎么不知道。” 顾玖偷偷翻了个白眼,“我的事情,你又不可能全部知道。而且裴姐姐为人很不错。” “别多想,我和裴芸没什么。” 顾玖眨眨眼,她之前根本没往两人关系上想,刘诏这算是不打自招吗? “你那是什么眼神?”刘诏蹙眉,盯着顾玖。 顾玖有点八卦地问道:“你果真不喜欢裴姐姐?” 嘭! 脑门挨了一下,顾玖捂着被弹的脑门,生理泪水差点落下来。 她皱着眉头,一副很痛的样子,咬着牙,“姓刘的,都说了不准对我动手动脚。” “你以前都叫我刘公子,现在叫我姓刘的。顾玖,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现实?” 刘诏控诉顾玖,关于称呼的问题,他上次就想说了。 自从两人定亲后,顾玖对他的态度就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以前有多客气,现在就有多嫌弃。连个像样的称呼都没有,实在是很过分。 顾玖冲刘诏龇牙,“你再动手,我对你不客气。” 刘诏好笑,“你打算对本公子如何不客气?” 顾玖轻声一笑,“你猜!” 刘诏猜不到,很郁闷。 顾玖哼了一声,终于胜了一局,不错,不错。 她问道:“裴姐姐那里真的没关系吗?” “你还是先担心你自己吧,裴芸那里用不着你来操心。她身为鲁侯的女儿,这个身份就是她的护身符。至少目前没有人敢动她,皇后也不行。” 刘诏掷地有声地说道。 顾玖了然。 刘诏继续说道:“皇后想要知道我到底去没去西北,你是关键人物。她动不了鲁侯,但是她会针对你。只要你说你在西北见过我,我肯定要被皇后娘娘扒下一层皮来。你,扛得住吗?” 顾玖有点不确定,“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扛住。要是皇后娘娘使出绝杀手段,我没信心。” 顾玖是真的怕疼。要是皇后娘娘说对她动刑,顾玖可以百分百肯定,鞭子落到身上之前,她肯定会吐露真话。 嗯,就是如此的不坚定,没毛病。 刘诏想了想,说道:“算了,此事我来解决。你只要记住,皇后娘娘问起此事,你只要说不知道就行了。” 顾玖看着他,“这样就可以应付过去?” 皇后娘娘没那么好对付吧。 刘诏面无表情地说道:“当然不会那么简单应付过去,所以我才说这件事我会想办法解决。” “你打算釜底抽薪?” 刘诏笑了笑,“皇后娘娘是在和时间赛跑,你说她还能熬几天时间?” 顾玖的心突然突突突乱跳,口干舌燥,“你可别乱来,这可是要命的事情。” “本公子从不乱来,都是有计划的来。”刘诏正儿八经地说道。 顾玖蹙眉,面容严肃地说道:“姓刘的,我警告你,你要是死了,我也不会有好下场。所以我死之前,我一定会诅咒你一万遍,我还要把你挖出来鞭尸。” 刘诏面色不悦,“你就不能盼着本公子好?还想对本公子鞭尸?都说最毒妇人心,这话果然没错。” “我都是和你的学的。” 顾玖冷哼一声,心里头将刘诏骂了一万遍啊一万遍。他是在拿生命在作死啊! 嫁给这个男人,顾玖感觉自己分分钟要得心脏病。 刘诏笑了笑,笑容浅淡。他抬手,轻抚顾玖的脸颊,“还没有娶你进门,我怎么舍得死。我劝你还是趁早歇了盼着我早死的心。你想当寡妇,本公子可不同意。” 顾玖偷偷翻了个白眼,扭头,甩开刘诏的手。 刘诏拉着顾玖的手,“不用担心,本公子保证你不会有事。” “在宫里天天受到威胁和惊吓,这账又怎么算?” 顾玖一副秋后算账地模样,将刘诏逗笑了。 不过他只是在心里头偷偷笑了笑,面上半点痕迹未露,反而还做出一副特别严肃,特别嫌弃的样子。 “等你过了门,本公子将私房银子都赔给你,你可满意?” 顾玖眼珠子左右一转,悄声问道:“你会有私房钱?” 刘诏板着脸,“你看不起本公子?” 顾玖小声说道:“我听说皇孙都比较穷。” 天子对皇室都比较吝啬赐封爵位,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个皇孙得到正儿八经的爵位,仅仅只有一个皇孙的身份。 皇孙的身份,看起来尊贵,实惠是半点没用。一年两三千两的花用,还不够养人,更别提要做点什么事情,就得打饥荒。 虽有王爷王妃们补贴,那也是杯水车薪。 其实不止皇孙穷,很多没封爵的皇子也很穷,不得不三天两头进宫打秋风。 刘诏面无表情地说道:“本公子再穷,养你的钱还是有的,别瞎操心。” 顾玖放心下来。要是成亲后,需要动用嫁妆才能养得活她和刘诏,那得多心酸。 只要刘诏名下有产业,她就有法子将生意做大做强,做个小富婆,整天美滋滋。 刘诏算是看出来了,顾玖就是个小财迷。给她什么,都比不上直接给银子好使。 刘诏摸摸身上,今日进宫,没带银子在身上。想要在顾就面前摆阔的想法,瞬间碎成了渣渣。 刘诏一脸心塞,干脆取下腰间的玉佩,放在顾玖的手里,“拿着,可以留做急用。” “我不要。” 顾玖冷着脸,严词拒绝。 被嫌弃了,刘诏不爽,“本公子送你的东西,为何不要?” 顾玖盯着他手上的玉佩,“太贵重,我怕掉。” 刘诏很心塞,多嘴问道:“给你银子你要吗?” 顾玖点头,然后问了一句很扎心的话,“你身上有银子吗?” 刘诏阴沉着一张脸,犹如三九寒冬,能冻死人。顾玖果然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专门往他心口上扎刀。 “本公子今日没带银子在身上,改明儿我让人给你送去。” 哦! 顾玖面无表情。 没钱说个毛线。 反正玉佩她是不要的。她可是记得很清楚,顾大人被下狱,就是因为一块玉佩引发的大案。 将刘诏随身佩戴的玉佩带在身上,顾玖担心会引来麻烦。 在宫里面,还是小心为好。 外面传来动静,刘诏说道:“我得走了。宫里你不熟悉,千万不要乱走,也不要随便跟着不认识的人走。饮食上面也要当心。” 顾玖心头一跳,“真的会有人给我下毒吗?” “小心使得万年船。” 刘诏拉拉顾玖的手,最后放开,转身离去,走得极为干脆。 顾玖站在窗户边,透过缝隙目送刘诏离去。 刘诏走得很着急,像是出了什么事。 顾玖有些担心,会不会是皇后娘娘那边已经动手? 刘诏失了先机,还能从容应对吗? 青梅从外面进来,顾玖也就趁机离开了窗边。 “姑娘,没事吧?” 顾玖摇头,“没事。外面很安静,萧姑娘不在吗?” “萧姑娘听说是去了前面大殿,陪淑妃娘娘说话。公子议也在。” “王爷出宫了吗?” “奴婢不清楚,要不要奴婢去打听打听?” “能打听到吗?” 青梅小声告诉顾玖,“姑娘,奴婢花了五十两,同这里的一个小宫女拉了拉关系。一般的消息,还是能打听到的。” 顾玖想了想,还是摇头,“算了,先不要轻举妄动。这里毕竟是宫里,无旨乱走动,我担心你会被人拿住把柄。你要是出了事,我怕我还没得到消息,你就被人给害了。” 青梅一听,不由得哆嗦了一下。 之前她还是将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以为靠着银子开道,就能万事大吉。却忘了这里是宫里,规矩大过天。无旨乱走动,被人看到,抓起来打死都是活该。 青梅抖了两下,“奴婢听姑娘的。” 熬着时间,熬到申时三刻用晚饭。 当着淑妃娘娘的面,任何人都没办法自在的用餐。 即便是萧姑娘,也是严守用餐礼仪,半点不敢出错。 淑妃年龄大了,胃口小,略微吃了一点,就放下筷子。 见淑妃放下筷子,顾玖和萧姑娘也都赶紧放下筷子。 淑妃靠着椅子,说道:“本宫乏了,都退下吧。” “是!” 顾玖起身退下,萧姑娘似乎还有些话想说,留了下来。 出了长春宫,顾玖偷偷松了一口气。 她跟着宫人前往未央宫。这一路,便是她最自在的时候。 等到了未央宫,就等于是进入了战场,她要全程戒备。 回到未央宫,住进小小的厢房,略作洗漱,顾玖直接往床上一躺。 “姑娘,魏三姑娘来了。” 顾玖从床上坐起来。 “魏三姐姐,你来了。” “妹妹累了吧。” 顾玖笑了笑,“还撑得住。” 魏三小声地说道:“这宫里地日子实在是太过憋闷。我已经让人传话给家里,看有没有办法提前出宫。” 顾玖轻声问道:“皇后娘娘没找魏三姐姐说话吗?” 魏三摇头,“娘娘身体不好。我听说,明日会有嬷嬷来教导我们宫规。” 顾玖意外。转念一想,又明白过来。 她们这些人住在宫里,整日没事做也不是个事。给大家找点事情做,还能顺带观察每个人的脾气品性。 学学规矩,背一背皇室的家谱,好歹能将时间打发过去。 如果未来几天,就是在学规矩中度过,顾玖倒也愿意。 这可比面对皇后娘娘强多了。 一夜无话。 到了次日一早,果然有嬷嬷来教导大家宫规。 嬷嬷很严格,对每个人都要吹毛求疵一番。 下午学习宫规,下午练习刺绣。 顾玖的刺绣功夫,简直是惨不忍睹,得到了嬷嬷的重点关照。 一时间,顾玖的生活可以用水深火热来形容。 等到晚上,又要就着烛火背皇室家谱。 白天累了一天,晚上还要继续背书,顾玖差点累到趴下。 青梅找了人,打来热水,替顾玖解乏。 两个小黄门抬着热水桶进来,“请顾姑娘用水。” “辛苦你们了。” “顾姑娘客气。” 小黄门退出去的时候,掉了个荷包在地上。 青梅捡起来,要还给对方,结果一出门,就看不见人。 青梅嘀咕道:“怎么走得那么快,转眼的功夫人就不见了。” “捡了什么东西?”顾玖随口问道,准备洗漱。 青梅说道:“是一个荷包,瞧着还挺精致的。没想到宫里的小黄门,也能用上金丝线刺绣的荷包。” 用金丝线刺绣荷包,单独一个就要好几两银子。 宫中地位最低的小黄门,用得起这样的荷包,古怪。 顾玖忙说道:“把荷包拿来给我看看。” 青梅将荷包递给顾玖。 顾玖接过荷包一看,就发现不对。 这是一个双鱼刺绣荷包,可不是谁都可以用的。 她心头一动,有了个大胆的猜测。急忙打开荷包一看,果不其然,里面真的装着一千两银票,外加一张小纸条。 纸条上写着五个字,字迹强劲有力。 “本公子养你!” 顾玖嘴角一抽一抽的。 要不要这么幼稚,昨日只是随口一提,刘诏还当真了。还特意写下这个五个字,彰显他的财力吗? 顾玖扶额,这么幼稚的男人,就是她的未婚夫? 有本事给一万两啊! 一千两也想养她,也太小看她花钱的能力。 挣钱,顾玖不敢说自己多厉害。 花钱,呵呵,她可是从来没有虚过谁。 下次见了刘诏,她一定要狠狠地嘲笑他,鄙视他。 “姑娘,这个荷包……” 顾玖收起嘴角的笑容,同青梅说道:“这是刘诏送来的,你替我收下。” 纸条就放在烛火上烧掉。 顾玖亲眼看着纸条烧成了灰烬。 青梅听说荷包是刘诏送来的,还惊了一跳。 她悄声说道:“没想到公子诏连未央宫的人都能买通。” 顾玖轻声说道:“只是一个小黄门,担不起大事。” 以皇后娘娘的精明,顾玖不相信刘诏能买通皇后娘娘身边的人。 最多只能买通几个外围人员,比如那个小黄门。 不过随着局势变化,皇后娘娘身体每况愈下,过去不可能的事情,在现在变得可能。 顾玖望着未央宫正殿方向,刘诏想要釜底抽薪,他会怎么做? 直接买通皇后娘娘身边的人?还是买通太医? 不行,买通太医太容易留下把柄,看似最易操作,其实后患无穷。 亦或是,刘诏还有别的办法? 顾玖泡着热水,想着想着就睡了过去。 最后被青梅叫醒,赶紧穿上衣服回到床上躺着 还是那两个小黄门,进门抬走热水桶。 丢荷包的小黄门,看都没看顾玖一眼,一副老实忠厚的模样。 顾玖暗暗点头,也就是这样的人,才能骗过所有人的双眼。 小黄门离去,夜已深。 顾玖拉上青梅,两人挤在一张床上睡觉,暖和。 接下来几天,顾玖白天学规矩,晚上背皇室族谱,时间过得飞快。 转眼就到了正月初十。 这期间一直没见过皇后娘娘。 顾玖盼着皇后娘娘彻底忘了她,结果想什么来什么。 宫女来请,说是皇后娘娘召见。 顾玖定了定神,放下手头上的活,跟着宫女前往寝宫。 一路走来,几乎没见到几个人。似乎整个未央宫的人全都消失了。 越接近寝宫,顾玖内心越是不安。 她有种不妙的感觉,皇后娘娘今天肯定是有备而来。 刘诏哪里准备好了吗? 第168章 死定了 “顾姑娘,娘娘让你进去。” “多谢这位姐姐。” 顾玖深吸一口气,走进寝殿。 寝殿内光线昏暗,宫女们都躲在暗处,看不清模样。 一位内侍站在床前,听到脚步声,顿时抬起头朝她看来。 顾玖也朝对方看去,面白无须,三十几岁的年龄。能在这个时候进入皇后娘娘的寝殿,定是皇后娘娘信任的人。 将未央宫的名单在脑子里过了一遍,顾玖猜到了对方的身份。此人定是未央宫最有权势的人,方少监。 皇后娘娘躺在床上,气若游丝,眼睛闭着,仿若已经死去。 顾玖走上前,躬身拜见,“臣女拜见皇后娘娘,娘娘福寿安康。” 皇后娘娘猛地睁开眼睛,目光如炬,直直地朝顾玖看去。 顾玖微微垂首,避开了皇后娘娘的目光。 “来了!” 顾玖躬身说道:“请娘娘教诲。” 皇后娘娘抬起手,方少监当即将自己的手背伸过去。皇后娘娘的手放在方少监的手背上。 皇后娘娘指着顾玖,“住在宫里,还习惯吗?” 顾玖原本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结果皇后娘娘如此和颜悦色,倒是让顾玖有些不适应。 她不敢放松警惕,全身绷紧,小心翼翼地说道:“每日跟着嬷嬷学习规矩,这些日子,受益良多。” 皇后娘娘笑了笑,干瘦的脸颊,全是皱纹。 一代皇后,容颜不在,生命即将走向尽头。然而她的一双眼睛,犹如黑夜里的星辰,任何人都无法忽略。 她的双目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她的一生,必定在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顾玖从内心佩服皇后娘娘,这女人太强悍了。 但是她又不得不同皇后娘娘做对手。 不过,在皇后娘娘的心目中,顾玖根本没资格最她的对手。 “你走过来,本宫想好好看看你。” 顾玖心头一跳,缓步上前,离着床沿还有一步远。 皇后娘娘猛地抓着她的手,“公子诏选了你,你定有过人之处。听说,你背书背的很快?” 顾玖低眉顺眼地说道:“回禀娘娘,臣女只擅长背书。” “这么说,你的记忆力很好?” 顾玖小声说道:“算不得多好,只是肯下苦功。” 皇后娘娘笑了起来,对方少监说道:“你看如今的孩子,多谦虚。” 方少监笑道:“娘娘说的是。顾姑娘品貌端正,家世清白,身为姑娘家,还肯用功读书,难怪会让公子诏一直惦记着。” 皇后娘娘点点头,目光带着微微笑意,盯着顾玖,“你记忆力那么好,为何半年前的事情这么快就忘了?” 顾玖心头一跳,面色镇定地说道:“还请娘娘明示。臣女不知娘娘说的是哪件事情。” 皇后娘娘笑了起来,“现在的小姑娘,都这么会装傻。哪像本宫年轻的时候,大人问什么本宫就答什么,从不懂装傻。就连陛下都说过,本宫最大的优点就是诚实。” “如今的小姑娘,当然比不上娘娘您当年。”方少监似笑非笑地看着顾玖。 “顾姑娘,当着娘娘的面,你也敢糊弄人,真不怕死吗?” 一个死字,被方少监拖得长长的,极具威慑力。 顾玖低着头,慌忙说道:“臣女真的不知娘娘指的哪件事?还请娘娘明示,臣女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哦?难得,你肯在本宫面前说实话。”皇后娘娘笑了笑,终于肯放开顾玖的手。 顾玖偷偷松了一口气。 方少监站出来,“顾姑娘,娘娘上次问你在西北的时候,可曾见过公子诏。这个问题,你想好怎么回答吗?” 顾玖做出茫然无措的表情,“臣女不明白,上次娘娘问起此事,臣女已经说过,不曾在西北将过公子诏。那时候,臣女整日躺在房里养病,连二门都没出过。而且那时候,臣女连公子诏这个人都没有听说过。” 方少监冷哼一声,“顾姑娘,娘娘已经给了你机会,你却不肯珍惜。你口口声声说你没有出过门,可是有人却知道你曾出门数天,同你兄长前往天门寺为亡母烧香祈福。此事顾姑娘果真忘了吗?” 顾玖露出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让方少监好不得意,以为抓住了顾玖的痛脚。 顾玖一边应付,一边在想,果然是谢家走漏了消息。 她无助又委屈地说道:“回禀娘娘,那时候臣女刚从鬼门关离开,心里头怕得不行。正逢亡母忌日,便去了天门寺为亡母烧香祈福。那时候,臣女连公子诏是谁都不知道,又如何会认识公子诏。” “娘娘没说你认识公子诏。娘娘只是问你有没有在西北天门寺见过公子诏?” 方少监目光凶狠地盯着顾玖。 顾玖摇头,“臣女在天门寺数天,因身体虚弱,每日不是在大殿烧香祈福,就是在厢房歇息。而且身边一直跟着丫鬟伺候。那些天不曾遇到过什么公子,倒是见到几位太太。” 方少监冷哼一声,“看来顾姑娘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将人带进来。” 人? 什么人? 顾玖心里头慌乱。难道是谢宪来了? 不能吧! 听到脚步声,顾玖猛地朝门口看去,然后就被来人给惊住了。 来的人并非她猜测的谢宪,而是太太谢氏身边的平嬷嬷。 怎会是平嬷嬷? 她竟然在这里?难道谢氏…… 不,不对。 这里面肯定有什么不对。 “奴婢叩见皇后娘娘。” 平嬷嬷看都没看顾玖一眼,走进来,直接跪在地上给皇后娘娘请安。 皇后朝平嬷嬷看去,问道:“认识顾玖吗?” 平嬷嬷这才看了眼顾玖,点头,“回禀娘娘,认识。” “认识就好。你给本宫说说,在西北的时候,就是顾玖前往天门寺的那些天,发生了何事?” “奴婢遵命。” 平嬷嬷低着头,冲着顾玖恶意满满的一笑,然后就开始说道:“那个时候,太太想将二姑娘许配给谢家的四少爷谢宪。顾大人一直在犹豫这门婚事,太太就想趁着顾玖在天门寺的机会,让谢宪生米煮成熟饭。 这件事从一开始,一切都进展很顺利。等到了晚上,下了药,千钧一发之际,有人出现救下了顾玖。而谢宪却被人打伤,伤势严重,危及性命。听说谢宪养了半年,伤势才彻底痊愈。” 皇后听完,似笑非笑地看着顾玖,问平嬷嬷,“是谁救了顾玖?” 平嬷嬷说道:“据谢宪说,是一个长得很高大的侍卫。侍卫腰间配着制式腰刀,肯定不是普通人家的侍卫。” 皇后娘娘看着顾玖,厉声喝问:“告诉本宫当时救下你的侍卫究竟是何人?” 顾玖神情激动,“启禀娘娘,平嬷嬷纯属胡说八道。臣女虽然不是太太亲生的,但是一直有得到太太的悉心照顾,才有幸长到这么大。 太太慈善,绝不可能像平嬷嬷说的那样丧心病狂,让谢宪上天门寺害我,玷污我的名声,败坏顾家的脸面。 事情真相分明是谢宪行为浪荡,心中对佛祖没有半点敬畏之心,存心想让天门寺的大和尚难堪。半夜三更带着小厮偷上天门寺偷盗佛门至宝,结果却被天门寺的大和尚发现。 因他说是顾家的亲戚,天门寺大和尚看在我们顾家的脸面上,恰好当时我和哥哥又在天门寺,天门寺的大和尚就将谢宪交给我们兄妹处置。 我哥哥恼怒谢宪丢人现眼,便将他狠狠收拾了一顿,直接丢给了谢家二老爷。至于谢宪的小厮,则交给官府法办。 此事晋州刺史衙门有案卷记录,臣女所说句句属实,不敢有半句虚言。 倒是这位平嬷嬷,臣女不知她是得了失心疯,还是要报复我们顾家,竟然编排太太怂恿谢宪玷污我的名声这种丧尽天良的弥天大谎。此事还请娘娘明鉴。” 平嬷嬷不敢置信地看着顾玖,她都快被顾玖的话给惊住了。 当顾玖话音一落,她就大叫道:“奴婢没有说谎。娘娘,奴婢说的句句属实,此事谢宪和谢家二老爷都可以作证。” 顾玖指着平嬷嬷的鼻子,厉声呵斥:“平嬷嬷,你闭嘴!顾家到底哪里对不起你,让你失心疯似得编排出如此恶毒的谎言来诋毁太太,诋毁我,甚至诋毁谢家。 你做出这等丧尽天良,猪狗不如的事情,你还是人吗? 莫非你说的话,比衙门案卷还值得信赖? 荒唐! 你做出这样的事情,你将朝廷的体面置于何地? 背主,污蔑官府,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你该死!” 平嬷嬷被顾玖一顿呵斥,慌了,“不!奴婢说的都是真的。娘娘,你一定要相信奴婢啊!” 顾玖冷哼一声,“娘娘智慧无双,怎么会被你这等不仁不义的人蒙骗,你死心吧。” 平嬷嬷还在申辩。 皇后却无心听下去,眼睛微微一闭,方少监一挥手,当即就有人进来堵住平嬷嬷的嘴巴,将她给拖走了。 顾玖目送着平嬷嬷被人拖走。 她亲眼看着平嬷嬷眼中的光芒逐渐消失,看着她泪流满面,看着她满眼的仇恨,恐慌,挣扎,求饶。 平嬷嬷死定了! 顾玖无动于衷。 皇后呵呵呵地笑起来。 笑声传入顾玖的耳中,让顾玖浑身一哆嗦,感觉非常不妙。 皇后娘娘盯着顾玖,“照着你的说法,并没有什么侍卫救了你。” 顾玖躬身说道:“正是如此!一切都是平嬷嬷胡编乱造。” 皇后娘娘冷笑一声,“本宫之前果然小看了你。颠倒是非黑白,将死的说成活的,本事不小。难怪公子诏会看上你。” 顾玖一脸惶恐。 皇后娘娘又笑道:“本宫倒是要谢谢你,如今本宫总算可以确定,公子诏在西北期间,就住在天门寺。只要派人去天门寺查一查,说不定还能找到公子诏住在那里的痕迹。” 顾玖一脸茫然地面对皇后娘娘。 然而此时此刻,她的心跳快得将要从喉咙里面跳出来。 难道她是弄巧成拙吗? 不不不! 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平嬷嬷诋毁顾家,诋毁她的名声,将刘诏牵扯进来而无动于衷。 反击平嬷嬷,这是她必须做的事情。 很显然,皇后娘娘正是算计到了这一点,故意挑起她和平嬷嬷之间的争斗。 顾玖暗自咬牙,如今要怎么办? 皇后娘娘似笑非笑地看着顾玖,“看你那么费力的否认那个侍卫的存在,本宫若是还猜不到真相,本宫就白做了这么多年的皇后。” 顾玖脸色一白,却还要撑住,“臣女说的都是实话,晋州刺史衙门真的有案卷。” “本宫相信有案卷。不如你听听本宫猜测的真相,如何?” 顾玖惴惴不安。 方少监笑了笑,“娘娘歇着,还是让我来说。顾谢两家联姻,谢氏为了促使婚事,派谢宪上天门寺将生米煮成熟饭。 恰巧公子诏偷偷出京,就住在天门寺后院。半夜听到呼救声,派出侍卫救援。 因这个机会顾姑娘同公子诏认识。 另外一头,为了堵住悠悠众口,也是为了顾姑娘的名声着想,顾大人故意将此事办成谢宪上天门寺偷盗佛门至宝,事发后被打。最后由小厮顶罪结案。 顾姑娘,咱家说的这个故事,你觉着熟悉吗?” 顾玖又惊又惧,宫里面的人果然个个都是人精,没有一个好糊弄。 不过顾玖面上还能维持镇定。 “方少监说的故事,有理有据,听着像是真的。不过那并不是臣女所经历的事情,请娘娘明鉴。” 方少监呵呵一笑,“到了这会,顾姑娘还不肯说实话,果然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公子诏无旨出京,理应贬为庶人,被圈禁。届时公子诏下场有多惨,顾姑娘这么聪明肯定想象得到。 咱家奉劝顾姑娘一句,趁着现在还来得及,赶紧同公子诏划清界限。 娘娘看在你辛苦一场的份上,定会保下你,替你和公子诏退婚,另外给你说一门婚事,比如镇国公府。如何?” 顾玖一脸委屈,眼泪突然落了下来。 方少监蹙眉,怎么回事,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哭了起来。 小姑娘就是让人烦,动不动就哭。 不过这好歹说明顾玖被吓住了,这是个好现象。 方少监步步紧逼,“顾姑娘,该说了吧。娘娘的耐心是有限的,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顾玖一边哭着拖延时间,一边想着对策。 果然就如刘诏说的那样,没有确切的证据,皇后娘娘也不敢冒然出手,说刘诏无旨出京。 他们步步紧逼,就是在和时间赛跑。 想赶在皇后娘娘过世之前,将刘诏的罪名落实,让刘诏永世不得翻身。 也是因为时间缘故,他们来不及去西北调查取证,只能威逼利诱,妄图从顾玖这里逼出口供。 很显然,他们认定刘诏偷偷去了西北。也认定顾玖和刘诏在西北的时候就认识。 不得不说,皇后娘娘猜得很准。 然而顾玖是不可能说出实话。 顾玖哭着说道:“我说的都是实话,我真的不认识公子诏。我,我……方少监,不管你如何逼我,我还是这句话。我不能编造出没发生过的事情。” 顾玖哭得好不伤心。 方少监冷哼一声,“看来娘娘对你太过仁慈,让你不知道好歹。来人,将……” “我说,我说……” 顾玖哭着打断方少监的话。 她很怕疼的,千万不要对她用刑。 方少监得意一笑,“说吧。你在西北什么地方,何时见到公子诏。将你们见面的过程,原原本本地说出来。” 顾玖抽泣了两声,才说道:“我在西北,没有见过公子诏。” “你说什么?” 方少监暴跳如雷,“顾玖,你是在耍我吗?” 第169章 皇后死 顾玖像是一个迷路的小孩,找不到归家的路,又恐惧又无助。 面对暴跳如雷的方少监,她不由得连连后退。 方少监却一把拉住她的手,将她拉到床边,拉到皇后娘娘的跟前。 “顾玖,你有种将刚才的话,当着皇后的娘娘的面再说一遍。” 方少监眼中闪过恶毒的光芒。 皇后娘娘睁开眼睛,盯着顾玖。 顾玖心头一跳,忙低下头。被方少监碰过的手腕,隐隐作痛。 她想,方少监的力气太大了,手腕上怕不是留下了手指印。痛死她了。 面对皇后娘娘的目光,她小心翼翼地说道:“臣女,臣女在西北的时候,真的不知道什么公子诏。” 皇后娘娘轻冷哼一声,语气轻描淡写地说道:“不识抬举。来人,杖责,直到她说实话为止。” “娘娘,你饶了我吧,我真的不知道什么公子诏。我说的是真话啊。” 顾玖扑倒在床前,拉着皇后娘娘的手。 这,分明是服用了虎狼之药,随时都有可能离世。 宫女们进来了,要来拉扯顾玖。 此时此刻,容不得顾玖有丝毫犹豫,她的手笼在袖子里,使劲按压皇后娘娘的穴位。 她嘴里一直喊着,“皇后娘娘,臣女说的句句属实。难道你是要屈打成招吗?臣女不服,我不服。我要到陛下跟前告御状,我要让陛下评理,皇后娘娘暗害宁王和公子诏,要将我屈打成招。这是活生生地冤案。” “你放肆!” 皇后娘娘恼怒至极,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猛地甩开顾玖的手。 顾玖先是在穴位上重重一压,然后顺着皇后娘娘这一甩,朝后面倒去。 宫女扑了过来,拉扯着她,要打她板子。 她拼命挣扎,她不能坐以待毙。 她最怕疼的,她绝不接受被人打板子。 噗! 千钧一发之际,皇后娘娘喷出一口鲜血,溅落在脸上,脖颈上,棉被上。 “娘娘!” 方少监和宫女们全都大惊失色。 宫女们顾不上顾玖,一把丢开她,去查看皇后娘娘的病情。 宫女将皇后扶起来,赶紧拿热毛巾擦拭皇后娘娘脸上的血迹。 皇后娘娘气若游丝,又接连喷出几口血。 这下子,所有人都吓坏了。 “快,快将太医叫来。快啊!" 方少监额头上连毛毛汗都出来了,皇后娘娘连话都说不出来,他顿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娘娘,太医马上就过来,你撑住。” 皇后娘娘嘴角还在流血,她去若有似,眼神里的光彩正在逐渐黯淡。 方少监见状,大喊一声,“娘娘,太子殿下还需要你。你千万要撑住啊。” 皇后娘娘眼中的光芒又盛了些,她努力睁大眼睛,努力提着那口气,等待太医的到来。 太医就在未央宫候命,一听说皇后娘娘吐血,以最快的速度来到寝殿。 方少监冲太医们厉声说道:“务必救下皇后娘娘,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 太医们心头一惊,硬着太皮上前,诊脉,施针,用药。 顾玖悄悄地躲在角落里,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她希望所有人都忘了她,希望一切到此为止。 可是有人没忘记她。 方少监猛地回头,在阴影处找到了顾玖。 他朝顾玖走来。 顾玖身后就是墙壁,退无可退,只能面对方少监。 方少监来到顾玖跟前,压低声音,恶狠狠地说道:“要是娘娘有个三长两短,咱家让你偿命。” 顾玖眼眶里蓄满了泪水,“我是无辜的,你们不能陷害我。” 方少监冷冷一笑,恶意满满地说道:“咱家无需陷害你,咱家只需在陛下跟前说一句你气死了娘娘,你猜你还有机会出宫吗?” 顾玖浑身一抖,却突然强硬地说道:“见了陛下,我要和陛下说,你心里头对娘娘毫无恭敬之心。娘娘还在抢救,你就在盼着娘娘有个三长两短。你分明就是狼子野心,分明就是背主。娘娘病情如此严重,说不定就是你害的。” “你敢胡说八道!” 方少监猛地抓住顾玖的手腕,很用力。 顾玖痛死了,“你放开我。” 方少监恶狠狠地说道:“你最好给我闭上嘴巴,你要是敢乱说,我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顾玖一面委屈,一面毫不退让,“你有种你现在就弄死我,别等陛下来了。” “你真当咱家不敢吗?” 顾玖无所畏惧地面对方少监的恶意,“我知道你敢,可是你不敢承受弄死我的后果。我虽然只是个小小的官宦之女,可我同时还是公子诏的未婚妻。 你们一日没给公子诏定罪,你就休想动我。所以你想让我死,不如盼着娘娘平安无事来得更快一些。” 方少监呵呵冷笑,“之前果然是小看了你。死到临头还如此牙尖嘴利,就凭你这份胆量,咱家就敢肯定,你在公子诏的事情上说了慌。当着皇后娘娘的面,满嘴谎言,你该当何罪。” 顾玖手腕痛到眼泪都下来了,却不肯示弱,“你说我有罪,那你就拿出证据来。我不是宫女的小宫女,不是你一句话就能定罪处死的人。方少监,你最好谨记这一点,否则我就算是死,临死前我也要拉你做个垫背的。” “你好大的胆子。” 顾玖冷声说道:“我胆子向来很小,可要是有人逼急了我,我也敢杀人。” 方少监:呵呵! “很好,非常好。顾姑娘,你最好盼着娘娘没事,否则你死定了。” 方少监猛地甩开顾玖的手,回到床边,盯着太医们抢救。 顾玖靠在墙上,握着发痛的手腕,果然手腕上多了几个手指印,都青了。 她痛得滴下两滴眼泪。 这简直就是无妄之灾。 而罪魁祸首就是刘诏那个王八蛋。 顾玖恨死了刘诏。 区区一千两就敢说本公子养你这样的话,脸呢?还要脸吗? 宫女们进进出出,个个都是如临大敌。 顾玖躲在角落,没敢上前。 皇后娘娘如今只剩下最后一口气吊着。这口气随时都有可能咽下。 原本皇后娘娘用虎狼之药吊着性命,还能再活个两三天。 不过被顾玖暗中下手刺激,皇后娘娘的时间所剩无几。 只是皇后娘娘的死,绝对不能算在她的头上。 她这副小身板,可承受不起这么严重的罪名。 她盼着能出现点什么,或是有别的意外发生。 她脑中转着弯,各种念头冒出来,快点来个意外,来个人也好。 “殿下来了!” 宫女喊了一声,紧接着就看到太子殿下走了进来。 顾玖第一次见到太子殿下,一个四十出头的中年微胖男子,面目和善。 他满眼担心地从外面冲进来,“母后!母后你没事吧?太医,母后怎么样呢?” “微臣正在全力施救,请殿下稍安勿躁。” 王太医心里头其实怕得要死,因为他知道皇后娘娘已经抢救不回来了,现在只是吊着一口气而已。 可是这话他不敢说。 他现在能做的,只能尽全力延续皇后娘娘的时间。 皇后娘娘已经喝不下药,强灌也灌不进去。 太医们只能靠着扎针,延续时间。 王太医朝方少监看去,给方少监使了一个眼神。 方少监心头一突,娘娘快不行了。 他目光凶狠地朝躲在角落里的顾玖看去。 顾玖一脸无辜。 方少监咬了咬牙,俯身,问道:“娘娘,你还有没有事情要交代的?” 皇后娘娘猛地睁开眼睛,眼中光芒大盛,仿若星辰。 方少监大喜过望,娘娘这是熬过来了吗? 他下意识地朝王太医看去。 王太医微微摇头,这只是回光返照。 皇后娘娘伸出手,用尽全身力气,重重地抓住太子殿下的手。 “母后!” 太子殿下伤心无比,“母后,你不会有事的,你一定可以长命百岁。” “本宫快不行了,你给本宫闭嘴,不要浪费时间。” 太子殿下被噎住,哭也不是,不哭也不是。 皇后娘娘顾不了别的,她只想趁着最后的时间,将该说的都说了,“等本宫死了,你就安心守孝,一定要守足三年,朝政一律不许过问。” 太子殿下惊呆,“母后?” 皇后娘娘目光凶狠,怒斥一声,“你想活命吗?想活命就听本宫的话。不管朝堂上如何争斗,你都不要出头。任何人找上门,你只需用守孝二字打发。 如果遇到不能决断的事情,多听听你表兄镇国公的意见。宫里有方少监在,他会帮着你。 至于东宫属官,该打就打,该罚就罚,切莫心软。 你可知,你父皇最不满意你的地方,就是因为你太过心慈手软,没有为君之相。为君者,需严相济……噗……” 皇后再次吐血。 “母后,母后你不要有事啊。你要是不在了,儿臣该怎么办?” 太子殿下惊慌失措,泪流满面。 皇后娘娘气若游丝,“你,你堂堂太子,哭哭啼啼,你是想成心气死本宫吗?看着你这个样子,本宫如何放心离开,你是要让本宫死不瞑目啊! “母后!” 太子殿下一声大叫,哭得越发凄惨。 皇后娘娘睁大着一双眼睛,却不动了。眼中的神采也黯淡了下去。 方少监和王太医顿时都有了一种不妙的感觉。 王太医上前,诊脉,探寻鼻息,心头顿时一惊,说道:“皇后娘娘薨!” “啊……母后……” 太子殿下一下子扑在皇后娘娘的身上,“母后,儿臣不孝,让你死不瞑目。儿臣该死,儿臣该死……” “咳咳,太子殿下请慎言。娘娘时间到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方少监拼命提醒太子殿下,千万不要将皇后娘娘离世的责任揽在自己头上,这可是要命的事情。 如果皇后娘娘真的是因为太子殿下而死不瞑目,那太子殿下岂不是要背上不孝的名声。 如此一来,皇后娘娘安排太子殿下守孝三年,岂不是成了一个笑话。 太子殿下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压低了哭声,说道:“母后去了,世上就剩下我一个人孤零零的,从今以后孤就成了没娘的孩子。” 一番话,闻着流泪,听者伤心。 方少监动情地说道:“殿下节哀。” 太子殿下点点头,擦掉眼泪,吩咐道:“报丧吧。” 方少监躬身领命,“是!” 他躬身离开寝殿,同时给顾玖使了个眼色,要顾玖跟着他出去。 顾玖迟疑了一秒钟,果断离开了寝殿。否则一会大量的人员过来,看见她在这里,她解释不清楚。 她总不能直接告诉皇帝陛下,她之所以出现在这里,是因为皇后娘娘审问她在西北见没见过公子诏吧。 顾玖悄无声息地出了寝宫。 这会全未央宫的人,都沉浸在皇后娘娘过世的悲痛中,惶惶不可终日,没有人关注她。 故此,她才能顺利离开寝宫。 走出宫门,就看见了方少监。 方少监果然在这里等着她。 顾玖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走上前,“见过方少监。” 方少监目光阴霾,压低声音说道:“咱家不追究你的责任,你也给我闭上嘴巴。在宫里面,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是聪明人,应该很清楚。” 顾玖面色平静,“方少监是担心我说出太子殿下气死皇后娘娘的事情吗?” “你给我闭嘴。你想找死吗?” 顾玖轻声一笑,“方少监放心,只要今日我能离开皇宫,我保证一个字都不说出去。无人会知道太子殿下口不择言,说了不恰当的话。” 方少监冷哼一声,“如此甚好,咱家就知道你是聪明人。” 顾玖顺便拍了皇后娘娘一记马屁,“皇后娘娘果真睿智,竟然想到让太子殿下守孝三年来避祸。” 方少监微微眯起眼睛,“你想说什么?” 顾玖上下打量方少监,“娘娘过世,太子殿下守孝,方少监以后在宫里的日子只怕不好过吧。” 方少监呵呵冷笑,“咱家的事情,轮不到你来操心。” “方少监虽然想过弄死我,不过我这人最大度,不喜欢记仇。我更喜欢双赢。以后方少监若是遇到麻烦,需要找人帮忙,你可以来找我。只要我能帮你,定不会吝啬。” “你有什么目的?” 顾玖似笑非笑地看着方少监,“请方少监不要将人都想得那么坏。多个朋友多条路,你说对吗?” 方少监冷笑一声,“不管你有什么阴谋诡计,休想让咱家上当。” 方少监招招手,一个小黄门突然钻出来。 方少监对小黄门说道:“将顾姑娘送回去,务必保证她的平安。” 顾玖福了福身,“多谢方少监。记得今天之内让我出宫哦。” 方少监脸色一垮,极为不爽。 若非太子殿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竟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出让皇后娘娘死不瞑目的话,他又何必对顾玖客气。 顾玖小人得志,竟然还敢反过来拉拢他,笑话。 他堂堂少监,在宫里面,数人之下,数千人之上,会让一个小姑娘拉拢,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顾玖分明是脑子不清醒,对自身的实力没有一个清晰的认识。 总之就是荒唐。 顾玖跟着小黄门回到所居住的厢房,送出一个荷包将小黄门打发走。 然后她猛地关上门,往床上一趟,差点泪流满面。 活下来了,她终于闯过了这致命的一关,活了下来。多不容易啊! 顾玖咬着被面,今日简直是她两辈子最难的一天,她差点就死在了寝殿,成了皇后娘娘的陪葬。 呜呜…… 这会想起来,还是一阵阵后怕。 但凡有个差错,她就走不出寝宫,方少监百分百会弄死她。 顾玖的心,还在砰砰砰乱跳,心跳快她以为自己会心肌梗塞而死。 青梅急匆匆打开房门进来,“姑娘,你终于回来了。” 青梅哇的一声大哭出声,“奴婢都快吓死了。” 第二卷完。 第170章 大少奶奶贾氏亡 皇后离世,京城震动。 天子领百官来到未央宫,后宫嫔妃也都纷纷赶了过来。 顾玖坐在厢房内,大门不出。只听见外面传来各种各样的响动。 青梅终于止住了哭声。 她擦掉眼泪,说道:“奴婢得知皇后娘娘过世,却没看到姑娘回来,奴婢真的要吓死了。生怕姑娘有个三长两短。” 顾玖笑了笑,替青梅擦拭眼泪,“不怕,我这不是回来了吗。你看我,安然无恙,没事。” 青梅眼巴巴地望着顾玖,“姑娘可是受了委屈?皇后娘娘和那个方少监有为难姑娘吗?” 顾玖藏起手腕上的手指印,藏在衣袖里,“没有,别多想。” 有些事情,她一个人承受就够了。 而且在寝殿发生的那些事情,并不适合告诉青梅。 不过关于平嬷嬷,她倒是可以说几句。 “青梅,你还记得太太身边的平嬷嬷吗?” “奴婢记得。姑娘怎么突然提起她?” 顾玖装作随口问道:“你知道她现在在哪里当差吗?” 青梅仔细想了想,“听人说平嬷嬷被太太赶了出去,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奴婢也是顺耳听了一句。” 顾玖恍然大悟。 原来平嬷嬷已经被谢氏赶了出去。 她就说,谢氏哪里来的胆子,连命都不要了,竟然敢派出平嬷嬷将她做的丑事当众说出来。 难道她不知道,这些丑事是见不得人的。 看来平嬷嬷离开了顾家后,应该是去了谢家。 谢家做起这些事情,才可以无所顾忌。 谢宪爬到天门寺,意图不轨,说出来又有什么关系,大不了牺牲一个谢宪。 以谢家的家风,只要有足够大的利益,死个把人,没人会在意。 不过有件事顾玖一直想不通,方少监怎么没找谢宪来和她对质。 谢宪毕竟是当事人,说的话比平嬷嬷更加可信。 还是说,谢宪出了意外,无法赶到皇宫? 信息太少,顾玖没办法做出准确的猜测。 有人来敲门。 青梅打开房门。 宫人站在外面,“请诸位姑娘前往灵堂哭灵。” 青梅一个荷包送过去,悄声问道:“这么快灵堂就布置好了吗?” 宫人收了荷包,依旧是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说道:“灵堂已经布置完毕,各位诰命夫人,正在陆续进宫。请顾姑娘快一些,可别耽误了时间。” 顾玖站起来,“我这就去。” 她带上青梅走出偏殿,就看见了魏三姑娘,还有其他姑娘。 大家都被通知去灵堂哭灵。 顾玖来到魏三姑娘身边,“魏三姐姐。” “小玖妹妹,你没事吧?你那丫鬟之前吓得都快哭了,我也担心得不行。看见你平平安安,我就放心了。” “多谢魏三姐姐关心,我还好。我们这会去哭灵,今日还能出宫吗?” 魏三姑娘悄声说道:“我们不是诰命,只是正好在宫里面。应该今日哭了灵,就能出宫。不过诸位诰命夫人可就苦了,得在宫里停留至少十四日,每日都要前往灵堂哭灵。身体好的还受得住,身体不好的,只怕熬不下去。” 顾玖点点头,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又开始担心老夫人魏氏。 老夫人魏氏是超品夫人,肯定会进宫哭灵。她那么大的年纪,受得住吗?可千万别出意外才好。 顾玖跟随大家,来到两仪殿。 灵堂就布置在两仪殿内。 已经有皇室外戚的命妇在灵堂内跪着。 顾玖跟随宫女指引,跪在了灵堂偏殿。 魏三姑娘悄声同顾玖说道:“我听说皇后娘娘还未入殓。这会陛下和太子殿下,后宫嫔妃,朝廷百官,都还在未央宫。” 顾玖注意到,灵堂正殿上,果然少了一副棺木。 顾玖说道:“什么时候皇后娘娘才会入殓?” 魏三姑娘摇头,“不清楚。得看未央宫那边的情况。如果有人趁机闹事,只怕今天我们都出不了宫。” 顾玖心头一咯噔。 此时此刻,她最盼望地事情,就是赶紧出宫,离开这个吃人的地方,再也不要进宫。 如果今日不能出宫,谁知道过一晚,又会出现什么意外。 皇后娘娘离世,各路野心家纷纷出动,这个时候发生任何意外都有可能。 顾玖不怕别的,就怕受到迁怒。 甭管天子对皇后有没有感情,皇后过世,天子肯定会借机解决掉几个人,发泄一下心头的怒火。 那几个太医,恐怕都有危险。 顾玖胡思乱想的时候,未央宫正在酝酿着一场暴风雨。 未央宫寝殿内,宫人已经为皇后娘娘换上寿衣,做了打扮,只等入殓。 开耀帝坐在椅子上,面如寒霜。 太子殿下伤心欲绝,小声要求大办皇后娘娘的丧事。 “母后辛苦了一辈子,最后这段日子过得极为痛苦。许多次,儿臣亲眼看见母后痛到叫出声来。父皇,儿臣希望为母后大办丧事。请父皇准许。” 开耀帝不置可否。 其他人俱都沉默。 户部尚书犹豫了一下,站出来,“陛下,微臣斗胆问一声,为皇后娘娘操办丧事,需准备多少银子?” 太子殿下眼一瞪,质问户部尚书,“陈大人,你这话是何意?为母后操办丧事,还需关心银子?荒唐!” 户部尚书眼皮撩了撩,“太子殿下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今年的各项税收,早在去年年底就已经安排出去,国库已经没有多余的钱。除非殿下和诸位王爷肯放弃今年的爵禄,或是推迟到明年,届时户部会想办法补上殿下和诸位王爷的爵位。” “荒唐!” 赵王呵斥户部尚书,“你停了我们的爵禄,让我们喝西北风吗?要知道,我们一大家子,几百口人,全靠爵禄养活。没了爵禄,那本王就去陈大人你家里打秋风。” 户部尚书陈大人眉眼都没动一下,说道:“赵王即便到本官家里打秋风,也是没得吃的。朝廷还欠着本官两个月的俸禄,过年都没发下来。” “你……” 赵王指着户部尚书,此人简直令人发指。 太子殿下有些茫然,“国库果真一文钱都拿不出来了吗?” 户部尚书说道:“国库只剩下二十万两结余,得先解决京官俸禄,只怕还不够。其他的银钱,早已经安排出去,不能挪用。” 太子殿下眼巴巴地看着开耀帝。 国库没钱,就只能指望少府。 少府富得流油,但是少府是天子的私库。得有天子点头,少府令才肯拿出银子。 “父皇,母后辛苦了一辈子,她的丧事不可敷衍啊。天下人都看着,国母丧事如此草率,如何说得过去。” 太子殿下恳请天子,就差哭出来。 若非他心头还记着,在天子面前不能表现得过于软弱,他定要狠狠哭一场,替母后不值。 开耀帝沉声说道:“皇后丧事,不可草率。念国库空虚,丧事一应这开销由少府承担。少府令何在?” “微臣在。” 少府令从人群中走出来。 开耀帝语气沉重地说道:“朕失皇后,悲痛欲绝。皇后丧事,需隆重。一应需要,少府不得推诿。若是有人对皇后不敬,即刻禀报于朕。” “微臣遵旨。” “还有事吗?”开耀帝盯着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心头怕得很,忙低着头说道:“儿臣替母后感谢父皇。” 哼! 开耀帝冷哼一声,“朕替皇后办丧事,何需你来感谢。好好替你母后守孝。” “儿臣遵旨。” 开耀帝站起来,走到床前,看着皇后娘娘的尸体。 他心头仇恨,愤怒,惆怅,怀念,各种情绪一一滑过,复杂到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皇后留下遗言,命太子殿下守孝三年。 开耀帝心头很清楚,皇后是在为太子争取时间。 开耀帝恼怒不已,心头想着,这个女人和朕斗了一辈子,临死还要算计朕一把。简直是欺人太甚。 真当太子守孝三年,朕就不敢动太子吗? 自古以来,就没有让太子守孝三年不朝的事情。 皇后可以让太子守孝三年,朕自然可以让太子按照规矩,二十七天后,上朝听政。 开耀帝攥紧拳头,突然笑了起来。 皇后既然走了这步棋,朕就看看,太子能不能扶得起来。 三年时间,转瞬而逝。 若是太子果真能熬过这三年,朕也不介意给太子一个机会。 若是太子连三年都熬不过,皇后也别怪朕不顾念父子之情。 开耀帝一句话没说,甩袖离去。 任谁都看得出来,开耀帝眼中隐含怒火。 这一腔怒火,到底是冲着皇后,还是冲着太子,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百官心里清楚,太子危矣。 百官离去,后宫嫔妃离去,皇室宗亲也都纷纷离去。 唯有太子和东宫诸人,还留在寝宫内。 太子跪坐在床前,眼神呆愣地望着皇后娘娘的尸体。 方少监走上前,轻声说道:“殿下,该给皇后娘娘入殓。百官命妇都已经前往灵堂哭灵,这里也该早早收拾完毕。” 太子殿下突然哭出了声,“你看到了吧。” 方少监没作声。 太子殿下又说道:“你都看到了吧。父皇看着母后最后那个眼神,孤替母后不值。” 方少监轻言细语地劝道:“殿下,此时你不该胡思乱想。皇后娘娘好不容易替你争取到三年时间,你可不能辜负了皇后娘娘的一番心意。” 太子殿下一脸茫然,“三年,孤该怎么做?果真不上朝听政。” 方少监点头,“不上朝听政,就不会犯错。只要不犯错,别人就奈何不了东宫。熬过这三年,京城又是一番新局面。届时殿下一飞冲天,便可笑到最后。” “果真就这么简单?”太子殿下自嘲一笑。 什么不上朝,就不会犯错,这些话只能骗骗小孩子。 可是方少监偏偏对他如此说,莫非是将他当成了小孩子吗? 他是太子,做了二十年的太子,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 他心软,不代表他不懂权谋。 太子哈哈一笑,眼泪都笑了出来。他笑自己的愚蠢,到了今天,母后没了,将来他还能靠谁。 太子心头悲伤逆流成河,哭得像个小孩子。 方少监挥挥手,命人将太子殿下拉走。 然后让宫人赶紧替皇后娘娘入殓。 入殓后,停灵灵堂。 朝臣,命妇,都要为皇后哭灵。 偌大的两仪殿,正殿,侧殿,偏殿,全都是黑压压的人。 随着时辰一到,所有齐声哀嚎,那场面能将人吓死。 太子身穿孝服,带着他的妻儿,跪在最前面,替皇后娘娘守灵。 半个时辰后,哭灵结束,可以休息片刻。 顾玖从地上站起来,膝盖感觉都不是自己的。 魏三比她更惨,站都站不起来。 顾玖忙伸手扶着魏三,“魏三姐姐,你要紧吗?” 魏三压着自己的膝盖,“疼!歇一歇应该就没事了。” 顾玖扶着她往外走。 魏三小声嘀咕,“从小到大,加起来都没跪过这么长时间。这一回怕是半条命要丢在这里。” “嘘,魏三姐姐慎言。如今只好盼着我们都能早点出宫。” “希望吧。” 魏三在人群中寻找她的家人,见到了,她高兴起来。 “谢谢小玖妹妹,我先过去说会话。你也找找,侯府的人应该都进宫了。” “魏三姐姐去吧。” 魏三开心地走了。 顾玖四下转了转,总算在厢房内见到了侯府老夫人魏氏,侯府三位夫人,以及大伯母张氏,还有谢氏。 谢氏脸色惨白惨白的,估计是跪久了,身体吃不消。 其他人的脸色也没多好看,大家都是一副愁苦的模样。 “小玖来了!刚才还在说起你,猜测你是不是也在这里。” “见过老夫人,太太,大伯母,三位堂伯母。” 顾玖上前行礼。 老夫人魏氏说道:“别多礼了。这些天住在宫里,还好吗?可有遇到危难的事情?” 顾玖微微摇头,此刻身在宫里,她是不敢笑的。怕被人看见,被说成对皇后娘娘不敬。 她说道:“多谢老夫人关心,侄孙女一切都好。” 老夫人魏氏上下打量顾玖,看着的确还好,她放下心来,“你没事就好。老身前两天一直唠叨,担心你在宫里有个三长两短。” “侄孙女累老夫人担心,是侄孙女不孝。” “不说这些。” 老夫人摆摆手,“今日你能出宫吗?” 顾玖说道:“应该能出宫。” “能出宫就好。你一个姑娘家,这样的苦哪里受得住。” 老夫人魏氏很是担心顾玖,小姑娘一个,宫里规矩森严,万一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得了。 大夫人小魏氏叹了一声,主动对顾玖说道:“你大堂嫂没了。” 顾玖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什么?” 谢氏抢先说道:“二丫头,你没听见吗?侯府大少奶奶没了。” 顾玖脸色一变,“大堂嫂不是抢救回来了吗?怎会没了?” 大夫人小魏氏微蹙眉头,说道:“是她自己不想活了。” 顾玖脸色一白,她能想象得到,贾氏得知孩子没了,该多伤心多绝望。 可是她还年轻,将来还会有孩子。她为何会不想活了。难道是产后抑郁? 顾玖小心翼翼地问道:“大堂嫂是怎么没的?” 谢氏不满,呵斥顾玖,“没了就没了,还问那么多做什么。” 大夫人小魏氏微蹙眉头,不动声色地朝谢氏看去。 大太太张氏也瞪了眼谢氏,就不能闭上嘴巴吗? 大夫人小魏氏对顾玖说道:“我们后来才知道,胡太医开的药她都没吃。她……自己不想活了,就是神仙下凡,也救不了她。前晚上,半夜的时候,丫鬟起夜检查,就发现她身体都冷了。 哎……你大堂哥伤心得不成样子。偏偏这个时候,又赶上皇后娘娘离世。 我们都在宫里,府里连个主持内务的人都没有。你大堂嫂的丧事,只能简单办一办。 小玖,等你出来宫,烦请你到侯府陪着玫儿。她们几个孩子操持丧事,我心头不放心。你替我看着点,好吗?” 顾玖点头,“大堂伯母放心,我会帮衬着玫姐姐她们,将大堂嫂的丧事料理了。” “好孩子!” 第171章 打脸 顾玖穿过回廊的时候看见了刘诏。 两个人隔着园子相望。 顾玖踌躇不前,刘诏也是站在原地没动。 最后,刘诏对她微微点点头,便转身离去。 顾玖心里头一定,原本有些不安的心,突然间就安定下来。 顾玖回到偏殿,魏三姑娘也回来了。 魏三悄声告诉顾玖,“我问过了,今晚我们肯定能出宫。估摸着,一会就会有人过来。” 不得不说,魏三的消息很灵通。 第二次哭灵之前,果然来了一位内侍。 “娘娘走了,宫中杂乱。姑娘们继续留在宫中,多有不妥。诸位姑娘,去给娘娘磕个头,就随咱家离开吧。” 顾玖和大家一起来到灵堂正殿,给皇后娘娘磕头。 磕了头,就随着内侍一起离开了两仪殿,朝宫外走去。 顾玖有些担心,府中不知道她出宫的消息。到了宫门口,没有马车来接,莫非她要靠双腿走回去吗? 租赁马车倒也是一个办法。可是皇城附近,没有马车租赁。 她一阵胡思乱想,眼看着就到了宫门口。 结果她竟然看见了顾喻顾四哥,还有哥哥顾珽。 他们二人亲自来宫门接她回府。 “顾四哥,哥哥,你们怎么来了?” 顾珽咧着嘴笑了起来,“妹妹,你可算是出宫了。” 顾喻说道:“宫里派了人通知,说你今日会出宫。我就和三弟一起,过来接你。二妹妹,先上车吧。” “谢谢顾四哥。这个时候还让你跑一趟,真是过意不去。” “二妹妹客气。” 顾玖上了马车,提着的心,真正地落在了实处。 顾珽跟着进了马车,顾喻坐在车驾上,同车夫一起。 马车启动,缓缓离开皇城,越来越远。 顾珽担心坏了,“妹妹,这些天你没事吧。一想到你一个人在宫里,遇到事连个帮手都没有,我就恨自己不争气,不能给你帮助。若是我功成名就,封侯拜相,妹妹再遇到类似情况,我就算拼着性命,也要保妹妹出来。” 顾玖心里头很感动。 她笑了起来,“哥哥别担心我,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嘛。还有,你要是拼到命都没了,又如何能保我出来。以后可不准再瞎想。” 顾珽笑了起来,重重点头,“我不瞎想,妹妹也要保重自己。你要是出了事,我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 顾玖抿唇一笑,“你别担心我,我不会有事的。府里还好吧?” “好得很,你别担心。长辈们都去了宫里哭灵,府中大哥带着人在管理。隔壁侯府大少奶奶前天晚上没了,原本是要好好办一场丧事。可如今主事的人都不在,不知道接下来会怎么操办。” 顾玖跟着一声叹息,“没想到短短几天,大堂嫂就去了。” 顾珽压低声音,“我听说大少奶奶醒来后,得知孩子没了,就没说过一句话。连一个正眼都没给过大堂哥。都说大少奶奶心里头恨上了,不想活了,要下去照顾孩子。还有人说,大堂哥这辈子怕是子嗣艰难。” 顾玖蹙眉,“怎么传出这种话?” 连顾珽都知道了,那就不得了了。说明这些谣言穿的很广,从侯府传到顾府,甚至有可能已经传到了贾府,接下来就是传遍京城。 这可不妙。 顾珽说道:“我就是顺耳听别人议论了几句。总之,妹妹心里头清楚就行。” 顾玖点点头,“我知道了。” 快到顾府,青梅激动起来。 “姑娘,我们总算回家了。” 在宫里的几天时间,就像是过了几辈子,人都吓得没了半条命。 过去不曾觉着顾府有多好。去了一趟宫里,才知道顾府究竟有多好。 别的不说,至少自在,住的舒心,吃得痛快,睡得安稳。 在二门下了车,看着熟悉的景色,熟悉的人,恍若隔世。 二门婆子讨好地说道:“二姑娘回来了,奴婢们可都惦记着你。” 顾玖心情好,笑道:“谢谢大娘。” 青梅一个小荷包递上,钱不多,婆子依旧喜笑颜开。 “二姑娘平安归来,将来定是富贵无双。” 顾玖走进二门,婆子们说着吉利话目送顾玖离去。 终于回到了芷兰院,赶紧换下这一身晦气的衣服,狠狠洗一个热水澡,躺在千想万想,想了无数遍的大床上,顾玖忍不住先打了两个滚。 啊! 躺在熟悉的床上,好幸福啊,完全不想起来。 “姑娘,大少爷请你前往议事堂,说是有事商量。” 顾玖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换上素净的衣服,头饰没有半点首饰。 皇后娘娘去世,国丧,这些细节顾玖不敢马虎大意。 这些天,在宫里学习规矩,还真学了不少有用的知识。 顾玖一身素净的前往议事堂,大哥顾班已经等候多时。 几个姐妹也都在。 顾班见到顾玖,顿时松了一口气。 “二妹妹来了,快请坐。母亲离家进宫之前叮嘱我,等二妹妹回来后,内务就由二妹妹做主。接下来的日子,就要辛苦二妹妹多担当一些。” 说完,顾班就将钥匙还有对牌,都交给了顾玖。 顾玥眼睁睁地看着钥匙和对牌落到了顾玖手里,心里头气狠不已,极不服气。 顾玥忍了忍,没忍住。 她出声说道:“大哥,为何只让二姐姐管家。难道我们就不行吗?我们也跟在大伯母身边学习管家理事,我们哪里就比二姐姐差?” 顾玖似笑非笑地朝顾玥看去。她才刚回府,顾玥就忍不住跳出来,可真够着急的。 顾珍嗤笑一声,小声嘀咕道:“什么都要和二妹妹争一争,你有那资格争吗?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什么样。” “大姐姐你把话说清楚,你刚才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顾玥恼怒不已,指着顾珍的鼻子骂。 顾珍冷哼一声,语气很重地说道:“我是让你照照镜子,看看你哪点比得上二妹妹?你处处和二妹妹争,我倒是想问你一句,你凭什么觉着你有资格同二妹妹争?” “我凭什么没资格?我哪里比不上二姐姐?”顾玥满脸不服气的样子。 顾班顿时头都大了,他之前听说过,几个堂妹不和。可是听说和亲眼见到,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这回总算是亲眼见到了,他是一个头两个大。 他一个大佬爷们,这种事情他处理起来没经验啊。 他朝顾玖求助,二妹妹你快制止吧。 顾珍嗤笑一声,“你哪里比不上二妹妹,你心里头没数吗?” 顾玥冷哼一声,“你说都说不出来,就说我不如二姐姐。我告诉你,这事没完。” 顾珍讥讽一笑,“没完就没完。怎么着,你又想破坏我的婚事?莫非你忘了找二郎,又想嫁到张家去?” “你胡说!”顾玥气得话都说不出来。 顾班脑子跟浆糊一样,都是姐妹,为什么要吵架?大家有话不能好好说吗? “好了,好了,大家都少说两句。” 然而没人听顾班的。 顾玥和顾珍依旧吵得不可开交。你指责我,我指责你,你来我往,很是热闹。 顾班苦恼,他是造了什么孽,才会摊上这种事情。 他想到,要是他早早成亲,这些问题都可以交给媳妇处理。 太太不在,大少奶奶管家理所当然。 然而,他的婚期还有好几个月。这会也来不及找媳妇帮忙管家。 顾玖不忍心看着顾班继续受苦,于是出声说道:“三妹妹,你刚才说不服气我暂时管家,还说凭什么你没资格管家。 现在我来回答你的问题,论长幼,我居长,你居幼,你理应听我的。 论算账,我甩你十条街,你没意见吧。 论声望,问问管事婆子们,她们肯听你的还是肯听我的? 最后,大伯母亲自点了我的名字,让我代她管家。你不服,也就是说你不满意大伯母的决定。 莫非三妹妹觉着你比大伯母更睿智,更会安排府中的大小事情。 那好,我来问你,管理马厩的人是谁?二门的婆子又是谁?她的男人在哪里当差?她闺女又在哪里当差?” 顾玥张口结舌。 顾玖一连串的问题,将她给问懵了。 她哪里知道管理马厩的人是谁,她堂堂嫡出三姑娘,怎会去关心一个守门婆子的男人是谁,闺女在哪里当差。简直是荒唐。 顾玥强词夺理,“我来管家,何须知道这些事情。只要有账本,对牌,不就行了。” 顾玖嗤笑一声,眼神赤裸裸的嘲讽。 她说道:“三妹妹,你连下面管事的人是谁都不清楚,你还振振有词地说只要有账本,对牌就可以管家? 你当管家是小孩子过家家,做游戏吗?这些日子你跟着大伯母学习管家理事,你是学到了狗肚子里去了吗? 如果今日针线房缺了针线布匹,需派人采买。你若是不知针线房管事的人际关系,万一派的人正好就是针线房管事的兄弟或是别的什么亲戚,你想过会有什么后果吗?” “我……” “你想说只是暂时代管内务,这些事情知不知道都不要紧,对吧。哼,难得上手管家,你都不知道做好准备,好好表现,谁还敢指望你下次就能做好?谁还敢给你第二次机会。” 顾玖疾言厉色,将顾玥堵得差点说不出话来。 顾玥心中恼怒无比,“二姐姐,说到底,你就是认为我不配管家,对吗?” 顾玖笑了笑,“完全对!在我眼里,四妹妹都比你更有资格管家。 三妹妹,你想要管家,还早着呢。等你哪天弄清楚府中管事的姓名,她们之间的关系后,你再开口,好歹还有点底气。 现在,你所谓的不服气,凭什么,不过是一场笑话罢了。徒增笑料。” “顾玖,你欺人太甚。”顾玥怒吼一声。 顾玖陶陶耳朵,“下次记得叫二姐姐。现在连礼貌都没有,规矩都丢给了嬷嬷吗?” 噗嗤! 顾珍忍不住笑出声来。 顾玥气急败坏,“你们都欺负我,你们全都欺负我。此事等母亲回来,我一定要禀明母亲,让母亲替我做主。” 顾珍嘲讽道:“三妹妹,你怎么还跟几岁的小孩似得。说不赢,就找大人告状,让人说你什么才好。 你好歹也是说了亲的人,下半年就要嫁到海西伯府。 难不成你在海西伯府受了委屈,也要冲人吼一句,我要回娘家告状吗?你不丢人,我都觉着丢人。” “哇……” 顾玥突然哇的一声,放声大哭。 她也不走,就趴在桌上大哭出声,委屈极了。 顾班看得叹为观止,脑门更痛了。 他对顾玖拱拱手,“二妹妹,这里我就全交给你了。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说完,不等顾玖说话,就迫不及待地跑了出去。仿佛后面有人在追杀他似得。 顾玖哭笑不得,顾班大哥至于吗? 顾玥还在哭,哭得挺伤心的。 可是没人理会她,就连向来以她为首的顾珊也是罕见的保持了沉默。 顾玖翻开账本,同大家说道:“我先过一过账目,要是没问题,我们就将接下来几天的事情安排下去。这样,每日早上只需花费少量的时间处理内务。剩下的时间,就去隔壁侯府帮忙,料理大堂嫂的的丧事。” 顾珍连连点头,“我听二妹妹的。隔壁侯府人多事多,又要办丧事,加上大堂伯母她们一进宫,侯府乱得不成样子。 今日上午去了一趟侯府,玫姐姐忙得脚不沾地,事事都要过她的手,就算她有三头六臂,怕也不够用。” 顾珊也说道:“我们和侯府同气连枝,侯府如今有事,我们理应过去帮忙。” 顾玖笑了笑,“大姐姐,四妹妹,五妹妹,六妹妹,若是得空,便和我一起把账目算出来。你们可愿意?” “自然是愿意的。” 人人拿起算盘,开始算账。 其中当数顾玖最快。 不仅快,而且姿态优雅。手指头轻轻拨动,账目清清楚楚,一目了然。 议事堂内,只闻算盘声,外加顾玥的哭泣声。 顾玥哭着哭着,就觉着没意思了。 因为一个人的哭泣,却无观众,哭泣就显得无用,多余。 她在议事堂哭泣,本是为了得到大家的同情,盼着有人能来安慰她,与她站在一起控诉顾玖。 结果她得到了什么,只得到了所有的漠视,外加一屋子的算盘声。 算盘声是那样的刺耳,落在耳朵里,顾玥感觉自己快要疯了。 她渐渐止住了哭声,咬着牙,愤恨无比地盯着顾玖看。 顾玖到底是走了什么狗屎运,竟然会被皇孙选中。 若是她没有定亲,以她的品貌,说不定也能被皇孙选中。 如此一来,进宫的人就不是顾玖,而是她。她也能得到府中上下所有人的讨好。 顾玥越想越气,越想越发认定是顾玖抢了她的机会。 原本这一切都是她的,全是她的。 顾玥拿出手绢,擦掉眼泪。 她不会就此认输。 她盯着顾玖,“二姐姐,我也要和你们一起算账。” 此话一出,议事堂立马安静下来。 大家齐齐抬头朝顾玥看去,都没猜到顾玥竟然还好意思提出一起算账的要求。 顾玖冷冷一笑,“三妹妹要是无聊,就回房歇着吧。这些事情已经有人做了,无需你来帮忙。” 顾玥面无表情地说道:“我不想回房。我就要留在这里。” 顾玖笑了笑,“你想留在这里也行,别吵着人,别打扰大家做事。” 说完,顾玖继续埋着头算账。 顾玥气狠了,双手绞着手绢,好好的一张手绢都快被她给绞烂了。 偏偏她又忍了下来,默不作声地坐在位置上。 顾玖用眼角余光瞥了她几眼,很意外,顾玥竟然忍得住。 什么是顾玥的忍耐这么强? 看来这段时间,她果然有些长进。 第172章 小玖立威 算完账,确定账目没有问题。 接下来就开始安排之后几天的事情。 府中管事婆子,先后来到议事堂回话,请示,拿对牌…… 事情又多又杂,涉及到方方面面,一直忙到晚饭时间才结束。 等到明日一早,还得继续忙。 “忙了一天,大家都累了。大姐姐,诸位妹妹,今天都到此为止,明日继续。大家吃过晚饭回房好好歇息,千万养足精神。明日肯定比今日更忙碌。” 顾珍说道:“二妹妹也要保重身体。你刚从宫里回来,又忙着管家理事。这么连轴转,我都担心你吃不消。” 顾玖抿唇一笑,“多谢大姐姐关心。你说的对,我是得好好保重身体。好了,我就先回房歇着。” 众人散去。 顾玥走在最后面,眼神恨恨地盯着顾玖的背影看,又回头看了眼议事堂。最后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回到芷兰院,顾玖累到要瘫痪。 小翠禀报她,“姑娘,下午你在议事堂忙的时候,白姨娘过来了一趟。奴婢问她有什么事,她也不说。” 顾玖这才想起许久不曾见过白姨娘。 她问道:“白姨娘快生了吧。” 青梅说道:“算着时间,应该是下个月月底生。不过有可能会提前。” 小翠说道:“奴婢听婆子们说,白姨娘肚子尖尖的,这一胎定是个男孩。还说白姨娘好日子来了,等她生下儿子,老爷会比以前更宠她。” 顾玖笑了笑,饱含深意地说道:“太太果然大度,不仅派了人好好照顾白姨娘,吃的穿的用的,一应都是给最好的。白姨娘要是生下儿子,那真不得了。” “姑娘说反了吧。”青竹这丫头耿直。 顾玖笑而不语。 青梅说道:“白姨娘的事情,奴婢以为姑娘最好不要插手。要不然但凡出点什么事,都得算到姑娘头上。” 顾玖深以为然,“正是如此。小翠,下次白姨娘再找来,你直接打发了她。我不乐意见她。” “奴婢领命。” …… 第二天一早,顾玖早早起来,忙完内务后,从角门穿过夹道,到了侯府。 侯府一片愁云惨雾。 短短数天未见,顾玫瘦了好大一圈,眼角都是黑眼圈。怕是这些天都没睡好。 她见到顾玖,神情激动,“小玖妹妹你可算来了,有你帮忙,我好歹能歇一歇,坐下来喝口水。” “玫姐姐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你尽管吩咐。” 顾玫忙说道:“还请小玖妹妹帮我盯着厨房和茶水间。家里做流水席,厨房婆子不尽力,闹出了好些麻烦,尽让人看笑话。” 顾玖应了下来,关心道:“贾家那边没有为难玫姐姐吧?” 顾玫摇头,“我没事。主要是大哥那里,贾家对他很不客气。指责大哥亏欠了大嫂,大哥一声不吭,也不准我们替他辩解。我看着真是憋屈得很。 我知道大嫂去了,大哥心里头难受,可他也不该让人平白无故地往身上泼脏水。他以后还会再娶妻,名声要是坏了,哪有好姑娘肯嫁给他。嫁给他的都是些心思不正的人。” 顾玫深深叹了一口气。 家里女性长辈,都在宫里哭灵,脱不了身。 男性长辈早出晚归,每日披星戴月,根本顾不上府里的事情。朝堂上的事情,就已经占据了他们所有的精力。 贾氏的丧事,就全落在顾玫等人的头上。 因为这个,贾家颇有微词。 挑剔侯府给贾氏置办丧事太过寒酸,缺少尊重。 顾玫同顾玖抱怨了几句,话还没说完,就有丫鬟找了过来。 顾玫急匆匆走了,顾玖则带着顾珍,顾珊一起帮着料理厨房和茶水间。 按理说侯府的厨房应该井然有序,厨房婆子们领了差事,都要用心做事。 可是,顾玖看见的,则是消极怠工。有人就坐在门槛上嗑瓜子吃,完全没考虑过流水席没有足够的酒菜,侯府脸面往哪里搁置。 顾玖微蹙眉头,“这是怎么回事?” 没人回答她。 侯府的婆子,根本不用给顾玖面子。 还是顾玫派给她的丫鬟盼春解了疑惑。 “启禀二姑娘,原本大家从腊月就开始忙,一直忙到正月。好不容易盼着能歇息几天,结果大少奶奶偏生这个时候没了。 府里要办流水席,招待上门祭奠的宾客,大家又得从早到晚的忙,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 大家心里头有怨气,加上老夫人,夫人们都不在府中,便成了这个样子。” 顾玖冷冷一笑,原来如此。 顾珍和顾珊都有些虚,这种情况,她们怎么管?应该没办法管吧。要不就应付着。 “二妹妹,玫姐姐给咱们派了一个苦差事啊。这事不好做。” 顾珊也说道:“二姐姐,这事还是问问玫姐姐吧。听听玫姐姐的意思。” 顾玖问丫鬟盼春:“厨房和茶水间的事情,是不是全由我说了算?” 盼春说道:“夫人将差事交给了我家姑娘,我家姑娘又将差事交给了小玖姑娘。按理,厨房的大小事情,小玖姑娘说了都算。” 顾玖微微点头,“如此甚好。将厨房的账本给我拿来,不需要其他月份的,我只要知道这个月,厨房账面上还剩下多少钱。” 盼春当即拿出对牌,让小丫鬟去账房将账本拿来。 账本拿了过来,青梅她们端来座椅板凳。 顾玖当着厨房婆子的面,拿起算盘算账。 清脆的算盘声,敲打着厨房婆子们。她们面面相觑,搞不懂隔壁顾府的二姑娘到底想做什么。 当然,顾玖算账又快又好看,的确让侯府的下人挺震惊的。但是这没用。 侯府的婆子们,依旧不卖顾玖的账。 顾玖算完账,账面上还剩下不少银子,够用了。 她的目光从每个人脸上扫过,“侯府为大少奶奶置办丧事,需厨房准备流水席。你们消极怠工,连赏钱都不稀罕,害得侯府主子们在客人面前丢脸。 我说这番话,也不指望你们能听进去。不过我还是要多嘴问一句,你们能不能用心办差?” 所有人都在沉默,没有人理会顾玖的问题。 顾玖冷冷一笑,“很好,你们的态度我都知道了。看来你们是打算一直消极怠工下去。 盼春,拿着对牌,去账面上支用一百两银子。 青梅,你和盼春拿着银子去找顾喻顾四哥,请他出面,为侯府请一批能做流水席的厨子外加帮工。告诉他们,工钱好商量。 另外,让采买即刻出府采购新鲜肉菜。若是连采买都消极怠工,你就直接告诉他,这活以后别干了。拿着工钱不做事,废物一个。” “你凭什么从外面请人替代我们?” “你谁啊?” “这里是侯府,可不是顾府。小玖姑娘,你好歹看看场合。” 侯府的厨娘们全都叫了起来,指责顾玖。 顾玖轻蔑一笑,“王依。” “奴婢在。” 顾玖对厨房一干人不会半点客气,“将这些不干活的人统统给我赶出去。谁要是敢反抗,给我打,不用给她们面子。谁要是告状,尽管告去,本姑娘绝不拦着。” 王依挽起袖子,冲上去打人。 厨房院落,一时间鬼哭狼嚎。骂得骂,哭得哭,闹得不成样子。 青梅拉着盼春就走了,去账房支用银子。然后到前院找到顾喻,请他帮忙出面请做流水席的厨子和帮工。 顾喻欣然答应,“这事简单。我家那一片,不少人都是靠给大户人家做酒席赚钱养家。你们等着,我亲自去请,一个时辰内保准把人带来。” “顾喻少爷,太谢谢你。我家姑娘的难题可算是解决了。”青梅一脸感激。 顾喻说道:“这点事不算什么。倒是顾玖妹妹让我意外,竟然能想到从外面请人做流水席。这个主意很不错,从外面请来的人,干多少活拿多少工钱。比侯府的厨娘好用许多。” 顾喻借了侯府的马匹,出府请人。 青梅去复命。 顾珍和顾珊眼睁睁看着侯府的厨娘被扔出了院门,都很担心。 “二姐姐,这么做真的没关系吗?这里毕竟是侯府,万一大堂伯母她们怪罪下来,该如何是好。” 顾玖神色镇定,说道:“四妹妹无需担心,如果大堂伯母她们追究此事,责任全在我,不会牵连到你们头上。” 顾珊神色尴尬,忙说道:“二姐姐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说,这毕竟不是自己家,是不是该给侯府的下人一个体面。” 顾玖冷冷一笑,“给了她们体面,哪谁给我们体面,给过世的大堂嫂体面? 大堂嫂人没了,丧事又赶上国丧。下人们就因为多辛苦几天,个个满腹怨气,仿佛谁欠了她们几百两银子似得。 我不乐意看她们的脸色,她们也无需看我的脸色,正好,从外面请厨子做流水席,做一天结一天的钱,大家都钱货两清,事情简单明了,还省却了各种麻烦。” “这,这真的好吗?”顾珊忧心忡忡。 从不曾听说,哪家侯府办流水席的时候,是从外面请厨子。那是很没面子的事情。 就像是在昭告全天下,自家没钱,养不起足够多的厨娘,所以做酒席的时候只能从外面请厨子帮忙。 感觉好丢脸。 然而顾玖却不这么想。 顾玖很务实。什么面子不面子,都已经在宾客面前丢尽了脸面,哪里还有面子可言。 这个时候已经顾不上面子,赶紧将席面做出来,摆上桌,让宾客们不再抱怨才是要紧的。 什么下人的体面,侯府的脸面,自己是外人不好过分干预等等,统统都是辣鸡。 纠结那些事情,不过是白白的耽误时间。眼看着离着中午只剩下两个时辰,到时候没有酒菜上桌,那才是真正的丢脸。 顾珍倒是无所谓,心里头反倒觉着顾玖处理事情干脆利落,她得好好学学。 顾珊纠结了一会,见无法说服顾玖,只能叹气一声,放弃。 盼春终于得了空,急匆匆跑到顾玫身边禀报。 “姑娘,不好了。小玖姑娘拿着对牌,从账房支用了一百两银子,让顾喻少爷从外面请厨子和帮工。她还将,将厨房所有人,连厨娘带帮工全都赶了出去。说是她们既然不肯用心做事,那就全都滚蛋。厨娘们骂骂咧咧,说要告状。姑娘,现在怎么办?” 顾琪和顾瑛一听,俱都皱起眉头。 “小玖妹妹做事之前,为何不通知我们一声。从外面请厨子和帮工,这合适吗?厨娘们一会闹到跟前来,也是麻烦。” 顾玫沉着脸说道:“没什么不合适的。厨房那些婆子,我早就看她们不顺眼,一直想找机会收拾她们。 一个个仗着是府中老人,根本不把我们放在眼里。我们说的话,她们可曾听过半句一句? 小玖妹妹的办法虽然激烈了一点,但我觉着很好。就该这样狠狠收拾她们一顿。 只怪我脑子笨,之前竟然没想到还能从外面请厨子和帮工。 要不然昨日就把事情办了,如此一来,小玖妹妹那边也不用赶时间。” 顾琪说道:“既然大姐姐认为没问题,这件事就按照小玖妹妹的主意去办。等老夫她们回来,我们亲自到老夫人跟前解释。若是老夫人要怪罪就怪罪我们好了,不能迁怒小玖妹妹。” 顾玫点头,“正该如此。” 顾瑛也说道:“小玖妹妹这个办法倒是给了我启发。府中下人见长辈们不在府中,个个消极怠工,都不将我们放在眼里。 干脆让丫鬟出去将这件事全府宣传宣传,警告他们,再敢消极怠工,下场就跟厨房一样,统统给我赶出去。 我情愿拿笔钱出来,从隔壁顾府请人帮忙,也不用他们。叫他们一个个都没脸。” 顾玫点头,“这个办法不错。府中的下人的确该敲打一番。等忙完这一阵,见了老夫人和母亲,我也要和她们说一说,府中是时候放出去一批下人。否则奴大欺主,一个个都当自己比侯府的主子还体面。” 顾玖并不知道,自己一番举动,为她拉了许多许多的仇恨。 很快,侯府就会掀起一场清理下人的风暴。 顾喻办事麻利,没用一个时辰,就请来了五个厨子,十几个帮工。 新鲜的肉菜也买了回来。 厨子们分工合作,做热菜的专做热菜,做凉菜的专做凉菜,做蒸菜的专做蒸菜…… 因为时间紧,第一批客人眼看着就要上席面,只能先捡一些简单好做的菜,做好了端上桌。 其他费时费力的大菜,只能等晚上或是明天再做。 顾玖让顾珍盯着厨房,留下青竹在厨房记账。 她和顾珊一起去检查茶水间。 茶水丫鬟们,倒是比厨房的人做事用心。 一个个见了顾玖,都赶紧埋头做事,又麻利又周到。客人们的杯中的茶水总是满的,温热的。 没有出现客人喝完了杯中茶水,半天没人续水的情况。 也没有出现客人茶水都冷了,却没人上前换一杯茶的情况。 茶水丫鬟们服务周到,又贴心,替侯府做足了脸面。 顾玖暗暗点头,她就说嘛,侯府的下人明明训练有素,怎么可能主人们不不家,所有人全都消极怠工。 她却不知道,茶水丫鬟们做事这么麻利用心,同她在厨房那场立威有很大关系。 这会侯府上下都传遍了顾玖在厨房威风八面,如何如何教训厨房上下几十号人。厨房的人如何如何丢脸等等。 甚至还有人说,顾玖臂力千斤,有厨娘不服气,大声闹腾,顾玖抡起手臂,就将人扔出了墙外面。 这番传言幸亏没传到顾玖的耳朵里。 要是让顾玖知道,有人将她说成一个大力士,她一定要将这个人找出来,蹂躏一百遍。 本姑娘明明是个柔弱美女子,怎可污蔑她是大力士。 第173章 大闹灵堂 得了空,顾玖和顾珊一起,前往灵堂祭拜贾氏。 看得出来,侯府对贾氏的丧事一开始就准备大办,特意从报国寺请来大和尚做法事。 贾氏没有子女,无人替她守孝,没人替她摔盆。 唯有丈夫顾瑞在灵堂前守着。 顾玖拿着点燃的香烛,走上前,拜了三拜,然后插进香炉中。 她朝守在边上的顾瑞看去。 短短数天时间,顾瑞好好的侯府大少爷,变得人不人鬼不鬼,胡子拉渣,也没想过要打理一下。 他整个人至少瘦了一圈,脸色发青,眼圈周围都是黑眼圈,眼睛里面也都布满了血丝。不知道有多少天没好好睡一觉。 顾玖暗自叹息一声,“大堂哥,人死不能复生,你看开点。” 顾瑞听见声音,抬头朝顾玖看去,“原来是小玖妹妹。多谢小玖妹妹来看望她。听说你进了宫,没能帮上你忙,很是过意不去。” “大堂哥可别这么说。你千万保重身体,侯府上下都盼着你能振作起来。我们也都是一样,希望你好好的。” 顾玖担心地看着顾瑞,真担心他这么熬下去,熬到油尽灯枯,一睡不起。 顾瑞微微摇头,“多谢小玖妹妹关心,我没事。我这些天,一直在想我和明月在一起的日子,是我对不起她。” 顾玖蹙眉,“大堂哥为何这样说?在我看来,你和大堂嫂琴瑟和鸣,你待她一片真心,何来对不起一说?” 顾瑞苦笑一声,“小玖妹妹,你不懂。她不是生来身体就这么差,她是为了我才会受了许多苦,还伤了身体。可我却没能留住她,她走的时候一定很痛苦。我只恨自己没有时时刻刻陪在她身边,不然她也不会……” 剩下的话,顾瑞已经无法说下去。他痛不欲生,整个人卷缩成一团,死死地咬着牙,不让自己在人前发出一点点声音。 他就那样的自虐式的惩罚自己。 他将贾氏的死,全都算在了自己投上。 他恨自己无能,不能保住孩子,也没有保住贾氏的性命。 他支撑不住,终于还是倒在了地上,无声流泪。 顾玖看得大为不忍。 顾珊跟着哭了起来。 “二姐姐,大堂哥这个样子,我们该怎么办?” 顾玖蹲下来,隔着手绢,替顾瑞诊脉。 顾瑞太疲惫了,他分明是在燃烧身体。 他需要一场睡眠,痛痛快快地睡一觉。 这事她得和玫姐姐商量一下,才能做决定。 偏偏这个时候,有人闯入灵堂。 “顾瑞,你给我出来。别以为你做出一副情深不悔的模样,我们就会放过你。告诉牛,你现在做的,都是你该做的。你害死了妹妹,你要是真心,就该给她偿命。” “对,偿命。” 贾家人闯进灵堂,不顾顾瑞的身体情况,逼着他跪在灵堂前。 “顾瑞,你好好跪着。你看看,我妹妹都是因为你而死。她都死了,你却还活着,你的良心不会痛吗?当初你娶她的时候,口口声声说会照顾她一辈子,你就是这么照顾她的?早知道我妹妹嫁给你是这个下场,当年说什么也不能同意这门婚事。” 顾瑞始终没有作声,任由贾家人肆意辱骂他。 顾珊拉着顾玖的衣袖,“二姐姐,我们该怎么办。难道真要眼睁睁看着?” 顾玖咬咬唇,叫来小翠,“去请顾喻顾四哥,让他带十几个人过来。” 贾家欺人太甚,顾瑞变成现在这副模样,贾家人肯定脱不了责任。 如果顾瑞是个渣男,果真做了对不起贾氏的事情,贾家人这么糟蹋顾瑞,顾玖没意见。 了是顾瑞并不是渣男,据她所知,两人成亲以来,顾瑞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始终只有贾氏一人。 在贾氏怀孕保胎这件事情上,顾瑞也尽了全力。 贾氏的死,有身体太虚弱的缘故。更多的是贾氏心如死灰,加上抑郁症影响,她自己不想活了,没有了求生意志。 她的情况,药石无效,除非贾氏自己有着强烈的求生欲。 要知道,贾氏大出血,却没有办法输血。 那样的情况下,胡太医能保住她的性命,可以说是拿出了看家本领。 如果贾氏肯听从医嘱,按时吃药,好好调养,迟早是能好起来的。 然而,可惜了…… 顾珊小声说道:“大堂哥真可怜。” 贾家人还在推搡顾瑞,说着各种诛心的话。 顾瑞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一副心如死灰,恨不得立马去死的样子。 若非他是侯府嫡长孙,承担着继承家业的重担,在贾家人的刺激下,说不定真的会去死。 “够了!” 顾玖实在是看不下去。 “你们非要将他逼死吗?做人留一线,日后好想见。你们把他逼死了,我就不信,你们就能得到半分好处。要是不怕侯府的报复,那你们就尽管继续。我倒是看看,真逼死了侯府的嫡长孙,你们有多少命来陪。” “你谁啊?我们做事,哪里轮到你来评头论足。小姑娘家家,滚一边去。” 顾玖冷笑一声,“蠢货!” “你骂谁蠢货?你把话说清楚,你刚骂谁呢?” 贾家人指着顾玖,手指头都快碰到顾玖的鼻子。 顾玖站着没动,她就赌十两银子,顾喻顾四哥应该到了。 “住手!” 这一声住手,犹如天籁。 顾玖心头顿时一松,她赌赢了,顾喻顾四哥果然给力,带着人赶了过来。 顾喻不仅带了人来。 侯府的几个兄弟,得知贾家人又跑到灵堂折腾顾瑞,个个义愤填膺,也都从外院赶到了灵堂。 “跑到我们侯府的地盘撒野,真当我们侯府没人吗?” “你给我滚开点,拿开你的脏手。竟然敢指着我家小玖妹妹,你特么的活腻了吗?” 侯府兄弟们带着护卫,隔开了贾家人,将贾家人顶到了灵堂外面。 两边吵了起来,互不相让。只需一个火星字,双方就能打起来。 “把顾瑞叫出来,我们贾家只和顾瑞说话。无关人等,全都滚开点。” “顾瑞你给我出来,你个孬种。害死了我姐姐,你给他偿命。” 顾瑞从地上站起来,无声地朝灵堂外面走去。 顾玖一脸担心,“大堂哥,你别去。” 顾瑞沉默地摇头,“我去给他们一个交代,否则他们不会罢休。” 顾玖急死了,急忙劝道:“你要如何给他们交代?难道真要如他们的愿,去死吗? 你以为你死了就能解决问题吗?根本不可能。你要是活着,侯府和贾家来日还可以做亲戚,逢年过节彼此来往。 你要是死了,侯府就和贾家结下了死仇。嫡长孙被人逼死,侯府上下岂会忍气吞声。 不把贾家人弄死,这个仇恨就化解不了。大堂哥,你可要想清楚啊。” 顾玖很担心顾瑞一时糊涂,真要如了贾家人的愿,自寻短见。 她将利弊分析透彻,说给顾瑞听,就是希望顾瑞赶紧恢复理智,不要感情用事。 顾瑞皱起眉头,眉宇间满是愁绪,“我才知道,我连死都不选择。” 顾玖替顾瑞感到难过,“大堂哥,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还要好好活下去。要是大堂嫂在天有灵,她肯定不希望你这样折磨自己。她看到你现在的模样,一定会心疼死,恨自己不能陪伴在你的身边。” “真的吗?”顾瑞有些茫然地问道。 顾玖重重点头,“真的,真的。我说的全是真的。大堂哥,你可千万要想清楚啊,千万不要感情用事。” 顾瑞突然笑了起来,他转身,拿起贾氏的灵牌,大步走了出去。 “都给我闭嘴!” 顾瑞高举灵牌,怒吼一声。 争吵的双方全都安静下来。 就连和尚念经的声音也低了下去。 顾玖扫了眼在院子里做法事的大和尚,刚才的事情全让他们看了去,希望大和尚的嘴巴紧实,别出去乱说。 顾瑞的目光,从所有人的面门上扫过。 他掷地有声地说道:“贾氏是我的妻子,她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你们若是再敢在她的灵堂上闹事,我便让她这辈子都进不了侯府的祠堂。她若是在天有灵,怪罪起来,那也是你们贾家人的责任。” 贾家人懵了,万万没想到顾瑞竟然敢这么做。 “顾瑞你还是人吗?” “你不让我妹妹的牌位进你们侯府的祠堂,你可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顾瑞冷笑一声,“这些天,你们可曾对我客气过?我说了,你们胆敢再闹,贾氏的灵牌,我立马将它弃如敝履,让万人踩踏。” “你敢!” “我为何不敢。”顾瑞面色阴冷,“你们胆敢逼死我,我为何不能将贾氏的灵牌丢弃,让万人踩踏。” “你,你好狠毒的心肠。我就知道你不是个好东西。我妹妹嫁给你,算是到了八辈子的血霉。” “顾瑞,你不得好死。” “顾瑞,你会下地狱的。我姐姐会在地府等着你,看着你的下场。” 顾瑞面色冷冽,一语不发。高举牌位的手,缓缓下落,似乎下一刻就会落在地上,被人踩踏。 贾家人愤恨不已,却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贾氏的牌位被丢弃。 “顾瑞,算你狠。我们走。” “就这么走了吗?太便宜顾瑞。” “走!难道真要看着顾瑞将牌位丢了吗?顾家人可以不在意,我们贾家人不能不在意。” 贾家人终于离开了。这一次走得很彻底。 想来不会再来侯府闹腾。 顾家人,全都看着顾瑞。 万万想不到,顾瑞竟然拿贾氏的灵牌威胁贾家人。 甚至有不少人心头都在想,都说大少爷和大少奶奶感情好,怕是假的吧。 否则大少爷怎么忍心丢弃大少奶奶的牌位,被万人踩踏。 看来大少奶奶的死,一定有内幕。 贾家人闹腾,此事果然不简单。 顾瑞不在乎别人的目光,更不在乎旁人的议论。 他双手抱着贾氏的灵牌,回到了灵堂。 复又将灵牌放回原来的地方。 他靠在棺木上,双手轻抚,眼中有泪花闪烁。 他在小声嘀咕。 “原谅我出此下策,利用你的灵牌去威胁他们。你那么喜静的人,可是他们天天来吵。我真怕将你吵坏了。好在,终于将他们赶走了。你不会怪罪我吧。你若是生气了,不如就江我带走,可好?” 灵堂内无声无息,唯有大和尚们在念经超度。 顾瑞埋头于棺木上,一动不动。 顾玖上前,轻轻唤了一声,“大堂哥?大堂哥?” 没有任何动静。 顾喻见状,上前推了推顾瑞,“顾……” 结果刚推了一下,顾瑞的身体就软软地朝地面上倒下去。 将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 “大哥,你没事吧?” “快来人啊!” 灵堂内乱套了,都想到了最坏的情况。 顾瑞不会是真的随贾氏去了吧。 顾玖定了定神,顾不得其他,率先抓起顾瑞的手腕。 “还活着,还活着。快将人抬出去,抬回房里,派人请太医。” “对对对,快派人请太医。” “谢天谢地,大少爷还活着。” 顾瑞赶走贾家人,用尽了他最后一点精力。 连续多天的煎熬,掏空了他的身体。当他趴在棺木上,同贾氏说完话后,再也熬不下去,于是就昏了过去。 他太累了,身累心也累。 顾瑞被抬回房里,太医请了来,检查完毕,开方抓药。 顾玫急匆匆赶来,红着眼睛,问太医。 “我大哥怎么样了?好好的怎么会昏迷?” “大小姐此言差矣。大少爷的身体可不好,熬了许多天,气血两亏,精气神都快被熬没了。加上伤心过度,身体撑到了极限。坚持到现在才到下,简直是奇迹。老夫开了药,你们照方给他服药。接下来几天,让他好好歇着,吃好,喝好,睡好,将精气神养回来。总之,不要让他再操心,否则会影响寿数。” 顾玫大惊失色,心慌的不行。 送走太医,她跑到房里看望顾瑞。 将顾瑞这般消瘦,满脸胡子,邋里邋遢,忍不住哭了出来。 丫鬟们也在哭。 好好的侯府嫡长孙被折磨成这般模样,难怪有人说贾氏是狐狸精,勾住了大少爷的魂魄。她一死,大少爷的心也跟着死了。 顾玫哭了一场,叮嘱丫鬟小厮好好照顾顾瑞。 外面还有许多宾客,她还得去招呼,不能任性的继续哭泣之下去。 擦干眼泪,洗了一把脸,顾玫带人离去。 顾玖站在屋檐下等着她。 见她出来,关心地问道:“玫姐姐,大堂哥没事吧。” 顾玫摇摇头,说道:“多谢小玖妹妹,今天太麻烦你了。你累了一上午,我特意命人在厢房准备了一桌席面,你和珍妹妹她们一起吃。” “多谢玫姐姐。你也别太担心大堂哥,他会好起来的。” 顾玫苦笑一声,“大哥对大嫂的感情不一般,我不知道他要多久才能走出来。” “会走出来的。”顾玖安慰道。 时间是治愈伤痛最好的良药。总有一天,顾瑞会重新振作起来,开始新的生活。 两人一起走出远门。 顾玖说道:“玫姐姐,厨房的事情想来你都知道了。我自做主张,请外面请来厨子和帮工,希望你不要见怪。” 顾玫拉着顾玖的手,“小玖妹妹,这事我正要说,我得感谢你,想出这么好的办法治那帮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老奴。 侯府开府多年,府中有不少老人,仗着伺候过老侯爷和老夫人的体面,一个个鼻孔朝天,不把我们这些小主子看在眼里。 你不知道,我们要使唤那帮老奴做点事情,那真是千难万难。好似她们是主子,我们是下人,得我们去求着她们。 今日你的办法,狠狠治了治她们,也方便了我们做事。” 顾玖说道:“我也是临时想了个招,玫姐姐不嫌我碍事就好。” “小玖妹妹多虑了,厨房那帮人,小玖妹妹不用给她们脸面。她们要闹,让她们闹去。等老夫人回来,我得好好说说这事,将那些光拿钱不干事的人全都清理出去。” 顾玖暗暗点头,是该如此。 ------题外话------ 七月最后一天,求月票。手里的月票还没清掉的,全都投过来吧。 第174章 一肚子小聪明 忙了一整天,顾玖手脚打颤,累得不行。 在侯府用过晚饭,为厨子和帮工结算了工钱,叮嘱他们明日一早过府。 之后,顾玖同顾珍,顾珊一起从角门穿过夹道,回到了顾府。 顾府处处井井有条,看着果然顺眼了许多。 躺在芷兰院的软塌上,顾玖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声。 青梅打来滚热的水,加上药包,给顾玖泡脚。 “姑娘从宫里回来,都没来得及歇息两天,又马不停蹄地赶到侯府帮忙,太辛苦了。奴婢看着,都心有不忍。要不明儿姑娘就不去侯府帮忙。” 顾玖享受着泡脚,从脚底板到头发丝,感觉全身的骨头和肌肉都得到了放松。 真舒服啊。 这么泡一泡,今晚肯定可以睡得很香甜。 她对青梅说道:“好在今天将所有的事情都理顺了,明天就可以轻松一点。大堂嫂的丧事,需停灵七日,撑过这几天就没事了。” “姑娘太辛苦了。”青梅很心疼。 顾玖笑了笑,说道:“别光看着辛苦,这也是长经验,学知识的机会。以后我们到王府,免不了遇到各种各样的情况。趁着现在多锻炼锻炼,没坏处。” 青梅说道:“还是姑娘想得长远,就是太辛苦。” “现在不辛苦,以后只会更苦。” 顾玖很想得开。 青竹端着一杯养生茶进来,听到顾玖的话,就说道:“还是姑娘有见地。不像三姑娘,怕吃苦,就不肯去侯府帮忙。迟早她会后悔的。” 说起来,顾玖也感到意外。 原本她以为顾玥说什么也会跟着去侯府帮忙,却没想到,早上碰面的时候,顾玥竟然说不去了。 青梅几个丫鬟,都认定顾玥是怕吃苦,所以不肯去侯府。 顾玖点点头,可能也有这个原因。 小翠从外面进来,“姑娘,白姨娘又来了。奴婢赶她走,她不肯走。她非要见姑娘不可。还说不让她见,她今晚就不走了。” 顾玖蹙眉。 白姨娘挺着一个大肚子,站在芷兰院院门外,像什么话。 她想了想,说道:“把白姨娘请进来。”她倒是要看看,白姨娘找她到底有什么事。 白姨娘被请了进来。 顾玖一看,妈呀,伙食开得有多好。 距离上次见面没多长时间吧,怎么感觉又胖了一圈。 手脚也是浮肿的,不过肤色倒是挺好,白白嫩嫩。 “白姨娘请坐。” 可不能让一个孕妇站着说话。 白姨娘的肚子很大,明明还有一个多月才到预产期,看起来却像即将临盆的样子。 白姨娘扶着腰,在椅子上坐下。 椅子上垫着厚厚的坐垫,坐着很舒服。白姨娘舒了一口气,“二姑娘这里就是舒服。” 顾玖笑笑,说道:“姨娘真会说笑话。芷兰院哪里比得上姨娘的相思院。” 白姨娘说道:“我可不是开玩笑。我说二姑娘这里舒服,不仅仅是指摆设什么的看着很亲切,最主要还是因为你们主仆看着就觉着很亲近,让人心头舒坦。” “姨娘真会说话。”顾玖含蓄一笑。 “姨娘来见我,是有什么事吗?” 顾玖开门见山地问道。 白姨娘扶着腰,眼中透着光芒,问道:“二姑娘瞧我这肚子,如何?” 顾玖愣了一下,这是什么鬼问题。 她一本正经地敷衍,“挺好的。” 白姨娘却摇头,“一点都不好。” 顾玖挑眉,等着对方揭开谜底。 白姨娘轻叹一声,单手抚着腹部,说道:“自我怀了这个孩子后,我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到万不得已,绝不离开院门一步。可就算如此,我也不能保证这个孩子能平安出生。” 顾玖说道:“姨娘这话言重了。你人好好的,孩子自然会平安出生。” 白姨娘望着顾玖,眼神复杂,“二姑娘果真认为我的孩子能平安出生?” 顾玖没作声。 “还是说,二姑娘说这番话只是安慰我?” 顾玖微蹙眉头,“姨娘到底想说什么?按理说,姨娘有什么想法,或是担心什么事情,应该去找老爷谈。老爷是一家之主,你的问题,老爷定能替你解决。” 白姨娘摇摇头,“二姑娘何必说这样的话来敷衍我。老爷如今忙得脚不沾地,我如何能拿这些事情去烦他,岂不是显得不懂事。 另外,女人家的一些想法和猜测,没办法对爷们说,他们不懂。反倒是怪罪我胡思乱想,无故生事。” 顾玖挑了挑眉,说道:“不瞒姨娘,最近我也很忙。” “我知道。正因为二姑娘忙,我才找上门。” 话说到这里,顾玖对白姨娘的来意猜到了一点,却不说破。 白姨娘果然没让顾玖说话,自己吐露出来意。 “我一听闻二姑娘暂代大太太管家,便急急忙忙找过来,只想求二姑娘一件事。” 顾玖不动声色,问道:“什么事?” 白姨娘一脸无助又害怕地样子,双手轻抚腹部,“我想麻烦二姑娘,帮我在城里请两位信得过的稳婆。” 顾玖盯着她的肚子,“我要是没记错的话,姨娘的孩子要等下个月才出生吧。” 白姨娘微微点头,“我是想先预备着。我自己不能出门,身边也没有一个能干的丫鬟能替我出门寻稳婆。 太太在的时候,我也不敢随意出门,怕被太太误会什么。 幸亏如今是二姑娘暂代管家,还请二姑娘辛苦一趟,派人为我请两个稳婆过府,我亲自见她们一见,好歹落个心安。” 顾玖似笑非笑地看着白姨娘,“姨娘,你应该明白,你这番话要是传出去,难免引人猜想,你是不是在影射什么人。” 白姨娘微微低着头,说道:“我绝没有影射任何人的意思。我只是求个心安。” 顾玖嗤笑一声,“稳婆的事情,太太自会安排。姨娘有什么不放心的。真要不放心,你也该去找老爷,而不是找我这个小辈。” 白姨娘一脸凄苦的表情,“还请二姑娘发发善心。只是辛苦你发句话,派人为我请两位稳婆上门见个面,别的事情,我是不敢麻烦二姑娘的。” 白姨娘将自己的姿态放到最低,只差跪在地上恳请顾玖帮忙。 顾玖沉默不语。 白姨娘一脸的绝望,眼泪不知不觉就落下来,“我不怕事,可是我怕孩子没有机会睁开眼睛看看这个世界。 当我听说隔壁侯府大少奶奶孩子没了,人也没了,我心里头怕得不行。 我怕我会步上侯府大少奶奶的后尘,最后一尸两命。 我死不要紧,可是孩子是无辜的。而且琳儿还那么小,她要是没有我,可怎么办?” 顾玖板着脸,“请白姨娘慎言,隔壁侯府大少奶奶的死,那是意外。” 白姨娘连连点头,“二姑娘误会了,我并没有怀疑大少奶奶的死有蹊跷。我知道大少奶奶是因为孩子没了,万念俱灰,才会不想活了。 这些天我一直在想,要是这个孩子不能平安生下来,我怕也是活不成了。求二姑娘可怜可怜这个未出世的孩子吧,孩子毕竟是无辜的。” 话音一落,白姨娘就放声大哭起来。 顾玖微蹙眉头,眼神嫌弃又烦躁,“行了,你别哭了。明日我让人将稳婆请到府上,你和她们见见。不过你该清楚,等你生的时候,太太派人请来的稳婆未必是那两位。生孩子本就是走一趟鬼门关,任何意外都有可能发生。” 白姨娘大喜过望,擦着眼泪,忙说道:“多谢二姑娘,你就是我和孩子的救命恩人啊。二姑娘只管将稳婆请来,剩下的事情,我自会料理。不敢劳烦二姑娘插手。” 顾玖盯着白姨娘看了会,“你知道事情轻重就好,时辰不早了,你赶紧回去歇着吧。” “谢谢二姑娘,谢谢!” 白姨娘喜笑颜开,起身离开了芷兰院。 顾玖让小翠送一送,担心天黑路滑,白姨娘在路上出意外。 小翠领命,送白姨娘出去。 顾玖瘫坐在软塌上,眉头不展。 青梅说道:“奴婢能理解姑娘做出的决定。那毕竟是一条人命,看着白姨娘哭得那么惨,总不好不管。反正只是请两位稳婆上门,旁的事情一概不用理会。” 顾玖自嘲一笑,“你们说太太真的会在白姨娘生孩子的时候动手吗?太太两儿两女,无人能抢了她的风头,按理说犯不着容不下一个庶子。” 青竹说道:“这可难说得很。太太对白姨娘,一直防备得紧,却还是让白姨娘怀上了身孕。 关键是白姨娘怀孕的日子,正好是太太被老爷责罚冷落的那段时间。太太岂能不记恨在心上。 而且当初是太太先怀孕,偏偏太太的孩子没了,白姨娘却幸运躲过一劫。太太心里头,只怕一直都记着那些事情。” 顾玖嘲讽一笑,“白姨娘也是聪明,竟然知道来找我。我倒是好奇,等她见了稳婆,到底要怎么做才能保证孩子平安生下来。总不能兵行险着,提前催生吧。” 青梅说道:“离着预产期还有一个多月,白姨娘应该不会如此糊涂,就为了躲开太太提前催生。一个不好就是一尸两命的下场。那怎么得了。” 顾玖微蹙眉头,白姨娘这人一肚子的小聪明,说不定真敢兵行险着,提前催生。 如此一来,她替白姨娘叫来稳婆,岂不是成了帮凶。 要是没出人命还好。 一旦出了人命,她也要吃挂落。 顾玖咬咬牙,白姨娘这人不得不防,否则一不小心就着了她的道。 要是白姨娘仅仅只是见见两位稳婆,那大家都好。 要是白姨娘存了别的心思,必须有人拦着她。 顾玖说道:“青竹,明日你和小翠留在府中,替我盯着白姨娘。 她要是敢提前催生,不用顾忌,立刻,马上将稳婆送出府。 她要是敢阻拦,我将李串留给你,到时候让李串带着人将相思院上下全都收拾一顿。 如果你们搞不定,那就直接通知三姑娘,让三姑娘出面教训白姨娘。” 以顾玥的战斗力,对上白姨娘,能将白姨娘扒下一层皮。 青竹领命。 青梅担心,“姑娘的意思是,白姨娘果真有胆子提前催生?” 顾玖抿着唇,说道:“此事不得不防,总归有备无患,不能让她钻了空子。” 青梅点点头,“要不奴婢也留下。” 顾玖摇头,“明日你还是跟着我去侯府。侯府那边事情多,我身边离不开你。王依也要跟着我过去,她能震慑厨房那帮人。有李串帮着青竹和小翠,应该没事。” 青竹忙说道:“姑娘放心,奴婢一定盯紧了白姨娘,绝不让她有机会吃下任何汤药。” 顾玖点点头,“如此甚好。” 这一晚,顾玖睡得不太踏实。好在只是短暂的失眠,最后还是美美地睡了一觉。 早上起来,疲惫一扫而空。 顾玖吃过早饭,先去议事堂处理内务。 她安排了人出门寻稳婆。 顾府已经好些年没有孩子出生,过去熟悉的稳婆已经做不动了。 好在侯府有熟悉的稳婆,顾玖借用了侯府的关系,为白姨娘请来了两位稳婆。 稳婆到顾府的时候,顾玖已经出发到了侯府。 有了昨日的努力,今日顾玖果然轻松了许多。 厨房和茶水间,一切都有条不紊。无需她太过操心。 她便有了时间,同顾珍,顾珊一起去看望顾瑞。 顾瑞睡了一天一夜,还没有醒来。 顾玫有些担心,悄声说道:“小玖妹妹,你能不能替大哥检查一下,他这样睡下去能行吗?” “太医怎么说?” “太医说是正常的,说大哥之前心力交瘁,身体累到了极点。现在身体正在恢复中,让我们不用担心。” 顾玖点点头,走进卧房,垫着手绢,替顾瑞诊脉。 太医的诊断基本上没有错,顾瑞身心疲惫,的确需要一场深度睡眠,让疲惫不堪的身体恢复过来。 顾玖诊脉完毕,对顾玫轻声说道:“玫姐姐不用担心,大堂哥没事,他只是太累了,需要休息。” 顾玫长出一口气,“多谢小玖妹妹。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 顾玖闻言,笑了起来,“太医说的话,玫姐姐不相信,偏生相信我的话。我的医术可没太医那么好。” 顾玫却摆手,说道:“在我眼里,小玖妹妹比太医还要厉害三分。你只是缺乏经验,旁的比太医都要厉害。” “谢谢玫姐姐如此信任我,感激不尽。” “感激的话该我来说。多亏有小玖妹妹帮忙,大嫂的丧事才能顺利办下去。” 顾玖问道:“今天贾家没来闹吧。” 顾玫摇头,“昨日大哥罕见地放了那样的狠话,出殡之前,贾家不会再来的。其实贾家也不是真的想让大哥陪葬,母亲说他们是想趁机讹上我们侯府。” “讹诈?这话怎么说?”顾玖好奇。 顾玫斟酌了一下,简短地说道:“贾家最近两年诸事不顺,损失了大笔的钱财。 因着大嫂的死,他们想趁机从我们侯府敲一笔的银钱。 另外,贾家一边想将大嫂的嫁妆拉回去,毕竟大嫂没留下孩子。 一边又想着将族中的姑娘嫁给大哥,给大哥做填房,贾顾两家继续联姻。” 顾玖挑眉,原来一切都是利益驱使。 她还以为贾家真的因为贾氏的死而悲痛,却没想到,贾家人死劲的闹腾不过是为了多一点筹码,多要一点好处。 顾玖摇摇头,人性这玩意,果真不能剖开了看。 最好是隔得远远的看,透着一种朦胧美,那多好啊。 顾玖随口问道:“大堂哥知道贾家的打算吗?” 顾玫迟疑了一下,“我觉着大哥应该是知道的,他只是假装不知道罢了。” 顿了顿,顾玫又说道:“很多事情大哥都看得很透彻,他只是习惯了自欺欺人。” 顾玖点点头。侯府集中所有优质资源培养出来的嫡长孙,自然不可能是蠢货。 或许是性格使然,让顾瑞对待别人的恶意,下意识的选择视而不见。 然而,自欺欺人终究不是长久的办法。 顾瑞总得面对现实。 第175章 太尴尬 两个稳婆被请出府。 白姨娘站在窗户边,面无表情,目送两位稳婆离去。 她回头盯着青竹,“人都走了,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青竹偷偷翻了个白眼,说道:“我家姑娘不放心姨娘,命我看着姨娘。” 白姨娘笑了笑,“有什么不放心的,二姑娘就是想得太多。我不过是见见两位稳婆,还派你们过来守着。我要是不答应,李串是不是要带着人冲进来,将我收拾一顿?” “不敢!” 白姨娘嗤笑一声,“都到了这会,说这些有意思吗?两位稳婆我已经见过了,你也回吧。 见了你家姑娘替我谢谢她,谢她为我请来稳婆。我这心里头啊,感激得很。 等孩子出生后,同二姑娘肯定很亲。将来这孩子还得指望二姑娘多多照顾。” 青竹说道:“姨娘的孩子,姨娘自己照顾。我家姑娘可照顾不了。” 白姨娘笑了笑,“行了,行了。我以后是不敢麻烦二姑娘,你赶紧回吧。” 青竹沉默退下。 等人一走,白姨娘重重地将窗户关上,真是气煞人也。 丫鬟翠柳来到白姨娘身边。 “姨娘当心身子。” 白姨娘嗯了一声,让翠柳扶着在椅子上坐下。 她说道:“不知道太太她们什么时候回府。” “应该没那么快吧。宫里正忙着给皇后娘娘办丧事。” 白姨娘轻抚自己的腹部,“这个孩子,无论如何,一定要平安生下来。” 翠柳为她出主意,“姨娘不如找老爷。老爷心里头对太太早有了芥蒂,姨娘只需稍加挑拨,说不定就能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白姨娘点点头,“这是一个办法。若是太太能重病不起就好了。” 白姨娘的心愿,老天爷显然没听到。 谢氏在宫里哭灵,只是看着憔悴了些,身体倒是还好。 不过老夫人魏氏的情况可不太好。 毕竟上了年纪,哪能这么折腾来折腾去的。 同老夫人魏氏一样上了年纪的人,还有不少。 有人哭灵的时候,直接昏了过去。 一阵手忙脚乱,太医一检查,说是太累的缘故。 于是有人到天子跟前陈情,让诰命夫人们每日傍晚出宫回府歇息,次日一早再赶到宫里哭灵。 虽说辛苦了一些,却也省却了许多事情。 毕竟留在宫里面,吃不好,睡不好,每日还要长时间跪在灵堂哭灵。 就算身体结实的人,长期这样,也撑不了几天。 更别提那些身子骨本来就弱的人,怕是连命都要交代在宫里。 天子经过考虑,准了这份陈情。 于是乎,在诰命夫人们进宫的第三天,终于能够出宫回府。 虽说第二天一大早还要赶到宫里,来回折腾,但是俗话说的好,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狗窝。 回到家里,全身放松的劲,在宫里是永远都体会不到的。 单就这一份放松,就能让人省心愉悦。第二天,就能精神抖擞地回到宫里,继续哭灵。 老夫人魏氏她们顺利回到了侯府,顾玫喜极而泣,好歹主心骨回来了。 大夫人小魏氏就问道:“我们不在的这些天,府里可好?” “都挺好的。小玖妹妹她们过来帮忙,为女儿分担了不少。” 大夫人小魏氏点点头,大家前往松鹤堂说话。 老夫人魏氏坐在熟悉的椅子上,浑身骨头酸痛。 丫鬟替她捶背,捶腿,为她按摩放松。 老夫人魏氏感慨道:“老了,身体一年不如一年。想当年,惠妃娘娘离世的时候,老身在宫里头守了七八天,回到府里还能吃下两碗米饭。” “老夫人身子骨结实着,儿媳的身体都比不上老夫人。” 二夫人王氏奉承道。 老夫人魏氏摆摆手,“不行了。自个的身体自个知道。要是陛下还不让我们出宫,老身这条命怕是要交代在宫里。” “老夫人可别吓唬儿媳妇。” 大家都担心地看着她。 老夫人魏氏勉强一笑,“老身只是随口说说,瞧你们吓的。玫丫头过来,和老身说说,这些天我们不在,你们是如何处置内务。你大嫂的丧事办得如何?” 顾玫上前,将这些天的事情,娓娓道来。 顾玖将厨房的人全部赶走,从外面请来厨子和帮工的事情,也一并说了。 她得抢先下手,免得厨娘们又在背后告黑状,颠倒是非黑白。 顾玫说完了事情,又继续说道:“老夫人,孙女认为小玖妹妹的办法极好。 府中的老人,仗着主子们给的体面,一个个眼睛都放在头顶上,根本不将孙女等人放在眼里。 不仅如此,他们还出言讥讽孙女等人,张口必提当年,闭口必提伺候老侯爷老夫人是如何的体面,孙女等人该如何的尊重他们,孝敬他们,真正气煞人也。 这回要不是小玖妹妹机智,从外面请来了厨子和帮工,流水席怕是只能喝茶吃点心,热菜热饭是一口都吃不上的。届时侯府的脸面都要被他们丢光了。” 大夫人小魏氏脸色一板,“简直是放肆。我们不在,满府的下人竟然如此对待差事,眼里还有没有侯府,还有没有主子。老夫人,儿媳以为,府中老人实在是欠敲打。” 顾玫暗暗点头,何止是欠敲打,就该全部赶出府去,另选合适的人细心培养,一样能当差,还比那些老人更省心。 老夫人魏氏微微眯起眼睛,“你们说的,老身都知道了。都是一些伺候过老身和老侯爷的人,原本给他们几分体面,是希望他们更加用心当差。 却没想到他们杖着这份体面,趁着我们不在的时候,竟然摆起了主子的谱。实在是荒唐。 这件事,老身就交给老大媳妇你来处置,不用看老身和老侯爷的面子。 不过现在府中办丧事,又遇到国丧,等忙完了这一阵,再处置他们不迟。” 大夫人小魏氏点头,“儿媳听老夫人的。” 她知道老夫人是想拖一段时间,先敲打敲打那些老人,保下他们。 不过她不怕。 这一回,难得的机会,她要将那些光吃饭不干事的老人统统清理出去。 别管老夫人想要保谁,只要落了把柄在她手里,就别想逃过去。 这帮老人,仗着体面,再而三的给她下绊子。她早就想清理了,却一直没找到由头。 没想到,这一回进宫,却得了机会。 小玖那孩子太机灵了,竟然想到从外面请厨子和帮工。 如此一来,厨房的上下几十号人,想要邀功,也无从邀起。 大夫人小魏氏想到高兴处,不由得低下头偷偷笑了笑。改明儿她派人给小玖送份礼物过去,谢她这回帮了大忙。 老夫人魏氏也说道:“小玖这孩子倒是机灵,她一个闺姑娘,没人教她,她竟然想到从外面请厨子和帮工。” 大夫人小魏氏说道:“或许是小玖以前见识过,便记在了心里。厨房那帮人太不像话,让小玖不得不出此下策。 虽说传扬出去面子上不太好看,可总比流水席只有茶水和点心强。 儿媳一想到,流水席上没有一道热菜,全是茶水点心,那个场面,儿媳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太丢人了。” 二夫人王氏,和三夫人段氏齐声附和。 她们二人,过去也没少受府中老人的闲气。 难得有机会清理这帮人,自然要赶紧落井下石,细数一番那些人的罪状。 听着几个儿媳妇的指控,老夫人魏氏的表情渐渐变得凝重。 她借口身体乏了,要早点歇息,就将所有人打发了出去。 就连身边的丫鬟,也全都打发了出去。只剩下于嬷嬷伺候在身边。 于嬷嬷接手了丫鬟们的活,替老夫人魏氏按摩放松。 老夫人魏氏皱着眉头,“当年伺候老身和老侯爷的那些人,算算年龄,年轻的也都四十好几,年龄大的得有五六十岁。当年,他们都是极懂规矩,办事很让人放心的人。如今,他们果真有那么不堪吗?” 于嬷嬷四十好几岁,算起来,也是府中的老人,很有体面。 府中的小辈,像顾玫她们见了于嬷嬷,也要客客气气。 有什么事情,自然是使唤小丫鬟们做,万万不敢使唤诸如于嬷嬷她们。 于嬷嬷斟酌着说道:“是有那么几个荒唐的,不过大部分人还是守着规矩,老实做事。三位夫人,估摸着过去受过闲气,这才对他们人人喊打。” “嗯!” 老夫人魏氏从鼻腔里发出声音,“不过府中的老人,是时候该清理一遍,以免尾大不掉,成为孩子们的掣肘。 侯府的将来还是要指望孩子们,而孩子们不需要使唤不动的下人。 许多豪门大户,为何会败落,多半都是从内部开始的。这里面,只怕也有下人掣肘的原因,让府中年轻的主子们施展不开手脚。” 于嬷嬷张张嘴,小心翼翼说道:“老夫人说的有理。只是大家辛苦了一辈子,都指望着靠着侯府养老过活。这个时候,将他们清理出去,只怕会寒了许多人的心。” 老夫人魏氏嗯了一声,“其实也不用太过担心。老人干不动活,应该离开了侯府。但是他们的儿孙还可以到侯府当差。儿孙们有了差事,就有了收入,如此也就不用担心养老。” “还是老夫人想得周到。” 于嬷嬷心头有些悲凉,声音都变得低沉。 老夫人魏氏突然拍拍她的手背,“你不要担心。老身身边离不开你,你还得在老身身边伺候几十年。” 于嬷嬷喜笑颜开,“奴婢愿意一辈子伺候在老夫人身边。” …… 顾府,大太太张氏很满意顾玖暂代管家的效果。 她不在的这几天,府中上下都被打理得井井有条。 大太太张氏,当着谢氏的面,夸顾玖。 “小玖就是能干,将内务交给你处理,我是极为放心的。明儿天不亮,我们又要进宫。府里的内务,还要辛苦小玖继续替打理。” 顾玖忙说道:“这些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大姐姐,三妹妹,四妹妹,五妹妹和六妹妹也出力不少。大家齐心协力,才能将府中打理好。” 大太太张氏说道:“大家都有功劳,不过还是多亏有你主持中馈,事情才办得如此顺利。我听下人说了,这两天,你不仅要忙府中的事情,还要去隔壁侯府帮忙。辛苦你了。” “侄女能为大伯母分忧,不辛苦。”顾玖甜甜一笑。 大太太张氏看着顾玖,越看越喜欢。这姑娘多聪明,多能干啊。长得又漂亮。 这要是自己的闺女,她做梦都要笑醒。 张氏夸,谢氏自然不能夸,还得骂。 “二丫头,我听人说你将侯府厨房上下几十号人全都丢出去,另外花钱从外面请了厨子和帮工,此事是真的吗?” 顾玖微微点头,“除了丢出去有些夸大外,事情基本上就是太太说的那样。” “简直是荒唐。”谢氏拍着桌子,怒气满腹。 “那是侯府,不是自己家里。你去侯府帮忙,谁给你的权利,让你将人丢出去?又是谁给的权利,让你去账房支用银子从外面请厨子和帮工?你简直是乱来,不光是丢尽了侯府的脸面,连我们的脸面也一并被你丢光了。” 谢氏急言令色,大声呵斥顾玖。 顾玖挑眉,“不知太太说的丢脸,从何说起?” “你还敢狡辩。堂堂侯府,办流水席,需要从外面请厨子和帮工。此事传闻出去,外面的人会怎么议论?侯府连区区几个厨娘都养不起,还要从外面请人,这不是丢脸是什么?” 谢氏怒拍桌子,指着顾玖的鼻子大骂。 顾玖笑了笑,“原来这就是所谓的丢脸啊。就算丢脸,丢的也是侯府的脸面。侯府都不着急,太太急什么。不如等一等,看看侯府会不会派人过来责骂我,届时太太再教训我也不迟。” “你,你简直是放肆。” 谢氏大怒。 顾玖不想再和谢氏废话,不如沉默以对。 大太太张氏蹙眉,“弟妹,小玖在侯府做的事情,我也听说了。我倒是不觉着丢脸,反而认为小玖处理得很好。 那样的情况下,首先要保证的是流水席准时开席。 靠侯府的厨娘,我看一天都置办不了一桌流水席。没有流水席,侯府才是真正丢了大脸。 论起事情轻重,我倒是以为侯府该谢谢小玖。” 顾玖感激大伯母张氏替她说话。 虽然她认为自己做的都是对的,但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她的做事方式。 大伯母能体谅她的难处,这一点让顾玖很感动。 谢氏极为不满,眼神带着凶光,盯着大太太张氏。 “大嫂,我在管教自家孩子,你能别插手吗?” 张氏笑了笑,“我瞧着弟妹不像是在管教孩子,倒是像在借机敲打人。” 谢氏冷哼一声,“胡说八道。就算我敲打顾玖,又怎么样?名义上,她是我闺女,难道我不该敲打吗?” 张氏皱眉,“小玖并没有做错,弟妹为何要敲打她?她领了厨房的差事,那样的情况,莫非要眼睁睁看着厨娘们消极怠工而无动于衷,让侯府在所有宾客面前丢尽脸面才算是做对了吗?” 谢氏怒道:“一派胡言。解决问题,又不是只有一个办法,为何非要从外面请厨子。” “因为赶时间。”顾玖言简意赅,回答了谢氏的问题。 谢氏盯着顾玖,“那么多时间,就是磨洋工,我就不信侯府的厨娘做不出流水席。” 顾玖冷笑一声,“太太一副恨不得将我生吞活剥的模样,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太太是侯府的太太,而非顾府的太太。” “放肆!” 谢氏指着顾玖,“你实在是太放肆。你这是对待长辈的态度吗?你,你……” “启禀大太太,二太太,侯府大夫人派了人过来,说是特意过来感谢二姑娘。” 丫鬟话音一落,空气突然安静下来。 谢氏张口结舌,尴尬到脸色涨红。 其他人都憋着笑,这是活生生的打脸啊。 第176章 嫁衣 来的人是侯府大夫人身边的杜嬷嬷。 杜嬷嬷满脸堆笑,进了花厅先给大太太张氏,谢氏请安。 接着说道:“我家夫人一回府,听说了小玖姑娘将厨房打理得井井有条,宾客们对流水席都很满意,极为高兴。 这不,特意派了奴婢过来,先给小玖姑娘道一声谢。 我家夫人说了,今日时间太晚,来不及准备。改明儿再给小玖姑娘,珍姑娘,珊姑娘分别送一份礼物过来。这些天你们都辛苦了。” 大太太张氏笑呵呵的,先是朝谢氏瞥了眼,然后才说道:“大堂嫂太客气了。小玖,还不快赶紧道谢。” 顾玖上前,“还请嬷嬷替我谢谢大堂伯母,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情,当不起大堂伯母如此重视,还特意让嬷嬷辛苦走一趟。嬷嬷一定要喝了茶再走。” 大太太张氏连连点头,“杜嬷嬷喝茶。” 丫鬟上了茶,杜嬷嬷便坐下来说话。 她说道:“小玖姑娘就是谦虚。我家夫人都说了,幸亏你处事果断,侯府才没有在宾客面前丢脸。我家夫人还说,玫姑娘还得向小玖姑娘学习,凡事不要拘泥于形式,该变通的时候就不要迟疑。” 大太太张氏似笑非笑地看着谢氏,“还是大堂嫂有见地,弟妹,你认为怎么样?” 谢氏尴尬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刚还说顾玖丢了侯府的脸,结果人家侯府当家夫人就派人过来感谢顾玖。 这不是打脸是什么? 谢氏脸色难看,语气透着不耐,说道:“大堂嫂说的自然有理。我身体乏了,先回房歇息。这里就辛苦大嫂代为招呼。” 说完,谢氏也不管别人怎么想,甩袖离去 大太太张氏挑眉一笑,摇摇头,同杜嬷嬷说道:“嬷嬷喝茶。二太太也上了年纪,在宫里辛苦了几天,是该好好歇息。请嬷嬷不要见怪。” 杜嬷嬷了然一笑,说道:“大太太也辛苦了几天,也该早点歇息,保重身体。奴婢还要回去复命,就先告辞。” “嬷嬷再坐一会。” “不了,我家夫人还等着奴婢回去复命。改日得了空再来叨扰。” “芍药,送送嬷嬷。” 芍药领命,送走了杜嬷嬷。 大太太张氏同顾玖说道:“小玖,你家太太的脾气你都清楚,她说的那些话,你也别放在心上。” 顾玖抿了抿唇,说道:“大伯母放心,我这人很想得开,不会把太太说的话放在心上。” “那就好。” 顾玖辞别张氏,回芷兰院歇息。 杜嬷嬷回到侯府,面见大夫人小魏氏。 “小玖姑娘极为客气,叮嘱奴婢,一定要代她谢谢夫人。” 大夫人小魏氏点点头,“小玖这孩子,规矩上从没出过错。听闻她在宫里几天,还跟着嬷嬷学了宫规,如今这礼数上面越发周到。” “夫人说的是。不过隔壁府上的二太太,瞧着一脸不乐意的样子。似乎奴婢去之前,二太太正在呵斥小玖姑娘,怪罪小玖姑娘擅作主张,丢了侯府和顾府的脸面。” 大夫人小魏氏嗤笑一声,“谢弟妹哪里是担心小玖丢了侯府的脸面,她分明是担心我们侯府怪罪,会牵连她头上,急着撇清关系。 她那人,本夫人是真看不上,太小家子气,又喜欢自作聪明,总是说一些不合时宜的话。” 杜嬷嬷说道:“她本是妾扶正,自然不能要求太高。” 大夫人小魏氏冷哼一声,“幸亏本夫人不用和谢氏做妯娌。只是苦了张弟妹,整日里面对谢氏,怕是三天两头就要被气一回。” 杜嬷嬷说道:“夫人说的极是。不过好在二太太和谢家断了联系。倒是少却了许多麻烦。” 大夫人小魏氏冷笑一声,说道:“谢氏若是不和谢家断绝联系,侯府也得逼着她和谢家断了关系。顾知礼好歹做了一件靠谱的事情,把谢氏拘在家里,不让她和谢家联系,防着她同谢家一起作妖。” 杜嬷嬷说道:“只是委屈了小玖姑娘。好在小玖姑娘的婚事有了着落。奴婢还听说,小玖姑娘的嫁妆,顾二老爷亲自派人置办,没让二太太插手。” 大夫人小魏氏闻言,笑了起来,“顾知礼是活得越来越明白了,真是难得。 要是他年轻的时候也活得这般明白,也干不出妾扶正的荒唐事情。 他就是目光短浅,看着谢茂做了东宫属官,就迫不及待的将谢氏扶正。 结果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差点被谢茂给害死。希望他吸取教训,不要再干出类似的糊涂事情。” 被小魏氏主仆二人议论的谢氏,这会正在房里发脾气。 “侯府大夫人到底是什么意思?是看我不顺眼吗?刚刚回府,就急不可耐的派人过来,还美名其曰感谢顾玖。她这是在打我的脸。” 谢氏气到表情扭曲,拿起茶杯狠狠地砸在地上。 春禾急忙劝道:“太太息怒。侯府大夫人应该没别的意思,只是派人过来道一声谢。” 谢氏嗤笑一声,然后厉声呵斥春禾,“胡说八道。你真以为大夫人猜不到我们府上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你真以为她这个时候派杜嬷嬷过来,只是单纯的道一声谢吗? 她根本就是派杜嬷嬷过来打我的脸。她知道我定要教训顾玖,所以故意派人过来,落我的脸面。真是欺人太甚。” 谢氏气得口不择言,狠狠咒骂了几句。 春禾紧张,急忙去门口看了眼。幸好没人。 要是刚才那番咒骂传到侯府大夫人的耳中,麻烦就大了。 “太太,你先消消气。事情已经发生了,多想也无益。明日天不亮就要进宫,奴婢去打热水,太太早点歇息。” 谢氏骂累了,瘫坐在椅子上,额头一抽一抽的痛。 进宫一趟,她添了一个偏头痛的毛病。 谢氏揉揉额头,估计是在宫里没歇息好,头才会痛。 只是这痛,不甚厉害,却又连绵不绝,让人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她难受得紧,加上一肚子火气还没消掉,真是暴躁得想要杀人。 这个时候,小丫鬟进来禀报,“太太,三姑娘来了。” “她来做什么?” 谢氏一脸不耐烦的样子。 小丫鬟瑟缩了一下,小声说道:“三姑娘说,她有要紧事情禀报,事关白姨娘。” 一听白姨娘三个字,谢氏顿时打起了精神。头不痛了,火气也被压了下去。 “让她进来。” 顾玥被请进房里。 “女儿给母亲请安?母亲身体好些了吗?” 谢氏招手,让顾玥到身边坐下。 “你有心了。珊儿没来,你倒是来了。” 顾玥压下心头的不快,说道:“这些天,女儿没去侯府帮忙,就是因为心里头惦记着母亲,想替母亲守着家里。” “哦?” 谢氏重新打量顾玥,长进了啊。 顾玥一副低眉顺眼地样子,“母亲累了一天,原本女儿不该在这个时候打扰母亲,可是女儿又怕耽误事情。启禀母亲,二姐姐今日替白姨娘请了两位稳婆到府里,鬼鬼祟祟的,也不知道做了什么。” “果真?”谢氏表情一冷,盯着顾玥。 顾玥点头,“此事千真万确。母亲可以派人去问门房。” 谢氏咬牙,“顾玖好大的胆子,竟然敢私下里替白姨娘请稳婆。白姨娘见了稳婆,没出什么事吧?” 顾玥摇头。 谢氏冷哼一声,“白氏贱人,看来是坐不住了。她如果一直安安分分,我自会给她体面。可她偏要趁着我不在的时候作妖,那就怪不得我对她不客气。” 谢氏心里头转动着各种念头。 白姨娘肚子里的孩子,都说是男孩。 谢氏怎会乐意看着白姨娘顺利生下孩子。 白姨娘本就嚣张,要是有了儿子,岂不是更嚣张。 顾玥不在乎白姨娘,白姨娘生不生儿子,她都没所谓。 她在意的是顾玖。 “母亲,二姐姐私自做主,为白姨娘请稳婆,此事定有蹊跷。女儿以为,应该严查二姐姐。” 谢氏蹙眉,“查她什么?” “无论查什么,此事女儿以为,绝不能放任不管。否则下次二姐姐是不是要替白姨娘出头,同母亲打对台。” 谢氏暗自点头,顾玥说的有几分道理。 “这件事情,我再想想。玥儿,这回你做得很好,没有辜负我对你多年的细心培养。若是你以后都能这般用心做事,母亲就满足了。” 顾玥突然哭了出来,她无声流泪,可怜得令人心疼。 她对谢氏说道:“母亲的教诲,女儿一日不敢忘。过去是女儿太过任性,辜负了母亲的良苦用心。从今以后,女儿一定上进,不敢再让母亲失望。” “傻孩子,说这些做什么。你只要记住,我对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谢氏拿出手绢,亲自替顾玥擦拭眼泪。 顾玥重重点头,紧紧抱住谢氏的腰身。 “女儿知道,世上最心疼女儿的人唯有母亲。以前是女儿太任性,不知好歹,让母亲一次又一次伤心。女儿后悔了,后悔醒悟得太晚,让母亲替女儿操了那么多心。” “好孩子!你能想明白太好了。” 母女两人抱在一起,痛哭流涕。 两人狠狠哭了一场,哭过之后,都感觉彼此的感情更深了。仿佛又回到过去最美好的时光。 谢氏替顾玥擦完眼泪,说道:“我不在府中的时候,你替我盯着白姨娘。” 顾玥点头,“母亲放心,女儿一定盯死她。” 谢氏笑了起来,“这些日子委屈你了,你先回去歇着。改日为娘和你好好谈谈。” 顾玥躬身离去,又听话又乖巧。 谢氏心头安慰,顾玥还是有救的。 短短几天,不知道顾玥受了什么刺激,竟然长进这么多。 春禾也在恭喜谢氏,“恭喜太太,贺喜太太,三姑娘终于懂事了。” 谢氏笑了笑,“希望她是真懂事。” 谢氏决定再考察一段时间,看看顾玥的表现再下结论。 之后几天,谢氏和张氏早出晚归,每日累得手脚都在打颤。 侯府这边,贾氏停灵七日就要出殡。 出殡这日,贾家人来了,顾瑞的身体也恢复了。 顾瑞亲自出门迎接贾家人,态度客客气气,却少了亲近。 两家人都很克制,不想在出殡的日子里闹起来,让人看笑话。 贾氏没有孩子,无人摔盆捧灵。还是顾瑞担起了这个重担。 “她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我送她最后一程,是应该的。” 顾瑞此举,无人出言阻止。都说顾瑞和贾氏感情深厚,可惜贾氏没有福气。 顾玖也去送了一程。 贾氏的人生到此划下了句号。 丧事办完,众人都累到在床上躺了两天。 侯府送来了谢礼。 顾玖,顾珍,顾珊,三人一人一份。 谢礼很贵重,四匹绸,四匹缎,还有四匹棉布,以及珠花首饰。 青梅见到绸缎,棉布,很开心。 “又可以为姑娘做几身新衣服。姑娘这段时间,好像又长高了些。” “真的吗?” 一听说自己长高了,顾玖比什么都高兴。 刚穿越过来的时候,她最怨念的就是自己的身高和身材。 经过近一年时间的调养,成效是很显著的。 顾玖挺胸收腹,好歹有了一点曲线美。 她叫来王依。 丫鬟里面,就数王依最高,目测应该超过了一米七。 顾玖和王依背对背比身高,她已经到了王依的耳朵上面。 哇,这是不是证明她的身高已经从小矮子长到了一米六以上。 青竹说道:“姑娘这一年长高了许多。过去的衣服,穿着都短了一截。” 顾玖高兴,来了兴致,“青梅,将我去年生病时候穿的衣服拿出来,我得看看我到底长高了多少。” 青梅抿唇一笑,“奴婢这就给姑娘拿。幸亏衣服没拆掉,还留了几件。” 顾玖先试了一条裤子,短了一大截。裤脚到了小腿上面。 她又试了试去年的裙子,同样短了一截。 顾玖满意地笑了起来。 没有枉费她那么努力地给自己调养身体,每日吃吃喝喝,外加补药。 功夫不负有心人,总算有了令人满意的收获。 青梅说道:“姑娘估计还得继续长高,做新衣的时候得留个几公分的卷边。这样一来,长高后,只需将卷边一放,就是合身的。” 顾玖对青梅说道:“这事你拿主意。” 青竹从外面进来,“姑娘的嫁衣也要抓紧做起来。奴婢听说,三姑娘的嫁衣是针线房的娘子在做。这样一来,针线房就没有时间替姑娘做嫁衣,只能靠我们自己。” 青梅说道:“从一开始就没指望针线房为姑娘做嫁衣。青竹,你手头上的差事也得放一放,你针线活好。你和我一起,把姑娘的嫁衣做出来。” 青竹点头应下,想起另外一件事,“做嫁衣需要许多金线,这事怎么办?” “问针线房要。”青梅又对顾玖说道:“姑娘,奴婢去一趟针线房,问她们要金线。” 顾玖说道:“先别急,此事先和大伯母打一声招呼,让大伯母出面安排。” 青梅想了想,“奴婢就先去找芍药姐姐。芍药姐姐说话更管用。” 顾玖点头,“去吧。和芍药姐姐好好聊聊。” 芍药原本该陪着大太太张氏进宫,可她这两天风寒,鼻塞,不便进宫,就留在了府里。换了其他人陪着大太太张氏进宫。 青梅找到她,给她带了一张药方。 “这是我家姑娘命我给你的,你试试看,效果很不错。” 芍药忙说道:“多谢二姑娘惦记着我。我吃着原先大夫留下的老方子,效果不太好。你这张方子,倒是及时雨,解决了我的难题。要不然那些婆子又该背后议论我,说我事多,一个小小的风寒还要请大夫,真当自己是副小姐。” “别管那些嚼舌根子的婆子,面目可憎的很。” 青梅和芍药聊着,将做嫁衣需要金线的事情说了。 芍药问道:“二姑娘嫁的人是皇孙,嫁衣上的金线可不能少,少了就是没脸,会被人笑话。 三姑娘的嫁衣,需要四两左右的金线。二姑娘的嫁衣,少说得准备八两的金线。 等我家太太回来,此事我会和太太提起。你回去告诉二姑娘,这件事我会替你们办妥。” “多谢芍药姐姐。” 第177章 恨不得自戳双目 等到晚上,大太太张氏回府,芍药拖着没有痊愈的身体去见她。 “太太,青梅她们正忙着给二姑娘绣嫁衣,金线是不是也该早早预备着?” 大太太张氏朝芍药看去,“芷兰院的人找了你?” 芍药没有隐瞒,将事情都说了。 “奴婢想着,二姑娘的婚期虽说还没定下,也该早早预备着。万一哪天宫里来了旨意,将婚期定在年内,到时候手忙脚乱的,怕是来不及。” 大太太张氏点点头,“是该早点预备着。三姑娘的嫁衣,准备了多少金线?” 芍药躬身说道:“启禀太太,为了三姑娘的嫁衣,一共准备了将近四两的金线。” 大太太张氏说道:“你吩咐下去,让针线房再准备八两的金线,给芷兰院送过去。” 芍药喜笑颜开,“还是太太想得周到。” 针线房得了命令,过了几天,先绞了五两的金子,拉成线,给芷兰院送去。剩下的三两,晚几天绞好了再送去。 青梅她们得了金线,就忙着绣嫁衣。 这事传到了顾玥耳中。 顾玥立马就炸了。 “欺人太甚!我的嫁衣,统共不到四两金线。顾玖的嫁衣,却要准备八两金线。同是嫡出,凭什么给她准备的金线比我的整整多了一倍。大伯母分明是看不起我。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顾玥气得哭了起来,吵着要去找谢氏替她出头。 丫鬟葡萄急忙劝住她。 “姑娘,你千万别冲动。太太每日早出晚归,进宫哭灵,早已经疲惫不堪。你这个时候拿这件事去找太太,太太也没精力替你出头。” 顾玥眼一瞪,“那你说怎么办?难道要我忍气吞声,看着顾玖得意吗?” 葡萄忙摇头,说道:“奴婢的意思是,离着皇后娘娘出殡也没几天了,不如等国丧结束,姑娘再找机会到太太跟前说这件事。奴婢早就听说,太太打算同大太太一起管家理事。金线这事,正好也是个由头,说不定能助太太一臂之力。 届时,太太说不定一高兴,就为姑娘多准备几千两银子的嫁妆。” 顾玥咬着唇,眼珠子滴溜溜乱转,“你说的对。现在母亲疲惫不堪,无力替我出头。我且再等几日,等国丧结束,母亲休整过后再出面。葡萄,你替我盯着芷兰院。芷兰院上下,实在是欺人太甚。” 葡萄领命。 转眼,皇后娘娘停灵二十一日,终于出殡。 举诚哀恸。 太子殿下哭得尤为凄惨。 旁的人,虽说也在哭,更多的则是解脱。 整整二十一天的煎熬,终于结束了。 放眼看去,每个人都是一脸疲惫不堪,憔悴得老了四五岁的模样。 大家的身体都到了极限,等到出殡的队伍出城后,大家上了马车,一下子瘫在马车上,起不来了。 之后两天,京城四品以上的官宦人家,皇室宗亲,无一例外,全都安静如鸡,都在睡觉养身体。 天子也体谅大家这段时间辛苦,特意放了三天假。三天时间,足够让大家恢复过来,精神满满的去上朝。 到了朝堂上一看,太子不在。 这时,很多官员后知后觉,才得知太子要替皇后娘娘守孝三年。 文官们先是皱眉,太子三年不上朝,朝堂上还有他的位置吗? 转念又一想,皇后娘娘不在了,太子危矣。 太子三年不上朝,倒是不失为一个保命的好办法。 如此一来,文官们暗暗点头,皇后娘娘英明。 勋贵们则大皱眉头。 太子三年不朝,如何拿捏他的把柄。 不过…… 大家抬眼朝天子看去。 天子早就恶了太子,即便太子三年不朝,照样有机会将他拉下马来。 即便太子安分守己,东宫一干属官,也不可能甘心沉默。 大家整整花了八年时间的心血,终于让天子身边,没有一个人替太子说话。 多年的努力,岂能功亏一篑。 而且皇后娘娘过世,这个时候正该乘胜追击,让太子殿下吃不了兜着走。 众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都将目标对准了东宫。 东宫博望苑。 太子殿下端坐在上首,听着一干属官们大声疾呼,而他却沉默不言。 他身着孝服,脸色憔悴蜡黄,眼睛里还有红血丝。原本白白胖胖的身体,肉眼可见的瘦了两圈。 关于守孝,皇室有以日代月的规矩。以二十七日代替二十七个月。 不过太子殿下早已经决定,要听从皇后娘娘的遗言,守孝三年。三年不朝。 “……殿下三思啊!三年后殿下再上朝堂,朝堂上早已经是物是人非,又是另外的局面。届时殿下在朝堂上如何施展手脚,如何得陛下欢心?” “不光如此,这三年内,赵王,燕王,宁王等人一定会大肆拉拢朝臣,发展实力。三年后,殿下回到朝堂,只怕已经没有立足之地。处处被人掣肘,一点小差事也无法办好。如此一来,天子只会对殿下越发不满。” “微臣等人都知道皇后娘娘的遗言是为殿下着想,可是皇后娘娘考虑事情还是不够周到。朝堂上的情况瞬息万变,微臣等人又不能上朝听政。殿下三年不朝,届时朝中还有何人替殿下张目?若是天子责罚殿下,又有何人替殿下求情?殿下,收回成命吧。不能三年不朝啊!” “请殿下收回成命。” 大殿内,黑压压跪着人。 太子殿下目光冷漠地看着大家,说道:“诸位爱卿,是想逼死本宫吗?” “微臣不敢!请殿下三思。” 太子殿下冷哼一声,“母后尸骨未寒,你们就来逼迫本宫。本宫问你们,你们还有没有身为臣子的忠诚之心?明知道朝堂上,无数人正在摩拳擦掌想要对付本宫,这个时候将本宫推到朝堂上,你们果真不怕害死本宫吗?本宫告诉你们,我要是死了,你们统统跑不了。” “请殿下慎言。” “殿下,微臣等人并非不知道朝堂上凶险无比。可这个时候殿下更不应该退缩。搏一搏,还有机会。如果不搏,怕是连一点机会都没有,只能任人宰割。” “是啊,搏一搏还有机会。请殿下早做决定。” “够了!”太子殿下怒斥众人。 “母后说的没错,你们就是私心太重。总想着让本宫冲在前头,而你们躲在后面蝇营狗苟,借着东宫的名义谋取私利。都给本宫滚出去。” “殿下冤枉啊!臣等一心为了殿下着想,却换来殿下的猜疑,臣等不服啊。” “臣等不服。” 太子殿下呵呵冷笑,“不服那就继续跪着。” 说罢,太子殿下甩袖离去。 东宫属官们面面相觑,此事如何是好? 殿下莫非是得了失心疯,过去一向尊重他们的意见,为何皇后娘娘一死,殿下就像是换了一个人。 他们却不知,因着皇后娘娘过世,太子殿下顿感压力倍增。 偏生没有一个人替他分担压力。 唯有躲在东宫,他才觉着好一些。 心里头便越发认定,皇后娘娘留下遗言,让他守孝三年的主意是真心实意替他着想。 偏偏属官们没有一个人体谅他的难处,只是一味的逼着他上朝听政。 太子殿下都快被巨大的压力压得喘不过气来。 这个时候谁让他上朝听政,谁就是图谋不轨,让他厌恶。 只是他没想到,东宫属官从上到下,都要求他上朝听政,竟无一人为他着想。 太子殿下心寒无比,看着属官们的面目,越发觉着可憎。 他躲在寝宫内,不见任何一个属官。谁来都让对方滚。 一想到上朝就要面对天子的双眼,母后又不在了,太子殿下内心深处就感到无比的惶恐,胆怯。 太子殿下是真的从内心深处,怕他的皇帝老子。 皇帝眼一瞪,就能让他抖成筛糠一样。 其实他年轻的时候,不是这样的。 那时候父子两人还能好好说话。天子对他也是赞许有加。 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天子看他的眼神越来越不耐烦,越来越厌恶,仿佛仇人一般。 每每他要是奏对不合天子的心意,定会惹来天子一番痛骂,甚至是拳打脚踢。 一次又一次,太子殿下越来越怕独自面对天子。每次去见天子,内心总是无比紧张。 一紧张就表现不好,表现不好,天子就会失望,厌恶。 事情就这样恶性循环,就到了今天这个局面。 母后让他守孝三年,一开始他不理解。如今却无比感激母后这个决定,太英明了。 守孝三年,便不用去见天子。他也能趁此机会,修身养性。 说不定三年后,他就能克服内心的恐惧,像年轻时候一样上朝听政,面对天子和朝臣侃侃而谈。 太子殿下只想到他对天子的恐惧,却没有思考,为何天子越发厌恶他。 只因为父子二人理念不合。 天子一想到要将偌大的江山交给性格软弱的太子手里,就气得火冒三丈,恨不得自戳双目。 他是瞎了眼,当年才会立他为太子。结果却是一滩扶不上墙的烂泥。 从来没有人,真正对太子殿下剖析过这里面的原因。 只是一个劲的说天子残暴不仁,太子殿下一定要坚守本心,以仁治国。 天天被洗脑,太子也认定天子残暴不仁,他立志要改变这种现状。 于是乎,父子二人的冲突,不可避免的爆发。 太子妃前来面见太子殿下。 “殿下,您消消气。” 太子殿下叹息一声,看着太子妃孙氏。 孙氏是名门之后,朝中大儒的嫡亲孙女,端庄稳重,就是身子骨不是太好。 “你来了!怎么不在房里歇着。这些日子累坏了吧。” “臣妾休整了几天,已经好了许多。倒是殿下,这些天都没好好休息,看着又憔悴不少。” 太子殿下又是一声叹息,“你都听说了吧,属官们都在逼迫孤,要求孤上朝听政,真是岂有此理。” 太子妃孙氏说道:“母后有些话,臣妾认为很对。” “什么话?”太子殿下来了兴致。 太子妃孙氏斟酌着说道:“对于臣子,就该宽严相济。该打的打,该杀的杀,不能一味心软。” 太子殿下的脸色微微一变,“你……你也是这么想的?你认为该杀几个人立威吗?” 太子妃孙氏眼睑低垂,不与太子殿下的目光对视。 “有的人并非如表面那般清廉,私下里不知干了多少贪赃枉法的事情。殿下应该清楚吧。” 太子殿下张口结舌,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太子妃孙氏叹了一口气,说道:“因着守孝,孩子们的婚事也得推迟到三年后。也不知三年后,孩子们还有没有机会娶妻生子。” “你这话是何意?” 太子殿下很是不满,“莫非你和那些属官一眼,也要逼着孤上朝听政吗?” 太子妃孙氏缓缓摇头,“殿下误会了。臣妾是赞同母后的决定,守孝三年,利大于弊。臣妾唯独不放心的是几个孩子的婚事。所说陛下下旨赐婚,可是三年后的事情谁又说得准。” 太子殿下一把揽住孙氏的肩膀,“你且放心,孩子们一定能顺利娶妻生子。你别多想。就算有一天,真到了最坏的地步,孤绝不拖累你们。孤会率先自我了断。” “殿下!” 太子妃孙氏大惊失色,一脸惶惶然。 “殿下怎可说出这样的话。” 太子殿下笑了笑,眼神悲凉。 他握住太子妃孙氏的手,郑重地说道:“母后过世,孤就有了准备。若是真到那一天,不用等旨意下来,孤会选择先自我了断。 如此一来,父皇自会怜悯东宫上下,你和孩子们便可保全自身,全身而退,做个闲散宗室。虽说日子可能有些艰难,好在性命无忧,富贵还在。” 太子妃孙氏当即哭了出来,又怕引来宫人侧目,她只能压着嗓音,无声哭泣。 “何至于如此?何至于如此?” 连问两个何至于如此,只因为真的伤心了。 太子殿下却笑了起来,“孤做了二十多年的太子,足够了。日后史书上,也会有关于孤的记载。希望史官笔下留情,不要将孤说得那么不堪。” 太子妃孙氏连连摇头,“不要再说了。事情还没有到哪一步,未必就会……如果殿下能够熬过这三年,熬过陛下,那个位置还是你的。” 太子殿下微微摇头,“就算孤能够熬过这三年,也熬不过父皇。父皇龙马精神,是长寿之相。你不要再说这样的话。” 太子妃孙氏连连摇头,“父皇已经上了年龄,说不定……” “不要再说了。即便父皇真的身体不适,他一定会在最后关头,下旨废了孤,另立储君。总而言之,你不要胡思乱想,也不要乱来。就当是孤求你。” 太子妃孙氏一边哭,一边重重的点头,“臣妾听殿下的。只是属官们可不会轻易放弃,他们一定会在私下里联络武将,到关键时刻,怕是会掀起大乱,连累整个东宫。” 太子殿下皱起眉头,“是孤太放纵他们。此事孤会好好想想,得想个办法约束他们才行。” 太子妃孙氏摇头,没用的。那些属官,在过去一二十年的时间里面,已经被喂大了胃口。 除非全都杀了,否则仅仅只是约束,根本无用。 太子妃孙氏不忍心打击太子殿下,便没有说下去。 殿下肯振作,肯约束属官,已经很不错。 有一则有二,等太子殿下迈出第一步后,届时她在后面推着太子殿下迈出第二步第三步,说不定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太子妃孙氏望着兴庆宫的方向。 太子都已经做了二十多年的太子,母后也已经离世,为何天子还不肯死? 如果天子突然暴毙,太子是不是就可以顺利登基称帝! 第178章 争夺管家权 宁王府。 刘诏端坐于书房内,提笔作画。 护卫赵三走进来,躬身说道:“启禀公子,东宫已经闹了起来。” 刘诏落下点睛之笔,面色清冷地说道:“闹得还不够。本公子要亲自为东宫加一把柴火,让他们闹得更厉害。” “请公子吩咐!” 刘诏把玩着大拇指上扳指,欣赏自己的画作,一边说道:“派人前往太子詹事徐大人的老家,烧一把火。 再派人前往谢茂的老家,给他来个釜底抽薪,让他们全都紧张起来。 至于东宫,没有什么比后院着火更有用。太子妃和太子侧妃二人面和心不和,本公子若是不善加利用,岂不是太浪费。” “公子英明。” 内侍林书平含笑说道:“不过小的担心赵王和燕王会在背后阴谋夺取好处,趁机坐大。此事不可不防。” 刘诏面色清冷,说道:“赵王府,燕王府,两家早已势同水火。本公子不如坐山观虎斗,先让二位王爷伯父斗一斗,本公子也好坐收渔翁之利。” 内侍林书平说道:“小的以为,可以从薛贵妃和贤妃身上下手。” 刘诏点点头,对林书平说道:“此事本公子就交给你去办。” “遵命!” 护卫赵三又说道:“四公子和萧姑娘的婚期已经定下,就在今年七月。公子同顾姑娘的婚期,是不是也该早日定下来?” 内侍林书平也说道:“公子居长,理应赶在四公子前面大婚。” 刘诏沉默。 护卫赵三斗胆猜测,“公子可是在担心顾姑娘那里?” 刘诏微微眯起眼睛,“婚期暂时不用定下来。” 内侍林书平急忙说道:“公子的婚期岂不是要晚于四公子?那如何是好?” 护卫赵三也不赞同。 刘诏居长,理应早于四公子成亲。 刘诏说道:“无妨!区区一个婚期,即便晚上几天,也难不住本公子。” 内侍林书平同护卫赵三齐齐皱眉,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都清楚刘诏的脾气,就没有再劝。 二人退出书房,内侍林书平问护卫赵三,“你可知道公子为何不急着定下婚期?” 护卫赵三试着猜测道:“或许是考虑到顾姑娘。婚期太近的话,顾姑娘的嫁妆都来不及准备。不像萧姑娘,早在几年前就开始准备嫁妆,随时都可以出嫁。” 内侍林书平皱起眉头,“公子为何选了顾姑娘为妻?看样子顾姑娘在家中不受宠爱,不然嫁妆不会到现在还没准备好。我这心里头担心的很,等她嫁入王府,斗得过萧姑娘,斗得过王妃吗?可别尽给公子拖后腿。” “顾姑娘人很不错,只是摊上了妾扶正的继母,很多事情不太方便。” 护卫赵三小声替顾玖辩解。 林书平冷哼一声,“改明儿,咱家得找个机会,见一见这位顾姑娘。” 护卫赵三微蹙眉头,提醒对方,“你可别乱来。顾姑娘是公子亲自挑选的妻子,你若是乱来,惹怒了公子,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林书平笑了笑,“咱家自然不会乱来。公子挑中顾姑娘,一定有公子的理由。我只是赶在大婚前,替公子称一称顾姑娘到底有几斤几两。” …… 顾府! 谢氏歇息了几天,终于恢复了精气神。 时间到了二月,天气渐渐暖和起来。谢氏也打算找机会和大太太张氏掰扯掰扯管家的事情。 正好顾玥找来。 “请母亲替女儿做主。” “又怎么了?” 顾玥委屈地哭出来,“原本这点小事,女儿不该麻烦母亲。可是女儿越想越觉着憋屈,不光是女儿被人作践,连母亲被跟着丢脸。此事女儿一定要说出来。” 谢氏微蹙眉头,“你先把事情说来听听。” 顾玥擦干眼泪,说道:“嫁衣上面用的金线,大伯母替女儿准备了四两,可是给二姐姐却准备了八两。 都是二房嫡出,为何我和她的嫁衣所用金线,整整差了一倍?大伯母到底是何意,是看不起女儿,还是看不起母亲? 难道就因为母亲是继室填房,连带着女儿也要被人轻贱吗?” “胡说八道!” 谢氏大怒,扭头问春禾,“春禾,到底是怎么回事?金线的事情,为何你一直没有禀报?” 春禾偷偷扫了眼顾玥,真是个麻烦精。 她躬身说道:“启禀太太,这件事奴婢也是今天一早才知道,正准备禀报太太,三姑娘就来了。” 谢氏咬牙切齿,“大房欺人太甚,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大太太这会在哪里?” 春禾小心翼翼地说道:“应该是在议事堂吧。” 谢氏冷哼一声,“随我前往议事堂。” 谢氏气势汹汹来到议事堂。 议事堂这会人进人出,正忙着。 顾玖,顾珍等人,都跟着大太太张氏学着管家理事。 见到谢氏进来,大家都停下手中的活,朝她看去。 大太太张氏瞧着谢氏来者不善,挥挥手,让管事婆子们先退出去。 “弟妹怎么来了?” 谢氏哼哼两声,四下打量,“我来的不是时候,你们正忙着。” 说罢,谢氏在椅子上坐下,冷笑一声,盯着张氏看。 张氏端起茶杯,遮掩住嘴角的一抹冷笑,“弟妹既然知道我们正忙着,偏又这个时候过来,想必是有事情。” 谢氏挑眉,“自然有事。” 这个时候顾玥也赶了过来,悄悄走进议事堂,往自己的位置上一坐,以为人不知鬼不觉。 殊不知,屋里所有人都注意到她,并且猜测谢氏之所以这个时候找过来,肯定和顾玥脱不了关系。 顾珍朝顾玖看去,用眼神询问顾玖,知不知道谢氏因为何事而来? 顾玖微微摇头,她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之前好好的,今日突然发难,也不知道是谁又得罪了她。 总不能是她得罪了谢氏吧? 还真是! 只不过顾玖自己不知道罢了。 之后,顾珍又朝顾珊看去,想问顾珊知不知道内情。 顾珊微微摇头,她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完全是一脸懵逼。 大太太张氏问道:“不知弟妹有什么事?” 谢氏笑了笑,“第一件事,我想和大嫂论一论管家。我们两家没有分家,这个府邸是大房和二房共用,理应由你我共同管家,我这话可有错?” 张氏似笑非笑,“自然没错。” “那我是不是也该一起管家?”谢氏咄咄逼人。 张氏轻声一笑,点头说道:“弟妹自然应该跟着我一起管家。” 谢氏顿时露出一个胜利者的笑容。 却不料,张氏又说道:“我身为当家太太,这个家理应由我说了算。要是弟妹不嫌弃为我打下手,我倒是不介意让弟妹管管内务。” 谢氏的笑容僵在脸上,“大嫂何意?” 大太太张氏笑了笑,“弟妹的打算,瞒得了别人却瞒不了我。弟妹想要管家,无非是想找机会,接管府中在外置办的各项产业。 我也不瞒弟妹,这些年,我的确用公中的钱置办了不少铺子,田庄,还参股了两门生意。托福,这些年收益都还不错。 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弟妹可以帮着管家,比如帮忙打理厨房,针线房之类。 外面的产业,弟妹就不要妄想插手。没分家之前,这些产业,必须由我们大房出面打理。” “凭什么?” 谢氏不答应了,“外面的产业也有我们二房一份,我身为二房太太,为何不能插手。” 张氏似笑非笑,半点情面不留,直言说道:“因为我不相信弟妹。” “你……大嫂,你不要太过分。莫非大嫂私下里做假账贪墨了公中的钱财,怕我查出来?” 张氏嗤笑一声,“这话弟妹以后切莫再说,否则我家老爷可是个火爆脾气,倒时候我们两房打起来,可就不美了。” 谢氏张口结舌,“大嫂是在威胁我吗?” 张氏嘲讽一笑,“我是在提醒弟妹,小心祸从口出。无凭无据,你就敢指责我贪墨公中银钱,真以为我不敢对你动手? 我告诉你,就凭你刚莫须有的指责,我身为当家太太,嫡长媳,未来顾府的老封君,就有资格将你关到祠堂,让你好好反省反省。” 谢氏脸色一板,“你敢!” 张氏哼了一声,眼神轻蔑,“弟妹可以试试看,我敢不敢。你信不信,我将你关到祠堂反省,二弟一句话都不敢说。” 谢氏脸色一变,张口结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张氏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弟妹得空多读读书,温习一下府中的规矩。长幼秩序,可不能乱来。就好比玥丫头冲小玖大喊大叫,按照规矩,可是要打板子的。长幼不分,成何体统。” 顾玥脸色一变,急忙低下头,降低存在感。 谢氏怒极反笑,“今儿听大嫂一席话,我倒是长了见识。大嫂不让我管府外的产业,我认了。账本总该给我看一看吧。” 张氏微微一笑,摇头说道:“早在过年前,账本已经送给二弟过目。他看了,说了声很好,旁的话没有多说。弟妹对账本有任何疑问,问二弟去,我恕不解答。” 谢氏眼一瞪,“此事我怎么不知道?” 张氏说道:“那你得问二弟,他为什么没告诉你,我就不明白了。” 谢氏脸色铁青。 沉默了片刻后,她也很干脆,也可以说是能屈能伸,“之前大嫂说,准备将厨房还有针线房给我管?” 张氏点点头,“弟妹莫非不愿意?” 谢氏挑眉一笑,“哪敢不愿意。大嫂将厨房和针线房交给我管,我自然是责无旁贷。不过说起针线房,正好有件事,我想和大嫂掰扯掰扯。” “弟妹请说。” 谢氏喝口茶,润润喉,说道:“关于二丫头和三丫头的嫁衣,我听人说,大嫂给二丫头准备了八两金线,给三丫头却只准备了四两金线,这是何故? 两个孩子都是我们二房的嫡出,为何要区别对待?难道大嫂是看不起我,认为我生的孩子就要比二丫头低一等吗?” 张氏轻声一笑,“为何会区别对待,弟妹何必明知故问。 玥丫头嫁的是海西伯的嫡次子,身份自然尊贵,可是比起宁王嫡长子还是远远不如。 二丫头是由皇上亲自指婚,将来要嫁给皇孙为妻,她的嫁衣,金线能少于八两吗?当然不能。 要是你家玥儿也能嫁给皇孙为妻,或是嫁给伯爵府的嫡长子为妻,金线我也给她准备八两。 嫁给什么身份的人,就得准备什么样的嫁衣。 若是准备一件同身份不匹配的嫁衣,弟妹是成心想压海西伯府大少奶奶一头,成心给玥儿结仇吗?” “那至少也该和海西伯府大少奶奶的嫁衣金线一样。” 顾玥突然出声说道。 张氏瞥了眼顾玥,“长辈说话,玥儿,你作为晚辈不该随意插话。嬷嬷教导的规矩,你都忘了吗?” 顾玥涨红了脸,表情弱弱地看着谢氏。 谢氏冷哼一声,“大嫂好口才,什么事情到你嘴里,都是道理。” 张氏轻声一笑,说道:“弟妹误会了,不是我口才好,而是道理就摆在哪里,人人都知道。 就比如两个孩子的嫁妆,为什么小玖是四万两嫁妆,玥儿只有两万两嫁妆? 不就是因为一个嫁的是皇孙,一个嫁的只是伯爵府的嫡次子。 姑娘家,在娘家的时候,大家都是姐妹,亲亲热热,不分高下。 但是许配了人以后,高下立判。很无情,却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弟妹对此应该深有体会。” 张氏这番话一出口,姑娘们的表情都有些凝重。 身份,地位,婚事,到底有多无情,大家早有感触。 只是过去,没有人如此直接地说出来。 顾玥心头不甘,眼巴巴地望着谢氏。 谢氏盯着张氏,问道:“照着大嫂的意思,我家玥儿只能有四两金线绣嫁衣?” “四两金线可不少。弟妹不要嫌弃。” 谢氏冷哼一声,“我若是想加二两金线,要如何?” 张氏挑眉一笑,说道:“如果弟妹肯自己掏荷包,我自然不会干涉。但是公中只能为玥儿出四两金线。此事还请弟妹体谅。” 真是欺人太甚。 谢氏当然不肯体谅张氏,她只觉着憋闷。 偏生规矩在那里摆着,她也无可奈何。 这会,谢氏前所未有地希望分家。 分了家,她就可以当家做主,想用多少金线就用多少金线。 什么规矩,统统滚一边去。 顾玥眼巴巴地指望着谢氏能替她添二两金线,可是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谢氏的承诺。 二两金线又不多,加上工钱也值不了多少钱。母亲却连这点金线都不肯添给她。 顾玥心里头失望到了极点。 “弟妹还有别的事情吗?” 张氏问道。 谢氏笑了笑,“既然要管家,首先就要过目账本。我打算留在议事堂,查一查厨房和针线房过往几年的账本。” 张氏特别干脆,当即吩咐下人,“去,派人到账房,将厨房和针线房过去五年的账本全部搬过来。” 接着,张氏又问谢氏,“弟妹,要不要我给你安排一个账房先生?” 谢氏很干脆的拒绝,“不用,我这里有会算账的人。” “那就好。” 张氏笑了笑,“姑娘们,今儿就忙到这里,你们都散了吧。” 顾玖等人起身,告辞离去。 顾玥追上顾玖,“二姐姐,我有话和你说。” “三妹妹想说什么?” 顾玖回头看着顾玥。 顾玥冲上前,站在顾玖的面前,说道:“就因为你嫁的人是皇孙,你便处处压着我。我不服气。” 顾玖望天,笑了笑。 “三妹妹,你不服气,去和太太说。你和我说没有用。正所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可不是我们能决定的。” 顾玥的脸色蓦地红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在讥笑我吗?” 顾玥的婚事,是她要死要活弄来的,真要论起来,真谈不上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故此,别人一说这话,顾玥就免不了多想。 总以为别人是在暗讽她。 顾玖一本正经地说道:“三妹妹多虑了。我只是就事论事,绝无讥讽的意思。我还有事情忙,就不陪三妹妹闲聊。告辞。” “你给我站住,站住……” 顾玖哪里会理会她,直接就离开了。 第179章 被刺激得神智失常 侯府松鹤堂。 大家陪着老夫人魏氏说话。 不知是谁提了一句嫁衣金线,老夫人魏氏就问了一句。 大夫人小魏氏轻咳一声,说道:“隔壁府上,小玖和玥丫头都要开始准备嫁衣,小玖得了八两的金线,玥丫头得了四两的金线。 谢弟妹心疼亲闺女,认为玥丫头受了委屈,于是就找张弟妹吵闹。吵到最后,张弟妹也没让步,只说规矩如此。” 老夫人魏氏蹙眉,“为了几两金线就要吵一架,谢氏就不知道自己拿金子出来,请人绞成金线,给宝贝闺女添上吗?” 大夫人小魏氏抿唇一笑,说道:“或许是谢弟妹舍不得吧。” 二夫人王氏笑了起来,“还说是宝贝闺女,却连几两金子都不肯出。未免太吝啬了些。” 大夫人小魏氏笑了笑,没有作声。 她乐意见到别人埋汰谢氏。 谢氏就是欠敲打。 老夫人魏氏问道:“小玖的婚期还没定下来吧?” 大夫人小魏氏点头,说道:“还不曾定下婚期。不过儿媳听说宁王府公子议和萧姑娘的婚期已经定了,就在今年七月。 公子诏和小玖的婚期,如果现在不定下,就要晚于公子议的婚期。 如此一来,小玖嫁到王府,明明是嫡长媳,却要受到萧姑娘的掣肘。 也不知宁王府是如何打算,还有那公子诏,似乎也不急于成亲。” 老夫人魏氏微微蹙眉,“咱们府上,和宁王府搭不上话。要不然就派人去王府问一声。” 三夫人段氏说道:“儿媳却以为,小玖既然已经许配给了公子诏,这就是现成的搭话理由。隔壁府上二老爷,理应派人上王府问一声,也是礼数。” 大夫人小魏氏点点头,“三弟妹说的有理。婚事就是现成的理由,王府不主动,隔壁府上不能不主动。是该找个机会,派人到王府问一声。” 老夫人魏氏说道:“改明儿我和老侯爷说一声,听听老侯爷是什么意思。于嬷嬷,你去箱笼里看看,剩了多少金线?” 于嬷嬷领命,去里间查看。 二夫人王氏问道:“老夫人是要给隔壁府上的姑娘送金线吗?” 老夫人魏氏笑了笑,“谢氏做太太,做得稀里糊涂。为了一点金线,吵吵闹闹,不说丢脸的事情,单是小玖和玥丫头两姐妹就会因为此事生出嫌隙。老身不知道就算了,既然知道了,老身少不得敲打敲打谢氏。” 于嬷嬷从里间走出来,“启禀老夫人,还剩下半斤金线。” 老夫人魏氏很干脆,“给小玖送二两金线,玥丫头也送二两金线。她们两姐妹,老身一视同仁,绝不厚此薄彼。 老身还听说珍丫头也在说亲,因为国丧耽误了。剩下的一两金线,就给珍丫头送去。 老身希望她这次说亲能够顺顺利利,早日定下一门好亲事。 告诉她,别管婚事定没定,嫁衣该准备了。一两金线不多,却也是老身的一番心意。” “老夫人就是慈爱。” 于嬷嬷领了差事,带着小丫鬟,拿这这半斤金线,前往隔壁顾府送礼。 大太太张氏出面接待了于嬷嬷。 听说于嬷嬷给姑娘们送金线,她立马派人将几个姑娘叫到花厅,又派人去请谢氏。 谢氏是二房太太,于嬷嬷过来送礼,她理应在场。 人到齐了。 于嬷嬷说明来意,“老夫人听说小玖姑娘,玥姑娘,珍姑娘都在做嫁衣,便让奴婢特意走一趟,为三位姑娘送来绣嫁衣的金线。” 说完,让小丫鬟将金线送上。 顾玖上前,忙说道:“让老夫人费心了。府中已经准备了足够的金线,我们怎好再要老夫人的金线。这不合适。” 顾玥低头,撇嘴。顾玖有八两金线,当然不在乎。可是她在乎。 偏生她不能将心里话说出口,那太没规矩。 顾珍心里头也是期盼的,却也知道长者赏赐,理应推辞一二。 于嬷嬷笑道:“老夫人说了,这是她的一番心意,三位姑娘务必收下。要不然老夫人该不高兴了。” 顾玖朝大伯母张氏看去。 张氏冲她点点头。 顾玖忙说道:“长者赐,不敢辞。那我就代大姐姐还有三妹妹,收下这份礼物。” 于嬷嬷笑眯眯的,“理应如此。” 张氏乐呵呵的,“还是老夫人心疼姑娘们。弟妹,你说呢?” 谢氏尴尬一笑,“老夫人的一番心意,孩子们都会铭记在心。” 于嬷嬷朝谢氏看去,“二太太要操持三位姑娘的婚事,辛苦了。老夫人还说,请两位太太得了空去侯府坐坐,她一直念着大家。” 大太太张氏笑道:“改明儿得了空,我就去侯府给老夫人请安。弟妹,可要同去?” 谢氏笑了笑,“自然同去。” 谢氏心里头很不得劲。总感觉于嬷嬷是话中有话,却又琢磨不透。 她感觉古怪得很。 于嬷嬷似笑非笑,喝了两口茶,便借口有事告辞离去。 顾玥得了二两金线,别提多高兴了。一脸的兴奋,掩都掩不住。 顾珍也很高兴,不过她好歹还知道收敛一下。 大太太张氏笑道:“这下好了,弟妹再也不用为了玥丫头的嫁衣金线操心了。” 谢氏哼了一声,“若非大嫂张口规矩,闭口规矩,我又何必为玥儿的嫁妆金线操心。” 大太太张氏似笑非笑地看着谢氏,“二两金线,也不值多少钱,了不起几百两银子。弟妹何至于就如此,亲闺女的嫁衣,连二两金线都舍不得出。” 谢氏气了个倒仰,“大嫂说得轻巧。我们二房不像你们大房,把持着公中的产业,又不用嫁闺女,当然不用在乎几百两银子。我们二房,有儿有女,除了三个闺女的婚事,三郎和六郎的婚事也得抓紧操办。 光是几个子女的婚事,就已经将我和我家老爷多年的积蓄掏空,哪里还有多的钱去置办金线。 要是大嫂肯让我打理公中的产业,区区几百两银子,我也可以豪爽的拿出来。可惜,大嫂不肯给我机会。” 张氏冷哼一声,“弟妹果然是小人之心,看来我之前的警告,弟妹是没听进去。” 谢氏脸色微微一变,她可是记得,张氏说要将她关进祠堂反省的话。 她毫不怀疑,张氏绝对做得出这种事情。 将门世家出身的人,行事就是野蛮。 谢氏哼了一声,“我忙,先告辞。大嫂自便吧。” 说完,谢氏起身离去。顾玥急忙跟上。 张氏嗤笑一声,偷偷翻了个白眼。 顾玖摇头笑笑,谢氏明明在大伯母张氏手里讨不到半点好处,偏又不服输,非要上赶着找抽。只能说精神可嘉。 顾玖起身,准备告辞。 大太太张氏叫住她们姐妹二人。 “珍丫头,如今正值国丧,诸事不便。等百日热孝过去,届时你的婚事也该议议。” 顾珍顿时涨红了脸颊,显得手足无措。 “大伯母,我的婚事……不是说没了下文吗?” 大太太张氏笑了笑,说道:“我娘舅家,的确没了下文。不过我妹妹家,却看上了你。你可嫌弃?” 顾珍连连摆手,“侄女当然不会嫌弃。” “那就好。等百日热孝一过,两家再相看相看,若是合适,便将婚事定下来。你的嫁衣,也得抓紧做了。” 顾珍红着脸,重重点头,“多谢大伯母。” 顾珍很是激动,眼眶已然湿润。 张氏见状,忙说道:“瞧你这孩子,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何至于如此。” 顾珍擦着眼泪,一边说道:“原本我的婚事,该由我家太太操持。没想到,太太没指望上,最后全靠大伯母帮我解决了终身大事。” 张氏说道:“现在说解决为时过早。等婚事定下来,你再来谢我也不迟。” 顾珍重重点头。 顾玖和顾珍一起出了花厅。 顾珍看着阴沉沉的天空,却觉着天气正好,犹如她的心情。 她对顾玖说道:“二妹妹,这回我还是沾了你的光。” 顾玖说道:“大姐姐客气。老夫人慈爱,没想到还惦记着我们的婚事。” 顾珍笑了笑,说道:“我恨不得做老夫人的亲孙女。” 奈何,老夫人只是侯府的老夫人,而非顾府的老夫人。 顾珍心里头很遗憾,遗憾自己没有生在侯府。若是生在侯府,也不用过得如此辛苦。 顾珍拿着金线去见胡姨娘。 胡姨娘很高兴,“老夫人竟然还惦记着你,真是难得。我得亲手给老夫人做一套鞋袜,改明儿你给老夫人送去,就说是你亲手做的,孝敬老夫人。” 顾珍迟疑,“万一老夫人从针线上看出我撒谎,如何是好?” “放心,不会让老夫人看出来。” 胡姨娘肯定地说道。 顾珍放心下来,又说道:“大伯母说,等百日热孝过后,就会给我说一门亲事。若无意外,这门婚事一定能成。” “当真?” 顾珍重重点头。 胡姨娘更加高兴,“谢天谢地,你的婚事总算有了眉目。只要你能嫁到好人家,这些日子所受的苦都值得了。” 母女两人抱头哭了一场。 丫鬟进来说道:“姨娘,太太让你去一趟芙蓉院,说是有事吩咐。” 胡姨娘擦干眼泪,又命丫鬟打来热水洗漱。 她问传话的丫鬟,“太太可有说唤我过去所为何事?” 丫鬟摇头:“太太没说,只是让姨娘赶紧过去。” “知道了,我马上就过去。” 顾珍有些担心,“姨娘,不会有事吧?” “放心,不会有事。” 胡姨娘来到芙蓉院,经过丫鬟通报,走进正屋。 顾玥陪在谢氏身边,瞧她红肿的双眼,显然是哭过。 胡姨娘狐疑,顾玥得了二两金线,理应高兴,为何还会哭? 顾玥擦擦眼角的泪痕,说道:“母亲,女儿先告退。” 谢氏点点头,“去吧。” “婢妾给太太请安。” 胡姨娘恭恭敬敬的。 谢氏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嗯”,指着旁边的杌凳,示意胡姨娘坐下说话。 胡姨娘低眉顺眼,“谢太太。” 谢氏笑了笑,“算算时间,白姨娘快要生了。你们的院子挨着,这段时间,怎么没见你去看望她?” 胡姨娘心头一惊,太太连她有没有看望白姨娘都知道,果然这府里的事情都逃不过太太的双眼。 她躬身说道:“启禀太太,婢妾这段时间身子有些不舒服,怕过了病气给白姨娘,便没去看望她。” 谢氏嗤笑一声,“白姨娘要生了,你有什么打算?” 胡姨娘一愣。 谢氏立马板着脸,“你可别告诉我,你什么准备都没有?” 胡姨娘张口结舌,想了好一会,才说道:“太太,白姨娘那边,得等她发作的时候才好动手。” “这个我知道。我是问你,你有没有把握?” 胡姨娘脸色微微一变。 很显然,谢氏是想让她出面背锅。 这个锅,她到底该不该背? 胡姨娘脑中转过各种念头。 谢氏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珍丫头和顾珩都到了说亲的年纪,一个要置办嫁妆,一个要置办聘礼。府中艰难,这嫁妆和聘礼,怕是只能委屈两个孩子。” “太太……” 胡姨娘惊慌。 谢氏挑眉一笑,拿捏胡姨娘,她驾轻就熟,不用费半点心思。 “胡姨娘,你想清楚了吗?” 胡姨娘艰难地点点头,“婢妾想清楚了。等到白姨娘发作的时候,婢妾会亲自处理此事。若是女孩便罢了,若是男孩,定叫孩子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谢氏却板着脸,咬牙切齿地说道:“别管白姨娘生的是男孩女孩,那个孩子不配见到第二天的太阳,你听明白了吗?” 胡姨娘先是茫然,紧接着恍然大悟。 白姨娘怀孕的时机太巧,正好是谢氏被顾大人冷落的那段时间。偏生谢氏的孩子流掉了,白姨娘却母子均安。 这一桩桩,一件件,刺激得谢氏早已经神智失常。 她容不下白姨娘的孩子,也容不下白姨娘这个人。 只恨不能亲自动手,让白姨娘一尸两命。 不过能够借胡姨娘的手,除掉白姨娘的孩子,谢氏基本上满意。 胡姨娘躬身领命。 谢氏摆摆手,“下去好好准备吧,有什么需要,同春禾说一声,她会帮你办妥。记住本宫的话,那个孩子若是见到第二天的太阳,珍丫头的嫁妆,顾珩的聘礼,就别怪我出手寒酸。总之,你自己斟酌着办。” 胡姨娘脸色灰白地离开了芙蓉院,心里头乱得不行。 她在园子里乱走,等醒悟过来的时候,已经站在白姨娘的相思院院门口。 “胡姨娘来了,我家姨娘之前还念叨着你。胡姨娘要进来吗?” 婆子很热情地招呼胡姨娘。 胡姨娘点点头,沉默地走进相思院。 白姨娘的肚子已经很大了,随时都有可能生产。 “胡姐姐,你可算想起来看望我。眼看着要临盆,我这心里头是越来越心慌。你说我这胎能顺利生下来吧。” 胡姨娘盯着白姨娘硕大的肚子,点点头,“肯定能顺利生下来。你撩起衣服我替你看看孩子有没有入盆。” “胡姐姐也懂看这个?” 白姨娘惊讶的同时,撩起衣服,露出硕大的肚子。 别看白姨娘肚子大,可她却没长妊娠纹。 胡姨娘暗自嘀咕,真是令人羡慕。 胡姨娘生顾珩的时候,是第一胎,不懂养胎,肚皮上于是就多了几条妊娠纹。 这事她一直很怨念。 等到怀顾珍的时候,胡姨娘有了经验,饮食上面极为克制,就没有长妊娠纹。 胡姨娘伸出双手,拖着白姨娘的大肚子。 “孩子已经开始入盆了。” “真的吗?” 白姨娘又惊又喜,“这么说孩子要出生了。” 胡姨娘点点头,手上暗暗用力。 白姨娘哎呦一声,“孩子在动。” “孩子动才好。” 胡姨娘继续用力。 第180章 婚期 “胡姐姐,孩子动得好厉害。” 白姨娘抚摸着肚子,“孩子不会是要生了吧。” 胡姨娘轻声笑道:“应该不会那么早。不是说离着临盆还有二十来天吗?” 胡姨娘不动声色地放开白姨娘的大肚子,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 白姨娘笑了笑,“我听人说,提早出生的孩子多半都是男孩,推迟出生的孩子多半都是女孩。” 胡姨娘问她:“你盼着孩子早点出生?” 白姨娘也没否认,点了点头。 胡姨娘说道;“孩子早点出生也好。” “这话怎么说?” “太太刚刚接管厨房和针线房,千头万绪,忙得很。孩子这个时候出生,太太分不出精力。再过些时候,太太熟悉了府中的差事后,自然就能腾出手来。等到那时候,你这里一发动,太太立时三刻就能赶过来。” 这番话让白姨娘心头一跳。 她最担心的事情,就是生孩子的时候,谢氏守在产房外面。 光是想一想,就让她胆战心惊。 转眼,白姨娘又笑了起来,“多谢胡姐姐提醒,我知道了。不过孩子的出生,我想还是顺其自然最好。” 胡姨娘暗自冷笑一声,她敢肯定,白姨娘已经将她的话听了进去。 她也不拆穿白姨娘,识趣地告辞离去。 等人一走,白姨娘就站在窗户边暗暗思量。 她将丫鬟翠柳叫到身边,给了翠柳一个荷包,又叮嘱了一番。 翠柳领命,拿着荷包,悄悄出了二门,到外院找人去了。 过了两日,翠柳交给白姨娘一个药包。 她有些担心,小心翼翼地问道:“姨娘,真的要用催产药吗?孩子原本就快要出生了,何不顺其自然,等孩子发动。” 白姨娘抓着药包,咬牙说道:“不能再继续等下去。” “可是,万一有个三长两短,那如何是好。” “我情愿搏一把,也不想让谢氏操纵我的生死。” 白姨娘眼中有狠意,她对自己狠,对肚子里的孩子也狠。 翠柳的心跟着跳了跳,“姨娘打算什么时候服药?” 白姨娘轻声一笑,问道:“太太什么时候会出府?” 翠柳说道:“现在还在皇后娘娘的热孝期间,京城禁止饮宴。不过奴婢听说,太太过两天要去隔壁侯府请安。” “太太去隔壁侯府请安的那天,就是我的机会。” 白姨娘等待的机会很快到了。 老夫人魏氏派人送来总共半斤的金线,顾府理应到侯府请安道谢。 这日,一大早,顾玖收拾整齐,同姐妹们一起,跟随大伯母张氏,以及谢氏前往侯府请安。 到了侯府,直接被下人迎到松鹤堂。 大家分别给老夫人魏氏请安见礼。 老夫人魏氏喜欢热闹,尤其是喜欢姑娘们围在身边说笑。 她瞧着顾玖姐妹几人,乐呵呵的,“你们可算来了。都坐下,都坐下。” 大太太张氏笑道:“老夫人,侄儿媳妇可想你了。昨晚想到今儿要来给老夫人请安,兴奋得都没睡好。” 老夫人魏氏乐呵呵地看着张氏:“老身看你精神挺好的,可见你又在逗老身乐呵。” 张氏说道:“侄儿媳妇说的是真的。” 老夫人魏氏笑道:“别管真的,假的,你们能来,老身心里头啊就高兴。” 顾玖接着话,说道:“那天得了老夫人送来的二两金线,侄孙女欢喜的紧。谢谢老夫人慈爱。” 顾珍和顾玥两人也都上前躬身行礼,道谢。 老夫人魏氏说道:“你们都是大姑娘了,眼看着就要出嫁,嫁做他人妇。你们留在娘家的日子越来越少,老身能为你们做的事情也越来越少。区区金线,能为你们的婚事添一点彩头,老身就满意了。” “老夫人最心疼姑娘们,舍不得姑娘们出门。我们都是知道的。”张氏忙说道。 老夫人魏氏感慨道:“好好的姑娘,嫁到别人家里,上有公婆,下有小姑子小叔子,还得相夫教子,承受各种压力。日子哪里比得上在娘家舒坦。 过去,老身一直在说,姑娘家也只有在娘家的十多年,能过上自在日子。嫁了人,就再也没有自在日子可过。 因此,我们做长辈的,对家里的姑娘们要多疼爱一些。给她们预备的嫁妆尽量丰厚一些。 等她们嫁了人,手里有丰厚嫁妆,底气也足一些。好歹想吃什么,想喝什么,拿着嫁妆银子买来就是。” “还是老夫人有见地。” “老夫人果然是真心替孩子们着想,儿媳自愧不如。” 顾玖等人听了老夫人的一番话,心头也被触动。 她们还没出嫁,却已经感受到婚姻的不容易。 光是为了嫁妆,顾玥就闹了多少次,谢氏又发了多少次火。 根本死一地鸡毛。 大家坐下来说着话。 老夫人就提起了孩子们的婚期。 “玫丫头的婚期,原本定在四月,因着国丧,又推迟到五月二十。到时候你们都来喝喜酒。” “玫丫头的喜酒,我们肯定不会错过。”大太太张氏应下。 顾玖冲顾玫促狭一笑。 顾玫瞪了她一眼。 老夫人魏氏问谢氏,“你家玥儿的婚期,定了吗?” 谢氏立马挺直了背脊,躬身说道:“已经定了,就在今年八月。” 老夫人魏氏乐呵呵的,“八月好啊,那时候已经不热了。苦了我家玫丫头,五月正是热的时候,穿着厚厚的嫁衣,不知有多辛苦。” 顾玫低着头,耳朵都红了。 顾玖冲她笑了笑。 大夫人小魏氏说道:“五月的确热了些。今年的好日子原本就不多,错过五月,就只能拖到七月以后。我听说宁王府公子议同萧家姑娘的婚期就定在七月。” 老夫人魏氏点点头,“正是七月。知礼媳妇,你家小玖和公子诏的婚期定了吗?公子诏是嫡长子,理应在公子议之前成亲。” 谢氏哪里关心过顾玖的婚期啊。 她张张嘴,想了想,说道:“小玖的婚期,得问我家老爷。这事侄儿媳妇做不了主。” 老夫人魏氏笑了笑,“为难你了。” “有老夫人的体谅,再难侄儿媳妇也能扛过去。” 谢氏略显激动地说道。 老夫人魏氏说道:“老身知道这些年你很辛苦,里里外外都要你操持。好在你们一家大小都回了京城,孩子们的婚事也都有了着落。过几年,等顾琤成亲,顾珙长大,你就可以享福了。” 谢氏激动得眼眶湿润,“托老夫人的福,侄儿媳妇如今就指望着孩子们都能有一门好姻缘。” 老夫人魏氏面带微笑,“都会有的。” 大夫人小魏氏提醒道:“小玖同公子诏的婚事,也该抓紧了。” “这事怕是难办。”大太太张氏说道:“如果要赶在公子议之前成亲,就只能在五月。可是小玖的嫁妆还没有准备好。” 老夫人魏氏蹙眉,“这么多年,就没想到提前为孩子们置办嫁妆吗?” 张氏朝谢氏看去。 谢氏刚激动完,这会又面临难题。 她张张嘴,说道:“小玖的嫁妆,我家老爷从一开始就说由他派人操持。老夫人,不是侄儿媳妇不尽心,实在是无处下手啊。” 老夫人魏氏不置可否,“小玖的嫁妆还没准备好,她和公子诏的婚期,怕是只能晚于公子议和萧家姑娘的婚期。” 大夫人小魏氏说道:“莫非要拖到年底。等到年底,那位萧家姑娘已经嫁入王府半年,估摸着王妃会让萧家姑娘主持中馈。等到小玖嫁入王府,岂不是很尴尬。” 为何尴尬,不言自明。 顾玖身为嫡长媳妇,却最晚进门,还不能主持中馈,果然尴尬。 大家都是一副担忧的模样。 顾玥心里头却觉着痛快,该,活该。 真当嫁给皇孙就能高枕无忧吗。等着瞧吧,苦日子都在后面。 顾玥低着头,偷偷一笑。 谢氏心里头也很痛快。 因为顾玖,她这一年受了多少闲气。 顾玖嫁到王府,处境越尴尬,她就越高兴。 老夫人魏氏出言安慰顾玖,“小玖,你也别多想。老侯爷已经让人传话给你父亲,想来你父亲已经有了主意。” 顾玖轻声说道:“多谢老夫人。婚期一事,全凭父亲做主。” 顾玖并不在意婚期早晚,甚至巴不得过个两三年再成亲。 她真的,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不想那么早出嫁。 嫁给刘诏,就意味着陷入了夺嫡之争这个漩涡。 要命啊! 这辈子她可是立志要长命百岁,才不想那么早死。 老夫人魏氏笑道:“老身就喜欢小玖这副宠辱不惊的模样,足够稳重。就算婚期拖到年底,老身也不会太担心。以小玖的本事,她和萧家姑娘之间,未必就落于下风。” 大夫人小魏氏点点头,一边打量顾玖,一边说道:“老夫人说的有理。小玖聪明,有急智。想来王府内务,应该难不住她。” 顾玖脸颊发热,连说当不起。 老夫人魏氏哈哈一笑,“小玖这孩子,就是太谦虚。你别怕,等你嫁到王府,老身替你撑腰。” “谢谢老夫人。” 不管这话真假,顾玖心里头很感动。 老夫人魏氏摆摆手,“玫丫头,带着妹妹们都去厢房说话。老身知道,你们在这里拘束得很。” “孙女听老夫人的。妹妹们,我们去厢房说话。” 大家起身,跟随顾玫前往厢房。 顾玖打趣她,“玫姐姐五月份的婚期,恭喜玫姐姐。到时候我要给玫姐姐送一份大礼。” 顾玫捏捏顾玖的脸颊,嫩得很。 “别光说我,你和公子诏的婚期到现在还没确定,你就不担心吗?那位萧姑娘你应该见过吧,是个精明厉害的人。你和她做了妯娌,可要当心了。” 顾玖笑道:“公子诏没有急于定下婚期,想来他另有打算,或是胸有成竹,并不担心自家兄弟抢先成亲。他都不担心,我又何必担心。” “你倒是想得开。” 顾玖笑了起来,“老夫人之前说的话我觉着很对,身为姑娘家,自家的日子就是在娘家的日子。算算时间,自在的日子是越来越少了,我又何必为了还没发生的事情自讨苦吃。 什么萧姑娘,什么婚期,都是将来的事情。船到桥头自然直,等我嫁到王府,再去想办法应付也不迟。” 顾玫笑道:“我就知道小玖妹妹的想法和别人不同。换做是我,想到婚期还没定下来,我都难免要担心几日。见你如此豁达,我就放心了。等你嫁到王府,以你的心性,定然也能过上自在的日子。” 顾玖甜甜一笑,“谢玫姐姐吉言。若是在王府也能过上自在日子,这门婚事倒也不赖。” 顾玫笑道:“别乱说,小心被人听了去。” 顾玖点头。 顾玥找到顾玖,嘴角含笑,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二姐姐,真不好意思,我的婚期在你前面。你千万别介意。” 顾玖:呵呵! “让三妹妹失望了,你的婚期在我前面,我还真不介意。” 顾玥甜甜一笑,“我就知道二姐姐最大度。二姐姐不知道吧,大姐姐可着急了。她居长,婚事到现在还没定下,心里头不知道慌成什么样子。我听说她也在绣嫁衣,就怕嫁衣绣好了,也没有找到合适的人家。” 顾玖看不起顾玥小人得志的模样,“三妹妹,刚才这话,你敢当着大姐姐的面说吗?看她不撕烂你的嘴。” 顾玥脸色一变,表情也很不自然,“我不和你说了。” 顾玥哼了一声,急忙离开。 顾玖嗤笑一声,顾玥典型的没事找事,不对,应该是找抽。 她也不想想,顾珍的婚事为何到现在还没着落,还不都是因为她的缘故。 她要是敢当着顾珍的面说出那番奚落讥讽的话,顾珍就敢挽起袖子撕烂她的嘴。 顾珍经过那些变故,如今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过去顾珍很怵顾玥,如今顾珍是半点没将顾玥放在眼里。顾玥敢挑衅,顾珍就敢骂回去。 这些事连谢氏都不好说顾珍什么。 毕竟是顾玥理亏,欠了顾珍。 姐妹互骂的事情,谢氏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不知道。内心深处,说不定希望顾玥得点教训。 顾玫望着顾玥的背影,同顾玖嘀咕道:“玥妹妹得了便宜还卖乖,难怪珍妹妹对她怨气那么大。” 顾玖笑了笑,说道:“顾玥从来不知道见好就收,总想在姐妹面前显摆。” 顾玫笑道:“我都想得出来,玥妹妹在西北的时候是何等的风光骄傲,只怕你们加不起都不及她一根手指头。” 顾玖连连点头,“玫姐姐火眼金睛,一眼看透真相。在西北的时候,我们四姐妹加起来,都不及她一根手指头。那时候,太太宠她如眼珠子一般宝贝,真正是将她捧在了手心里。” “如今谢婶娘不像以前那么宠爱玥妹妹,莫非是因为不满意玥妹妹的婚事?” 顾玫又猜中了真相。 顾玖微微点头,“顾玥一定亲,太太就病了。” 为何生病,不言自明。 顾玫了然一笑,“难为小玖妹妹。” 顾玖摆手,“我不为难,为难的是四妹妹。” 不管顾玥嫁给谁,顾玖都毫不在乎。 顾玥想要显摆,真是找错了对象。 丫鬟走进厢房,来到顾玫身边,悄声说道:“姑娘,贾家人来了。” 顾玫脸色微变,“贾家人可有说要见谁?” 丫鬟说道:“贾家人要见大夫人和大少爷。大夫人让婆子将贾家人请到花厅等候。” 顾玫咬咬牙,同顾玖说道:“小玖妹妹,我有点事先离开一会。” “玫姐姐尽管忙去。” 顾玫和丫鬟急匆匆离开了厢房。 贾家人找上门来,不知为了何事。瞧顾玫如临大敌的模样,只怕贾家人不好打发。 顾玖正想着贾家的事情,就看见小翠找了过来。 她朝小翠招手。 小翠急忙来到顾玖身边,“姑娘,出事了。白姨娘肚子发作,要生了。” 第181章 撸袖子亲自上阵 白姨娘离预产期已经很近了,可是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发作? 顾玖不想以恶意揣测白姨娘,但是她不得不朝那个方向想。 白姨娘可不是单纯的内宅女人。 这个女人精明得很,非常善于抓住机会,并且善加利用。 顾玖问小翠,“此事太太知道了吗?” 小翠点头,“奴婢看到冬梅进了正房。” 谢氏这会正在松鹤堂正房里面陪着老夫人说话。 顾玖说道:“此事我知道了,先不要声张。” 小翠应下。 顾玖留意着正房那边的动静,果然没过多久,就看见谢氏带着丫鬟,急匆匆出了房门,赶着回府。 青梅轻声问道:“姑娘,我们要回去吗?” 顾玖微微摇头,“这滩浑水,我们不参与。” 内宅女人斗法,顾玖身为晚辈,理应躲着。 不过她还是安排小翠从角门回顾府,盯着白姨娘那边的动静。 此时此刻,在顾府相思院,白姨娘正在产房内大叫。 因着催产药,孩子提前发动。 白姨娘早有准备,一发动就让人去请稳婆。 外院的人哪里认识什么稳婆,正慌乱的不知道该去哪里请稳婆的时候,翠柳站出来,说道:“我认识两个稳婆。” 外院的人,也没空去计较翠柳一个内宅丫鬟,如何会认识外面的稳婆。只知道有人认识稳婆,那就赶紧请来。 两个稳婆被请到了府上,正是上次顾玖命人去请的那两位。 两位稳婆一见到白姨娘,就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定是用了催产药,孩子提前发作。 二话没说,就命人做各项准备,然后关上产房门,开始替白姨娘接生。 胡姨娘得知消息,急匆匆赶到相思院。 她到的时候,稳婆已经进了产房,只听见白姨娘在产房内大喊大叫,声音刺破耳膜,极为痛苦。 胡姨娘表情凝重,她猜到白姨娘受了她说的那番话的启发会采取手段。 可是没想到白姨娘竟然如此干脆,这么快就下定了决心,并且抓住机会就开始催产。 白姨娘做事,好生干脆利落。 胡姨娘咬咬牙,直接朝产房大门走去。 翠柳突然出现,拦在门口,“胡姨娘请止步。” 胡姨娘板着脸,说道:“白妹妹叫得那样惨,我得进去看看,否则我不放心。” “多谢胡姨娘如此关心我家姨娘。不过我家姨娘吩咐了,除了稳婆,任何人不得进去。否则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她会把所有责任算在擅自进入产房的人的头上,到老爷跟前狠狠告一状。” 胡姨娘脸色微变,“这话是什么意思?白姨娘是在怀疑有人要害她吗?” 翠柳面无表情地说道:“有没有人害我家姨娘,奴婢不清楚。不过俗话说的好,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胡姨娘,你说对吗?” 胡姨娘冷哼一声,“这话你不该问我,应该问问白姨娘。问问她的疑心病什么时候能治好。整日里想着有人害自己,我看她是脑子不清楚。” 翠柳冷声说道:“我家姨娘脑子清不清楚不重要。胡姨娘你还是请回吧,等孩子生下来,奴婢会亲自去给你报喜。” “不用给我报喜,我就坐在厢房候着。这么大的事情,太太又不在府里,我理应替白姨娘盯着点。” “胡姨娘有心了,你请。” 翠柳客气又警惕地将胡姨娘请到厢房落座,然后又回到产房门口守着,盯着每一个试图接近产房的人。 产房门打开,小丫鬟端着一盆盆血水走出来。 翠柳脸色发白,这拉着一个小丫鬟,问道:“姨娘如何呢?” “快生了,稳婆正在让姨娘使劲。” 翠柳放开小丫鬟,心头松了一口气。 孩子平安生下来就好。 翠柳心里头催促着,盼着白姨娘快点生下孩子。太太那里拖不了多长时间。 要是耽误下去,太太回来了,那情况就糟糕了。 胡姨娘站在窗户边,眼睛死死地盯着产房门口。 她双手绞着手绢,脸色发青。 听着白姨娘一声声的叫声,心也跟着一跳一跳的。 白姨娘的叫声开始变得虚弱,胡姨娘又偷偷松了一口气。 白姨娘的力气快要用完了,要是这一胎难产,那才是一场好戏。老天爷都在帮她。 她又朝院门口看去,她已经命人去隔壁侯府传消息,为何太太还不回来。 只是稳婆已经在产房内,太太回来又能做什么?想做手脚,现在已经错过了最佳时机。 胡姨娘咬着牙,白姨娘这个女人果然会算计。 她就是算好了一切,才敢在这个时候用药催生。 胡姨娘冷哼一声,“白姨娘,就看看老天爷到底是站在你那边,还是站在太太那边。” 在谢氏到达顾府大门的时候,翠柳收买的小厮也到了京城府尹衙门,并见到了顾大人。 小厮告诉顾大人,白姨娘发作了,就要生了。 顾大人沉吟片刻,问马师爷,“公务可忙?” 马师爷很识趣,“大人放心,今日公务已经忙完。” 顾大人嗯了一声,“时辰还早,再过半个时辰,本官有事回府一趟。” 马师爷躬身说道:“大人日理万机,还需保重身体。不如今日就提早回府。若是有紧急公务,下官会派人及时告知大人。” 顾大人点点头,“辛苦你呢。” “为大人分忧,是下官该做的。” 顾大人在衙门逗留了片刻,就吩咐人备轿,启程回府。 他心里头还是惦记着白姨娘,盼着白姨娘替他添一个哥儿。 多子多福,顾大人对此深信不疑,儿子越多越好。 谢氏在二门下了马车,连芙蓉院都没回,直接赶往相思院。 一边走,一边问婆子,“现在什么情况?孩子出生了吗?” “孩子还没生下来,胡姨娘在那边守着。” “哦!” 谢氏心头松了一口气。有胡姨娘盯着,问题应该不大。 她刚走进相思院,就听见从产房传出白姨娘的惨叫声。 谢氏紧蹙眉头。 讨厌一个人,别说看见脸,光听见声音都觉着恶心想吐。 谢氏对白姨娘的厌恶就到了这种地步,听见白姨娘的惨叫,她就感觉浑身不适,同时又有一种畅快感。 胡姨娘见谢氏来了,忙从厢房走出来。 “婢妾见过太太。” 谢氏嗯了一声,“现在是什么情况?” 胡姨娘迟疑了一下。 谢氏冷哼一声,抬步走进厢房,胡姨娘急忙跟上。 春禾守在门口,不让人进入厢房。 “到底什么情况?”谢氏走进厢房后,不耐烦地问道。 胡姨娘忙说道:“启禀太太,白姨娘应该是用了催产药。” “果真?”谢氏瞪大了眼睛。 胡姨娘点头,“婢妾有七成把握。白姨娘这一胎,发作的时间未免太巧,正好赶上太太去隔壁侯府请安。” 谢氏冷笑一声,“她以为用催产药就能万事大吉吗,做梦。” 胡姨娘又说道:“婢妾一得到消息就赶了过来,本想进入产房看看情况,结果白姨娘身边的丫鬟拦着不让进去。还说谁要是不经过白姨娘的允许,擅自进入产房,一旦出现意外,责任就全算在那人头上。” “荒唐!她白氏有什么资格拦着人不让进。” 谢氏怒斥一声,走出厢房,直接产房大门走去。 翠柳出面阻拦,话还没有出口,谢氏就率先呵斥道:“放肆,连我你敢拦。将这个贱婢拖下去。” 说完,谢氏就推开产房大门走了进去。 绕过屏风,就是产房。 白姨娘躺在产床上,正在用力。 她摇晃着头,感觉自己眼花了。她怎么可能在产房看见谢氏。 “现在什么情况?” 谢氏直接开口问两位稳婆。 两位稳婆还算镇定,“回禀太太,情况还算顺利,孩子应该很快就生下来。” “是吗?” 谢氏似笑非笑地盯着白姨娘。 白姨娘瞪大了眼睛,浑身紧绷,“太太?太太怎么会在此?产房污秽,太太还是出去吧。” “无妨,你生孩子,我自然要来看看。我可是亲口答应老爷,要保你们母子均安。” “姨娘,快用力,孩子就要出来了。” “啊……” 白姨娘大叫一声,此时此刻,她内心愤懑无比。 千算万算,还是没算到谢氏如此不讲究,竟然进了产房。 白姨娘头冒冷汗,浑身肌肉绷紧,完全无法放松。她大吼大叫,发泄着内心的愤怒情绪。 “姨娘,用力。听我的吩咐,用力……” “啊……我没力气了,我使不出力气来,我不生了。” 白姨娘突然放声大哭起来。稳婆们见多识广,什么情况都遇到过。 白姨娘的哭泣,根本不会影响到她们。她们按部就班地催促白姨娘用力。 白姨娘在急促的喘气,感觉快要呼吸不过来。 一只冰冷的手,突然握住了她的手。 白姨娘看过去,那是谢氏的手。 她浑身一抖,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谢氏握着白姨娘的手,说道:“白姨娘,老爷可是对这个孩子充满了期待,你怎么能让老爷失望。不要再说不生了这样的话。你是在害你自己,也在害孩子,知道吗?” 白姨娘瞪大眼睛,眼神惊恐不安,“啊……你走,你走……呜呜……” 白姨娘又叫又苦,身体抽搐。 谢氏冷冷一笑,“你现在正在生孩子,我不与你计较。” 说完,谢氏放开白姨娘的手,又对两个稳婆说道:“好生接生,要是孩子出了什么事,饶不了你们。” 两位稳婆连连点头答应。 谢氏甩袖离去,走出了产房。 胡姨娘守在门口,见到谢氏出来,急忙迎上去。 “太太?” 谢氏轻声一笑,“我们到厢房等着,白姨娘这一胎怕是有些艰难。” 胡姨娘低眉顺眼地跟着谢氏到了厢房。 谢氏端坐微动,眼睛微微眯着。 她的内心,并没有外表看起来那么自信笃定。 她是刺激了白姨娘,却无法确定,能不能影响白姨娘,又有多大影响。 白姨娘生孩子这件事,她不能落人把柄。因此她没有做任何多余的事情,甚至没有给两位稳婆任何暗示。 她来迟了,已经错过了做手脚的最好时机。 只是胡姨娘…… 谢氏扭头,盯着胡姨娘,“我吩咐你的事情,为何没有办到?” 胡姨娘低眉顺眼地说道:“白姨娘一直防备着婢妾,等到婢妾得了消息赶来的时候,两位稳婆已经进了产房。” 顿了顿,胡姨娘又说道:“产房里面的两位稳婆,正是上次二姑娘暂代管家的时候,替白姨娘请来的那两位。显然,白姨娘早有打算,故意趁着太太不在府中,用药催生。” 谢氏冷冷一笑,“白姨娘果然擅于算计。不知道她有没有算计到自己的性命。” “姨娘,姨娘……” 远远的就听见顾琳的叫声。 顾琳得知白姨娘要生了,急急忙忙从侯府赶回来。 她一头的冷汗,眼泪也落下来,一副怕得不行的模样。生怕一回来,就见到白姨娘一尸两命。 她跑进院门,听到白姨娘的声音从产房传出来,突然就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五丫头,你看看你这个样子,成何体统?” 顾琳呆愣愣地抬起头,似乎没想到谢氏会从厢房出来。 “太太?” 她茫然的叫了一声。 谢氏板着脸,眼神嫌恶,“站起来。姑娘家,一点规矩都没有。谁让你蹲在地上。” 顾琳擦掉眼泪,从地上站起来,“我,我太紧张了。” 谢氏冷哼一声,“到厢房坐着等候。” 顾琳乖乖地来到厢房,又突然回头,问道:“太太,我姨娘不会有事吧。” “你最好盼着白姨娘无事。”谢氏没好气地说道。 顾琳沉默下来,在心里头默默念着经文。 她心里头乱得很,怪自己平时不用功。这会想要念经文,竟然念不出一篇完整的经文。简直是亵渎佛祖。 “太太,老爷回来了。” 春禾来到谢氏身边,悄声说道。 谢氏微蹙眉头,“老爷怎会在这个时候回府?难不成是有人偷偷通知了老爷?” 说完,谢氏的目光死死地盯着产房门口。 要说谁会偷偷通知老爷,非白姨娘莫属。 白姨娘这个贱人,果然不能掉以轻心。一不小心,就让白姨娘钻了空子。 谢氏又狠狠盯了眼胡姨娘,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让她盯着白姨娘,就是这样盯着的,半点用处都没有。 胡姨娘很委屈,她真的已经尽力了。她甚至蛊惑白姨娘,冒险用催产药催产。 听白姨娘的叫声,这一胎肯定好不了。 很快,顾大人就来到了相思院。 顾大人眼中有兴奋,有担心,有期待。 进门就问道:“现在什么情况?孩子还没生下来吗?” 谢氏从厢房走出去,“妾身见过老爷。听稳婆说,白姨娘的情况不太好,得花点时间。” 顾大人蹙眉,“不会有事吧。” 谢氏迟疑了一下,“女人生孩子,犹如一只脚踏进了鬼门关,这事妾身也说不好。” 顾大人不满,当即吩咐管家顾全,派人去请个大夫,以防万一。 谢氏哎呀一声,“还是老爷想得周到,妾身都没想到该派人去请大夫。” 顾大人看着谢氏,“今日去侯府请安,如何?” 谢氏温柔一笑,“挺好的。老夫人说起二丫头的婚期,有些担心。” 顾大人板着脸,“此事我已经听老侯爷提起过。改明儿让人准备一份礼物,派人送到王府。” 谢氏小心翼翼地问道:“不用亲自登门吗?会不会显得不恭敬?” 顾大人说道:“贸然登门不好,还是先送一份礼物到王府,试探一下王府的态度再说其他的。” “妾身听老爷的。” “啊啊啊……” 产房内传来一阵阵白姨娘的惨叫声,院子里所有人都被惊了一跳。 紧接着,就听见婴儿的哭声。哭声很微弱,像是个小猫一样。 顾大人哈哈大笑,“生了!” 谢氏陪着顾大人,露出一个很勉强的笑容。心里头则在大骂,白氏贱人,为何受了刺激还能如此顺利的生下孩子。 第182章 闷骚 白姨娘生了一个男孩。 顾大人大喜过望,下令打赏全府下人。 谢氏一听,脸色一垮,就要发作。 春禾急忙拉住谢氏,“太太,老爷正在兴头上,一点银钱赏了就赏了,不值得为了这点事同老爷闹僵。那样做只会便宜了白姨娘。” 谢氏咬咬牙,忍了这口气。 她狠狠瞪了眼胡姨娘,要将一腔怒火都发泄在胡姨娘身上。 胡姨娘暗叫一声糟糕,没想到老天爷竟然会站在白姨娘那边。 又是催产药,又是受刺激,白姨娘竟然还能顺利生下孩子,而且还是个男孩。 白姨娘这运气,真是逆天了。 胡姨娘已经做好准备,承受谢氏的怒火。 却不料,稳婆突然跑出来,大喊道:“白姨娘产后大出血,快,快请大夫。” 胡姨娘万万没想到,竟然会有这个转折。 她朝谢氏看去,只见谢氏嘴角微微翘起来,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不过那抹笑容很快就收了起来,取而代之是一脸的担忧之色。 “幸亏老爷派了人去请大夫,谢天谢地。” 谢氏特别真诚地同顾大人说道。 顾大人脸色僵硬,让顾全去催催,请个大夫这么长时间怎么还没请来。 “姨娘会不会有事?我要去见姨娘。” 顾琳从厢房冲出来,一头的冷汗,说着就朝产房大门冲去。 丫鬟们七手八脚,将顾琳拉住。 “五姑娘,里面污秽。你是姑娘家可不能进去。” 顾琳大哭起来,“我要见姨娘,你们放开。” “放肆!当着老爷的面,哭哭啼啼,成何体统。”谢氏怒斥顾琳。 顾大人拦住谢氏,“让她哭吧。她也是担心白姨娘的情况,才会如此伤心。” 顾琳闻言,哇的一声,放声大哭。 谢氏十分厌恶,却又不能表现出来。只能绷着一张脸,看谁都不顺眼。 大夫终于请来了。 白姨娘产后出血情况有些严重,幸亏大夫来得及时,废了牛鼻子劲,总算止住了出血情况。 大夫擦擦满头的汗水,对顾大人说道:“姨娘身子弱,又产后大出血,以后怕是很难受孕。” 顾大人张张嘴,“她没事了吧?” 大夫说道:“好生养着,照着一日三顿服药,不要大喜大悲,应能好起来。” “那就好,那就好。” 大夫收拾了药箱,想了想又说道,“孩子我看了眼,似乎是在娘胎里憋了气,有些弱。最好请个专业的儿科大夫来看看,小心没大错。” 顾大人脸色一僵,“孩子严重吗?” 大夫摇摇头,“说不好。小儿科我不擅长,不好做判断。大人最好是派人去太医院请胡太医。胡太医不仅擅妇科,也擅小儿科。” “多谢大夫。” 送走了大夫,顾大人脸色凝重,让人将孩子抱出来看看。 谢氏说道:“孩子小,受不得风。” “那就抱到房里看看。” 说完,顾大人进了卧房,让人将孩子抱来。 刚出生的孩子小小个,红扑扑的,像是猴子屁股,眼睛还没有完全睁开,头发倒是很浓密。 孩子不怎么哭,哭起来声音也很弱小。 顾大人见了,微蹙眉头。当即吩咐管家顾全,拿着他的名帖去太医院请胡太医上门。 顾全有些担心,“老爷,万一胡太医不肯来,怎么办?” “告诉他,本官给他加倍的诊金。” 谢氏一听,火气蹭蹭蹭的往上冒。却被春禾劝住了。 现在可不是同老爷置气的时候。 谢氏深以为然,只能忍了又忍,忍字头上一把刀。 她不耐烦在这里守着,怕继续守下去,肺都会被气炸。便找了个借口离开了相思院,回了她的芙蓉院。 一回到芙蓉院,谢氏就接连砸了两个茶杯。 “气煞人也!老爷满心满眼都是白氏那个贱人,还有白氏生的小贱种,却不曾正眼看一眼本夫人。” “太太息怒。” 春禾想劝,却又被谢氏打断。 谢氏怒骂白姨娘,骂了许多难听的话。 最后放了狠话,她一定不会让白姨娘好过。 春禾张张嘴,想说太太当年生六少爷和八少爷的时候,老爷比现在过之而无不及。 那时候,无人能掠谢氏锋芒。 顾大人将谢氏宠到了天上,谢氏想要什么,顾大人一定会满足。 谢氏骂了一通,心情好了些。 她对春禾说道:“派人盯着白姨娘那边,我要知道所有的情况。” “奴婢遵命。” 顾玖跟随大太太张氏回了顾府,就听说白姨娘生了一个男孩。 她笑了笑,同丫鬟们说道:“白姨娘运气不错,也算是心想事成。” 青梅端来养生茶,说道:“白姨娘生了儿子,太太怕是要气死。” “放心,太太命长着,气不死的。” 顾玖端起养生茶,抿了一口。 青梅说道:“这下子府中热闹了,等白姨娘出了月子,怕是三天两头就要闹腾一回。” 顾玖拿起一本书,翻到上次看的页面,然后说道:“未必闹得起来。一个小孩子,从出生到成年,不知道要经历多少磨难。 白姨娘只要不糊涂,就该懂得夹起尾巴做人的道理。如此,太太说不定大度一回,干脆容下他们母子二人。” 青竹拿着针线进来,说道:“白姨娘不是糊涂的人,高兴过后,自然知道低调做人的道理。” 青梅说道:“等到十几年后,哥儿长大,娶妻生子,白姨娘也算是翻了身。” 青竹坐在杌凳上,整理针线,“先别说白姨娘。姑娘的婚期,该怎么办?真要比萧姑娘晚进门,姑娘在王府如何立足? 姑娘嫁到王府,就是嫡长媳妇。嫡长媳妇不管家,说出去别人都会猜测姑娘在王府是不是不受待见。奴婢一想到这里,就着急得很。” 青梅也是一脸担忧,“姑娘,此事该怎么办?” 顾玖半点不在意,“我都不担心,你们担心什么。就算天塌下来,也有高个子顶着。再说了,公子诏都不在意婚期比他兄弟晚,我又何必在意。” 青梅着急,“姑娘怎么能这么想?公子诏晚成亲,他依旧是王府嫡长子,该有的都有。而且男子不干涉内务,内务一干事情,与他何干。 姑娘可不一样了,姑娘是嫡长媳妇,却不能管家,别人会如何想?届时姑娘身处内院,处境得多难。” “是啊!身为嫡长媳却不能管家,连府中的下人都会轻慢三分,不将姑娘放在眼里。姑娘想弄点吃的喝的,怕是还要看人眼色。” 青竹青梅齐上阵,同顾玖分析这里面的坏处。 顾玖放下书本,“你们怎么知道我不能管家?” “姑娘比萧姑娘晚进门,如何能……” 顾玖打断丫鬟的话,说道:“你们都说了,我是嫡长媳妇。嫡长媳妇的体面,不是别人给的,是靠自己拿的。这个道理都不懂吗?” 青梅压低声音,问道:“姑娘是做好准备,要和萧姑娘斗法吗?” 顾玖轻声一笑,曲指在青梅头上弹了一下,“想那么多做什么?婚期都没定,说不定要到明年出嫁。现在啊,该怎么过日子就怎么过,怎么自在怎么来。以后不要再杞人忧天,无谓的担心。” 丫鬟们见姑娘如此笃定,心里头也跟着轻松下来。 虽然丫鬟们不知道顾玖要如何同萧姑娘斗法,可是心里头,却对顾玖充满了信心。 这个信心,是从去年开始,逐渐建立起来的。 …… 数天之后,宁王府。 宁王妃裴氏正在和府中的侧妃美人们闲聊,下人来禀报,说是顾府派人送来了礼物。 宁王妃裴氏愣了一下,“顾府?” 下人回禀,“同大公子定亲的顾府。” 宁王妃裴氏冷笑一声,“原来是那个顾府,本王妃未来的亲家。是谁上门送礼?” “顾府派了一位管家过来。” 宁王妃裴氏当即不满,“顾府竟然只派了个管家过来,正经主子一个都没露面,荒唐。让管事接待。以后顾府如果还是只派管家上门,不用禀报本王妃,让管家自行处置。” “奴婢遵命。” “等一等。” 宁王妃裴氏叫住下人,“派人通知一声大公子,告诉他,他未来丈人家派了管家过来送礼。你让他看着办。” 下人领命,退出了正房。 宁王妃裴氏却一肚子火气,“真不知道顾府做事到底有没有一点分寸,第一次就派了个管家上门。顾府到底何意?” “王妃息怒。顾府小门小户,不懂规矩也是有的。” “放屁!” 宁王妃裴氏呵斥说话的美人,“顾府是从侯府分家出来的,怎能算是小门小户,又怎么可能不懂规矩。本王妃知道了,顾府定是想着两家结亲,就该平起平坐,不能谄媚讨好王府。哼,全都是文人的酸臭味。” “顾大人太不懂事。” 宁王妃裴氏讥讽一笑,“那叫做文人的风骨。老大选了这么一门婚事,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就算他不乐意娶裴芸,也不能随便选个阿猫阿狗娶进门吧。堂堂王府,娶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姑娘,说出去都觉着没脸。” “王妃还没见过那位顾姑娘吧。不如找个机会,将顾姑娘请上门,让大家都看看是如何的花容月貌,竟然能让大公子力排众议,非她不娶。” 宁王妃裴氏点点头,“是该请上门见一面,不过要等到百日热孝后。到时候,你们谁记得提醒本王妃一声,本王妃就派人下帖子,办个赏花宴。” “还是王妃想得周到。” …… 下人来到东院文书苑,面见公子诏。 “启禀大公子,顾府派人送礼,王妃命管事接待。” 公子诏正在把玩一把镶嵌珠宝的匕首,声音清冷的说道:“本公子知道了。林书平,你去见见顾府的人,将礼物收下来,替本公子道一声谢。” “遵命!” 内侍林书平跟随下人退出文书苑,前往外院,见到了顾府管家顾全。 林书平同对方闲聊了几句,试着套话。结果对方也是交际场合上的老手,一句有用的话都没套出来。 林书平笑了笑,说道:“辛苦顾管家走一趟。你先回去,告诉顾大人,就说礼物王府收下了。改明儿再联络。” 顾全微微颔首,告辞离去。 林书平拿着礼单回到东院文书苑面见公子诏。 “公子,这是顾府送来的礼单。” 公子诏随意翻开礼单,礼物不轻不重,算是恰到好处。 “王妃那边可有说回礼的事?” 林书平摇头:“王妃不曾说过要回礼。” 公子诏冷冷一笑,“不回礼岂不是显得不懂礼数。拟定一份礼单,改明儿给顾府送去。” 林书平躬身领命。 公子诏继续把玩匕首,玩着玩着似乎没了兴趣,将匕首丢给林书平,“回礼的时候,你替本公子亲自走一趟顾府。这把匕首你带上。” 林书平愣了一下,不确定地问道:“公子的意思是,要将这把匕首放入礼单吗?” 公子诏眼一瞪,眼神像是在看一个蠢货。蠢货是没有资格在他身边伺候的。 林书平福至心灵,突然想到一个可能,“小的知道了,这把这匕首小的会亲自送到顾姑娘手中。” 公子诏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嗯,勉强有些满意。 林书平拿着匕首,急匆匆出了文书苑。 他擦擦额头上的冷汗,公子这是喜欢上了吗? 顾姑娘何德何能竟然让公子喜欢上。 转念一想,林书平又觉着不太可能。 公子向来不假辞色,对任何姑娘,都是一张面瘫脸,怎会就偏偏喜欢上顾玖。 不可能,真不可能。 他觉着自己一定死想多了。 怀揣着复杂的心情,他拟定了礼单,经过公子诏点头同意。 …… 过了两日,林书平带上礼物,来到顾府。 “姑娘,王府来人了。” 小翠特别激动地跑进芷兰院。 “听说来的是公子诏身边的内侍,点名要见姑娘。两位太太这会正在花厅里招呼客人,姑娘快去吧。” 顾玖合上书本,“来的果真是公子诏身边的内侍?” “千真万确。” 顾玖点点头,起身前往花厅。 花厅内,大太太张氏和内侍林书平闲聊着,两人其实就是尬聊。 张氏朝谢氏看看,谢氏身为二房太太理应出面招呼林书平。 可是谢氏有些怂,她不知道该和一个内侍聊些什么。 聊公子诏吗?显然不太合适。 说顾玖的好话?她不乐意。 问候王爷王妃?就怕说错话,引起误会。 亦或是说顾玖的坏话?谢氏脑子还没彻底糊涂,知道不能在王府来人面前乱说话。 于是乎,她就陪着笑一笑。全程都是大太太张氏在聊。 张氏很是无奈,又不是她嫁女儿,事事都要她来出头,累不累。 幸亏事关顾玖的婚事,张氏还乐意出头。换做其他人,张氏恐怕不一定会露面。 顾玖带着丫鬟来到花厅。 张氏和谢氏都松了一口气。 “小玖来了。快过来,这位是王府的林内侍,奉命上门送礼。” 顾玖面带微笑,对林书平福了福身,“见过林内侍。” “顾姑娘客气。” 林书平不动声色地打量顾玖。 顾玖大大方方随他打量。 林书平暗自点头,这份气度,这通身的气派,嫁到王府也是足够的。 林书平说道:“咱家奉王妃娘娘,大公子的命令,前来回礼。” 顾玖忙说道:“辛苦林内侍跑一趟。” “无妨。另外,王妃娘娘得知顾姑娘爱读书,特意命咱家送来几本书,请顾姑娘仔细通读。” 说完,站在林书平身后的小黄门递上一个桃木匣子。 顾玖双手收下,“多谢王妃娘娘垂爱,我会认真通读这些书籍。” 林书平点点头,“如此甚好。咱家还要赶着回王府复命,告辞!” “林内侍喝了茶再走。” “不了!” 林书平大步朝外走去。 大太太张氏命管家赶紧追上去送林内侍出门。 ------题外话------ 请书友们不要在书评区讨论别人的书,以免引起纷争。 以后还有讨论别人书籍的评论,一律做删除处理。 谢谢大家理解! 第183章 定情信物 “王妃怎会特意送你一匣子书籍?难不成王妃认为你规矩不好?” 林内侍一走,谢氏就恢复了伶俐口舌。 顾玖面色平静,说道:“不知。” “那赶紧打开看看,都是些什么书。” 顾玖微微摇头,“太太要是没别的事,我先回房看书。” 谢氏怒了,拍着桌子,“我让你打开匣子看看里面都是些什么书,不没听到吗?” 顾玖似笑非笑地看着谢氏,“太太,这是王妃送我的礼物,理应由我自行处置。” “你反了天了。你眼里还没有我这个嫡母?” 谢氏指着顾玖的鼻子大骂。 顾玖低头一笑,“太太身为嫡母,好歹也该有个做嫡母的样子。动不动就是斥责怒骂,不知道内情的人听了,还以为你我是仇人相见。” “放肆!” “我是不敢放肆的,只是有理说理。大伯母,今儿多谢你帮忙招呼林内侍,侄女先告辞。” 大太太张氏微微颔首,“去吧。” 顾玖福了福身,抱着匣子离开了花厅。 谢氏气得表情都扭曲了,“你给我站住。我没让你走,牛敢走?” 顾玖权当没听见谢氏的话,径直离开。 谢氏忙叫道:“拦住她,快拦住她。简直是无法无天,学的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面去了吗?” 下人们面面相觑,却没有人动一下。 二姑娘将来是要嫁给皇孙,哪里能随便动手得罪。太太糊涂了吧。 这么一耽误,顾玖早就走远了,人影都见不到。 谢氏气了个倒仰,指着春禾的鼻子大骂,“连本夫人的话都敢不听了吗?” “太太息怒!那毕竟是王妃送给二姑娘的礼物,奴婢岂敢随意动手,岂不是冒犯了王妃娘娘。” “放屁!” 谢氏怒斥。 大太太张氏神情悠闲,“弟妹,你最近发脾气的次数越来越多,是不是要请个大夫来给你看看。你这样下去,恐怕会老得很快。” 谢氏噎住。 急忙抬手摸摸自己的脸颊,“我老了吗?” 大太太张氏似笑非笑地看着谢氏,“再这么下去,你看起来,可比白姨娘老了十七八岁都不止。” “我怎么可能比白姨娘老十七八岁。大嫂不要胡说。” 谢氏脸色微微一变,极力反驳张氏的话。心里头又有不安,紧张,难道她真的看起来老了许多吗? 大太太张氏却说道:“到了我们这个年龄,爱发脾气的人,都是身体出了问题。易怒,比别人更容易衰老,身体也有诸多毛病。 反观那些脾气温和,想得开的人,就比同龄人看起来至少年轻了七八岁。 弟妹不想过早衰老,看起来比二弟年龄还要大的话,以后最好克制脾气,多笑笑,舒缓心情。” 谢氏张张嘴,语气柔和地说道:“大嫂误会了,我并不是多爱发脾气。” 大太太张氏抿唇一笑,“自白姨娘生下儿子,弟妹自己算算,你发了多少次脾气。看谁都不顺眼,看见谁都要骂几句,这还不是发脾气?怒伤肝,弟妹当心肝病。” “你……” 谢氏又要动怒,又想起张氏刚说的话,忍了忍,克制住了脾气。 “大嫂提醒的对,怒伤肝,我以后一定少发脾气。” 大太太张氏含笑点头,“弟妹能想明白,我就放心了。” 顾玖回到芷兰院,将匣子放在书桌上,却不急于打开。 青竹问道:“姑娘不打开看看吗?” 小翠嘀咕了一句,“太太真是太过分了,王妃送给姑娘的礼物,她也要看一眼。而且动不动就指着姑娘大骂。当真姑娘不是她亲生的,就可以随便作践。” 青梅说道:“太太因为白姨娘生了儿子,一直不痛快。” 小翠哼了一声,“太太有火气,冲白姨娘发去。凭什么冲着姑娘。幸亏姑娘性子强硬,否则非得被太太磋磨而死。” 顾玖笑了笑,“别讨论太太。她是更年期到了,看谁都不顺眼。” 几个丫鬟愣住。 青梅问道:“姑娘,什么是更年期?” “就是女人年龄大了,小日子快没了,身体跟着发生变化,那段时间会变得喜怒无常,脾气令人捉摸不定。俗称更年期。” “啊?太太才四十来岁吧。怎么这么早?”小翠心直口快。 顾玖笑了笑,说道:“有人早有人晚,持续时间几个月到几年不等。太太本就易怒,提早不意外。” “没想到易怒的人还有这坏处。” 几个丫鬟就像是没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一样,长见识了。 顾玖坐在椅子上,说道:“你们没发现吗,太太最近脸色蜡黄,看着明显比春节期间要憔悴。” 青梅说道:“姑娘这么一说,奴婢就想起来了。今儿见到太太,看着的确没春节那几天精神好,人显得疲惫。” 顾玖嗤笑一声,“她就是自己想不开,自己给自己找罪受。” 按理说谢氏已经有了两个儿子,白姨娘就算生了儿子,也威胁不到她。 结果谢氏整日生闷气,白姨娘皮毛不损,她倒是把自己给气坏了。 说到底,谢氏就是活该。 既然容不下白姨娘,当初就该干脆一点,别让白姨娘进门。 一边装大度,允许白姨娘进门。一边又耍各种小动作,整日里闹腾,也不嫌累。 顾玖心头想着,将来她嫁给刘诏,肯定不会让刘诏纳妾。 如果刘诏不尊重她的意见,非要纳妾。 呵呵,事情简单。 等她生下儿子,有了继承人后,一脚将刘诏踹出去。 刘诏是死是活都不重要,只要有儿子在,王府她必定要拿捏在手里,全给自己的儿子。 至于刘诏,死了最好。没死,有多远滚多远。 顾玖想得特明白。 婚姻无法自己选择,她就会尽全力将日子过好。 男人,不过是多了一条腿,她又不稀罕。 完成了任务后,男人就可以滚蛋了。 当然,这番话,顾玖是万万不能说出来的。太过惊世骇俗,怕把人吓着。 此刻身在皇宫面圣的刘诏,突然觉着鼻子发痒。 他偷偷捏捏鼻子,莫非又有人在背后骂他。 不用想,肯定是顾玖。 刘诏微蹙眉头,顾玖这女人又在偷偷骂他什么? 太放肆了。 看来他得将婚期提前,早点将顾玖娶进门,教她懂得以夫为天的道理。 芷兰院内,顾玖打开桃木匣子,里面果然放着几本经史子集。 顾玖咦了一声,有些奇怪。 王妃派人送书籍,怎么会送经史子集?不是该送诸如《女则》之类的书籍吗? 顾玖翻了翻书籍,发现有点不对劲。 匣子有些深,可是区区三四本书,就将整个匣子给装满了。这不合理啊。 她里外看看,将书籍全部拿出来,果不其然,这个桃木匣子有个暗格。 小心打开暗格,里面躺着一柄镶嵌着各色珠宝的匕首。 “哇……” 几个丫鬟见到匕首,全都叫了起来。 好名贵的匕首。 不不,应该说是好名贵的珠宝。 匕首的手柄上面,镶嵌了绿宝石,红宝石,蓝宝石,宝石。 刀鞘上面也镶嵌了各色宝石。 匕首的价值先不论,光是各色宝石已经价值千金。 顾玖拔出匕首,匕首暗沉无光。粗略一看,似乎配不上这样的华贵的装饰。 她举起匕首,想了想,往桌角轻轻一砍。 桌边一角,一下子就掉落在地上。 好锋利的匕首。顾玖小小吃定了一惊。 “拿根头发来。” 青梅从自己头上拔了两根头发下来,缠在一块,“姑娘,你来试试。” 顾玖点点头,挥起匕首,头发应声而断。 “哇……” 几个丫鬟再次发出惊叹声。 “这把匕首太锋利了。只怕没什么是这把匕首砍不断的。” 顾玖笑了起来,心情很好,“去弄块石头来,我再试试这把匕首能不能将石头砍掉。” 王依率先说道:“奴婢去搬石头。” “搬小石头,不要大石头。” 顾玖生怕王依到花园,搬来一块硕大的石头。 很快,王依拿着石头回来了。 石头就两个巴掌那么大,还挺重的。 王依将石头放在地上。 顾玖跃跃欲试,举起匕首,用力往下一砍。 嘎吱一声,石头分裂成两半。 哇! 又是一阵阵惊叹。 “吹毛断发,这把匕首当真锋利。” 顾玖欢喜不已,对这把镶嵌宝石的匕首爱不释手。 青竹突然说道:“王妃怎会送姑娘一把匕首?” 是啊?王妃怎么可能送这种礼物给自家姑娘。 顾玖笑了起来,说道:“这礼物不是王妃送的,不过是假托王妃的名义送来。这份礼物是公子诏送的。” “啊?这竟然公子诏送给姑娘的礼物?” “这算是公子诏给姑娘的定情信物吗?” “公子诏好生奇怪,别人送姑娘家礼物,都是珠宝首饰。公子诏直接送一把匕首过来,难道他是想让姑娘拿着匕首砍人吗?” 顾玖笑了起来,眉眼弯弯地说道:“我倒是喜欢这份礼物。如果单送珠宝首饰,也就高兴那么一瞬间。哪里比得上这把匕首得心意。” 说完,顾玖暗自想到,刘诏还真挺会揣摩人心。 他必定是算到自己会喜欢这份礼物,这才派人林内侍送来。 也不知刘诏是如何看出来,她会喜欢这把匕首。 青梅点点头,“看得出来,姑娘是真的喜欢这份礼物。” 顾玖把玩着匕首,一副爱不释手的模样。 “没想到公子诏会假托王妃的名义送来这份礼物。” “幸亏在花厅的时候,姑娘没听太太的话。要是当着太太的面打开匣子,这把匕首就有可能藏不住了。” 几个丫鬟七嘴八舌地说着话。 顾玖则端坐在书桌前,想了想,她是不是该礼尚往来,给刘诏回一封信。 只是写信容易,送信难。 她没把握自己的信件,能顺利送到刘诏手里面。担心到了王府门房,信件就拐了一个弯,到了王妃娘娘的手里。 思来想去,顾玖最终还是打消了写信的想法。 以后有机会见到刘诏,当着他的面说一声谢谢也不迟。 刘诏出宫,回到王府。 他先回了东院,见到林书平,开口就问道:“东西送过去了吗?” “回禀公子,礼物已经亲手送到顾姑娘手中。” 刘诏点点头,迟疑片刻,问道:“她喜欢吗?” 林书平为难,这问题要怎么回答。 还是实话实说吧。 他躬身说道:“当着顾府两位太太的面,顾姑娘没有打开木匣子。不过想来,她应该是喜欢的。” 刘诏蹙眉,“这么说你没告诉她,木匣子内另有乾坤?” 林书平顿时紧张起来,“顾姑娘那般聪明,定会发现木匣子里面的秘密。” 刘诏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林书平自责,怪自己办事不得力,没有揣摩到公子的真正心意。 刘诏沉默了一会,问道:“王爷这会在哪里?” 林书平躬身回答:“王爷这会正在碧玺听小曲。” 刘诏当即带着人前往碧玺。 刚穿过月洞门,就听见一阵阵丝竹之音,伴着女子唱小曲的靡靡之音。 刘诏微蹙眉头,转眼收敛了情绪,面无表情地走进去。 布置奢华的厅堂内,舞姬们身着薄纱衣裙,身材妙曼,正在闻歌起舞。 两个歌姬坐在边上,唱着靡靡之音。 后面则是一排乐师,他们面前摆放着各种乐器。 刘诏站在厅堂大门口,也不进去。 内侍见状,急忙上前禀报宁王爷。 “王爷,大公子来了。” 说完,还指了指大门口。 宁王爷睁开眼睛,朝大门口看去,“哦,老大来了,进来吧。” 刘诏板着脸,走进厅堂。 舞姬们忙退到边上,不敢阻挡大公子的路。两个歌姬也止住了歌声,乐师也停止弹奏乐器。 “别停,继续!本王正在兴头上,谁敢停,本王就罚谁。” 宁王冲所有人大喊,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歌姬,舞姬,乐师,大家面面相觑。 夹在王爷和大公子之间,好生为难。 不过府中王爷最大,自然是听王爷的。 于是乎,丝竹之音再次奏响,歌姬们放声歌唱,舞姬翩翩起舞。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 刘诏面无表情走上前,躬身一拜,“儿子见过父王。” “坐着吧,和本王一起欣赏。” “儿子有要紧事情禀报。” “不管什么事情一会再说。本王现在正在兴头上,没心思听朝堂上的事情。” 刘诏脸色铁青,他在椅子上坐下,目光先是落在两个歌姬的脸上。 两位歌姬被刘诏眼神逼迫,小曲唱得七零八落。 嘤嘤嘤,大公子的眼神好吓人。 舞姬们也没办法继续跳下去,因为公子诏朝她们看了过来。 那眼神要吃人啊。 歌姬,舞姬一乱,乐师也没办法好好演奏。 听着七零八落的歌声,看着动作乱七八糟的舞姬,宁王震怒。 “滚滚滚,全都滚出去。” 歌姬,舞姬,还有乐师,如蒙大赦,急忙退了出去。 人一走,偌大的厅堂就显得特别空旷。 宁王很不高兴,不满地盯着刘诏。 “败坏本王的兴致,你该当何罪?” 刘诏面无表情地说道:“今日朝堂上,皇祖父提拔了薛贵为中书侍郎。” 宁王一听,当即大骂,“老头子是糊涂了吗?竟然提拔薛贵那个不学无术的混球做中书侍郎。” 宁王口中的老头子,自然指的是天子。 刘诏继续说道:“皇祖父此举,儿子斗胆猜测,是故意针对东宫。” 宁王挑眉,“何以见得。” “父王难道忘了吗,现在的尚书左仆射徐大人,是太子詹事徐大人的同族兄长。命薛贵为中书侍郎,本就是为了掣肘尚书省。” 宁王哈哈一笑,“老头子虽然选人的眼光不行,不过干的事情,还是很不错的。” 刘诏蹙眉,“父王,明日请你上朝参政。” “本王不去。去了定要被老头子痛骂一顿。” 刘诏眉眼一抽一抽,“赵王叔和燕王叔可是很积极的参与朝政。” 宁王冷哼一声,盯着刘诏,“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做皇子吗?” 此乃诛心之言。 第184章 小玖婚期确定 刘诏眉眼都没动一下,直面宁王的责问。 “难道父王对那个位置就没有一点想法?” 宁王冷哼一声,“本王有想法如何,没有想法又如何?你这小子,整日里撺掇本王同其他兄弟斗,无非就指望着本王做了皇帝,好立你为太子。” 刘诏微微垂首,眼神轻蔑,嗤笑一声,“父王若是做了皇帝,会立我为太子吗?” “当然不会。”宁王想都没想,就给了一个否定的答案。 刘诏面色平静地说道:“既然如此,父王明日就上朝听政,好好同赵王叔,燕王叔斗一场。” 宁王眼珠子一转,问道:“老头子和你说了什么?” 这刘诏低头一笑,表情清冷,“皇祖父说,明日你再不上朝,就派人绑了你上朝。” 宁王龇牙,“老头子就是见不得我过几天清闲日子,果然是老不死。” “父王慎言。” 宁王半点不在乎,“本王在这里说的话,谁敢传出去一个字,本王灭他九族。” 厅堂内,所有内侍齐齐跪下,大气都不敢喘。 刘诏扫了眼跪在地上的几个内侍,将每个人的脸记了下来。 宁王问道:“老头子还说了什么?” 刘诏说道:“皇祖父有意指派一位皇子统领户部,清理历年积欠。” 顿了顿,刘诏又说道:“据我所知,父王前些年从户部打秋风,一直没还钱。算起来,差不多欠了户部足足三十万两。” 宁王龇了个牙花,“本王有欠户部这么多钱?” 刘诏点头,“光是父王打赏花魁,就花了不下五万两。” 宁王捋着胡须,“本王不愧是败家子,再多的钱都能被本王败光。老头子让人清理户部积欠,这可是个得罪人的差事。他这个时候让本王上朝听政,莫不是想点本王的名,让本王统领此事?” 刘诏点点头,“有可能。” “不去,不去。老头子这是在挖坑,想把我们都给埋了。哼,本王绝不上当。” 刘诏面无表情地说道:“不去不行。否则明日一早,金吾卫就该上门请父王去诏狱喝茶。” 宁王脸色都变了,“老头子太恶毒了,他对我们这些儿子,是一点慈爱之心都没有,要将我们活生生逼死。 他当了几十年的皇帝,杀了多少宗室,多少皇亲,多少朝臣,却还稳稳当当的坐在那个位置上,难怪世人都说老而不死是为贼。” 刘诏蹙眉,“父王说话,好歹注意点分寸。” 宁王冷哼一声,“少来教训本王。就是当着老头子的面,本王也敢这么说。” 这话倒是不假。 好几次,宁王当着天子的面,大哭大闹,指桑骂槐。 每次天子罚宁王,都是雷声大雨点小。还说难得听到实话,又说过去对宁王有所亏欠云云。 天子如何亏欠了宁王,外人并不清楚。 这似乎是天子同宁王之间的秘密。 淑妃娘娘略微知道一点,却从来都是闭嘴不言,权当不知道。 天子的放纵,让宁王越发惫懒,胆子也越来越大。 天子宠幸新得的美人,也只有宁王敢说天子老不修。 宁王就是靠着这副惫懒的形象,在朝堂上立足了脚跟,同赵王,燕王,还有太子殿下,分庭抗礼。 不过宁王上朝,通常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似乎志不在那个位置。 当然,是真不在意那个位置,还是假不在意那个位置,唯有宁王自己知道。 刘诏沉默了片刻,说道:“赵王叔欠了户部不下二十万两银子,燕王叔估计有四十万两。东宫应该最少,只有十多万两。” 宁王哈哈一笑,树洞:“东宫为何欠钱最少,因为太子不懂得享受。整日和一群老头子谈经论道,还真当自己是读书人。弄到现在,君不君,臣不臣。他的太子已经当到头了。 老头子这些年耐心越来越差,只要多挑拨几次,再有人吹吹枕边风,太子就要彻底完蛋。” 刘诏却说道:“父皇别忘了皇长孙。” 宁王一听皇长孙三字,五官都皱在了一起。 皇长孙是太子的嫡长子,东宫世子,从出生起,就极得天子喜欢。 虽然近些年,大家拼尽全力在天子跟前进谗言,让天子疏远了皇长孙。可是不代表东宫就毫无还手之力。 万一天子哪天想起往日同皇长孙之间的祖孙情意,说不定东宫还能起死回生。 宁王皱着眉头,说道:“老头子绝不会越过皇子,立皇长孙为继承人。这是取祸之道,老头子只要没糊涂,就干不出这种事情。” 刘诏丢下一个重磅消息,“今日早朝,皇祖父下旨,令皇长孙到京营历练。” “什么?” 宁王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老头子是疯了吗?这个时候派皇长孙到京营历练,他想做什么?想要害死我们所有人吗?是想让皇室自相残杀,杀到只剩下最后一个人吗?老不死的,果然对他不能有太高的期望,气煞本王。” 宁王在大厅内走来走去,心情郁闷到极点。将天子从头骂到脚。 刘诏继续说道:“父王息怒。前往军营历练的人不止皇长孙一人,赵王府嫡长子,燕王府嫡长子,诸位叔叔府上的大公子,包括儿子本人,都要前往军营历练。” 咦? 宁王停下脚步,盯着刘诏,“这事你怎么不早说?害得我白担心一场。” “父王说话太急,儿子没机会说话。” 刘诏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宁王冷哼一声,“老头子派你们去京营历练,这是要考察你们。你好好表现,替本王争口气。” “儿子遵命。另外,儿子的婚期,我认为今年腊月的日子很不错。” 宁王盯着刘诏,“你想腊月成亲?” 刘诏点头。 等到腊月,顾玖的嫁妆应该已经置办齐全,成亲正是时候。 宁王全身放松坐在椅子上,“你想好了,真要娶顾玖?” 刘诏点头,“儿子早就想好了,我会娶顾玖为妻。” 宁王试探道,“要不要本王亲自给你挑选几位妾室。放心,都是身家清白的良家子。” 刘诏摇头,“多谢父王关爱,儿子不需要。父王不如将挑选好的人给二弟,三弟,还有四弟送去。他们应该不会拒绝。” 宁王冷笑一声,“怎么,为了一个顾玖,你就要守身如玉?丢不丢人?” 刘诏镇定如山,平静地说道:“儿子并不是要为谁守身如玉。儿子只是不喜欢身边太多女人。” 这话宁王是不信的。 “有时候本王都要怀疑,你到底是不是本王的亲儿子。你的性子,既不像本王,也不像你母妃,倒是有些像老头子年轻的时候。老头子当年为了争夺皇位,真的是什么事情都能忍。” 刘诏沉默不语。 宁王一脸无聊的表情,挥挥手,“算了,你的事情你自己拿定了主意,我也懒得管你。改明儿我派媒婆上顾家,将婚期替你定下来。你定的日子是哪天?” 刘诏声音清冷地说道:“腊月十六。” “腊月十六,本王记住了。此事你和你母妃说一声,要不然她又要怪你,凡事都瞒着她。” “多谢父王提醒,儿子这就去见母妃。父王记得明日早起上朝,否则金吾卫该上门了。” “知道,知道。老头子不放过本王,你也来烦本王。” 刘诏起身离开碧玺,前往春和堂。 王妃裴氏见到刘诏,先是冷哼一声,挥挥手,让不相干的人全都退下去。 然后才说道:“你还知道来见本王妃。我还以为你把本王妃都忘光了。” 刘诏在椅子上坐下,“母妃说笑,儿子岂会忘了你。” 王妃裴氏哼了一声,“本王妃可不是说笑。你自己算算,你有多长时间没来给本王妃请安?你四弟就是比你孝顺,只要在府中,每日必定会来请安,在本王妃跟前尽孝。” 刘诏笑了笑,“四弟如此孝顺,不如以后就留他在府中,专门陪着母妃说话解闷。” “你这话是何意?你是在嫉妒你四弟,还是在毁他前程。他堂堂男儿,岂能困于内宅。” 王妃裴氏眼一瞪,很不高兴。 刘诏冷漠地说道:“母妃肯替四弟着想,知道男儿不能困于内宅。为何又对儿子横挑鼻子竖挑眼?难道儿子就该整日困于内宅,只为了尽孝吗?只怕孝顺日子没过几天,金吾卫就要上门了。” “你,你简直是放肆。你和你四弟是一回事吗?” 王妃裴氏大怒,对刘诏越发不喜欢。 刘诏很是无所谓,母妃喜不喜欢他,对于他这个年龄来说,重要吗?半点都不重要。 不过他还是顺着说道:“儿子是嫡长子,肩上有重担,还请母妃体谅一二。” 王妃裴氏深吸一口气,火气消了两分,“本王妃若是不体谅你,早就派人到文书苑找你。说吧,今日巴巴的跑过来,有什么事?” 刘诏轻声说道:“从明日起,父王要每日早起上朝。” 王妃裴氏蹙眉,“你让本王妃管着你父王?哼,我要是管得住他,府里能有这么多女人?” 刘诏说道:“儿子知道母妃的难处。儿子的意思是,请母妃将内院清理一番,该打发的人都打发出去。不能打发的人,就让他们去田庄。七月,四弟就要大婚,母妃也不喜欢给宾客们一个杂乱不堪的印象吧。” 王妃裴氏想了想,“好吧,改明儿本王妃拟定一个名单,将不老实的人都打发出去。还有别的事情吗?” 刘诏又说道:“我的婚期已经定了,腊月十六。父王会安排媒婆上顾府,正式定下婚期。” 王妃裴氏一脸的不高兴,眼神透着挑剔,“那个叫顾玖的姑娘,果真有那么好?你就那么喜欢?” 刘诏沉声说道:“她好不好,都是儿子的妻子。等她过门后,请母妃看在儿子的脸面上,给她足够的体面。” “真是难得,你竟然会为了一个女人来求本王妃。话说,你婚事都定了,本王妃还没见过顾玖。她长什么样?” 王妃裴氏对顾玖谈不上厌恶,也绝对谈不上喜欢。更多的是好奇,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姑娘,能得大儿子如此看重。 刘诏说道:“她长得还行。” 这话真够勉强的。 顾玖要是在此,定会瞪一眼刘诏。你敢说本姑娘长得还行?本姑娘明明是长得很漂亮好不好?经过鉴定,刘诏眼瘸。 王妃裴氏挑眉,“只是还行?” 刘诏嗯了一声。 王妃裴氏冷笑一声,“都怪本王妃,在你小的时候没有好好管教你。你竟然能看上一个长得还行的姑娘,可见顾玖此人,不见的多好。” “好不好得亲眼见过才能下结论。母妃太着急了。” 王妃裴氏板着脸,“改明儿本王妃就下帖子,将人请到府里。” 刘诏点点头,“大婚之前,是该让母妃见见她。” 王妃裴氏恼怒。 无论她说什么,语气有多重,刘诏都是一副面无表情,不为所动的模样。 仿佛,她说的话就是那样的无趣,没办法让刘诏的情绪有任何波动。 王妃裴氏感受到深深的挫败感,心里头憋了一肚子火气。 她挥着手,说道:“话都说完了,你赶紧走,走走走,不要在本王妃面前碍眼。” “儿子告辞。” 刘诏干脆利落起身,离去。 见刘诏走得如此干脆,王妃裴氏又生气了。 这个儿子一如既往,和她一点都不亲近。说话也是干巴巴的,没有半点感情。 王妃裴氏又恼怒,又无奈。她是拿这个儿子,半点办法都没有。真是气煞人也。 越是这样,她越要见见顾玖。 她要看看,到底是何等的花容月貌,才能吸引到刘诏的注意力。 …… 时间过得飞快。 转眼一百天热孝过去,沉寂了整个春天的京城,像是久睡复苏的人,彻底活了过来。 过去几个月,无一客人登门的青楼花坊,又是宾客盈门,每日都有人宴请。 大户人家被积压了一个春天的热情,终于有了机会释放。 三天两头,就有宴请。 家家户户都在找理由宴请宾客,有种要将积压了几个月的热情一次性全部释放出来的架势。 连着好几天,谢氏和张氏天天出门吃酒做客。 顾玖跟着出了两趟门,然后就没了兴趣。 太累了! 来来回回,都是那些人。 今天你请客,明日我请客,每日说着相似的吉利话。这样的日子,连着过几天,顾玖心头就生出了厌烦心情。 她借口身体不舒服,后面几场宴席就没跟着去。 不过其他姐妹,倒是兴致兴致盎然。 顾珍,顾玥,顾珊,顾琳,顾珺,日日都不曾落下,每次宴请,必定要跟着出门的。 顾玥出门的时候,还在感慨,“可惜二姐姐身体不好,才应酬了几天身子骨就不舒服。等她嫁到王府,整日里应酬,该如何是好。恐怕一个月有半个月都在床上躺着。” 这番话不知怎么传了出去,还传到了萧家和王府。 萧琴儿一听,高兴起来。 顾玖身体不好,就不能主持中馈。 将来,她才是王府当仁不让的当家少奶奶。顾玖,靠边站吧。 王府这边,王妃裴氏一听顾玖身体不好,眉头就皱了起来。 “不是说身体早就养好了吗?难不成又犯了病?” 下人说道:“估计就是平日里看着没事,但就是不能操劳。” 王妃裴氏哼了一声,“老大怎么选了一个病秧子姑娘做妻子,如何担得起责任。简直乱来。拿着本王妃的名帖,请顾玖上门做客。” “娘娘,光请顾姑娘一人,不太好吧。不如趁机办个宴席,将人都请来,热闹热闹。府中好长时间不曾热闹过。” 王妃裴氏点点头,“说的有理。本王妃也想趁机见见亲家母。将年历拿来,本王妃亲自挑选一个黄道吉日,办一个赏花宴。” “娘娘英明。” 第185章 有钱的感觉真好 小翠兴冲冲地跑回芷兰院。 “姑娘,好消息。” 天气渐渐热起来,顾玖穿着薄薄的春装,靠在软塌上。 窗户开着,有微凉的风从窗口吹起来,吹得鬓角的头发一个劲的作乱。 她抬手,将散碎的头发别在耳朵后面。 手里拿着一本正史,已经看了三分之一。 小翠嗓门大,青梅冲她嘘了一声。 “小声点,姑娘正在看书。” 小翠赶紧压低声音,先同青梅说道:“青梅姐姐,王府下了帖子,请主子们六日后去王府赴宴。” “果真?” 小翠重重点头,“千真万确。王府送请帖的管事,这会还在外院,由管家顾全招呼。” 青梅又问道:“太太知道了吗?” 小翠说道:“太太已经知道了。我听说,王府不仅邀请了太太,还请了大太太。” 青梅表情有些严肃,“王府下帖子,估摸着是王妃想要相看姑娘。” “姑娘同公子诏的婚事早已经定下来,而且连婚期都定了,王妃还怎么相看?” 小翠好奇地问道。 青梅瞥了她一眼,“你不懂。” 做婆婆相看未来儿媳妇,哪有那么简单。 青梅走进书房,来到顾玖身边。 顾玖翻着书页,一边说道:“你和小翠在外面嘀嘀咕咕的,都说些什么?” 青梅蹲下来,小声说道:“启禀姑娘,王府下了帖子,邀请主子们六日后赴宴。” “是吗?” 青梅点点头,很是担心,“奴婢猜测,这次宴请,是王妃娘娘想要相看姑娘。” “看就看吧,你担心什么?” “奴婢担心王妃对姑娘不满意。” 顾玖合上书本,说道:“我不是金银财宝,不可能让每个人都喜欢。王妃喜不喜欢我,我都要嫁给公子诏。圣旨以下,此事不容更改。” 顾玖倒是希望改一改圣旨,别让她嫁给刘诏。 然而她没那么大的能量。如今她只是一个普通的闺少女,话语权也仅限于顾府,而且还非常有限。 曾经,顾玖想走顾大人的关系,增强自己在府中的话语权。为自己的婚事,前程,细心谋划。 在西北的时候,效果还不错。 回到京城后,尤其是当她指婚给刘诏后,顾大人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不再叫她到跟前说话。 顾玖这一年,将各类史书通读了一遍,又让二壮打听京城市面上的消息,肚子里是有货的。可是完全找不到机会施展,她也是徒呼奈何。 而且顾玖还发现,顾大人的想法其实是比较老套的。 虽不至于女子无才便是德,却也不希望姑娘家过多参与外面的事情。 渐渐的,顾玖便歇了在顾大人面前竭力表现自己的心思。 而且顾大人,也不见得有多重视她的想法。 或许顾大人想着,她很快就要出嫁了,多说无益。 多说无益四个字,道尽了一切。 她要嫁的人是皇孙。宁王府荣,顾府跟着沾光。宁王府要是倒霉,顾大人肯定会第一时间撇清关系。 谁都不知道最后会是谁坐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 所以,现在说什么都是多说无益。 顾玖不怨天,不怨地。 她接受了命运的安排,韬光养晦。她很清楚,王府才是她施展手脚的地方。 她的战场在王府,在皇室,在皇宫,在朝堂。 她要珍惜最后几个月的单身生活,就做个自在的待嫁姑娘,多攒点嫁妆。 青梅说道:“可是,王妃若是不喜欢姑娘,姑娘嫁到了王府,必定处处为难。王妃一句话,就能让姑娘在王府寸步难行。” 顾玖轻声一笑,“你想说什么?让我讨好王妃吗?” “如果王妃是轻易就能讨好的,那就好了。”青梅一声感慨。 顾玖捏捏青梅的脸颊,“你啊,就是想太多。从指婚那一天起,就注定王妃不可能喜欢我。你又何必白操心。” 青梅替顾玖打包不平,“王妃都没见过姑娘,为何不喜欢姑娘。” 顾玖笑道:“讨厌一个人,不一定非要见面。在王妃的眼里,我嫁给公子诏,是实打实的高攀。 王妃娘家是鲁侯府,夫君又是当今宁王,必定自视甚高。她怎么可能看上一个小小京城府尹的女儿。明白了吗?” 青梅点点头,懂了。 “只是委屈了姑娘。” “我不委屈。” 顾玖眉眼一弯,眼睛里都是笑意。 象牙白的衣裙,衬得她的脸颊白皙嫩滑,满脸的胶原蛋包。 一头乌黑柔顺的头发,让人有种伸手摸一摸的冲动。 同一年前相比,顾玖身上发生了脱胎换骨的变化。 人长高了,美了,也有了身体曲线,不再是当初那个瘦弱枯黄的豆芽菜。 顾玖说道:“因为指婚,我得了四万两嫁妆,足足比顾玥多了两万两。也是因为指婚,府中的下人都敬我,让我的小日子舒坦了不少。也是因为指婚,老爷对我在外面的开铺子的事情,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顾玖让二壮开的珠花铺子,最终还是没能瞒过顾大人。 不过顾大人知道后,并没有说什么,权当不知道这事。私下里却吩咐顾喻,多照看着点、 这事顾玖还是听顾喻顾四哥说的。 顾大人之所以会知道珠花铺子是顾玖开的,想来是有人说漏了嘴。 二壮虽说没在府中当差,但是府中不少老人都认识他。 得知他在京城开了一家珠花铺子,稍微一打听,就知道背后的主子是顾玖。 好在这事还没传到谢氏的耳中。否则谢氏又要闹一场,耳朵不得清净。 青梅张张嘴,问道:“姑娘真的这么想吗?” 顾玖点点头,郑重地说道:“仔细想一想,这门婚事算不上好,却也不坏。 四万两嫁妆,虽说真金白银只有几千两银子,其余的都是什么田庄铺子等等物件。 但是有了这些本钱,将来我就能做很多很多的事情。比现在每月几十两的收益强多了。 当初我说的珠宝铺子,等我拿到嫁妆后,就能开起来。” 青梅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告诉姑娘一个好消息,上个月二壮那边生意极好。扣掉种种花销,二壮派人送来了一百二十两银子。” 哇! 顾玖开心起来。 “不容易,开业几个月,收益总算突破了两位数。” “二壮说,这个月不用再投钱扩大经营,下个月可以有更多的收益。” 顾玖笑了起来,“珠花生意,看着不起眼,没想到每个月竟然也能有上百两的收益。” 之前几个月,二壮每个月都要截留一部分收益,请人扩大经营,外加人情来往。 比如请衙门衙役喝茶吃酒诸如此类的开销。 因此给顾玖送来的收益不多,只有三四十两。 不过就算只有三四十两,也抵得上顾玖大半年的月例银子,让顾玖手头上宽松了许多,打赏下人也不会感到肉痛。 如今聚美斋一切都上了正规,开销也随之缩减。 以后每个月,二壮都可以送来上百两的收益。 上百两,看着不多。积少成多,一年也有上千两的收益。 京城多少看着生意做得极大的铺子,一年也不过才几千两的收益。 聚美斋就属于看着不起眼,但是很赚钱的生意。这门生意,肯定要长久做下去。 聚美斋的牌子已经打了出去,如今但凡有点家底的大姑娘小媳妇,都认定了聚美斋。 即便聚美斋的东西比别的地方要贵一些,大家也都愿意上聚美斋买。就图个美,限量,说出去有面子。 青梅问道:“姑娘将来要做很大很大的生意吗?” 顾玖点头,“是啊!要做很大很大的生意,要做个小富婆。” 青梅笑了起来,“按照姑娘的话说,这叫做执念。姑娘对做小富婆有强烈的执念。” 顾玖没法反驳这话,因为她的确有执念。 上辈子从出生就没穷过,从未为金钱操过心。 这辈子刚穿过来,一穷二白,穷到顾玖一脸心虚。 钱是人的胆,没钱底气就不足。 以至于不得不用点手段,才得到了第一笔启动资金。 从那以后,顾玖就对做小富婆有了执念。得了一种叫做没钱不舒服斯基的病,而且病得很严重。 四万两嫁妆,可以极大的改善顾玖的处境。 手头上多了几千两嫁妆银子,她就可以做许多事情。很多赚钱计划都可以提前执行。 到时候她就可以将银子甩在刘诏脸上,看,姑奶奶比你有钱,还不赶紧跪地唱征服。 想到得意处,顾玖自己先笑了起来。 跪地唱征服不好,得让刘诏跪算盘,或是搓衣板。 顾玖内心深处,哈哈大笑,仿佛已经走上了人生巅峰。 “姑娘果然是小财迷,一说到钱,姑娘就笑地见牙不见眼。” 青梅调侃道。 顾玖笑起来,“知道我是小财迷,还不快将账本拿过来,我得亲自算个账。” 青梅说道:“早就给姑娘准备好了。” 账本往书桌上一放,顾玖拿起算盘,噼里啪啦,开始算账。 看着账面上多了一百多两银子,顾玖开心极了。 加上上次在宫里,刘诏送给她的一千两银子,还剩下几百两。全部银子加起来,她也算是个小小的有钱人。比所有姐妹都要有钱。 有钱的感觉真好,空气都是香的,谢氏都没那么讨厌了。 …… 一大早,顾玖来到芙蓉院请安。 在门口遇到了顾玥。 顾玥脸色阴沉沉的,不知道是谁惹了她。 顾珍唤了一声,“哎呀,三妹妹,你摆着一张脸色给谁看啊?” 顾玥哼了一声,“你管我。” 说完,扭着头进了芙蓉院院门。 顾珍啐了一口,心里头对顾玥厌恶得不行。 她同顾玖说道:“二妹妹,你猜三妹妹为何生气?” 顾玖心头一动,问道:“莫非大姐姐清楚?” 顾珍神秘一笑,“昨日我亲眼看见三妹妹一脸兴高采烈地走进芙蓉院,结果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出来了。出来的时候满脸阴云密布,仿佛有人欠了她几百两没还似得。” 顾玖挑眉,“这么说是太太的原因?” 顾珍点头,小声说道:“十有九八是因为太太。只是具体什么情况,我就没打听出来。二妹妹主意多,不如你让小翠问问。” 顾玖似笑非笑地看着顾珍,“大姐姐真会说笑,我哪有什么主意。还是先进去吧,别让太太等我们。” 顾玖率先走进芙蓉院。 一进正屋,就见到顾玥顾珊两姐妹大眼瞪小眼。 顾玥满腹怨气,顾珊一脸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顾玥。 正僵持着,谢氏来了。 顾玥立马收敛了表情,做出一副低眉顺眼地模样。 顾玖暗暗点头,最近几个月,顾玥的耐心越来越好了。不得不说,顾玥是有长进的,而且长进很大。 不会像以前一样,一遇到事情,就大喊大叫,像个癫狂的疯婆子。 谢氏轻咳一声,“王府下帖子,你们都知道了。五日后,都随我一起前往王府赴宴。 规矩你们是懂的,我只提醒一点,不要做丢脸的事情,不要耍小性子,不要得罪人。 你们要么已经说亲,要么正要说亲。在王府出错,丢人现眼,后果你们是知道的。耽误了婚事,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们。” “谨记太太教诲。” 谢氏暗暗点头,今日心情还不错。 当初大太太张氏的一番话,惊醒了谢氏。 她可不能轻易动怒,提早衰老,白白便宜了白姨娘。 这几个月,谢氏一面吃着药膳调养身体,一边努力克制自己的脾气。 对白姨娘生儿子一事,她是忍了忍,总算忍住了。 短短几个月,效果不错。 谢氏如今的眉眼,瞧着都温柔了一些,说话的语气也比过去轻柔了许多。 精气神看着也不错,加上保养得当,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年轻三四岁。 谢氏看着顾珍,“珍丫头,今日许家人会上门,你做好准备。可不能在客人面前丢脸。” 顾珍脸色一凝,重重点头,“多谢太太提醒,我晓得。” 许家,是大太太张氏亲妹子的夫家。 许张氏替庶子相看顾珍,今日会上门做客。 顾珍的婚事成不成就看今天。 谢氏又朝顾玥看去,“玥儿,今日你就跟在我身边,不可乱走动。” 顾玥张张嘴,似乎是想反驳。最后却柔顺地点点头,“女儿听母亲的。” 谢氏满意地点点头,“如此甚好。” 顾珍偷偷刺了眼顾玥,两个人之间的仇,她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上一次,顾玥破坏了她的婚事。 这一次,无论如何她也不会让顾玥得逞。 顾玥但凡有存心不良的举动,她二话不说,直接一巴掌打过去。 谢氏说道:“行了,都随我上议事堂做事。” 大家起身,离开芙蓉院,前往议事堂。 顾琳落在最后面,脸色不太好,一副忧心忡忡地模样。 顾玖问她,“五妹妹,你怎么啦?” 顾琳忧心道:“姨娘的身体还没调养好,弟弟又病了。” 白姨娘生的哥儿,在兄弟中排行十一。 十一哥儿或许是出生的时候,在娘胎里憋了一会,生下来身子就有些弱,三灾五病。 还没学会吃饭,就已经开始吃药。 三天两头,就要请大夫上门。 白姨娘为了十一哥儿操碎了心,还耽误了自己调养身体。 听说白姨娘的身体恢复得不太好,虚得很,都不让顾大人去看望她。 说是怕顾大人看到她不美的一面。 这话传到谢氏耳朵里,谢氏就骂了一句:“矫情!” 顾珍问顾琳,“十一哥儿,前些日子不是好了些吗,怎么又病了?” 顾琳低着头,愁眉不展地说道:“可能是天气变化无常的缘故,受了凉,又病了。” 顾珍陪着叹了一口气,“十一哥儿的身体真弱,快赶上二妹妹小的时候。” 顾玖笑道:“大姐姐,我小时候有那么弱吗?” 顾珍点头,“比十一哥儿还要弱。说实话,二妹妹能顺利平安长大,真的是命大。每次病重,大家以为快不行了,总能在最后关头挺过来。” 顾玖抿唇一笑,“我这就叫做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顾珍点点头,“那倒也是。” 所以二妹妹能嫁给皇孙为妻,果然是必有后福。 第186章 顾珍定亲 许家人到了。 顾珍紧张到手哆嗦。 要是这门婚事不成,她就真成了老姑娘。 顾玖捏捏顾珍的手,“大姐姐深呼吸,放轻松。想想嬷嬷是怎么教导的,不用担心。” 顾珍点点头。 回到京城,她跟着嬷嬷重新学了规矩,又跟着大伯母张氏学习管家理事,还跟着姨娘学习针线。 顾珍自己都感觉到,跟西北的时候比起来,自己进步太大了。 她除了身份是庶出,别的方面,自认为不比姐妹们差。 在二门,迎上许家人。 大太太张氏乐呵呵的,两姐妹见面,分外亲热。 寒暄过后,大家往花厅走去。 许太太往人群中一扫,目光准确捕捉到顾珍。 顾珍瞬间挺直了腰背,很是紧张。 到了花厅,分宾主坐下。 寒暄几句,大太太张氏就将府中的姑娘们叫到跟前,介绍给许太太认识。着重介绍了顾珍。 “珍丫头是家里的大姑娘,规矩,针线,都是一等一的好。从去年就开始跟着我学习管家,平日里还去侯府跟着女先生读书习字。” “哦,还去侯府读书吗?” 许太太来了兴致。 顾珍微微躬身,说道:“回禀许姨妈,每日午后,我都会和姐妹们一起前往侯府,跟着罗先生读书习字。” “学得如何?” 顾珍有些不好意思,“我基础差,学习笨,到现在才学完两本书。” 许太太一听,很是满意。她要找的儿媳妇,无需读书多厉害,只要能识字算账,懂得道理就好。 像顾珍这样的,没有一心一意钻到书本里,也没有犯读书人的毛病,反而更适合做儿媳妇。 许太太接触过几个文官家的姑娘,一心一意的读书,脑袋都读愚了。对这样的姑娘,她是敬谢不敏。 许太太拉着顾珍的手说,“会针线,会管家算账,又会读书,果然是个好姑娘。配我们家三郎,倒是委屈了。” 顾珍瞬间红了脸,紧接着心头又紧张起来。 她揣摩着许太太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这是满意她,还是不满意她。 许太太今儿带了见面礼过来,她朝丫鬟一瞥,丫鬟急忙送上见面礼,一对碧玉镯子。 许太太笑呵呵地说道:“这孩子我看着就喜欢,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可不能嫌弃。” 顾珍见到一对碧玉镯子,心扑通扑通乱跳。 “这么贵重的礼物,我怎么能要。” “拿着。长者赐不可辞,懂吗?”许太太执意要送。 顾珍朝大太太张氏看去。 大太太张氏笑起来,“珍丫头,许姨妈是真心喜欢你,这份礼物你就收下吧。” 顾珍闻言,这才收下礼物,“多谢许姨妈。” “别客气。” 接着又和谢氏寒暄,“二太太好福气,几个闺女,个个如花似玉。又懂事,又知礼,还会管家,又会读书识字。” 谢氏心头得意,“许太太谬赞了。我们这样的人家,姑娘家不管庶出嫡出,都是一样的教导。珍丫头的人品针线规矩都是极好的,书写也极为工整。” 许太太暗自点头,却并不急于做出决定。还要再看看。 长辈们在花厅闲聊,姑娘们就带着许家的姑娘到厢房喝茶吃点心。 许二姑娘今日也是带着任务来的,她得替母亲把关,留心观察顾珍私下里的品性做派。 顾玖领着大家,有心替顾珍营造一个很好的氛围,让顾珍能够尽可能的表现出她的长处。 却不料,顾玥始终板着脸,一副不高兴的模样。 顾玥并没有说话,可光是板着脸,就已经让许二姑娘心里头突突乱跳,难免紧张。 “顾三姐姐是不高兴吗?” 顾玥微微摇头,“你误会了。是我自己没做好,在生闷气,你无需理会我。” 这? 许二姑娘朝顾玖等人看去。 顾珍绞着手绢,愤恨地瞪了眼顾玥。 什么意思,又想破坏她的婚事吗? 顾玖偷偷拦着顾珍,不准顾珍在客人面前失礼。 顾玖站出来,“三妹妹,你若是不舒服,不如就回房歇息。” 顾玥猛地站起来,“好啊!我正好想回房歇息。你们聊,我先告辞。” 说完,顾玥就离开了厢房。 顾珍心里头暗自猜测,顾玥会不会故技重施,将手段用在许家三郎身上? 她不放心,就让丫鬟绿衣去找胡姨娘,让胡姨娘派人盯死了顾玥。 绿衣领命而去。 顾玥离去,在顾玖和顾珊的努力下,厢房内的气氛又变得热闹。 大家喝茶吃点心,说着闺趣事,谈论诗词歌赋,也是极为快活。 等到中午,丫鬟过来通知酒席预备好了,请大家移步小花厅。 到了小花厅一看,顾玥不在。 大太太张氏悄声问谢氏,“弟妹,三丫头怎么回事?” 谢氏尴尬了一秒钟,然后若无其事地说道:“她身体不舒服,回房歇息去了。我已经命人去唤她,很快就过来。不用特意等她。” “那好吧。” 竹院内,丫鬟葡萄走进卧房,“姑娘,太太使人来唤你,让你赶紧去小花厅吃酒席。” “不去,不去。” 顾玥将自己蒙在被子里,心里头又恨又怒。 什么酒席,她是绝对不会去的。情愿饿死。 葡萄急得跺脚,“姑娘,你到底是怎么了?从昨儿开始,你就不对劲。有什么事不能和奴婢说吗?” “你给我闭嘴,聒噪得很。” 顾玥怒斥葡萄,“你替我回话,就说我身体不舒服,没胃口,酒席我不吃。” 葡萄再三问道:“姑娘真不去吃酒席?” 顾玥从床上坐起来,“你看我像是说笑吗?还不快去!” 葡萄无法,跺跺脚,赶紧跑出去回话。 顾玥坐在床头,咬着牙,心里头仿佛有一把火在烧,烧得她心肝脾肺肾都在痛。 酒席上少了顾玥,气氛反而更好些。 顾玥要是在的话,她只需板着一张脸,就足以让全桌的人静默。十足十的气氛破坏者。 一顿酒席,宾主尽欢。 吃过酒席,略作休息,许太太就提出告辞。 大太太张氏再三挽留,二人是亲姐妹,说话很随意的。 “妹妹可是不满意珍丫头?” 许太太摇头,“姐姐误会了,对珍丫头我是极为满意的。” “那你为何急着走?不如吃过晚饭再回府也不迟。” 许太太连连摆手,“那可不行。家中老太太还等着我回去回话,我答应了,吃过午饭就回去。姐姐体谅我的难处,改明儿你家大郎办喜事,我保证一整天都留着府上。” 大太太张氏见许太太执意要走,也不好强留 “妹妹要赶着回府,我也不留你。不过你给我一个准话,珍丫头和你家三郎的婚事,你是什么意思?” 许太太斟酌了一下,说道:“不瞒姐姐,珍丫头品貌人才都是极好的,配我家三郎,怪可惜的。我家三郎,你也知道,书没读几本,整天只知道舞刀弄枪,粗俗的很。就怕委屈了珍丫头。” 大太太张氏笑了起来,“妹妹真会说笑。许家是武将世家,你家三郎不舞刀弄枪,难道要天天捧着一本书读吗?” 许太太想了想,问道:“你家二太太不嫌弃我家三郎?” 大太太张氏压低声音说道:“你也知道,二太太是妾扶正,庶女的婚事,她并不在意。关键是二老爷的意见。” 许太太就问道:“不知府上二老爷可有看上我家三郎?” “这事晚些时候,我叫人带话给你。我现在也不清楚,要等见了我家老爷才知道。” 张氏也没隐瞒,直说不清楚。 许太太点点头,“若是府上二老爷没意见,这门婚事我是赞成的。” 大太太张氏顿时笑起来,“那敢情好。我们两家做个亲家,也能常来常往。” 许太太高兴地点头,起身告辞离去。 送走了许家人,顾珍眼巴巴地望着大太太张氏。 张氏同她说道:“别着急,一两天内定有消息。” 顾珍点点头,“多谢大伯母。改明儿我给大伯母做一套鞋袜,大伯母千万别嫌弃。” “好孩子,你做的,我自不会嫌弃。” 顾珍没有多问,转身回房,免不了胡思乱想。 等到傍晚,大太太张氏见到顾大人。 顾大人很直接地说道:“许家三郎虽说学问不好,好在人品不错,走武将路子也算是一条出路。” 张氏就问他:“二弟是同意这门婚事吗?” 顾大人很干脆的点头,“请大嫂转告许家,挑个黄道吉日上门提亲。” 张氏大笑起来,“太好了。这门婚事总算成了,我没白辛苦一场。” 顾大人躬身一拜,“辛苦大嫂。” “二弟客气。” 张氏心头想着,顾大人礼数不错。偏偏年轻时候贪花好色,竟然将谢氏妾扶正。希望这事不会影响他官场仕途。 三日后,黄道吉日。 许家请了媒人上顾府提亲。 为此,顾大人特意休了半天假,在府中等候媒人上门。 两家交换庚帖,写下婚书,这门婚事就算定下了。 媒人还说道:“许家那边希望尽快办婚事,想将婚期定在七月,顾大人意下如何?” 顾大人蹙眉,“今年七月?会不会太着急?算算时间,只剩下两个多月的时间做准备,这也太仓促了。” 媒人忙说道:“不仓促,不仓促。许家那边,一应物件早就预备好了。要是贵府大姑娘的嫁妆也预备好了,七月成亲,也不算仓促。” 顾大人轻咳一声,他不好意思说,顾珍的嫁妆连个影子都没有,全部都要临时准备。 心里头难免对谢氏生怨。 谢氏身为二房的当家主母,实在是太不称职。 顾珍一大把年纪,嫁妆都没个影子,说出去都丢人。 顾大人对媒人说道:“婚期一事,容本官考虑考虑。也请转告许家,最好不要这么仓促,推迟数月也不要紧嘛。” 媒人急忙解释道:“顾大人有所不知。许家三郎,过了今年,就要前往北边换防,此去少说两年。若不趁早成亲反倒是委屈了贵府大姑娘。” 顾大人愣住,“还有此事?” 媒人点头,“正是。” 顾大人也理解了许家,为何这么着急成亲的原因。 小夫妻成亲后,怀孕总需要一点时间。 七月成亲,年后出京,如此就有了半年时间。顺利的话,半年内应该能怀上孩子。 如此一来,许三郎尽管要离京两年,顾珍也不至于委屈,好歹有孩子在身边,也就有了底气。 如果推迟婚期,顾珍还没怀孕,许三郎就赶着出京,那顾珍在许家的处境就有些尴尬了。 顾大人点点头,“此事本官知道了,婚期就定在七月。” 媒人大喜过望,“多谢顾大人体谅。我这就去见许老爷,许太太,尽早定下过礼的日子。” 送走媒人,顾大人来到芙蓉院见谢氏。 这个时候,顾珍定下亲事的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样,早就传遍了全府。 顾珍脸蛋红扑扑的,去见胡姨娘。 “姨娘,我好高兴。我的婚事终于有了着落。” 胡姨娘也跟着笑起来,轻抚顾珍的脸颊,“委屈你了。” 顾珍摇头,“女儿不委屈。许家虽说比不上海西伯府,可是女儿面对许三郎底气十足,并不怕他。” 胡姨娘笑道:“如此说来,这门婚事倒是比海西伯府要好。” 顾珍连连点头,“女儿很感激大伯母,我替大伯母做了一套鞋袜,等几天做好后,就给大伯母送去。” “理应如此。” 顾珍咬着唇,似乎有难言之隐。 胡姨娘笑道:“在姨娘面前,有什么话不能说。” 顾珍有些紧张,“姨娘,我的嫁妆,太太会给我准备多少嫁妆。” 胡姨娘想了想,“我去见太太。你且放心,嫁妆肯定少不了。” 顾珍连连点头,“多谢姨娘。” “谢什么,傻孩子。” 芙蓉院内,顾大人见到谢氏,就板着脸,一脸不爽。 “珍丫头的嫁妆赶紧预备着,婚期就定在七月。” “七月?怎么这么着急?这点时间哪里来得及?老爷就没和媒人说说?” 顾大人不满地盯着谢氏,“你若是早早的替珍丫头预备好嫁妆,何至于来不及。” 谢氏委屈,“回到京城后,一件事接着一件事,又要替玥儿准备嫁妆,妾身哪里有空替珍丫头准备嫁妆。” 顾大人冷哼一声,很是不满,“你要是有心,别管多忙,珍丫头的嫁妆也该预备好。何至于到现在连个影子都没有。” 谢氏张张嘴,“老爷是在怪罪妾身吗?” 顾大人板着脸说道:“本官是在提醒你,以后做事周全一点。” 谢氏恼怒,“分明是许家强人所难,为什么非得七月成亲?就不能年底成亲?” 顾大人说道:“因为过了年,许三郎就要前往北边换防。此去,少说两年。不早点成亲,难道要让珍丫头嫁过去守活寡吗?” 谢氏愣住,“换防?那岂不是很危险。这样的婚事,如何能答应。老爷,赶紧推了这门婚事吧。” “胡说八道。” 顾大人很不高兴,“推了这门婚事,你是想让珍丫头做老姑娘吗?三丫头做的孽,你就真的忘了吗?本官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谢氏脸色一白,眼神心虚,“妾身糊涂了。老爷说的对,这门婚事不能退。两个月的时间是短了点,抓紧一点,也不是不能准备一份像样的嫁妆。别的物件都可以买现成的,唯独家具麻烦些。不过妾身想到一个办法,将珍丫头房里的家具重新刷漆,全都给她陪嫁到许家。” 顾大人皱眉,心里头有一股邪火,逐渐变得旺盛。 “就打算这样糊弄?” “这不是因为时间紧,也是没办法的办法。老爷放心,珍丫头房里的家具都是上好的木材打造,刷了漆,绝不会丢我们顾府的脸面。” 顾大人呵呵冷笑,“真是难得,你也知道脸面重要。” 谢氏愣住。老爷在生气,这是为何? 第187章 谢氏挨打 谢氏小心翼翼地问道:“老爷对妾身的办法不满意,不知老爷有何想法?” 顾大人微微眯起眼睛,“你若是对子女们的婚事上心,何至于珍丫头的嫁妆,到现在还没有开始预备。 可见你所谓的对孩子们一视同仁,只不过是说说而已,哄骗本官。你心里头自始至终,都是亲疏有别。 玥儿,珊儿,是你亲生的,你当然是早早地替她们打算。 其他孩子不是你亲生的,你就嫌她们碍眼,当然不肯用心为孩子们预备嫁妆。” 谢氏先是一愣,紧接着大叫起来,“妾身委屈啊。老爷这番话,是在戳妾身的心窝子啊。妾身跟着老爷这么多年,为老爷生儿育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临到老,却被老爷诛心。妾身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不如死了算了。” “够了!每次都来这一套,你不腻,本官都腻了。” 谢氏眼泪都出来了,却被顾大人这一声呵斥,眼泪硬是没有落下来,只是挂在眼角。 谢氏不敢置信地看着顾大人,委屈地问道:“老爷到底看妾身哪里不顺眼,妾身改,可以吗?一进门就横挑鼻子竖挑眼,处处挑剔妾身的毛病。莫非果真死因为妾身老了,容颜不再,老爷就开始嫌弃了吗?” 顾大人皱眉,“不要胡说八道,胡搅蛮缠。” “妾身并没有胡搅蛮缠。妾身只想得到一句实话,老爷是不是真的嫌弃妾身老了,所以妾身做什么都是错?” 谢氏直愣愣地盯着顾大人,非要一个答案不可。 顾大人皱眉,心头十分嫌弃,而且还隐约生出一股厌恶的心情。 他也不知为何会如此。 莫非果真是嫌弃谢氏老了,才会如此吗? 顾大人微微摇头,肯定不是。他是这么肤浅的人吗? 嗯,是的。顾大人就是这么肤浅。 顾大人厉声说道:“自进京以来,本官每日如履薄冰,早出晚归。府中的事情,基本上不过问,全交给你处置。 就是因为本官信任你,相信你能替本官处理好内务,为本官分忧。 可是你看看你,又做了什么事?三丫头的婚事就不说了,丢人现眼,本官都懒得提她。 珍丫头的年龄摆在哪里,眼看都要成老姑娘了,你竟然连她的嫁妆都还没开始预备。这是做当家太太该有的样子吗? 本官在外面打拼,回到府邸,还要替你操持家务,你是成心想累死本官吗?你若是管不好这个家,那就让能管的人来管。” 顾大人一番疾言厉色,字字敲打在谢氏的心头上。 谢氏承受不住,哇的一声大哭出声。 “妾身冤屈啊!” “放屁,你有何冤屈?珍丫头的嫁妆没有提前预备,难道不是你的责任?” 谢氏眼泪啪塔啪塔下来。 这个画面,若是换做年轻时候的谢氏来做,定然是极美的,惹人怜爱。 然而谢氏如今人老色衰,这副模样,再也激不起顾大人内心丝毫波澜。 顾大人反而嫌恶的皱起眉头,一大把年龄,动不动就哭,成何体统。 果然,厌恶一个人,对方笑是错,哭是错,说话是错,沉默是错,就连呼吸都是错。 男人心狠起来,总是比女人更果断,更心狠,更无情。 “自回京城以来,妾身自问问心无愧,并不敢拿内务打扰老爷。为何老爷非要挑剔妾身的错。” 顾大人冷冷一笑,“你的意思是,你有错,本官还不能指出来吗?” 谢氏低头,冷笑一声,“老爷找各种理由指责妾身,妾身不服。” 顾大人大怒,“你还敢不服,谁给你的胆子。” 谢氏抬头,直面顾大人,“妾身老了,容颜不在,老爷也因此厌恶了妾身,何不直说。你直接说出来,妾身也就认了。可是老爷却指责妾身没有打理好内务,明里暗里指责妾身不配做当家主母,故此妾身不服。” 谢氏这会也是豁出去了。她的心伤了,就再也不肯伏低做小。 她仗着两儿两女,又替老太太送终,笃定顾大人不敢对她如何。因此底气更是十足。 啪! 顾大人拍着桌子,“你反了天了,竟然敢质疑本官的话。” 谢氏挺直了背脊,“老爷说的不对,妾身为何不能质疑?” 顾大人怒极反笑,“珍丫头嫁妆到现在也没预备,你还有理了。” 谢氏冷静地说道:“没有提前预备珍丫头的嫁妆,妾身的确有错。然而,妾身已经提出了解决办法,为何老爷还不满?莫非老爷有更好的办法?我倒是不知道,府中还存了这没用过的新式家具。” “府中有没有没用过的新式家具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身为嫡母,苛待庶女,你就是错。” “妾身哪里有错?” 谢氏怒极,“针线,规矩,管家,读书识字,哪一样顾珍没学?何来苛待一说?对比其他府上的庶女,顾珍所学所得,强出十倍不止。如此这般,老爷还要昧着良心说我苛待庶女,这根本就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顾大人指着谢氏,“你,你……”气得说不出话来。 谢氏反而越来越镇定,“老爷果真是厌恶了妾身。过去老爷总夸妾身做的好,当家理事是一把好手。而今,因着厌恶了我,便处处看我不顺眼,处处挑剔。 果真是因为白姨娘为老爷添了一个儿子,老爷就不再将我们母子几人放在心上吗?” 啪! 顾大人抬起手,一巴掌打在了谢氏的脸上。 谢氏捂着被打的脸颊,不敢置信地盯着顾大人看。 她的眼泪挂在眼角,委屈,愤怒,“你竟然打我?” 顾大人在打完后,其实就有些后悔了。 可是当他对上谢氏这愤怒的目光,顾大人又瞬间认定自己没有错,谢氏就是该打。 顾大人厉声呵斥,“打的就是你。你那是什么眼神。” “哈哈……哈哈哈哈……” 谢氏突然放声大笑起来,“老爷打得好,终于打醒了妾身。” 砰! 谢氏抄起茶杯,狠狠地往地上一砸。 茶水四溅,溅落在顾大人的衣袍上。 顾大人大怒不已。 谢氏却没有因此停手。 她不光是砸了茶杯,还砸了茶壶,将博物架上面的花瓶也砸了,衣服也剪了。 她红着眼,怒气冲冲,像个疯狂的母狮子,死死地盯着顾大人,“老爷打我啊,要不要把我打死?打死我,你就可以另娶如花美眷。 我不过是个妾扶正,谢家也只是暴发户。我算什么玩意啊,我生的孩子又算得了什么,连庶出都不如。 庶出还能得到老爷一声关心,我生的孩子又得到老爷多少关心? 嫡庶有别,嫡庶有别,这话是随便说说的吗?顾珍是庶女,难不成还非要比肩嫡出? 那不如都以顾玖的嫁妆为标准,人人都准备四万两嫁妆,请人精工细作打制家具,好不好啊?” 谢氏疯了,狂了,将内心的不满,对顾大人的怨气,全都一股脑的吐出来。 什么后果,什么影响,她统统不在乎。 这样憋屈的日子,她受够了。 她要努力呐喊,让所有人都听见她的声音。 顾大人咬牙切齿,“好,好得很。你倒是有理了,还敢当着本官的面砸东西。” 谢氏呵呵一笑。 顾大人怒斥一声,“你好自为之。” 说完,甩袖离去。 胡姨娘躲在芙蓉院外面,远远的就听见谢氏同老爷在吵架,她就没进去。 见到老爷从芙蓉院出来,胡姨娘犹豫了一下,还是迎了上去。 “老爷!” 顾大人没好气地看着她,“何事?” “婢妾,珍丫头……” 胡姨娘很后悔,她选了一个最烂的机会。瞧瞧老爷脸上的怒火,现在就不是谈话的好时机。 顾大人板着脸,“是不是想说珍丫头的嫁妆?” 胡姨娘连连点头。 顾大人不怒自威,“此事本官自有主张,你退下。” 说完,顾大人也不管胡姨娘是什么想法,抬步就离开了。 芙蓉院内,谢氏像是泄了气的皮球,瘫坐在椅子上,表情木然。 屋里一地狼藉,各种碎片,四处都是,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春禾带着小丫鬟胆战心惊地走进来,命小丫鬟赶紧将屋里收拾干净。 她上前,来到谢氏身边。 “太太消消气。” 谢氏自嘲一笑,“我是不是完蛋了?” “不会的。夫妻吵架是常有的事情,这回太太和老爷不过是吵得厉害了点。” 谢氏摇摇头,“他的心,我已经没办法收回来。呵呵……” 谢氏心头又怒又惊,满腹心酸。 年老色衰,顾大人竟然毫不犹豫地厌弃了她。 她是正儿八经的当家太太,连起码的体面,顾大人都不肯给她。 莫非在顾大人心目中,这么多年,她还是当年的那个妾,可以随意作践吗? 欺人太甚。 如果今天的人换做苏氏,谢氏可以百分百肯定,顾大人绝不会厉声呵斥苏氏。 就算对苏氏不满,顾大人说话的时候也会是客客气气,给彼此留下余地。 谢氏又一次笑了起来,眼中满是嘲讽之色。 “一日为妾,终身是妾。老爷眼中可曾正儿八经将我当做当家主母看待?” “太太糊涂了吗?你当然是当家主母。”春禾说道。 谢氏缓缓摇头,“不,在老爷的心目中,我依旧是当年的小妾。所以,他才敢如此轻贱我。” “太太想开点,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奴婢这就派人去请六少爷。” “不要去。” 谢氏不想让宝贝儿子见到自己丢脸的一面。 可是她也不想想,顾府就没有真正的秘密。 顾大人和谢氏两口子大吵一架的事情,长着翅膀,迅速传遍全府,甚至传到了隔壁侯府的耳朵里。 老夫人魏氏就说道:“两口子老夫老妻,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商量,吵吵闹闹,让小辈们看笑话。” 大夫人小魏氏消息灵通,说道:“听说起因是珍丫头的嫁妆。许家那边希望七月大婚,因为许三郎过了年就要去北边换防,此去少说两三年。 早点成亲,小夫妻也能多点时间彼此熟悉,若能怀上孩子那再好不过。 可是因为谢弟妹事先没有替珍丫头预备嫁妆,时间又这么紧张,两口子说着说着就吵了起来。” 老夫人魏氏蹙眉,“谢氏也糊涂,珍丫头即便是庶女,也不该不管不问。嫁妆的事情他们两口子谈好了吗?” 大夫人小魏氏摇头,“两口子光顾着吵架,什么事情都没谈成。” 老夫人魏氏小声斥责,“简直荒唐!” …… 顾府,顾珍趴在床上大哭。 胡姨娘心疼坏了。 “为了我的嫁妆,父亲和太太吵起来,我的嫁妆怕是没人给准备。七月就要大婚,我该怎么办?难道要我空着手嫁到许家吗?” 胡姨娘拍拍顾珍的背,“你先别哭,事情没到那个地步。” “太太和老爷吵翻了,肯定没心思替我准备嫁妆。父亲每日忙着衙门里的事情,自然是没空的。姨娘,你说我的嫁妆谁还上心?就因为我是庶出,就活该被忽视,呜呜……” 胡姨娘皱眉,“你别胡说。老爷不会不管你,老爷都说了,你的嫁妆他自有主张。” “我不信,我不信。”顾珍只顾着伤心,整个人陷入深深的绝望中,感觉生无可恋。 …… 顾大人气呼呼地回到外院书房,想到谢氏的种种恶行,心头对谢氏越发厌恶。 更何况谢家与他不共戴天。 果然,谢家出来的人,一个个心都是黑的。 管家顾全数次欲言又止。 顾大人怒斥,“有什么话赶紧说。” 顾全斗胆说道:“启禀老爷,你和太太吵架的事情,已经传遍全府。” “谁传出去的?放肆!” 顾全没作声,这种事情哪里瞒得住啊。 两口子吵起来的时候,芙蓉院院门口人来人往,大家情愿绕远路,也要从芙蓉院门口经过。不就是想听听吵些什么。 这种事情拦得住一个人,哪里拦得住十个人。 众口铄金,两口子还没吵完,消息已经传扬出去。 顾大人恼怒至极,好歹还有理智在。 他现在也有些后悔,不该和谢氏吵起来。 府中没有秘密可言,早知道吵架丢脸,他就忍一忍。 然而当时那种情况下,真的是忍无可忍。 谢氏哪有当家主母的样子,简直就是个疯婆子。还是个丑陋的疯婆子。 顾大人憋着一口气,不吐不快。 管家顾全又提醒道:“老爷,大姑娘的嫁妆还没解决,该怎么办?” 顾大人想说凉拌,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顾全见顾大人沉默,就问道:“要请太太为大姑娘置办嫁妆吗?” 顾大人冷哼一声,“不用。这件事本官交给你来办。” 顾全连连叫苦,“老爷,小的不行啊。小的还要忙着替二姑娘置办嫁妆,许多事情都没有头绪,正在发愁。这再添上大姑娘的嫁妆,小的就干不了任何事情,也就无法替老爷分忧。” 顾大人拍着桌子,“连份嫁妆都置办不好,要你何用?” 顾全委屈。 嫁妆哪有那么容易置办,处处讲究,处处都要用心。 为了替二姑娘置办嫁妆,顾全感觉自己要减寿三年,太操心了。 他想了个主意,“老爷,都说二姑娘极为能干,管家理事一把好手,而且算账特别厉害。不如请二姑娘出面,替大姑娘置办嫁妆。只要给足银钱,想来二姑娘定能将事情办得妥妥当当。” 顾大人先是皱眉,“二丫头一介小姑娘,如何能替人置办嫁妆?” “老爷仔细想想,二姑娘将来要嫁到王府做大少奶奶。趁着现在的机会,多历练历练,等到了王府,二姑娘才能从容不迫打理王府内务。” 顾大人想到王府公子议的婚期在七月,比公子诏和顾玖的婚期整整早四五个月。 这样的话,顾玖的确需要多加历练。 否则到了王府,恐怕会寸步难行,遇事连个主意都没有。 顾大人暗暗点头,“去将二姑娘叫来。” “小的遵命。” 第188章 操办嫁妆 顾玖正在听小翠八卦顾大人和谢氏吵架的消息。 青竹进门说道:“姑娘,老爷唤你去外院书房。” “老爷这个时候见我,可有说原因?” 青竹摇头,“传话的小厮也不清楚,只是让姑娘赶紧过去。好像是老爷有要紧的事情吩咐。” 顾玖说道:“我知道了,告诉传话的小厮,我一会就过去。” 青梅担心,“老爷刚和太太吵完架,就要见姑娘,不会是有什么事吧。” 顾玖笑了笑,说道:“不管有事没事,总得过去。” 她心里头猜测,顾大人这个时候见她,估计是和谢氏有关。 来到外院书房门口,经过通报,顾玖进入了书房。 “女儿见过父亲。” “坐下吧。” 顾玖从善如流,在椅子上坐下。 她不动声色得打量顾大人,顾大人已经冷静下来。从他的脸上,看不到半点怒火,只是表情太过严肃,仿佛是有特别严重的事情发生。 顾大人咳了两声,清了清喉咙,说道:“听你大伯母说,管家理事你都学得极好。” “大伯母谬赞。女儿只是尽力而为。”顾玖微微躬身,说道。 顾大人暗暗点头,“能懂得凡事尽力而为,很不错。” 顿了顿,顾大人拿出一份嫁妆单子,“这是你的嫁妆单子,你先看看,要添什么你吱一声。” 顾玖意外,没想到顾大人会提前让她过目自己的嫁妆单子。 紧接着,心头又高兴起来。 “多谢父亲。” 顾玖双手接过嫁妆单子,从家具到起居用品,布匹被面,一个人生活中所需要用到的东西,几乎都能在嫁妆单子上找到。 单子最下面,也是顾玖最关心的,压箱底的银钱有五千两。 她偷偷舒了一口气,五千两的银子可以做不少事情。 外加陪嫁的田庄和铺子,顾玖已经可以预见婚后过上小富婆的生活。 看完后,顾玖将嫁妆单子放回桌上,“辛苦父亲替女儿婚事操劳,一应物品都很齐全,女儿想不出还要添什么。” 顾大人点点头,“为人父母,就是要帮助子女过好这一生。关于陪嫁丫鬟婆子,你有什么想法?” 顾玖想了想,说道:“女儿改明儿拟定一个名单,交给父亲过目。” “如此也好。陪嫁的人将来都是你的心腹,需得你点头同意才好。以免主仆不和,让人钻了空子。” “多谢父亲关心。” “嗯!” 接下来的话题,顾大人似乎是难以启齿,一直不曾开口。 管家顾全见状,这个时候他要怎么做,当然是替主子分忧。 “不知二姑娘是否知道,大姑娘的婚期就定在七月。时间紧迫,偏生大姑娘的嫁妆还没来得及准备,老爷正在为此事发愁。二姑娘管家理事是把好手,又有孝心,这个时候理应站出来替老爷分忧才对。” 顾玖一脸诧异地看着管家顾全,让她出面替顾珍准备嫁妆,有没有搞错。 顾大人果真是奇思妙想,和谢氏吵架,竟然吵出了这个主意。 顾玖说道:“长辈都在,没道理让我替大姐姐准备嫁妆。传扬出去,只怕会被人议论。” “无妨!” 顾大人很干脆地说道:“事急从权。太太忙着准备三丫头的嫁妆,顾全忙着替你准备嫁妆,都没有空。珍丫头的婚期最近,嫁妆还没开始准备,这个时候,一切以嫁妆优先。外人的议论,你不用在意。” 顾玖低头一笑,这回顾大人同谢氏吵架,看来情况比传言的还要严重三分。 顾玖并不知道顾大人动手打了谢氏。 如果知道的话,她会为谢氏唱一首凉凉。 谢氏就是自己作死。 不用顾玖费心思,她自己就会自取灭亡。 顾大人和谢氏吵架,顾珍的嫁妆只是一个导火线。 根本原因还是在于,两口子都对对方积累了许多的怨恨和不满。 单就谢茂所作所为,就已经让顾大人对谢家所有人深恶痛绝,包括谢氏。 之所以当初没和谢氏翻脸,一是因为他不想让人看笑话,他也是要脸的。 二是为了稳定后院,以防后院起火,同时也是为了离间谢氏同谢家的关系。 故此,那时候顾大人忍了谢氏。 两口子像是没事一样相处。 不得不说,顾大人的忍耐,一度麻痹了谢氏。 如今皇后娘娘已然病逝,东宫日薄西山,太子随时都有可能被废。 身为东宫属官的谢茂,也随时都有可能被砍头。 局面对顾大人来说,那是大好。 这个时候,顾大人何须再忍谢氏。自然是逮着机会,就要教训谢氏一顿,好好发泄一下这么长时间所积累的怨气。 然而,谢氏却认定因为她年老色衰,顾大人才厌恶了她。 当然,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不过顾大人真正厌恶谢氏的原因,还是因为谢茂。 年老色衰,只不过是压垮顾大人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嫁妆则是发泄怒火的导火线。 顾玖轻声问道:“父亲让我操持大姐姐的嫁妆,太太同意吗?” 顾大人板着脸,说道:“太太那边,你不用理会。” 顾玖低头,心中了然。看来顾大人是成心要落谢氏的面子。 也不知两口子吵架到底吵到何种地步。 顾玖斟酌了一下,“为父亲分忧,是女儿应该做的。不知父亲打算为大姐姐准备多少嫁妆?许家那边又准备给多少聘礼。” 顾大人蹙眉,想了想,说道:“给你大姐姐准备五……” 本想说五千两嫁妆,话到嘴边,顾大人又突然改口,“准备八千两嫁妆。我私下里贴补三千两,加上公中的钱,剩下的全从账面上走。至于许家的聘礼,无论多少,全部贴补给你大姐姐做嫁妆。我们这样的人家,没道理扣留姑娘家的聘礼做家用。” 顾玖应下,“聘礼不算,八千两银子为大姐姐置办嫁妆,应该够了。只是时间紧迫,家具来不及打制新的。父亲,女儿有个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顾大人点点头,“说吧。” 顾玖说道:“大姐姐房里的家具,样式并不过时,都是近几年流行的款式。不如请几个漆匠,将家具重新刷漆,就可作为嫁妆陪嫁到许家。如此一来,就可以多给大姐姐留一点压箱底的银钱。 另外庄子,铺子,我想着也该分别置办一个。好歹让大姐姐以后每年都有收益,花钱的时候,手头上也能宽松些。其余的物件,绸缎棉布都多准备一点。 算一算,应该可以为大姐姐准备六十台的嫁妆。女儿一点小想法,不知父亲意下如何?” 顾大人暗暗点头,“你考虑得很周到。你先下去,照着八千两拟定一个嫁妆单子出来,没问题的话,就照着单子置办。” 顾玖应下,“女儿听父亲的。” 正事说完,顾玖准备告辞。 这个时候小厮进来禀报,说六少爷和太太来了。 顾玖一愣,谢氏好快的速度,这就找上门来了。还带上顾琤做帮手。 顾玖偷偷朝顾大人看去,看来又有一场硬仗要打。 顾大人紧蹙眉头,“他们来做什么?” 小厮摇头,“小的不知。” 顾大人板着脸,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哼,“让他们进来。” 小厮如蒙大赦,急忙出门。 顾玖也就趁机提出告辞。 然而顾玖还是慢了一步,她还没走出书房门,谢氏就和顾琤进来了。 谢氏一进门,先瞪了眼顾玖。眼睛里喷火,一副要吃人的模样。 顾玖并不惧谢氏,她朝顾琤看去。 顾琤脸色不太好看,似有为难之色。他朝顾玖微微摇头,叫顾玖赶紧走,不必参与到这些纷争中。 顾玖微微点头,抬脚就要离开。 “站住!”谢氏出声,叫住顾玖。 顾玖回头看着谢氏,又朝顾大人看去。 这是他们两口子的较量,她倒是要看看,到底是西风压倒东风,还是东风压倒西风。 顾大人板着脸,“小玖,你尽管离开。我交代你的事情,你抓紧时间办好。” “女儿听父亲的。” 顾玖并不理会谢氏,干脆利落的地离开书房。 谢氏气得脸色发白,愤恨无比。 顾琤轻咳一声,“母亲!” 似是提醒谢氏,不要为难顾玖。 谢氏哼了一声,对顾琤也很不满。到底是不是她的亲儿子,为何总是帮着顾玖说话。 “你来做什么?还拉着六郎,嫌六郎读书时间太多吗?” 顾大人对谢氏极为不满。 顾玖离开了书房,书房内的声音,也渐渐远去。 顾玖微微摇头,这场家庭大战,很显然会以谢氏的失败妥协作为结束。 然而谢氏会乖乖妥协认命吗? 以顾玖对谢氏的了解,肯定不会。 谢氏会暂时的蛰伏起来,寻找机会,伺机而动。 然而,顾大人对谢氏的认知,还是很表面。 他不知道,女人发起疯来,杀伤力可是极为惊人的。 瞧着吧,总有一天,顾大人会落到谢氏手里,吃一个大亏。他才会知道,不要小看内宅女人,尤其是谢氏这种疯狂的女人。 可以说,谢氏和谢茂不愧是亲兄妹,都有疯狂的基因。 顾玖走在花园里,掐了一朵鲜花。 她要提醒顾大人吗? 即便她出言提醒,顾大人能听进去吗? 顾大人从骨子里,就瞧不起谢氏,又怎么可能将谢氏当成威胁。 顾玖轻声一笑,顾大人有一天会因为轻视女人而付出代价。 “啊,这朵花真漂亮。” 顾玖感慨了一句。 她还是保持沉默吧,不要多嘴多舌,惹人讨厌。 有些事情,没有亲身经历过,是不会相信的。 她就做个安静如鸡的闺女子,静看那两口子斗法。 顾玖回头,对小翠说道:“去将大姐姐请到芷兰院,你告诉她,事关她的嫁妆。” 小翠躬身应下,去请顾珍。 青梅说道:“姑娘替大姑娘操办嫁妆,这消息传出去,不知道会惊呆多少人。老爷这是完全不给太太脸面。” 顾玖轻声一笑,“老爷和太太都已经撕破了脸皮,又怎么可能给太太脸面。我们回房吧,一会大姐姐该来了。” 花园热,还是回到芷兰院凉快,因为有冰盆。 今年热得早,府中也早早的准备好了冰盆。 要是再吃一个冰镇西瓜,那就更完美了。 然而并没有西瓜。 顾玖说道:“我的陪嫁里面有两个田庄。等明年,我就让人在田庄种上西瓜。天气一热,就有冰镇西瓜吃。” “姑娘想得真长远,竟然已经想到明年的事情。” 顾玖笑了起来,“之前在外院书房,老爷将我的嫁妆单子给我看。好东西不少,四万两银子置办的嫁妆,果然很丰厚。怕是有一百四十台嫁妆。” 青梅说道:“一百四十台,那可不少了。奴婢听说三姑娘有一百二十台嫁妆,可是她的嫁妆却比姑娘的少了整整一半。可见每一台嫁妆都是轻飘飘的,纯粹是做面子。” 顾玖笑道:“事关婚姻大事,面子肯定是要做的。不知道太太给三妹妹准备了多少压箱银子。” 压箱银子要是太少,以顾玥花钱的速度,只怕等不到明年,就要回府打秋风。 到时候谢氏是给了还是给了还是给了。 “姑娘,大姑娘来了,还有胡姨娘。” 顾玖挑眉,“请她们进来吧。” 顾珍一双眼睛红肿,明显是哭过。 胡姨娘也是一副担心紧张的模样。 “大姐姐,胡姨娘,你们请坐。青梅,上茶。” 顾珍很急,刚坐下就问道:“二妹妹,你叫我过来,说事关我的嫁妆。还请二妹妹详细说说。” 顾玖抿了抿唇,“大姐姐别急,你先喝口茶,将气喘匀了,我们再谈正事。” 顾珍这个急啊,还好胡姨娘拉住了她,并对她微微摇头。 顾珍沉住气,喝了茶,激动的情绪总算平息下来。 “二妹妹现在能说了吗?” 顾玖斟酌了一下,“不瞒你们,我刚从外院书房回来。父亲命我,替大姐姐置办嫁妆。” “啊?”这是顾珍,一脸意外惊喜的模样。 “什么?”这是胡姨娘,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 顾玖郑重地点头,“你们没听错,父亲让我替大姐姐你置办嫁妆。嫁妆银子八千两。” “真的吗?” 顾珍眼睛发亮,高兴坏了,“二妹妹,你没骗我吗?” 顾玖笑着摇头,“这么大的事情,我怎么敢骗你。” “太好了。”顾珍喜极而泣,激动得不行。 胡姨娘却忧心忡忡,“老爷越过太太,直接让二姑娘替珍丫头置办嫁妆,这是在打太太的脸啊。” 顾珍嘀咕了一句,“太太活该。” 胡姨娘眼一瞪,“闭嘴。怎么说话的,规矩都忘了吗?” 顾珍心虚。 胡姨娘又和顾玖说道:“大姑娘口不择言,都是无心的,还请二姑娘权当没听见。” 胡姨娘很担心顾珍的话,会传到谢氏耳朵里。 谢氏要是成心给顾珍小鞋穿,也能让顾珍十分难堪,在人前丢尽脸面。 顾玖了然一笑,“大姐姐刚才有说话吗?我不曾听见。” 胡姨娘放心下来,心道还是顾玖最会做人。说话做事都很贴心。难怪大太太张氏,隔壁侯府的几位夫人,还有老夫人都喜欢顾玖。 顾珍这方面就远远不如顾玖,还有得学。 胡姨娘冲顾玖感激一笑。 顾玖微微颔首,说道:“这八千两的嫁妆银子,你们先听听我的安排。要是有不同想法,我们慢慢再商量,拟定一个大家都满意的嫁妆单子,如何?” 顾珍连连点头,“二妹妹你说吧,这八千两要如何安排?” 青梅准备好文房四宝。 顾玖提笔书写,将自己初步拟定的嫁妆,一一记录下来。 写完后,她将单子交给顾珍过目,“大姐姐请过目,要是有不妥当的地方,你尽管提。” 第189章 蠢儿子 胡姨娘凑到顾珍身边。 “两千两压箱底银子,会不会多了点?” 胡姨娘提出异议。 顾玖解释道:“我想着大姐姐身上多点银子傍身,也能多点底气。等大姐夫去北边换防,大姐姐想吃什么,想喝什么,大不了花点银子,叫厨房做一份。而且大姐姐在许家出手大方一点,也能更快的熟悉环境,站稳脚跟。” 顾珍暗暗点头,心想二妹妹想得就是周到。 胡姨娘却说道:“留下两千两压箱银子,就只有六千两银子置办嫁妆。出嫁晒嫁妆的时候,会不会显得太寒酸,让许家人看笑话。” 顾玖说道:“胡姨娘放心,老爷说了,许家的聘礼全部贴补大姐姐的嫁妆。我估摸着,许家少说也要给个两千两左右的聘礼。有了这些聘礼,置办六十台的嫁妆不成问题。” 胡姨娘还是有疑虑。 顾珍却很干脆地说道:“二妹妹的主意很好,就这么办。只是绸缎可以少一些,多准备点棉布。” “这是为何?”胡姨娘问道。 顾珍低下头,耳根都红了。 胡姨娘再三追问,她才发出声音,声音小到仿佛蚊音。 “棉布多预备一点,等有了孩子,就可以给孩子做衣服。” 胡姨娘感到很意外,在她心目中一直没长大的孩子,没想到想得比她还要长远。 顾珍脸红得滴血,又羞又恼,抬不起头来。十分难为情。 顾玖笑了起来,“大姐姐果然想得周到,是我考虑不周。” 说完,顾玖提笔修改单子。 接着,顾玖又说道:“关于打制家具一事,只能委屈大姐姐。因为时间紧张,来不及做新的家具。我和父亲商量过,大姐姐房里的家具样式都是近几年流行的,不如请漆匠上门,重新刷漆,作为陪嫁。不知大姐姐意下如何?” 胡姨娘率先皱起眉头。 顾珍很干脆的点头,“两个月的时间,要置办六十台的嫁妆本就不易。关于家具,二妹妹的办法很好。而且我也挺喜欢我房里的家具,都是用惯的。陪嫁到许家,我也用得顺手。” “只是委屈了你。”胡姨娘说道。 顾珍笑了起来,“我不委屈。之前我还在担心没人替我置办嫁妆,如今有二妹妹帮我操办家具,我心里头欢喜得很。我信二妹妹,有多少银子办多少事。倒是比太太好上许多。” 八千两嫁妆银子落到谢氏手上,不知道还能不能剩下六千两。 交给顾玖置办,至少每一文银子都会实实在在地用来置办她的嫁妆,不用担心被人贪墨。 顾玖郑重地说道:“多谢大姐姐对我的信任,我不会辜负你的信任。” “该我谢谢二妹妹。没有你,我的嫁妆肯定还没眉目。” “大姐姐不用这么说。我誊抄一份单子,我们再理一理,看看还有没有需要修改的地方。” 顾玖忙着替顾珍操办嫁妆,外院书房这边,空气仿佛凝固。 当谢氏得知顾大人竟然让顾玖出面操办顾珍的嫁妆的那一刻,气得恨不得提一把刀将顾大人给砍了。 这是打脸啊! 当着所有人的面,啪啪啪打脸。 谢氏脸色涨红,愤恨地盯着顾大人。 顾大人面无表情地说道:“此事本官已经决定,不容更改。你就安心替三丫头置办嫁妆,珍丫头的嫁妆用不着你来操心。” 谢氏连连冷笑,好狠的男人啊。 男人一旦翻脸,竟然是如此的绝情绝义。 顾琤夹在中间,很为难。 他想了想,还是站出来,说道:“请父亲好歹给母亲一点体面。” 顾大人十分不满,“内宅事务,无需你来操心。回房读书去。” 顾琤暗自叹了口气,想了个办法,说道:“不如就请母亲称病,如此二妹妹便有了理由替大妹妹操办嫁妆。母亲也不至于下不来台。” “凭什么?”谢氏大感不满。 顾琤非常诚实地说道:“这也是为了母亲的脸面着想。” 谢氏冷哼一声,“只要你父亲改变主意,我的脸面就还保得住。我身为二房的当家主母,却不能替庶女操办嫁妆,此事传扬出去,我在下人面前哪有威信可言?” 顾大人冷漠地说道:“这都是你自找的。” 谢氏抓起茶杯,就要朝顾大人砸去。 顾琤眼疾手快,急忙拦住。 顾大人震怒,“滚出去!本官现在不想见到你。” 谢氏气到浑身发抖,还想冲上去抓烂顾大人的脸颊。 顾琤急忙拉住谢氏,强硬地将谢氏拉走,离开书房。 谢氏拼命挣扎,厉声大骂,“不孝子,放开我。你这个混账东西,到底是站在哪边的?你还认不认我这个母亲?” 顾琤对谢氏的骂声充耳不闻,用尽全身力气,拉着谢氏离开。 丫鬟婆子们见状,都不敢上前。只因为顾琤的脸色实在是难看,有种暴风雨来临前的兆头。 顾琤一路将谢氏拖回芙蓉院,才松手。 谢氏一得了自由,跳起来,就朝顾琤脸上打去。 啪! “混账东西,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做母亲的?” 顾琤站着没动,硬生生承受谢氏的巴掌。 然后冷声问道:“母亲可消气?” “不孝子,滚!”谢氏怒骂。 顾琤深吸一口气,平静地说道:“母亲怪我拉走你,然而重来一次,儿子还是会这么做。” 谢氏抄起茶杯,就朝顾琤头上砸去。 顾琤这一回没有站着不动,头一偏,躲开了茶杯。 接着,他对下人说道:“将茶壶,茶杯,易碎的东西全都收走。” 谢氏面色扭曲,“你敢!” 顾琤绷着一张脸,冷冷地对下人说道:“还不动?” 下人们齐齐一哆嗦,竟然不顾谢氏的反对,急忙将屋里易碎的物品统统收走。 谢氏大怒,“反了,反了,你还管到我的头上。你到底有没有一点良心?我可是你的亲娘,你就是这么对我的,你这个不孝子。” 顾琤冷声说道:“母亲怪我,我理解。然而重来一次,我还是会将母亲拉走。 因为……很明显父亲正在气头上,心中已经对母亲生出了厌恶之心。这个时候。母亲说多错多,说什么都是错。 如今母亲最应该做的事情是冷静,最近就不要和父亲碰面。父亲那边,我也会试着劝劝。” 谢氏呵呵冷笑,“我年老色衰,你父亲自然是厌恶了我。” “母亲这话,未免将父亲看得太轻。儿子以为,一切的根源都在谢家。” 谢氏一震,有些意外。 “你父亲当初口口声声说不怨我。而且我已经和谢家断了来往,他还要怎么做?难道要我去死吗?” 顾琤抿着嘴唇,表情严肃。 “大舅舅对父亲做的那些事情,母亲真的以为,父亲都忘了吗?真的以为父亲会毫无芥蒂吗?” 谢氏脸色苍白。 顾琤继续刺激谢氏,“说到底,这一切的根源还是在母亲身上。父亲,并不是一个大度的男人。” 不是大度的男人,一句话道尽了一切。 谢氏笑了起来,笑容悲苦,“你说得对,你父亲的确不是一个大度的男人。是我天真了,竟然真的以为雨过天晴。呵呵……” 一声呵呵,道出谢氏内心的心酸,悲苦。 她仰着头,不让眼泪落下来,“你父亲没有将我关进小佛堂,也是看在你们兄弟的份上,不忍让你们兄弟背上不名誉的名声。我该知足了。” 顾琤张张嘴,本想安慰谢氏,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最后还是说道:“母亲尽量想开点吧。谢家那边,既然已经断了关系,那就彻底断干净。等将来儿子有了出息,儿子孝敬你。” 谢氏自嘲一笑。 就凭顾琤刚才强硬拉她回来,谢氏就不指望他孝敬。 她摆摆手,“我乏了,你退下吧。” 顾琤迟疑了一下,还是问道:“后日王府宴请,母亲会去吗?” “你们让我去,我就去。” 顾琤一脸无奈,“儿子告辞。” 他走出芙蓉院,看看天色,太阳西沉,一天时间就要结束了。 他有些惆怅,有些无奈,有些茫然。 当八弟顾珙来到他跟前,指责他胳膊肘往外拐的时候,顾琤怒火中烧,狠狠地打了顾珙一巴掌。 顾珙被打懵了。 顾琤教训他,“耍脾气也不知道看看时间场合。父亲母亲之间的矛盾,是你能随便说话的吗?滚回去多读点书,长长脑子。” 顾珙气愤不已,连芙蓉院就没进去,一脸怒气冲冲地跑了。 顾琤叹息一声,走着,走着,竟然来到了芷兰院。 他犹豫了一下,敲响了芷兰院的大门。 小翠见到顾琤,就跟见到鬼似得,话都不会说,转身就跑。 “姑娘,姑娘,大事不好了。六少爷找上门来了。” 顾玖哭笑不得,“什么大事不好,不要胡说八道。青梅,你去把六少爷请进来。” 青梅笑笑,出门请顾琤。 小翠感觉好丢脸,很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 顾琤被请进书房,“叨扰二妹妹休息。” “六哥请坐,我正好没事。六哥喝茶还是喝冰镇酸梅汤?” 顾琤说道:“还是酸梅汤吧。” 他现在就需要一杯透心凉的酸梅汤,醒一醒脑袋。 一杯酸梅汤下肚,顾琤的脸色总算正常了些。 他放下杯子,叹了一声,“让二妹妹见笑。” “六哥无需如此。” 顾玖客客气气的。 她有些懵,不明白顾琤为何会来找她。 难道兄妹两人的感情,有亲近到可以聊知心话的地步吗? 应该还没有吧。 顾琤沉默了许久,才说道:“太太最近脾气暴躁,还请二妹妹多担待些。” 顾玖心中了然,“我替大姐姐操办嫁妆,太太一定很生气吧。” 顾琤点头,没有否认,“的确很生气。我劝她称病,如此大家脸上都好看些,然而她没答应。” 顾玖随口说道:“太太性子要强,这个时候让她称病,她自然不愿意。” 顾琤说道:“我已经尽力了。” 顾玖把玩着茶杯,斟酌着说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对于性格要强的人,并不是我们尽力了,就可以改变他们。六哥与其想着让太太改变主意,不如想想其他办法。” 顾琤蹙眉,“什么办法?” 顾玖轻声说道:“釜底抽薪。” 顾琤紧皱眉头,他略微一思索,就明白了顾玖的意思。 所谓釜底抽薪,也就是顾琤或是顾珽,赶紧成亲娶老婆。等少奶奶进了门,稍微运作一番,取代谢氏打理内务。 谢氏不管家,自然翻不起风浪。 而且娶一个强势的少奶奶进门,只要顾琤坚守立场,说不定少奶奶还能治一治谢氏自视甚高的臭毛病。 顾琤不由得琢磨起这件事情。 顾玖低头一笑,自夸一回,她真是一个孝顺的女儿。为了避免顾大人掉入谢氏的坑里面,她都在鼓动顾琤釜底抽薪。 顾大人给她准备四万两的嫁妆,是值得的。 顾琤似乎是想明白了,郑重道谢,“和二妹妹的一席话,让我受益良多。多谢二妹妹。” 顾玖笑道:“六哥别怪我就好。” “怎会!我知道你是真心替我着想。” 顾琤特别真诚。 顾玖也回了他一个真诚的笑容。 顾琤告辞离去,顾玖亲自送到门口。 送走了顾琤,顾玖回房歇息。 青梅伺候顾玖洗漱,顺便说道;“六少爷定是在太太那里吃了苦头。” 顾玖说道:“他是太太的亲儿子,受点苦是应该的。” 青梅唠叨:“老爷和太太闹得这般厉害,不知道最后要怎么收场。” 顾玖嘲讽一笑,“还能怎么收场,过个几日,大家不再议论此事,这件事也就过去了。莫非你以为太太会给老爷服软,亦或是老爷给太太服软?” 青梅说道:“老爷当然不可能给太太服软,至于太太,也许有可能。” 顾玖换了棉质的里衣,舒服地躺在床上。 “换做以前,他们恩爱的时候,太太还有可能做低服小,服个软。如今,两人直接撕破了脸面,太太又有儿子傍身,自认为底气十足,我赌她不会服软。” 青梅问道:“难道就要一直僵持着吗?” 顾玖喝了一口白开水,说道:“当然不会一直僵持着。等着瞧吧,说不定很快事情就有了变化。” 许久没露面的顾老爷子,大晚上,提着酒壶找到顾大人。 他指着顾大人的鼻子大骂,“蠢货,这么多年你总算是做了一件对的事情。” 顾大人脸色极为难看。他一大把年纪,又是堂堂京城府尹,还被人指着鼻子骂蠢货,脸面都丢尽了。 “天黑了,父亲请回吧。” 顾老爷子呵呵冷笑,“老夫偏不走。” 顾大人蹙眉,“父亲到底想做什么?” 顾老爷子怒道,“老夫想做什么,你看不出来?难得的机会,不如趁机休了谢氏,另娶他人。老夫亲自替你掌眼,为你娶一个名门贵女进门。” 顾大人脸色铁青,“荒唐!休妻的话,父亲莫要再提。” 顾老爷子眼一瞪,“蠢货,到现在你还惦记着谢氏。那个女人就是个搅家精,你看不出来吗?你眼睛瞎了吗?” 顾大人恼怒不已,“谢氏再不好,那也是四个孩子的生母。休妻,说得容易。休了谢氏,你让顾琤,顾珙兄弟将来如何在官场上立足?顾玥和顾珊如何在婆家立足?父亲,我的事情你就别管了,我自有主张。” 顾老爷子指着顾大人的鼻子大骂,“蠢货,蠢货,一家子蠢货。你就不能想个办法让谢氏暴毙,非得留着她闹腾?” 顾大人脸都黑了,“父亲当儿子是什么人?你当儿子是杀人凶手吗?简直是荒唐。你想离间我和两个孩子的父子之情,我告诉你,没门。” 顾老爷气得砸了酒壶,“蠢货,夏虫不可语冰,有你后悔的那天。” 顾老爷子气呼呼地走了。气死他了,他怎么就生了这么个蠢儿子。 第190章 前往王府赴宴 王府宴请。 一大早,顾玖就来到二门,准备出发。 谢氏也来了,而且精神抖擞。 她眼睛一瞥,眼神如利刃,刺了下顾玖。 顾玖挑眉一笑,谢氏这么快就恢复好了吗? 谢氏的到来,让不少人都感到诧异。 大太太张氏调侃道:“弟妹没生病?下人怎么说弟妹生了病,今日去不了王府。” 谢氏笑了笑,说道:“多谢大嫂关心。我这病来得快去得也快。” “哦!” 大太太张氏一脸的意味深长,“弟妹既然没病,那就上马车出发吧。宁愿早去,也别晚去。” “大嫂说的是。” 众人上了马车,出了二门,同府中爷们们汇合,前往王府。 王府这回的宴请,邀请了顾府所有人。 大家想着,要给顾玖做面子,撑场面。于是乎,凡是今日有空的都来了。 就连顾珽也从军营里跑了回来。 顾珽骑着马,跟在顾玖的马车外面。 他找机会同顾玖说话。 “妹妹,等到了王府,我替你盯着公子诏,看看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如果是个混账玩意,我就揍他一顿。” 顾玖扶额,无语望天。 我的傻哥哥,你哪里是接受天下最好教育的皇孙们的对手,更别提奸诈如狐的刘诏。 顾玖生怕顾珽吃亏,少不了要叮嘱他几句,“哥哥,你千万别乱来,更不许仗着武力动手。那是王府,不是哪个亲戚家。你若是动了手,事情就不能善了,说不定还会惊动天子。” 顾珽暗自咋舌,竟然还会惊动天子。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动手。我就盯着他,观他言行如何。他要是不好,我就告诉你,你以后防备着他。” 顾玖甜甜一笑,“谢谢哥哥。哥哥在军营里可习惯?” 顾珽昨晚上才回府,在这之前顾玖都没机会同顾珽说话。 顾珽咧嘴一笑,拍着自己的胸口,“妹妹你看,我是不是更健壮了。果然从军才是我的归宿,早知道我应该早几年从军,妹妹也就不用成天担心我。” 紧接着顾珽又甩甩头,改口说道:“不行,我不能早几年从军。前几年,妹妹身体不好,身边也没个贴心人。我要是不在府中,你不知会被她们欺负成什么样子。我今年从军,时间倒是刚刚好。如今我是不担心妹妹被人欺负。” 顾玖心头感动,看着顾珽的目光都闪着最璀璨的光芒。 “我就知道哥哥最心疼我。你在军营好好干,争取做出点成绩来。晚上我给你检查一下,准备几个药包给你,可以帮你舒缓身体,让身体更快恢复。” 顾珽大喜过望,“真有这样的药包吗?妹妹给我多来几个。如今我也是挣银子的人,你那里钱要是不够,差多少我来补。” 顾玖抿唇一笑,“你那点银子,赶紧收好吧。你忘了二壮吗?” 顾珽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家妹妹可是不差钱的主,比他有钱多了。 他嘿嘿一笑,“那我就不客气,让妹妹破费了。” “无妨!替哥哥花钱,我乐意。” 顾珽闻言,更是笑得见牙不见眼,心里头得意坏了。谁家的妹妹都没有他家的妹妹能干,漂亮,体贴人。 公子诏有眼光,竟然能挑中他的妹妹。 所以他更要睁大眼睛,替顾玖仔细相看公子诏。 若是此人不好,即便不能在王府动手,将来也要寻了机会将公子诏打一顿才行。 大不了打完了人,他就去西北打仗去。 王府近在眼前。 门口停留了许多马车。 顾珽打马跑到门口问了问情况,然后又回到顾玖所乘坐的马车外边,说道:“堵车了。今日来王府参加宴席的人太多,很多皇室宗亲都来了。侯府有没有接到王府的宴请?” 顾玖摇头,“侯府没有接到宴请。” 宁王府下帖子的时候,很有分寸。心知肚明这些勋贵不会赏脸,也就没有自讨没趣下帖子邀请。 勋贵们都在避嫌,宁王府也不会主动给自己找麻烦,引来天子的猜疑。 即便少了勋贵们赏脸,宁王府的宴请,依旧是宾客如云。 顾玖挑起帘子,朝王府大门看了几眼。看马车上面的徽记,都很陌生。 青梅轻声说道:“宁王府宴请,来了这么多人。宁王妃应该不会为难姑娘吧。” 顾玖轻声一笑,“别将皇室的人想得太善良。你知道世上最不守规矩的人是谁吗?” 青梅试着回答:“犯人?” 顾玖摇头。 青竹试着回答:“当兵的?” 顾玖还是摇头。 两个丫鬟齐齐摇头,“奴婢猜不出来。” 顾玖指着王府大门口,“就是那些人。皇室的人才是世上最不守规矩的人。 我们常说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家人和睦,杀人犯法,这在皇室,都只是一句笑话。 皇室中人发起狠来,所谓的父子,兄弟,人伦纲常,统统都是摆设,杀兄弑父也是等闲。 凡是在历史留名的皇帝,多半都是踩着血缘亲人的尸体坐上了那个位置。” 见两个丫鬟都被自己的话给镇住了,顾玖轻声一笑,“所以,不要对宁王妃抱有太过美好的期望。不如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她,反而能从容应对。” 青梅和青竹二人都是一脸紧张,显然是被顾玖的话给吓住了。 顾玖轻声一笑,“你们怕什么?我只是说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宁王妃,并不等于宁王妃就真的那么不堪。” “奴婢这会心里头慌得很。”青梅拍着心口说道。 青竹也跟着点头,她也很慌。 顾玖抬手捏捏两个丫鬟的脸颊,“我都没慌,你们慌什么。到了王府,看我眼色行事。” 马车终于动了,从侧门进入王府,到二们下车。 婆子们迎上来,听说是顾府的人,不由得将顾府的姑娘们个个都打量了一番,猜测究竟哪位是顾玖。 顾玖在人群中很显眼,不仅是因为她的身高容貌,更是因为她通身的气派。 婆子们暗自点头,心道不论家世,这位顾玖姑娘的气度还是很不错的。 婆子们带着顾府的女眷前往春和堂。 “王妃娘娘这会正在和赵王妃,燕王妃,诸位皇子妃在正厅说话。你们来的正好。” 大太太张氏一听,顿时打起了精神,准备应付一会的硬仗。 谢氏心里头有些慌乱,诸位王妃都在,要是应对不好,不仅闹笑话,还会得罪人。 她紧紧地抿着唇,表情无比的严肃。 她朝顾玖扫了眼,心绪复杂。 堂堂王府,连她都发怵,顾玖嫁进来能应付?可别到最后丢了自己的脸面,还丢了顾府的脸面。 穿过一条条回廊,终于到了春和堂。 尚未进门,就已经听见从正厅里面传出来的阵阵笑声。 丫鬟进门通报。 大太太张氏趁机提醒顾玖。 “小玖,一会见了王妃,凡事按照规矩来,不用害怕。” 顾玖点点头,“多谢大伯母提醒,我明白的。” 大太太张氏又提提醒顾玥等人,尽量少说话,能不说话就别说话。 顾玥摆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自今天出门,她还没说过一句话。 大家都弄不懂顾玥这是怎么呢,怎么一下子就变成了锯嘴葫芦,古怪得很。 谢氏操心自己的事情都操心不过来,自然没空去关心顾玥。只当顾玥长大了,懂事了。 丫鬟从里面出来,“王妃娘娘请诸位进去。” “多谢!” 大太太张氏亲自送上一个荷包给丫鬟。 丫鬟收了荷包,点头笑笑,却不肯多说一句话。 大家这打起精神,走进正厅。 正厅内坐满了人,个个打扮得花团锦簇,富贵得不得了。 见顾府女眷进门,大家不由得朝她们看来,搜寻人群中的顾玖。 大太太张氏领头,领着大家上前拜见宁王妃。 “免礼!哪位是顾玖?” 宁王妃裴氏足够直接,没有一句寒暄,直接开门见山。当然,她也有资格如此直接说话。 顾玖越众而出,站在最前面,“臣女顾玖,参见王妃娘娘。” 宁王妃裴氏面无表情,冷声说道:“抬起头来让本王妃看看。” 顾玖缓缓抬起头,趁机打量宁王妃裴氏。 鹅蛋脸,肤色白皙,保养得极好,看着像是三十来岁的年纪。 顾玖并不惧怕宁王妃。比起已经过世的皇后娘娘,宁王妃各方面都差了一截。 顾玖也不担心宁王妃一不高兴就会要了她的命。故此,她可以表现得更坦然。 宁王妃裴氏神色淡淡地说道:“长得倒是不错,难怪诏儿能看上你。听说你在侯府内书堂读书,是罗先生的弟子?” 顾玖点头,“回禀王妃娘娘,臣女正是跟随罗先生读书。” “书读得如何?”宁王妃端起茶杯,吹了两口气,浅尝了一口。 顾玖躬身回答:“不敢辜负罗先生的教导,一直在努力用功读书。” 宁王妃裴氏放下茶杯,轻声一笑,“姑娘家读那么多书,你认为有用吗?” 这是在考教她吗? 顾玖斟酌了一下,说道:“书中有黄金屋,也有纲常伦理,圣人训示,为人之本,还有为人处世的道理。故此臣女认为,读书是有用的。” 宁王妃裴氏笑了笑,“读书当然有用,这个道理不用你来教本王妃。本王妃问的是姑娘家读书有用吗?比如你读了那么多书,还跟随罗选先生学习,有用吗?” 顾玖抬起头,缓缓说道:“若非因为读书,臣女今日也就无法站在这里回答娘娘的问题。故此,姑娘家读书也是有用的。” “你倒是很自信,也不怕本王妃。” “娘娘慈爱,臣女为何要怕?” 在场的皇室女眷都笑了起来。 “这个叫顾玖的丫头,我看着倒是不错。”赵王妃掩唇一笑,“只可惜,这姑娘让刘诏捷足先登。恭喜弟妹,得了这样一个好儿媳。” 顾玖沉默不语,不动声色地观察正厅中的情况。 与此同时,大太太张氏她们站在顾玖身后,一颗心都提了起来。都在替顾玖紧张。 宁王妃裴氏笑了笑,笑容未达眼底。 她对赵王妃说道:“还未进门,算不得儿媳妇。倒是嫂嫂家的几个儿媳妇,个个大方聪慧,令人艳羡。” 赵王妃笑着说道:“我们就互相吹捧了。弟妹,你对顾玖这丫头可满意?” 宁王妃裴氏岂能轻易跳入赵王妃挖的坑。 她笑着说道:“只要诏儿喜欢,我自然喜欢。” “真是难得。弟妹和诏儿,竟然会喜欢同一个人。”赵王妃咯咯咯地笑起来。 宁王妃裴氏的眼神瞬间一冷,面色不善地盯了眼顾玖。 接着又笑道:“嫂嫂真会开玩笑。” 两人眼中都有火花闪现,面上却都笑嘻嘻,一副妯娌感情很好的模样。 笑过之后,宁王妃裴氏才给顾玖介绍在座的诸位皇室女眷。 与此同时,顾府女眷,则被请到侧厅落座。 顾玖见过诸位皇室女眷,一切都照着规矩来,不曾出现差错。 宁王妃裴氏说道:“在宫里学了几日规矩,还是有用的。不曾丢本王妃的脸面。” 顾玖笑了笑,躬身说道:“都是嬷嬷们教得好。” “嗯!” 宁王妃裴氏神情淡淡的,“你先退下吧。” “遵命。” 顾玖跟随丫鬟来到侧厅。 大太太张氏忙问道:“如何?” 顾玖笑着点头,“累大伯母担心,一切都还好。” 这时又有丫鬟过来领路,领着大家前往花厅。 到了花厅,顾玖就看到了裴芸。 顾玖有瞬间的迟疑,最后坦然地朝裴芸走去。 “裴姐姐,许久不见,裴姐姐清减了。” 裴芸神色复杂地看着顾玖。 顾玖面色坦然,直面裴芸的目光。 裴芸突然笑了起来,“和小玖妹妹比起来,我是多有不如。刚才是我小心眼。” “裴姐姐不怪我,我心头很高兴。” 顾玖真心说道。 裴芸苦涩一笑,“当听说你被指婚给诏表哥,不瞒小玖妹妹,我心里头的确有些难受。” 顾玖点点头,“我知道。这门婚事,对我来说是一场意外,我并没有……” 裴芸摇摇头,说道:“小玖妹妹不用说,我都理解。陛下亲自下旨赐婚,这不是你我可以左右的事情。 而且我从西北回京,其实内心就已经放弃了诏表哥,接受了父亲的安排。 所以,小玖妹妹千万不要有任何愧疚感,还有我和诏表哥之间什么都没有,你别误会。” 顾玖笑了起来,重重点点头,“我们彼此都不要有误会。裴姐姐,我们以后还是朋友,你说好吗?” 裴芸也笑了起来,“能和小玖妹妹做朋友,我很高兴。只是没想到缘分这么奇妙,将来我得改口叫你一声表嫂。” 顾玖连连摆手,“不要叫表嫂。我们各论各的,我还是叫你裴姐姐,你还是叫我小玖妹妹,可好?” 裴芸笑了起来,“求之不得。一想到要叫你表嫂,就感觉关系不再亲密,好似疏远了许多。” 两个人相视一笑,感觉关系又亲近了一些。 此时,花厅又来了一位姑娘。 那位姑娘身边簇拥着许多丫鬟婆子,排场极大。 顾玖好奇看了几眼,她还在猜测对方的身份,裴芸就先替她解惑。 “那是福明公主的嫡长女,叫周怡。她……小玖妹妹,一会当心些,最好避开她。” 顾玖看着裴芸,“裴姐姐是在她手下吃过亏?” 裴芸苦笑一声,“的确吃过亏。福明公主是陛下最宠爱的女儿,周怡自然就是最宠爱的外孙女。小玖妹妹现在该知道她的排场为何那么大了吧。” “终于知道了。多谢裴姐姐实言相告。” “应该的。” 啪! 花厅里突然响起一声巴掌声,不知这一巴掌打在了谁的脸上。 顾玖循声看去,惊讶意外。 周怡刚进花厅,就先打了顾玥一个耳光。 顾玥捂着脸,一脸懵逼。完全搞不懂发生了什么事情。 顾玥沉默了一天,这会挨了打,如何还能沉默。 “你……” 第191章 顾珽揍刘诏 “三妹妹。” 顾玖当机立断叫住顾玥,并赶了过去。 裴芸刚提醒她要避开周怡,话音刚落下,没想到周怡竟然打了顾玥的耳光。 事情为何而起,顾玖不清楚。 但是她知道,这个时候,她必须将顾玥拉走。 别管平时她和顾玥如何不对付,在外面她们都是顾家的女儿,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顾玥要是和周怡闹起来,吃亏的肯定是顾玥。说不定连她也要跟着受到牵连。 顾玖没顾玥那么小家子气,分得清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情。 她上前,一把拉住顾玥的手,“三妹妹,太太叫我们过去。” 顾玥不服气,目光愤恨又不解地盯着周怡,“你……” 顾玖忙同周怡说道:“这位姑娘,我家妹妹不懂事,请你见谅。” 说着话的同时,她还狠狠掐了把顾玥的手臂,让她不要再说话。 顾玥不是傻子,想到此处是王府,顾玖又特意拉住她,莫非眼前这人是皇室,是她惹不起的人物? 周怡似笑非笑地看着顾玖两姐妹。 她问顾玥,“知道我为什么要打你吗?” 顾玥心头怒气横生,板着脸没说话。 周怡接着说道:“因为你挡着了本姑娘的路。” 顾玥张口结舌,想说这么宽的地方,她如何能挡路?不过转念想到此人可能是皇室成员,她忍了忍,还是没作声。 顾玖说道:“既然我妹妹挡了姑娘的路,不如我们现在就离开。” 顾玖拉着顾玥离开。 周怡却突然叫住顾玖,“你姓顾?” 顾玖回头,看着对方,没作声。 “来的时候,有人告诉我,身穿杏花色衣裙的人就是顾玖。我看了一圈,在场唯有你身穿杏花色衣裙。你就是顾玖吧。” 顾玖笑了笑,“正是!” “哦!” 周怡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目光上下打量顾玖。 “原来你就是顾玖。” 说完抬起手就朝顾玖的脸上打去。 顾玖哪里肯乖乖站着让人打,而且她一直防备着对方,见对方一抬手,立马后退。 周怡一巴掌落空,心头恼怒。还要追上去打顾玖。 顾玖眼神一冷,厉声呵斥,“放肆!” 周怡愣住,紧接着哈哈大笑起来,“你说什么?你竟然敢呵斥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顾玖冷冷一笑,“你是谁重要吗?这里是宁王府,不是公主府,我是天子亲自下旨指婚的未来皇孙妻。你敢打我,而且还是在宁王府,我未来的婆家打我。你信不信,我就算是打断你的手,即便事情闹到陛下跟前,陛下也不会罚我。” 周以眼神阴冷,嗤笑一声,“你还敢弄断我的手,还说陛下不会罚你,你哪里来的自信?就因为你是未来的皇孙妻?” “就因为我是陛下的体面。” 顾玖厉声怒斥周怡,“将来我会是皇室成员,而你,一旦出嫁,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又无爵位在身。我倒是想问问,届时我们再见面,你看看我敢不敢一巴掌甩在你脸上。” 周怡脸色阴晴不定,“真是了不起,还没嫁入皇室,就敢扯虎皮做大旗。我现在打了你又如何。” “你打了我,就是打了宁王府的脸面。我就不信,此事能轻易善了,你能轻易走出王府大门。” 周怡哈哈一笑,眼中满是恶意,“既然这样,那不如打了再说了。” 话音一落,周怡的丫鬟欺身上前,试图抓住顾玖,方便周怡打耳光。 顾玖怎肯吃亏,此时不怕更待何时。 她拉着顾玥转身就跑。 “不准让她跑了。” 周怡大喊。 “不准谁跑了?” 一位年轻的妇人走进花厅,阻止了周怡。 周怡见到来人,微蹙眉头。 来人是宁王府二少奶奶,欧阳氏。 欧阳氏嫁的是庶出的二公子,却是宁王府目前唯一的少奶奶,极有体面。而且她出身将门世家,可不是一个会忍气吞声的人。 再说,她也是花厅中唯一的主人,周怡再跋扈,也要给主人家一个面子。 “见过表嫂。”周怡心不甘情不愿地叫了一声。 顾玖看着情势,不跑了,上前说道:“见过二夫人。” 欧阳氏朝顾玖看来,“你就是大哥亲自挑选的未婚妻?” 顾玖点点头,“我是顾玖。” 欧阳氏笑了笑,“刚才怎么回事?我见你在跑。” 顾玖忙说道:“这位周姑娘,一进门,无缘无故先打了我三妹妹一巴掌。借口是我三妹妹站在此处,挡了她的路。 我本不想多生事端,想带着我三妹妹离开。却没想到,她一听说我是顾玖,又要打我。 她人多势众,我不是对手,只能赶紧跑开。” 欧阳氏听到最后顾玖说她不是对手,只能跑开那一段,忍不住笑了起来。 一下子就对顾玖产生了好感。 能够清晰的认识到自己的劣势,也不会强撑面子,也算是能屈能伸,很不错哦。 欧阳氏点点头,对顾玖说道:“委屈顾姑娘。请你上门做客,差点让你挨了打,是我们王府的不是。此事我来处置。” 周怡蹙眉,“表嫂要如何处置?顾玖难道不该打吗?” 欧阳氏脸色一冷,“顾姑娘该不该打,我不知道。周表妹,我提醒你,这里是宁王府,不是福明公主府。你敢在王府动手打我们王府的客人,你眼里有没有宁王府?你信不信姑奶奶打断你的手。” “你敢!” 周怡大怒。 欧阳氏冷哼一声,“你看我敢不敢。怎么着,要去找公主殿下告状。你去啊,正好我也想让公主殿下好好管管你。到别人家里做客,伸手就打人,你以为你是王府的大少奶奶吗?我呸!” 欧阳氏的言辞极为不客气,应该说是在打脸周怡。 周怡脸色涨红,就要下令丫鬟们动手。 欧阳氏当即挽起袖子,“谁敢在王府动手,姑奶奶我直接将她打死。” 一声打死,将周怡的丫鬟全都吓得后退一步。 周怡大怒,“欧阳芙,你什么意思?” 欧阳氏嘲讽一笑,“我的意思就是,你是来做客的,就给我老实一点。否则别怪我不给你面子。就算你把事情闹大,也没关系。到时候我将王爷请来,你看看王爷会怎么收拾你这个外甥女。” 周怡脸色一白。 宁王爷心中可没有顾念亲情这个想法,也不讲究面子不面子。 他连自己的儿子都不在乎,又怎么会在乎一个外甥女。 宁王爷要是得知事情经过,肯定不会责罚欧阳氏,反而会称赞欧阳氏做得对,彰显了王府的威严。 嗯,宁王爷就是这么一个怪人,不能以常理度之。 几十岁的人,还能在天子面前打滚撒泼,可想而知,宁王爷这人真的没什么节操可言。不要用一般人的行事思维去度量他的行为。那样只会吃大亏。 周怡咬了咬牙,“算你狠。今日我就不动手,但是出了王府后,你可管不了我。” 话音一落,周怡的目光朝顾玖看去,满是挑衅和恶意。仿佛在说,你给我等着。 欧阳氏则说道:“王府外的事情,我自然不会管。不过你小心阴沟里翻船。” 欧阳氏似笑非笑地看着周怡,似乎准备看周怡的笑话。 周怡皱眉,却没作声。 她又瞪了眼顾玖,你给我等着。 顾玖:呵呵! 等着就等着。谁怕谁。 等她将来做了皇孙妻,她还真要扯虎皮做大旗,将周怡狠狠收拾一顿。让周怡再也不敢挑衅她。 顾玖就是如此的睚眦必报。 要不是因为周怡目前的身份是公主府的嫡长女,天子的外孙女,她何必等到婚后。 小女人报仇,别说十年,十天都嫌晚。 顾玖回了对方一个眼神,尽管放马过来。 周怡冷笑一声,胆子不小。 她没有再说话,带着丫鬟婆子走了。 顾玖忙对欧阳氏说道:“多谢二夫人。” 欧阳氏抿唇一笑,“顾姑娘客气。将来我们还要多多相处。” “总之要多谢你,若非是你,今日我可就丢脸了。” 顾玖轻声说道。 欧阳氏抿唇一笑,看到人群中的裴芸,招手叫她过来。 裴芸走过来,“小玖妹妹,你没事吧。” “多谢裴姐姐关心,我没事。” 欧阳氏说道,“顾姑娘你该谢谢裴芸,要不是她及时叫我过来,我可没办法替你解围。” 啊,原来欧阳氏是裴芸叫来的。 顾玖忙说道:“多谢裴姐姐,你可是帮了我的大忙。” 裴芸笑道:“应该的。” 欧阳氏说道:“我忙,就不陪你你们说话。裴芸,你替我招呼顾姑娘。” “表嫂忙去吧,这里我盯着。” 欧阳氏带着人离开。 顾玖长出一口气,“二夫人来得太是时候了。多亏了裴姐姐。” 裴芸斟酌了一下,“顾妹妹可可知道,周怡为何要针对你?” 顾玖并不知道周怡是哪根神经不对,不过听到裴芸问她,突然福至心灵,说道:“莫非是因为公子诏?” 裴芸点头,“正是。当初她以为我会嫁给刘诏,便处处针对我。我不好同她起争执,以免给父兄添麻烦,一般情况下,我都是避着她走。 我没想到,她今天一来就针对你,还想打你。简直太过分了。好在顾妹妹你竟然能拖延那么长的时间,刚好拖到表嫂赶过来。” 顾玖咬了咬牙,原来又是刘诏的锅。 刘诏这王八蛋,到底给他招惹了多少麻烦。 要是刘诏在此,顾玖恨不得一脚踹翻他。 好事没给她带来一件,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倒是不少。 刘诏果然是个麻烦制造体。 裴芸安慰顾玖,“你也不用担心周怡私下里找你麻烦。一会找人将此事告诉刘诏,让他去解决。” 顾玖点头,“这件事的确该让刘诏出面处理。” 要是因为周怡,她受了一点点伤,顾玖会连带刘诏一起记恨一辈子。 嗯,没错,就是记恨一辈子。 不如此,难消心头只恨。 有人在叫裴芸。 裴芸同顾玖分别。 顾玖吩咐青梅,想办法给外院的顾珽传话。让顾珽派人去将王依叫来。 没有王依在身边,顾玖没有安全感。 早知道会遇到周怡这个风疯子,她就该将王依带在身边,将青竹换下。 有了这次教训,相信以后无论去哪里,顾玖都会将王依带上。 顾玖去找顾玥她们。 她走出花厅,在回廊上见到了顾玥。 顾玥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丫鬟也不在。 顾玖微微蹙眉,走上前,说道:“三妹妹,你为何在此?” 顾玥冷冷一笑,“我挨的那一巴掌,全都是因为二姐姐你吧。是你招惹了那个叫周怡的女人,然后我就首当其冲,替你挨了那一巴掌。” 顾玖蹙眉,“三妹妹想说什么?” “你欠我。” 顾玥咬牙切齿地说道。 顾玖摇头,“我不欠任何人,包括你。今天换成任何人站在你那个位置上,都会被周怡打耳光。只是恰好,你姓顾,叫顾玥,又恰好是我的三妹妹。” 顾玥表情凶狠地说道:“你以为我想做你的三妹妹吗?但凡有选择,我都不想和你有任何牵扯。每一次,吃亏的总是我,幸运的总是你。凭什么?” 顾玖轻声一笑,“就凭我是顾玖,所以我比你幸运。还有,我不是天生就这么幸运。我今日的幸运,全都是靠我自己努力得来的。而你所谓的幸运,不过是天将馅饼。” “你胡说。” “是不是胡说,你心里头最清楚。” 顾玥脸色难看,死死地盯着顾玖,“你就是想打击我,对吧。” 顾玖轻蔑一笑,“你真的这么以为?” 顾玥咬着牙,却不作声。 顾玖轻声一笑,“反正我们谁都不能说服对方,说这些不过是浪费口舌。” 顾玥呵呵冷笑,转身去了隔壁花厅。张氏,谢氏她们都在里面。 青梅使了钱,来到王府外院,找到了顾珽。 “三少爷,你能不能派人回府,将王依叫来。姑娘身边少不了她。” “怎么了?妹妹可是出事了?”顾珽担心得不行。 青梅看了看周围,将顾珽拉到角落里,将事情的经过都说了。 顾珽听完,脸色阴沉,“什么周怡,竟然敢动妹妹,她找死吗?” “三少爷慎言。那个周怡是公主府的嫡长女。陛下的亲外孙。” 顾珽板着脸,“我知道。我这就派人将王依叫来,就守在门口。” 心里头却打定主意,要找刘诏教训一顿。 这件事毕竟因刘诏而起。因为刘诏,妹妹差点挨打,他如何能咽下这口气, 不打刘诏一顿,难消心头之恨。 打发了青梅,顾珽四处寻找刘诏的踪影。 堂堂王府大公子,不出来招呼宾客吗? 最后,他见到了护卫赵三。 “赵护卫。” 赵三愣了下,总算认出了顾珽。 “原来是顾少爷。顾少爷不在花厅喝茶,怎么跑出来了。” 顾珽眯着眼睛笑,“公子诏在何处?” “顾少爷想见我家公子?” 顾珽点头,“他和我家妹妹定亲,我还不曾见过他。趁着这次机会,有些话我想和他说。” 护卫赵三想想,顾珽是自家公子未来的舅子,是该见个面。 “顾少爷随我来,我带你去见我家公子。” “多谢赵护卫。公子诏平时不出来招呼客人吗?” “招呼宾客,自有王府属官去做,无需公子出面。” 顾珽暗自咋舌,王府公子的排场,果然非同一般。 赵三带着顾珽来到东院文书苑,经过通报,然后请顾珽进去。 顾珽走进文书苑,走进书房,就见到了公子诏。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看到公子诏。上下打量,暗暗点头,的确长了一张好皮相。 公子诏也在打量顾珽,这位就是顾玖的亲哥哥?长得五大三粗,看起来不怎么聪明。 “你要见我?” 顾珽点点头,走上前,距离公子诏越来越近。 当两人相隔两步距离的时候,顾珽突然挥起拳头,朝公子诏脸上打去。 第192章 酒中有毒 刘诏轻松接下顾珽的拳头。 然后他很疑惑地问道:“你很愤怒?我招惹你了?” 顾珽见自己用力挥出去的拳头被刘诏轻松接下,很是不服。 他在军营锻炼了几个月,怎么可能连个病弱公子都不如。这太打脸了。 更重要他感受到刘诏手臂的力量很大,远远大于他。 说好了他要替妹妹出头,结果反而被打脸,这样是传出去,他还有什么脸见人。 顾珽呵呵冷笑两声,“你自己做过什么,你能不知道?我妹妹刚到你家做客,就有人要打她耳光,这可全都因你而起。” 刘诏蹙眉,“有人要打顾玖,谁?” 当他问起谁的时候,语气突然变得森冷。 他的女人,也有人敢动,活腻了吗? 顾珽咬牙切齿,“你自己干的好事你能不知道?” 刘诏面无表情地说道:“我干过的好事多了去,我怎么知道是哪一件。” 顾珽对上刘诏,完败。 刘诏放开顾珽的拳头。 顾珽连着后退几步,表情难看。 刘诏擦擦手,一脸冷漠地说道:“你想替顾玖出气,我很满意。不过你找错了对象。内院发生的事情,我会调查清楚,你走吧。” 顾珽说道:“你娶了我妹妹,就要对她负责。你要是对她不好,我第一个饶不了你。” 刘诏目光清冷地盯顾珽,然后说道:“顾玖是我的妻子,她的事情不劳你来费心。你还是先想想要如何立足吧。” “你……” 顾珽本想反驳,可是仔细想想,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靠着家世。等他自己能在军营中站稳脚跟,还有很长的道路要走。 不过输人不输阵,顾珽还是说道:“小玖是我妹妹,她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我不会允许任何人对她不好。” 刘诏面无表情地说道:“好不好,不是你能判断的。总之,顾玖会是我的妻子,而你,将来会是我的舅子,我会给你相应的尊重。 但是也请你不要干涉我和顾玖之间的事情。我们将来做了夫妻,夫妻之间的事情,自然由我们自己解决。” 顾珽咬咬牙,“公子诏,我会盯着你,一直盯着你。只要我妹妹受了委屈,就算不自量力,我拼死也要给你好看。” “勇气可嘉。顾玖有你这样的亲哥哥,没有枉费她的一番用心良苦。送客!” 刘诏一声令下,小黄门进来,请顾珽离开。 顾珽哼哼两声,识趣地走了。 “林书平。” “小的在。” 内侍林书平来到刘诏身边。 刘诏板着脸,明显很不高兴。 “派人查清楚,顾姑娘身边到底发生了何事?谁那么大的胆子,竟然敢在宁王府动我的人。” “公子,小的已经派人去内院调查,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过来。” 刘诏瞥了眼林书平,“你动作倒是快,不错。” 林书平笑道:“知道公子担心顾姑娘的安危,小的岂敢耽误。一听顾少爷说顾姑娘在内院受了委屈,小的就赶忙安排人过去调查。” “甚好!” 打听消息的人很快回来。 “启禀公子,福明公主府的周怡想打顾玖姑娘耳光,幸亏二少夫人及时赶到,阻止了周怡。不过顾玖姑娘应该受了惊吓,据说在花厅里乱跑来着。” “原来是周怡。” 刘诏冷冷一笑。 林书平说道:“公子,周姑娘性格要强,睚眦必报,只怕还会再生事端。” 刘诏面无表情地说道:“本公子不会给她机会。” 顿了顿,他又吩咐道:“派人照顾好顾姑娘,本公子不想再看见任何意外发生。” “遵命。” 王府内院。 丫鬟来请顾玖,“顾姑娘,王妃娘娘请你去正厅说话。” 顾玖意外,“娘娘为何突然叫我去正厅说话?” “两位公主殿下都到了,听说顾姑娘也在,便想见一见。顾姑娘随奴婢赶紧过去吧,不可让王妃娘娘和两位公主殿下久等。” 顾玖问道:“你刚说两位公主殿下,除了福明公主,还有谁?” “自然是福雅公主。顾姑娘没听说过吗?” 顾玖笑了笑,“自然是听说过的,请前面带路。” 顾玖跟随丫鬟来到正厅门口,经过通报,顾玖走了进去。 “这就是顾玖。” 顾玖刚刚站定,就听见宁王妃裴氏指着她对别人介绍。 “顾玖,快来见过两位公主殿下。” 顾玖微微一抬头,朝右手边看去。 两位盛装打扮的陌生中年女性,模样有几分相似,都是一样的盛气凌人,眼神锐利。 “臣女顾玖参见两位公主殿下。” 福明公主这嗯了一声,“你就是刘诏亲自挑选的妻子,也不怎么样嘛。” 宁王妃裴氏挑了挑眉头,没作声。 福明公主盯着顾玖,“你为何不说话?莫非你心虚,还是你也认识到自己配不上公子诏?” 顾玖福了福身,然后抬起头,直面福明公主。 “回禀殿下,原本臣女也觉着自己配不上公子诏,无论是家世,才学,容貌,都差了京城名门贵女许多。 可是后来我又想到,公子诏堂堂皇孙,宁王府嫡长子,自幼接受最严格的教导,眼光岂会差。 他一定是在我身上发现了别人没有发现的优点,才会选我为妻。故此,臣女认为自己还是配得上公子诏。” 噗嗤! 大厅内,有人没忍住,笑出了声。 就连宁王妃裴氏也难得地露出了笑脸。 顾玖没丢王府的脸,这一点很好。 不仅没丢脸,反而还暗讽了福明公主,那就是好上加好,更好。 宁王妃裴氏暗暗点头,心道顾玖这丫头还算机灵,头脑灵活,应对有度。不愧是侯府小书堂教导出拉来的。 福明公主眼神阴沉,眼一瞪,像是要吃人一样。 她厉声呵斥顾玖,“大胆!你是在讥讽本公主没有眼光,识人不明吗?” “臣女不敢。公子诏选臣女为妻,定有他的道理。臣女对其中的理由也只是姑且一猜,并无别的意思。” 福明公主呵呵冷笑,“好尖利的一张嘴,若是不罚你,你岂不是要翻天。来人,掌嘴。” “慢着!”宁王妃裴氏不满地盯着福明公主,“福明,这里是宁王府,不是你的公主府。顾玖也不是大街上的阿猫阿狗,她是本王妃未来的儿媳妇。你让人对顾玖掌嘴,到底何意?你眼里还有没有本王妃。” 福明公主挑眉一笑,“嫂嫂还真当她是你的儿媳妇?” 宁王妃裴氏神情恭敬地说道:“陛下亲自下旨,这还能有假。” “不过是一道赐婚圣旨……” “福明,慎言。”赵王妃提醒福明公主,眼神很不满。 福明张口结舌,呵呵冷笑,“本公主倒是好奇的紧,区区一个小姑娘,竟然引来两位嫂嫂的维护。她何德何能?” 宁王妃裴氏笑了笑,说道:“福明,此事和顾玖无关。你在本王妃的地盘上,不经过本王妃的同意就想动手教训人,你是不是太过自以为是? 其他皇子惧怕你,我们宁王府可不怕你。你要是来做客,本王妃欢迎。你要是成心找事,可别怪本王妃翻脸无情。” 宁王妃裴氏表情严肃,将福明公主敲打了一顿。 福明公主脸色难看,顾玖以为她会爆发,却没想到一转眼她竟然笑了起来。 福明公主哈哈一笑,“瞧嫂嫂严肃的样子,怪吓人的。我不过是开个玩笑,嫂嫂还当真了。” 宁王妃裴氏轻蔑一笑,“你当真本王妃自然当真。你若是开玩笑,本王妃也就当你是在开玩笑。” 话到这个份上,福明公主自然不好再继续考教顾玖。 顾玖暗自感叹,皇室成员,果然个个能屈能伸。上一秒怒目金刚,下一秒就是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 这变脸的功夫,以及撕破脸皮后依旧能笑谈自如的本事,顾玖甘拜下风。 想要在皇室混,没有两把刷子,只怕没两个回合,命就交代了。 顾玖暗暗提醒自己,绝地不能掉以轻心,她需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很多。 一直没开口说话的福雅公主问顾玖,“听说你师从罗先生?” 顾玖点头,“回禀公主殿下,正是。” “罗先生她还好吗?” 顾玖说道:“罗先生苦夏,最近天气热,清减了些。” “是吗?”福雅公主的神情不明,之后就没再说话。 宁王妃裴氏挥挥手,“顾玖,你先退下。” “遵命。” 顾玖出门,正好和萧琴儿撞上。 萧琴儿本是满脸堆笑,一见到顾玖,她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接着笑得更加开心。 “这不是顾姑娘吗?顾姑娘已经见过了王妃娘娘,王妃娘娘一定很喜欢你吧。” 顾玖轻声一笑,“原来是萧姑娘。别让王妃娘娘等久了,你快进去吧。” 萧琴儿抿唇一笑,“顾姑娘竟然做起了传话的丫头,你放心,我这就进去。” 萧琴儿越过顾玖,走进大厅。 青梅不忿,顾玖拉着青梅,不准她胡来。 她对青梅摇摇头,“别冲动,我们走。” 等走远了,青梅才抱怨道:“那个萧姑娘实在是太过分了,竟然将姑娘比做丫头。姑娘嫁的可是王府嫡长子,她还不如姑娘呢。” 顾玖轻声一笑,“人家故意刺激你,你还真上当了。难道她说我是丫头,我就真的变成了丫头吗?她不过是逞口舌之利,能有什么用。别气了,我们去花厅喝茶吃点心。王府的点心是极好的。” 顾玖心头想着,将来她要是开一个点心铺子,专门挖王府的点心师傅。要是点心师傅不从,就挖点心师傅的徒弟。 之后的时间,一直到午宴,都平平安安,没人来找她麻烦。 顾玖心想,她是不是要转运了。 午宴开始,大家移步饕餮用餐。 顾玖和自家姐妹坐在一起。 顾珍关心地问道:“二妹妹,你没事吧。” “多谢大姐姐关心,我还好。你们习惯吗,可有遇到为难的事情?” 顾珍微微摇头,“倒是没有人为难我们,不过也没有人搭理我们。感觉我们来做客,纯粹就是多余的。” “委屈大姐姐了,以后不会这样的。”顾玖郑重地说道。 顾珍笑了笑,“其实我一点都不在意,真要和皇室宗亲贵女们来往,我还浑身不自在。没人搭理我们,也挺好的。好歹见识了王府的富贵。” 顾玥抿着唇轻咳一声,“王府的确富贵,许多物件,我连见都没见过。这还只是摆出来供大家随意观看的普通物件。 不知道王爷王妃房里的摆件,又是何等罕见,说是绝世珍宝也不为过。二姐姐,今年你就要嫁入如此富贵的王府,你做好准备了吗?” 顾玖挑眉一笑,“多谢三妹妹关心,我有没有做好准备重要吗?没有意外,最终我都会嫁到这里。” 顾玥轻声一笑,“做好嫁进来的准备,好歹不会那么丢脸。要是连起码的准备都没做好,我担心二姐姐进了王府的门,会无所适从。” “三妹妹说的有道理,不如我敬三妹妹一杯。” 丫鬟上前斟酒。 顾玖端起酒杯,放在嘴边,准备一口喝下。 下一秒,她神色微变,转眼又恢复了正常。 她抬手,捂嘴,趁人没看见,将酒杯里的酒水倒在了地上。 这酒有问题。 酒的味道不对。 这酒具体有什么问题,她不好做判断。反正不能入嘴。 见顾玥端起酒杯喝酒,顾玖眼疾手快,凑过去,“三妹妹,让我闻闻你的酒,是不是比我的酒更香。” 顾玥一脸嫌弃,“二姐姐,你可真过分,连酒水都不让我喝。不如也别让我吃菜得了。说什么敬酒,不过是说说而已。” 顾玖笑了起来,“我和三妹妹开个玩笑而已,不用当真吧。三妹妹尽管喝吧。” 顾玥的酒没有问题,色泽,气味都是正常的。 只有她的酒有问题。 明明两人的杯中酒都是从一个酒壶倒出来的,为何她的酒水有问题,顾玥的却没问题。 还有,到底是谁要害她? 是王府的人,还是周怡,或是福明公主? 给她斟酒的人,是王府的丫鬟。那个丫鬟之前始终低着头,她都没有记住对方的长相,丫鬟已经不见了。 顾玖放眼查看全场的丫鬟,注定只能失望。没个丫鬟都穿着一样的工作制服,分不清谁是谁,也无法确定之前给她斟酒的人到底是哪一个。 顾玖端起酒杯,到底是她的杯子有问题,还是酒壶被人做了手脚。 她闻了闻酒杯,上面还残留着酒水的气味,果然不对劲。 已然无法判断到底是酒杯有问题,还是酒壶被人做了手脚。不过她更倾向于酒壶被人做了手脚。 之前给她斟酒的丫鬟也有些可疑。 顾玥喝了酒,脸颊泛红。 见顾玖盯着酒杯看,就说道:“二姐姐想喝酒,说一声便是。何必望着酒杯故作姿态。” 顾玖笑了起来,“三妹妹说的对,我得在喝一杯。” 说话的同时,她手指微微一动,酒杯滚落到地上,落在地毯上,连一点响声都没有。 顾珍一脸奇怪地看着顾玖。二妹妹学规矩学得最好,不该犯这样的错误啊。莫非是因为太紧张。 她点点头,这里是王府,二妹妹紧张也是难免的。 王府的丫鬟训练有素,见顾玖面前没了酒杯,急忙过来。 “顾姑娘,奴婢给你重新拿个酒杯。” 顾玖含笑点头,“麻烦你了。” “不麻烦。” 顾玖这回将丫鬟的脸看清楚了。 丫鬟捡起地上的酒杯,很快就给顾玖送来了一个新酒杯。得了允许后,丫鬟拿着酒壶斟酒。 顾玖端起酒杯,放在鼻端嗅了嗅味道。 这杯酒没有问题,一切正常。 果然之前不是什么意外,的确有人要害她。 到底是谁在她酒中下毒? 第193章 女主内,男主外 顾玖一边吃着酒席,一边留心周围的情况。 一切都很正常。 之后的就餐时间,再没有意外发生。 之前那杯有问题的酒水,仿佛只是她一个人的错觉。 看来对她下毒的人很谨慎,行动失败,立马退去,不做任何多余的停留。 这样一来,顾玖就得更加小心。担心对方不甘心失败,会在后面继续采取行动。 顾珍悄声问顾玖,“二妹妹,你有心事吗?” 顾玖微微摇头,“今天的宾客挺多的。” “是啊。之前我和几位妹妹们在花园里闲逛了一圈,遇到了许多人。” “花园景色好吗?我都没时间去花园看看。” “极好的。不愧是赏花宴,花园里怕是有上百种品种不同的花卉,令人赏心悦目,又大开眼界。” 顾玖笑了笑,说道:“王府富贵,赏花宴自然不同凡响。” 顾珍点点头,“以后二妹妹就要嫁到这样富贵的人家,说心里话,我有点替你担心。” 顾玖面色平静,“多谢大姐姐关心,我总会适应的。” 顾珍面色犹豫地看着顾玖。 “大姐姐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顾珍斟酌了一下,“二妹妹有见过那位公子诏吗?” 顾玖点头,“在宫里见过一回。” 顾珍好奇,“公子诏是个什么样的人?” 顾玖想了想,说道:“只见过两面,不好说。看着挺严肃的。” 顾珍凑在顾玖的耳边,悄声说道:“我听人说,公子诏和他一母同胞的兄弟关系不太好,那个萧琴儿又是淑妃娘娘的娘家侄孙女,家里极为富贵。妹妹将来进了门,一定要当心那个萧琴儿。我瞧着她不是个好相处的人。” 顾玖笑了起来,眉眼弯弯,眼神温暖。 “多谢大姐姐提醒,我会当心萧琴儿。” “当心也没用。”顾玥显然偷听了两人对话。 顾玖挑眉一笑,“三妹妹有何高见。” 顾玥说道:“二姐姐,你有四万两的嫁妆,这不是什么秘密。我敢打赌,萧琴儿的嫁妆肯定比你多,至少也有六七万两。 你的嫁妆比她少,又比她晚进门。不仅如此,萧琴儿还有淑妃娘娘做靠山,二姐姐却一无所有,谁都靠不上。 说实话,我对二姐姐你的将来不太看好。恐怕二姐姐刚进门,就要受委屈。” 顾玥说完,眼睛里藏着笑意,幸灾乐祸的笑意。 顾玖抿唇一笑,“真是难得,三妹妹也能说出如此有见地的话。” 顾玥的脸色瞬间垮了下来。这话什么意思,是在指责她过去很笨吗? 顾玖又笑了笑,“不过我还是要多谢三妹妹提醒。所以等我嫁到王府,定不会让自己受委屈。” 她要是受了委屈,她就找刘诏算账。 反正她不好过,刘诏休想有好日子过。要受苦,大家一起受苦。 顾玥嗤笑一声,“二姐姐别说大话,这里是王府,不是家里。你说了不算。” 顾玖似笑非笑,“三妹妹说了也不算。” 顾玥脸色一垮,不再作声。 她们这一桌终于安静下来,可以静静喝酒吃菜。 全程,顾珊,顾琳,顾珺都没作声。 顾珍偷偷告诉顾玖,“我们花园闲逛的时候,三妹妹和五妹妹都说了话,唯独和四妹妹一句话都没说过。” 顾玖挑眉,莫非顾玥和顾珊又闹了矛盾? 顾珊最近没什么事能招惹顾玥吧。 顾玥从数天前就开始怪怪的,也不知道到底发什么疯。 吃过酒席,大家前往戏楼听戏。 顾玖和自家姐妹一起,戏台上咿咿呀呀,一开始听着没意思,听一段时间就觉着有趣。 一杯茶水喝了半杯,一个丫鬟前来掺水。 结果手一抖,茶水溅落在顾玖的衣裙上。 杏花色的衣裙,瞬间就被污了一片,格外显眼,完全没办法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 丫鬟惶恐不安,当即跪下来,频频磕头,“顾姑娘饶命,顾姑娘饶命……” 顾玖微蹙眉头,有些不悦。 倒不是因为丫鬟弄脏了她的衣裙,而是因为丫鬟的反应,这动静未免太大了一点,想不引人注意都难。 这会很多人听到动静都看了过来,其中一个一等丫鬟直接朝顾玖这一桌走了过来。 顾玖声音清冷地说道:“起来吧。跪着做什么,我没怪你。” 小丫鬟抬起头,眼角还挂着泪珠。 她有些惊讶,有些意外,不过总算是反应过来,频频磕头,“多谢顾姑娘,多谢顾姑娘。” “出了什么事?” 一等丫鬟走了过来,见到顾玖衣裙被茶水污了,顿时皱起眉头,轻声呵斥小丫鬟,“怎么做事的?” 小丫鬟急得又快哭了。 顾玖轻声说道:“无妨,只是意外而已。” 一等丫鬟忙说道:“顾姑娘大人大量,奴婢代这个小丫鬟谢谢顾姑娘。顾姑娘衣裙脏了,不如到厢房换一件。” 顾玖心生警惕。 她深深地看了眼这位一等丫鬟,突然改变主意,欣然答应,“好啊!” 一等丫鬟笑了起来,“顾姑娘这边请。” 紧接着又严厉地呵斥小丫鬟,“还不赶紧收拾干净,愣着做什么。” 小丫鬟慌忙蹲下来收拾。 顾玖起身,跟随一等丫鬟离开。 青梅和青竹都跟在身边。 坐在戏楼二楼的宁王妃裴氏瞧见楼下的动静,问身边的丫鬟,“怎么回事?第一出戏才听到一半,就要离开,就这么没耐心?” 丫鬟忙说道:“好像是顾姑娘的衣裙被茶水污了,要去换一件干净的。” 宁王妃裴氏一听,冷冷一笑,“衣裙污了?不会是有人故意的吧。” 丫鬟心头一跳,“奴婢要不要跟过去看看?” 宁王妃裴氏摆摆手,“不用。让他们折腾去吧。” 注意到顾玖离开的人,还有周怡。 周怡眉眼一动,借口肚子痛,要如厕,起身离开了戏楼,在后面追着顾玖。 她追到半路,突然被人绊住,跌倒在地上,膝盖都伤了。 周怡恼怒不已,张口就要大声怒骂,结果抬头一看,一个鬼影子都没有。 “怎么回事?” 周怡一脸惊疑不定,刚刚明明有人在这里,还绊倒了她。 丫鬟哆嗦了一下,“姑娘,我们还是回去吧,这里怪怪的。” 周怡咬牙,不信邪,“别胡说八道,什么怪怪的,哪里怪?” 说完,她站起来,继续往前走。 结果刚走出一步,膝盖又是一痛。 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周怡痛得眼泪都出来了。 她咬牙切齿,这么古怪的事情,肯定是有人在搞鬼。 “姑娘,你没事吧?” 丫鬟一副怕怕的模样,就像是见了鬼。 周怡心中恼怒不已,她望着四周,“谁?鬼鬼祟祟,不敢出来吗?” 没有人应声,只听见风的声音,鸟的声音,还有自己的呼吸声。 丫鬟吓得哭了出来,却又不敢放声大哭,只能压抑着自己。 在如此寂静的环境中,越是压抑,越是增加了一种沉重的气氛。 “闭嘴!” 周怡脸色铁青,很是不满。 丫鬟连忙止住了哭声。 周怡想了想,试图迈出一只脚。 脚抬起来了,却始终无法落下。 丫鬟呆愣愣地看着周怡,似乎很好奇金鸡独立的姿势真的很舒服吗,为何姑娘的脚始终不肯放下。 周怡累了。 金鸡独立的姿势让她感觉很吃力。 前进还是后退,这是一个很艰难的选择。 周怡不甘心就这么灰溜溜的回去,她想追上去,看看顾玖是不是在搞什么名堂。 可是膝盖上的痛提醒她,她要是胆敢前进一步,不知隐藏在何处的人,肯定会让她好看。 最后,周怡妥协了。 她放下了脚,往后退了一步。 她表情难看,心中怒火升腾,怪自己,也怪顾玖,还有宁王府。 她铁青着脸,对丫鬟说道:“我们回去。” 丫鬟如释重负,心道姑娘总算想明白了。这毕竟是别人的地盘,哪里能随便乱来。 顾玖跟随一等丫鬟来到厢房,换了衣裙。 丫鬟送来了茶水,还有点心。 “顾姑娘不如在这里歇息一会,松乏松乏。顾姑娘放心,这里僻静,不会有人来打扰。” 顾玖点点头,“好啊!正好我也累了。” 顾玖在窗户边坐下,吃着点心喝着茶,静静地等着。 她知道刘诏会来,也知道那个丫鬟是刘诏派来的。 所以这会她很平静,喝了茶,甚至有点想睡觉。 她的眼睛缓缓闭上,听着窗外的鸟叫声。这样的天气,伴着一点点清风,最适合午睡。她甚至能一觉睡到傍晚。 门外传来脚步声,有人故意加重了脚步。 她听见青梅和青竹的说话声。说得那么小声做什么,她都听不见了。 脚步声又响了起来,直接朝她走来。 顾玖没有睁开眼睛,她很享受这一刻的时光,不想因为任何人而被破坏。 刘诏来到顾玖身边,先是盯着她看了一会。 见顾玖不想搭理他,他干脆挨着顾玖坐下来,非常自然地握着顾玖的一只手。 顾玖下意识地想挣脱,挣脱动作做到一半,却又停了下来。 她睁开眼睛看着刘诏,眼神特别嫌弃。 刘诏不以为意,“你终于肯睁开眼睛看我一眼。我还以为你今天都不肯见到我。” 顾玖轻声一笑,“的确不想看见你。” “因为周怡的事情?”刘诏问道。 “是,也不是。” 顾玖不欲多说。 从被指婚给刘诏那一天起,顾玖就知道自己的生活不再平静。 可是当麻烦真的找上门来的时候,顾玖也无法做到完全的理智。 她会生气,会愤怒,会记恨,甚至是诅咒刘诏。 这些都是人之常情。 可是,她不会将内心的情绪,坦露在刘诏面前。 他们之间,并没有那么亲密。即便真的很亲密,彼此之间最好还是保留一点秘密比较好。 刘诏郑重地说道:“周怡的事情我会解决,保证以后她没空来找你麻烦。满意吗?” 顾玖:呵呵! 她嘲讽一笑,“不满意又如何?” “不满意的话,本公子就做到让你满意为止。” 这话很动听。 若非顾玖历经两世,恐怕也会被刘诏打动。 她若无其事地说道:“这是你该做的事情,我不会说谢谢。” 刘诏浅浅一笑,“我知道。我就没指望你会说谢谢。” 这女人在自己面前,是越来越不客气。可他偏就喜欢这样。 顾玖笑了笑,没作声。 刘诏伸出手,撩起顾玖耳边的碎发。 顾玖特嫌弃地看着他,撇过头,想要躲开刘诏的手。 “别动!” 刘诏板着脸,“你的头发乱了,我替你理一理。” 顾玖摇头,“不用。我自己来。” 刘诏不听,坚决按照自己的心意做事。 顾玖哼了一声,对刘诏越发嫌弃。 刘诏很心塞,他面无表情地说道:“自从你我二人定亲后,你就对我各种嫌弃。本公子有那么差吗?” 顾玖挑眉一笑,“你差不差,你自己不知道吗?” “本公子倒是不知道,还有人比我更优秀。” 顾玖张口结舌,长见识了,没想到刘诏竟然如此自大。果然在他禁欲的表情下,隐藏着一颗闷骚的心。 顾玖说道:“自你我二人定亲后,我的生活就彻底乱了,不复过去的平静。这账怎么算?” 刘诏一本正经地说道:“等到婚后,本公子将名下的产业都交给你打理,你可满意?” 顾玖意外,“你名下有产业?” 刘诏附耳,顾玖急忙躲开。 说话就说话,干什么凑那么近。难道不知道她很敏感吗? 当温热的气息喷在耳边,耳垂都会泛红,那样子太丢脸了。 刘诏偷偷一笑。 顾玖躲着他,他却觉着高兴。果然不是一般人。 刘诏压低声音说道:“本公子偷偷在外面置办了一些产业,收益还不错。所以你不用担心本公子没钱,更不用担心需要你陶嫁妆银子养家。” 顾玖诧异,“你竟然私下里置办了产业?” 刘诏板着脸说道:“本公子可是将老底都交代了,这下你总满意了吧。” 顾玖一脸傲娇,“你的产业,本姑娘可不稀罕。” 刘诏忍着笑意,问道:“真不稀罕?本公子准备将产业交给下人打理,又担心下人能力不足,打理不好。罢了,能赚一点是一点。” 顾玖挑眉,“区区产业,能有多少收益。而且你开销大,那些产业的收益够你一个人开销吗?说不定到最后还是得由我掏钱养家。” 刘诏突然靠近顾玖的耳垂,悄声说道:“养我们的家。” 顾玖伸手推开刘诏。 这么热的天,靠得这么近,不嫌热吗?她都快要热死了。 明明之前还有风的,这会风没了,屋里又热,顾玖难受得紧,感觉已经出汗了。 她对刘诏说道:“你坐远一点,不要挨着我。” 刘诏理直气壮地说道:“本公子就喜欢坐在这里。” “那我换个位置。” 顾玖作势起来,却被刘诏拉着手不放。 刘诏手上用力,顾玖脚下不稳,朝刘诏身上跌倒。 刘诏顺势抱着顾玖,手臂揽着顾玖的腰身,充满了力量。 顾玖脸颊微微泛红,额头上出了一点毛毛汗。 两辈子,第一次和一个男人如此亲密,她很不自在,甚至有些无所适从。 她故意板着脸,怒道:“放开我。” 刘诏板着一张棺材脸,说道:“你确定你能站稳?” 顾玖呵呵冷笑,“你先放开我。”否则别怪本姑娘翻脸。 刘诏忍着笑意,一脸严肃地放开了顾玖。可他却没有放开顾玖的手,他始终握着她的手。 顾玖没有办法,只能挨着刘诏重新坐下来。 她看着对方,扬眉一笑,“我若是养家,你就得事事听我的。” 刘诏蹙眉,“这是为何?男主外,女主内,王府内的事情交给你我是放心的。但是朝堂的事情,女人就不要掺和进去。” 顾玖偷偷翻了个白眼,“朝堂上的事情,我自然不会参与。可是王府内的事情,你都得听我的。” 刘诏望着顾玖,等着她的下文。 第194章 下马威 顾玖对刘诏嫌弃得不要不要的。 “正所谓谁出钱谁做主,若是要我养家,家里的大小事情自然该由我说了算。总不能我出了钱还要受气。” 刘诏研究着顾玖话中含义,反问一句,“大小事情都由你做主?” 顾玖笑眯眯地看着他,又点点头。 “难道本公子身边的伺候的人,也得由你说了算。” 顾玖笑容越发灿烂地点头,是的,统统都又她说了算。 刘诏可不是愣头青,他狐疑地盯着顾玖,“你在打什么主意?” 顾玖一脸无辜地说道:“没有啊。我只是在行使自己的权利。” “你这权利未免太大了点。” 顾玖哼了一声,撇过头不看刘诏,对他格外地不待见。 刘诏却笑了起来,顾玖的小表情,他怎么看都不会腻。 他调侃道:“还没嫁进门,就想着如何管家,不错,不错。” 不错个大头鬼。 顾玖表情清冷地说道:“我要回戏楼听戏,你先放开我。” “不着急,好不容易才见一面。” 顾玖笑眯眯地看着刘诏,就是不说话。让刘诏自行领会她眼中的含义。 刘诏挑眉,“今日让你受了委屈。” 顾玖说道:“让我受委屈的不止周怡一人。” “还有谁?”刘诏脸色瞬间变得阴沉。 顾玖却不怕他,说道:“是谁我不知道,午宴的时候,有人在我的酒中下毒。下的什么毒我不清楚,但我确定,那杯酒有问题。” 刘诏表情很严肃,“有人胆敢给你下毒?” 顾玖嘲讽一笑,“这得问你。这里是王府,你是王府的主子,你若是不知道,我又怎么可能知道。” 刘诏冷着一张脸,“此事我会调查清楚。还记得那杯酒是谁给你的吗?” “一个丫鬟,但是我没看到她的脸。” “这事我知道了,我会处理。有了结果,我会告诉你。” 顾玖说道:“该说的都说了,我该走了。” 刘诏舍不得放手,“你就这么不待见本公子?” 顾玖反问他,“你会待见一个天天给你带来麻烦的人吗?” 刘诏一本正经地说道:“夫妻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顾玖抿唇一笑,说道:“我们还不是夫妻,自然无法同你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早知道,我该将婚期提前。” “提前也没用,反正我现在要离开了,你放手。” 刘诏轻轻揉着顾玖的手指。她的手指细长白嫩,摸着很舒服。 “你的手好看。” 顾玖特傲娇地说道:“我的手当然好看。” 刘诏说道:“这么说,本公子能娶到你,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情。” “你现在还没娶到我。” “圣旨已下,莫非你还想反悔?” 刘诏目光一冷,看着很是吓人。 顾玖面色坦然,“反悔是不能反悔的,除非有人能让圣旨作废。” 这话虽然不动听,好歹让刘诏表情缓和了一些。 顾玖继续说道;“若非你选了我,我的人生应该不是这样的。我可能会嫁给一个门当户对的男子,然后……” “闭嘴!” 刘诏脸色又阴沉下来。 他发现,总有一天他会被顾玖给气死。这女人故意说这些话来气他的吧,一定是这样的。 顾玖看着刘诏,偷偷发笑。 刘诏哼了一声,他就知道顾玖是故意的,故意说这些话气他。 看来他必须振一振夫纲。 结果顾玖根本不给他机会。 顾玖抢先说道:“是不是很心塞?心塞就对了。你终于体会到我当初的心情,不错,不错。” 说完,顾玖眉眼上挑,得意一笑。 刘诏很是无奈,振夫纲的想法烟消云散。 “当初接到赐婚圣旨,你就这么不乐意。” 顾玖白了刘诏一眼,她能乐意才怪。 顾玖问出心中藏了许久的问题,“你为什么认为我愿意嫁给你,难道就因为你是皇孙吗?” 刘诏突然笑了起来,他没有必要去计较顾玖的想法,反正很快二人就会成为夫妻。 于是他说道:“无论你愿意与否,你都要嫁给我。” 顾玖倒是很坦然地点点头,“这话倒是没错,圣旨已下,我除了嫁给你,已经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刘诏捏捏顾玖的手指头,“本公子很高兴你能认识到这一点。” 顾玖轻声一笑,“我嫁给你,不代表我就会受你支配。希望若干年后,你别后悔娶了我。” 刘诏掷地有声地说道:“本公子绝不后悔娶你。” 顾玖笑笑,并不作声。 两人都沉默下来,屋里的气氛渐渐变得有些暧昧。 太热,顾玖将窗户推开了一些。有丝丝凉风吹进来,很舒服。 顾玖回头看着刘诏,“你不用应酬吗?” “这会大家都在听戏,无需应酬。” 顿了顿,刘诏又说道:“我将婚期提前,如何?” 顾玖直接摇头否决,“不如何。” 这是一个极烂的注意。 顾玖原本就嫌弃婚期太早,没想到刘诏竟然还想将婚期提前。 顾玖只想回刘诏一句:呵呵! 时间一点点流逝。 内侍前来催促,刘诏无法逗留下去,只能提前离开。 走的时候,他对顾玖说道:“不要担心,一切有我。” 顾玖笑而不语,目送刘诏离去。 青梅和青竹来到顾玖身边。 青梅笑道:“恭喜姑娘,公子诏如此在意姑娘,等将来姑娘嫁入王府,定能夫妻恩爱。” 顾玖笑了笑,说道:“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我们回戏楼吧。” 主仆三人回到戏楼,一出新戏刚唱了一半。 宁王妃裴氏朝楼下打量了一眼,问身边的丫鬟,“顾玖回来了?” 丫鬟点头称是。 宁王妃裴氏又问道:“大公子呢?” 丫鬟小声说道:“临时有事,出府去了。” 宁王妃裴氏眉头微蹙,问道:“知道出了什么事情吗?” 丫鬟压低声音,悄声说道:“好像是宫里出事了。” 宁王妃裴氏转头盯着丫鬟,语气严厉地问道:“宫里出了什么事?” 丫鬟摇摇头,“还没得到消息。” 宁王妃裴氏心中担忧,她不动声色地朝赵王妃几人看去。 那几人,都在如常听戏,似乎还没得到消息。 宁王妃裴氏微微移动了一下身体,换了一个更为舒服的姿势,让人看不出任何异样。 她是主人家,不能擅自离开。 于是她吩咐丫鬟,“让人尽快打听消息。另外你去王爷那边看看,王爷是什么反应。得了消息,尽快禀报。” “奴婢遵命。” 接下来的戏目,宁王妃裴氏完全是心不在焉。 她留意着赵王妃等人的反应,应该还不知道宫里出了事。 她偷偷松了一口气。 感觉过了许久,心腹丫鬟急匆匆回到戏楼,附耳禀报,“启禀娘娘,梅嫔的事情事发了。” 宁王妃裴氏倒吸一口凉气,她下意识地朝赵王妃,还有福明公主看去。 梅嫔的事情,她们显然是知情的。梅嫔事发,会不会和这两人有关? 宁王妃裴氏问道:“王爷那边什么反应?” 丫鬟迟疑了一下,才说道:“王爷将此事交给大公子处理。” 宁王妃裴氏闻言,顿时皱起眉头。 “议儿呢?王爷没让议儿参与其中吗?” 丫鬟摇头,又说了一个坏消息,“王爷还让二公子协助大公子,唯独没提四公子。” 宁王妃裴氏咬牙,极为不满,“王爷这是何意?议儿老大不小,眼看就要成亲了,王爷还不肯指派差事给他,一味的让老大领差事。哼,分明是说一套做一套。” 宁王对刘议是极为宠爱的,可是这份宠爱,在宁王妃裴氏看来远远不够。 丫鬟劝道:“王妃息怒,四公子正忙着成亲的事情,王爷这个时候不派差事给四公子,也是体谅四公子。” 宁王妃裴氏讥讽一笑,“什么体谅,分明是不相信老四的能力。他就是认定了老大。 嘴上嫌弃老大,可真要出了什么事,还不是让老大出面处理。 老大那人,面冷心更冷,本王妃这些年多寒心啊。我的亲儿子,处处防备我,这还是母子吗?” 她越说越气,不由得朝坐在楼下的顾玖看去。 刘诏亲自挑选的妻子,不过就那样。 她对丫鬟说道:“去,将顾玖叫上来。” 丫鬟在裴氏身边伺候多年,太清楚裴氏的脾性。很显然,裴氏因为刘诏迁怒到顾玖头上。 丫鬟没有劝解,当即命人将顾玖请上来。 顾玖听戏终于听出了一点味道,一个小丫头来到她身边。 “顾姑娘,王妃娘娘请你上去说话。” 顾玖意外,不由得问道:“娘娘让我这个时候上去?” 唱戏唱得正精彩的时候叫她上去,难不成是有事?还是别的原因? 不管什么原因,既然王妃开了口,顾玖就得上楼去。 她对小丫鬟说道:“前面带路。” 跟随小丫鬟,顾玖来到二楼,见到了裴氏。 心腹丫鬟荔枝小声提醒宁王妃裴氏,“娘娘,顾姑娘来了。” 宁王妃裴氏看都没看顾玖一眼。 她先是嗯了一声,然后说道:“候着吧。” 丫鬟荔枝抱歉地对顾玖说道:“娘娘听戏听得正入迷,顾姑娘稍等片刻。” 顾玖点点头。 这一等就是一炷香的时间,宁王妃裴氏依旧没有叫顾玖到跟前说话的意思。 顾玖之前还有所怀疑,这会已经可以确定,裴氏这是在给她下马威。 又等了一盏茶的功夫,裴氏依旧晾着顾玖。 顾玖却不肯再等下去。 她对丫鬟荔枝说道:“请你禀报王妃娘娘,我身子弱,不能久站,只能先下楼去。等娘娘听完了戏,我再上来。” 丫鬟荔枝张口结舌,对顾玖的胆量感到十分惊奇。从未见过有人竟然在娘娘召见的情况下,还敢主动离开。 “顾姑娘,你……” 顾玖嘴角含笑,打断对方的话,“麻烦荔枝姐姐替我传话,我就先下去了。” 说完,顾玖真的转身就走。她是说真的,不是开玩笑,她真的要下楼歇息。 她还不是王府的儿媳妇,自然不肯受这份闲气。而且她已经等了一炷香还多的时间。 即便他日身为王府的儿媳妇,她也是不肯受这种气的。 见顾玖离去,丫鬟荔枝急了。 她急忙禀报裴氏,“娘娘,顾姑娘说她身子弱,不能久站,下楼去了。” 宁王妃裴氏一脸震惊,“你说什么?没经过本王妃的允许,她敢下楼?” 丫鬟荔枝连连点头,此事千真万确。 裴氏朝楼梯看去,果然看到一抹背影。 “岂有此理!本王妃不过是让她候着,她竟然甩脸子给本王妃看,谁给她的胆子。” “娘娘息怒。” “本王妃如何息怒。你去将她叫上来。” 荔枝为难地说道:“娘娘,其他人都看了过来。” 经过提醒,宁王妃裴氏才意识到自己说话声音过大,惊动了某些人。 福明公主笑呵呵的,“嫂嫂这是在生谁的气啊?我猜猜,难不成是刘诏精挑细选的媳妇,叫顾玖的丫头?” 宁王妃裴氏冷哼一声,并不作声。 家丑不可外扬,她可没有将糟心事摊在别人眼前的爱好。 福明公主不以为意,掩唇一笑,“本公主瞧着,那个叫顾玖的姑娘,年纪虽小,心眼可不少。如今还没进王府,已经敢甩脸子。等将来进了王府,不知有多嚣张跋扈。” 宁王妃裴氏的脸色又难看了一分。 福明没打算轻易放过裴氏,她继续说道:“说来也怪,那个顾玖,家世普通,家中又是继母当家,兄弟也不争气。你说她哪里来的底气,竟然敢在王府甩脸色? 难不成她是仗着刘诏选了她,又有赐婚圣旨,就敢肆无忌惮地乱来。这可就难办了,等顾玖嫁到王府,岂不是会成为搅家精,搅得全府上下不得安宁。哎呀,这可如何是好啊?” 福明公主拖着尾音,眼中的幸灾乐祸,挑拨离间,都不带掩饰的。 宁王妃裴氏,别看她处处为难顾玖,在人前她可是个拧得清的主。她从不干家丑外扬的事情。 面对福明公主的一番话,她直接回了一声呵呵。 “福明,你就是操不完的心。自家的事情都没弄清楚,又来关心我,我如何舍得让你辛苦。我家府上的事情,你就别操心了,还是操心操心公主府的腌臜事吧。” 福明公主的脸色,瞬间垮了下来。 她似笑非笑地看着宁王妃裴氏,“我一番好心,嫂嫂却不肯领情。罢了,我何必拿热脸贴别人的冷屁股。 不过我还是要多谢嫂嫂,多了一位会挑事的儿媳妇。宁王府从今以后,就不用担心冷清,保证天天热闹得跟集市一样。” 福明公主说话的时候,故意拔高音量,好让所有人听见。 她的一番算计,果然吸引了众多人的关注。 噗嗤! 赵王妃和燕王妃都笑了起来。都等着看宁王妃配饰的笑话。 宁王妃裴氏心头这个气啊,她气福明公主多事,更气顾玖。 顾玖但凡肯老实站在这里,就不会有这么多事情。说不定别人还要夸一声,顾姑娘规矩真好。 宁王妃裴氏却不想想,事情的起因全在她身上。 宁王妃裴氏板着脸,说道:“宁王妃热闹与否,无需福明你来操心。戏台上的戏唱得正精彩,你不看戏,偏要说东说西。莫非你是不满意本王妃的安排,嫌弃王府招待客人过于寒酸?” 福明公主笑了笑,“嫂嫂就是多心。嫂嫂置办的宴席,自然是极好的,我没有任何不满。我不过随意说了几句,嫂嫂就对我夹枪带棒,莫非嫂嫂不欢迎我吗?真要如此,你早说啊,以后我再也不登你们宁王府的大门。” 宁王妃裴氏怒极反笑,“福明,别人都说你有一张利嘴,过去我不相信,如今我算是服气了。你的确有一张利嘴。只可惜你这张利嘴没用在地方,整日里只知道说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实在是唠叨得令人生厌。” 第195章 大清洗开始 宁王妃裴氏同福明公主争执到几乎撕破脸的地步。 本以为这场宴席会不欢而散。 却没想到,一转眼,二人就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和身边的人谈笑自如。 福明公主亲热地叫着嫂嫂,裴氏则温柔地唤了一声福明。 皇室中人对此情况,见怪不怪。 身为皇室成员,如果连变脸这样基本的技能都无法掌握的话,那绝对不是一个合格的皇室成员,迟早会死。死了也是白死。 听了戏,用过晚宴,宾客们就纷纷告辞离去。 大太太张氏带着姑娘们前去同主人家告辞。 丫鬟将大太太张氏等人引到偏厅落座,独独叫上顾玖。 “顾姑娘,娘娘要见你,请随奴婢过来。” 大太太张氏有些担心,问那丫鬟,“王妃娘娘这会要见我家小玖,可是有事?天色已暗,我们该尽早回去。” 丫鬟笑道:“大太太放心,娘娘只是想和顾姑娘说几句话。要是大太太等不及,可以先行回府。我们王府会派马车送顾姑娘回去。” 谢氏心动,她可不想继续留在王府,浑身不自在。 她朝张氏看去。 张氏连连摇头,“这可不行。小玖自然要和我们一起回去,没道理让王府派人送回家。” 顾玖暗暗松了一口气,好在今日大伯母来了。换做谢氏,恐怕已经一口答应下来,将她独自留在王府。 她对张氏说道:“大伯母别担心我,我去去就来,应该很快就能回来。” 大太太张氏无奈之下,只能叮嘱顾玖,“快去快回,王妃娘娘问什么你就答什么,恭敬些。” 顾玖含笑应下,“多谢大伯母提醒,我会的。” 之后,她跟着丫鬟去见王妃娘娘。 这会宾客已经走得差不多了。 皇室成员差不多都已经得到梅嫔出事的消息,都赶着回去应付后续的大风暴。 宁王妃裴氏全身放松靠坐在椅子上。 丫鬟前来禀报,“娘娘,顾玖姑娘到了。” “嗯,让她进来吧。” 片刻之后,顾玖被请进了大厅。 “臣女顾玖拜见王妃娘娘。” 顾玖态度恭敬,礼仪上面挑不出半点差错。 裴氏嗤笑一声,“顾玖,在戏楼的时候,谁给你的胆子不经过本王妃的同意就敢私自下楼。你眼里还有没有本王妃?真以为赐婚圣旨已下,你就可以肆无忌惮吗?惹了本王妃,本王妃照样有办法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顾玖心中了然。她就知道宁王妃将她叫来,定是为了戏楼的事情。 当时选择离开,就料想到了后果,也做好了承受后果的准备。 顾玖抬头看着宁王妃裴氏,说道;“娘娘明鉴,臣女之所以斗胆不经允许就下了戏楼,全都是为了娘娘着想。” “荒谬!” 宁王妃裴氏怒斥顾玖,“好你个顾玖,还敢大言不惭,说是替本王妃着想。哼,你若是再敢乱说话,直接掌嘴。” 顾玖神情平静,并没有因为裴氏动怒,就露出丝毫慌张不安的神色。 她语速缓慢却又坚定地说道:“娘娘息怒。今日王府举办赏花宴,本意是用心招呼来宾,让大家宾至如归。赏花宴就是赏花宴,绝不是什么鸿门宴。 当时那种情况,别人看到了,还以为娘娘要给臣女下马威,误会娘娘举办这次宴席的用意。臣女毕竟是公子诏的未婚妻,岂能让人误会娘娘的用心良苦。故此自作主张,先行下楼。如此,既打消了别人的猜忌,又不会影响到娘娘看戏。” 哈哈…… 宁王妃裴氏气得大笑起来。 笑过之后,她脸色一垮,怒斥道:“一派胡言。你当时和荔枝怎么说的,身子弱,不能久站。顾玖,当着本王妃的面,你都敢胡说八道,可见你这人本性奸诈,根本配不上诏儿。” “娘娘说的对,臣女的确配不上公子诏。” 顾玖很干脆地附和裴氏的话。 裴氏不觉着痛快,反而被气了个倒仰。 她死死地盯着顾玖,“你是什么意思,还不乐意嫁给诏儿?” 顾玖面色平静地看着宁王妃裴氏,“臣女想着,应该不会有任何一户人家会为难未过门的儿媳妇吧。” 宁王妃裴氏大笑起来,“说来说去,原来你对本王妃已经生出怨愤之心。” “臣女不敢,臣女只是有些疑惑。是不是嫁入皇室的姑娘,在婚前都要被皇室羞辱一番?在宫里的时候,不曾听说过类似的事情,还请娘娘替臣女解惑。” 顾玖目光清澈,神情坦然地盯着宁王妃裴氏,等着对方给出答案。 裴氏冷冷一笑,“你胆子很大,你是第一个敢质问本王妃的小姑娘。” “臣女没别的本事,就是胆子比别人大一些。若是冲撞了娘娘,还请娘娘见谅。”顾玖也很干脆,直接顺着裴氏的话说。 裴氏冷哼一声,“胆敢冲撞本王妃,你该当何罪?” 顾玖低头一笑,紧接着,抬起头一脸严肃地说道:“娘娘不如就罚我,取消这门婚事,从今以后我和公子诏各自嫁娶。” 这是顾玖此刻最真实的想法。 这门婚事真是狗屁不如,不如就此散了。就怕宁王妃裴氏没本事让天子收回成命。 “你大胆!”裴氏不敢置信,顾玖竟然说出取消婚事的话。这死丫头,就如此看不上刘诏,看不上王府? 顾玖沉默一笑。 裴氏冷声说道:“对本王妃不敬,来人,准备戒尺。” 顾玖面色一凝,问道:“娘娘要打我板子?” 裴氏板着脸,“以下犯上,打板子已经是轻的。” 丫鬟拿来了戒尺,只等宁王妃一声令下,就要打顾玖的板子。 顾玖自然不会乖乖站在挨打,但是大厅里又是丫鬟又是婆子,跑肯定是不能跑的。 顾玖笑了笑,竟然主动伸出手,“娘娘要打我板子,尽管打。只要打过之后,娘娘别后悔就成。” 裴氏眯起眼睛,“你敢威胁本王妃?” 顾玖笑着摇头,“我不敢威胁王妃娘娘。我只是善意地提醒娘娘,公子诏保证过,不会让我在王府受到半点委屈。等他得知我被娘娘打板子,不知会作何感想。” 顾玖在赌,赌裴氏在意刘诏。这份在意,不仅仅出于母亲对儿子的在意,甚至还有一些忌惮。 裴氏果然皱起眉头,一脸不悦。 丫鬟荔枝见状,悄声劝道:“娘娘,顾玖毕竟是客,直接打板子不太好吧。还有大公子那边,得知了此事,恐怕打板子的几个丫鬟全都会没命。” 宁王妃裴氏震怒,压低声音说道:“本王妃莫非怕了他不成。本王妃可是他的亲娘。” 丫鬟荔枝张张嘴,想说在皇室,什么母子关系,父子关系,和民间可不一样。 明面上,大家都说要孝顺。 可是私下里,杀兄弑父,哪一件称得上孝顺。 说声大逆不道,猪狗不如,都是轻的。 丫鬟荔枝想了想,又说道:“娘娘,宫里梅嫔出事,之后肯定会有一场大风暴。这个时候,奴婢以为,旁的事情都可以暂时放在一边。” 裴氏将荔枝的话听了进去。 她扫了眼顾玖。 顾玖年龄不大,气度不凡。最可恨的是,对方竟然不怕自己。她可是堂堂王妃娘娘,顾玖竟然不怕她。 要说过去裴氏只是嫌弃顾玖的出身和家世,那么今日,裴氏则对顾玖生出了深深的厌恶之心。 这个未来的儿媳妇,可不是什么听话顺从的主。 裴氏都能想象到,等顾玖进了门,她怕是会被气死。 果然被福明说中了,这哪里是娶儿媳妇,分明是娶了一个搅家精回来。 要是顾玖得知裴氏的想法,一定会大呼冤枉。 她从来都是与人为善,从不主动挑事。 往往都是事情找上门来,她不肯依来顺受,做个受气包,在别人眼里竟然成了搅家精。 顾玖只想吐槽一句:顺着你就是好姑娘,不顺着你就是搅家精。你以为你是太阳啊,人人都要围着你转。 如果说裴氏过去对这门婚事有十个的不满意,那么现在就是一百个不满意。 这哪里是娶儿媳妇,分明是在找罪受。 她冷哼一声,“顾玖,今日你是客,这顿板子本王妃先给你记着。等到将来,你进了门,本王妃会一一同你算清楚。” 顾玖了然一笑,看来宁王妃裴氏是打算秋后算账。 “多谢娘娘,娘娘要是没有别的吩咐,我先告辞。” “退下吧。” 顾玖福了福身,转身退下。 裴氏盯着顾玖的背影,心思复杂。这门婚事,如鲠在喉,令她极为不爽。 偏偏,顾玖是刘诏亲自挑选的,天子又下了赐婚旨意。 裴氏咬牙切齿,有没有什么办法,让天子收回成命,取消这门赐? 丫鬟荔枝亲自送顾玖出门。 “顾姑娘请见谅,因你私自下楼,娘娘在福明公主那里受了些闲气。平日里,娘娘是个很和蔼很温柔的人。” 顾玖笑道:“荔枝姐姐说的话,我信。” 只是王妃裴氏的温柔都给了别人,不肯给她一分一毫。 丫鬟荔枝看着顾玖,欲言又止。 顾玖笑了笑,说道:“荔枝姐姐有话,但说无妨。” 荔枝劝道:“顾姑娘,算奴婢多事。下次顾姑娘面见王妃娘娘的时候,说话最好和顺些。王妃娘娘一高兴,顾姑娘将来做儿媳妇的日子也舒服些。” 顾玖点点头,“多谢荔枝姐姐好意提醒,我心领了。” 顾玖真正想说的话是,她说话向来和顺,是裴氏打心眼里看不惯她,就算她将姿态放到尘埃里,裴氏也不可能给她好脸色。 她和裴氏之间的问题,是身为婆婆,永远都不可能满意儿媳妇,总要鸡蛋里挑骨头。 偏偏裴氏这位婆婆,身份还不一般。问题自然就被放大了。 顾玖谢过荔枝,同家人汇合,启程回府。 大太太张氏关心了几句,顾玖只说没事,不肯透露真相,让大家替她担心。 内侍禀报宁王妃裴氏,梅嫔已经被打入冷宫。 裴氏怒骂道:“梅嫔这个蠢货。” 梅嫔的事情,说起来很简单。 梅嫔有个女儿,八皇女,不到十岁。 梅嫔因为生下八皇女后,被天子冷落,她就将一身怨气全部发泄到年幼的八皇女身上。 八皇女常年受到梅嫔虐待,宫人见风使舵,自然不会好好照顾八皇女。 昨儿,八皇女无声无息地死在宫里,被虐待而死。 本来八皇女就不受重视,死了就死了,宫人们将她埋了就是。 却不料,天子突然心血来潮,要见八皇女最后一面。然后八皇女被人虐待致死的事情就被天子发现了。 天子震怒。 他的亲生女儿,就算他不喜欢,不待见,也不是下贱的宫人可以苛待的。 更何况梅嫔身为八皇女的生母,不仅不好好照顾八皇女,还是虐待八皇女的罪魁祸首,天子岂能容忍。 “虎毒不食子,你却对自己的孩子如此恶毒。毒妇,你该死!” 天子当时对梅嫔说了这样一句话,就离开了。 一句话,足以断前程生死。 很快,梅嫔就被打入了冷宫。 天子恼怒于八皇女被宫人虐待致死,进而想到要是有一天,他年老动弹不得,是不是也会被儿子女儿联合宫人一切虐待,最后凄惨而死。 天子本就疑心病重,越想越是担心。一担心,就忍不住发疯。 “传朕旨意,清理宫人,督查各司各局。” 一场皇宫大清洗,就此开始。这场大清洗,会波及到多少人,有多少人会人头落地,现在还不得而知。 不过皇室成员们都已经做好了迎接大风暴的准备。 就连宁王一听说天子要大清洗皇宫,也没心思饮宴。 这会他不敢轻易进皇宫,却时刻关注着皇宫内的消息。 皇宫。 宫人如临大敌,个个战战兢兢,不知道屠刀何时会落到自己头上。 照顾八皇女的宫人连嬷嬷奶娘,已经全部被人头落地。在梅嫔身边当差的宫人,也全都抓了起来。 连带着宫里的四司八局二十四衙门的头头脑脑,个个都别想轻易从这场大清洗中脱身。 天子震怒,浮尸百里,血流成河。 就连伺候在天子身边的陈大昌陈监正都吃了挂落。 陈大昌跪在地上请罪,“奴才监管不利,请陛下责罚。” “滚出去。” 天子一声怒斥,陈大昌只能先退出大殿。 到了外面,陈大昌脸色阴沉,叫来心腹小黄门,问道:“陛下怎会突然想到去见八皇女最后一面?” 小黄门忙说道:“回禀干爹,此事我已经打听清楚。是吴顺子递的话。吴顺子背后是未央宫的方少监。” 陈大昌咬牙切齿,“竟然是姓方的。未央宫的珠子都没了,哪里还有什么未央宫。” “干爹说的对。” 小黄门连忙往自己脸上打了两巴掌。 陈大昌问道:“姓方的现在人在哪里?” “儿子就这去打听。” 此时此刻,方少监正在面见薛贵妃。 自皇后娘娘过世,方少监就被宫里边缘化。虽说他还挂着少监的头衔,手上的权利却已经所剩无几。 薛贵妃歪趟在贵妃榻上。 宫人将剥了壳去了子的荔枝,送入薛贵妃的口中。 薛贵妃吃着荔枝,表情满足地点头,“是要比去年的味道好一些。” “娘娘喜欢,就让下面的人再敬供两筐。” 薛贵妃摆手,“无需那么多,一筐足以。” “是!” 吃了荔枝,薛贵妃才拿正眼看着方少监。 她似笑非笑,“真没想到,方少监竟然会主动来见本宫。你可是睿真崔皇后的第一心腹,你来见本宫,就不怕被人说闲话,说你吃里扒外?” 皇后娘娘谥号睿真,大家都称睿真崔皇后。 方少监面目清冷,不疾不徐地说道:“我来见贵妃娘娘,是奉皇后娘娘的吩咐而来。” “你胡说八道。” 薛贵妃脸色一变,猛地坐起来。 ------题外话------ 元宝正在旅行途中,每天坚持码字,棒棒哒! 第196章 蛊惑人心 薛贵妃的反应,逗乐了方少监。 他笑了笑,说道:“贵妃娘娘别误会,皇后娘娘没有托梦给我。皇后娘娘算无遗策,在过世之前,就已经交代过,时机一到,务必来见贵妃娘娘,将事情说清楚。” 薛贵妃狐疑不定地盯着方少监。 “什么时机?睿真崔皇后到底交代了你多少事情。” 方少监不疾不徐地说道:“皇后娘娘早已经料到梅嫔这个蠢货,会有今日下场。娘娘交代我,当梅嫔事发后,务必来见贵妃娘娘,说一说四皇子离世的真相?” “你说什么?” 薛贵妃大惊失色。 四皇子是薛贵妃的长子,但是在十二岁那年离世。这件事算起来已经过去了二十年,方少监此时提起此事,到底有何用意? 至于梅嫔虐待八皇女的事情,皇城内外,除了天子不知道外,所有人都一清二楚。 但是没人想过揭发此事。 因为揭发此事,不仅没好处,反而会惹来一身腥。 就像现在,八皇女过世,被虐待的事情也被天子发现。天子一怒,血流成河。 这才一天,已经死了一百多名宫人。接下来不知道还会死多少人。 薛贵妃眼中闪过怒火和仇恨,冷笑一声,“睿真崔皇后人都死了,莫非你还想替她平反?” 四皇子的死,是薛贵妃心头最大的遗憾。从那时候起,她就处处针对睿真崔皇后。 方少监眉眼微动,轻声说道:“自然不是为了皇后娘娘平反,我只是想告诉贵妃娘娘真相。” 薛贵妃怒声说道:“真相就是我的皇儿被睿真崔皇后那个女人害死了。如今她人死了,但是太子还活着,我绝不会放过太子。” 方少监撩了撩眼皮,“贵妃娘娘真的认为,四皇子是皇后娘娘害死的?” “难道不是?”薛贵妃呵呵冷笑,眼中满是讥讽之色。 “自然不是。”方烧少监掷地有声地说道。 薛贵妃轻蔑一笑,全身放松靠在椅背上。 她说道:“你以为你这样说,本宫就会相信你?” 方少监微微垂首,说道:“娘娘仔细想想,如果真的是皇后娘娘害了四皇子,陛下为何只是斥责几句,此事便不了了之?” 薛贵妃冷冷一笑,“自然是因为皇后娘家势大,陛下忌惮。” “非也!陛下之所以没有追究此事,是因为陛下才是真正的凶手。” 方少监一句话石破天惊。 薛贵妃大声怒斥,“胡说八道。你真当本宫是三岁小儿,你说什么本宫就会信什么。” 方少监微微一笑,“我真的是在胡说吗?贵妃娘娘不妨想想,四皇子过世之前,发生了哪些事情。” 薛贵妃惊疑不定。她不由得回想起四皇子过世之前几个月发生的事情。 时间太久远,很多事情都已经记不清了。 不过薛贵妃一直记得,当年宫里有个方士,曾给四皇子相面,说他聪慧之极,人中龙凤。 当时她还挺高兴的,四皇子自三岁启蒙,就表现出非同一般的聪明。 读书过目不忘,还能举一反三,小小年纪,就已经能和大儒侃侃而谈,并且能对朝政发表独到的见解。 当年,薛贵妃以四皇子为骄傲,满朝文武都在夸四皇子。 然而,一个小小的风寒,就要了四皇子的命。 四皇子的死,让薛贵妃痛不欲生。 所有证据都指向了皇后娘娘。 当时,朝中正在议论立太子一事,聪慧的四皇子,明显威胁到了皇后母子二人。 皇后为了替亲生儿子扫平阻碍,动手害死四皇子,薛贵妃从没怀疑过这一点。 然而,天子对于四皇子之死的处理,却是雷声大雨点小,让薛贵妃极为不满。 这件事,像一根刺一直扎在薛贵妃的心头。 只要有机会,她就要找皇后和太子的麻烦。 她联合宫中,朝中反太子的人,花费九年时间,终于让天子身边没有一个人替太子说话。 现在方少监竟然告诉她,害死四皇子的人不是皇后娘娘,而是天子,怎么可能。 方少监见薛贵妃表情凝重,笑了笑,“想来贵妃娘娘已经想起了当年的事情。” 薛贵妃嗤笑一声,“无稽之谈,陛下为何会害四皇子。那可是他的亲儿子,最最聪明的儿子。” 方少监面无表情地说道:“四皇子的死因,就是因为太聪明,聪明到陛下都心生忌惮。” “放肆!”薛贵妃怒斥方少监。 方少监不为所动,冷声说道:“陛下是什么样的性子,娘娘难道不知道吗?” 薛贵妃表情凝重。 天子的脾性,她当然清楚。就是因为她清楚,所以她从不对朝政,对皇子们发表任何看法。因为这会遭到陛下的猜忌。 天子能坐上皇位,是踩着父兄的尸体上位的。 他自来多疑,对任何人都不可能全然信任。 至于父子之情,在皇家,先是君臣,再有父子。 天子真的会因为忌惮四皇子太聪明,就害死了四皇子吗? 天子会如此冷酷,残忍? 是的,天子就是这么冷酷残忍。 薛贵妃眼中闪过慌乱之色,被方少监准备捕捉到,但是他并不戳破。 “当年四皇子只是一个没成年的小孩子,陛下怎么可能下得了这样的毒手?” 薛贵妃浑身发冷。 方少监说道:“正是因为四皇子是小孩子,才好下手。娘娘可曾知道,当年那位方士,曾为四皇子批过两次命。” “本宫为何不知道?”薛贵妃面色狐疑。 方少监笑了笑,“此事,只有四人知道。天子,天子身边的陈监正,皇后娘娘,还有我。不过我也是听皇后娘娘所说。” 薛贵妃脸色凝重,“方士第二次替四皇子批命,说了什么?” “方士只说了一句,子妨父。” “胡说!”薛贵妃脸色惨白,三个字就断了四皇子的生死,好狠毒的方士,好狠毒的天子。 她表情扭曲,“本宫怎知你不是胡编乱造?说不定那个方士就是皇后娘娘请到宫里,故意祸乱宫闱,离间陛下和四皇子的父子之情。” 方少监不疾不徐,“我早知贵妃娘娘有此疑问。我再告诉娘娘一件事情,当年天子还请方士为皇后娘娘批命,方士说,后妨帝。” “你一定是在胡编乱造,妄想动摇本宫。本宫不会上你的当。” 薛贵妃咬紧牙关,口上说不相信方少监,其实内心已经信了。 她记得,四皇子死之前,那位方士突然有一天就从宫里消失了,是死是活都没人清楚。 还有,自那以后,原本感情还不错的帝后二人,开始针锋相对。 若非皇后娘娘的大哥,上一代镇国公深得天子的信任,只怕天子早就废了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有手段,有谋略,有靠山,还有强悍的战斗力,能和天子斗个旗鼓相当。所以皇后娘娘活了下来,一直活到今年才过世。 然后四皇子当年只是一个少年,对天子没有任何防备之心。天子要害他,简直是易如反掌,还能顺手推舟将罪名安插在皇后娘娘的头上。 明明是五月,天气热到让人心慌,薛贵妃却仿佛置身于数九寒冬,浑身冰冷。 方少监心知肚明,薛贵妃已经动心了。 他对薛贵妃说道:“是不是胡编乱造,我想娘娘心中自有决断。” 薛贵妃冷哼一声,“你说是陛下害了四皇子,那为何皇后娘娘甘愿背上谋害四皇子的罪名? 她大可以将实话说出来,只要她拿出证据,本宫自会信她。 然而,事情已经过去二十年,娘娘也已经过世,你才来告诉本宫所谓的真相,方少监,你意欲何为?” 方少监眉眼微动,说道:“皇后娘娘当年情愿背上谋害皇子的罪名,也不肯说出真相,自然是为了活命。 只有当贵妃娘娘同皇后娘娘势同水火,天子才会放心。 你是知道的,天子疑心病重,见不得大家亲亲热热,仿佛一家人。只有当大家斗个你死我活,天子才会放心。” 薛贵妃板着脸,她心中还有很多疑问。 “为何现在又要告诉本宫真相?睿真崔皇后到底在想什么?” 方少监语气真诚地说道:“皇后娘娘只是不希望大家自相残杀。” 顿了顿,他又压低声音说了句,“陛下老了。” 言下之意,不言自明。 陛下老了,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这个时候还在自相残杀,不过是满足了陛下,却害苦了大家。 薛贵妃嘲讽一笑,“得了,你的来意本宫已经明白了。本宫谢谢你将真相说出来,但是本宫不可能同东宫合作。不管是谁害死了四皇子,那都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不可能影响到本宫今日的决定。” 方少监笑了笑,“娘娘的意思,我明白了。其实我这次过来,没有指望娘娘同东宫合作。陛下不喜太子,东宫日薄西山,这番局面人人都看得见。我来,只是想为自己求个庇护。” 薛贵妃先是惊疑不定,紧接着哈哈大笑起来。 她笑出了眼泪,“堂堂方少监,还需要本宫的庇护,你是在开玩笑吧。” “我没开玩笑。我如今的处境,娘娘比谁都清楚。还请娘娘看在我说出真相的份上,必要的时候给予庇护。” 薛贵妃眯着眼睛,“梅嫔事发,同你有关系?” 方少监含笑说道:“娘娘睿智。” 薛贵妃皱起眉头,一脸不解,“你为何要如此做?” 方少监轻声一笑,“自然是为了借刀杀人。” “你就不怕伤及自身?” “所以我才请娘娘庇护?” 薛贵妃冷冷一笑,“你的所作所为,别告诉本宫,都是睿真崔皇后临终前交代你的?” “自然不是。皇后娘娘让我说出真相,是为了东宫拖延时间。” 方少监一副坦诚的模样。 薛贵妃嘲讽一笑,“睿真崔皇后为了东宫,真是操碎了心。而你,却这么快背叛了她。拿一个真相,换你个人的平安,你就不怕睿真崔皇后死不瞑目,半夜来找你吗?” 方少监一本正经地说道:“我不信鬼神。” “哈哈哈……你这人果然够奸诈。你让本宫庇护你,小事一桩。不过光靠一个真相可换不来本宫的庇护,你想清楚了吗?” 薛贵妃似笑非笑。之前她被所谓的真相乱了心神,一直被方少监牵着鼻子走。 如今,该换她掌控节奏,牵着方少监的鼻子走。 方少监微蹙眉头,“贵妃娘娘想让我做什么?” “本宫让你对付东宫,你可愿意?” 薛贵妃一开口,就是地狱难度。 方少监想都没想,直接摇头,“这不可能。皇后娘娘对我有救命之恩,还有知遇之恩,我不可能帮你对付东宫。” “说得这么正义凛然,真是无耻。你可别忘了,刚才你已经背叛了皇后娘娘。” 方少监摇头,“我并没有背叛皇后娘娘。只因为我知道一个真相换不来贵妃娘娘的合作,所以临时改变主意,希望得到贵妃娘娘的庇护。” 薛贵妃讥讽道:“你得到本宫的庇护,转过头来,又替东宫对付本宫。你真当本宫是三岁傻儿吗?方少监,你若是还想玩花样,别怪本宫对你不客气。要知道陛下此刻正在怒火中,本宫只需一句话,就能要了你的狗命。” 方少监却微微摇头,笃定地说道:“贵妃娘娘舍不得要了我的狗命,因为我还有用。” 薛贵妃呵呵冷笑,她的确舍不得要方少监的狗命,却舍得让方少监受受皮肉之苦。 薛贵妃全身放松,冷声说道:“说吧,你到底能为本宫做什么?” 方少监盯着薛贵妃,蛊惑道:“我能替娘娘报仇,报失子之仇。” 薛贵妃猛地坐起来,挺直了腰背,表情又惊又乱又慌。 她压低声音,厉声呵斥,“不准胡说八道。报什么仇,本宫从来没有想过要报仇。” 方少监继续蛊惑,“娘娘对于四皇子的死,难道真的无动于衷吗?” 薛贵妃神情激动,怒斥:“闭嘴!本宫让你闭嘴,听到了吗?同样的话,本宫不想再听到。” 方少监很识趣,“娘娘息怒。我,就此告辞。” “滚,赶紧给本宫滚出去。” 薛贵妃拿起茶杯,朝方少监扔去。 方少监躲了过去,挺直了背脊,离开大殿。 薛贵妃怒火中烧,胸口剧烈起伏。 她将身边所有能扔的东西全都扔了出去,大殿内一片狼藉。 宫人急忙进殿收拾。 心腹宫女则劝道:“娘娘息怒。那个方少监不是个好东西,不如趁着这次宫里大清洗,将他给处理掉。” “不忙。” 薛贵妃一边喘着气,一边说道:“扶本宫回房。” 心腹宫女急忙扶起薛贵妃,到了寝殿。 薛贵妃躺在贵妃榻上,浑身紧绷。 她脑子里,不受控制的,一直在回想方少监说的那些话。 报仇!帮她报失子之仇。 言下之意,是要杀了陛下吗? 薛贵妃下意识的捂着嘴,生怕自己将心里话说出口。 她心头很慌,很乱,心乱如麻。 她咬咬牙,挥挥手,让心腹宫女退出去。并且没经过她的允许,不准任何人进来。 当寝殿内只剩下她一个人的时候,她终于不用再掩饰。 她的手在发抖,心跳加快,脸色发白,耳根发红,却又莫名地感到兴奋。 她知道,自己这会很不正常。 该怎么办? 她问自己。 随着时间的流逝,薛贵妃逐渐从紧张兴奋地状态中冷静下来。 方少监说要替她报仇,会不会是一个陷阱? 会不会是睿真崔皇后临死前为她设下的陷阱。 杀皇帝,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只要她流露出一点点这个意思,一旦被天子知道,她和她的儿子赵王,她的孙儿孙女,她的娘家人,统统都得完蛋。 到时候别说争皇位,连命都保不住。 薛贵妃咬牙,在寝殿内走来走去。 这一定是个陷阱。 好个睿真崔皇后,人都死了,还要算计她一把。果然是个毒妇。 薛贵妃冷冷一笑,“来人,传本宫命令,立刻将方少监抓起来。” 第197章 摊上大事 方少监不见了。 方少监离开甘露宫之后,就以最快的速度出宫。 出了宫门,他就消失在人群中,隐没于京城内。 薛贵妃得知方少监人不见了,气得大骂:“姓方的狗贼,竟然敢戏耍本宫,根本就是找死。他既然成心寻死,本宫就成全他。传本宫懿旨,全城搜捕方少监。” 想要方少监的命,不止薛贵妃一人,还有陈大昌。 睿真崔皇后过世后,方少监就被夺了权。本以为方少监从今以后掀不起风浪,却没想到,一个不查,竟然让方少监逮着机会,在宫里掀起了一场大清洗。 这一次不知道会牵连到多少人,宫里又是一次重新洗牌。 陈大昌对方少监深恨之,欲处之而后快。 结果姓方的狗贼跑得比谁都快,竟然无声无息地就出了宫门。 偌大的京城,上百万人口,要如何找到方少监? 陈大昌得知薛贵妃下令全城搜捕方少监的消息,大喜过望。 他全力配合。 最后这桩案子落在到了京城府尹衙门手里,绣衣卫会从旁协助。 顾大人从王府回来后,找到谢氏,想问问顾玖同王妃见面的情况。 谢氏面无表情地说道:“此事妾身可不知道。王妃娘娘同二丫头说话的时候,妾身可没在现场。老爷不如亲自问二丫头。” 顾大人皱眉,自那天两口子闹翻后,这还是第一次面对面。 “你身为嫡母,二丫头见面情况你竟然不清楚?” 谢氏嘲讽一笑,“我虽是嫡母,可也管不了王妃娘娘。王妃娘娘嫌弃我们碍眼,只肯和二丫头说话,老爷难不成也要怪妾身。” 顾大人紧皱眉头,“你这是什么态度?” 谢氏低头一笑,“妾身若有做得不妥当的地方,还请老爷纠正。” 顾大人冷哼一声,心生恼怒,“既然你不知道,那就算了。” 说完,顾大人甩袖离去。 谢氏脸色一垮,表情政扭曲。 她无声一笑,心中充满了恨意。 顾大人派人将顾玖叫到书房问话。 天色已暗,顾玖拖着疲惫的身体来到书房。 书房内,燃着烛火。 顾大人心情不太好,被谢氏的态度给刺激到了。 他板着脸,示意顾玖坐下说话。 “今日你见到王妃娘娘,王妃娘娘同你说了什么?” “回禀父亲,王妃娘娘问了女儿学业,针线之类的问题。” “没说别的?” 顾玖微微点头。 顾大人松了一口气,“这么说,王妃娘娘对你是满意的?” 顾玖抿唇一笑,“可能吧,女儿也不太清楚。” 这个问题,顾玖当然不能说实话。 她要是说王妃不喜欢她,甚至厌恶她,她还得罪了王妃娘娘,顾大人怕是要急得跳脚。说不定还会押着她前往王府请安谢罪。 顾大人微蹙眉头,“王妃娘娘喜不喜欢你,你自己察觉不到吗?” 顾玖说道:“王妃娘娘喜怒不形于色,女儿愚笨,实在是察觉不到。” 顾大人叹了一声,“罢了。反正不管王妃喜不喜欢你,你都要嫁入皇室。大婚前,尽量就别去往府做客。” “女儿听父亲的。” 顾玖对顾大人最后的决定,举双手赞成。去王府做一次客,能要人半条命。 此时顾喻顾四哥从外面进来。 “启禀大人,宫里来了人,此刻正在衙门等着。” 顾大人心头一惊,一听宫里来人,他就有不好的预感。 “可有问宫中来人,这么晚到衙门,所为何事?” 顾喻摇头,“不知。请大人尽快回衙门一趟。我瞧着宫里来的那位人,不好打发。” 顾大人点点头,“本官这就去一趟衙门。” 顾大人急匆匆离去。 顾玖趁机问顾喻。 “顾四哥,宫里出事了吗?” 顾喻点头,“我听说宫里有一位嫔妃被打入冷宫,这件事牵连甚广。” 顾玖蹙眉,今日在王府做客的时候,几位王妃和公主,神色正常,并没有流露出任何宫里出事的迹象。 是她们隐藏太深,还是说宫里的事情并不严重? 顾喻还要赶着回衙门,同顾玖说了几句话,就急匆匆走了。 顾玖若有所思,吩咐青梅,“叮嘱李串,让他留意老爷的动静。吩咐二壮,记得打听消息,越详细越好。” “奴婢遵命。” 顾大人急匆匆赶到衙门,终于见到宫中的人。 得知梅嫔被打入冷宫,宫里要求京城府尹衙门全城缉拿方少监,顾大人心头顿时咯噔一声。 这是宫斗啊,这是要死人的节奏啊。一个不好,他就要栽在里面。 顾大人心头哎呦哎呦的叫唤,这种倒霉催的事情,怎么就让他给摊上了。 “顾大人对宫里的决定有异议?” 顾大人连连摇头,“本官想知道,此事陛下清楚吗?” “陛下的事情,也是你能问的。” 哦! 顾大人意味深长地看着对方,很显然陛下并不清楚此事。看来有人是在借此机会清除异己。 “顾大人,这可是娘娘的决定,莫非你连娘娘的话也不听?” “本官当然不敢不听娘娘的话。但是全城缉捕方少监,必须要有有司的手令。否则本官无法受命。” “哼,顾大人倒是谨慎。拿着,这是内侍监的公文,你可以照办了吧。” 顾大人接过公文,仔细看了看,的确是真的。上面有内侍监的大印,还有陈监正的的手书。 顾大人放心下来,“下官遵命。” 这个夜晚,注定很多人都无法入眠。 顾大人彻夜未归,亲自坐镇衙门,连夜安排人员,协同绣衣卫,全城缉捕方少监。 天亮了,方少监像是从人间蒸发了一样,愣是没有人见过他。 城南十里胡同。 一大早,二壮打开了聚美斋的大门,开始了一天的营业。 隔壁布庄也开了门。 听说布庄的老板从外地进货回来了。 “早啊!” 二壮热情地同隔壁布庄胡掌柜打招呼。 胡掌柜是个面色和善的老头,他微微颔首,同二壮道了一声早安。 伙计来到掌柜身边,“掌柜,东家醒了,说是身体不舒服,让你去给抓点药。药方就在东家手里。” 胡掌柜一听,放下手上的活,急忙回到内院。 二壮好奇地问伙计,“你家东家刚回来,身体就不好?” 伙计点头,“东家就是太累了,天南地北地跑。” “你们布庄进货,难道没有固定的渠道,还需要你们东家亲自去跑?” 伙计理所当然地说道:“布庄生意不好做,东家想寻一门新的生意。只是要么本钱太大,要么就是利润太低,生意都不好做。 不过这一回,东家吃了亏,或许会留在京城不走了。” 二壮连连点头,“这年头生意是不好做,不过只要还有钱赚,就算是一门不错的生意。” 衙役张头带着人搜查到十里胡同。 二壮见到人,赶紧迎上去。 “张头,今天怎么这么早。” 张头板着脸,“大人有交代,我等奉命搜拿罪犯。看见过这个人吗?” 说完,张头身边的人拿出一张人物画像,让二壮认。 二壮仔细看了看,摇摇头,确定没见过。 张头说道:“我知你这里肯定没有窝藏罪犯,不过照着规矩,我的兄弟还是要进去看一眼,请行个方便。” “应该的,应该的。” 二壮大大方方让开大门,让衙役门进去。同时一个红包送入张头的手中。 张头掂了掂分量,暗自点头,陈二壮就是会做人。 衙役们在聚美斋随意地检查了一下,就继续下一家,布庄。 伙计有些紧张,看着画像,连连摇头,只说没见过画像上的人。 张头要进去搜查,伙计正紧张的时候,胡掌柜出来了。 胡掌柜满脸堆笑,又是赔笑脸,又是赔上一个大大的红包。 张头就没进去,只让手下的兄弟进去看一看。 衙役们在里面搜查了一番,毫无所获的离开了。 目送衙役离开,胡掌柜暗暗松了一口气,又给伙计使了个眼色。 伙计急忙回到后院,不再露面。 二壮和胡掌柜唠叨,“也不知道什么人犯了什么事,衙门竟然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胡掌柜点点头,“是啊!希望太太平平,不要再出事了。” 谢茂一大早就来到东宫博望园,面见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端坐案头,面前摆着一本经书,还有文房四宝。 谢茂见状,微蹙眉头。 都这个时候,太子殿下还有闲心抄写经书。 “殿下,绣衣卫和京城府尹衙门正在全城搜捕方少监。殿下要早做决断啊!” 谢茂语气沉重,一副心急如焚的模样。 睿真崔皇后过世后数天,谢茂就被东宫起复,还升了官。如今他是太子宾客,官职比过去高了一级。 太子殿下清瘦了许多,一改过去白胖的印象。 或许是因为消瘦的原因,太子殿下看着多了一些锋利,没有过去那般圆润温和。 不过他的目光一如往昔,甚至多了一些沧桑。 他看着谢茂,问道:“你想让孤作何决断?” 谢茂低头,掷地有声地说道:“方少监知道太多事情,一旦被抓住用刑,后果不堪设想。正所谓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微臣以为,殿下这个时候,理应舍弃方少监。抢先一步找到人,封住他的嘴。” 所谓封住嘴,言下之意,就是要杀了方少监。 太子殿下微蹙眉头,“你要孤舍弃方少监?” 谢茂重重点头,“请殿下尽快决断。” 太子殿下板着脸,说道:“自母后过世,方少监为了孤殚精竭虑,日夜操劳。 如今他出了事,你却让孤舍弃他,谢爱卿,你是想陷孤于不仁不义吗? 若是让世人知道,会如何评价孤?他日谢爱卿若是出了事,有人劝解孤放弃你,你能接受吗?” 谢茂掷地有声地说道:“如果有一日微臣身处危险中,并且随时都有可能威胁到殿下的安危,微臣恳请殿下果断放弃微臣。” 太子殿下脸色微变。 谢茂继续说道:“微臣恳请殿下,一切以大局为重。皇后娘娘在天之灵,也不愿意看见殿下为了方少监一人,置东宫不顾。殿下,请做决断。东宫上下千人性命,全都在殿下的一念之间。” “放肆!” 太子殿下厉声呵斥谢茂。 谢茂不以为意,“臣请殿下做决断。” 说着,谢茂就跪了下来。 太子殿下浑身发抖,“谢爱卿,你是在逼迫孤吗?” “微臣不敢。微臣一切从大局出发,决不能眼睁睁看着有人威胁到东宫,却什么都不做。” 太子殿下闭上眼睛,神情痛苦不堪。 “你不是第一个来劝孤的人。” 谢茂躬身说道:“微臣知道。” 太子殿下又说道:“他们都没成功,谢爱卿又凭什么认为孤会听从你的建议?” 谢茂一脸严肃地说道:“因为微臣说的都是对的。殿下,请您想想几位公子,难道您真的忍心看着他们死吗?” 太子殿下苦笑一声,“还没到那个时候。” “一旦方少监被抓住拷问,离着那个时候不远了。” 太子殿下手一抖,脸色苍白。 “谢爱卿,你这是陷孤于不仁不义啊!” “微臣知道。等方少监一事解决,微臣会主动请辞,以谢殿下恩典。” 太子殿下呵呵冷笑,“看来你们是不达目的不会罢休。罢了,方少监的事情,孤就交给你去处置。” 谢茂郑重说道:“殿下放心,微臣一定会全力解决此事,绝不给殿下留下任何隐患。” 谢茂叩首离去。 太子殿下独自坐在位置上,脸色灰白。 太子妃孙氏来到太子殿下跟前。 “殿下真要放弃方少监?” 太子殿下苦笑一声,“孤还有别的选择吗?” 太子妃孙氏说道:“如果殿下肯保下方少监,臣妾以为就算是薛贵妃,也要给殿下几分薄面。” 太子殿下望着太子妃孙氏,“你真的认为凭孤一人,能保下方少监?” 太子妃孙氏反问:“为何不能?抓捕方少监的命令,的确是从内侍监签发的。 然而,此事并非由兴庆宫而起,全是薛贵妃和陈监正在捣鬼。 理由说得冠冕堂皇,可要是殿下仗义执言,态度强硬,臣妾就不信内侍监敢冲到东宫抓人。” 太子殿下迟疑,“万一此事是父皇授意,孤一旦保下方少监,岂不是为东宫招祸。” 太子妃孙氏说道:“殿下放心,臣妾已经打听过了,陛下根本不清楚此事。 这回梅嫔的事情,牵连甚广,连陈监正都免不了被陛下斥责。 此事因方少监而起,陈监正肯定深恨方少监,欲处之而后快。 恰好薛贵妃也有此意,这二人一拍即合,便有了全城搜捕一事。” 太子殿下表情复杂,挣扎,矛盾,迟疑。 “殿下,尽快做决定吧。现在将谢爱卿叫回来还来得及。” 太子殿下摇摇头,“让孤再想想。” 太子妃孙氏急了,“殿下,保下方少监,就能得到方少监的忠心。方少监的能力毋庸置疑,他一人可以掀起宫中大乱,也能一人挑起嫔妃们的乱斗。 这个时候,东宫需要方少监,万万不能放弃他啊。只要方少监在,别说三年,就是五年,也能争取到。” 太子殿下依旧犹豫不定。 太子妃孙氏急得跺脚,“殿下难道就没想过,母后为何特意留下方少监给东宫?就是因为方少监是宫中老人,关系遍布宫中各地。他一人就能顶十个,甚至二十个东宫属官。什么谢茂,连给他提鞋都不配。” 太子殿下摆手,“让孤再想想。” 太子妃孙氏咬牙,心中发狠,转身离去。 离开博望园之后,她叫来心腹内侍,“派人盯着谢茂,一旦发现方少监的踪影,立刻将方少监救下来。决不能让方少监落入谢茂的手中。” 心腹内侍问道:“万一谢大人一心要杀方少监,该如何是好?” 太子妃孙氏心中发狠,“必要的时候,杀了谢茂。” 区区一个谢茂,哪里有方少监重要。 既然太子殿下不肯听从她的劝解,那她就自己来做这件事。 第198章 被追杀 为了抓捕方少监,顾大人忙得脚不沾地。 全城搜捕数天,结果连方少监的影子都没看到。 宫中责问,顾大人好不容易将人给打发了。 他叫来马师爷,顾喻等人,询问他们的意见。 “你们说,这个方少监到底藏在了何处?” 马师爷犹豫了一下,“或许已经逃出京城。” 顾大人皱起眉头,要是方少监真的逃出京城,倒也还好。就怕人还躲在京城内,伺机而动。 顾喻说道:“大人,如今宫里人人自危,这个时候内侍监下令大肆搜捕方少监,下官以为此事有些蹊跷。” “有何蹊跷?”顾大人问道。 顾喻迟疑了一下,说道:“搜捕方少监,未必是陛下的本意。” 顾大人说道:“此事本官知道,方少监先是得罪了薛贵妃,接着又偷偷将未央宫的宝贝带出皇宫,此人该诛。” 马师爷捋着胡须,“此事恐怕没有那么简单。偷盗东西,或许是真的,但肯定不是被全城搜捕的真正原因。” 顾大人点点头,“这一点本官也清楚。不过本官认为,真正的原因,我们无需过问。知道得越多,未必是福。” 马师爷笑了起来,“大人说得有理。宫里面的事情,还是不要知道得那么多比较好。如今朝堂上下,皇亲宗室,人人自危。听说宫里血流成河,已经死了好几百人。这样下去,如何得了。” “这些事情无需我等操心。” 顾大人说着不用操心,心里头却又忧心忡忡。 这回宫里大清洗,会不会牵连到宁王府? 万一宁王府被牵连其中,顾府会不会被波及? 顾玖同公子诏定亲,如今看来,这门婚事果然危险重重,很不太平。 顾大人心头不安,一面加派人手,和绣衣卫一起搜捕方少监。 一面派人盯着宫里的动静。 常听人私下里嘀咕,都说皇帝疯了。 如今看来,真的是疯了。 只因为八皇女过世,皇帝就要血洗皇宫。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皇帝多疼爱八皇女。 殊不知,八皇女自出生后,皇帝就没正眼瞧着这个女儿,也不曾关心过问过。 否则梅嫔怎敢虐待皇女,宫人又怎敢视而不见,助纣为虐。 要论责任,皇帝至少得承担一半的责任。 他做父皇的,只需给一个正眼,或是过问一句,宫人都不敢过分苛待八皇女。 可惜,一直到八皇女过世,皇帝经人提醒,才想起有这么一个女儿。 然后就开始发疯,血洗皇宫。只因为他疑心有朝一日,会沦落到八皇女的下场,被宫妃皇子联合宫人虐待。 疑心病要不得啊! 外面的风风雨雨,并没有飘进顾府内院。 过去大家怎么过日子,如今一切照旧。 顾玖倒是每一直让二壮打听外面的消息。 八皇女过世,梅嫔被打入冷宫,方少监被通缉,顾大人忙得回家的时间都没有,一桩桩一件件,全被一条线串联起来。 顾玖有些心绪不宁。 方少监这人她是见过的,是个极为厉害的主,拿得起放得下,能屈能伸,心思缜密。 这人竟然会被全城通缉,肯定是犯了天大的事情。 八皇女被虐待致死的事情,突然被爆出来,此事肯定也不简单。 顾玖苦于消息太少,无法做出正确地判断。 她放下手中的书本,问青梅,“二壮那边现在什么情况?” 青梅说道:“挺好的,生意一直不错。姑娘怎么突然问起二壮。” 顾玖说道:“聚美斋从开业到现在,已经快半年了,我还没去看过。这段日子,二壮要忙着生意,还要费心打听消息,辛苦他了。” 青梅笑道:“二壮能替姑娘分忧,他高兴还来不及。” 顾玖笑了笑,“抽空得去聚美斋看一看,自己的产业,总要亲眼见过才放心。” 青梅说道:“明日侯府小课堂休息,不如明日出府?” 青梅手中有后门钥匙。 到目前为止,也就是顾大人去年腊月被下诏狱的时候,用过一次。 之后,顾玖再也没有私下出过府。 顾玖望着窗外,天气越来越热,不如就趁着现在出门看看。 等到年底出嫁,嫁入王府后,想要一切从简,悄悄出府,只怕不容易。 顾玖点点头,对青梅说道:“你去安排一下,明日出府。” “奴婢遵命。” …… 次日上午,顾玖先是到议事堂学着管家理事。 谢氏如今改了性子,她谁都不挑剔,连管事婆子都不挑剔,显得极为平和。 对待顾玖,虽然依旧没有好脸色,却也不会挑三拣四,故意找茬。 就连对待顾珍,顾琳两个庶女,她也表现得很平静。 顾玖暗暗点头,谢氏这样看着很丧,不过对大家来说却是一件好事。 府中少了谢氏的挑剔和嚷嚷,大家做事的效率都高了不少。 同样发生改变的还有顾玥。 顾玥总是一副阴沉沉的样子,看人的眼神都透着一股冷漠。她话很少,一改过去逮着人就叽叽喳喳臭显摆的德行,变得沉默寡言。 顾玥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改变,说都不清楚原因。 顾玖私下里问过顾珊,顾珊只摇头,“我也不清楚三姐姐怎么回事,就是突然有一天,她就变成了这样。而且她看我的眼神,让我觉着她不怀好意。” 顾玖一听,就提醒顾珊,“你当心点。” 顾珊点点头,“多谢二姐姐提醒,我会小心的。” 上午忙完,略作休息后,就开始用午饭。 午饭过后,必定要睡个午觉。 趁着大家都在睡午觉,府中最安静的时候,顾玖带着人,悄无声息地从后门出了顾府,坐上牛车前往十里胡同。 胡同里很热闹,人来人往。 顾玖干脆下了牛车,走路前往聚美斋。 她做男装打扮,像个俊俏小公子,不少大姑娘小媳妇都朝她投来好奇的目光。 青梅取笑道:“姑娘这身装扮,不知道要迷倒多少大姑娘。” 顾玖手持折扇,笑道:“迷倒别人不稀罕,能迷倒你们几个,才那叫厉害。” “姑娘一出门就乱说话。” 顾玖无声一笑。 看见有趣的铺子,她就进去看一眼,问一问价格,甚至还和店小二讨价还价。 从街口走到聚美斋,顾玖整整花费了半个时辰。 她偷偷吐槽自己,女人逛街,真的刹不住车啊。 要不是青梅她们一再提醒她,她真的会留恋于一个个的铺子。 京城的铺子,可比西北的铺子,商品丰富多了,而且每个铺子各有特色。 顾玖很享受游走于大街小巷,和店小二讨价还价的过程。 不过时间有限,正事要紧。 顾玖领着几个丫鬟,来到聚美斋。 二壮一见到顾玖,激动得就要跪拜。 “嘘!别声张。” 顾玖及时阻止了二壮。 二壮满脸堆笑,眼睛都眯了起来。 “姑娘今日怎么来了?小的什么都没准备。” “不用紧张,我就是过来看看。” 顾玖环顾四周,铺子的装修也算是很有特色,门口摆放的珠花,各种小饰品,一眼就能将大姑娘小媳妇们吸引住。 二壮说道:“姑娘去后院坐吧,小的给您沏茶。” 顾玖点点头,问道:“生意还好吗?” “还不错。这是流水账,姑娘可要过目?”二壮拿出账本。 顾玖接过账本,随意地翻了翻。账目很清楚,每一笔开销,每一笔收入,都记录在里面。 她暗暗点头,二壮做事还是很踏实的。 有客人上门,二壮让伙计招待。 聚美斋请了两个伙计,如此一来,二壮就可以腾出时间,盯着生产那边的情况。 顾玖跟着二壮来到后院。 后院不大,胜在环境清幽。 这样的天气,端来一把躺椅放在屋檐下,手持一把蒲扇往躺椅上一坐,听着蝉鸣,晃悠悠的一天就过去了。 二壮领着顾玖几人在厢房落座,又急忙去沏茶。 青竹叫住他,“你告诉我地方,我去吧。我带了茶叶过来。” 二壮憨厚一笑,指着厨房的方向,“就在那边。” 顾玖问二壮,“隔壁是布庄?刚才来的时候经过隔壁,瞧着生意还不错。” 二壮又端来点心,“姑娘尝尝街坊邻居们做的点心,味道还不错。隔壁的确是布庄,掌柜姓胡,东家姓什么倒是不清楚。听说东家病了,正在布庄后院养病。” 顾玖拿起一块点心,尝了一口。没有府中做的点心精致,胜在味道还算不错。 她随口说道:“他们东家病了,又是街坊邻居,能帮的搭把手帮个忙,就当是睦邻友好。” “姑娘说的是,小的和胡掌柜关系还不错。平时都是互相帮忙。” 青竹泡了一壶茶,给顾玖送来。 顾玖吃了点心,又喝了茶,就觉着胃部至少有五分饱。 她对二壮说道:“你去忙吧,我这里你不用守着。等会我就走了。” 二壮点点头,“要不小的将过去几个月的账本都搬来给姑娘过目。小的听说姑娘算账极快的。” 顾玖笑了起来,“你要是不怕我累着,尽管将账本送来。” 二壮咧嘴一笑,“累不着姑娘。小本经营,账本有限。” 二壮出了厢房,没一会就抱着一摞账本过来,给顾玖过目。 顾玖也不矫情,拿起算盘算账。二壮则去前面铺子上忙着招呼客人。 二壮的账目很清晰,不废什么劲,顾玖就把一摞账本给算清楚了。 她说道:“聚美斋生意忙,二壮人也辛苦。我打算找个机会将二壮的工钱涨上来。” 青梅点头,“还是姑娘想得周到。” 时辰不早,顾玖打算启程回府。 回到铺子,同二壮说了一声,顾玖一只脚已经跨出了门槛,结果又硬生生停下。 她竟然在十里胡同看见了谢茂。 谢茂带着一群东宫护卫,凶神恶煞地来到隔壁布庄,手一挥,“给我搜。” 东宫护卫,如狼似虎地冲进布庄。 伙计和胡掌柜想拦,结果却被护卫们打倒在地。只能眼睁睁看着护卫们冲进后院。 谢茂嘴角挂着一抹阴狠的笑容。 绣衣卫和京城府尹衙门不知道方少监的老底,所以找不到人。 然而他不同,他有的是办法,从某些人的嘴里撬出方少监的老底。 得知方少监有可能藏在这个不起眼的小布庄里面,谢茂哪里还忍得住,急忙带着人赶了过来,就怕方少监跑了。 他一脸志得意满,抓了方少监,他一定会亲手宰了这个死太监。 将过去方少监加在他身上的羞辱,一样不少地全部还回去。 顾玖急忙退回聚美斋。 铺子里有客人,不是说话的地方。 于是她又回到后院。 她问二壮,“谢茂怎会再此?隔壁布庄到底什么来头。“ 二壮也是一脸懵逼,“小的还是第一次在十里胡同见到谢大人,至于隔壁布庄,据小的了解只是一家很普通的布庄。” 普通个屁。 谢茂都亲自带人过来,隔壁布庄显然不是个普通的布庄。 也就是二壮,没有看透。 砰砰哐哐…… 隔壁布庄后院,传来器物砸落在地面的声音,护卫们骂骂咧咧,透着杀气,让人心惊胆战。 正在顾玖迟疑的当口,隔壁布庄传来惊呼声。 “有刺客!大家当心,啊……” 小翠听到杀人,吓得叫了出来。 顾玖眼神锐利,当机立断,对二壮吩咐道:“赶紧派人通知最近的衙门,让衙门派人过来。不管是绣衣卫,还是京城府尹衙门,总之越快越好。” “小的遵命。” 隔壁都开始杀人了,显然不能善了。 顾玖忌惮外面的谢茂,她虽然做了男装打扮,谢茂肯定能认出她来。 万一被谢茂发现她偷偷出府,不知道谢茂这厮会闹出多少风波。 现在,顾玖不能出去。 可是安全也没有保证。 只能希望衙门的人能够尽快过来,阻止这场突如其来的混乱。 “啊!” 小翠指着墙头,有个人从墙头翻了过来。 “方少监!” 顾玖一眼就认出了翻墙头的人。 方少监脸色惨白,他也认出了顾玖,愣了下,似乎很意外顾玖会出现在聚美斋后院。 紧接着方少监就对顾玖咧嘴一笑,一副很庆幸的模样。 顾玖咬牙,“王依,你……” 话音未落,方少监已经跳入院落,顺利落地。 王依挽着袖子,只等顾玖一声令下,就要将方少监扔出去。 方少监捂着腹部,他腹部受了伤,有血流出来。 他率先说道:“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顾姑娘,幸会。外面的谢茂,要是见到你我二人在这里说话,你说他会怎么猜测我们之间的关系?会不会认为,你是代表宁王府同咱家相约在此地见面。 “胡说!” 小翠激动。这完全是栽赃陷害。 方少监没理会小翠,他一直盯着顾玖看。 顾玖脸色阴沉,“方少监是在威胁我?” “非也。咱家只是提醒顾姑娘,不要做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对大家都没好处。” 顾玖轻蔑一笑,“你可是全城缉拿的通缉犯,你信不信我喊一嗓子,谢茂还得谢我。” 方少监哈哈一笑,“顾姑娘确定谢茂会谢你,而不是杀了你?” 顾玖眯起眼睛,她要诈一诈方少监,如此才能从他嘴里听到更多的真相。 方少监很上路。 他伤口痛,干脆靠在柱子上。 他伸出一只手,指了指隔壁,“听到动静了吗?他们是来杀我的。你和我在一起,他们会连你一起杀。” 顾玖脸色铁青,“那你就赶紧滚。” 方少监呵呵一笑,“滚不了。要滚的话,咱家早就滚了。不过顾姑娘也不用担心,这回你救了我,只要我不死,他日我定有回报。” “你自身难保,还能回报我?” 方少监挑眉一笑,“有人希望我死,可是更多人则希望我活着。听到隔壁声音了吗,打得正厉害。那些人可不是我叫来保护自己的,都是跟着谢茂找过来,然后两边,哐,打了起来。只是可惜了这个布庄,这生意以后没法做了。” 墙头有动静,又有人翻了过来。 ------题外话------ 今天更新迟了,对不起。 旅行结束,昨晚连夜赶回家,结果凌晨两点才到家。 忙忙碌碌,到凌晨三点半睡下。 今天一大早起来码字,紧赶慢赶,更新还是迟了。 后面还有二更。 容我休息一下,继续码字。 码字不易,存稿王道。 一定要有存稿啊。 第199章 杀死谢茂 一个东宫护卫浑身是血,翻墙而来。 后面跟着一个做脚夫打扮的杀手,手里提着一把滴着血的大刀,一刀刺入东宫护卫的胸口。 东宫护卫死透了。 “啊!” 小翠吓得大叫,完全控制不住。 青梅和青竹也都瑟瑟发抖。 王依挡在顾玖面前,如临大敌。 脚夫跳下墙头,眼神是杀过人后的冷酷血腥。他瞥了眼顾玖,将几个丫鬟吓得大气都不敢喘。 脚夫没有理会顾玖主仆五人,他径直朝方少监走去。 “方少监,请随我离开此地。” 方少监的嘴角,自始至终都挂着一抹微笑。 他问道:“你背后的主子是谁?” 脚夫皱眉,下意识地朝顾玖主仆几人看去,眼中有杀气。 方少监也顺着脚夫的目光看了过来,并且说道:“不能动她们。” 脚夫不满,“方少监,你现在自身难保。” 方少监呵呵冷笑一声,“你可以杀了咱家,看看你背后的主子会不会杀了你。” 脚夫大怒,目光凶狠地盯着顾玖几人。 顾玖越众而出,“方少监……” 前方铺子传来动静,还有二壮的争辩声。 “不好,谢茂那厮进来了。”脚夫大叫起来,“方少监,请随我离开。” “来不及了。” 铺子同后院就隔了一道门,方少监话音未落下,谢茂就已经带着人走进了后院。 “哈哈哈……方少监,我们又见面了。” 谢茂一副志得意满的模样,仿佛一切都逃不过他的双手。 方少监客客气气地说道:“谢大人,幸会。” “方少监,我们废话少说,跟我走一趟吧。” 方少监似笑非笑地看着谢茂。 脚夫低着头,手里提着大刀,浑身紧绷,随时都有可能暴起杀人。 谢茂冷哼一声,一转头,这才注意到顾玖主仆几人。 之前,他当顾玖几人,只是一群可有可无的女眷。 这会仔细一看,才将顾玖认了出来。 “你,你不是顾家的那个……” 顾玖上前,盈盈一笑,“见过谢大人。” “你是顾玖,公子诏的未婚妻。你和方少监在这里碰面,你们……” 谢茂的目光,狐疑地在两人之间看来看去。 顾玖笑而不语,方少监同样没做任何解释。 谢茂顿时哈哈大笑起来,“你们……哈哈……本官今日收获不错啊。全都带走,不,将方少监带走。其余人,全部就地格杀。” 一声令下,东宫护卫全体出动。 “慢着!” 顾玖厉声呵斥。 谢茂似笑非笑地看着顾玖,“你还有什么临终遗言?” 顾玖问道:“谢大人真要杀我?” 谢茂嗤笑一声,“难道还能有假。杀了你,也是替我侄儿谢宪报仇。” 顾玖低头,讥讽一笑,“我倒是不知道谢大人如此在意谢宪这个侄儿。还是说,谢大人是想杀人灭口?” 谢茂轻蔑一笑,“杀人灭口又如何?” 一副嚣张到,老子就是杀人灭口,你敢反抗吗的样子。张狂到了极点。 青梅几个丫鬟慌到不行,王依第一次面对这种情况,也有些无措。不过她心中有个信念,无论如何也要护着姑娘平安脱身。 顾玖笑了笑,“谢大人就不想知道方少监同我说了什么。” “不管说了什么,本官都能从方少监的嘴里问出来。” “谢大人确定能从方少监的嘴里问出来?” 顾玖似笑非笑地看着谢茂。 谢茂冷哼一声,朝方少监看去。 方少监嘴角挂着笑,“咱家什么都不会说,谢大人若是不行,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 谢茂呵呵冷笑,“死到临头还敢嘴硬。” 顾玖突然说道,“我可以将方少监告诉我的事情,全部交代出来。” 谢茂狐疑地盯着顾玖。 顾玖继续说道:“不过谢大人必须保证放过我们主仆。” 谢茂嘲讽一笑,顾玖再能干,也只是一个小姑娘。只需要吓一吓,一个小姑娘还不是什么都说出来。 谢茂眼神轻蔑地看着顾玖,“说吧。本官也想听听,方少监到底同你说了什么。” 顾玖四下看了眼,“谢大人确定要在这里说事?其他人听见没关系?” 谢茂蹙眉,主动朝厢房里面走去。 顾玖跟上。 “姑娘?”青梅十分担心。 顾玖冲青梅笑了笑,示意她别担心。一切都会解决的,很快。 她和方少监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心中都有了决断。 顾玖走进厢房,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谢茂有些不耐烦,“方少监到底和你说了什么?” “方少监说……” 顾玖的声音极小极小。 谢茂蹙眉,“你到底在说什么?” 他下意识地朝顾玖靠近。 顾玖的声音依旧很小很小,“方少监说……” 噗! 一把镶嵌宝石的匕首,刺入了谢茂的腹部。 谢茂低头,看见顾玖的手握在匕首手柄上。 然后他又抬起头,一脸不敢置信地盯着顾玖看。 “你,你竟然敢谋害本官。” 顾玖轻蔑一笑,低声所得:“从来没有任何人能够辱我,杀我。谢宪不行,你也不行。” 话音一落,顾玖果断拔出匕首,又猛地刺入谢茂的身体中。 这一刀,稳重很,直接刺入了谢茂的脾脏。 谢茂往前一倒,却没倒下。 他睁大眼睛,死死地盯着顾玖,“你,你怎么敢?” 顾玖笑了笑,“谁杀我,我杀谁。谢大人,下辈子不要小看女人。” “你,你……” 伴随着谢茂的声音,顾玖再次拔出了匕首。 谢茂轰然倒地。 顾玖盯着倒在地上浑身抽搐吐血的谢茂,表情镇定,浑身却在发冷。笼在衣袖里的手,一直在发抖。 她杀人了,真的杀人了。 用的还是刘诏送她的匕首。 她因为太喜欢这把匕首,才会带在身上。 没想到这把匕首,会成为杀人凶器。 匕首上面,一滴血都没有,干净得不像话。这果然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剑。 满地的鲜血,已经快要蔓延到顾玖的脚底。 顾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拼命压下杀人后的不适感,还有心头的慌乱感。 她板着脸,一步一步走出厢房。 当厢房门打开,顾玖穿着绣花鞋的脚面露出来的那一瞬间,护在方少监身边的脚夫突然动了。 提着大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进东宫护卫中。 一时间,后院鲜血飞溅,尸横满地,丫鬟们惊声尖叫。 王依第一时间护在顾玖身边。 “姑娘别怕,奴婢保护你。” 顾玖笑了笑,脸色苍白。 王依还不知道,顾玖刚刚手刃谢茂。 方少监拖着受伤的身体,从地上捡起一把武器,走进厢房。 他与顾玖错身而过的时候,两人目光接触。 谁都没说话,顾玖沉默地站在边上,方少监则沉默地走进厢房。 很快,厢房内就响起了一声声大刀入肉的声音。 顾玖听着这声音,感觉恶心欲吐,浑身难受,可是她却一直强忍着,不肯表现出丝毫的软弱。 片刻之后,后院的战斗已经有了结果。 脚夫杀了东宫护卫一个出其不意,完胜。 方少监拖着一把布满鲜血的大刀从厢房走出来,一脸疲惫地靠在走廊柱子上。 他吩咐脚夫,“处理干净,尸体都丢到隔壁布庄。该怎么布置,不用咱家教你吧。” 脚夫沉默不语,扛起尸体翻墙去了隔壁。 来回几趟,院子里的尸体都搬完了。 最后,脚夫走进厢房,扛起谢茂的尸体。 顾玖不动声色地看了眼谢茂的尸体,顿时就有了想吐的感觉。 谢茂的脸被划烂,已经辨不出容貌。身上也多了许多伤口,一身便服还滴着血。 谢茂死不瞑目,估计他做梦都没想到,最后会死在顾玖手里,一个始终被他瞧不起的小姑娘手中。 方少监对吓得浑身抖如筛糠地青梅几人说道:“不想被官府追查,就赶紧打水过来,将地面上的血迹清理干净。” 青梅几个人还在发愣。 顾玖语气严厉地说道:“快去。” 青梅几人终于醒过神来,赶紧去打水清理血迹。 还有一间厢房是干净的。 方少监拖着沉重的脚步,朝干净的厢房走去。 走到门口,他回头看着顾玖,“顾姑娘,你不想和咱家谈一谈吗?” 顾玖点点头,沉默地走过去。 两人在厢房面对面坐下。 方少监靠着椅子,尽量不碰触伤口。 “顾姑娘死第一次杀人吧。” 顾玖蹙眉,依旧沉默。 “第一次杀人,就能做到如此沉着冷静,顾姑娘果然很了不起。” 顾玖盯着对方,“说正事吧。” 方少监笑了笑,“第一次杀人都会有不适,顾姑娘回去躺几天,该吃吃该喝喝,很快就能恢复过来。” 顾玖挑眉,“这是你的经验之谈?” 方少监点点头,“算是吧。” 紧接着,他又笑了起来,“真没想到,你我二人竟然有这样的缘分。” 顾玖嗤笑一声,“我一直在想,方少监将布庄开在聚美斋隔壁,是不是有意为之。” 布庄比聚美斋晚一个月开业。 今日发生的种种,看起来都是一种巧合。恰巧方少监就躲在隔壁布庄,恰好她今日出门,恰好谢茂今日搜了过来。 可是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 一件事是巧合,不可能两件事,三件事全都是巧合。 顾玖不相信世上有如此巧合的事情。 她怀疑方少监,是不是此人设计了一切。 方少监哈哈一笑,“是不是有意为之,重要吗?咱家可没料到顾姑娘今日会过来,也没有料带谢茂这么快就找了过来,看来咱家身边有人嘴巴不严实啊。” 顾玖讥讽一笑,“谢茂胆子再大,也不敢不经允许,带着东宫侍卫大张旗鼓地来抓你。看来太子殿下决定放弃你了。” 方少监没有否认,“顾姑娘果然聪慧。当初在未央宫第一次见到顾姑娘,咱家就认定你不简单。去年公子诏前往西北,你有见到他吧。 你们应该就是那个时候认识的,并且有了感情。难怪公子诏会选你为妻。真没想到,公子诏还是个情种。” 对于方少监的胡说八道,顾玖报以嘲讽。 她说道:“公子诏有没有去过西北,你问我没用。方少监妄想从我这里套话,你打错了算盘。” “哈哈……顾姑娘误会了,咱家可没有想过要套话。就是聊天,随意的闲聊。” 顾玖和方少监能够心平气和坐下来闲聊吗? 当然不能。 两人立场对立,因缘际会之下,暂时联合在一起对付谢茂,不代表两人将来就能你好我好大家好。 屁股决定脑袋,两人注定不可能闲聊。 无论是顾玖,还是方少监,说出口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是再三斟酌。绝不可能对对方坦露心迹。 “这一回,咱家要谢谢顾姑娘的救命之恩。世事无常,谁能想到,有一天咱家竟然需要顾姑娘救命。” 顾玖笑了笑,“方少监将我拉入危险中,而且这份危险会一直伴随着我,说吧,你准备怎么还这份人情。” “顾姑娘还真是不客气。” 两人不约而同,都朝外面做脚夫打扮的杀手看去。 顾玖肯定地说道:“他想杀我,碍于你,才没有动手。” 方少监点头,“对,他想杀你。不过顾姑娘放心,只要我活着一日,我保证他不敢来杀你。” 顾玖嗤笑一声,“你的保证分文不值,我也不可能将自己的安危寄托在你的身上。告诉我,他是谁的人?” 方少监眉眼微动,“顾姑娘,你比咱家想象得更加敏锐,聪慧。看在你对咱家有救命之恩的份上,咱家实话告诉你,他是太子妃的人。” 顾玖大皱眉头。 “太子殿下要杀你,太子妃却救你?” 方少监点点头,“是不是感到很意外?过去皇后娘娘在的时候,太子妃从未表露过任何野心。 但是咱家知道,她是一个很有城府的人,也善于忍耐。 当然,宫中的人都善于忍耐。不过能像太子妃那样,一忍就是二十几年,那可不得了。 她派人跟着谢茂身后,关键时刻救下咱家,顾姑娘猜一猜,太子妃娘娘想利用咱家做什么?” 顾玖狐疑地盯着方少监。 方少监笑了笑,“就是随便聊聊,顾姑娘不用有顾忌。” 顾玖笑了起来,“她想让你杀人。” 方少监眼中闪过赞赏,“你猜的没错,她就是想让咱家杀人。顾姑娘不妨再猜一猜,她想让咱家杀谁?” 顾玖微蹙眉头,心中闪过各种念头。 有个大胆的想法突然冒出来,将顾玖自己都吓了个半死。 她赶紧将这个念头甩出去,然后皱着眉头说道:“我不知道太子妃娘娘要你杀谁。” “顾姑娘果真猜不出?” 方少监似笑非笑地盯着顾玖。 顾玖点头,“方少监不如给我一个提示,说不定我就能猜出来。” “哈哈……罢了。既然你不想说,咱家也不为难你。你的救命之恩,咱家会记在心里。他日有机会,定会回报。” 顾玖笑了笑,说道:“本姑娘耐心有限,方少监如果诚心回报,不如尽快兑现。” 方少监肯定地说道:“只要咱家不死,等顾姑娘嫁入宁王府,我自有厚报。” 说完,方少监拖着沉重的脚步,朝厢房外走去。 顾玖突然叫住对方,“需要伤药吗?我这里有上好的伤药,能让你的伤口在短时间内愈合。” 方少监回头看着顾玖,“顾姑娘如此好心?” 顾玖挑眉一笑,她当然没有这么好心。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这是伤药,想要,拿钱来买。” 这么好的机会,怎能不敲诈方少监一笔。 顾玖现在可不会嫌钱烫手。 方少监显然意外于顾玖竟然还有贪财的一面。 他笑了起来,“伤药我要了,多少钱?” 顾玖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认为你的命值多少钱?从这里离开,不管你去哪里,以你的伤势,都不可能支撑半个时辰。要么死,要么活,你怎么选?” ------题外话------ 今天调整半天,明天老时间九点半左右更新。爱你们! 第200章 小玖病倒 方少监狐疑地盯着顾玖,“顾姑娘懂医?” 顾玖摇头,“不懂。不过看你脸色,再听你说话的气息越来越微弱,方少监的身体快不行了吧。人只有一条性命,命没了什么都没了。方少监真不考虑我的外伤药?” 不是所有人都有二次重生的机会。 所以顾玖特别珍惜这来之不易的重生机会。 谢茂摆明了想要杀她,顾玖岂能甘心受死。 所以她才会果断出手,出其不意杀了谢茂。 即便杀了谢茂后果严重,顾玖也顾不得那些。 什么杀人偿命,杀官等同造反之类的后果,统统丢到一边。先保住性命再说。 顾玖盯着方少监。 现在需要考虑的事情,是如何善后。 方少监活着,便多了一个替她善后的人。 而且方少监这人应该有办法,将这次的事情做一个圆满的解释,将她撇干净。 所以方少监必须活着。 但是,顾玖不能在对方面前流露出任何担心善后问题的迹象。 一旦被方少监逮住把柄,那绝不是什么美好的事情。 所以,她必须敲诈对方一笔,敲诈得越狠越好。 最好让方少监惊疑不定,各种怀疑。因为怀疑,担心,他才会用心去做善后事宜。 方少监笑了笑,问道:“我这里有三千两,顾姑娘觉着够吗?” 顾玖挑眉一笑,“方少监认为够,那就够。要是你认为的命不值三千两,也可以给我三百两。” “哈哈……” 方少监强忍着伤口上的疼痛,从怀里掏出三千两银票,丢在桌子上。 “三千两,买我的命。顾姑娘可满意。” 顾玖含笑点头,将伤药丢给方少监,并且叮嘱道:“尽快使用,拖延下去,小心性命不保。” “顾姑娘放心,咱家还想长命百岁,自然不敢轻贱自己的性命。你的人情咱家记下了,后续的事情,咱家会尽量处理。实在是处理不了,还请顾姑娘多包涵。反正你已经许配给公子诏,大不了让公子诏出面替你善后。” 顾玖冷冷一笑,“方少监是打算过河拆桥?今日一切,全因你而起。旁的就算了,谢茂之死如何解释?” “原来顾姑娘也有怕的事情。” “方少监就不担心有人故意将谢茂之死同宫里大清洗串联在一起,届时,我不会有事,有事的是方少监你。” 方少监龇牙,“多谢顾姑娘提醒,告辞!” 方少监忍着剧痛,起身离开厢房。 打扮成脚夫的杀手看着方少监。 方少监面无表情地说道:“带咱家去见你家主子。” 脚夫沉默地扶着方少监。临走的时候,还特意地看了眼顾玖。 顾玖面色平静地面对脚夫的目光。 脚夫想杀她,但是却不敢杀她。到底要不要杀她,一切都要看事情的后续发展。 脚夫带着方少监,从房顶离开。很快消失不见。 衙门的衙役姗姗来迟。 二壮匆匆来到后院,他的脸颊红肿了一块,是被东宫侍卫打的。 二壮急忙对顾玖说道:“二姑娘,不好了,顾喻顾四少爷亲自带着衙役过来了。一起过来的还有绣衣卫。” 顾玖面色镇定,“先别慌。绣衣卫是谁带队,你认识吗?” “好像是绣衣卫左卫大人徐仙之亲自带队。一旦他们发现了隔壁布庄的尸体,很快就会查到聚美斋。到时候想走就晚了” 顾玖问道:“现在能离开吗?” 二壮说道:“试一试,或许能趁乱离开。” 顾玖当即说道:“青梅,替我更衣。” 顾玖不能再做男装打扮。 打扮成富家公子,却从聚美斋出来,怎么看怎么可疑。这个时候,女人的身份更好用,女扮男装反而成了障碍。 顾玖迅速换好衣服,将头发随意扎起来,然后从后院来到铺子,准备离开。 可惜聚美斋没有后门,不能从后门离开。 隔壁布庄门口,已经被清空,围观人员全部被隔在包围圈外面。 衙役和绣衣卫的人进进出出,每个人都是一脸凝重。 顾玖混在围观人群里,打算趁乱离开。 徐仙之一双利眼,眼角余光注意到从聚美斋出来的几个姑娘家。 当即问道:“刚从隔壁铺子里出来的人是什么身份?去查一查?” 顾喻一听聚美斋三个字,赶紧看过去。 他一眼就认出了顾玖的背影,还看见了青梅的侧面。 顾喻心头一跳,忙说道:“徐大人,隔壁聚美斋是我知道,卖珠花首饰的,来来往往都是大姑娘小媳妇。不过此案重大,还是该仔细问问。此事交给我,徐大人尽管放心。” 徐仙之和顾喻这些天配合多次,对顾喻的印象还不错,不仅会做人,难得的是还会做事,事情做得漂亮。 徐仙之点点头,“关于聚美斋,麻烦顾老弟好好查查。两家铺子挨着,说不定听见了什么,或是看见了什么。” “徐大人放心,我一定严加查问。” 顾喻带人追上顾玖主仆几人。 “二姑娘,别回头,继续往前面走,进茶楼。” 顾玖闻声,不动声色地带着几个丫鬟进了路边一家简陋的茶楼,进了后院单间。 刚坐下一会,顾喻独自进来。 顾玖忙吩咐道:“青梅,你们几人去隔壁房里候着,留意外面的情况。有什么动静,记得敲墙壁示警。” “奴婢明白。” 青梅她们出去,顺便将门带上。 顾喻一脸凝重地看着顾玖,“二妹妹,你为何会在这里?难道布庄发生的事情,你当时也在现场吗?” 顾玖摇头,“顾四哥别着急,先坐下来喝杯茶。” 顾喻紧皱眉头,“二妹妹,你知不知道隔壁布庄死了很多人,除了布庄的掌柜和伙计,其余人都是东宫侍卫,这可是大案。你要是牵连其中,我都不知道该如何帮你。” 顾玖面色平静地说道:“顾四哥放心,我没有牵连其中。隔壁布庄发生的事情,我一概不知。 当时我和几个丫鬟正在厢房里面算账,听到隔壁布庄传来哐哐哐的声音,我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直到二壮禀报,我们才知道隔壁布庄发生了杀人案。正想离开的时候,就遇到了顾四哥带人赶过来。 对了,得知布庄发生杀人案后,我还让二壮派人去报案,顾四哥可有见到报案的人?” 顾喻一听是顾玖让人报案,顿时放心下来。 既然顾玖让人报案,那她肯定没有牵连布庄的杀人大案。 他说道:“我见到了报案人,一听是聚美斋隔壁的布庄,就急忙带人赶了过来。半路上遇见绣衣卫的徐大人,两方汇合,一起过来。二妹妹没牵连到这件案子里面就好。” 顾玖好奇地问道:“刚才顾四哥说死的人都是东宫侍卫,这是真的吗?东宫侍卫怎么会出现在布庄里面?” 顾喻蹙眉,“可能是和方少监的事情有关。二妹妹既然和此案没有关系,那你带着青梅她们即刻离开。不过聚美斋,估计要停业一段时间。二壮也要到衙门走一趟,做个证。” 顾玖点头,“我都明白,麻烦顾四哥。什么时候聚美斋能开业,还请顾四哥通知一声。” 顾喻点头答应,等顾玖起身要离开的时候,他又提醒道,“二妹妹私自出府的事情,我会尽力替你隐瞒。万一实在是瞒不住,还请二妹妹见谅。你也做好准备,随时应对大人的责问。” 顾玖笑了起来,“多谢顾四哥替我隐瞒。偷偷出府一次,就遇到这样的杀人大案。以后我是再也不敢随意出府了。” “二妹妹是姑娘家,最好还是不要私自出府,以免遇到危险。” 顾玖点点头,“我听顾四哥的。” 顾玖离开了茶楼,带着四个丫鬟,迅速混入人群中,离开了十里胡同。 顾喻去见徐仙之,告诉徐仙之一切正常,没事。 徐仙之没做怀疑,派人将聚美斋的掌柜二壮叫来,询问情况。 二壮早已经得到提示,加上为人机灵,面目忠厚,顺利应付了徐仙之,之后就被衙役带回衙门做口供。 顾玖在街口上了牛车,叫李串赶紧驾车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马车在京城的大街小巷穿梭。 远远的,听见骏马奔驰声。 李串人一抖,声音也跟着发抖,“姑娘,金吾卫出动了。看样子是往十里胡同而去。” “别慌张,将牛车停在路边,让金吾卫先过去。” 李串听命行事,将牛车赶到巷子口,让出大街通道。 顾玖悄悄嫌弃车窗帘子,朝外打量。 金吾卫的人,骑着马,疾驰而过,大街上鸡飞狗跳,人人躲避。 瞧着金吾卫凶神恶煞地模样,顾玖不由得皱起眉头。 难道绣衣卫已经查出布庄里面死的人有谢茂? 按理说,谢茂被方少监划烂了脸,身上多个伤口,代表身份的物件也都取走了。绣衣卫不应该这么快的时间就能确认死者身份是谢茂。 还是说,因为东宫侍卫的死,金吾卫才会出动。 顾玖不知,这会宫里正在酝酿一场大风暴。 等金吾卫过去后,李串赶着牛车继续前进。 终于回到顾府后巷,下了牛车,从后门进府。 顾府内院一如既往地安静。外面的风风雨雨都不会飘进来,影响到大家的生活。 转走僻静的花园小径,顾玖顺利回到了芷兰院。 她换下身上的衣服,这才发现,不知不觉,自己竟然出了一身臭汗。 “姑娘,洗一洗吧。” 顾玖点点头,沉默不语地走进浴室洗漱。 她将自己泡在热水里面,脑子里一直闪现着杀人一分钟的场面,还有谢茂那张死不瞑目的脸。 顾玖努力控制自己不去想,可是画面总是不停的闪现出来,完全无法控制。 顾玖感觉难受,恶心,欲吐。 她头晕得很,身体朝热水里滑下去。 咳咳咳…… 头也滑进了水里,连灌了几口水,顾玖被呛到了。 她急忙从水桶里钻出来。 青梅听到动静,跑进浴室,“姑娘,你没事吧。” 顾玖抹着自己的脸,摇摇头,“我没事,你先出去吧。” 青梅担心地看着顾玖,“姑娘要是洗完了,就出来吧。” 顾玖说道:“我再泡一会。” 青梅担心地问道:“姑娘,你没事吧?” 顾玖摇头,强撑着说道:“我没事。” 顾玖并没有她表现出来的那么坚强。似乎所有的勇气,都已经在聚美斋用完了,这会泡在热水里,全身一放松,各种负面感受纷纷冒出来,折磨得顾玖浑身难受。 杀人的滋味太难受了。 不出意外,顾玖病了。 当天晚上就发起了高烧。 大太太张氏做主,为顾玖请来了大夫。 大夫诊脉开方,叮嘱照方服药。 谢氏无心问了一句,“大夫,我家二姑娘原先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发烧,病情来势汹汹?” 大夫捋着胡须,说道:“二姑娘应该是受了刺激,又受了凉,才会生病。不过二姑娘身体调养得不错,照方服药,想来几天时间就能痊愈。” 大夫离去。 谢氏蹙眉,一脸不解。 刺激? 谁能刺激到顾玖? 这些天谁刺激过顾玖? 谢氏派人问了声顾玥。想来想去,也只有顾玥会刺激到顾玖。 顾玥嗤笑一声,“我刺激她?她刺激我还差不多。鬼才知道究竟是谁刺激了顾玖。” 谢氏在顾玥那边没得到答案,于是厉声呵斥青梅几人。 “你们是怎么照顾二姑娘的?好好的,二姑娘为何会受刺激。说,是不是你们当中有人惹怒了二姑娘。” “太太明鉴,二姑娘究竟受了什么刺激,奴婢几人也都不清楚。”青梅躬身说道。 啪! 谢氏拍着桌子,“胡说八道。你们时刻伺候在二姑娘身边,她受了什么刺激,你们竟然会不知道?那我就得问问,平时你们到底是如何照顾二姑娘的?难不成所谓的用心照顾,只是说说而已。” 青梅忙说道:“太太误会了。今日姑娘沐浴,不肯让奴婢几人在身边伺候。想来是姑娘贪凉,沐浴时间过长,不小心受了凉。” 谢氏冷哼一声,“说到底,还是你们照顾不周。要是你们肯用心伺候,二姑娘又怎会着凉。你们几个,当差不尽力,害得二姑娘着凉,来人,拿戒尺,每个人五板子,给我狠狠打。” 大太太张氏没有阻拦。 顾玖突然犯病,而且病情凶险,青梅几个受点教训是应该的。 这个时候,顾玖烧得都糊涂了,昏迷不醒,根本不知道谢氏趁机敲打她身边的丫鬟。青梅几人替她受到责难。 婆子拿来了戒尺。 四个人,从青梅到王依,每个人五板子。 手持戒尺的婆子是谢氏的心腹,自然知道谢氏的心意。 拿着戒尺,毫不手软地打下去。 第一下,青梅的眼泪就下来了。 五板子下去,青梅的左手肿得跟馒头一样,红肿发亮。 一个个轮下去,小翠怕痛,直接哭出了声。 谢氏冷哼一声,“谁敢哭,就再打五板子。” 小翠闻言,立马咬紧牙关,死也不肯哭出来。 最后轮到王依。 王依皮糙肉厚,五板子下去,手别说红肿,连点被打的痕迹都没有。 婆子气坏了。 嘿,你这死丫头,是欺负老娘打累了,没力气了吧。 王依一脸无辜,“多谢大娘。” 婆子一脸无奈,想继续打又不能打。毕竟五板子已经打完了。只能憋着一口气,心塞得要命。 大太太张氏说道:“这四个丫鬟都得了教训,这件事,我看就到此为止。青梅,你们四人好好照顾二姑娘。要是二姑娘有个闪失,饶不了你们。” “奴婢遵命。” 大太太张氏挥挥手,“都下去吧。” 青梅四人如蒙大赦,躬身离去。 第201章 无名尸体 谢氏似笑非笑地看着大太太张氏,“大嫂倒是会做好人。” “难得弟妹也会关心小玖的病情。”大太太张氏暗讽一句。 谢氏脸色难看,“大嫂说话慎言。” 大太太张氏哈哈一笑,“开个玩笑,弟妹别介意。” 谢氏轻蔑一笑,“还有半个月,大郎就要成亲了。恭喜大嫂,终于做了婆母,明年就能抱上大孙子。” 大少爷顾班的婚期就定在半个月后,只比顾玫的婚期晚了三天。 顾班娶的是张家表妹,一个性格很爽朗的姑娘。 大太太张氏轻声一笑,“弟妹记得喝喜酒。对了,再过一个多月,就是珍丫头大婚的日子,紧接着又是玥儿的婚期。珍丫头的嫁妆,有小玖操持,听闻差不多都置办好了。玥儿的嫁妆,弟妹准备好了吗?” 谢氏面无表情地说道:“不劳大嫂费心,我家玥儿的嫁妆,我早就置办好了。” 大太太张氏笑道:“如此,我就放心了。对了,最近玥儿安静了许多,这样也好。姑娘家就是该娴静温柔。” 谢氏笑了起来,这段时间,顾玥的确长进了不少。 她就说,她的女儿岂会比顾玖差。过去只是暂时糊涂,如今醒悟过来,顾玥自会越来越好。 顾玖昏昏沉沉,不知今夕何夕。 在梦里,仿佛灵魂出窍,穿越了时间,空间,古色古香的建筑变成了高楼大厦。 她一路飘,飘回了熟悉的家。 家里还保留着她的房间,母亲擦拭着她的相片,相片里的她笑得那样的明媚。 时间转眼过去,哥哥们都结了婚,有了小孩。 父母儿孙满堂,子孙膝下,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他们每年清明,相约一起,前往墓地看望她。 顾玖从空中飘下来,盯着自己的遗像。哥哥们果然知道她的喜好,选了一张她最喜欢的一张照片做为她的遗像。 哥哥们老了,父母也老了,顾家第三代长大成年。顾氏集团越做越大。 父母老早退休,天南海北的跑。 哥哥们也忙着事业,培养继承人。 无论大家多忙,离得多远,在清明的那一天,都会抽空回到家中,前往墓地看望她,同她说说话。 看见父母健康,哥哥们全家幸福,她心里头有些酸涩,又很满足。 她笑了起来,笑得和照片里面一样明媚。 在家人的心目中,她永远停留在人生最美好的二十岁。 一阵风吹来,她渐渐飘远了,离着家人越来越远。 她不觉着遗憾,一切都很完美,她知足了。 顾玖睁开了眼睛,天亮了。 她睡了一夜吗? 浑身软绵绵的,湿乎乎的,仿佛是从水里面捞出来的一样。 她这是出了多少汗?竟然湿到这个程度。 青梅打来热水,准备替顾玖擦身。 她走进卧房,挤干净毛巾,一转身就看到顾玖睁开了眼睛。 青梅兴奋得叫起来,“姑娘,你终于醒了。谢天谢地,你可算醒了,奴婢都快吓死了。” 顾玖从床上坐起来。 青梅连忙上前将她扶着,“姑娘当心。” 顾玖感觉浑身似乎轻了两斤,轻飘飘的,没什么力气,可是精神竟然还不错。 她问道:“我睡了多长时间?” “姑娘不记得吗?前天晚上姑娘沐浴完毕,躺床上就没醒来,还发起了高烧。后来请了大夫给姑娘诊脉开方,大夫说姑娘是受了刺激才会如此。” 顾玖想起来了,沐浴的时候,她就感觉浑身难受。没想到竟然会发烧。 “这么说我睡了两天两夜?” 青梅连连点头,“奴婢都快急死了。姑娘再不醒来,奴婢都想恳请老爷,请个道婆到府里替姑娘做法。” 顾玖笑了起来,“我浑身黏糊糊的,先洗漱吧。” “奴婢听姑娘的。” 在青梅地伺候下,顾玖洗漱完毕,换了一身干爽的棉质里衣。 又喝了两杯水,吃了两块点心,总算有了力气。 将四个丫鬟叫到跟前,盯着她们的左手。 之前青梅伺候她的时候,她就发现青梅的左手是肿的。 显然在她昏睡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 “说说吧,你们的手怎么回事?” 三个丫鬟下意识地将左手藏起来。王依倒是不用,她的手办点事都没有。 顾玖说道:“不用藏了,我全都看见了。可是挨了板子?” 青竹说道:“是奴婢几人没照顾好姑娘,被打几下戒尺是应该的。” 顾玖板着脸,“是不是太太下令打你们的板子?” 四个丫鬟都不作声。 顾玖脸色一沉。 还是王依老实,点点头,说道:“是太太命人打板子。” 顾玖微微眯起眼睛,谢氏还真是不肯放过任何机会。 然后她说道:“委屈你们了。” 青梅几人连连摇头,“奴婢不委屈。的确是奴婢几人没照顾好姑娘。” 顾玖抬手制止青梅继续说下去。 “那天在聚美斋的事情,你们也都吓坏了吧。” 除了王依,其他三个丫鬟都是脸色苍白。聚美斋血流成河,尸横遍野的场景,深深地印刻在她们的脑海里。想忘记都没办法。 这两天,她们白天忙着照顾顾玖,晚上则整晚整晚地做噩梦,就这么熬了过来。人人都熬出了黑眼圈。 顾玖轻叹一声,说道:“是我连累了你们。” “姑娘千万别这么说。那天的事情,谁都没想到,全是意外。” 顾玖对四个丫鬟说道:“的确是意外,所以你们也别多想。要是晚上睡不好,我给你们开一张药方,有助于睡眠。” 青梅笑道:“姑娘能醒来,比什么药方都强。” 顾玖说道,“睡眠是大事,不可轻忽。另外我再给你们配一个消肿化瘀的药,擦在手上,效果很不错。” “姑娘刚醒来,还是继续躺着歇息吧。奴婢几人还撑得住。” “你们撑得住,我同样撑得住。我睡了两天两夜,这会无需躺着歇息,就该起来活动活动,舒展一下筋骨。你们都别担心我,我的病已经好了,只是两天没吃东西,有些虚而已。” 顾玖起身,来到书房,提笔写下两张药方,让小翠去库房抓药。 她将青梅叫到跟前,“这两天,府里没事吧。” 青梅说道:“隔壁侯府得知姑娘病了,老夫人和三位夫人都派了人过来看望姑娘,还送来了许多药材。玫姑娘还亲自过来了一趟,那时候姑娘还在昏迷中。” 顾玖说道:“玫姐姐就就要大婚,这个时候她来看望我,我得承她这份情。老夫人和三位堂伯母那里,改日我去侯府给她们请安。还有别的事情吗?” 青梅摇摇头,“别的就没了。啊,三姑娘这几天都没出门,既没去议事堂学习管家,也没去侯府小学堂读书。” 顾玖好奇问道:“知道原因吗?” “听说三姑娘因为苦夏,身子不舒服,不爱出门。” 顾玖挑眉,过去在西北的时候,怎么没听说顾玥苦夏。到了京城反而开始苦夏。 她又问道:“外面有什么动静?二壮有没有消息送进来?” 青梅压低声音,“启禀姑娘,老爷已经两天没回府,吃住都在衙门,忙得脚不沾地。 听说老爷还被叫到宫里,被陛下臭骂了一顿。 另外,二壮已经从衙门出来了,不过聚美斋还没有开业,想要开业还等再等一段时间。” 顾玖问道:“顾喻顾四哥有没有传来什么消息?” 青梅摇头,“顾四少爷没有派人送消息。” 顾玖压低声音,问道:“谢茂呢?” 青梅她们都没见到顾玖杀谢茂,却见到打扮成脚夫的杀手扛着谢茂的尸体从厢房出来。 那一幕,这辈子都不可能忘记。 至于谢茂是被谁杀的,青梅她们都没敢深究。 青梅悄声说道:“还没消息。” 顾玖意外,已经过去了两天,而且金吾卫亲自出面,还没有确定谢茂的尸体吗? 谢茂没回家,谢家人不找吗? 东宫难道就没反应? 顾玖觉得有些古怪。 金吾卫的办案能力,应该没这么差劲吧。难道是有人从中做了手脚,拖延了金吾卫的办案速度。 这么一想,方少监从顾玖的脑海里冒出来。 顾玖望着窗外,方少监现在是死是活?到底能不能好好善后。 …… 东宫,短短几天时间,太子殿下又清减了些。 他正在和属官们商量要事。 东宫侍卫被人杀死在城南的一个布庄,布庄掌柜,伙计也都被杀了。 可谓是死无对证。 都说京城闯入了贼人。 当然,从朝堂到皇室,都不相信这个说辞。 屁的贼人,京城哪来的贼人,分明是有人狗急跳墙。 所谓的贼人,不过是骗骗老百姓,混淆视听。 太子詹事徐大人看着太子殿下,“殿下,决断吧。东宫侍卫死于城南布庄,定是有人想要阴谋暗害殿下。我们必须抓住这次机会,打压对手。” 太子殿下脸色苍白,“谢爱卿还没有消息,不如再等等。” 太子詹事徐大人摇头,“等不了了。谢大人这个时候还没出现,肯定是凶多吉少。不是说布庄发现了一具无名尸,估计就是谢大人。” 太子殿下嘴唇哆嗦了两下,“难道谢爱卿果真遭遇了不测?孤岂不是害了谢爱卿。” “为殿下尽忠,谢爱卿也能瞑目了。” 徐大人情绪毫无波动,语气也显得不近人情,透着冷漠。 太子殿下沉默了片刻,说道:“拿东宫侍卫被杀一事做文章,孤担心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父皇最近脾气极为暴躁,会不会怀疑孤守孝期间还敢闹事,一怒之下,将孤给废了。” “殿下慎言。” 徐大人微蹙眉头,“殿下没有做错任何事情,陛下为何要废太子?殿下切莫自己吓唬自己。另外,臣认为殿下身边的某些人,也该清理一番。” 太子殿下脸色微变。 徐大人的态度少有的强硬,“如果殿下不能及时做出决断,那么微臣斗胆,替殿下做一回主。 趁着东宫侍卫被杀一案未破,其他王爷皇子皆有嫌疑之时,搅浑这一滩浑水。此事若是操作得好,殿下一定能从其中受益。” 太子殿下问道:“果真能将其他人拉入这滩浑水?” “殿下放心,臣会全力以赴,办好此事。” “那就辛苦徐爱卿。” “为殿下分忧,是臣的本分。” 徐大人离开博望园,在花园小径上碰见了太子妃孙氏。 “臣参见娘娘。” “免礼!事情谈妥了?” 徐爱卿点点头,“殿下已经同意由微臣全权处理此事。另外,关于那具无名尸的身份,快要瞒不住了。” 太子妃孙氏笑了笑,说道:“不用继续隐瞒,公布出去吧。” “这等于是在油锅里添了一滴水,会炸的。”徐大人小声提醒对方。 太子妃孙氏笑了笑,“本宫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就算要死,也要拉几个垫背的。总不能我们东宫凄风苦雨,其他王府却歌舞升平。殿下能忍,本宫可忍不住。” 太子詹事徐大人捋着胡须,暗暗点头,“娘娘有空多劝劝殿下,都到了这个时候,不能继续犹豫下去。” 太子妃孙氏苦笑一声,“徐大人难道不清楚吗,殿下就是那样的性格,遇事总是优柔寡断。母后在的时候,有母后可以依靠。母后不在了,殿下心头没有主心骨,优柔寡断的毛病是变本加厉。” 徐大人闻言,暗暗叹了一声,“娘娘辛苦了。” “本宫和徐爱卿你,为的都是殿下的前程,东宫上下所有人的性命。” “是,我们都是为了殿下的前程。” 徐大人告辞离去。 太子妃孙氏迟疑了一下,干脆前往博望园,看望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面色愁苦,最近的事情,是一件接着一件。 先是方少监被全城通缉,接着谢茂带人捉拿方少监。 方少监人没找到,谢茂却死了。 这一切是不是意味着,他的太子之位已经坐到头了。 太子殿下发愁,眉宇不展。 见太子妃孙氏来到跟前,就问道:“你怎么来了?” “臣妾不放心,来看望殿下。殿下又喝酒了吗?” 太子殿下苦笑一声,“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孤如今能依靠的只有杯中酒。” 太子妃孙氏皱眉,很是不满,“殿下为何要自暴自弃?” 太子殿下笑了笑,“时日无多。孤辛苦了大半辈子,煎熬了几十年,只想在这个时候放纵一下,难道也有错吗?” 太子妃孙氏问道:“殿下为何认为自己时日无多?是不是有人在殿下耳边嚼舌根子?” 太子殿下摆摆手,“不要多疑,没人在孤耳边嚼舌根子。孤有预感,可能熬不过三年。” “胡说!” 太子殿下愣住,不敢相信太子妃竟然敢呵斥他。 太子妃孙氏怒道:“殿下处境艰难,谁都清楚。这个时候,殿下更不能自暴自弃,而是该振作起来,殚精竭虑,图谋将来。” “殚精竭虑,图谋将来?呵呵,有用吗?”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没有用?” 太子殿下摇摇头,“没用的。父皇厌恶我,迟早会废了我。” “这可不一定。”太子妃孙氏掷地有声地说道。 太子殿下不解地看着太子妃。 太子妃孙氏张张嘴,本想说方少监还没死,如今就藏在皇城内。 可是话到嘴边,她又咽了下去。 她突然意识到,太子殿下已经不值得信任。 他那样的消极,总想着被废。他要是知道方少监没死,还杀了谢茂,会作何反应。 会不会用厌恶地目光看着她? 会不会骂她毒妇,斥责她干政? 一切都不确定。 所以太子妃孙氏退缩了,她决定继续隐瞒下去。 太子殿下要颓废,就让他继续颓废吧。 东宫不仅有太子殿下,还有皇长孙。 只要操作得当,皇长孙未必没机会登上皇位。 第202章 报丧 顾大人脸色沉重地来到芙蓉院。 谢氏很意外,迟疑了一下,起身迎接。 “老爷怎么来了?” 顾大人沉默不语,只是看着谢氏。 谢氏蹙眉,“老爷看着我做什么?难道我又做错了事情,惹了老爷不快。” 顾大人沉默地摇头,“我要同你说一件事,你,最好有心理准备。” 谢氏心头突突乱跳了两下,顿时生出了不好的预感。 她小心翼翼地问道:“老爷要和妾身说什么?” 顾大人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告诉谢氏真相。 因为他内心真的很高兴。 然而身为读书人,自认为还是很有道德感的人,这个时候不能幸灾乐祸,不能在别人的伤口上撒盐。 顾大人挣扎,犹豫,最后用着沉重地语气同谢氏说道:“你大哥,谢茂,死了。” 谢氏眨眨眼睛,“老爷刚说什么?我大哥怎么了?” 有了第一次,第二次就容易多了。 顾大人脱口而出,说道:“你大哥,谢茂死了。” “死了?呵呵……” 谢氏笑了起来,“我知道老爷不待见我大哥,可是你也不能诅咒他死吧。” 顾大人一脸严肃,再次强调,“我没有和你开玩笑。你大哥的确死了,我估计晚些时候谢家就会派人来报丧。” “不,不可能。你肯定是在骗我。” 谢氏连连摇头,脸色一点点变得苍白,眼中闪烁着惊恐之色。 她不接受,大哥谢茂活得好好的,怎么可能死。一定是老爷在骗她,一定是这样的。 顾大人说道:“没有骗你。你大哥带着东宫侍卫外出办案,遭遇贼人,被杀了。” “胡说!你一定是胡说。我大哥是东宫属官,怎么可能带着人出门办案,他又不是衙门堂官。” 谢氏怒斥顾大人,绝不接受这个消息。 顾大人沉默了片刻,“你大哥死得有点惨,脸被划烂了,所以没能及时确认身份。后来还是找了他贴身伺候的小厮,确认了身上的胎记,才敢确定尸体就是你大哥。” “闭嘴,你给我闭嘴。” 谢氏大吼大叫,神情惊恐不安,又惊又慌。 她跌倒在椅子上,浑身抖动如筛糠。 嘴里面一直在念叨着:“我不信,都是假的,全都是假的。” 此时丫鬟春禾从外面走进来,脸色惨白惨白,一副天塌下来的模样。 她先是看了眼顾大人,急忙上前请安行礼。 顾大人嗯了一声,问她:“什么事?” 春禾朝谢氏看去,然后才小声说道:“谢家派人报丧。” 顾大人暗叹一声。 春禾说的话被谢氏听见了。 谢氏一下一下,像是脖颈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一样,缓缓转过头来,死死地盯着春禾。 “你刚才说什么?谁来报丧?” 春禾忙说道:“启禀太太,谢府管家上门报丧,说谢大老爷没了。” “真没了?”谢氏脸色灰白,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一样,精气神都没了。 春禾肯定地说道:“谢大老爷没了。” 谢氏全身瘫软,靠在椅背上。 神情呆滞,双眼放空,就像是灵魂出窍。 “太太?太太你没事吧。你可别吓唬奴婢啊。” 春禾见到谢氏这般模样,顿时就吓坏了。 无论她怎么喊,谢氏都没有反应。就像是人已经不在了,只剩下一具空壳。 “老爷,太太她……” 春禾急得都哭了出来。 顾大人冲上去,一把掐住谢氏的人中,又吩咐春禾,“端碗冷水过来。” “哦,哦,奴婢这就去。” 春禾急匆匆端来一碗冷水。 顾大人嘴里含了一口冷水,然后全喷在谢氏的脸上。 又是掐人中,又是喷水,这一通折腾,谢氏终于回过神来。 她脸上还挂着水珠,神情还有些茫然。 她盯着顾大人,突然哇的一声大哭出声。 “老爷,我大哥没了啊!” 谢氏嚎啕大哭,不能自已。 顾大人叹了一声,“人死不能复生,你要想开一点。我会安排人送一份奠仪过去。改日你要是觉着撑得住,就过去祭拜一下。” 谢氏哭着问道:“老爷不去祭拜吗?” 顾大人坦然地说道:“我就不去了。” 谢氏伤了心,“我大哥已经死了,人都死了,老爷就不能撇弃前嫌……” “不能。” 顾大人非常果断地打断了谢氏的话。 谢氏捂着嘴,不敢相信顾大人如此绝情绝义。 “那些年大哥帮过我们许多,老爷真的就不顾念一点旧情吗?” 顾大人面无表情地说道:“早在西北的时候,本官就已经和谢大人恩断义绝。你要是体谅本官,就不要再提。 本官衙门事多,就不陪你了。你有什么想吃的想喝的,吩咐丫鬟去做。谢家如今忙着办丧事,你呢,也要想开一点。” 顾大人虽然不满谢氏,可是说话的语气却难得的温柔。 因着谢茂的死,顾大人看谢氏也顺眼了一些。 谢茂这个罪魁祸首死了,真是大快人心。 谢氏没了谢茂撑腰,定然会安分下来,不敢随意乱来。想必从今以后,府中内院也会安静下来。 顾大人心满意足地离开。好在他还有点城府,知道掩饰笑意,不能在谢氏的伤口上撒盐。 顾大人离开后,谢氏渐渐止住了哭声。 春禾端来一杯茶水,“太太哭了这么长时间,喝口水吧。” 谢氏木然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念叨着:“一味的让我体谅他,他为何不肯体谅我。” 春禾心头一紧,谢氏口中的他,指的自然是顾大人。 春禾劝道:“太太想开点。人死不能复生,一切都还要往前看。” 谢氏呵呵冷笑,眼神渐渐变得冰冷。 冬梅进来禀报,说是三姑娘,四姑娘,并六少爷八少爷过来请安。 谢氏擦了擦眼角,“让他们进来。” 没一会,谢氏的四个子女被请进了正房。 “母亲,大舅舅的事情,我们都知道了。你没事吧?”顾琤担心地看着谢氏。 谢氏点点头,示意四个子女都坐下。 “你们大舅舅外出办案的时候,出了意外。遇到贼人,被人杀死。” 顾珙年龄小,嘴巴快,抢先说道:“大舅舅太惨了。他死了,谢家怎么办?” 谢氏的目光朝顾珙看过来。 顾珙懵逼,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 顾琤出面打圆场,“母亲,请您保重身体。儿子一会先去谢家看看,有没有我们帮得上忙的地方。过两日,母亲再去祭拜也不迟。” 谢氏心头总算有了点安慰,她看着顾琤,“你有心了。见到你外祖父外祖母,替我安慰他们。天降横祸,谁都没想到。至于你大舅舅的死,我想东宫一定会给个说法。” “儿子晓得。” 顾玥突然出声说道:“女儿听说大舅舅的死,同父亲最近在查的案子有些关联。” 顾琤微蹙眉头,不满顾玥哪壶不开提哪壶。 谢氏盯着顾玥,“你说的是真的?你大舅舅的死,真的和你父亲正在办的案子有关联?” “女儿也是顺耳听了两句,具体情况并不清楚。”顾玥一副低眉顺眼地样子。 谢氏神情激动,“来人,去将高三福叫来。这么大的事情,他为什么没有禀报。” “母亲,你先冷静下来。”顾琤劝道;“你想知道什么,问儿子就行,不用特意将高三福叫来。” 谢氏一把抓住顾琤的衣领,“你知道真相,却不肯主动告诉我?” 谢氏瞪圆了一双眼睛,像是要吃人一样。 顾琤面色平静,“因为大舅舅的死,同父亲没有丝毫关联,所以儿子就没有说。三妹妹不过是道听途说,当不得真。” 谢氏厉声说道:“那你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到底和你父亲办的案子有没有关系,我自会判断。” 顾琤深吸一口气,才说道:“宫里有位方少监失踪了,内侍省责令京城府尹衙门同绣衣卫联合缉拿此人,父亲前几天忙的脚不沾地,就是为了此事。但是一直没有方少监的消息。 儿子听说,东宫也在寻找这位方少监,由大舅舅负责。方少监过去是睿真崔皇后身边的心腹,东宫急于找到他。 大舅舅或许是得了消息,赶到城南一个布庄,结果遭遇伏击。和他一同前往布庄的东宫侍卫都死了,无一生还。” 谢氏脸色惨白,“真的是这样?” 顾琤重重点头,“儿子没有隐瞒,此事京城都传遍了。衙门接到报案,就派了人到布庄。只可惜去晚了,到的时候,大舅舅和侍卫们都被人杀死了。大舅舅还被人,被人划烂了脸,辨别不出身份,以至于耽误了两天。” 谢氏松开顾琤的衣领,瘫坐在椅子上,“这么说,你大舅舅是为了东宫而死?” “是!” 谢氏神情悲戚,“你大舅舅死了,谢家完了,我也完了。” 顾琤不解,“母亲为何这样想?你还有儿子,有顾珙,我们兄弟两人难道不值得母亲依靠吗?” “是啊!儿子以后给母亲撑腰,母亲你不要难过。”顾珙附和顾琤的话。 谢氏缓缓摇头,“你们不懂。” 顾大人过去尊重她,不仅仅因为她生了四个儿女。更重要的原因在于她有一个好大哥。 谢茂此人,虽说人品不行,但是能力毋庸置疑。 谢氏望着两个儿子,顾琤还没有成家立业,前程未知。顾珙还是一团孩子气,不闯祸就不错了,目前是什么都指望不上。 依靠儿子给她撑腰,怕是还要等十年。 十年时间,她熬得下去吗? 由奢入俭难,她习惯了做当家主母,在顾府内院呼风唤雨。如今要她夹起尾巴小心做人,心里头的落差,就能让她痛不欲生。 谢氏心头悲凉,她郑重地对顾琤说道:“六郎,你一定要争气,一定要读出一个名堂来。母亲的将来,就全指望你了。” 顾琤重重点头,“母亲放心,儿子会用功读书,考取功名,光宗耀祖。” 能不能光宗耀祖不重要,重要的是顾琤一定要有出息,要做她的靠山。 谢氏接着又说道:“今日你先替我去谢家看看。我休整一晚上,明日一早就去谢家。告诉你外祖父外祖母,让他们不要太难过,谢家还没垮掉。” “母亲?”顾琤蹙眉,心头有隐忧。 谢氏面无表情地说道:“你们都下去吧,我累了。” 顾琤深深看了眼谢氏人,然后说道:“儿子告退。” 顾琤一走,其他三姐弟也跟着离开了芙蓉院。 出了院门,顾琤回过头,表情严肃地看着顾玥。 “三妹妹,你在母亲面前说的那番话,到底什么意思?难道你不知道,你的那番话很容易引起误会吗?要是母亲以为大舅舅的死同父亲有关,你想过这个后果吗?” 顾玥一脸怯怯的模样,“六哥,你别凶我,好不好?我也是无心的,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根本没过脑子。” 顾琤叹了一声,“你马上就要出嫁了,说话怎么还没分寸。到了海西伯府,万一因为说话不当得罪人,可怎么办?” 顾玥小心翼翼地问道:“我要是在海西伯府受了欺负,六哥会替我出头吗?” 顾琤哼了一声,“你是我妹妹,我不替你出头,谁替你出头。总之,以后说话注意点分寸,不该说的话就不要开口。” “哦!我听六哥的。” 顾琤还要赶着去谢家,带着顾珙急匆匆走了。 顾玥和顾珊两姐妹,四目相对。 顾珊突然问道:“三姐姐,你是故意在母亲面前说那种似是而非的话吧。你为什么要挑起母亲同父亲的误会?母亲对你那么好,你怎么可以这样。” 顾玥呵呵冷笑,“对我好?那是过去吧。如今母亲最疼爱的人,正是四妹妹你啊。四妹妹难道得了便宜还想卖乖?” 顾珊很生气,“过去那么多年,母亲对你的好,难道你都没往心里去?母亲教训了你几次,难道你就要一直记恨着?那可是母亲,是生你养你的母亲。三姐姐,你的做法未免太让人寒心。” 显然,在顾玥心头,对她好那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当然不值得感激感恩。 一旦对她不好,顾玥就会永远记恨。 顾玥嗤笑一声,“四妹妹莫不是又想教训我,说你的那套大道理?你还是省省吧。你要是真看不惯,那就别出现在我的面前。我看着你也觉着你很讨厌。” 说完,顾玥就离开了,留给顾珊一个背影。 顾珊很不满,很生气。 顾玥的态度,顾玥说的那些话,是如此的冷酷,无情。 顾珊咬着唇,她果然不该对顾玥抱有期望。 芷兰院。 青梅来到顾玖身边,压低声音,说道:“姑娘,事情传开了。” 顾玖抬头,问道:“你是说谢大人那件事?” 青梅连连点头,“老爷亲自通知了太太,听说太太还哭了一场。六少爷和八少爷今天还要去谢家送奠仪。” 顾玖长舒一口气,这件事终于被捅了出来。 谢茂被杀的消息一天不捅出来,顾玖一天不安心。 顾玖问道:“外面怎么说的?” 青梅忙说道:“都说谢大人在办案途中,遇到了贼人,被贼人杀死的。” 顾玖蹙眉,“都死这么说的?” 青梅重重点头,“二壮打听到的消息,也都是这么说的。二壮还说,要是查不到线索,衙门就会以贼人行凶结案。” 顾玖微微蹙眉,“不是说金吾卫接管了此案吗?不是说任何案子到了金吾卫的手上,没有查不出来的吗?什么时候,金吾卫的办案能力如此差劲了。竟然要以贼人结案,荒谬。” 青梅张口结舌,一脸不解的样子,“难道姑娘希望金吾卫查到真相?” 查到了真相,姑娘岂不是要被金吾卫当做凶手抓起来。 第203章 风雨欲来 顾玖敲敲桌面,一下接一下的。 她现在也很矛盾,一方面希望金吾卫查到真相,揪出方少监。 一方面又希望金吾卫什么都查不到,她就是安全的。 只是一想到有人在操纵此案,顾玖就感到寝食难安。 她可以肯定,操纵案件的人绝非方少监。 方少监目前自身难保,没那么大的能量。 最大的可能是后宫某人,亦或是东宫太子妃娘娘。 无论是谁,没有一个是善茬。 顾玖暗暗叹了一口气,杀谢茂的决定,果然还是不够理智,后患无穷。 只是当初那个情况下,杀掉谢茂,似乎是最好的处理办法。 顾玖抿着唇,想着对策。 脚夫杀手是个隐患,他是太子妃的人,太子妃估计已经知道杀死谢茂的人是她,而非方少监。 如果她是太子妃,会如何利用这个把柄? 将真相嚷嚷出来? 显然不会。 太子妃不会做没好处的事情。 将真相嚷嚷出来,如何栽赃陷害其他王爷皇子。这么做,对东宫无益。 然而,太子妃会放过她吗? 顾玖缓缓摇头,肯定不会。如果她是太子妃,她也会好好利用此事。 要如何利用呢? 顾玖笑了起来。 自然是利用她皇孙妻的身份。 顾玖暗叹一声,等她嫁给刘诏,麻烦就要找上门来啦。 “姑娘在想什么?”青梅担心地问道。 顾玖自嘲一笑,“真希望金吾卫能查到真相。” 这一刻,顾玖真的是这么想的。 让金吾卫将方少监抓起来,一了百了。 不过,这都是她一厢情愿。 她,方少监,太子妃三人,都不希望金吾卫查出真相。 金吾卫里面,显然有太子妃的人,在配合太子妃的计划。 这么一看,太子妃可比太子殿下牛逼多了。 这是个厉害的女人啊! 如今太子妃又多了方少监这个助力,越发不得了。 以后得小心应付太子妃。 顾玖笑了笑,谢茂杀了就杀了。虽然后患无穷,不过她从来都不是个怕事的人。 不管是谁,敢对她伸手,打回去就是。 真正的博弈还没开始,她要小心将自己藏起来,偷偷积蓄力量。 有朝一日,她会亲自下场,和那些大佬们搏一搏。 顾玖站起来,来到窗边。 风雨欲来。 …… 一大早,谢氏带着亲生的几个孩子,来到谢府。 谢府大门口挂着白灯笼,全府上下,愁云惨雾。 谢茂的死,对谢家的打击太大了。谢家等于是失去了主心骨。 从今以后,谢家就要走下坡路,开始败落了。 就连谢二老爷的生意,恐怕也做不下去了。 过去,别人看在谢茂的面上,给谢二老爷几分体面,让他在商场上纵横。 如今谢茂死了,自然要痛打落水狗,趁机吞并谢二老爷的生意。 谢氏先到灵堂祭拜谢茂,上了一炷香。 她心头凄凉,大哥死了,他们这些活着的人怎么办?谢家怎么办? 谢大太太马氏见到谢氏后,嚎啕大哭。 “老爷啊,你看看是谁来看你了。是妹妹啊,妹妹终于肯来看你了。你到死,她才肯来看你一眼啊。这到底是做了什么孽啊。” 顾玥面无表情,顾珊心头不忿。 顾琤还算平静。 顾珙满心怒火,要不是因为场合不对,肯定会跳起来大骂。 谢氏表情僵硬,她早就料到马氏不会给她好脸色看,却没想到人还在灵堂,就让她下不来台。 谢氏深吸一口气,语气尽量悲痛地说道:“大嫂节哀。大哥去了,你和侄儿侄女们的日子还要继续。” 马氏一把抓住谢氏的手,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诉道:“妹妹啊,你大哥没了,留下我们孤儿寡母可怎么办啊。你帮帮我们好不好?如今这全家人可就指望你了。” 谢氏挣扎,用了很大的劲,外加顾珊帮忙,才挣脱马氏的手。 谢氏说道:“大嫂,你别着急。现在先紧着大哥的丧事,有什么事等丧事办完了再说。” “妹妹啊,你可不能不管我们啊。就算你看不起我,总得管管你的侄儿侄女们吧。” “够了!不要再丢人现眼。” 一声呵斥,马氏猛地止住了哭声。 众人循声看去,呵斥马氏的人,竟然是马氏和谢茂的嫡长子谢实。 谢实已经是个大小伙子,谢茂的死,让他一夜之间成长起来,担起了家中长子的重担。 他板着脸,对马氏说道:“母亲不要见到人就哭诉家里有多困难,亲戚们肯帮忙那是情分,不肯帮忙也不该勉强别人。你好歹给儿子们留点脸面,不要让人看不起我们谢家人。现在不是二十年前,我们谢家也不是破落户。” 马氏想哭又哭不出来。 看得出来,她似乎有些怵谢实。 谢实板着脸说话的时候,的确有些吓人。 马氏弱弱地说道:“我这不是替你们打算吗?” 谢实冷哼一声,“多谢母亲。不过儿子不需要你来打算。” 马氏很没面子,却不敢反驳。 她小声嘀咕了一句,“大不了我以后少说两句。” 谢实站起来,朝谢氏走去。 “姑母,刚才没吓着你吧。是我母亲不对,请您见谅。” 谢氏心头舒了一口气,“难为你了。你父亲走得这样突然,如今一个家全靠你一人,你,有什么难处就同姑母说。姑母能帮的肯定会帮。” 马氏激动起来,“有困难,好多困难。妹妹啊,这可是你说的,你可不能反悔啊。” 谢实蹙眉,回头看着马氏,“母亲,麻烦你少说两句,好吗?” 马氏像是泄了气的皮球,顿时止住了话头。 谢实郑重地对谢氏说道:“多谢姑母。目前我还能应付。” “别太辛苦了。你还小,别强撑。”谢氏劝道。 谢实微微躬身,“我听姑母的,撑不住的时候我会说。” “好孩子。” 谢氏倍感欣慰,谢家总算后继有人。 谢府管家急匆匆从外面跑进灵堂。 “快快快,太子殿下带着东宫属官来了。大少爷,你快随老奴出门迎接。” 谢实心头激动,又紧张。他对谢氏说道:“这里麻烦姑母帮忙看着点,侄儿去去就来。” “快去吧。” 太子殿下前来祭奠谢茂,谢府上下都被惊动了。 因为谢茂过世,一病不起地谢老爷子,谢老太太都强撑着身体爬起来。 谢二老爷也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 马氏惊慌失措,一个劲地在叫,“太子殿下来了,怎么办?妹妹啊,你见多识广,你教教我,我要怎么做才合适。” 谢氏真心看不起马氏。 她轻声呵斥,“别叫。一会太子殿下来了,你别说话,只负责哭就成了。记住,哭的时候要小声一点,不能吵着太子殿下。” 她又指着其他侄儿侄女们,“你们都记住了,要好好哭。同太子殿下说话的重任,就交给谢实。那孩子好样的,很有担当,大嫂有福气。” 马氏抽噎了一声,“妹妹是在讥讽我吗?你大哥这么早就丢下我们独自一人走了,让我们孤儿寡母怎么活啊?” 马氏一激动,又要嚎啕大哭。 谢氏赶紧捂住她的嘴,“大嫂别哭了。让太子看见了,小心太子心生厌恶。” 马氏点点头,小声抽泣,“妹妹的话,我都记在心里。我,我不能坏了大郎的好事。太子殿下肯来看望我们孤儿寡母,说明太子殿下是个很念旧情的人。” 谢氏点点头,马氏的脑袋瓜子总算灵醒了一回。 谢实引着太子殿下并东宫属官,来到灵堂。 太子殿下消瘦了许多,不复过去白胖的形象。 他眉宇间有愁容,走进灵堂,亲自替谢茂上了一炷香。 东宫属官们,也跟着上了一炷香。 太子殿下打量着灵堂四周,见谢老爷子和谢老太太拖着病体来到灵堂,太子殿下快步上前。 “两位老人家,孤愧对你们。” 谢老太太老泪纵横,一个劲地抹眼泪。 谢老爷子同样老泪纵横,不过好歹还能说话。 “殿下亲临寒舍,是我等的荣幸。我儿他没福气,不能继续替殿下分忧。” “老人家不要这么说,若非孤授命谢爱卿办案,他就不会遇到贼人,也不会发生意外。” 谢老爷子泣不成声。 太子殿下又安慰了两句,然后问道:“谢爱卿的家眷可还好?有什么困难尽管告诉孤。” 谢实上前,“多谢殿下。等办完家父的丧事,草民会闭门读书,为父守孝。” 太子殿下赞许地看着谢实,“你很不错。你父亲没了,如今这个家就得靠你支撑着。你对将来可有打算?不如孤给你在东宫留个位置,等你三年孝期一过,就到东宫当差。” 马氏等人大喜过望。 唯独谢实表情淡漠,“多谢殿下厚爱,草民想从军。” “哦!”太子殿下很意外,紧接着他又说道:“有志气,好男儿就该纵横沙场。你想从军,孤可以助你一臂之力。皇长孙正在京营历练,等你孝期结束,孤可以安排你去京营从军,为皇长孙臂膀,如何?” 谢实等的就是这句话,躬身一拜,“草民叩谢殿下厚恩。” “快起。” 太子殿下只在谢府停留了一炷香的时间。 他叮嘱谢实,好好读书,有任何困难都可以找东宫。 太子殿下一走,东宫属官们也都跟着离开。 太子詹事徐大人偷偷提点谢实。 “守孝重要,可是前程也很重要。你既然选择从军,依老夫看,无需守孝三年。凡事趁热打铁,这个道理可懂?” 谢实微微躬身,“多谢徐大人提点。民间百姓,迫于生计,向来只守孝三月到半年。” 太子詹事暗暗点头,是个聪明的小子,心思也不小。 他对谢实说道:“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还要继续活下去。谢家将来就靠你了。” “我明白。” 送走了太子殿下一行人,谢实回到了灵堂。 谢氏先问道:“没事吧。” 谢实摇摇头,“多谢姑母关心,没事。” 马氏又问道:“徐大人同你说了什么?” 谢实沉默片刻,才说道:“没说什么。” 谢实让人将谢老爷子,谢老太太送回房里歇息。 谢老爷子拍拍谢实的肩膀,“这个家,将来就全指望你。” 谢实躬身说道:“祖父放心,孙儿会撑起这个家。” “好样的,不愧是我们谢家子孙。” 谢二老爷眼珠子滴溜溜乱转,嘀咕了一句,“大哥没了,是不是要分家。” “放你娘的狗屁。老夫还没死,你敢分家,打断你的腿。”谢老爷子气死了。 谢实却说道:“二叔考虑得有道理。祖父,分家吧。趁着姑母也在,将分家的事情议议。” 谢老爷子不敢置信,“大郎,你糊涂啊。老夫不允许你们分家。只要老夫没死,这个家就不能分。” 谢实面无表情地说道:“父亲已经没了,现在分家正是时候。否则等到将来,无论怎么分,都会有人说二叔欺负孤儿寡母,或是说我们大房仗着族人的同情,分家的时候博取好处。唯有祖父做主分家,才能堵住悠悠众口,也能让二叔一家,还有我们大房心服口服。” 谢老爷子犹豫起来。 谢二老爷心想,还是读书人会说话。瞧这话说得多有水平。 马氏急得跳起来,“不能分家啊。大郎,你糊涂了吗?分了家,我们孤儿寡母的怎么活啊?” 谢实板着脸,“母亲是不相信儿子吗?还是认为儿子养不活你们?” 马氏张口结舌,谢实的眼神太可怕了。她身为长辈,在谢实的目光逼迫下,竟然不敢说话。 马氏张张嘴,小声问道:“真要分家吗?” 马氏那表情,都快哭出来了。 分了家可怎么活啊。 谢实点头,肯定地说道:“趁着现在,分了家,以后便少了许多纠纷。不过正式分家,肯定要等丧事办完之后,今日只是先讨论。还请姑母做个见证。” 谢氏蹙眉,“这个时候分家,不像话。你们大房孤儿寡母,如何立足?二房的生意没了大房的照应,还能做下去吗?” 谢二老爷忙说道:“妹妹放心,生意该怎么做还是怎么做。” 谢氏嗤笑一声,“二哥将来别后悔就行。” 谢二老爷说道:“保证不后悔。” 谢氏看着谢二老爷,像是看着一个傻子。 表面看,谢家二房急于同大房撇清关系,是明智之举。殊不知,根本就是愚蠢。 瞧瞧谢实,谢二老爷一提出分家,他就顺水推舟,分明是想甩掉二房这个包袱,轻装上阵。 谢家的未来,全在大房。谢二老爷竟然看不透这一点,真以为手头上几个钱就能为所欲为吗?等着瞧吧,迟早有他后悔的时候。 偕老爷子叹息一声,“你们都想分家,老夫要是继续拦着,你们该记恨老夫。罢了,分就分吧。分了后,我就跟着二房过。” 谢二老爷说道:“这是应该的。父亲母亲只剩下我一个儿子,我理应给你们养老。” 谢家二房和大房分家的事情就说定了。 趁着没亲戚朋友上门,两家就在灵堂里商量起怎么分家。 谢氏看着荒唐的一幕,心中极为恼怒,却又无可奈何。她毕竟是出嫁女,管不了谢家的家务事。 顾琤皱着眉头,心道谢家果然是暴发户,太不讲究了。 就算要分家,也不该当着亡者的面,在灵堂里就商量起分家事宜。 他打定主意,以后尽量和谢家保持距离,除了逢年过节,两家平时就别来往了。 …… 太子殿下刚回到东宫,内侍来报,天子有请。 太子殿下下意识抖了一下,“父皇召见孤,可有说什么事?” “启禀殿下,此时,诸位王爷都在兴庆宫。天子正在气头上。” 太子殿下一听天子正在气头上,不敢这耽误,急急忙忙出了东宫,前往兴庆宫。 刚进宫门,就听见天子一声怒吼,吓得太子心肝一颤,想要打退堂鼓。 “殿下快请进吧,诸位王爷和皇子都到了,就差殿下一人。” 太子殿下咬咬牙,硬着头皮走进大殿。 第204章 天子之怒 “滚进来!” 天子一声怒吼,太子殿下吓得屁滚尿流。 “儿臣叩见父皇!” 开耀帝一双眼睛像是铜铃,满是煞气。 “听说你去吊唁臣子?” 太子殿下战战兢兢地说道:“是!谢爱卿遇到意外过世,儿臣念他多年辛劳,前去吊唁。” 开耀帝冷哼一声,“你倒是仁君。” 太子殿下吓得浑身哆嗦。 啪! 直接跪在地上,“儿臣知罪。” 开耀帝冷漠地问道:“你何罪之有啊?” 太子殿下懵逼,“儿臣,儿臣……” 余下的话实在是说不出口,太子殿下从内心认为自己去吊唁谢茂并无错处。如今让他自己找自己的错处,太难了。 还是十三皇子站出来提醒他,“太子哥哥,东宫离皇宫最近,你却是最晚到的,实在是不应该啊。” 太子殿下立马说道:“十三皇弟说的对。儿臣来晚,请父皇责罚。” 开耀帝的目光从十三皇子脸上扫过,最后落到太子殿下脸上,“你们两兄弟感情倒是不错。” 太子殿下刚松了一口气,却没想到暴风雨说来就来。 “混账东西!” 开耀帝指着太子殿下怒骂,“你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还要老十三来提醒你。可见你心里头从未将朕放在心上,对朕的吩咐,也都是敷衍了事。你这个猪狗不如的狗东西。” 开耀帝三步并作两步走下龙椅,一脚揣在太子殿下的身上。 太子殿下被踹翻,不敢呼痛。他重新跪下来,磕头请罪,“儿臣有罪,儿臣有罪。儿臣一直将父皇说的每句话放在心上,一日不敢忘,儿臣绝不敢敷衍了事,请父皇明察。” 开耀帝呵呵冷笑,厉声怒斥:“你放屁!” 太子殿下脸色惨白。 开耀帝怒道:“口口声声说将朕说的每句话放在心上,你当朕是三岁小孩,可以随意蒙骗吗?朕让你离那些腐儒远一点,你可有听从?朕让你多关心关心边军将士,你可有做到? 这些年朕无数次教导你,哪一次你有听从?若非你母后护着你,朕早就弃了你!” 太子殿下心头惶恐无比,来了,这一天终于来了。果然熬不过三年。 其他皇子王爷也都一脸震惊的模样,父皇竟然直接将心里话说了出来,老头子是疯了吗? 当着他们这些做儿子的面,直接说弃了太子,是在试探,还是口不择言,亦或是老头子真的打算要废太子? 尽管有人心里偷偷乐呵,却也不敢丝毫大意。 谁知道老头子发的哪门子疯。说不定一个不小心,老头子掀起的狂风暴雨就吹到了自己身上。 太子殿下一个劲磕头请罪,“儿臣有罪,儿臣有罪……” “够了!” 开耀帝一脸厌恶地看着太子殿下,“你看看你,哪有半点身为太子的样子。如此懦弱,毫无担当,朕怎么放心将江山交到你手上?” 太子殿下低着头,神情悲戚。他变成如今这般懦弱的模样,还不是拜父皇所赐。 然而,太子殿下只敢在心里头抱怨,万万不敢将心里话说出口。 开耀帝看着太子殿下,是越看越不顺眼,直接抄起桌上的茶杯,砸了! 茶水飞溅,太子殿下被溅得最多,其他王爷皇子也没能幸免。 开耀帝指着十几个儿子,“你们一个个,是不是都巴不得朕早点死?” “父皇息怒!儿臣盼着父皇长命百岁。” “闭嘴!真以为朕不知道你们的心思吗?竟然敢把手伸到宫里,在宫里搅风搅雨,真当朕老了,精力不济,管不了事情吗?朕告诉你们,就算朕老了,朕一样能收拾你们。谁敢往宫里伸手,朕就砍断他的手。砍断手还不够,朕就要他的命。” 大殿内,所有人噤若寒蝉。 显然老头子动了真火。 这段时间,宫里搞大清洗,死了不下千人。 四司六局二十四衙门,无一幸免。 许多过去在宫里呼风唤雨的人物,这一次都没能逃过去,全被咔嚓掉。 连带着诸位王爷皇子在宫里的眼线,也因为这种无差别的大清洗,被干掉了。 所有人心知肚明,老头子是在怕啊。怕有人对他不利,怕他们这些做儿子的取而代之,所以要杀鸡儆猴,要杀一儆百。 要用无数人的鲜血,警告所有蠢蠢欲动的野心家。都给朕安分点,否则朕就杀你全家,诛你九族。 几个皇子王爷偷偷交换了一个眼神,老头子看来离失心疯不远了,大家将来都得小心点。 开耀帝怒气冲冲,在大殿内走来走去。 看哪个儿子不顺眼,就死命踹一脚。 其他王爷皇子被踹一脚,就默默地忍受着。 宁王不这样,他被踹一脚,直接往地上一趟,捂着胸口,哎呦哎呦的叫唤。 “父皇,你这一脚是要踹死儿臣啊。儿臣还没抱上大孙子,死不瞑目。” “老三闭嘴。”开耀帝怒斥。 宁王排行老三。 宁王不仅没闭嘴,反而叫唤得越发厉害。 “哎呦,哎呦,不行了。老头子,儿子快不行了,你这一脚龙精虎猛,儿子骨头都断了。等儿子死了,你赶紧再生几个小崽子出来吧。” 开耀帝被气笑了,笑骂道:“混账东西,惫懒无赖。朕看你是欠教训,不如就去皇陵反省反省。” 皇陵在北邙山,离着京城两百里远。整个北邙山都归少府管。 开耀帝让宁王去皇陵反省反省,这里面的用意值得人深思。 宁王先是哎呦一声,“父皇,你是要抛弃儿子吗?” “给朕滚!” 宁王利落地从地上爬起来,果断地滚了。 离开大殿的时候,他还朝诸位兄弟没眨眨眼。仿佛是在说:兄弟们,哥哥先撤了,你们继续熬着吧。 赵王等人咬牙皱眉,宁王这个贱人,竟然用这种办法溜了,果然够奸诈。 宁王离开兴庆宫,先去长春宫面见淑妃娘娘。 淑妃娘娘见他胸口上有个脚印子,微蹙眉头,问道:“可是又惹你父皇生气?” 宁王打了个哈哈,说道:“明儿我要去守皇陵,母妃不用太想我。” 淑妃一听,脸色都变了。 “怎么回事?你父皇怎么会罚你去守皇陵?这这这……” “别这了。守皇陵没什么大不了的,过段时间儿子就能回来。” 宁王一脸轻描淡写地样子。 淑妃娘娘哪里可能放心。 “守皇陵还叫没什么大不了的,你是心太大,还是太蠢?你这等于是被发配了啊,你到底犯了什么事,你父皇何至于罚你守皇陵。” 宁王说道:“母妃别着急,这个时候离开京城,才是上策。老头子都疯了,留在京城,就怕哪一天被老头子给咔嚓掉,那就太不值得了。儿子先去皇陵躲躲风声,等京城安静下来,再想办法回来。你就放心吧。” 淑妃半信半疑,“你真的是出去躲风声?真的能回来?” 宁王哈哈一笑,“放心吧,肯定能回来。宫里待着不自在,儿子就此告退。” 宁王一脸轻松惬意地回到王府,就命人收拾家当,明日一早启程前往皇陵。 宁王妃裴氏得知此事,都快急坏了。 来到外院书房,一见到宁王,眼泪就落了下来。 “妾身同王爷一起去守皇陵。” “你添什么乱。”宁王一脸嫌弃。 裴氏哭着说道:“王爷要去守皇陵,妾身身为王妃,不陪着你能行吗?虽说平日里,你是一个女人接着一个女人的往后院塞,但是这个时候,妾身不陪你,难道要让那些贱人陪着你吗?” 宁王头大,“你啊,就是醋劲大。不就是几个女人,你至于这样吗。本王这次去守皇陵,只是暂时的,你就别瞎操心了。” “暂时的?” 裴氏惊疑不定。 宁王点头,“对,就是暂时的。老头子脾气大,本王先避开点,去守皇陵不错。离着京城近,有什么事,快马当天就能来回。” 此时,下人禀报,说大公子和四公子来了。 宁王说道:“让他们进来,正好有些话我要交代他们。” 刘诏刘议两兄弟走进书房。 “儿子拜见父王,母妃。” “免礼!本王要去守皇陵,你们都知道了吧。” “儿子刚刚听到消息。” 宁王一脸惬意地坐在椅子上,“本王明日一早就出发,朝中的事情,老大,你替本王盯着点。” 刘诏面无表情地应下,“儿子遵命。只是,守皇陵容易,想回来却难。父王走这一步棋,有些冒险。” “风险伴着收益。不冒险,能脱身吗?”宁王呵呵一笑。 刘诏想了想,说道:“少府下属的将作监就在北邙山,父王抽空不如去瞧瞧。另外御林军也在北邙山操练,父王有熟人在御林军,也该走动走动。” 宁王哈哈一笑,“不错,不错,想得很周到。这些事本王心头有数,你就少操心。 本王明日一早就去守皇陵,等到京城风波平息,老大,本王能不能顺利回京,就全指望你了。” 刘诏应下,“儿子会尽力而为。” 刘议忙说道:“儿子也想替父王分忧。” 宁王盯着刘议,迟疑了片刻,最后点头,“议儿也长大了,那你就跟着你大哥历练吧。老大,多带带老四。兄弟齐心,其利断金。” 刘诏面无表情地应下,不动声色地扫了眼刘议。 刘议一副跃跃欲试地模样,显得很兴奋。 裴氏暗暗点头,王爷还没糊涂,就该给议儿更多的机会。 男子汉,岂能困于府邸,就该出门历练。 第二天一大早,宁王打起仪仗,带着常用的家当,什么床啊,马桶啊,统统带上。外加几十名歌舞姬,乐师,浩浩荡荡,几百人的队伍,排场极大的离开了王府,前往皇陵。 宁王妃裴氏吐槽,“这哪里是被发配,根本是去享福的吧。去守皇陵还不忘带上那些妖艳贱货,难怪不让本王妃跟随,就是怕本王妃拦着他享乐。” 裴氏气得直冒酸水。 刘诏对此见怪不怪,宁王不搞出点事情,那才叫不正常。 绣衣卫第一时间将情况报告到宫里面。 天子得知宁王打着仪仗,排场极大地离开京城,笑骂一声,“混账东西,就知道享乐。朕罚他去皇陵,他当是去郊游,真把朕的话当做了耳边风。” 陈大昌说道:“宁王定是知道陛下爱之深,责之切……” “行了,别替那个混账东西说话。老三是什么德行,朕比任何人都清楚。他就是吃不得苦,受不得罪,去哪里都要享受最好的。传朕旨意,让宁王每日清扫皇陵,不得怠慢。” 哼,他就不信治不了宁王惫懒享乐的性子。 宁王开开心心跑去守皇陵,东宫上下却一片凄风苦雨。 昨日因为跪拜时间太久,太子殿下伤了膝盖,痛得厉害。 他这是老毛病了。年轻的时候,有一回跪在雨中长达四五个时辰,伤了膝盖。 从那以后,但凡跪得时间稍微长一点,太子殿下的膝盖就要痛上好几天。 那种绵延不绝,针扎一般的痛,让太子殿下感觉痛不欲生。 太子妃孙氏亲自将药袋绑在太子殿下的膝盖上,“殿下,这样就没那么痛了。” 太子殿下叹了一声,“让你担心了。” 太子妃孙氏说道:“殿下说这话就太见外了。我们是夫妻,夫妻一体,照顾殿下是我应该做的。” 太子殿下脸色憔悴,“父皇他……剩下的耐心已经不多了。你放心,孤一定会保住你们还有孩子。” 太子妃孙氏手一顿,之后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忙碌,“还没到那个时候,殿下还是该放宽心。” 太子殿下摇摇头,“你没亲眼看见,你不知道父皇对我已经不抱任何希望。 昨日,宁王在父皇面前说了很多放肆的话,父皇却对宁王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只罚宁王守皇陵。 今日一早,宁王打着仪仗,排场极大得离开京城,听说还带了几十名歌姬舞姬,甚至还带着妾室在身边。然而父皇对宁王只罚宁王清扫皇陵。 以宁王的性子自然不会亲自动手,就算告状告到父皇跟前,父皇多半也不会罚他,最多斥责几句。 换做孤,只是晚到了一会,就被父皇劈头盖脸地痛骂一顿。孤若是如同宁王一般放肆,去守皇陵竟然还敢带着歌舞姬,恐怕父皇早已经废了孤,将孤下了诏狱。 孤与宁王同是皇子,可惜我们同人不同命。孤在父皇跟前,毫无体面可言。当着诸位兄弟的面,父皇从未给过孤半点面子。父皇嫌弃孤为人软弱,却不想想,孤变成今天这样,都是拜他所赐。” “殿下慎言。” 太子妃孙氏一脸紧张,示意心腹内侍到门口守着,不准任何人靠近寝殿。 太子殿下自嘲一笑,“在东宫,孤也不能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孤这辈子,从未有过自由,也从未为自己活过。” 太子妃孙氏皱眉,“殿下,膝盖痛就躺着。忍一忍,过两天就好了。” “你们都叫我孤忍耐。孤已经忍耐了四十年,还要忍到何时?” 太子殿下眼神复杂地看着太子妃,眼中饱含着痛苦,愤怒,挣扎,迟疑,懦弱。 太子妃孙氏叹了一声,附耳说道:“等到陛下过世,就是殿下重生之时。” 太子殿下瞳孔睁大,“你……不要乱来。父皇果真要废了我,大不了我一死了之。” “殿下若是死了,妾身活着也没意思。到时候妾身陪着殿下一起死。”太子妃孙氏掷地有声地说道。 太子殿下捧起太子妃的脸,郑重地说道:“你不能死。东宫上下几百人的性命,还有孩子们的性命,都还要靠你守护。你若是出了意外,孤岂不是白死了。” 太子妃孙氏巴巴地望着太子,眼泪啪嗒啪嗒落下来。 “妾身舍不得殿下,殿下一定要保重自身。” 太子殿下笑了起来,将太子妃搂在怀里,“孤也舍不得你们,孤会尽量活着。只是真到到了那一天,你也别太伤心。” “不会的。殿下,我们还有机会。” 太子殿下缓缓摇头,“别说傻话了。孤的确不是一个合格的太子,被废是迟早的。” 不会的,不会的。 太子妃孙氏频频摇头,她一定不会让天子有机会废掉太子。 第205章 太丑了 江燕艰难地将装满水的水桶从水井里提上来,倒进装满脏衣服的洗衣盆里面。 如今的江燕,是宫里最低等的宫女。 她穿着粗布衣服,脸色蜡黄憔悴,双手粗糙。 同一年前娇嫩艳丽的模样相比,判若两人。 江燕当初靠着顾玖给她的一百两银子,顺利的从西北来到京城,又顺利地进了宫。 进宫后,她的好运气就彻底用完了。 没钱,没背景,没人脉,甚至连官话都说不好,空有一副美貌。 在宫里,最缺的是美貌,最不缺的也是美貌。 江燕没有钱疏通关系,又因为惊艳的容貌惹来了记恨,被人罚到浣衣局,每日都是洗不完的衣服。 江燕捶打酸痛的腰身,神情麻木。 突然,她停下手中的动作,盯着水中的倒影。 那是她吗? 水中那个容颜憔悴的人真的是她吗? 再看看自己的双手,这还是当初那个鲜艳如花的江燕吗? 不到一年时间,她已经憔悴如斯。 再过两年,她最引以为傲的容貌还在吗?她还有翻身的机会吗? 江燕突然哭了起来。 她蹲在地上,哭得越来越伤心。 她不想死在浣衣局,不想每天都是洗不完的衣服。 冬天的严寒,夏天的炎热,再这样下去,她很快就会变成又老又丑的女人,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 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她进宫不是为了给人洗衣服的,她要改变现状,她要翻身。 江燕擦干眼泪,忍着痛苦,洗完最后一盆衣服。 晚饭她也没吃,她躲在房里,偷偷数着自己攒下来的钱。 全部身家加起来,只有八两二钱银子。 这点钱在宫里能做什么? 似乎什么都做不了。 可她不甘心。 想了想,江燕取出五两银子,揣在身上,然后出了门。 她使了银子给守门的婆子,偷偷出了浣衣局。 接下来该去哪里? 江燕左思右想,她的针线很好,若是能前往针工局,不失为一次机会。 江燕拿定主意,辨明方向,急匆匆前往针线局。 “你找死吗?不准说话。” 走在半路上,突然被人拉进花丛中,江燕吓了个半死,脸上的血色刷的一下退了下去。 她嘴巴被人捂着,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动静。 身后的人小声呵斥她:“不想死,就别发出动静。” 江燕瞪大眼睛看着前方露面。 一群内侍小黄门,表情严肃地经过。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杀气。 等那群人走远了,身后的人才放开江燕。 江燕猛地回头,原来是个年轻的小黄门,绝对没有二十岁。 如果顾玖在此,一定会惊讶。 当初在西北的时候,顾玖前往马场视察,路过破庙见到了小乞丐,竟然摇身一变,进宫做了黄门。 “你……”江燕想要责问对方。 周苗冷哼一声,“刚才行刑司的人过去,你们看见吗?你这样冲出去,冲撞了行刑司的人,死了都是活该。” 江燕浑身哆嗦了一下。 就连说话的声音也在发抖,“刚才过去的那群人,真的是行刑司的人?” “这还能有假?” 行刑司,最近一段时间,江燕身处浣衣局也是如雷贯耳。 宫里大清洗,死了上千人,大部分人都死在了行刑司手中。 宫里传闻,凡是进了行刑司的人,就别指望能活着出来。 与其想着如何活下来,不如想想如何才能死得干脆点,临死前少受点罪。 江燕双手抱着自己,一副后怕的模样,“谢谢你。你,叫什么名字?” “周苗,再过十年你就得叫我一声周公公。” 江燕笑了起来,“挺有志气的。你父母怎么给你起了这么个名字?周苗,像姑娘家的名字。” 周苗一脸不高兴,“你管我取什么名字。” 他本是小乞丐,没有名字,别人都是喂喂喂,那个小乞丐的叫他,他也不在意。 直到来到京城,有人第一次正儿八经问他叫什么名字的时候,他想起了在破庙与他相伴的周先生,便自作主张,姓了周先生的姓。 周先生曾说他是个好苗子,于是他就给自己取名周苗。意思就是周先生的好苗子。 周苗打量江燕,“长得不错啊,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你这样子,在宫里怎么出头。” 江燕悲从中来,“你以为我想把自己搞成这样吗?还不是因为没办法。” 周苗自小混迹于市井,察言观色地本事比江燕强多了。 他问道:“你在哪里当差?” 江燕擦了擦眼泪,“浣衣局。” 周苗啧啧两声,“难怪。宫门快要落锁了,你还在外面闲逛,你想做什么?” 江燕咬咬唇,说道:“我想去针工局找找机会,我的针线很好的。” 周苗嘲讽一笑,“就凭你这模样,找机会?你开什么玩笑。” “我有钱,我带了钱出来。” 周苗问道:“带了多少钱?” 江燕不好意思地说道:“五两。” 周苗呵呵两声,“五两银子就想从浣衣局跳到针工局,你当宫里的人穷疯了,没见过银子吗?真是蠢货。” “我不蠢。我家姑娘以前经常夸我,说我聪明,一点就透。读书识字都比别人快。” 周苗诧异,“原来你识字啊?你过去还有主子,干什么想不开跑宫里来?” 江燕沉默不语。 周苗冷笑一声,“说你笨你还真笨。做什么针线活,那是人干的事情吗?你想年纪轻轻眼睛就瞎掉吗?你既然会读书识字,难道不知道这才是你最大的本钱,比你一张脸都管用?” 江燕懵逼,“我,我不知道。没人问过我会不会读书识字。” 江燕刚进宫的时候,面对陌生的环境,严苛的规矩,只记得恪守本分,不要惹事。以往的聪明劲半点没发挥出来。 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被发配到浣衣局,想翻身都是千难万难。 到了浣衣局,天天忙着洗衣服,自然也没想到读书识字才是她最大的本钱。只可惜自己如花容貌,越来越憔悴。 “果然够笨。”周苗一脸嫌弃,“像我,因为会读书识字,一进宫就找到了靠山,有了好差事。” 江燕急了,“那我现在怎么办?小苗子,我这五两银子全给你,你帮我想个办法好不好。听你口音,你也是西北来的吧,我也是西北人,我们是老乡,你帮帮我好不好。” 周苗嫌弃地看着江燕手中的五两银子,“别随便攀老乡。西北那么大,你哪地的?” “我是晋州人,以前还在晋州刺史府当过差。” 周苗一听晋州刺史府,心头一动。他可没忘记,在破庙大骂周先生的那个小姑娘,正是晋州刺史府的人。 周先生因为那一席话,改变志向,重新燃起了斗志。 而他也因为那一番话,来到京城,彻底改变了命运。 周苗将江燕重新打量了一番,刺史府的事情,不着急过问。 他干脆收下江燕的银子,“行了,看在你是老乡的份上,我帮你一回。你回去等消息吧。” 江燕拉住他,“我去哪里才能找到你?” “你找不到我,只能我才能去找你。你要是信不过我,这五两银子你拿回去,这辈子就安心在浣衣局洗一辈子衣服吧。” “我……” 江燕咬咬牙,“我信你不会骗我。这是我最后的一点银子,你要是真骗了我,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周苗嗤笑一声,“长了一张如花似玉的脸,干什么想不开去做鬼。你放心,最多十天就有消息。” 两人分开,趁夜离去。 江燕回到浣衣局,发现床铺明显被人翻动过。好在银子藏得隐秘,没被人翻出来。 江燕气得浑身发抖,狠狠瞪了眼同住一间屋的宫女。 对方一脸嚣张的模样,并且挽起了袖子,准备随时干一架。 江燕的小身板,可不是对方的对手。对方长得膀大腰圆,一身的力气,一招就能直接撂倒江燕。 江燕想了想,忍了这口气。 等她离开了浣衣局,自能找机会报复回来。 周苗的办事效率很高,没用十天,就有人来浣衣局唤江燕。 江燕怀揣着不安的心情,离开了浣衣局。 越走越远,最后竟然进入了薛贵妃所在的甘露宫,做了一名负责洒扫的宫女。 洒扫宫女比浣衣局的宫女没高到哪里去。 不过甘露宫同浣衣局,一个天一个地。 江燕很喜极而泣,周苗没有骗她,她终于脱离了浣衣局,她终于爬出了第一步。 …… 谢家出殡,丧事办完,然后谢家就开始忙着分家事宜。 为了分家这事,谢氏天天往谢府跑。 顾大人顾念她刚死了兄长,也没阻拦。 听闻谢家分家,顾大人也是喜闻乐见。 他叮嘱顾琤,顾珙两兄弟,“以后离谢家人远一点。” 顾琤躬身领命。 顾珙有些心不在焉,“大舅舅不在了,我们又远着谢家,会不会显得看落井下石。” “胡说八道。”顾大人大怒,“谢家暴发户,无需本官落井下石,自有人上门踩他们。以后再听到你胡说八道,板子伺候。” 顾珙一听要被打板子,吓了个好歹,不敢再乱说话。 顾大人心情不好,就去后院找白姨娘。 白姨娘最是温柔,顾大人晚上就宿在白姨娘房里,让白姨娘好好伺候。 可是十二哥儿有病了,白姨娘为了照顾十二哥儿,一晚上没睡,容颜憔悴。 听闻顾大人来了,她心头罕见地竟然有些烦躁。 她忙着收拾自己,出门迎接顾大人。 顾大人见到白姨娘,愣了下,怎胖了许多。 十二哥儿都已经满了百日,为何白姨娘还这般白白胖胖。 白姨娘也很无奈,自生下十二哥儿,她就没能好好坐月子,整日为孩子操心。 不仅人憔悴了,体重也没下降,反而还有长胖的趋势。 前段时间,白姨娘借口身子没养好,不肯见顾大人。 如今,孩子都满了百日,她不能再次拒绝顾大人。 可是顾大人的目光,让白姨娘心头咯噔一下,有了不好的预感。 她怯生生地问道:“老爷,妾是不是变丑了?” 顾大人想说,是的,你的确变丑了,而且不是一般的丑,让本官毫无兴趣。 不过顾大人好歹还是给白姨娘留了点面子。 他轻咳两声,问道:“听说孩子病了,要紧吗?” 白姨娘一脸愁苦,“老爷,能不能请胡太医过府为十二哥儿诊治?别的大夫,妾瞧着都不怎么样。” 顾大人进房里看了眼小儿子,小孩子小小的,看着没怎么长。 白姨娘跟了进来,抱起孩子,“孩子这两天生病吐奶,瘦了一些。” 顾大人说道:“胡太医不一定有空,我让人打听一下京城有没有更好的儿科大夫。你也不要太操心,事情都交给下人们做,你自己好好调养身体。” 白姨娘摇头,“孩子交给奶娘,我不放心。” 顾大人见这情况,心知肚明,今晚让白姨娘伺候的想法泡汤了。 罢了,反正他也没了兴趣。 顾大人略坐了会,找了个理由离开了。 丫鬟翠柳来到白姨娘身边,“姨娘怎么不留下老爷?老爷难得来一次。” 白姨娘自嘲一笑,“留得住吗?老爷刚进门,看着我的那个眼神,我的心都凉了。不过是碍于面子,才会陪着我说了会话。” “姨娘千万别这么说。” 白姨娘摇摇头,“我有自知之明,我现在是一副什么样的尊荣,我心知肚明。老爷喜欢身姿轻盈的女人,我如今这模样,和身姿轻盈是半点关系都没有。” 翠柳急忙说道:“姨娘,你不能再整夜整夜带着孩子,你得好好保重身体。哥儿还要指望你。” 白姨娘看着怀里的孩子,“我都知道,可我不放心别人。” “不如晚上就让奴婢来带哥儿。” 白姨娘蹙眉,“你白天累了一天,晚上还要带孩子,怎么撑得住。” “奴婢和奶娘换着来。有奴婢盯着奶娘,姨娘尽管放心。” “如今也只能这么办。” 顾大人看她的目光,给白姨娘敲响了警钟,她不能再这样下去。 她要赶紧调养好身体,恢复以前的身材,容貌,挽回顾大人的心。 顾大人离开相思院,心情很不美。 胡姨娘?韦姨娘? 他摇摇头,两位姨娘都不行。 顾大人叹息一声,他只是想找个人陪着自己喝酒,竟然找不到。 他的后院仅有三位姨娘,而且全都年来色衰。就连温柔娇媚的白姨娘,生完了孩子也变丑了。 顾大人很心塞,堂堂京城府尹,过得是什么日子。别说红袖添香,连个如花美眷都没有。 顾大人冷哼一声,干脆出门约上三五同僚,喝花酒去。 谢氏刚回府,下人就禀报她,说顾大人出门去了。 “这么晚,还出门?” 下人小心翼翼地说道:“听说老爷是去喝花酒。” 谢氏愣住,“确定是喝花酒?” 下人点头。 谢氏皱眉,回到京城后,顾大人还没出门喝过一次花酒。今天怎么回事,突然想到喝花酒。 谢氏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老爷去相思院看望白姨娘,只坐了一盏茶的功夫就走了。然后就直接出门喝花酒。” 谢氏闻言,顿时笑了起来。 她问春禾,“白姨娘现在什么情况?” 春禾说道:“听说每日忙着带孩子,并不出门。这两日,十二哥儿又病了。” 谢氏挑眉一笑,“今儿还真是赶巧了。都随本夫人走一趟相思院。本夫人身为嫡母,十二哥儿病了,我得亲自去看看。” “太太慈爱。”春禾捧了一句。 谢氏带着丫鬟婆子,浩浩荡荡来到相思院。 白姨娘得到消息,“她来做什么?难不成是来看我的笑话?” 丫鬟翠柳催促道:“姨娘快出去吧,晚了,奴婢担心太太又会挑错。” 白姨娘轻哼一声,起身,出门迎接谢氏。 第206章 离间 谢氏见到白姨娘,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哈哈…… 娇媚温柔的白姨娘,变成了又白又胖的大馒头,难怪老爷在相思院只坐了一盏茶的功夫就走了。 白姨娘太清楚谢氏在笑什么。 谢氏在笑话她变丑了,在幸灾乐祸。 白姨娘偷偷哼了一声,谢氏也没见得比她好多少。 谢氏毕竟上了年纪,自从进了京城,一件事接着一件事,就没消停过。 谢氏保养得宜的脸上也有了老态,眼神不复神采飞扬,多了一份疲惫。 “太太怎么来了?”白姨娘的嗓音,一如既往的温柔。 谢氏说道:“听说十二哥儿病了,我做嫡母的,自然要来看一眼。请了大夫吗?” “劳太太关心,已经请了大夫。” “大夫怎么说?” 谢氏一路走进相思院正房,顺便问问十二哥儿的情况。 谢氏在主位上坐下,白姨娘躬身站在她面前。 白姨娘说道:“大夫说老毛病,要仔细养着。” 谢氏嗯了一声,“孩子醒着吗?” “不巧,孩子刚睡下。” 谢氏似笑非笑地看着白姨娘,“无妨,孩子在哪里,我去看看他。” 白姨娘低着头,咬着唇,很想直接拒绝,又担心给谢氏把柄。 犹豫了片刻,白姨娘还是说道:“孩子就在房里。” 谢氏当即起身,前往卧房看望十二哥儿。 十二哥儿果然睡着了,小小的一个孩子。 谢氏一看,就皱起了眉头,“白氏,你怎么养的?孩子已经满了百日,为何一点肉都没长?” “太太误会了。” 丫鬟翠柳替白姨娘解释,“十二哥儿自出生起,身子就弱。姨娘不顾产后虚弱,执意要亲自带哥儿,就为了让哥儿的身体多长点肉。姨娘白天亲自带孩子,晚上还要起夜,人都累得昏了过去。可以说没有人比姨娘更关心哥儿。” 谢氏朝白姨娘看去,“瞧你憔悴的样子,看来是我误会了你。不过你每天这么折腾自己,何时才能养好身体,伺候老爷?” 白姨娘躬身说道:“多谢太太提醒。” 谢氏笑了笑,“哥儿身体弱,那是因为太小。过两年等哥儿长大一点,身子骨自然就会好起来。像是二丫头,小时候三天两头的生病,如今不也是好好的。” 白姨娘说道:“二姑娘前几天才病了一场。” “大夫都说了,那是受了刺激。” 谢氏伸出手,轻抚十二哥儿的脸颊。 白姨娘看着这一幕,大为紧张。 她急忙说道:“太太,哥儿病了,当心过了病气。” 谢氏摆手,“无妨。” 白姨娘冲上去,一把抱起十二哥儿,紧张兮兮地说道:“孩子离不开我,我先抱着他。” 谢氏似笑非笑地看着白姨娘,“你这么紧张,是担心本夫人会对十二哥儿不利吗?” 白姨娘低着头,“妾身没这么想。” 谢氏嗤笑一声,“你有没有这么想,你心里头最清楚。不过我瞧着这孩子,福薄。白氏,你可得在孩子身上多用点心。 你能平安生下这个孩子可不容易。而且,大夫都说了,你以后不能生了。所以,多宝贝宝贝十二哥儿,你的将来全都指望他。” 白姨娘低眉顺眼地说道:“多谢太太提醒。” 谢氏笑了笑,起身离开卧房。 白姨娘立马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将十二哥儿放回床上。然后走出卧房,应付谢氏。 谢氏打量着相思院的摆设,意味深长地对白姨娘说道:“白氏,你可千万别辜负了老爷对你的一番心意啊!” 白姨娘微蹙眉头,转眼又恢复了平静,“妾身不敢辜负老爷的心意,更不敢辜负太太的心意。” 谢氏笑了笑,“如此甚好。你好好养着吧,将孩子带壮一点,本夫人改日再来看望你们母子。” “恭送太太。” 白姨娘目送谢氏带着丫鬟婆子离去,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她急忙回到卧房,检查十二哥儿。 十二哥儿还在安睡,大夫开的药还是有效果的。 白姨娘放心下来。 谢氏回到芙蓉院,问春禾,“明日是侯府晒嫁妆的日子,添妆的礼物都准备好了吗?” “回禀太太,已经准备好了。这是礼单,请太太过目。” 春禾送上一份礼单,谢氏打开一看,眉头微蹙。 春禾紧张,“太太不满意吗?” 谢氏皱眉说道:“是不是太贵重了点?” 春禾忙说道:“奴婢是照着府中的规矩拟定的。太太要是觉着礼太重,那奴婢就重新拟定一份礼单。” “不用了,就照着这份礼单送礼。你派人问问几个姑娘,她们给顾玫的添妆可有准备好?别等到明日,在侯府丢人现眼。” “奴婢这就派人问一声。” 芷兰院内,顾玖正忙着作画。 青竹从外面进来,禀报道:“姑娘,冬梅姐姐来了。” 顾玖停下画笔,“快请冬梅姐姐进来。” 片刻之后,丫鬟冬梅被请到书房。 顾玖冲她笑道:“冬梅姐姐可是稀客,快请坐。” 青梅也打趣道:“今日吹的什么风,竟然将冬梅姐姐吹了过来。” 冬梅笑道:“明日是侯府晒嫁妆的日子,太太担心姑娘们给侯府大姑娘的添妆礼物还没准备好,特意让奴婢过来看看。” 顾玖一边招呼冬梅坐下,一边说道:“劳太太操心,添妆的礼物已经准备好了。” 冬梅说道:“那就好。” “冬梅姐姐喝茶。”顾玖招呼道。 冬梅意外,没想到来到芷兰院,还有茶水伺候。 她笑着接过茶杯,“二姑娘客气了。” 顾玖笑了笑,问道:“谢家丧事办完了吧。” 冬梅点头,“办完了。” 顾玖随口问道:“衙门有抓到杀害谢大人的凶手吗?” 冬梅叹了一声,摇摇头,“衙门说是有贼人进了京城。可是到现在贼人的影子都没见到。” 顾玖说道:“可能贼人已经离开了京城。” “太太也是这么想的,只可惜谢大人,死得太不值。” 顾玖问道:“谢大人过世,太太很伤心吧。” 冬梅觉着芷兰院气氛很好,又舒服又自在,话不由得多了起来。 “可不。太太连着哭了好几个晚上,白天还要去谢家帮忙操持,人都累瘦了。” 顾玖说道:“也是难为太太。我听说谢家正闹着分家。” 冬梅压低声音,“这话我只告诉二姑娘,二姑娘千万别说出去。” 顾玖点头,保证不说出去。 冬梅说道:“丧事还没办完的时候,谢家就闹着分家。如今丧事办完了,谢家大房和二房为了分家一事更是闹得不可开交。 谢大太太马氏,二姑娘应该还有印象,那可是一个会闹腾的主,谢二老爷也不是省油的灯。 两家为了一根针一捆线都能掰扯半天,太太夹在中间,为难得很。” 顾玖好奇问道:“谢家两位老人家不出面弹压吗?” “没用。” 冬梅直接地说道,“谢家的家业,全是谢大人同谢二老爷两兄弟置办下来的。 谢老爷子倒是想做主分家,然而马氏和谢二老爷都不服气他,不肯听他的。 这几天,谢家里里外外闹得乌烟瘴气。也就是太太耐心好,每天都过去。 要奴婢说,谢家这摊子事情,太太就不该过问。” 这些话冬梅显然憋了很久,一直想找人说说。今儿可算是逮着机会了。 顾玖笑了笑,“那毕竟是太太的娘家,不管不行。” 冬梅连连点头,“二姑娘说的对,那毕竟是太太的娘家,太太不忍心不管他们。只是天气越来越热,太太每天两头跑,说不定哪天就累到了。” 顾玖说道:“冬梅姐姐劝劝太太,好歹保重身体。” “奴婢没那本事,得春禾出面劝太太,太太还会听两句。” 顾玖放下茶杯,“我听人说,今日太太一回来,就去看望了白姨娘。” 冬梅也没隐瞒,“是啊,太太一回来就去了相思院。还不是因为老爷去喝花酒……啊,奴婢该打嘴,在二姑娘面前乱说话,请二姑娘见谅。” “冬梅姐姐无需如此。” 顿了顿,顾玖又说道:“看来府中要添新人了。” 冬梅愣了一下,“二姑娘的意思是?” 顾玖轻声一笑:“我听说白姨娘生完孩子后,胖了许多,不复过去的那般温柔娇媚。” 冬梅点点头。 顾玖继续说道:“老爷身边总得有人伺候,白姨娘不行,胡姨娘和韦姨娘更不行。你说,府中是不是该添新人呢?” “啊?” 冬梅大惊失色,“太太岂不是……” 冬梅急忙捂住嘴,余下的话没有说出口。 顾玖轻声说道:“太太生气是难免的,可是对于旁的人来说,这也是一次机会。就是不知道,大家能不能抓住这次机会。” 冬梅一颗心噗通噗通,跳得飞快。 她心乱如麻,老爷要纳新人,太太必定不满。届时,太太会不会提拔身边的丫鬟,给老爷做通房丫头,方便同新人打擂台? 冬梅一阵胡思乱想,被顾玖的一番话乱了心神。 这个时候,顾玖却说道:“那些话我都是乱说的,冬梅姐姐千万别当真,也别说出去。要是传到太太耳中,太太又该挑我的错。” 冬梅回过神来,“二姑娘放心,奴婢绝不会将你说的话告诉太太。” “多谢冬梅姐姐。” “二姑娘客气。奴婢还要赶着回去复命,就此告辞。” “青梅,替我送送冬梅姐姐。” 青梅将冬梅送到门口,然后回到顾玖身边。 她问道:“老爷真的要纳妾了吗?” 顾玖笑了笑,“我就是随口一说。” “姑娘铁口直断,随口一说,也能变成真的。” 顾玖捏捏小翠的脸颊,“学会拍马屁了。” 小翠咯咯咯的乱笑。 青梅说道:“老爷纳妾,太太又是一阵闹腾。姑娘提醒冬梅姐姐那几句话,难不成姑娘希望冬梅姐姐给老爷做通房丫头?” 顾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不是我希望冬梅姐姐给老爷做丫头,而是芙蓉院那些丫鬟,差不多都有这个心思吧。 一个个都不小了,却从未听说有谁议亲。我估摸着,那些人心思都不小。 趁着老爷纳妾,好好运作一番,届时府中又要热闹了。” 顾玖同冬梅说的那番话,不过是逮着机会,顺手给谢氏制造一点麻烦,让谢氏不痛快。 事情成不成,没所谓,反正是顺手而为。 不过很明显冬梅动了心思,说不定春禾那几个丫鬟也会动心思。 顾大人喝花酒喝得很尽兴,到了半夜三更才回府。 谢氏一直没睡着,听说顾大人回来了,猛地从床上坐起来。 春禾忙问道:“太太怎么呢?” 谢氏咬咬牙,“老爷喝醉了吗?可有带什么人回府?” “老爷喝得半醉,不曾带人回府。太太在担心什么?” 谢氏没作声,偷偷松了一口气,“叫人盯着外院,有什么情况及时禀报。” “奴婢遵命。太太也早点歇息吧,明日一早还要去侯府。太太这些日子瘦了许多。” “瘦了吗?”谢氏摸摸自己的脸颊。 春禾重重点头。 谢氏叹了一声,“我就是个劳碌命。” 春禾伺候谢氏睡下,才独自回房歇息。 她心里头有些乱,太太问老爷有没有带人回来,春禾已经琢磨出其中的含义。 太太这是担心老爷纳妾啊。 老爷会纳妾吗? 一定会的。 老爷身边不能没有女人伺候。 春禾咬着下唇,心头乱成一团乱麻,最后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天刚亮,沉睡了一夜的顾府醒了过来。 厨房最忙碌,忙着做早餐,忙着烧热水供应各院主子。 今日侯府晒嫁妆,身为本家人,当然要早早地过去。 顾玖被青梅从被窝里拉起来。 “姑娘快起来,要不然该晚了。” 顾玖半睡半醒,脑子像是一团浆糊。 直到洗了一把冷水脸,迷糊的脑子才算清醒过来。 洗漱完毕,上妆,换衣服,吃过早餐,然后赶到二门,坐着马车来到侯府。 到了侯府,就发现侯府的下人个个忙得脚不沾地。 大家先去松鹤堂面见老夫人魏氏。 老夫人魏氏乐呵呵的,“来了就好。快去将玫丫头叫来。” 顾玫被请了出来,一脸娇羞,脸蛋红扑扑的。 都说新娘子最美,顾玫还差一天才做新娘子,已经足够美。 不知明日穿上嫁衣,得有多美。 嫁妆抬了出来,就摆放在花厅里。 一百六十台嫁妆,花厅都摆不下,院子里也被塞满了。 谢氏看着这么多嫁妆,而且每一台都装得满满当当,不由得暗暗咋舌。 侯府给顾玫准备这么多嫁妆,得花多少钱啊。 谢氏悄声同张氏嘀咕,“少说也有五六万两吧。” 张氏摇头,“不止。我听说大堂嫂私下里还添了两万两,这份嫁妆,估摸着至少八万两。” 谢氏震惊。 “侯府果然富贵。” 张氏却说道:“弟妹误会了。并非侯府富贵,而是大堂嫂经营有方,这些年不仅将侯府的产业翻了一番,她自己的嫁妆少说翻了两倍。你现在知道,为何侯府一直是大堂嫂当家,二堂嫂和三堂嫂都插不上手了吧。” 谢氏啧啧称叹,“大堂嫂当真了不起。” 张氏笑道:“我们跟在侯府后面,多少也能喝点汤。” 谢氏顿时动了心思。 回到京城后,她重新置办了田庄和铺子,然而生意很一般。 既然大夫人小魏氏如此善于经营,她可不可以搭一趟顺风车,也跟着喝点汤。 不过此事不急,改明儿得了机会,再和大夫人小魏氏谈一谈。 谢氏经过一台台嫁妆,无论是器物,还是珠宝首饰吗,布匹被面,全都是上乘的好东西。 侯府果然舍得。 谢氏看中了几样首饰,心想倒是可以给顾玥准备一份,还可以给顾珊预备着。 她有看见了三捧土,代表了三个田庄。 外加三张房契,代表了三个铺子。 谢氏艳羡,有钱真好。 等顾珊出嫁的时候,她也要预备一份丰厚的嫁妆,没有八万两,至少也要有四万两。 第207章 白姨娘的孩子没了 顾玖和姐妹们一起,来到厢房,送上各自准备的礼物。 “玫姐姐,祝你婚姻美满,白头偕老,早生贵子。” 大家齐声说着吉利话,将顾玫羞得满脸通红。 见顾玫红了脸,众人都跟着笑了起来。 顾玫脸蛋红扑扑的,笑骂道:“迟早也会轮到你们,都给我等着。” “等着就等着。说不定到时候玫姐姐挺着大肚子,行动不便,也没力气调侃我们。” 话音一落,众人又大笑起来。 顾玫跺脚,“不和你们说了,就知道取笑我。” 顾玖笑道:“今日是晒嫁妆的日子,我们分别为玫姐姐准备了一份添妆礼物,玫姐姐千万别嫌弃。” “我怎么嫌弃,我高兴都来不及。辛苦你们替我准备添妆礼物,我心里头感激得很。” “玫姐姐别和我们客气。” 大家纷纷拿出各自准备的添妆礼物。 姐妹都不是有钱人,大家准备的差不多都是针线活。 顾玖也将自己精心准备的礼物拿了出来。 她准备了一扇一尺高的双面绣桌屏。 一面绣的是花开富贵,另一面绣的是年年有余。 顾玫一见,很是喜欢,“好精致的绣工,小玖妹妹这份礼物,太有心了。谢谢小玖妹妹。” 顾玖笑道:“玫姐姐喜欢就好。另外我还画了一张玫姐姐的肖像画,希望玫姐姐别嫌弃。” “我的肖像画吗?快快拿出来,只要别把我画得太丑,我保证不嫌弃。”顾玫开着玩笑。 青梅抱着一个长条形的木匣子进来,将木匣子往桌上一放,说道:“玫姑娘,这幅画,我家姑娘用了整整三个月的时间才完成。期间不知道废了多少稿纸,才有了最满意了一幅。” 顾玫大为感动,“小玖妹妹有心了。” 顾玖抿唇一笑,“玫姐姐快打开看看,希望你喜欢。” “我肯定喜欢。” 顾玫取出画作,缓缓展开。 哇! 天啦! 好像! 一声声惊叹声,此起彼伏。 顾玖采用油画的画法,画了一张顾玫的肖像画。 人物逼真到纤毫毕现,一双眼睛活灵活现,未语先笑,仿佛真人刻在了画纸上。 大家凑近了看,又是闻着味道,又是观察颜料的色泽。 “这是什么画法?怎么没见过?” “应该是写实派的风格。” “肯定是写实,不过小玖妹妹画的也太写实了。” 顾玫见到自己的画像,太激动了。 她拉着顾玖的手,说道:“小玖妹妹,谢谢你。这幅画我太喜欢了。” 顾玖笑道:“玫姐姐喜欢就好。” “小玖妹妹这画,画出了玫姐姐神韵。” “仔细看,脸不是那么像。可是那双眼睛画得太好了,真的是画出了玫姐姐的神韵。” 大家都在赞叹,没想到写实画也能这么美。虽然没有写意那般有意境,但是胜在逼真。 顾玖很高兴顾玫能喜欢她的画作。 上辈子她因为先心病,不能跑不能跳不能做剧烈的运动,阅读和绘画就成了她打发时间的工具。后来,她真的爱上了阅读和绘画,并且下了真功夫在绘画上面。 虽然比不上浸淫此道几十年的大师,好在她天赋不错,坚持十多年的学习,也有了一番成绩。 “我怎么不知道二姐姐还会画画,而且画得这么好?” 顾玥盯着顾玖,等着对方为她解惑。 顾玖含笑说道:“三妹妹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没道理我的每件事你都知道吧。” 顾玥笑了笑,“当初在西北,跟随先生学习琴棋书画,我记得那时候二姐姐画的不知所云,连先生都说二姐姐没有作画的天赋,劝二姐姐放弃。 怎么短短几年,二姐姐的画技突飞猛进,竟然能作出这等逼真的画作。难不成是有人代笔?” 代笔二字一出口,厢房内所有人都惊疑不定。 顾玥得意一笑,问顾珍,“大姐姐,你可曾记得二姐姐会作画?” 顾珍笑了笑,顾玥问她,她当然要帮着顾玖。 “三妹妹,你整日里忙东忙西,哪里知道二妹妹私下里花了多少心思。当年二妹妹不懂作画,不代表现在不懂作画。只能说当初那位先生教得太差,没有发现二妹妹的天赋。” 顾玥咬唇,失算了,忘了顾珍如今胆子贼大,整日里和她唱反调。她还当顾珍是当初那个跟屁虫,马屁王。 哼! 顾玥又问顾珊:“四妹妹,你是否见过二姐姐作画?” 顾珊左右看看,迟疑了一下,说道:“见倒是没见过,不过我相信二姐姐不会找代笔。” 有人小声嘀咕,“就算找人代笔,这也是一份心意。” 顾玫说道:“都别说了,是不是代笔重要吗?这是小玖妹妹送给我的礼物,我很喜欢,非常喜欢。” 顾玖含笑说道:“多谢玫姐姐。我想在场的所有人,心头都有疑问,这幅画到底是不是代笔。我本人也不想背上一个找人代笔的名声。为了证明我的清白,这样吧,我现场做一幅画,来证明我到底会不会作画。” “这……没必要吧。小玖妹妹,我们信你。” 顾玖说道:“多谢琪姐姐信任我。三妹妹肯定不相信我,我要是不拿出点真本事,三妹妹是不是打算将代笔的名声按在我的头上。” 顾玥冷哼一声,“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顾玖似笑非笑地看着顾玥,“一会我要是证明自己会作画,而且作得很好,我要求不多,三妹妹给我端茶道歉,说一句我错了,如何?” 顾玥脸色微变,想要反驳。 顾玫则抢先说道:“这个要求合理,小玖妹妹不能平白受人冤枉,就该道歉。” 其他人也都纷纷附和。 顾玥脸色一垮,很是难看。 文房四宝送上来,顾玖提笔。 她看着厢房内的每个人,抿唇一笑,眼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开始作画。 寥寥几笔,一副闺女儿聚会的画面跃然纸上。 “啊,画的是我们。” 有人认了出来。 “哪个是我?” “啊啊啊,画得真好看。” “小玖妹妹的画技,果然不同凡响。不过要画到完全逼真的程度,肯定会花费时间吧。” “那是当然。你没听丫鬟说吗,小玖妹妹为了画玫姐姐的肖像画,不知道浪费了多少稿纸,又花费了多少时间。” 一副谢意画,很快画完。 顾玖放下笔,笑着问道:“大家可满意?” “特别满意。” “小玖妹妹画得太好了。” 顾玖朝顾玥走去,“三妹妹,斟茶道歉吧。” 顾玥脸色难看,一脸倔强地说道:“我又没答应要道歉。” 顾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三妹妹是打算赖账吗?” 顾玥嘴硬,“我没答应的事情,你们休想让我做。” “玥妹妹,你怎么能这样。道歉。”顾琪头一个不答应。 顾玫也说道:“玥妹妹,你若是还认我这个姐姐,你就给小玖妹妹道歉。你污蔑她,理应道歉。” 顾珍嗤笑一声,“三妹妹,你脸皮得多厚,才能说出我又没答应道歉的话?你不觉着羞愧吗?” 顾珊拉扯顾玥的衣袖,“三姐姐,道歉吧。今天的事情本就是你不对。” “你给我闭嘴。” 顾玥怒斥顾珊,她指着顾玖,“我凭什么给她道歉。” 顾玖顺势抓住顾玥的手,偷偷的将银针扎入穴位。 “三妹妹,你还是赶紧道歉吧。” 顾玥顿感心跳加快,浑身不舒坦,“二姐姐,你……” 顾玖似笑非笑地盯着她,“三妹妹执意不肯道歉吗?” “我,我……你放手。” 顾玥感觉心慌气短,整个人都难受得很, 顾玖笑笑,“好啊,你给我道歉我就放手。” “快道歉。” “玥妹妹太不像话了。” 顾玥看着周围的人都在指责她,突然难受起来。 哇的一声大哭出声,“我道歉就是,你们何必咄咄逼人。” “你要是一早就道歉,我们又何必逼你。” 顾玖果断放开了顾玥的手,银针也落入了衣袖中。然后她端坐在椅子上,等着顾玥道歉。 丫鬟端来一杯茶。 顾玥哭着,擦掉眼泪,端起茶杯,走到顾玖面前。 “二姐姐,妹妹错了,不该怀疑你。你大人有大量,就原谅我吧。 顾玖接过茶杯,“三妹妹,以后说话注意点分寸。外面的人可不会像我这般好说话,明白吗?” 顾玥连连点头,“我明白的。多谢二姐姐教诲。” 顾玖端起茶杯,碰了碰嘴角,算是接受了顾玥的道歉。 这件事到此为止。 厢房内很快又热闹起来。 顾玥心头暗恨,她狠狠瞪了眼顾珊,“四妹妹,你为何不帮我?你就这么想看我的笑话?” 顾珊一脸懵逼,“明明是三姐姐说错了话,为何要怪我?” 顾玥冷笑一声,“别装作无辜的样子,你心里头高兴得很吧。我丢脸,你长脸,一会母亲知道了这件事,你就是她的好女儿,我就是专门惹是生非的那个。” 顾珊皱眉,“三姐姐既然知道自己惹是生非,为何就不能控制一下自己的脾气。” “我为何要控制。我就不信猛地见到顾玖画出那样逼真的画作,你心里头就没有一点点怀疑。” 顾珊说道:“就算怀疑,也只是在心里头怀疑。而且二姐姐也用实力证明,那幅画的确是她画的。” 呵呵! 顾玥接连冷笑,“四妹妹,你可真会做人。我们本是一样的想法,结果我做了恶人,你却博得了别人的好感。 难怪连母亲都被你蒙骗了,心心念念的要给你找个好婆家,要为你准备丰厚的嫁妆。四妹妹,我都被你死死地压在下面,你一定很得意吧。” 顾珊蹙眉,“我不懂三姐姐在说什么。什么得意不得意,我从未这样想过。” 哼! 顾玥怎会相信顾珊说的话,心中反而越发的恨。 一样是亲生闺女,待遇却千差万别,凭什么? 顾玥死死地攥着手绢,心里头的恨意都快要溢出来。 代侯府催妆的人来了,韩大郎领头。 大家全都躲在屏风后面看韩大郎。 韩大郎春风得意马蹄疾,脸上堆满了笑意。 “韩大郎看过来了,玫姐姐你快过来。” 顾玫红着脸,摇头,“我不过去。” 大婚之前,男女不能见面。虽然顾玫心里头是想见一见对方的。 “玫姐姐真不过来?一会韩大郎就走了,玫姐姐真的不想看他一眼?” 顾玫咬着唇,犹豫不定。 顾玖说道:“玫姐姐不如就看一眼,只看一眼。” 顾玫迟疑着点头,“只看一眼,应该没关系吧。” “肯定没关系。” 顾玫拖着脚步,来到屏风后。透过屏风,偷偷地观察韩大郎。 韩大郎若有所觉,目光朝屏风看来。 顾玫受了惊吓,忙收回目光。 她的脸蛋红扑扑的,怎么办,一定被看见了。 “玫姐姐,韩大郎正在找你呢。” 顾玫急得跺脚,“让他别找。明日就见到了。” 哈哈…… 大家没忍住,都笑了出来。 顾玫羞得满脸通红,没脸见人了。 大夫人小魏氏派人提醒她们,可别笑得太大声,让人听见。还让大家都去厢房说话。 顾玫第一个跑回了厢房,大家一一跟上。 亲朋好友们齐来添妆,侯府热闹得很。 侯府晒嫁妆,让男方知道女方是多么重视这门亲事,又是多么重视即将出嫁的闺女。 婚姻结两姓之好,男方理应尊重女方,爱护女方。 临近中午,侯府派人送嫁妆。 一百六十台的嫁妆,抬出了侯府,在白衣巷转了一圈,最后进了代侯府的大门。 十里红妆,引来无数人的观看。 侯府果然富贵啊,嫁闺女竟然准备了这么多的嫁妆。 陪嫁的婆子丫鬟们,跟着送嫁妆的队伍,一起来到代侯府。 今晚她们要为顾玫守着嫁妆,提前将新房布置好,为了明天的大婚做准备。 在侯府用了一餐便饭,大家启程回家。明日一早,还要来侯府送嫁。 顾玖她们在二门下车。 脚步刚踩到地面,婆子就到谢氏跟前禀报,“太太,不好了。十二哥儿快要不行了。” “怎么回事?不是请了大夫吗?”谢氏板着脸问道。 婆子忙说道:“十二哥儿发了烧,大夫来检查过,用了药可是高烧一直没有退下去。眼看着就要不行了。白姨娘急得大哭。” “姨娘!” 顾琳一声大喊,就冲了出去。 谢氏板着脸,对姑娘们说道:”你们先回房。我去相思院看看。” 顾玖说道:“我们也很担心十二哥儿,不如就跟着太太一起过去看看。” 谢氏哼了一声,“随你们。” 大太太张氏唏嘘了一声,“我也去看看吧。十二哥儿自出生起,就是多灾多难,也不知道这一回能不能熬过去。” 谢氏偷偷嘀咕,十二哥儿就是个短命鬼,能熬过去才怪。 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相思院。 还没进院子,就听见白姨娘在嚎啕大哭。 谢氏蹙眉,“哭得这么厉害,难不成十二哥儿已经……” 说罢,谢氏率先走进院门。 白姨娘跪在床边,抱着孩子一直在哭。 谢氏见状,就说道:“白氏,快将孩子放下来。孩子正病着,你这么抱着他,他能好吗?” 白姨娘无知无觉,陷入自己的世界中。 她哭着喊着,“姨娘对不起你,姨娘对不起你。” “白氏!”谢氏怒吼。 大太太张氏拦着谢氏,“先看看情况。” 顾玖越过众人,走到白姨娘跟前,蹲下来,伸出手为十二哥儿探脉。 她皱起眉头,叹息一声,孩子没了。她来迟了。 顾玖站起来,心情有些沉重。 大太太张氏问道:“怎么样?” 顾玖微微摇头。 此时丫鬟翠柳红着眼睛从外面走进来,“太太,你就让姨娘哭一会吧。孩子没了,姨娘伤心。” 谢氏先是心头一喜,小崽子终于死了。 接着皱起眉头,怒骂道:“你们是怎么照顾十二哥儿的?昨日还好好的,今日孩子说没就没了,荒唐。” 第208章 一场撕逼 白姨娘缓缓抬起头,似乎到现在才发现来了这么多人。 别的人,她都没看见。 她的眼里,只有谢氏。 “你还我孩子。” 白姨娘一声刺耳的惊叫,突然抓住谢氏的衣裙,朝谢氏身上打去。 “你还我孩子,还我孩子。” “放肆!白氏,你放手。” 场面一度混乱。 顾琳大哭地抱起已经死去多时的十二哥儿,丫鬟们上前拉扯白姨娘。 白姨娘力气极大,几个丫鬟都没有将她拉开。 谢氏被白姨娘又拉又扯,狼狈不堪。脸都丢尽了。 兹拉! 谢氏的衣裙破了。 谢氏怒火中烧。 啪! 一巴掌狠狠地打在白姨娘的脸上。 白姨娘的脸颊上,瞬间多了四道手指印。 白姨娘愣了下,然后越发疯狂,直接扑到谢氏身上。 “太太,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害我孩儿。你还我孩子,还我孩子……” “无稽之谈,放肆!分明是你们没照顾好孩子,害死了孩子,却怪在本夫人的头上。我看你是得了失心疯,脑子不清醒。赶紧将白姨娘拉开,快点。” “你还我孩子,还我孩子……” 白姨娘嚎啕大哭。 丫鬟婆子们七手八脚拉扯着白姨娘。 “住手!” 顾大人带着管家小厮走进了相思院。 “本官一回来,就听说相思院闹得鸡飞狗跳,成何体统。到底怎么回事?谁来说说。” “老爷,你要替十二哥儿做主啊。太太害死了十二哥儿,求老爷主持公道。” 这回不用丫鬟们拉扯,白姨娘主动放开了谢氏,爬到顾大人跟前。 她眼巴巴地看着顾大人,“老爷,十二哥儿死得惨啊,你一定要替哥儿报仇啊。” 顾大人阴沉着一张脸,“到底怎么回事?十二哥儿出了什么事?” 白姨娘大哭出声,一边哭一边说道:“十二哥儿没了,都是太太害死了十二哥儿。昨日十二哥儿本来已经好了些,可是太太来看望过十二哥儿后,到了晚上十二哥儿的病情就加重了。今日,哇……我的孩子,娘亲一定不会放过凶手的。” “荒谬!”谢氏气得浑身发抖,“十二哥儿没了,我也很伤心。但是,白氏你妄想将十二哥儿的死栽赃在本夫人头上,我告诉你,妄想。我看十二哥儿之所以没了,分明是你们照顾不周。” 顾大人盯着谢氏,“昨日你来过相思院?” 谢氏面无表情地说道:“妾身的确来过相思院,待了不足一盏茶的时间就离开了。妾身来的时候,十二哥儿已经睡着了,只是远远的看了眼。” “你胡说。”白姨娘大喊道:“你要看望十二哥儿,我说哥儿睡着了不同意,你却执意走进卧房,还伸手摸了摸十二哥儿。分明就是你害死了我的孩子,你还我孩子。” “荒唐!” 若非顾大人在此,谢氏一定打死白姨娘这个贱人。 “本夫人倒是不知道,只是随意碰触一下,哥儿就没了。” “谁知道你手上沾染了什么东西,说不定你对哥儿下毒,就是你害死了哥儿。老爷,请为十二哥儿做主,哥儿不能白死啊。” 谢氏大怒,“胡说八道。依着我看,分明是你们害死了十二哥儿。昨日我来的时候,就看你一脸憔悴,身体分明不大好。可你还要亲自带哥儿。是你将病气过给了十二哥儿,害死了你的亲儿子。” “我没有,我的身体好好的,我没有病。” “你这样子就是有病。” “够了!都给本官少说两句。” 顾大人满脸寒霜,怒火蹭蹭蹭地往上涨。 “哥儿的死,本官自会调查清楚。不相干的人,全都给我出去。大嫂,这是我们二房的家务事,也请你回避一二。” 大太太张氏点点头,“你们尽快处理吧,孩子也要尽快落葬。明日是侯府大喜的日子,哎,谁都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 说完,大太太张氏率先离去。 顾珍小声说道:“我们也都走吧。” 姑娘们鱼贯离去,顾玖落在了最后。 她回头,看着丫鬟翠柳。 翠柳眼睛红肿,“二姑娘还有什么事吗?” 顾玖摇摇头,饱含深意地说道:“人的心不能太大。” 翠柳一脸懵逼,“奴婢不明白二姑娘的话。” 顾玖挑眉,“白姨娘肯定明白。行了,我走了。” 翠柳目送顾玖离去,心里头惴惴不安。 二姑娘说人的心不能太大,难道指的是白姨娘。 翠柳下意识地朝卧房看去,白姨娘哭得正伤心。 顾琳还抱着十二哥儿的尸体在流泪。 不能吧! 那可是白姨娘的亲儿子,是白姨娘全部的希望。 二姑娘一定是在胡说八道。 对,肯定是在胡说八道。 “老爷,你要替我们的孩子做主啊!” 白姨娘小声痛哭流涕,显然是伤心到了极点。 顾大人蹙眉,“行了,先别急着哭。顾全,从衙门叫两个嘴巴紧实的人过来,尽快。” 顾全心领神会,“小的明白,小的亲自去办这件事。” 顾全急匆匆走了。 顾大人在主位上坐下,挥挥手,所有丫鬟,婆子,全都被赶了出去。 顾琳也被请了出去。 十二哥儿的尸体,抱在襁褓里,就放在床上。 小厮们守在门口,不许任何人靠近。 屋里就只剩下白姨娘,还有谢氏。 白姨娘在哭,哭得很可怜,很惹人同情。 谢氏盯着白姨娘,目光厌恶,贱人,只会扮可怜博同情。 她对顾大人说道:“老爷,你要相信妾身是清白的。十二哥儿的死,同妾身没有任何关系。 快天亮的时候,十二哥儿突然发烧,也是妾身安排人去请的大夫,一点时间都没耽误。 妾身如果真的包藏祸心,大可以借口睡着了拖着不请大夫。白姨娘根本就是得了失心疯,逮着人就咬。” 白姨娘哭着说道:“太太,你恨我,你冲着我来好了。你为什么要对无辜的孩子下此毒手。那是我的命根子啊,孩子没了,我的命也跟着去了半条。老天爷啊,叫我下半辈子怎么办啊。” “胡说八道。白氏,你再血口喷人,当心我撕烂你的嘴。”谢氏怒火中烧。 “够了!本官叫你们闭嘴,你们都听不见吗?” 谢氏委屈,“老爷,你也不相信妾身吗?” 顾大人冷哼一声,“十二哥儿到底是怎么死的,本官自会调查清楚。现在,你们二人都给本官闭嘴。” 谢氏也跟着哭了起来,委屈,伤心,愤怒。 谢茂过世的事情,对谢氏打击极大。 还没从打击中振作起来,如今又遇到白姨娘颠倒是非黑白,顾大人竟然相信白姨娘而不相信她,这一连串的事情,让谢氏心头发痛,浑身难受。 她捂着心口,坐在椅子上,一个劲的喘气。 顾大人皱着眉头,不满地看着谢氏。 谢氏轻咳两声,“妾身是清白的,就算是死,妾身也是这句话。” 白姨娘低着头哭泣,眼中闪过恨意和快意。 顾大人面无表情,不置可否。 顾玖回到了芷兰院,让小翠留意相思院的动静。 小翠领命而去。 青梅悄声问道:“姑娘,十二哥儿的死难道真有蹊跷?” 顾玖摇摇头,“并无蹊跷。” 有蹊跷的人是白姨娘。 “那姑娘对翠柳说的那番话?” 顾玖轻声一笑,“只是随口那么一说,没有别的意思。” 青梅心想,姑娘又在卖关子。 顾玖望着窗外,其实她也不确定自己的判断是不是对的。 如果是对的,十二哥儿的死,和谢氏没关系,只怕是和白姨娘有直接的关系。 白姨娘心也够狠,儿子刚死,就想着将计就计,算计谢氏一把。 如果她的判断是错的,那么就是她误会了白姨娘。 白姨娘只是因为失去儿子太过伤心,想要发泄,谢氏就成了最好的靶子。 顾玖耐心地等着相思院的消息。 顾全偷偷地从衙门请来两位仵作,私下里验尸。 仵作验尸有了结果。 顾全问道:“确定吗?” 两位仵作点头,“确定。不敢欺瞒顾管家。” 顾全咬咬牙,“行了,此事你们都烂在心里,别往外说。” “顾管家放心,规矩我们都懂。” 顾全分别给两人一个白包,命人送两人出府。 之后顾全去见顾大人。 “老爷,有结果了。” 顾大人面无表情地问道:“怎么说?” 顾大人有很多子女,十二哥儿的出生,他的确很高兴。 只是这个孩子三天两头的生病,顾大人心中隐有不耐烦,很快就对这个孩子没了耐心。 孩子自出生后,他就见过两回。对孩子实在是谈不上感情。 不过既然白姨娘说孩子是被人害死的,他还真要仔细调查一下。 他绝不允许府中有人胆敢谋害自己的子嗣。这无关感情,这是身为当家的人态度和原则。 顾全悄声说道:“孩子的确是病死的,似乎是因为过敏,加重了病情。” “过敏?”顾大人意外。 顾全点头。 顾大人问道:“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过敏吗?” 顾全摇头,“无法判断。” 顾大人蹙眉,无法判断,这事情就说不清楚了。 顾大人挥挥手,顾全躬身退下。 顾大人回到房里,谢氏和白姨娘齐齐看了过来。 “老爷,有结果了吗?”谢氏问道。 白姨娘还在抽泣,“请老爷替哥儿做主。” 顾大人板着脸,一脸严肃地说道:“孩子因为病重不治而死,同任何人都没关系。此事到此为止。” 哇! 白姨娘放声大哭,“我可怜的儿啊!” 谢氏松了一口气,“我就知道老爷一定会还我清白。” “你还我儿子,还我儿子。”白姨娘不依不饶,继续拉扯谢氏。 啪! 当着顾大人的面,谢氏一巴掌打在白姨娘的脸上。 谢氏一边关注顾大人的表情,一边说道:“白氏,你是在质疑老爷的判断吗? 老爷都说十二哥儿是病重不治而死,你还想闹到什么时候? 明日就是侯府大姑娘大婚的日子,再过几天又是顾班大喜的日子。 你是成心不让老爷好过,给府里添晦气吗? 过去老爷就是太宠你,让你养成了无法无天的性子。从今以后,你这脾气,得给我收一收。” 白姨娘捂着被打的脸颊,泪眼婆娑。 “老爷,太太她……” 白姨娘本想请顾大人为她做主,可是当她看见顾大人嫌恶的表情时,想说的话全都咽了下去。 顾大人板着脸,怒斥道:“都给本官安分点。谁要是故意惹是生非,本官耐心有限,你们都给我好自为之。” 说完,顾大人甩袖离去。 白姨娘坐在地上,神情变幻不定。 谢氏得意一笑,走到她身边,俯身,悄声说道:“白氏,你想趁机摆本夫人一道,可惜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你儿子死了,真是老天开眼啊。” 白姨娘猛地抬起头,眼神怨毒地盯着谢氏。 谢氏嘲讽一笑,“你儿子没了,身体毁了,就连最让老爷喜欢的如花容貌也没了,从今以后你拿什么同本夫人斗?你还敢用这种眼神看着本夫人,你信不信本夫人挖了你的眼睛,让你做个瞎老婆子。” 白姨娘呵呵冷笑,“我信!这世上就没有太太不敢做的事情。太太不如现在就弄死我。反正我儿子没了,我活着也没意思。” 谢氏冷哼一声,捏着白姨娘的下巴,“本夫人哪舍得你死。你要是死了,又怎么能体会生不如死的感觉。” 白姨娘盯着谢氏,眼中满是愤恨。 谢氏哈哈一笑,“就是这个眼神,保持这个状态。白姨娘,你可千万别让本夫人失望。” 谢氏甩开白姨娘,志得意满地离开了相思院。 白姨娘趴在地上,仇恨快要溢出身体,将她淹没。 丫鬟翠柳扶起白姨娘,“姨娘,你没事吧?” 白姨娘一把推开翠柳,“我完了。儿子没了,老爷也弃了我。” “姨娘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为何要这么说?” “呵呵……你看看我现在这副尊荣,我还能挽回老爷的心吗?没了老爷的宠爱,又没有儿子,我还有什么指望,我不如死了算了。” 翠柳哭了出来,“哥儿死得太惨了,老爷为什么就不肯仔细调查此事。” 白姨娘冷冷一笑,“不就是个庶子,死了就死了呗。老爷有那么多儿子,又怎么会在意一个刚出生的庶子。只是可怜我的儿,我竟然不能为他讨回公道。” 白姨娘悲从中来,翠柳一个劲的劝解她。 “姨娘别哭了,当心哭坏了身子。五姑娘还要指望你。” 白姨娘渐渐止住了哭声,也渐渐冷静下来。 “十二哥儿呢?” “管家带走了。” 白姨娘无声落泪,“我竟然不能送孩子最后一程。” 翠柳擦擦眼角,将白姨娘从地上扶起来,“之前二姑娘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 “她说一个人的心不能太大,奴婢没听明白。她说姨娘一定会明白这话的意思。” 白姨娘惊疑不定,顾玖看出来呢?不能吧。 她不动声色地问道:“二姑娘还说了什么?” 翠柳摇头,“没说别的。” 白姨娘呆坐在椅子上,沉默良久,才吩咐翠柳,“打一盘热水过来,伺候我洗漱。一会我要去见二姑娘。” 翠柳愣住,“姨娘这个时候去见二姑娘,合适吗?” 白姨娘呵呵一笑,“这个时候去见二姑娘,才是最合适的。” 翠柳不明白。她照着吩咐打来热水,伺候白姨娘洗漱。 白姨娘特意换了一件素净的衣衫,不施粉黛。因为哭得太久,眼睛都是红肿的。 她看着镜中憔悴的自己,自嘲一笑。 这副尊荣,难怪老爷对她生出了厌恶之心。 男人的心变得真快啊。短短几个月,就将她从天上打入尘埃。 不过她不会认输。 终有一天她会爬出来。 她要报复谢氏。 若非谢氏的迫害和恐吓,孩子不会一生下来就体弱多病,也不会早早的夭折。 一切的一切,罪魁祸首就是谢氏。 “走,随我去见二姑娘。” 第209章 触怒顾玖 不出顾玖的预料。 十二哥儿的死,顾大人和了一把上好的稀泥。 顾玖调侃道:“回到京城后,老爷和稀泥的本事是越来越强了。” 青梅说道:“奴婢想着,或许老爷也是没办法。” 顾玖吹了口滚烫的茶水,说道:“不是没办法,而是不想在这种事情上浪费时间。 老爷和太太私下里直接撕破脸,因为谢茂的死,老爷才愿意给太太两分体面,关系算是缓和了一点。可是在老爷内心深处,依旧是厌恶太太。 至于白姨娘,因为生孩子,容颜不再。老爷可是一个资深的颜控,没有姣好容颜的白姨娘,对于老爷来说,只是一个名义上的妾。 为了这两个人大动干戈,费时间费精力,老爷当然不肯。而且老爷对十二哥儿也没什么感情,自然犯不着大张旗鼓的查。” 青梅脸色一白,“这些话从姑娘口中说出来,感觉老爷好无情。无论是对太太,还是对白姨娘,都这么冷酷。” 顾玖捏捏青梅的脸颊,“这是男人的通病。所以别对男人抱有太高的希望。将要求放低一点,就不会那么失望难过。” 青梅望着顾玖,“姑娘对公子诏,也没有要求吗?” 顾玖轻声一笑,“自然是有要求的。不过他要是达不到我的要求也没关系,反正一开始就没抱太大的希望。” “奴婢希望姑娘能和公子诏和和睦睦,恩恩爱爱。” 顾玖缓缓摇头,“难!” 小翠从外面进来,“姑娘,白姨娘来了,就在院门口。” 青梅惊疑不定,“白姨娘刚死了儿子,就来找姑娘,她什么意思?我去将白姨娘打发走。” “不用,请她进来吧。” 顾玖拦住青梅,“白姨娘这个时候过来,我要是不见她,她不会善罢甘休。就让她进来,听听她说些什么。” 青梅嘀咕道:“白姨娘晦气。” 就算晦气,也得见一见。 白姨娘被请进书房。 顾玖端坐不动,语气清冷地招呼道:“白姨娘请坐,上茶。” 茶水端来,白姨娘却没动一下。 她坐了半边椅子,望着顾玖,“二姑娘最是聪慧,一定猜到了我的来意。” 顾玖摇头,“我不知道姨娘的来意,姨娘不妨开门见山同我说道说道。” 白姨娘想到十二哥儿的死,悲从中来。 她咬牙切齿地说道:“是太太害死了哥儿,老爷却不肯详查,我心里苦得很。我恨太太,这件事不会这么结束。” 顾玖似笑非笑地看着白姨娘,“姨娘爱子心切,我能理解。只是十二哥儿的死,当真是太太做的?” “不是她还有谁。当初我怀孕的时候,她就一直算计着我。若非我足够小心谨慎,孩子早就没了。 等到我生孩子的时候,太太她更是亲自到产房恐吓我,以至于孩子难产,自出生起就体弱多病。 说到底,哥儿之所以会病重而亡,全是拜太太所赐。” 白姨娘说到最后,一脸咬牙切齿,表情狰狞。 顾玖挑眉,“听人说,哥儿是因为过敏加重了病情,才会不治而亡。对此,姨娘不想说点什么吗?” 白姨娘开始哭了起来,“是我没照顾好哥儿,全都是我的错。老天爷要罚就罚我好了,为何偏偏罚在哥儿身上。” 顾玖偷偷翻了个白眼,说道:“行了,行了。姨娘在我面前说这些有意思吗?” 白姨娘擦掉眼泪,怯生生地说道:“让二姑娘见笑。” 顾玖曲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一下接着一下,像是一把重锤,敲击在白姨娘的心上。 白姨娘的心,扑通扑通地乱跳,跳得心乱如麻,一脸心虚。 最终,还是顾玖打破沉默,“今日一早,姨娘化妆了吧。我记得姨娘最爱用玫瑰花香的胭脂。” 白姨娘脸色一白。 顾玖没有理会她的的反应,继续说下去,“昨日老爷去了相思院,结果坐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离开了。 姨娘心思敏锐,显然已经意识到问题出在哪里。姨娘心里头很急,想要找回曾经的姣好容颜,不如就先仔细上个妆,用的是你过去最喜欢的玫瑰花香胭脂。 偏偏哥儿这个时候病情加重,你不放心哥儿,亲自抱起来哄他。谁能想到,你脸上的胭脂……” “不,不是这样的。” 白姨娘厉声打断顾玖的话,嘴里一直嘀咕着,“不是这样的,我没有上妆,这一切都是二姑娘你的猜测,做不得数。” 顾玖嘲讽一笑,“真相是什么,我想姨娘心里头比谁都清楚。不过姨娘也是厉害,我是极佩服的。 前脚哥儿没了,后脚你就想到将计就计,利用昨日太太去过相思院看望哥儿的理由,做一篇锦绣文章。 你算计到了一切,偏偏忽略了老爷如今对你的态度。 如果你依旧有一张姣好的容貌,今日你极有可能会成功。太太很可能会被打发到家庙反省。 可惜,千算万算,漏算了你自己。也高估了老爷的节操。” 白姨娘惨白着一张脸,浑身抖如筛糠。 扑通! 她突然给顾玖跪下。 “求二姑娘饶命,求二姑娘饶命。” 顾玖板着脸,“起来吧。十二哥儿是你的亲生孩子,你自己都不在意,他死了你都舍得利用他,我一个外人还能说什么。 他的死严格说起来只是意外,而你,显然也没想到上一个妆,就要了孩子的性命。 至于你和太太之间的争斗,那是你们两人之间的事情,我不干涉。” “不,不是这样。” 白姨娘急急忙忙地说道:“二姑娘年底就要出嫁了吧。我想二姑娘一定不放心三少爷。 太太一直憋着一肚子坏水,想要插手三少爷的婚事,毁了三少爷。 二姑娘在王府,王府事多,肯定没办法随时关注府里的情况。 但是我能,我会一直盯着太太。一有消息,我就会想办法禀报二姑娘,绝不让太太有机会伤害三少爷。” 顾玖眉眼一动,盯着白姨娘,“姨娘的意思是,你想同我合作?” 白姨娘连连点头,“求二姑娘给我一个机会。就算你不肯给我机会,也请你给琳儿一个机会。 琳儿还小,还要等几年才能出嫁。这回我是彻底得罪了太太,将来也不可能再有孩子。 等到琳儿说亲的时候,我都不敢想象太太会怎么针对她。 二姑娘,求你开开恩,你将来是皇孙妻,你发了话,连老爷都得听你的。求你给琳儿一个机会吧。我给你磕头。” 说完,白姨娘果真跪在地上磕头。 顾玖蹙眉,不悦。 青梅和青竹,两人一起,将白姨娘拉起来。 “姨娘,你能别玩磕头的把戏,行吗?瞧你把我家姑娘吓得。说话就好好说话。” 两个丫鬟强行将白姨娘拉了起来,按在椅子上,不准她动弹。 白姨娘一副怯怯的模样,望着顾玖,等着顾玖的回答。 顾玖拿起茶碗盖,轻轻拨动茶水水面。 有茶叶打着卷飘浮上来,又缓缓沉下去。 顾玖说道:“五妹妹的婚事,将来若是我能帮忙,自会尽一份了力。好歹姐妹一场,我也不想看着她所托非人。至于姨娘你,你给我安分点。我哥哥那里,你最好别打主意。你敢对我哥哥伸手,我就砍断你的手。你是知道的,我有这个本事,我保证说到做到。” 白姨娘浑身抖了抖,“二姑娘放心,我绝对不会对三少爷伸手,我还会防着太太对三少爷伸手。 二姑娘还不知道吧,太太偷偷让这高三福在外面相看颜色鲜嫩的丫鬟,准备给二姑娘做陪嫁丫鬟。” 青梅一听,怒了,“白姨娘,你别胡说八道。你以为你挑拨离间,就能有用吗?” 白姨娘辩解道:“我绝不是挑拨离间,更不是胡说八道。二姑娘要是不信,你派人盯着高三福,瞧瞧高三福最近都在忙些什么,就知道我有没有胡说。” 准备陪嫁丫鬟这种事情,谢氏真的做得出来。 她对白姨娘说道:“多谢姨娘提醒,此事我会留意。姨娘要是没别的事情,请回吧。” 白姨娘舍不得走,其实她还想得到顾玖的承诺,承诺会站在她这边,帮着她对付谢氏。 但是很显然,顾玖不可能对她做出类似的承诺。这一切,不过是她的痴心妄想而已。 白姨娘不甘心这么离去,她张嘴说道:“二姑娘,你母亲的死恐怕有些蹊跷。” 顾玖的眼神顺便变得冰冷,目光如刀,刀刀砍在白姨娘脸上,身上。 她冷着脸,说道:“姨娘慎言。我母亲过世的时候,你人还没有进府。我母亲怎么死的,你能有桂嬷嬷清楚?白姨娘,你最好适可而止,别逼我对你出手。” 白姨娘忙说道:“是我得了失心疯,胡乱说话。请二姑娘大人有大量,不要和我计较。” 顾玖冷笑一声,“你的确是得了失心疯,而且病得很重。为了让我帮你对付太太,你竟然敢拿我母亲的死做文章,你找死吗?” “不敢,万万不敢。” 顾玖面色冷漠,端茶送客,“青梅,送白姨娘出去。” “白姨娘,请吧。” 白姨娘无可奈何,被请出了芷兰院。 青梅怒道:“白姨娘太过分了。姑娘,要不要将哥儿死的真相告诉老爷和太太?” 顾玖微微摇头,“还没到时候。老爷正在气头上,得知了真相,说不定一怒之下就弄死了白姨娘。 白姨娘要是死了,谁和太太斗?胡姨娘,韦姨娘都是一副低调不惹事的态度,唯有白姨娘充满了斗志,要和太太一斗高下。 留着白姨娘,对我们有好处。当然,必要的时候,也要给白姨娘一个教训。否则她还以为我这里可以由她予取予求。” 青竹很有兴趣,“姑娘,要如何教训白姨娘?” 顾玖想了想,说道:“这事我们出面不合适,得芙蓉院的人出面才行。最好是让春禾出面,春禾有太太的命令,可劲的折腾白姨娘,让白姨娘知道点好歹。” 青梅忙说道:“想让春禾下死力气针对白姨娘,奴婢倒是有个办法。” 顾玖来了兴趣,“快说,什么办法?” 青梅小声说道:“奴婢听说,过去白姨娘受宠的时候,没少在老爷跟前说春禾她们的坏话。 那时候,白姨娘担心太太将春禾她们抬做姨娘,所以一有机会,总要说几句春禾她们的坏话。 前几年在西北的时候,春禾本有机会抬做姨娘,结果被白姨娘给破坏了。 这事,春禾只怕不知道。奴婢也是听一个出嫁的姐妹偷偷嘀咕过几句。” 顾玖暗暗点头,“想办法将这件事告诉春禾,让她狠狠收拾白姨娘一顿。” “奴婢明白。明儿去侯府赴宴,奴婢找机会和春禾说话。” 此事说定。 白姨娘离开芷兰院就后悔了。 她不该提先夫人苏氏,显然触及到了顾玖的逆鳞。 此事该如何补救?白姨娘想到了顾琳。 回到相思院,她叫人将顾琳叫到跟前。 顾琳眼睛红肿,“姨娘,你没事吧?” 白姨娘心情沉重地说道:“我没事,你也别太难过。明儿去侯府赴宴,记得开心一点。大喜的日子,可不能哭丧着一张脸。有机会多和二姑娘亲近亲近。二姑娘嫁做皇孙妻,将来你的婚事,恐怕还要指望二姑娘。” 顾琳咬着唇,神情悲戚,“弟弟要是没死,那该多好。” 这话像一把刀子戳在白姨娘的心头。 白姨娘撇开头,说道:“别再提你弟弟,就让他安安静静地离开吧。” “姨娘,你别伤心,我以后都不提弟弟。姨娘也要想开一点,没了弟弟,你还有我。” 白姨娘重重点头,替顾琳顺着头发,“所以你一定要争气,多和你二姐姐接触。只要她肯出手帮你,你的婚事就不用愁了。” “二姐姐真有这样的本事吗?” 白姨娘点头,“她比你想象得更有本事。你得记住,到了年底,她就是皇孙妻,她说的话比太太说的话都要管用。” “女儿明白了。女儿原本和二姐姐关系就不错,我想二姐姐一定不会拒绝我的亲近。” 白姨娘松了一口气,闺女有时候虽然笨了点,不过好在眼光不错,知道同顾玖拉近关系。 顾大人处理了内务后,一肚子火气。 没地方去,又不想回衙门,干脆约上几个同僚去喝花酒。 谢氏听闻顾大人又去喝花酒,气得肝痛。 春禾劝道:“太太息怒。老爷只是暂时的,过几天肯定就不会去了。” 谢氏阴沉着一张脸,“我不担心老爷喝花酒,我是担心老爷的心被狐狸精给收了。” 春禾语塞,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谢氏看着春禾,心念一动,“你跟在我身边有十年了吧。” 春禾说道:“奴婢从八岁起,就在上房当差。后来承蒙太太看重,提拔为一等丫鬟,贴身伺候太太。” “这么多年,辛苦你了。” “奴婢不辛苦。能在太太身边伺候,奴婢高兴都来不及。” 谢氏点点头,“为了我,耽误了你们的青春。你们几个丫鬟,年龄都不小了,我想着也该替你们打算打算。” 春禾心头一紧,也有些乱。 她小心翼翼地说道:“奴婢愿意一辈子伺候在太太身边。” 谢氏笑道:“如花似玉的一张脸,可不能浪费在我的身边。你放心,我定为你寻一门好亲事。” “多谢太太。全凭太太做主。” 春禾话虽然这么说,心里头却些心不在焉,差点因为走神出了差错。 好在她反应敏捷,在谢氏发现之前,弥补了错误。 她心里头乱糟糟的,不得要领。 等晚上回到房里歇息的时候,翻来覆去睡不着。 太太果真要将她打发出去吗? 嫁给小厮?嫁给管事?嫁给商人? 不管嫁给谁,哪有顾府的荣华富贵。 自小在富贵窝里面长大,虽是丫鬟,比许多人家的正牌小姐还要体面。 让她嫁给小厮?管事?商人?每日辛苦操劳,她哪里乐意。 太太真的没有想过,将她抬做姨娘吗? 第210章 送嫁 二十五,诸事大吉。 今天,顾玫大婚。 顾玖她们赶到侯府送嫁。 看着顾玫穿着大红色嫁衣,化着新娘妆,真美! 厚重的新娘妆,难掩顾玫的娇美如花。 “玫姐姐,你真美。” 顾玫娇羞一笑,紧接着又生出浓浓地不舍。 她拉着顾玖的手,“小玖妹妹,我舍不得你。以后我们就不能在学堂里一起读书。” “有韩家姐夫陪着玫姐姐读书。” “你又取笑我。等你大婚的时候,我定要取笑你几句。” “玫姐姐尽管取消我,我不怕的。” 顾玫笑了起来,捏捏顾玖的脸颊,皮肤又滑又嫩,“就知道你脸皮厚,我是比不上你的。” 顿了顿,她又说道:“小玖妹妹将来有任何麻烦,要是解决不了,都可以派人找我。只要我能帮上忙的,一定不会拒绝。” 顾玖笑道:“多谢玫姐姐。有你这句话,我心里头特别安心。你今天真的很美很美,韩姐夫肯定会看呆眼的。我得叮嘱送嫁的人,让他们别忘了嘲笑韩姐夫。” “他脸皮薄,别嘲笑得太狠了。” 顾玖大笑出声,“玫姐姐还没出嫁,就开始替韩姐夫着想。你们果然是夫妻同心。” “不和你说了,就知道取笑我。” 丫鬟盼春从外面进来,悄声对顾玫说道:“姑娘,贾府的人来了。” 顾玫蹙眉,“他们来做什么?大嫂的嫁妆已经还给贾家,他们还有脸上门?” 盼春说道:“贾府带着礼物上门,说是恭贺姑娘大婚。伸手不打笑脸人,夫人不好将他们赶出去。” 顾玫冷哼一声,对贾家极为鄙视。 “别让贾家人缠上大哥,大哥心里头还惦记着大嫂。贾家人就是想利用这一点,将他们家的姑娘塞给大哥做填房。真是痴心妄想。叫我说,就该使人提着棍子,将贾家人打出去。” 盼春苦着脸,“贾家人已经缠上了大少爷。” “什么?” 顾玫气坏了,“贾家人太不要脸了,他们就半点不讲究?” 顾玫作势要出去,替顾瑞教训贾家人。 顾玖同盼春一起拦着她。 顾玖劝道:“玫姐姐,你今天是新娘子,不可乱走动。我想我们应该给大堂哥多一点信任,他身为侯府嫡长孙,应付贾家的手段还是有的。” 顾玫蹙眉,“我是担心大哥心软,会被贾家人拿捏。” 顾玖却不这么想。 顾瑞是侯府精心培养的嫡长孙,侯府所有的优质资源,几乎都倾注在了顾瑞的身上。 顾瑞这人有智谋,有手段,没有辜负侯府对他的栽培。 过去他只是太爱贾氏,爱到失去了自我和原则。 然而如今贾氏已经过世,那份爱,已经被顾瑞埋葬在心里头。 贾家人想利用贾氏的香火情,拿捏顾瑞,只怕要落空。 顾玖说道:“玫姐姐,你就是太操心了。大堂哥这么多年,什么风浪没经历过,他一个人都闯了过来。贾家人想将姑娘塞给大堂哥做填房,不过是痴心妄想。你就别瞎操心,安心做你的新娘子。” 顾玫叹了一口气,“不是我瞎操心。小玖妹妹没见到,贾家人上门要大嫂嫁妆时的嘴脸有多丑陋。这是家丑,本不该往外说。过去我都没有声张,今日我真是憋不住,非要说几句不可。” 顾玖在顾玫身边坐下来,“玫姐姐你说,我听着。” 顾玫叹息一声,“过去贾老爷子还在的时候,贾家真的不错,样样看着都好。 自从贾老爷子离世,贾家开始走下坡路,贾家人的嘴脸就越来越难看,也越来越市侩,全都钻到了钱眼里面。 侯府和这样的人家做亲家,真是恶心透了。 我不是说大嫂不好,大嫂挺好的,就是身子骨弱,心思重,不好生养。 不瞒小玖妹妹,我母亲作为婆母,从未对大嫂说过一句重话。 我都说我母亲是世上最好好处的婆母,大嫂遇上我大哥,遇上我母亲,真的很有福气。可惜,她自己不惜福。” 顾玖也替贾氏叹息一声。 就她所看见的,顾瑞可能有做得不完美的地方,但是他全身心都扑到贾氏身上,这一点毋庸置疑。 至于大夫人小魏氏,至少顾玖看见的那部分还挺好。 顾玖说道:“大堂嫂已经过世,我们就不说她。” 顾玫点头,“是我多嘴,是该避讳。” 她吩咐丫鬟盼春,去外面盯着点。要是贾家人敢乱来,就立即禀报。 盼春领命而去。 顾玖说道:“玫姐姐,你可真爱操心。” 顾玫也自嘲一笑,“可能我就是个爱操心的命。” 吉时将到,迎亲的队伍到了侯府。 顾瑞趁机脱身,带着人堵在大门口不让进,考教新郎官的才学。 闹腾了一阵,新郎官顺利进门。 顾玫辞别父母家人,由顾瑞背着上花轿。 前往花轿的路走得很慢。 顾玫小声问道:“大哥,贾家人没有为难你吧。” 顾瑞说道:“你别担心我,贾家人我自会应付。” “贾家人想让你娶贾家姑娘做填房,你可千万不能答应。” 顾瑞笑了笑,“放心吧,我没那么糊涂。你到了代侯府,同韩大郎好好过日子。要是受了委屈,你就回来,我替你出气。” 顾玫抿唇点头,“你揍韩大郎的时候轻一点。” 顾瑞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会就开始护上了,果然是女生外向。” “不准胡说。我是怕大哥吃亏。” “区区一个韩大郎,拿下他不在话下。” 花轿快到了,顾玫通过红盖头,隐约看见。 她咬着唇,很是不舍。 “大哥,你一定要好好的,娶一个好姑娘为妻。我不想再见到你为谁心神憔悴。虽然这么说,对未来的大嫂很不公平。可我就是这么自私,我就盼着你能好。” “你别操心我,好好过好你的小日子。三朝回门的时候,我在府里等着你。到时候我要灌韩大郎的酒。都说酒桌上见人品,我就试一试他的人品。” “你要试他的人品已经晚了。我已经嫁给他。” 顾瑞笑了起来,“看见你们情投意合,我很高兴。” 他将顾玫送入花轿,郑重说道:“好好保重自己,不要委屈自己,我们舍不得你委屈。” 顾玫一下子哭了出来,“大哥,我也舍不得你们。” “别哭,小心将妆给哭花了,不好看。” 顾玫死死地咬着唇,憋着眼泪,不让眼泪落下。 喜娘催促起轿,说是不能耽误了吉时。 顾瑞心中不舍。 韩大郎抱拳说道:“大舅哥放心,我会好好待她。” 顾瑞板着脸,说道:“你要是不好好待她,就等着我的三尺青峰。” 韩大郎郑重点头,骑马出侯府,花轿跟上。 顾玖站在人群中,目送花轿出门,心中也有不舍。 顾珍擦着眼角,她都哭了。 很快就要轮到她出嫁,突然间竟然生出浓浓的不舍。 “二妹妹,我们都会幸福吗?” 顾玖点头,肯定地说道:“我们都会幸福。” 顿了顿,她又说道:“大姐姐放宽心,不要多想。许家是好人家。” 顾珍点点头,心里头纵容有些不安,这会她也要打起精神,不能让人说闲话。 接下来,大家回到花厅吃酒席。 顾瑞又被贾家人缠上。 贾家人似乎是吃定了顾瑞。 顾瑞不慎耐烦,亏得他脾气好,顾念这旧情,才没有翻脸。 顾玖想了想了,叫来青梅,“去,请大堂哥过来。说我有要紧事请他帮忙。” “奴婢这就去。” “将王依也带上。” 顾玖担心青梅吃亏。 青梅和王依一起去请顾瑞。 顾瑞仿佛找到了救星,趁机摆脱贾家人。 贾家人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看着顾瑞再一次脱身离去。 顾瑞见到顾玖,忙说道:“多谢小玖妹妹帮忙。” 顾玖抿唇一笑,“没什么,我只是顺手而为。” 顿了顿,顾玖问道:“贾家很难应付吗?” 顾瑞苦笑一声,“他们都是明月的家人,看在明月的份上,不好直接撕破脸。好在,过段时间我就要回军营当差。到时候他们想找我也找不到。” 顾瑞还是太厚道,为了贾氏,硬生生忍了贾家人无理纠缠。 否则以大夫人小魏氏的手段,早就撕破脸皮,将贾家人赶出去。 顾玖看出顾瑞不想提贾家的事情,她主动转移话题,“大堂哥怎么没去送嫁?” 按理说,顾瑞是玫姐姐的亲大哥,理应送嫁。 顾瑞说道:“我自愿替明月守孝一年,不方便去代侯府送嫁。” 原来如此。 “大堂哥对大堂嫂情深意重,我想大堂嫂在天有灵,一定希望大堂哥能过好以后的日子。” 顾瑞点点头,“我会的。小玖妹妹快入席吧,今天辛苦你了。” “不辛苦。” 酒席很丰盛,大家吃得很满足。 下午又接着听戏。 顾玖正在听戏,丫鬟来到她身边,“二姑娘,老夫人请你过去说话。” 顾玖看了眼戏楼,“老夫人是在楼上吗?” 丫鬟摇头,“老夫人不耐热,已经回房歇息。二姑娘直接前往松鹤堂便可。” “多谢。” 顾玖起身,带着丫鬟前往松鹤堂。 松鹤堂正房内,摆着冰盆。 丫鬟拿着团扇,替老夫人魏氏扇风。 老夫人魏氏感慨了一句,“没想到年龄越大,越来越不耐热。老身怕是活不了多少年。” 于嬷嬷忙说道:“老夫人一定能长命百岁。” 老夫人魏氏摆手,“真活到百岁,那就真成了老不死,儿孙们不知道有多嫌弃。” “老夫人千万别这么说,几位老爷夫人都是极孝顺的。” 此时,丫鬟进来禀报,“老夫人,小玖姑娘来了。” “快请她进来。” 顾玖走进松鹤堂正房,先给老夫人魏氏请安行礼。 老夫人魏氏笑呵呵的,“小玖,坐到老身身边来。” 顾玖从善如流,在老夫人魏氏的身边坐下。 老夫人魏氏拉着她的手,暗暗打量,“瞧着你又长高了?” 顾玖眉眼一弯,笑着说道:“今年的确长高了一些,年初做的衣裙已经短了,特意放了一截卷边。” 老夫人魏氏乐呵呵的,“看来你这身子骨是真的养好了。” “累老夫人担心,侄孙女的身体的确已经大好了。” “如此甚好。” 老夫人魏氏面色迟疑。 顾玖小声问道:“老夫人叫侄孙女过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老夫人魏氏说道:“再过几个月,你就要嫁到宁王府。有关皇室的事情,老身琢磨着,该和你详细说说。” 顾玖立马挺直了背脊,她现在最缺乏的就是关于皇室,皇宫的消息。感觉自己就像是个聋子,瞎子一样。很多时候,她所得到的消息,不知道慢了别人多少拍。 老夫人魏氏先是挥挥手,丫鬟们全都退了出去,于嬷嬷则守在门口。 接着,老夫人魏氏压低声音对顾玖说道:“梅嫔你知道吧?” 顾玖点头,梅嫔的大名,她如雷贯耳。 就因为梅嫔将八皇女虐待致死,天子才会在宫里掀起大清洗。连带着宁王也被发配到北邙山守皇陵。 老夫人魏氏说道:“梅嫔已于昨日自尽而亡。” 顾玖心头一跳,“是自尽还是被自尽?” 老夫人魏氏暗暗点头,反应很迅速,不错不错。身在皇家,万万不能反应迟钝。 “梅嫔是自己选择自尽,还是被自尽,这些都不重要。梅嫔死了,估摸着宫里的大清洗也快结束了。接下来,那些王爷皇子,宗亲外戚,就得小心了。” 顾玖面色一凝,皇宫烧的那你把火,终于烧到了皇室宗亲头上了吗? 顾玖小声问道:“宁王已经被发配守皇陵,宁王府暂时应该没事吧。” 老夫人魏氏缓缓摇头,“别忘了皇长孙正在京营历练。老身记得,公子诏也在京营历练。 如果这二人能够克制,不惹出事情来,宁王府应该能平安度过天子烧的第二把火。 如果皇长孙和公子诏成心不对付,二人闹出动静来,天子的目光自然会被吸引到宁王府。 届时,宁王府能不能平安度过,还得看运气。” 顾玖蹙眉,小声问了一句,“会影响到侄孙女同公子诏的婚事吗?” 老夫人魏氏同样压低声音,说道:“这正是老身叫你来的原因。不管宁王府处境如何,只要人没死,公子诏用不着守孝,你都得嫁给公子诏为妻。 有可能你刚嫁过去,就要面临圈禁,甚至被贬为庶人。小玖,你做好准备了吗?” 顾玖先是面色微变,之后平静地说道,“回老夫人的话,侄孙女已经做好了准备。” 嫁给公子诏是注定的事情,她除了硬着头皮往前冲,别无他法。不过她坚信,坚持往前冲,总能冲出一条康庄大道。 老夫人魏氏暗暗点头,不说别的,顾玖这份镇定功夫很不错。 老夫人魏氏提醒顾玖,“以防万一,小玖,你得提前做好准备。钱财方面,你得多留点心。宁王府真要出了事,多少人情关系都没有银子好使。” 顾玖起身,郑重拜谢,“多谢老夫人提醒,侄孙女谨记老夫人的教诲。” “别这么多礼。” 老夫人魏氏亲自将顾玖拉起来,“除了钱财方面,身边的人,你也得提早打算。 你身边的丫鬟都是极好的,然而等你到了王府,你身边的几个丫鬟除了能照顾你外,帮不上任何忙。 你身边缺少一个了解皇宫皇室情况的老人。有这样的人在你身边,你才能从容应对任何变故。” “请老夫人帮我!”顾玖郑重请求。 老夫人魏氏笑了起来,“小机灵鬼。方嬷嬷,你请出来见一见小玖这丫头。” 顾玖好奇地朝屏风后面看去。 一位面容严肃,不苟言笑,打扮老气,看着不好相处的嬷嬷从屏风后面走出来。 老夫人魏氏对顾玖说道:“方嬷嬷过去在惠妃娘娘身边伺候,惠妃娘娘没了后,她一直在宫里当差,前两年才从宫里出来。老身不放心你,就请方嬷嬷帮你一段时间。方嬷嬷执意先要考教你,才决定是否肯帮忙。” 第211章 银钱 顾玖上前,躬身一拜,“请嬷嬷助我。” 方嬷嬷神情冷漠地打量顾玖。 “二姑娘客气。” 顾玖抬起头,看着方嬷嬷,“嬷嬷不愿意助我吗?” 方嬷嬷冷声问道:“二姑娘是想求平安,还是想求前程?” 顾玖挑眉,这是在考教她。 她很坦然地说道:“平安我要,前程我也要。” 方嬷嬷嘴角扯了扯,估计很少笑的原因,表情看上去有些怪异。 她说道:“二姑娘看着柔弱,野心倒是不小。没听说过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吗?” 顾玖点点头,“这话自然听过。只是我这人比较贪心,想要平安,却不想平庸。” “身处皇室,野心太大,可不是一件好事。”方嬷嬷提醒顾玖。 顾玖眉眼微动,笑了起来,“身在皇室,没有野心,才是一件要命的事情。有野心,不见得就是一件坏事。” 方嬷嬷好奇地问道:“二姑娘的见地,如此与众不同。可是有人教导?” 顾玖摇头,“无人教导。全是我个人的想法。” 方嬷嬷暗暗点头,“二姑娘对于嫁给公子诏,有什么想法和打算?” 顾玖很坦诚,“多攒钱,拉拢一切可以拉拢的人。必要的时候,直接架空王妃,掌控王府。进而染指皇宫。” 老夫人魏氏同方嬷嬷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她们二人都没想到,顾玖现在就想着要架空王妃,还要染指皇宫。 这份野心,可不是一般的大啊。是太大了。 方嬷嬷不动声色地同老夫人魏氏交换了一个眼神。 这就是你一直夸赞的侄孙女?野心如此大! 老身也不知道啊。小玖这孩子,平日里看着知礼懂事,哪想到她竟然一早就打算要以下克上,架空王妃,染指皇宫。这,这,小玖这孩子,应该是胡说的吧。 我瞧着可不是胡说,她是真的有这个打算。我再问问她。 方嬷嬷一脸严肃地问道:“二姑娘,你有想过做后宫之主吗?” 后宫之主?当皇后? 顾玖摇头,“没想过。” “是没想到,还是没这想法?” 顾玖似笑非笑地看着方嬷嬷,“当不当后宫之主,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权财人得抓在手里。” 方嬷嬷了然,顾玖明显更看重实际的好处,而非虚名。 “如果我到到了二姑娘身边,二姑娘打算如何用我?” 顾玖上下打量方嬷嬷,“自然是人尽其才。” 方嬷嬷微微闭上眼睛,片刻之后,她朝老夫人魏氏看去。 老夫人魏氏忙问道:“方嬷嬷,你看我这侄孙女可入得了你的眼?” 方嬷嬷点头,郑重说道:“奴婢愿意伺候二姑娘。” 说完,就是一拜。 顾玖大喜过望,“嬷嬷,快请起。嬷嬷愿意帮我,我心中太高兴了。嬷嬷尽力帮我,将来我为嬷嬷养老送终。” 一直面容严肃地方嬷嬷,表情终于有了龟裂的迹象。 她内心激动,却习惯于压抑情绪,“二姑娘愿意替奴婢养老送终?” 顾玖郑重承诺,“我愿意为嬷嬷养老送终。” “谢谢二姑娘。”方嬷嬷难得动情,背过身偷偷擦拭眼角。 老夫人魏氏说道:“方嬷嬷,你别难过。小玖是个好孩子,你该高兴。” 方嬷嬷点头,“是,奴婢的确该感到高兴。我这是喜极而泣。” 老夫人魏氏又叮嘱顾玖,“小玖,方嬷嬷精于皇室之事,她定能帮你大忙。你一定要尊重她。” “多谢老夫人提点,在侄孙女的心目中,方嬷嬷就是我的前辈。” “如此甚好。” 方嬷嬷擦掉眼泪,“不敢当二姑娘的前辈。奴婢会尽全力帮助二姑娘,助二姑娘心愿达成。” 顾玖笑了起来,笑得很灿烂。她终于不用再当聋子瞎子,有了方嬷嬷在身边,宫里和皇室的消息,她也能第一时间了解。 方嬷嬷主动退了出去。 老夫人魏氏指着博古架,对顾玖说道:“将上面那个桃木匣子拿下来。” 顾玖听话,从博古架上面取下了桃木匣子。 老夫人魏氏又说道:“打开看看。” 顾玖狐疑,不过还是听话地打开桃木匣子。 匣子里面放着银票,具体数目不知。 顾玖诧异,“老夫人,这是?” 老夫人魏氏说道:“这是老身给你准备的压箱底银子,一共两千两,你收好了。” 顾玖连忙拒绝,“侄孙女不能要,太多了,不能要。” 她将桃木匣子合上,放在老夫人魏氏的手边。 老夫人魏氏故意板着脸,故作不满地说道:“长者赐不能辞,这是老身的心意,你必须收下。老身送出去的东西,也没有收回来的道理。 这? 顾玖很为难,“老夫人,两千两实在是太多了。不如侄孙女拿一百两……” 老夫人魏氏不高兴地说道:“那怎么行!给你两千两你就得收下两千两。快拿走,不要让老身浪费口舌。” 顾玖无法,只能收下。 “谢谢老夫人慈爱。老夫人对侄孙女太好了。” 顾玖内心感动。 老夫人魏氏笑呵呵的,“干什么做这个样子。你呢,从小到大也不容易,又被指婚给公子诏。老身多替你着想一点,也是应该的。要是你祖母还活着,她会比老身更宠爱你。” “我都没见过祖母。” “你是见过的,只是那时候你还小,不记得了。” 老夫人魏氏又叮嘱了许多话,顾玖都一一记下来。 见老夫人露出疲态,顾玖起身告辞。 走出正房,就见到方嬷嬷站在屋檐下等着她。青梅她们就在几步远的地方。 顾玖喊道:“青梅,你们过来。我给你们介绍,这位是方嬷嬷。从今以后,方嬷嬷就在我身边当差。你们要像尊重我一样尊重方嬷嬷。” 方嬷嬷忙说道:“姑娘折杀奴婢。奴婢只是一个下人,岂敢和姑娘平起平坐。” 顾玖笑道:“嬷嬷言重了。你不是下人,你是我的嬷嬷。” 青梅带头,四个丫鬟齐声说道:“见过方嬷嬷。” 方嬷嬷面容依旧严肃,她先是嗯了一声,将青梅几人从头到脚的打量了一番。 “我姓方,人称方嬷嬷。从今以后,我们一起伺候二姑娘。” “请方嬷嬷指教。” 青梅她们都是满肚子疑问,却也知道现在不是问问题的时候。 顾玖笑道:“好了,大家都认识了。我们先回戏楼。” 到了戏楼,大家都知道顾玖身边多了一位方嬷嬷,是老夫人魏氏赏赐给她的。 大夫人小魏氏咦了一声,别人不认识方嬷嬷,她却一清二楚。 方嬷嬷可是宫里的老人,前两年因为病了一场,才从宫里出来。 原本老夫人魏氏要将方嬷嬷接到侯府荣养,方嬷嬷拒绝了。 方嬷嬷没有丈夫,没有子女,只有一兄一弟,外加一堆侄儿侄女。 按理,她可以靠着侄儿养老。 然而,她的兄弟,她的侄儿,都是一群吸血鬼,趴在她身上吸血。 在钱财被耗尽之前,方嬷嬷果断离开了老家,回到京城,赁了一个小院子独自居住。 老夫人魏氏每个月派人送点米面肉菜过去。 方嬷嬷平时做点针线,或是教导小姑娘学规矩为生。 没想到,老夫人魏氏竟然能说动方嬷嬷重新出山,到顾玖身边伺候。 大夫人小魏氏一琢磨,就想明白了其中的缘由。 老夫人魏氏一定是担心顾玖嫁到王府,身边没个得用的人,这才说服方嬷嬷出山。 方嬷嬷身为宫里的老人,对皇室宗亲,对后宫是是非非,再清楚不过。 顾玖嫁做皇孙妻,身边的确需要这么一个人指点。 大夫人小魏氏眉眼一动,吩咐丫鬟,“去,给方嬷嬷上一杯茶。再端一把椅子,让方嬷嬷坐着听戏。” “奴婢遵命。” 二夫人王氏凑过来,“大嫂,顾玖身边的方嬷嬷,莫非就是从宫里出来的方嬷嬷?” 大夫人小魏氏点头,“正是从宫里出来的方嬷嬷。” 二夫人王氏笑了起来,“听说方嬷嬷在宫里还有不少徒子徒孙,顾玖得了方嬷嬷,就等于是得了方嬷嬷在宫里的人脉。老夫人果然心疼顾玖。” “二弟妹可别不服气。” 二夫人王氏掩唇一笑,“大嫂真会说笑,我哪有不服气。我们侯府的姑娘,没有一个嫁入皇室。方嬷嬷跟在孩子们身边,的确是大材小用。还是顾玖身边最合适。” 大夫人小魏氏多嘴了一句,“现在宫里不太平,老夫人也是担心顾玖嫁到王府遇到为难的事情,才安排方嬷嬷到顾玖身边伺候。” 二夫人王氏心领神会,悄声问道:“宁王府会出事吗?” 大夫人小魏氏摇头,“这事不好说。” 二夫人王氏看着楼下的顾玖,顿时生出怜惜之心。 “小玖这孩子也是可怜,摊上一个不靠谱的爹,又摊上一门不靠谱的婚事。” 大夫人小魏氏蹙眉,“弟妹慎言。一切都没发生,你别瞎说。” “大嫂放心,这话我不往外说。” 丫鬟给方嬷嬷上了茶,又端来椅子请方嬷嬷落座。 方嬷嬷谢道:“请代奴婢谢过大夫人。” “嬷嬷尽管坐,我家夫人还说,嬷嬷得空的时候,去她那里说会话。” “一定。” 方嬷嬷端端正正地坐下来,位置就在顾玖的侧后方。 顾玖小声同她说道:“嬷嬷安心坐着,没人敢说闲话。” “多谢姑娘。” 方嬷嬷或许是因为常年板着脸,脸部肌肉线条十分僵硬,实在是做不出多余的表情来。 谢氏留意到顾玖那边的动静,皱起眉头。 她同张氏嘀咕,“老夫人无缘无故,怎么赐了个嬷嬷给二丫头?难道是嫌弃我们顾府的嬷嬷不好吗?” 心中却想着,芷兰院又要多一个人的开销,好在是公中出钱。 大太太张氏朝方嬷嬷多看了两眼,瞧着面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她说道:“弟妹别胡说,老夫人绝无嫌弃我们顾府的意思。” 谢氏暗自哼了一声,心道张氏惯会粉饰太平,拍老夫人的马屁。难怪老夫人喜欢她。 顾玥攥着手绢,眼角余光关注着方嬷嬷。 老夫人给顾玖赏赐嬷嬷,却没给她,老夫人的心都偏到天上。 这些人眼睛都瞎了吗?为什么一个二个都说顾玖好?为何没人夸她? 想当初在西北的时候,她是何等的风光。对比现在的遭遇,顾玥心里头的愤怒快要掩饰不住。 方嬷嬷猛地转头,盯着顾玥。 方嬷嬷本就严肃,目光更是锐利如刀,一刀刀的凌迟顾玥。 顾玥浑身一抖,好可怕的眼神。 方嬷嬷眼神轻蔑,顾府的三姑娘,是个不安分的主。 像顾玥这样的人,她在宫里见过太多了。 心比天高,自以为是,善妒,自恃有点本事,整日里想要搅风搅雨。 她得替顾玖盯着顾玥。 顾玥收回目光,专注戏台。 心头却在大骂,老巫婆,凶什么凶。不就是仗着老夫人的余威。 他日,她要是得了势,一定要将老巫婆的眼睛挖出来,撒上盐,让老巫婆自己吞下。 听完戏,大家纷纷告辞回府。 春禾抽空,走了一趟厨房,针线房,库房,门房。 等到晚饭的时候,白姨娘发现,厨房只送来几个粗面馒头,外加一碗稀得能看得见碗底的菜粥。 白姨娘愣了愣,不敢置信。 “怎么回事?你们厨房是不是送错了饭菜,将下人的饭菜送给我?” “姨娘真会说笑。有的吃就不错了,姨娘就别挑剔了。奴婢告辞。” 厨房婆子不给白姨娘丝毫脸面,就差直接唾面,甩着手绢,腰身一扭一扭地走了。 白姨娘惊住。 翠柳怒骂:“厨房婆子欺人太甚。这是给人吃的吗?连下人的饭菜都不如,她们竟然敢送给姨娘吃。奴婢这就去厨房找她们评理去,奴婢非撕烂她们的脸皮不可。” 白姨娘咬着牙,脸色铁青,“别去。” 翠柳急得跺脚,“人善被人欺。要是不去厨房闹一场,她们会当姨娘好欺负,只会变本加厉地作践姨娘。” 白姨娘脸色极为难看,“你去闹也没用。厨房的人哪有胆子作践我,分明是奉命行事,是太太要作践我。” 翠柳急了,“姨娘,那我们怎么办?难道以后每天就吃粗面馒头外加一碗水吗?这也太作践人,太太是要姨娘往死里逼啊!要不要去求一求二姑娘。二姑娘今非昔比,只要她发了话,厨房就不敢这样作践姨娘。” 白姨娘缓缓摇头,“别找二姑娘。二姑娘的香火情,要到关键时刻才能用。” 白姨娘要是知道,她能有这待遇,全拜顾玖所赐,不知道会不会后悔昨日去见了顾玖。 顾玖为人大方,一般小事情,她都懒得计较。 但是这不代表顾玖什么都不计较,相反,她很爱记仇。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小女子报仇十日都嫌晚。 昨日,白姨娘耍心眼,惹怒了顾玖。顾玖岂能让她好过。 这不,白姨娘今日就迎来了水深火热的日子。 今天,只是刚开始。 以后,白姨娘的日子只会越来越难熬。 白姨娘吃着粗面馒头,没滋没味,心酸无奈,狠狠哭了一场。 顾琳得知此事,跑过来,白姨娘又陪着哭了一场。 顾琳怒道,“我去找厨房那帮婆子,非撕烂她们的嘴不可。这事不能完,姨娘,你等我的好消息。” 白姨娘有心阻止,话到嘴边却又咽下。 她不能去闹,但是顾琳闹一闹,说不定会有效果。 粗面馒头,稀粥,吃过一回就再也不想吃了。 翠柳说道:“奴婢陪五姑娘去。” 顾琳怒火中烧,果然带着人去厨房大闹。 顾琳小胳膊小腿,哪里是厨房婆子的对手。 厨房婆子个个膀大腰圆,一把就将顾琳推倒在地上。 “好啊,你们竟然敢对五姑娘动手,活腻了吗?”翠柳指着厨房婆子怒骂。 厨房婆子们呵呵冷笑,一脸轻蔑不屑,“有种你们就去告啊。” 顾琳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我现在就去见父亲。你们都给我等着,我不会放过你们。” 第212章 大嫂 顾琳从地上爬起来,跑到外院求见顾大人。 顾大人得知事情原委后,没见顾琳。 他说道:“内院的事情,自有太太处置。叫五丫头回房歇着,不准掺和这些事情。另外派人警告白姨娘,再敢利用五丫头出来闹事,就给本官滚到佛堂反省。” 管家顾全都愣了下,万万没想到顾大人对曾经宠爱过的女人如此绝情。 “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去。” 顾大人不满地瞪了眼顾全。 顾全连忙躬身退下,去劝解顾琳。 顾琳得知顾大人不肯见她,还警告她不准掺和这些事情,一副受到了惊吓的样子。 “不会的,父亲怎么会如此绝情?一定是假的。父亲,父亲,我是琳儿啊……” “五姑娘不想牵连白姨娘受苦,就赶紧闭嘴吧。老爷都说了,内院的事情,全凭太太做主。” 顾琳被打击得体无完肤,捂着嘴哭了出来,“怎么会这样。父亲怎么会如此绝情?管家,你是不是弄错了?父亲过去最宠爱姨娘的,为什么弟弟才走,父亲就变得如此绝情?我不信,我不信。” 管家顾全叹了一声,“老爷一直都是这样,五姑娘以后就会习惯的。” 一直都是这么绝情吗? 顾琳愣住。 在她心目中,千好万好的父亲,原来是如此的冷酷又绝情。 原来过去十多年,她一直受到了蒙骗。 顾琳哭着走了。 翠柳苍白着一张脸,小心翼翼地问顾全,“管家,我家姨娘该怎么办?” 顾全说道:“忍着吧。” 要忍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翠柳心生绝望。 消息传到芙蓉院,谢氏哈哈大笑,一脸得意洋洋。 “白姨娘和我斗,找死。春禾,这回你做得不错,是该给谢氏一点颜色看看。好叫她知道后院还是本夫人说了算。” 春禾藏起自己的私心,说道:“奴婢也是不忿白姨娘过去,给了太太那么多气受。趁她病,要她命,不能轻易放过她。” 谢氏连连点头,“你说的没错。白氏这个贱人就是欠教训。” 春禾出门,前往茶水间。 白姨娘过去仗着受宠,敢在老爷面前诋毁她。她就让白姨娘活得连个下人都不如。 就是来自春禾的报复。 白姨娘吃着连下人都不乐意吃的饭菜,饭菜要么咸了,要么没半生不熟,要么有虫子,要么一口咬下去,就是一块石子。 幸亏她牙口好,要不然已经成了缺牙女人。 不仅如此,针线房还安排了许多针线活给她做,多到从早到晚,点着油灯熬夜都做不完。 很快白姨娘的眼睛就受不住了,一个劲的流泪。 门房却不准她们主仆出门。强行出门,门房直接一棍子打来。 受了几次苦,白姨娘主仆再也不敢硬闯门房。 只能盼着顾琳早日过来。 顾琳在顾大人哪里受了打击,好几天萎靡不振。 期间,顾班大婚,娶小张氏为妻。 小张氏是个圆脸姑娘,性格爽朗,很爱笑。 她进门第二天,给所有人送上亲手做的针线活。 顾玖说道:“大嫂的针线活真好,我是远远不如。” “二妹妹太谦虚了,以你的聪明才智,花点时间,针线活肯定比我强。” “大嫂别夸我,针线活我真不行。不过大嫂如果需要新的花样子,我倒是能帮上忙。” 小张氏笑道:“那便说定了。改日我来妹妹这里求几样花样子。” 小张氏进了门,大太太张氏就带着她管家理事。 在议事堂的时候,大太太张氏非常有耐心地给小张氏介绍府中的情况,每个管事婆子的脾气性情。还将过去的账目搬出来,让小张氏先学着算账。 小张氏拿起算盘,亲自算账。 果然是练习过的,算盘打得很溜。 大太太张氏见了,暗自点头。 谢氏看着这一幕,酸溜溜的。就想讽刺张氏。 谢氏说道:“大嫂也太着急了,新媳妇才刚进门,连一个月的新婚期都没度过,就开始让新媳妇管家。这不太合适吧。” 小张氏停下算盘,笑着说道:“二婶娘不清楚情况,难怪有误会。是侄儿媳妇央求婆母带着我管家,替长辈们分忧。” 大太太张氏乐呵呵的,“薇薇这孩子,自小就是闲不住的。她想替我们分忧,也是一片孝心。我做婆母的,岂能打击孩子的积极性。等弟妹做了婆母,想必也会同我有一样的想法。” 谢氏:呵呵…… 等她做了婆母,就得给儿媳妇立规矩。想管家?门都没有。 谢氏正幻想着如何给儿媳妇立规矩,小张氏就来打脸。 “二婶娘,厨房的账目不太对。” 谢氏冷哼一声,板着脸,怒问:“哪里不对?大郎媳妇,说话做事稳重点,你才几门几天,就敢挑我的错?” 小张氏先是低头一笑,然后不卑不亢地说道:“据侄儿媳妇了解,相思院的伙食被减了八成,为何厨房的账本,相思院还是按照过去的标准供应饮食和茶水? 这减掉的八成,到底是减了,还是没减?如果减了,那减掉的八成伙食费去了哪里?还请二婶娘教我。” 谢氏脸色铁青,“放肆!” 小张氏似笑非笑,“账目不清楚,不能含糊了事。” 谢氏咬牙说道:“二房的家务事,你一个晚辈,有什么资格过问?” 小张氏微微低头,“侄儿媳妇自然没资格过问二房的家务事。只是账目不清楚,侄儿媳妇就不得不问一声。” 顾玖挑眉,小张氏果然有胆,进门数天,就敢直接打脸谢氏。 她这是要挑起大房和二房的争斗吗? 顾玖朝大太太张氏看去。 大太太张氏面无表情,只顾着喝茶。 看样子,小张氏今天闹这一出,婆媳二人早有默契。 顾玖出声说道:“大嫂,能不能将账本给我看看?” 小张氏欣然答应,“早就听说二妹妹算账又快又好,今儿总算能见识。” 顾玖接过账本,拿起算盘准备算账。 顾玥阴测测地说道:“二姐姐,你可要想清楚,你是哪房的人?” 顾玖笑了起来,“不用三妹妹操心,我是哪房的人我比你更清楚。” 啪! 谢氏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大嫂,你就是这样教导儿媳妇的吗?她一个晚辈,竟然敢来质疑长辈,还有没有规矩?” 大太太张氏说道:“薇薇的规矩很好。而且她也不是质疑弟妹,她只是在质疑账本。下人们做账本的时候,难免会有疏漏,所以才要查账。而且这厨房吧,难免藏污纳垢,理应过一段时间就清理一遍。” 妯娌二人说着的话时候,顾玖已经拿起算盘开始算账。 噼里啪啦! 算盘清脆的声音,在议事堂内响起。 小张氏暗暗惊呼。 她自诩算账又快又好,在娘家没人比得上她。却没想到,强中还有强中手。 顾玖算账,比她更快更好,而且姿态优美,令人赏心悦目。 小张氏想到,难怪顾班总说顾玖如何如何出色。的确是有原因的。 很快,顾玖算完了账目。 算盘声停下。 大太太张氏问道:“小玖,账目算清楚了吗?” 顾玖点头,“算清楚了。相思院的伙食费,和实际情况的确对不上。比如这上面的老母鸡汤,恐怕是进了某个厨房婆子的肚子里,却算在了白姨娘头上。” 谢氏目光阴狠地盯着顾玖。 顾玖面色平静,坦然面对谢氏,“太太最近忙着准备三妹妹的嫁妆,对厨房疏于管理,让厨房婆子钻了空子,这是难免的。不过太太身边的几位姐姐,也该提醒太太一声,不能眼睁睁看着太太被厨房婆子给蒙蔽了。” 春禾收到顾玖发出的信号,急忙站出来,说道:“都是奴婢不好。奴婢一忙起来,就忘了派人盯着厨房那边,让厨房婆子钻了空子。请大太太,太太,大少奶奶责罚。” 大太太张氏笑了笑,说道:“我不罚你,让你家太太罚你。弟妹,问题找出来了,就得整改。相思院主仆吃多少记多少,可不能再拿过去的标准来糊弄人。这前后一对比,银子差了不少,都进了那起子贼心烂肠的人的兜里。” 谢氏笑了起来,“大嫂提醒的对。大郎媳妇果然能干,刚进门就查出账目问题。二丫头平日里多能干的,怎么就没看出厨房的账目有问题?” 顾玖:怪我了。 顾玖说道:“是我疏忽了。我将厨房婆子想得太好了,没想到都是一群没下限的人,逮着机会就要贪墨。我建议,将厨房婆子狠狠整治一顿。” 谢氏瞥了眼顾玖,“整治了厨房婆子,谁做饭给大家吃?二丫头,想事情得周全。” 顾玖笑了起来,“太太提醒的对,厨房婆子不能全部整治。干脆将贪墨银钱的人抓出来,打一顿板子赶出去。” “是该如此。”大太太张氏点头赞同。 谢氏脸色微变。 谁不知道,如今在厨房管账人是她谢氏的心腹。抓贪墨,等于抓她的人。 顾玖这死丫头,果然和大房是一伙的,都来给她添堵。 谢氏板着脸说道:“厨房婆子固然要惩治,但是也要顾念她们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件事,你们就别费心了,我自会处置。” 大太太张氏似笑非笑地看着谢氏,“我相信弟妹,一定会好好整治厨房上下。弟妹不会让我失望吗?” 谢氏皮笑肉不笑,“大嫂放心,不敢让你失望。” “那就好。” 小张氏出了一回风头后,就安静下来,没再找谢氏的茬。 忙完后,谢氏甩袖离去。显然肚子里还憋着火气。 大太太张氏随后离去。 顾玥收拾文房四宝,叫住准备离去的小张氏。 “大嫂。” “三妹妹何事?” 顾玥冷冷一笑,“二房的事情,你能别管吗?你管她相思院吃了多少,花了多少,反正这笔钱都该给我们二房。” 小张氏义正言辞地说道:“三妹妹这话我不赞同。我们大房同你们二房还没分家,钱财都是公中的,理应算清楚每一笔账目。等将来分了家,别说相思院减了八成的开销,就算相思院主仆一粒米都不吃,我们大房也绝不过问。” 顾玥嗤笑一声,“你可真多事。” 小张氏蹙眉,“三妹妹说话客气点。我毕竟是你的长嫂。我想三妹妹也不希望传出不懂规矩的名声吧。” 顾玥脸色铁青,紧接着笑了起来,“大嫂不愧是管家婆,再见!” 小张氏气死了,她正风貌正茂,到顾玥嘴里就变成了管家婆。 她拉住顾玖,“二妹妹,我显老吗?” 顾玖没忍住,笑了出来,“大嫂别介意三妹妹的话,她嘴巴臭,你别和她一般见识。” 小张氏摸摸自己的脸,“我应该不显老的,对吧。” 顾玖点头,“大嫂貌美如花,怎会显老。说你老的,都是眼瘸。” 小张氏笑了起来,“二妹妹,你真会说话。对了,三妹妹的脾气一直这么臭吗?” “她啊,大嫂多观察几天就清楚了。” 看来顾玥的脾气真的很臭。 小张氏说道:“三妹妹很快就要嫁入海西伯府,她这脾气,能适应海西伯府的刀光剑影吗?” 顾玖说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看她的造化吧。” 顾珍的婚期,定在七月。比顾玥的婚期早了二十天。 大太太张氏为银钱发愁。 今年,府中至少要办四场婚礼,顾班的婚礼已经办完了,银子也都花了出去。 接下来,就是顾珍。 之后是顾玥。 年底就轮到顾玖。 嫁妆,婚礼,都要花费不少钱。 今年花钱的地方太多,远远多于往年,极大可能今年会闹亏空。 故此,大太太张氏才要敲打谢氏,让她收敛一点。贪钱不能贪得那么明目张胆。 公中快没钱了,今年的收益要到年底才能入库。 大老爷和顾大人,二人开销又大。儿郎们在外当差,都少不了开销。 府中每日只见到花钱,没看到入账。 翻着账本,大太太张氏发愁。 看来只能让外面的铺子,庄子,先将上半年的收益交上来。如此方能应付下半年的开销。 大太太张氏吩咐丫鬟芍药,“你去问二太太,珍丫头和玥儿的婚事,二房准备宴请哪些人?席开多少桌?” 芍药领命,“奴婢这就过去。” 这会二房的人都在芙蓉院。 许家送来聘礼,足有三千两。将胡姨娘和顾珍高兴坏了。 有了这三千两,顾珍的嫁妆终于上万两,说出去也是极有面子的。 今天是个好日子,大家正高兴的时候,海西伯府也送来了聘礼,足有一万两。 顾玥大喜过望。 有这一万两的聘礼,加上谢氏替她准备的两万两嫁妆,就能凑足三万两的嫁妆。 三万两,一百六十台,也是极风光的。 谢氏看着许家送来的聘礼,绸缎棉布,珠宝玉器占了多数。 她神情淡淡地说道,“将这些聘礼,一会都搬到芷兰院。老爷命二丫头替珍丫头准备嫁妆,这事我就不掺和了。” 顾玖站出来,“劳太太费心。我这就让人将聘礼抬下去。免得占着地方。” 谢氏呵呵一笑,“是挺占地方的。而且同海西伯府的聘礼比起来,实在是寒酸。” 胡姨娘脸色微变,担心地朝顾珍看去。 顾珍完全不在意谢氏的讥讽。 只要嫁妆到手,谢氏的态度,顾珍根本不在意。 她是庶出,嫁妆能有一万两,她已经很满足了。 比顾玥少,无所谓。 顾玥的嫁妆还比顾玖少呢。 论丢脸,顾玥岂不是比她更丢脸。 青梅带着婆子进来,将聘礼一一登记,然后抬回芷兰院库房放着。 “母亲,先看看海西伯府送来的聘礼。”顾玥难掩激动。 谢氏翻着聘礼礼单,勉强满意。 “开箱做登记。” 箱笼打开,顾玥凑上前翻看。 谢氏蹙眉,“玥儿,端庄。” 顾玥不好意思的笑笑,回到位置上。 谢氏命丫鬟清点聘礼。 绸缎布匹,珠宝首饰,压箱银子,竟然还有一栋别院。 顾玥惊喜。 第213章 放火 “母亲,聘礼全算在我的嫁妆里吗?” 顾玥小心翼翼地问道。 谢氏点头应下,“这些聘礼,自然该和嫁妆一起,由你带到海西伯府。” 顾玥太高兴了,看顾珊顾玖都觉着顺眼了许多。 她冲顾珍说道:“大姐姐,你别羡慕我。” 顾珍:呵呵! “三妹妹想多了,我不羡慕你。” 顾玥得意一笑,嘴上说着不羡慕,其实内心羡慕得不要不要的吧。 她看着顾珍,一副我什么都懂,你瞒不了我的表情。 顾珍给恶心坏了,直接甩了个白眼给她。 顾琳突然说道:“不知道王府会送多少聘礼?有两万两吗?” 顾玥脸色一垮。 顾玖笑了起来,顾琳果然是老实人。 顾玖说道:“不管王府送多少聘礼,都没关系。多少我都接受。” 顾玥嗤笑一声,她才不信。顾玖分明是在粉饰太平。 “二姐姐,你嫁的可是皇孙。要是王府没有两万两聘礼,那就说明,王府根本不重视这门婚事。二姐姐,你可要多留点心啊。王府不重视这门婚事,等于不重视你。等你嫁到王府,可怎么办啊。” 顾玖笑了笑,说道:“三妹妹就爱瞎操心。都没发生的事情,你在瞎担心什么?听说爱操心的人容易老哦,三妹妹千万注意。” 顾珍原本是在偷笑,结果不小心笑出了声。 顾玥脸色难看,“多谢二姐姐关心,你放心,我肯定没你老得快。” 顾玖挑眉一笑,“我们拭目以待。” 谢氏左右看看,算了,既然已经休战,她就懒得出面。 “太太,芍药求见。” “让她进来。” 丫鬟芍药走进芙蓉院正房。 “奴婢给二太太请安。我家太太让奴婢来问一声,珍姑娘,玥姑娘就快大婚了,不知二太太打算请哪些人,宴开多少席?我家太太也好提前做好准备。” 谢氏眉眼微动,“离着珍丫头的婚期还有一个来月,你家太太怎么这么着急。” 芍药笑了笑,躬身说道:“二太太没操办过婚事,不知道这婚事麻烦得很。现在开始预备,说实话已经有些晚了。还请二太太抓紧时间,不要耽误了两位姑娘的终身大事。” 顾玥和顾珍一听这话,全都着急起来。 胡姨娘甩了个眼神给顾珍,让顾珍不要出头。 顾玥望着谢氏,“母亲,女儿的婚礼,是不是先该拟定宾客名单?” 谢氏板着脸,对芍药说道:“你回去告诉你家太太,珍丫头的婚礼,宴开,十桌。玥儿的婚礼,宴开四十桌。” 芍药问道:“二太太确定了吗?” 谢氏嗯了一声,“确定了,你就照实回话。” “奴婢晓得了。二太太您忙,奴婢就此告辞。” 芍药离去。 顾珍绞着手绢,低着头,心头满是委屈。 胡姨娘尴尬一笑,“太太,珍丫头的婚礼,宴开十桌,是不是少了点?” 谢氏闻言,嘲讽一笑,“不是我不想多请几个亲朋好友上门,而是请不来。珍丫头是庶出,你以为有多少人乐意上门吃一个庶出丫头的喜酒?” 胡姨娘张口结舌,只能用目光安抚顾珍。 顾珍委屈坏了,偏偏不好说什么。 谢氏轻蔑一笑,“珍丫头你别不服气。你是庶出,你就得认命。 就算我给你宴开四十桌,你认为会有那么多人上门吗? 不过是平白浪费人力物力和钱财,还惹来亲朋好友的笑话。 玥儿大婚,席开四十桌,那就不一样了。她是嫡出,嫁的又是海西伯府的二公子。 亲朋好友,外加老爷官场上的同僚,同窗,都会上门捧场。 你呢,身为庶出,能有一门好婚事不容易。心别太大,安心待嫁吧。” 顾珍抽泣道:“我听太太的。” 胡姨娘偷偷抹泪,替顾珍委屈。 谢氏见胡姨娘母女二人都是一副伤心的模样,反而乐了,心里头痛快得很。 庶出就是庶出,就得摆正自己的身份和位置。整天妄想得到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真是欠教训。 “二丫头,你大姐姐的嫁妆都置办好了吗?” 顾玖点点头,“劳太太关心,已经置办好了。” 谢氏似笑非笑地看着顾玖,“二丫头办事就是利落。” 顾玖低头一笑,“父亲亲口交代我,务必尽快为大姐姐置办好嫁妆,我岂敢怠慢。” 一说起此事,谢氏就是满肚子的不痛快。 她身为当家太太,顾大人竟然越过她,让顾玖置办嫁妆,这不是打脸是什么。 自那以后,要是哪个丫鬟敢在谢氏面前提起此事,谢氏非抽她嘴巴不可。 然而谢氏不敢抽顾玖的嘴巴。 她是很想抽顾玖的嘴巴,可惜底气不足。 顾玖不仅是原配嫡出,还得到顾大人的支持,又被指婚给皇孙。 一重重的身份,就像是一个个砝码,谢氏对顾玖越发忌惮。盼着早点将顾玖打发出去,眼不见心不烦。 谢氏说道:“今儿就先这样吧,我乏了,你们都退下。” 谢氏不愿意自取其辱,主动结束了今天的谈话。 顾玖率先站起来,告辞离去。 其他人紧跟上。 顾珍还在难过,胡姨娘一直劝解她。 顾玥走到半路上,突然停下脚步。 “聘礼有一对翡翠玉镯,我怪喜欢的。我去问母亲讨来,先佩戴几日。” 顾玥兴冲冲地回到芙蓉院。 丫鬟们见到顾玥都没阻拦。盖因为最近谢氏对顾玥的态度还不错。 芙蓉院的丫鬟个个都是人精,谢氏对顾玥不错,她们自然也会为顾玥行方便。 顾玥走到正房门口,听到母亲谢氏正在说嫁妆,迟疑了一下,就躲在门后面没进去。 春禾将嫁妆单子交给谢氏,“太太,这是奴婢拟定的嫁妆担心,您请过目。” 谢氏接过嫁妆单子,细细翻看。 春禾在旁边说道:“加上海西伯府的聘礼,嫁妆合计两万五千两,还有五千两的压箱银子。奴婢考虑到三姑娘到了海西伯府,要打赏下人,特意准备了三百两的散碎银子,以及十两左右的铜钱。” 谢氏满意地点点头,“给玥儿准备这些嫁妆足够了。她的婚事也就这样,用非常手段谋来的,毕竟不光彩。将来只能指望珊儿的婚事。无论如何,珊儿的婚事一定要明媒正娶,绝不能闹出闲话。” “太太说的是。四姑娘的嫁妆,是不是也该提前预备着?” 谢氏笑了起来,“自然要提前预备着。光是一应用具,床,柜子诸如此类,我得先派人到南边搜罗上好的木材回来,然后请匠人做家具。” 春禾随口问道:“不知太太打算为四姑娘准备多少嫁妆?” 谢氏笑道:“珊儿懂事知礼,定能嫁个好人家。她的嫁妆,少说得准备四万两。” 哐! 门外响动。 “谁在外面?”谢氏大为不满。 芙蓉院内,竟然有人敢偷听,找死吗? “奴婢出去看看。” 春禾三步并作两步走出门,一个人都没见到。 不过一只香炉滚落在地上。 春禾蹙眉,将香炉捡起来放桌上。 她来到外面,叫住刚从茶水间出来的冬梅,“刚才谁来过?” 冬梅说道:“三姑娘啊!她说找太太,要聘礼里面的一对翡翠镯子佩戴几天。” “你确定是三姑娘?” 冬梅连连点头,“怎么啦?” 春禾尴尬一笑,“没什么,就随口问问。” 春禾心头有些紧张,三姑娘定是听到了她和太太的对话,受了刺激然后跑了。 春禾回到正房。 谢氏问道:“刚才谁在外面?” 春禾斟酌了一下,不想节外生枝,就没说实话。 “回禀太太,没有人。想是刚才起了风,小丫头没将香炉放好,被风一吹,香炉落在地上,发出了动静。” 谢氏板着脸,“吩咐下去,以后做事都仔细一点。” “奴婢遵命。” 顾玥一口气冲出了芙蓉院。 丫鬟见她手腕上空荡荡的,又见她脸色难看,于是问道:“姑娘,太太不答应吗?想来也是,那毕竟是聘礼,自然不能随意拿出来佩戴。万一磕碰坏了,可就麻烦了。” 顾玥冲丫鬟低声怒吼,“闭嘴,都给我少说两句。” 几个丫鬟低头不语,暗地里吐舌头做鬼脸。猜测三姑娘一定是在太太那里受了气。 顾玥茫然得行走于花园内。 同样是嫡出,她和顾玖的嫁妆差距那么大,她认了。谁让她嫁的人不是皇孙。 可是凭什么顾珊的嫁妆,也要越过她。 难不成顾珊也能嫁给皇孙吗? 呵呵! 不知不觉,顾玥来到了芳草堂。 顾珊就住在芳草堂内。 顾玥抬头看着院门上的牌匾,心中恨意滔天。 她推门而进,不等婆子禀报,直接往里面冲。 “三姑娘,你先等等,奴婢先通报一声。” “不用了。我与四妹妹之间,用不着这么客气。” 顾玥直接闯进卧房,就看见顾珊正在做针线活。 顾玥嘿嘿嘿地笑起来,“四妹妹,你很意外我会过来吧。” 顾珊的确很意外,她放下针线活,请顾玥到侧间喝茶。 “三姐姐这个时候怎么来了?” 顾玥笑道:“想来看你,就来了。没想到四妹妹竟然还学着做针线活,怎么不交给下人们做?” 顾珊说道:“我就是学着做做荷包,手绢,别的我也做不好。三姐姐喝茶。” 丫鬟将茶杯放在顾玥手边。 顾玥端起茶杯,心里头冒出一个念头,如果她将这杯滚热的茶水泼在顾珊的脸上,会出现什么后果? 越想,越是冲动。 顾玥的手都在颤抖。 顾珊伸出手,替顾玥端稳茶杯,并且关心地问道:“三姐姐不舒服吗?” 顾玥回过神来,摇头笑笑,“没事。这茶太烫,我一会再喝。” 说罢,就将茶杯重新放回桌面。 顾珊笑了起来,“我差点忘了,三姐姐不爱喝太热的茶水。” 顾玥看着窗外,滚滚热浪,“这么热的天,喝着热茶,岂不是更热。四妹妹,很快我就要出嫁了,你有什么话想和我说的吗?” 顾珊愣了下,紧接着说道:“祝愿三姐姐心想事成,同赵姐夫白头偕老,恩恩爱爱。” 顾玥拿着手绢,掩唇一笑,“四妹妹说话,还真是一点新意都没有。不过比起过去讲大道理还是好多了。” 顾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三姐姐不喜欢我讲道理,那我以后不讲就是。” 顾玥似笑非笑地盯着顾珊,“四妹妹果真这么听话?” 顾珊特别认真地说道:“我不愿同三姐姐起纷争,我们毕竟是亲姐妹。” 亲姐妹三个字,就像是一把刀狠狠地剜在顾玥的心上。 呵呵! 亲姐妹! 嫁妆却相差了一倍。 她的婚事的确是用手段谋来的,可那也是海西伯府。 凭什么她就要低人一等,还是低顾珊一等? 给她只准备两万两嫁妆,多一文钱都不肯给。给顾珊却准备四万两嫁妆,还一副以顾珊为荣的模样。 呵呵! 这就是亲姐妹啊! 世上竟然如此偏心的母亲。 顾玥盯着顾珊的脸,想着,要是划烂顾珊的脸,母亲还怎么以顾珊为荣。 “四姐姐,你看着我做什么?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顾玥回过神来,笑了笑,“你脸上干净得很,没有东西。” 顾珊松了一口气,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顾玥打量屋里的布置,“四妹妹一如既往的爱看书。” 顾珊说道:“比不上二姐姐。二姐姐屋里的书才多,算得上博览群书。” 顾玥嫌弃,“你干什么同二姐姐学。学她不好,人会变得越来越刻薄。” 顾珊张口结舌,“二姐姐她不是刻薄,她为人很大方的。” “我说她刻薄,她就是刻薄。怎么,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吗?” 顾珊蹙眉,“三姐姐,你今天怎么了?之前你不是挺高兴的吗?” 顾玥冷笑一声,“你问我怎么呢?我也想问问四妹妹,你到底给母亲灌了什么迷魂汤,让母亲处处惦记着你?什么好东西,都留给你。就连你的嫁妆都要比我多,凭什么?” 顾珊反问,“什么嫁妆?我不知道三姐姐你在说什么。” 啪! 顾玥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少给我装蒜。你告诉我,你到底用了什么办法,让母亲对你另眼相看。你说啊!” 顾玥推了一把顾珊。 顾珊撞在椅背上,生痛。生理泪水都落了下来。 看着顾珊落泪,顾玥心里头无比的畅快。 “你不敢承认是吗?表面上一副懂事知礼的样子,背地里没少用手段吧。你赢了,母亲如今是彻底弃了我,你很得意是吧。” 顾玥一把抓起顾珊的衣领,将她拉起来,“你说话啊?你哑巴了吗?” 顾珊挣扎,试着推开顾玥。 “三姐姐,你发什么疯。你放开我。” “好啊,我现在就放开你。” 顾玥手上使劲,重重地将顾珊推出去。 顾珊跌倒在地上,胳膊痛了个半死,更多的眼泪落下来。 “三姐姐,你出去。我这里不欢迎你。” “轮不到你来欢迎我。” 顾玥抄起桌上的茶杯,就朝顾珊砸去。 “三姑娘,你住手。” 顾珊的丫鬟听到动静,从外面冲进来,抓住顾玥的手。 顾玥没留意,茶杯直接跌落在地上,溅了她一身的茶水。 顾玥大怒,反手就给了丫鬟一个巴掌,一脚又踢在丫鬟的腹部。 丫鬟撞在书桌上,痛得直不起腰来。 贵玥怒火中烧,拿起桌上的砚台朝丫鬟砸去。 “不要!” 顾珊大喊,站起来就朝顾玥冲去。 两姐妹一起倒在地上。 顾玥心一横,直接拿着砚台朝顾珊的背上砸去。 不知砸在了什么位置,顾珊昏了过去。 顾玥愣住,紧接着将顾珊推开。 她站起来。 一身狼狈。 走上前,砚台直接往丫鬟身上一砸,丫鬟痛呼两声,没了声息。 顾玥见顾珊主仆二人纷纷昏倒在地,呵呵地笑了起来。 真爽! 真好! 她将砚台丢掉,四下张望了一眼,最后取出火折子,点燃了几本书。 火舌一下子窜起来,顾玥自己都吓了一跳。 她盯着地上的两人,咬咬牙,心一狠,赶紧跑了出去。 任由房间里的火舌蔓延。 第214章 抓人 离着芳草堂不远的芷兰院,王依突然指着天上,“起火啦!” 顾玖闻声,急忙从屋里出来。 就看见芳草堂方向,浓烟滚滚。 “快救火,快去外院叫人。” 说完,顾玖率先冲了出去。 芳草堂门口,丫鬟婆子们大哭大叫,不知所措。 顾玖拉住一个丫鬟,“怎么回事?” 丫鬟哭着说道:“四姑娘,四姑娘还在里面没出来。” 顾玖脸色一变。 这么大的火,怎么救人。 “奴婢进去救人。” 王依主动站出来。 顾玖大叫,“赶紧去拿一床棉被过来,再提一桶水。” 棉被和水都准备好了。 王依将棉被披在身上,顾玖提着水桶,全部淋在棉被上。 她叮嘱王依,“注意安全,实在不行就赶紧出来。” 王依重重点头,“奴婢晓得。” 说完,王依深吸一口气,冲进了方草堂。 “呜呜……我家姑娘不会有事吧。” 方草堂的丫鬟一个个都在哭,全都是一副又惊又怕的模样。 顾玖怒斥,“都给我闭嘴。说,到底怎么回事?天干物燥,小心火烛,不知道吗?为什么会起火,都给我说清楚?” “奴婢们不知道啊!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火已经烧起来了。二姑娘,真的不关奴婢们的事情啊!” 顾玖板着脸,“你们说不关你们的事情,那我问你们,火是从哪里烧起来的?这个你们总知道吧。” “是从正房烧起来的,奴婢可以肯定。” “四姑娘没能出来,要是有个万一,奴婢也不活了。” 丫鬟们又都哭了起来。 顾玖见问不出更多的话,也就懒得理会她们。 起火的消息,转眼传遍全府。 越来越多的人来到芳草堂。 管家顾全组织人手灭火。 一听说顾珊还在里面,气得直跺脚。 谢氏大惊失色地赶来,得知顾珊还没救出来,立马嚎啕大哭。随手捡起一根竹条就朝芳草堂的丫鬟们抽去。 “四姑娘没出来,你们怎么有脸跑出来。我告诉你们,四姑娘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让你陪葬。” “出来了,出来了。” 灭火的小厮婆子大叫起来。 王依抱着一个人冲了出来。 谢氏见状,立马冲了上去,“是不是珊儿?珊儿,你没事吧。” 王依救出来的正是顾珊,她说道:“四姑娘还有气。” 说完,又要往里面冲。 顾玖叫住她,“怎么回事?” 王依说道:“还有人在里面。” 什么,还有人? “是红菱,红菱还在里面。” 红菱是顾珊的丫鬟。 小厮拦住王依,“你别进去,让我们进去。” 小厮取过王依身上的棉被,往上浇水,就冲了进去。 谢氏抱着顾珊大哭,“快来人啊,快叫大夫。” “弟妹别着急,已经派人去叫大夫了。” 大太太张氏带着大少奶奶小张氏来到芳草堂。 小张氏说道:“二婶娘你别着急,我们已经派人去衙门禀报二叔父。相信二叔父很快就会赶回来。” 顾玖板着脸,朝昏迷不醒的顾珊走去。 方嬷嬷拉住顾玖,微微摇头。 顾玖小声说道:“嬷嬷放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方嬷嬷迟疑,没有再拦着顾玖。 顾玖上前,先是伸手诊脉。 脉象虚弱,不过并无大碍。 看来顾珊并没有吸入太多烟尘。 等等,顾珊脑后的头发有凝结。 顾玖伸手分开头发,做检查。 谢氏突然冲她怒吼:“住手!你想做什么?你到底是何居心?” 顾玖面无表情地说道:“四妹妹后脑勺有伤,像是被人击打过。” “你说什么?” “弟妹,赶紧将珊儿放下。” 大太太张氏一声令下,婆子们七手八脚将顾珊从谢氏的怀里拉出来,放在担架上。 谢氏嚎啕大哭,“你们要对珊儿做什么?你们想干什么?” 张氏安抚谢氏。 顾玖趁机检查顾珊的伤口,的确是击打伤。 可能这才是顾珊昏迷不醒的真正原因。 有小丫鬟来到芍药跟前说事。 芍药听着听着,脸色就是一变。 她急忙来到大太太张氏身边,“启禀太太,有人看见起火的时候,三姑娘从芳草堂出来。” 大太太张氏脸色一愣,“没看错?” 芍药摇头,“应该没看错。” 大太太张氏咬牙切齿,“将芳草堂的丫鬟婆子全部抓起来,一个个审。同时派人将顾玥找出来。” “奴婢遵命。” 谢氏愣愣地望着张氏,“大嫂,你在做什么?你是在怀疑这件事同玥儿有关系吗?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大太太张氏板着脸,“是不是胡说八道,问过之后就知道了。” 此时,救人的小厮出来了。 丫鬟红菱被救了出来。 顾玖上前检查,没死,还有一口气。但是吸入了太多的烟尘。 顾玖正想着该开什么方子,青梅拉着小翠来到她身边。 “姑娘,不得了。小翠刚得到一个大消息,你听了保证吃惊。” 顾玖朝小翠看去,“什么消息?” 小翠紧张得都结巴了。 方嬷嬷往她后背一拍,她才恢复了镇定。 小翠恢复正常后,急忙说道:“有人看到起火的时候,三姑娘从芳草堂出来。现在找不到三姑娘,很可能火就是三姑娘放的。” “顾玥放火?”顾玖蹙眉。 小翠重重点头,“千真万确。大太太已经派人去找三姑娘。” 顾玖问道:“确定三姑娘没在房里?” 小翠又点头。 顾玖拿着手绢擦拭双手,“走,随我去竹院看看。” 竹院是顾玥居住的院落,离芳草堂很近。 方嬷嬷悄声问顾玖,“姑娘怀疑三姑娘就藏在里面吗?” 顾玖点点头,“有这个怀疑。不是说后门和二门都没看到顾玥出去,顾玥要么藏在竹院,要么就藏在……” 顾玖回头,看着远处的花园,“要么就藏在花园里。我们先搜查竹院。” 顾玥竟然敢伤人,还敢放火,果然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她难道不知道这么做会有什么后果吗? 难道不知道,一旦被人发现,她也完了吗? 芍药正带着人在竹院搜查。 见到顾玖,她上前行礼,“见过二姑娘。二姑娘怎么来了?” “芍药姐姐,找到顾玥了吗?” 芍药摇头,“还没找到。” “我随便看看,不耽误芍药姐姐。” “二姑娘请便。” 顾玖来到书房,随意翻阅摆在书桌上的书籍。 大部分书籍都是崭新的,显然顾玥平日里不喜看书。 不过其中一本家规,已经被翻得起了毛边。 想到顾玥曾数次被罚抄写家规,顾玖就明白过来。 她随意翻阅家规,然后被上面的内容给惊住。 一个个‘死’字,像是一把把刀子,闪烁着锋利的寒光。 顾玥心中要积累多少仇恨和愤怒,才能写下这么多死字。 从前面的工整,到后面的潦草,下笔越来越重,代表着顾玥压抑的负面情感,越积越多。 终于到了今天,顾玥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突然爆发出来。 顾玖拿起这本书,交给青梅,“收好。我们去花园。” 方嬷嬷跟在她身边,小声说道:“姑娘,顾玥此刻很危险。姑娘还是远着点。” 顾玖点头,“我知道,多谢嬷嬷提醒。我会远着她。” 顾玥伤害顾珊并放火,有可能是一时激情。 此刻,顾玥躲了起来,犹如惊弓之鸟。她后不后悔不清楚,但是一定很惊恐。 花园里很多人,管家顾全亲自带人搜寻顾玥的下落。 后门和二门确定没见到顾玥,那么顾玥极大可能就躲在花园里。 小张氏盯着搜寻的人,“每一个地方都必须搜到,务必将三姑娘找出来。” “大嫂怎么在这?”顾玖上前询问。 小张氏见到顾玖,表情缓和了许多,“二妹妹来了。事情你应该听说了吧。” 顾玖点头,“听说了。” 小张氏说道:“无论是不是顾玥放的火,当务之急,都必须将人找出来。迟了,我担心会出意外。” “大嫂费心了。” 小张氏摇摇头,“都是我该做的。二妹妹不如先回房等消息。” “不了,我还是在这里等着。” 顾玖观察周围的情况。 花园她常来,不过她最喜欢的地方是花圃,其他地方不是那么熟悉。 小翠偷偷告诉顾玖,“姑娘,奴婢知道假山里面有个小小的石洞,你说三姑娘会不会藏在里面?” 顾玖说道:“走,我们过去看看。” 顾玖带着人来到假山。 小厮已经搜过假山,没找到人。 小翠和王依请命,“姑娘,奴婢二人先进去查看,你在外面等消息。” “你们注意安全。” 王依笑了起来,“姑娘放心,有奴婢在,三姑娘伤不了人。” 小翠和王依进了假山里面。 顾玖站在外面等消息。 方嬷嬷说道:“三姑娘干出这种事情,一开始觉着意外。细细一想,这种事她的确干得出来。三姑娘说话做事都透着一股冲劲,今日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竟然对四姑娘下此毒手。” 顾玖面无表情地说道:“不管顾玥有什么理由,敢伤人放火,就要承担应有的代价。” 方嬷嬷悄声说道:“这么大张旗鼓地找三姑娘,事情肯定瞒不住。一旦传到海西伯府,奴婢担心海西伯府的婚事有可能会告吹。” 顾玖板着脸说道:“就算婚事告吹,也是顾玥咎由自取。” “姑娘,找到了。” 小翠从山洞里跑出来,“三姑娘藏在山洞最里面,好不容易才找到。” 很快,王依拖着顾玥出来。 顾玥独身一人,浑身狼狈。 顾玖走上去,没有一句废话,抬起巴掌就朝顾玥脸上打去。 “你敢打我?你凭什么打我?” 啪! 啪啪啪! 顾玖连着打了顾玥七八个耳光,打得顾玥不敢张嘴说话,两边脸颊全部肿了起来。 “只是打你几巴掌,算是轻的。就凭你做的事情,打死你都不为过。” “啊啊啊……你凭什么打我。” 顾玥怒吼。 此时,身后传来凌乱的脚步声。 谢氏和张氏都来了。 谢氏脸色铁青,冲上来,一巴掌,直接将顾玥扇风。 王依没拉住顾玥,顾玥倒在地上。 谢氏沉默不语,又冲上去,用手打,用脚踩。 如果谢氏大吼大叫,顾玥还有点希望翻身。 而今,谢氏的沉默,只能说顾玥在谢氏这里已经被判了死刑。 眼见顾玥被打得鼻青脸肿,大太太张氏赶紧命人拉住谢氏。 “将三姑娘带下去,带回房安顿。等二老爷回来再做处置。” 接着,大太太张氏又安抚谢氏,“弟妹,别打了。事情还没问清楚,等问清楚再说。” 谢氏气喘吁吁,打人也是一件体力活。 她指着顾玥,声音嘶哑地说道:“你不是我闺女,我没生过你这么恶毒的女儿。” 顾玥一言不发,嘴角肿了起来,眼神怨毒地盯着谢氏。 谢氏呵呵冷笑一声,抬手又朝顾玥打去。 张氏急忙拦住,呵斥下人,“都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将三姑娘带下去。吩咐顾全,下封口令。谁敢乱说,我撕了他的嘴巴。” 丫鬟芍药领命而去。 顾玥也被带了下去。 谢氏身体一软,朝地上倒下去。 “弟妹,你没事吧。” “太太?太太你怎么啦?” 顾玖诊脉,“气急攻心,加上天气炎热,有轻微中暑的的迹象。带到房里安顿,痛风散热,喂点消暑药。” “听二姑娘的,赶紧将你家太太抬下去。”张氏呵斥春禾等人,都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做事。 混乱逐渐平息,火势也被扑灭。只余下一簇簇的烟雾。 芳草堂彻底被毁,必须重修修建。目前肯定没办法住人。 顾珊吸入烟尘较少,后脑勺的伤势也不严重,用了药很快就能恢复过来。 丫鬟红菱头上的伤势较为严重,吸入烟尘过多,需要一段时间的休养才有可能恢复。 谢氏吃了消暑药,喝了水,散了热,恢复了一点。 春禾告诉她,“太太,老爷回来了。正在赶过来。” 谢氏灰白着一张脸,“扶我起来,去竹院。” “太太,你的身体?” “我没事。这件事必须尽快处理。” 谢氏和顾大人几乎同时来到竹院。 夫妻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谁都没说话。 顾玖从房里迎了出来,“给父亲太太请安。三妹妹就关在房里。” 顾大人嗯了一声,“二丫头,你先退下,这里本官自会处理。” 顾玖躬身领命,出了房门。 不过她并没有离开,她站在屋檐下,听着屋里的动静。 顾大人同谢氏一起进入卧房,丫鬟小厮全都在外面候命。 屋里气氛凝重。 顾玥躺在床上,无知无觉,仿佛死了一样。 顾大人沉默不语的走上去,一把抓起顾玥的手腕,将顾玥从床上拉起,直接扔在地上。 顾玥吃痛,却一声不吭。 顾大人冷笑一声,“事到如今,你还敢摆出这副嘴脸。本官真后悔,当初你生下来的时候没将你丢进尿痛溺死。” 顾玥抬起头,看看顾大人,又看看谢氏。 “你们真当我是亲闺女吗?同样是嫡出,顾玖的嫁妆四万两,我的嫁妆两万两,我认了,谁让顾玖嫁到的是皇孙。可是顾珊凭什么也能有四万两的嫁妆?凭什么?我和她同父同母,凭什么我就不如她?你们偏心,还不许我愤怒吗?” 顾大人朝谢氏看去。 谢氏有一瞬间的懵逼,不过转眼又反应过来。 一定是她和春禾说话的时候,被顾玥偷听到了。 谢氏呵呵一笑,“你就因为这件事,就要治你亲妹妹于死地。你好狠毒的心肠。” 顾玥怒道:“我都是和你们学的。上行下效,你们教得好,我才能学到你们的本事。” 啪! 顾大人二话不说,一巴掌将顾玥扇飞。 “事到如今,还死不悔改。我打死你这个心肠歹毒的畜生。” 顾玥趴在地上,怒吼一声,“我若是畜生,那也是畜生生的。” 顾大人出离了愤怒,今天他非将顾玥打死不可。 第215章 伤害 “别打了!” 顾玥被顾大人打了个半死,谢氏突然出声阻拦。 顾大人回头,目光阴冷地盯着谢氏,“怎么,你又开始心疼了。你的宝贝闺女要杀了你的另外一个女儿,到现在你还维护她?” 顾玥被打,倒在地上口吐血沫。 谢氏目光冷漠地看着顾玥,说道:“真要打死到了她,老爷打算怎么和海西伯府解释?说顾玥暴毙而亡?” 顾大人哼了一声,以茶水净手。 他说道:“顾玥心狠手辣,猪狗不如,海西伯府知道了真相,还能要她?” “不管海西伯府要不要她,老爷也不能将她打死。还是说老爷愿意背负殴打致死亲闺女的名声?” 顾大人蹙眉,“你想怎么处理?” 谢氏闭上眼睛,神情痛苦。 片刻之后,她睁开眼睛,说道:“关起来吧。将她关进祠堂好好反省。等到大婚的时候,再放出来。” 顾大人愣了下,意外谢氏这回竟然能下定决心,不再袒护顾玥。 他问道:“你想好了?不后悔?” 谢氏苦笑一声,“事到如今,我还有什么可后悔的。” 顾大人板着脸说道:“要是你肯早点下定决心,上次,上上次就给顾玥足够的教训,叫她知道好歹,也就不会发生姐妹相残的事情。” 谢氏神情木然,“老爷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不过是马后炮罢了。” “你?” 顾大人愤怒不已,谢氏竟然敢说他是马后炮,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他指着顾玥,又指着谢氏,“发生今天的一切,全都是惯出来的。” 说完,顾大人甩袖离去。 顾大人一走,小厮们也呼啦啦地离开了。 顾玖站在门口,朝卧房里面看了眼,顾玥明显被打了,而且打得很厉害。看她还能动,应该是没有性命之忧。 谢氏叫来春禾,“叫大夫给三姑娘治伤。然后将三姑娘送入祠堂关起来。一日两餐,茹素。着婆子严加看守,不许任何人同她说话,更不许任何人放她出来。” 春禾惊住,这可是史无前例的严厉啊。 见春禾没动,谢氏呵斥:“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去办。” “奴婢遵命。” 谢氏深深地看了眼顾玥,“从今以后,我就权当没生过你这个女儿。” 顾玥的双眼睁开一条缝,呵呵两声,“你已经有了顾珊,何曾将我当做你的女儿。” 谢氏无比的失望,敢情过去十多年的付出和宠爱,都喂了狗。 “你好自为之吧。” 谢氏转身离去。 经过顾玖身边的时候,看都没看顾玖一眼。 顾玖命人看好顾玥,等大夫过来给顾玥处理伤口。 顾玥愤恨地盯着顾玖,“你看我笑话。” 顾玖懒得理会她,准备离开。 “你给我站住,你也看不起我,是吗?” 顾玖回头看着对方,“还有力气吼叫,看来伤得不够重。” 顾玥拖着身体,朝门口走去,结果却被婆子们拦住。 顾玥冲顾玖怒吼,“你凭什么看不起我?” 顾玖回头,上下打量顾玥,“你哪一点让我看得起?对自己亲妹妹下如此毒手,说你狼心狗肺,都是侮辱了狼和狗。你得庆幸顾珊没死,否则你就得给顾珊偿命。” “呵呵,呵呵……” 顾玥疯狂大笑起来。 顾玖摇摇头,顾玥疯了。她不再停留,径直离开。 顾玥被关进了祠堂。 谢氏病倒了。大夫说她是怒极攻心,抑郁在心。 谢氏这一病,来势汹汹,人在床上昏睡了几天。 顾珙大哭,生怕谢氏有个三长两短。 顾珊拖着病体来看望谢氏,才让谢氏好了些。 谢氏拉着顾珊的手,说道:“我对不起你,你别怪娘。” 顾珊频频摇头,“母亲,你好好养病,女儿谁都不怪。这一回,女儿很幸运。那么大的火,都没烧到我的身上,我……真的谁都不恨。” “好孩子,娘亲就知道你是个宽容的孩子。” 谢氏拉着顾珊的手,动情地说道。 顾珊低着头,躲开了谢氏的目光。 自那以后,谢氏的病情就开始逐渐好转。 顾琤提着食盒,前往祠堂看望顾玥。 顾珊站在窗口,望着祠堂方向,面无表情。 丫鬟来请她,“姑娘,回床上躺着吧。身体还没养好。” 顾珊摇摇头,“我身体没事,你别瞎操心。” 丫鬟担心,她能不操心吗? 顾琤来到祠堂,婆子原本不肯开门。顾琤使了点银子,婆子才勉为其难地打开祠堂大门。 婆子叮嘱顾琤,“六少爷你快点,别在里面耽误太长时间。” 顾琤点点头,“放心,我很快就出来。” 他走进祠堂,祠堂大门从外面缓缓合上。 顾玥躺在草席上,望着房顶。 听到大门动静,她的眼珠子转了转。 “原来是六哥。你是奉命来教训我吗?” 几天时间,顾玥的伤势好了许多。只是身上青青肿肿,看起来着实有些丑陋。 顾琤微微摇头,将食盒里面的饭菜拿出来,“吃吧。” 顾玥坐起来,没有动。 顾琤说道:“母亲因为你气得病重,珊儿的身体还没养好,就连最喜欢你的顾珙,也被你伤害到。三妹妹,你真的不觉着自己做错了吗?” 顾玥面无表情地摇头,说道:“我有何错?母亲偏心,凭什么我就不能发泄?” “杀人发泄?” “她不是没死吗?” 顾琤蹙眉,“你可想过,此事传到海西伯府会有什么后果。” 顾玥被关在祠堂这些天,显然已经将所有后果都想了一遍。 她很干脆地说道:“无所谓。大不了当一辈子的老姑娘。” 顾琤狐疑地盯着顾玥,顾玥能接受做老姑娘的安排? 顾玥将头埋在膝盖内,“你走吧,以后别来了。吃的也都拿走,我不需要。” 顾琤难以置信,再次问道:“你果真就没有一点悔改之心?” 顾玥沉默,直接往草席上一趟,结束这次谈话。 顾琤深吸一口气,对顾玥很失望,心情很失落。 他的妹妹,跋扈,任性,这些都有的。但是万万没想到,她能干出杀人放火的事情。 顾琤提着食盒离开了祠堂。 顾玥闭着眼睛躺在草席上,眼角有一滴泪水滑下。 走出祠堂,顾琤就看见了顾珊。 “四妹妹,你身体没好,怎么出来呢?” 顾珊盯着顾琤手里的食盒,一言不发。 顾琤打开食盒盖子,“她什么都没吃。” 顾珊发出很小的声音,“因为她不配吃。” 说完,顾珊猛地抬起头,“六哥,在她做了那样的事情后,你还当她是妹妹吗?” 顾琤蹙眉,“四妹妹,你别多想。” 顾珊缓缓摇头,“我没多想。六哥若有时间,不如多看望我几次,亦或是多看几本书。求你别再来看望她,好吗?你这是在往我心口上撒盐,你知道吗?” 顾琤深感意外,他头一次听到顾珊说出如此重的话。 “四妹妹,对不起,我没想到会伤害你。” 顾珊凄苦一笑,“你当然想不到。你们总认为我脾气好,大度,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不会生气。 就像这次的事情,母亲来逼我,我不怪她。 可是你也竟然也认为我没受多重的伤,应该就没什么事,什么生气啊,恨啊,仿佛我永远都不会有这样的情绪产生。 六哥,你难道忘了,我也是人啊,我也有感情,我也会痛,会伤心,更会恨。求你放过我,好吗?” “四妹妹,你言重了。今天我来祠堂,只是想问问三妹妹有没有悔改之心。” “她怎么可能悔改。” 顾珊讥讽一笑,“她不会悔改的,永远都不可能悔改。六哥,你将她想得太好了。你别再浪费时间来看望她。就当我求求你。” 顾琤看着顾珊,顾珊眼中满是痛苦之色。 他似乎真的伤害到了顾珊。 顾琤重重点头,“好,我答应你,我以后不来看望她。” 顾珊长吁一口气,身体突然软软地倒下去。 “四妹妹,你怎么啦?” 顾琤眼疾手快,扶住顾珊。 顾珊昏迷。 顾琤抱着她赶紧回房,请大夫。 顾珊是身体虚弱,加上在太阳下暴晒,脱水昏迷。 给顾珊灌了几大杯水,她的情况总算好了起来。 顾琤很自责,顾珊会昏迷,全是因为他。 他如果没有心存一丝希望,去看望顾玥,顾珊就不会跑出来,进而昏倒。 就连顾珙得知事情经过后,怒气冲冲地对他说道:“六哥,你为什么还要管她。让她在祠堂内自生自灭,不好吗?” 顾琤看着顾珙,“我记得你以前和三妹妹关系最好。” 顾珙怒道:“你都说那是以前。现在她不是我三姐姐,她就是一个蛇蝎心肠的毒妇。” 顾琤震惊,意外。 顾珙哼了一声,“我没有六哥你那么良善,我黑白分明。她敢放火杀人,杀的还是亲姐妹,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她。” 顾琤自嘲一笑,是非上,他连顾珙都不如,真是羞愧啊。 可谁让他和顾玥之间有血缘的羁绊。 他抹了一把脸,说道:“放心吧,我以后不会再去祠堂。” 顾珙小声说道:“就算你去了,她也不会领情。” 顾琤摇头笑笑,“你比我更了解顾玥。” “哼,那是当然。她是什么人,我可是清清楚楚。” 只不过,过去顾玥的狠,主要是针对别人。而这一次,顾玥的狠毒,落在了亲妹妹顾珊身上,顾珙无论如何接受不了。 顾玥敢对顾珊下此毒手,将来他要是得罪了顾玥,顾玥也一定敢对他下毒手吧。 这事一深想,就让人不寒而栗。 所以,顾珙坚决要和顾玥划清界限。只等顾玥出嫁,从此以后,再也不来往,不接触。 顾大人得知顾琤去看望顾玥,将顾琤叫到书房,臭骂了一顿。 让顾琤赶紧滚回书院,不要掺和府中内院的事情。 顾琤只能收拾包袱,准备回书院。 临走之前,他先去看望了谢氏,说了会话。之后又去看望顾珊,让顾珊保重身体。 顾珊问他:“哥哥要走了吗?” 顾琤点头,“上次的事情,是我不对。四妹妹,你原谅我吗?” 顾珊低着头,好一会才说道:“只要六哥不在去祠堂,我就原谅你。” “谢谢四妹妹。我保证,以后我都不去。” 顾珊抓着被面,问道:“海西伯府那边没动静吗?” 顾琤摇头,“还没有动静。” “发生这么大的事情,难不成海西伯府都没听到消息?” 顾珊觉着不可思议。 顾琤说道:“或许消息真的没有传出去。这样也好,等婚期一到,就将顾玥打发出去。” 顾珊想着,那样岂不是太便宜顾玥。 顾玥成心要杀她,还能如常举行大婚,嫁到海西伯府,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顾珊对顾琤说道:“哥哥,你快走吧,别耽误时间。记得大姐姐大婚的时候回来。” “我会的。四妹妹好好将养身体。” 顾琤离去,想了想,转道去了芷兰院。 得知顾琤到来,顾玖放下手中的活,命人赶紧将顾琤请进来。 “六哥怎么来了?” 顾琤说道:“我今天要回书院,过来看看。” “六哥喝茶。” “多谢。” 顾玖观察顾琤的反应,“六哥有心事?” 顾琤点头,“什么都瞒不过二妹妹。昨天我去了祠堂,二妹妹已经知道了吧。” 顾玖点头,“听说了几句。听说四妹妹也去了,还昏倒了。” “都怪我。” 顾琤很自责,“我没想到去祠堂,会伤害到四妹妹。” 顾玖挑眉,“六哥平日里应该没怎么关注过四妹妹吧,以至于忽略了她的感受。” 顾琤重重点头,很愧疚,“是我不对,是我忽略了她的感受。” 顾玖继续说道:“四妹妹的在府中的存在感的确不怎么样,毕竟她没顾玥那么闹腾,安安静静,又懂事知礼,很难引起大家关注的目光。可是不代表她没感情。受到伤害,她也会痛,也会恨。这难道不是人之常情吗?” 顾琤越发羞愧,“我,是我忽略了四妹妹。” 顾玖问道:“莫非在六哥心里,懂事听话的孩子,受了伤,还被人放火,都不会痛?也不会恨吗?难道只有顾玥那种会吵会闹的人才会感觉到痛吗?” 顾琤蒙着脸,“二妹妹,你别说了。我已经知道自己错在哪里。我以后会多关心四妹妹,不能再忽略她。” “伤了的心,没有那么快愈合。给四妹妹一段时间,让她慢慢平复。六哥别着急,一切会好起来的。” 顾琤点头,“谢谢二妹妹。我有件事情想要拜托二妹妹。” “六哥请说。” “请二妹妹有空多去看望四妹妹。你的话她听得进去,你帮我开解开解她,可好?” 顾琤眼巴巴地望着顾玖。 顾玖点头答应,“六哥放心,我会经常去看望四妹妹。” “谢谢,谢谢!” 顾琤郑重道谢,起身告辞。 顾玖叹了一声,顾玥是用真刀子杀人,顾琤就是在用软刀子伤人。 顾珊心里头不知有多难过。 顾玖正打算去看望顾珊,方嬷嬷从外面回来。 她悄声告诉顾玖,“启禀姑娘,公子诏受伤了。” 顾玖表情一凝,“受伤了?严重吗?” “伤势情况,奴婢还没打听到。” 顾玖忙问道:“怎么受的伤?” “据说是在军营里,同皇长孙比武受的伤。” 上次老夫人魏氏提醒她的事情,应验了。 东宫看似安分下来,其实私下里各种小动作不断。 皇长孙同刘诏动手,这里面释放出来的信号,可不是什么好事。 “公子诏人现在在哪里?” “已经回了王府。” 顾玖咬牙,“嬷嬷,你猜这件事会怎么发展?” 方嬷嬷说道:“还有一个消息要告诉姑娘。皇长孙也受了伤。” 两败俱伤! 顾玖心头一紧,“嬷嬷,替我盯着王府,东宫,还有皇宫。有任何消息,即刻禀报。” “奴婢遵命。另外,姑娘上次提的事情,有眉目了。” 第216章 撑腰 顾玖缺人。 缺各种各样的人才。 人易得,但是忠心可靠的人才难得。 于是,顾玖就拜托方嬷嬷,帮她搜罗一些人才,最好是在宫里面待过的人。 一听方嬷嬷说此事有了眉目,顾玖很高兴。 她忙问道:“嬷嬷找了几个人?可靠吗?” 方嬷嬷郑重说道:“奴婢一共找了两人,一个曾经在宫里当侍卫,因为得罪了人,被免职。因他性子倔,容易得罪人,这些年只能打零工为生。” 顾玖说道:“性子倔不要紧,只要他有本事,忠心为主,我就敢用他。” 方嬷嬷说道:“奴婢和他说了姑娘的情况,这人答应和姑娘面谈。他这人最是信守承诺,答应的事情一定会办到。当初就是因为重诺,才会得罪宫里的贵人,被上峰免职。” 顾玖暗暗点头,方嬷嬷找的人果然靠谱。 一个人可以没本事,但是一定要信守承诺。又有本事,又信守承诺的人,那就很稀罕了。 她问道:“我可以和他见一面。另外一个人,是什么情况?” 方嬷嬷迟疑了一下,才说道:“另外一人,情况有些复杂。这人过去做过常侍,后来失势,被贬为小黄门。四五十岁的人,在宫里做着最低贱的事情。 奴婢和他关系不错,只是奴婢在宫里人微言轻,帮不了他。如今奴婢出了宫,他还在宫里。如果姑娘不嫌弃,奴婢可以引荐此人。” 顾玖看着方嬷嬷,“此人在宫里当差,又是黄门郎,我如何能用他?” “姑娘现在不能用他,等姑娘嫁入王府,按制,姑娘身边可以有数个黄门。届时,姑娘可以通过少府,将他要来。” 顾玖考虑了一下,说道:“这人的情况的确复杂,等将来再说。找机会可以先接触接触。方嬷嬷介绍的第一个人,叫什么名字?” “他叫宋正,就住在南门边上。他有个亲戚,是城门吏,他就住在他亲戚家里。” 顾玖好奇地问道:“他没成亲?多大年龄了?” 方嬷嬷说道:“以前说过亲,因他被宫里罢职,婚事也吹了。他现在该有二十七八,正当壮年。” 顾玖又问道:“父母家人呢?” 方嬷嬷说道:“父母早已过世,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他和他大哥关系不睦,他大哥家里人口多,分家的时候他就没要房子。他现在借住的那个亲戚,其实就是他姐姐家。” 原来如此。 顾玖说道:“麻烦嬷嬷和对方约个时间见面。” “奴婢这就去联系宋正,有了消息,奴婢即刻禀报。” “嬷嬷去吧。” 方嬷嬷办事效率很高,晚上就带了消息给顾玖。 宋正约定三日后见面。 见面地点,方嬷嬷定在了十里胡同,聚美斋斜对面的茶楼。那里是顾玖熟悉的地方,又有二壮在,安全放心。 三日后,顾玖找了机会,偷偷从后门溜出府邸,前往十里胡同。 牛车行走在大街上,街面情况有些混乱。 一路走来,顾玖看到好几起砸铺子的情况发生。 顾玖蹙眉,“绣衣卫和京城府尹衙门不管吗?” 李串说道:“管不过来。最近类似的事情太多了。” 方嬷嬷轻咳一声。 顾玖问道:“嬷嬷是不是知道什么内情?” 方嬷嬷悄声告诉顾玖,“据宋正说,打砸铺子的人,其实都有来头。一方是东宫侍卫,一方是宁王府侍卫。故此,绣衣卫同京城府尹衙门都不方便出面过问这些事情。” 顾玖挑眉,“东宫和宁王府直接撕破脸了吗?” 方嬷嬷说道:“明面上,东宫同宁王府,还是很和气的。打砸行为,就算宫里过问,推说一句小辈所为,就能遮掩过去。” 小辈所为,指的不就是皇长孙同公子诏。 刘诏在搞什么鬼? 竟然玩如此幼稚冲动的打砸,很有趣吗? 还是说,刘诏又是在迷惑人? 顾玖问道:“嬷嬷有没有打听到公子诏的伤情?” 方嬷嬷摇头,“奴婢在宁王府没有熟人,无法打听到确切的消息。不过宋正有几个当年一起当差的好友,如今就在宁王府做侍卫。姑娘想要打听宁王府内的情况,一会可以问宋正。” 顾玖了然点头,“多谢嬷嬷。” “姑娘太客气了。” 牛车来到十里胡同。 顾玖下了车,回头先看了眼聚美斋。 聚美斋依旧大门紧闭。 案子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但是因为案子还没结案,所以聚美斋还不能开门。 这一次的无妄之灾,让聚美斋备受影响。 好不容易打开的局面,因为杀人案,长期关门,全都没了。 等到聚美斋重新开业,想都想得到,生意一定很差。 之前的努力全都白费了。 一切又回到了原点,要重新开始努力。 好在,顾玖如今底气十足。 方少监的三千两买命钱,加上老夫人魏氏给顾玖的添妆银子,如今顾玖不大不小,也算是个小富婆。 五千多两银子,她可以干一票大的。 来到茶楼,上了二楼包间。 宋正正等候在里面。 桌面上干干净净,没有上茶。 顾玖见状,笑了起来,“青梅,让小二上茶,再来几样点心。你就是宋侍卫吧。” “不敢当。我如今不再是侍卫,顾姑娘唤我一声宋二即刻。” 宋正站起来,抱拳见礼。 顾玖看着他,精气神还不错,并没有被困苦的生活打垮。尤其是一双眼睛很有神采。 她在宋正的对面坐下,“宋侍卫请坐。” 顾玖并没有改变称呼。 宋正眉眼微动,他从顾玖的态度没有感受到轻视,反而感受到了尊重。 尊重? 简单的两个字,他已经有多久没有体会到。 尤其是来自于身份比他高的人的尊重。 因此,宋正对顾玖的第一印象很不错。 小二上了茶水和点心,就退了出去。 顾玖亲自斟茶,请宋正喝茶。 宋正受宠若惊,“顾姑娘客气,我自己来就好。” 顾玖放下茶壶,“宋侍卫不用客气。我的情况,方嬷嬷都和你说了吧。” 宋正点头,“都听说了。” 顾玖端起茶杯,对着水面吹了一口气,有茶香味飘入鼻腔。 茶楼简陋,茶叶倒是不错。 她放下茶杯,并没有喝,而是看着宋正,郑重地说道:“年底,我就要嫁入王府,为皇孙妻。所以我身边急需各类人才。 不知宋侍卫可愿意帮我?当然,我现在给不了你官身,不过等我到了王府,我承诺,必定给你弄一个七品侍卫的官身。” 宋正没有立马答应,即便七品管身对他很有吸引力。 他问道:“请问顾姑娘想让我做什么?” 顾玖指着身边的王依,“在内,有王依保护我。在外,我需要一个武力超群的人保护。 另外,我有几间铺面会陆续开张,平日里需要人面广的人帮忙盯着。以防宵小惹事。 最后,我需要你的人脉关系,替我打听各类消息。 当然,人脉关系需要银钱经营,银钱方面你不用担心,我会批给你足够的银钱。你只需要将过去的人脉关系重新联络上,打听一切可以打听的消息。” 宋正端起茶杯,皱眉深思。 方嬷嬷盯着他,“你还犹豫什么?姑娘今日来见你,是带着足够的诚意。错过了姑娘,这辈子你休想再找到比这更好的差事。” 顾玖抬手制止方嬷嬷,“嬷嬷别给宋侍卫压力。这种事情需要心甘情愿,不能勉强。” 宋正很快喝光茶杯里的茶水,又蓄满水。 他盯着顾玖,“顾姑娘刚才说要打听一切能打听到的消息,是不是也包括打听宫里的消息?” 顾玖似笑非笑地看着对方,没没作声。 有些事情不用明说,彼此心知肚明就好。 “我在宫里的确有些关系人脉,只是好几年没联络,都已经疏远了。” “疏远了不要紧,多来往几次,你们就会重新熟悉起来。” 宋正看着顾玖,“我不可能卖身。” 顾玖点头,“我也不需要你卖身,但是我需要你的忠诚。” 宋正端起茶杯,一口饮尽。 “承蒙顾姑娘看得起,我愿意为顾姑娘效劳。我答应你,我会忠于职守,绝不辜负顾姑娘的知遇之恩。” 顾玖满意地笑了起来,“宋侍卫,我们合作愉快。不过公事公办,还请宋侍卫签了这份契约。” 顾玖准备了三份契约,分别是五年,十年,二十年。 这是一份活契,等于是顾玖雇佣了宋正。 青梅送上文房四宝。 宋正看着契约,除了年限不同外,其他内容都一样。 契约的核心内容,就是完全听命于顾玖,要求宋正绝对忠诚。 宋正看着顾玖,“顾姑娘信我吗?” 顾玖说道:“现在还不信任,但是我会试着去信任你。” 宋正突然笑了起来,“顾姑娘没有一见面就说信任我,我相信顾姑娘是个做事有章法的人。” 说完,宋正提笔签下二十年的契约。 顾玖拿起契约,见到上面的签名还有手印,很是满意。 她将契约交给青梅。 青梅收起契约后,拿出一个荷包,交给宋正。 “这是姑娘给你的,你收好。赶紧将你过去的关系重新梳理一番,尽快为姑娘打听有用的消息。” 宋正狐疑地打开荷包,里面装着银票,各种面额加起来,足有两百两。 宋正顿觉烫手,“太多了,要不了这么多钱。” 顾玖说道:“两百两看似很多,但是想要打通关系,这点银钱并不够用。 你拿着这笔钱,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尽早搬离你亲戚家。 接下来你仔细想一想,从谁身上下手最快,才能将过去的关系重新捡起来。 最近皇长孙同公子诏打架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你替我打听一下,具体是个什么情况。公子诏的伤势严不严重? 还有宫里面的动静,你尽可能打听一二。有任何情况,你找方嬷嬷。银钱若是用完了,也记得同方嬷嬷开口。” 宋正捏着荷包,重重点头,“姑娘放心,小的会尽快打听消息。” 顾玖笑了笑,“我相信你,你一定不会让我失望。” 宋正告辞离去,忙着找地方搬家,还要联络过去的关系。 二壮上了楼,进了包间。 “小的见过姑娘。” “坐下说话吧。” 二壮在宋正坐过的位置上坐下。 青梅给二壮斟茶。 二壮冲青梅笑了笑。 青梅白了他一眼。 顾玖问道:“现在什么情况?” 二壮叹了一声,“姑娘,聚美斋可能办不下去了。小的想着,实在不行,要不换个地方重新开业。” “你有找到合适的铺面吗?” 二壮面有难色。 在京城做生意,最难的就是找铺面。 二壮说道:“十里胡同,目前没有合适的铺面。只能去别的地方找。” 顾玖很干脆,“如果能找到合适的铺面,换个地方重新开业也没关系。实在是找不到,你也别着急。我打算开一个成药铺子,让你找的人找好了吗?” 二壮连连点头,“姑娘吩咐找的人,全都找好了。而且都已经签了契约,正在按照姑娘给的教程,集中培训。” 顾玖有自己的商业计划。 开展商业计划,一是钱,二是人。 钱,她现在手上有一点。 人,从来到京城,顾玖就吩咐二壮留心搜罗人才。 快一年了,总算有了一点成果。 二壮将名单交给顾玖,“姑娘,小的一共搜罗了十个人,他们的情况都在上面,您请过目。” 顾玖翻开名单看起来。 基本上都符合她的要求。 “这些人现在集中培训?” 二壮点头,“小的将他们全都接到家里,集中培训。姑娘要不要去看一眼?” 顾玖摇头,“暂时不用。先将成药铺子找好,我们争取年底之前,将成药铺子开起来。” “小的知道了。珠宝铺子还开吗?” 顾玖点头,“当然要开。我的陪嫁里面,有两个布庄,外加一个粮油铺子。珠宝铺子需求的资金量比较大,还需要技术过硬的老师傅,等我嫁入王府后,再说开珠宝铺子的事情。” 在京城开珠宝铺子,没有一定的背景是开不起来的。 方方面面的关系,都要应对。 顾玖现在的身份,只是顾府的二姑娘,不足以给珠宝铺子撑腰。 等她身份转换,做了皇孙妻,到时候所有的生意,她一人就可以支撑下来。 她为自己撑腰。 届时,她的庞大商业计划,也将陆续展开。 所以,她还需要更多的人才。 顾玖又叮嘱了二壮几句,叫他多搜罗一些人才,当然人品也要过关。 二壮点头应下,“姑娘放心,这段时间小的没事情做,一直在市面上转悠。遇到合适的人,小的都会上前攀谈几句。” 谈完了正事,顾玖抓紧时间回顾府。 从后门悄悄进入府邸,顺利回到芷兰院。 刚坐下,才舒了一口气,小翠就给顾玖带来一个消息。 “姑娘,大事不好。奴婢听人说,老爷从外面带了一个人回来。” 顾玖端着茶杯,都忘了喝茶。 “老爷带了什么人回来?” 小翠摇头,“不清楚。要不奴婢这就去打听。” “快去。” 顾玖同方嬷嬷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都想到了一处,顾大人莫不是带了个女人回来? 很快,顾玖的猜测就得到了证实。 顾大人的确是带了一个女人回来,一个会唱小曲的女人,据说还是良家子。 家就在京城郊外,家中困难,出来卖唱,被顾大人相中,带回府中做姨娘。 新人进门,自然要先拜见当家主母。 小翠说,顾大人正在命人给那女人收拾,收拾好了,就带去芙蓉院见谢氏。 方嬷嬷说道:“太太病还没好,老爷这个时候带个女人回来,太太受了刺激,病情又得反复。” 顾玖点头,“对于太太来说,这就是雪上加霜。我们也去芙蓉院看看,新进门的姨娘,长得如何花容月貌。” 第217章 纳妾 顾玖来到芙蓉院,遇见了顾珊。 更意外的是,大太太张氏,大少奶奶小张氏也到了。 这是齐齐出门看热闹的节奏吗? 大太太张氏正在陪着谢氏说话,问候谢氏的身体情况。 谢氏这回的病,主要还是心病。 大夫说了,要让谢氏想开一点。 上了年龄的人,不要整天想不开。当心郁结于心,加重病情。 谢氏还不知道顾大人领了个女人回来,大家都瞒着她。 她同张氏说道:“多谢大嫂来看望我,我身体好多了。珊儿,你过来。” 顾珊来到床边,“母亲有何吩咐?” 谢氏靠坐在床上,“你身体好些了吗?” 顾珊点点头,“好多了。” 谢氏松了一口气,她拉着顾珊的手,问道:“你恨我吗?” 顾珊低着头,眉头微蹙。她摇摇头,说道:“母亲不要多想,女儿谁都不恨。” 顾珊的回答和之前一样。 张氏看出顾珊在强撑,于是替顾珊解围,“弟妹,你身子不好,少说点话。让孩子们自己聊,她们待在我们身边不自在。” 谢氏从善如流,放开了顾珊的手。 顾珊偷偷松了一口气,急忙走出卧房。 “二姐姐,你怎么也来了?” 顾玖说道:“听到消息,过来看看。” 顾珊苦笑一声,“一会又得闹腾了。” 院门外传来动静。 婆子喊了一声,“老爷来了。” 紧接着,就看见顾大人步步生风走进芙蓉院。 在他身后,除了小厮外,还多了一个女人。 女人身量不算高,身在身段苗条,婀娜多姿。 女人始终低着头,看不清模样长相,只看到露出一截的脖颈。 顾玖突然就理解了何为天鹅颈。 女人的脖颈细细长长,皮肤又白,想来模样定然不差。 顾玖领着顾珊,上前给顾大人请安。 顾大人很意外,两个闺女怎么会在这里。 顾玖说道:“大伯母和大嫂正在里面看望太太,父亲现在要进去吗?” 顾大人有些尴尬,迟疑了片刻,还是带着新人进去。 并且对顾玖二人说道:“这里没你们的事,先退下。” 顾珊却突然出声问道:“这位就是新进门的姨娘吗?怎么不抬起头来,难不成见不得人?” 跟在顾大人身后女人,浑身抖了抖,似乎是被吓住了。 她缓缓抬起头,眼睛里已经蓄满了眼泪,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好一朵娇弱无力,惹人怜爱的小百花。 这个女人的气质,同过去的白姨娘很相似。容貌则更出众。 据说,男人喜欢的女人,总是相似的。 比如后世的木子日辰,比如曾经的首富公子。 他们的现任,和无数个前任,总是这里或是那里相似。甚至有的光看照片,都分不清谁是谁。 顾玖了然,原来顾大人喜欢的始终是无辜可怜,看着无害,需要人保护的弱小女人,俗称白莲花。 顾大人回头看着顾珊,很是不满。 想到顾珊之前受了伤,差点葬身火海,顾大人压下怒火。只是板着脸,说道:“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要多问。回去躺着,早日将身体养好。” “多谢父亲关心,女儿身体大好了。” 顾大人蹙眉,“就算身体好了,也不该顶着这么大的太阳出门。行了,都赶紧回房。” 说罢,顾大人带着新人走进芙蓉院。 顾珊跟了进去。 顾玖也跟了进去。 谢氏见到顾大人来看望她,顿时笑了起来。 结果笑到一半,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谢氏一手捂着心口,一直指着顾大人身后的女人,“她是谁?” 顾大人说道:“她是谭氏。谭氏,快来见过太太。” 谭氏上前,“妾给太太请安。” 说完就跪在地上,奉上一杯茶,等着谢氏喝茶。 谢氏指着谭氏,“你哪里人?过去是做什么的?” 谭氏有些难堪,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可怜兮兮地说道:“妾是京城郊外人,平日里以唱曲为生。” 谢氏呵呵冷笑,“一个卖唱的,也配进顾家的门。老爷如今是越来越不讲究了,香的臭的都往府里带,就不怕污了孩子们的眼睛。”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谭氏很好,没你想到乌七八糟的事情。”顾大人不耐烦地说道。 谢氏指着顾大人,“老爷,妾身还躺在床上,身体沉重,你就迫不及待地带着这个女人回府。你是盼着妾身被气死,好给新人腾位置吗?” “一派胡言。你既然不乐意见到谭氏,那就赶紧喝了她的茶,我把人带走。” 谢氏气得心口发痛。 “大嫂,你给我评评理,到底是我说胡说八道,还是我家老爷做事不讲究?” 大太太张氏叹了一声,“二弟,你也太着急了。弟妹还在病中,你就带着新人进门,你就不怕弟妹被气出个好歹来。” 顾大人理直气壮地说道:“她身为当家太太,理应大度。” 大太太张氏皱眉。 顾珊突然站出来,“就算理应大度,父亲也不该在这个时候逼迫母亲接纳新人。父亲难道不知道,这会让母亲的病情加重吗?” 顾大人蹙眉,回头盯着顾珊,“叫你回房,你怎么还在这里?” 顾珊说道:“女儿替母亲打抱不平。” “放肆!”顾大人怒斥。 顾珊顿时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一双眼睛像是无辜的小鹿,眼泪汪汪。 顾大人见到,顿时就没了脾气,泄了怒火。 顾大人不满地对谢氏说道:“人已经进门,谭氏就是本官的妾。” 谢氏伸出手,方向是茶杯。 难道谢氏真要喝这杯姨娘茶? 谢氏的手碰触到茶杯。 谭氏柔柔地说道:“请太太喝茶。” 谢氏突然笑了起来。 啪! 茶杯被掀翻,茶水全都溅落在谭氏新换的衣裙上。 不仅如此,谢氏还趁机打了谭氏一巴掌。顿时就将顾大人给心疼坏了。 顾大人冲谢氏怒吼一声,“谢氏,你不要太过分。” 谢氏双目圆睁,“滚,带着你的小妾滚出去。” “你,你简直是不可理喻。你别忘了,这家谁说了算。” 谢氏呵呵冷笑,“老爷也别忘了,我替老太太送终守孝,我还为你生了两子两女,你休想休了我。” 顾大人指着谢氏大骂,“泼妇!本官不与你一般见识。” 说完,他就拉起受惊的谭氏离开了芙蓉院。 “弟妹,你想开点。” 噗! 大太太张氏刚开口劝谢氏,谢氏突然就吐血了。 殷红的鲜血,喷洒在棉被上,床架上,脚凳上,一点点晕染开,像是一朵朵红梅。 大太太张氏惊住,“弟妹,你没事吧?你可别吓我。快,快去请大夫。” “太太,太太……” 芙蓉院的丫鬟全都大惊失色。 谢氏昏昏沉沉,耳边像是炸雷一声,各种声音一股脑地冲进脑海里,搅得天翻地覆。 她感觉身体空落落的,浑身好像都轻了几斤。 顾玖上前,不动声色地握住谢氏的手探脉。 怒极攻心,心火旺盛,然而身体却很虚弱。 谢氏这是气狠了,气到吐血。 她这情况,就得靠她自己想开,慢慢调养。 说到底,她这病,就如大夫之前所说,主要还是心病。 顾珊咬着唇,一直没哭。 顾玖看见她张嘴,“都是顾玥的错,全都是顾玥的错。顾玥该死。” “四妹妹,你没事吧?” 顾珊回过神来,擦擦眼角,“多谢二姐姐关心,我没事。” 大夫被请了来,诊脉开方抓药煎药喂药,折腾了许久。 谢氏喝了药,昏沉沉地睡下。 顾大人这边,亲自将谭氏安顿下来,就在白姨娘隔壁,院落格局一样,大小也一样。 要知道,当初白姨娘可是府中最受宠的姨娘,她的院子也是姨娘当中最大的。 没想到谭氏一进门,就是宠妾的待遇。 不知道多少人暗地里咬碎了银牙。 顾大人典型的有了新人忘了旧人,当夜就宿在谭氏这里。 得知谢氏吐血,他也是轻描淡写地说道:“请了大夫吗?既然请了大夫,就不要打扰本官。” 冷酷无情,可见一斑。 顾玖暗自摇头,顾大人这般做派,真不怕后院起火? 谢氏现在病中,战斗力弱,暂时奈何不了谭氏。 等着瞧吧,等谢氏养好了身体后,后院必定要热闹一段时间。 天气越发炎热。 顾玖苦夏,除非必要,绝不出门。 谭氏进门已经半个来月,顾大人天天宿在她房里。谭氏的待遇,也跟着水涨船高。 各种名贵的物件,如同流水一般送进谭氏的房里。 隔壁相思院的白姨娘,天天听着隔壁的说笑声,心中冰凉如水。 老爷果然已经忘了她。 谢氏的身体逐渐好转,却始终没见她有什么动静。 时间流逝,转眼到了七月,顾珍大婚的日子。 照着谢氏当初拟定的宾客名单,顾府开席十桌,来的都是关系亲近亲朋。 顾珍穿着大红的嫁衣,化着精致的新娘妆,很美。 她脸蛋红扑扑的,显得很激动,很兴奋。 她终于要出嫁了,终于等到这一天。 她拉着顾玖的手,“二妹妹,我好紧张,怎么办?” “大姐姐别紧张,先深吸一口气。有什么不懂的你问喜娘,或是问陪嫁婆子。” 顾珍深吸一口气,“二妹妹教的法子果然有用。我,我还没和姨娘告别。” 顾玖当即吩咐青梅,“去将胡姨娘请来。” 离着吉时还有点时间。 青梅急匆匆地去将胡姨娘请来。 胡姨娘走进卧房,见到顾珍一身大红的嫁衣,嫁衣上面还用金线绣了纹饰,看上去格外大气漂亮。 胡姨娘一激动,眼泪就落了下来。 “好孩子,姨娘终于亲眼看见你穿着大红嫁衣出嫁。姨娘这辈子最遗憾的事情,就是没有穿过大红嫁衣。你比我强。” “姨娘别哭了。要不我把嫁衣脱下来,姨娘穿一回。” “别胡说。大喜的日子,嫁衣穿上身怎能再脱下。到了许家,你一定要……” 胡姨娘开始仔细叮嘱顾珍。 顾玖知趣,退出卧房。 她站在屋檐下,看着满院子的丫鬟,个个喜气洋洋。 顾珍陪嫁了四个丫鬟,一个嬷嬷,两家陪房。 昨日是添妆的日子,顾玖偷偷给顾珍添了两百两,并且叮嘱顾珍不要声张。 顾珍很感动,绝口不问顾玖的钱是从哪里来的。 这大半年的历练,顾珍是越来越沉稳,也算是历练出来。 结亲的人到了。 喜娘跑来催促。 顾珍和胡姨娘告别。 她哭了一场,妆容有些化。 喜娘急忙补妆,背着顾珍去大厅拜别亲人父母。 谢氏沉寂多日,在今日终于露面,同顾大人一起接受顾珍的拜别。 她还叮嘱了顾珍几句,叫顾珍三日回门的时候,早点回府。她会命厨房准备一桌上等酒菜等着她和许三郎。 顾珍受宠若惊,万万没想到谢氏对她如此客气。 她道了谢,拜别了亲人,由顾珽背着出门。 “大妹妹,我来为你送嫁。” 顾珽将顾珍送入花轿,然后跟着送嫁队伍一起前往许家,为顾珍撑场面。 十桌宴席,不算热闹。胜在菜品丰富,大家吃得心满意足。 该来的人都来了,连海西伯府都派了人上门送礼。 唯独没见顾玥,然而海西伯府的人却没问起此事。 宴席结束,顾珊回房歇息,悄声问丫鬟,“事情都告诉了海西伯府吗?” 丫鬟点头,“姑娘放心,奴婢已经将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海西伯府。” 顾珊舒了一口气,才发现背后出了一身臭汗,将里衣都打湿了。 她换了干爽的衣服,接下来就是静等海西伯府上门退婚。 然而,顾珊等了三天,顾珍都带着许三郎回门,海西伯府那边竟然都没消息。 看着顾珍容光焕发的模样,顾珊是心不在焉。 难道是传话的人出了意外?事情没传到海西伯夫人的耳朵里? 不应该啊! 来送礼的人,可是海西伯夫人的心腹婆子,没道理得知这么大的事情,一点动静都没有。 难道还要再等几天吗? 顾玥杀人放火,还能嫁到海西伯府,她实在是不甘心。 她一定要破坏这门亲事。 “四妹妹,你怎么啦?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顾珍褪去了大姑娘的青涩,多了小妇人的娇羞,看起来的确是容光焕发。 看来她同许三郎相处得很好。许家人也没有为难她。 今天是她回门的日子,心情很好。 见顾珊总是心不在焉,于是开口多问了两句。 顾珊回过神来,揉揉眉心,“可能是昨晚没睡好,今天有些精神不济。” “四妹妹一定要保重身体。” 顾珊点点头。 吃过酒席,顾珍就和许三郎告辞离去。 他们刚一走,下人就来禀报,说谭氏生病了。 谢氏神情淡漠地说道:“生病就叫管家请大夫,本夫人又不是大夫,可治不了病。” 下人又急急忙忙去外院找管家。 春禾悄声同谢氏说道:“谭氏终于生病。” 谢氏笑了笑,“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道理。” 区区一个妾,刚进门就想骑到她头上,妄想。 她倒是要看看,等谭氏容颜不在,顾大人还会不会宠那个女人。 顾大人中午喝醉了酒,这会正在午睡,没人惊动他。 管家做主,请了大夫上门,替谭氏诊治。 谭氏浑身了起了红疹,尤其是脸上,密密麻麻的红疹,连成了一大片,布满脸颊,看着极为吓人。 就像是红疹怪人似得。 大夫见状,都唬了一跳。 “姨娘吃了什么发物,竟然如此严重?” 谭氏因为起红疹,痒,浑身难受。她一直忍着没抠,就怕留下疤痕。 只是忍得太难受了。 谭氏哭着说道:“大夫,你快帮帮我。我不要破相。” “姨娘先别急着哭,你越哭,情况越严重。” 大夫诊脉,谭氏这个情况,要么是吃了过敏的食物,要么是接触了过敏的物件。 总之就是过敏。 过敏一事,可大可小。 谭氏过敏,明显很严重。 大夫加大药量,命丫鬟照方抓药,煎服。 “姨娘记住,千万别用手抓,越抓越严重。一会喝了药,擦了身,情况会有所缓解。” “谢谢大夫!” 第218章 遇刺 顾大人一觉醒来,得知宠妾谭氏生病,怒斥管家顾全。 “干什么吃的,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叫醒本官。” 顾全委屈,“老爷睡着了……” “闭嘴!” 顾大人心急如焚,急急忙忙赶到后院看望谭氏。 谭氏得知顾大人来了,先是一声大叫,紧接着捂住脸。 “老爷不要进来,求求你不要进来。” 谭氏说话已经带上了哭腔,听着特别的可怜。 顾大人站在卧房门外进退不得。 他哄着谭氏,“好好好,我不进去。不过你生病了,本官不放心,总得看一眼。” “不要!” 谭氏惊声尖叫,顾大人一脸尴尬。 谭氏意识到问题,又柔声解释道:“妾脸上起了红疹,妾不想让老爷看到我丑陋的一面,请老爷见谅。” “怎么会起红疹?” “大夫说是过敏。” “严重吗?” 谭氏背对着门口,微微点头。 她想了想,褪下衣裙,露出肩背。 肩背上也起了一片片红疹,看着着实吓人。 顾大人脸色铁青,“你好生养着,等你好了,本官再来看望你。有什么需要,你派人同管家说一声。” “多谢老爷。” 顾大离开院落,表情狰狞,吩咐管家顾全,“查,派人彻查此事。谭氏过敏,一定不是意外。让本官知道是谁动的手,本官饶不了她。” 顾大人心头早有怀疑的对象,就是谢氏。 谢氏管着二房,又管着厨房和针线房,她要做手脚,有的是机会。 管家领命,带人彻查此事。 消息传到芙蓉院。 春禾担心得不行,“太太,现在该怎么办?” 谢氏神情淡定,“怕什么!顾全再大的本事,也查不到本夫人的头上。害谭氏过敏的人,可不是本夫人。” 谭氏过敏,的确不是谢氏动的手。 谢氏最多只是推波助澜而已。 管家顾全带着人,查了两天,总算查明了真相。 害谭氏过敏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谭家人。 前两天,谭家人上门看望谭氏,一起来的还有谭小妹。 谭小妹见谭氏过上好日子,心生嫉妒。故意在手上抹上了花粉。 两姐妹见了面,谭小妹一直拉着谭氏的手。 等谭家人一走,谭氏身上很快就起了红疹。 得知害谭氏过敏的人是谭家人,顾大人很是意外。 他问顾全,“你没查错?果真是谭家人?” 管家顾全点头,“小的反复确认,的确是谭家人。” “不是太太做的?” 顾全说道:“此事和太太并无关系。” 顾大人蹙眉。 真相查到了,可是他心里却不得劲。竟然不是谢氏干的?谢氏能这么安分?不可能啊! 难道这回他真的误会了谢氏? 顾全问道:“老爷,谭小妹要如何处置?” 顾大人皱眉,“告诉谭氏,让谭氏自己处理。” 芙蓉院内,谢氏得意大笑。 顾全再能干,也休想查到她的头上。 顾大人即便怀疑她,只要没有证据,也奈何不了她。 谢氏非常得意,这么多天,终于有一件让她感觉畅快的事情。 “谭氏贱人,妄想恃宠而骄,本夫人教她做人。” 这一回,不仅要让谭氏破相,还挑起谭家姐妹互斗。 而她隔山观虎斗,不要太痛快。 谢氏痛快了,顾珊却快要急死了。 已经过去了数天,海西伯府竟然还没有动静,既没有派人上门问责,也没有派人上门退亲。 这事太古怪了。 顾珊蹙眉,“难道海西伯夫人还不知道顾玥放火杀人的事情?不可能啊!” 丫鬟红菱说道:“姑娘,会不会海西伯夫人知道了此事,却故意装作不知道?” “故意装作不知道,为什么?” “奴婢斗胆一猜,会不会海西伯夫人不想退婚,所以装作不知道这件事。” 顾珊满腹疑惑,“没了顾玥,赵二郎又不是娶不到妻子,为何舍不得退婚?顾玥难道就那么好?” 红菱忙说道:“奴婢也就是随口一说,姑娘别当真。” 顾珊紧皱眉头,“如果真的是海西伯府不愿意退婚,难不成赵二郎身上还有比传言更严重的毛病?” 红菱惊呼一声,“不能吧。那个赵二郎,奴婢和姑娘都见过,除了人比较阴沉外,别的都挺好的啊。看着不像有毛病的人。” 顾珊摇摇头,“人不可貌相,看着好,不等于真的好。如果赵二郎身上真有毛病,那这门婚事还真不能退掉。我得让顾玥顺利的嫁过去。” 红菱问道:“姑娘决定了吗?” 顾珊自嘲一笑,“我的决定有人在意吗?反正无论我是什么态度,父亲和母亲肯定是要将顾玥嫁到海西伯府。那我就等着看顾玥精心谋来的婚事,到底能不能让她获得幸福。” 红菱替顾珊不值,“姑娘受委屈了。” 顾珊笑笑,说道:“只要顾玥过不好,我就高兴。过去所受的那些委屈,也都值得。” …… 谭氏身上的红疹,迟迟不见好。 顾大人着急上火。 好不容易身边有了个知心可人的女人,结果偏又出了这回事。 顾大人火气上头,冲大夫大骂了几声。 大夫气得差点撂挑子不干了。 谢氏一边看戏,一边劝道:“老爷消消气,大夫已经尽力了,不能怪大夫。” 顾大人盯着谢氏,目光不善。 他一直怀疑谭氏身上起红疹,谢氏脱不了干系,只是苦于没证据。 这会谢氏说着风凉话,让顾大人很不痛快。 “闭嘴!这里没你的事,你给我退下。” 谢氏嘴唇哆嗦了几下。为了一个妾,老爷当着下人的面呵斥她,不给她面子,这是打脸啊。 怎么着,想要宠妾灭妻吗? 谢氏气得浑身发抖,担心自己说出不当的话,干脆甩袖离去。 春禾趁机出主意,“自从开了年,就一直不顺。太太,要不要去拜拜菩萨?听说相国寺特别灵验。” 谢氏一听,顿时心动了。 自从回到京城,她还真没去拜过菩萨。或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才一直不顺。 谢氏对春禾说道:“挑个好日子,带上孩子们,一起去相国寺烧香拜菩萨。” 春禾笑起来,“奴婢这就去挑日子。” 胡姨娘来给谢氏请安。 经过门口的时候,她和春禾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 胡姨娘不动声色地对春禾点点头,春禾放心离去。 胡姨娘进了侧间,先给谢氏请安,然后坐在杌凳上回话。 她知道谢氏想听什么,便捡了要紧的话说道:“谭氏起红疹,丑成那样,老爷还把她当做宝贝。婢妾瞧着,老爷怕是被谭氏勾了魂。” 谢氏一脸不高兴,“你提谭氏那个贱人做什么?嫌我火气不够大吗?” 胡姨娘忙说道:“太太误会了,婢妾是想替太太分忧。” 谢氏眼神轻蔑地看着胡姨娘,“如何分忧?凭你的姿色,莫非你还以为你能让老爷回心转意?” 胡姨娘尴尬一笑,“太太真会说笑,婢妾人老珠黄,哪有本事让老爷回心转意。 婢妾想着,老爷既然喜欢容貌鲜艳的女子,太太何不从身边挑选两个年轻鲜艳的,送到老爷身边。 如此一来,老爷身边既有妥当的人照顾,又能同谭氏争宠。说不准,谭氏就此直接失宠,从今以后,任由太太拿捏。” 谢氏蹙眉,面色犹豫。 胡姨娘又补充道:“这只是婢妾的一点浅见,不知太太意下如何?” 谢氏眉头不展,“这是你想的主意?” 胡姨娘点头。 谢氏不动声色地问道:“你可有合适的人选?” 胡姨娘连连摆手,“婢妾哪有合适的人选。婢妾以为,这人只能从太太身边挑选,得是太太信得过的人,还得一心替太太分忧才行。” 谢氏暗暗点头,胡姨娘这话倒是有几分道理。不过她还要再想想。 一场秋雨一场凉。 晚上下了一场雨,第二天天气就凉快了许多。 谢氏要出门拜菩萨。 大太太张氏凑热闹,说是同去。 还带上了大少奶奶小张氏,以及顾珺。 二房这边,除了顾玥外,顾玖三姐妹,也跟着出门上相国寺烧香。 大家在二门坐上马车,出发,前往城外的相国寺。 出了城门后,马车一路疾驰。 顾玖挑起车窗帘子,好奇地看着外面风光。 回京城快一年,她还是第一次出城。 青梅说道:“奴婢听说相国寺烧香许愿特别灵验。一会姑娘要不要烧香?” 顾玖笑了起来,“烧啊!难得去一趟相国寺,自然要给菩萨烧一炷香。要不然菩萨该怪我没诚心,到了庙里都不知道烧一炷香,添一点香油钱。” “姑娘将菩萨说得那样市侩,当心菩萨怪罪。” “菩萨普度众生,岂能因言怪罪于我。若是果真因此怪罪我,只能说相国寺的菩萨特小气。” “姑娘别再说了。你越说,奴婢这心里头越是慌得很,这是亵渎菩萨。” 顾玖摇头一笑,果然不再开口。 对于神佛,顾玖上辈子是敬而远之,姑且听之。不否认,也不会相信。 不过自从经历了灵魂穿越重生,顾玖如今对于神佛,则是半信半疑。 不知是哪一尊神,让她开启了第二次生命。 或许这一切都是时间大神的功劳。 远远的,已经能看见相国寺。 马车进了山门,大家下车,走台阶上山。 山,看起来不高,走起来倒是挺累。 两位太太累得气喘吁吁。 大少奶奶问二人,要不要准备滑竿。 谢氏想要,她体力真不行。早知道来相国寺要爬一截山,她说什么都不来。 大太太张氏则摆手,“不用。坐着滑竿上去,显不出心诚,菩萨也不会保佑。” 一听这话,谢氏也不要求坐滑竿。但愿相国寺的菩萨真有那么灵验。 终于上了山。 顾玖她们都是年轻人,情况还好,只是出了点汗。 谢氏和张氏差点没趴在地上。 歇息了好一阵,才站起来。 知客僧迎了出来,“施主里面请。” 来到大雄宝殿,每个人的表情都变得肃穆。 从知客僧手中接过香烛,准备烧香。 谢氏悄声问春禾,“果真灵验?” 春禾肯定地说道:“太太放心,奴婢早就打听过,相国寺是京城周边最灵验的寺庙。” “那就好。” 烧香,祈福,虔诚无比。只为了让菩萨听到自己的心愿,并且满足自己的心愿。 顾玖也在烧香。 她想了想,她目前的心愿,就是做个小富婆,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 简单来说,一是财务自由,二是独立自主。 许了愿,将香烛插进香炉内。 然后,顾玖就看到谢氏,张氏分别添了一大笔香油钱。 顾珊悄声说道:“母亲准备了一百两的香油钱。大伯母比母亲准备得还多,估摸着得有两百两。” 无论是一百两,还是两百两,对于香油钱来说,都算是一笔巨款。 知客僧却面不改色,仿佛一文钱也好,一百两也罢,都不能让他的情绪有丝毫波动。 顾玖暗暗点头,果然是有逼格,有口碑的寺庙。不是外面那些妖艳贱货能比的。 谢氏却有些不满,添了一百两的香油钱,却没得到知客僧的一个笑脸。 知客僧客气地说道:“已经为诸位施主准备好了歇息的厢房,请随小僧这边走。” 大家跟随知客僧来到相国寺后院,安顿下来。 大太太张氏问道:“小师傅,你们相国寺后山的枫叶红了吗?” 知客僧唱了一声佛号,才说道:“已经红了一部分。施主若是想去后山,出院门左转,穿过月洞门就是。” “多谢小师傅。” “施主客气。” 知客僧离去。 大太太张氏对谢氏说道:“相国寺素斋最最有名,难得来一趟,说什么也要吃了素斋再回去。相国寺后山风景也是极美的,大郎媳妇,你带着姑娘们去后山转转,注意安全。” 大少奶奶小张氏笑着应下,“妹妹们,随我去后山转转,如何?” “大嫂相邀,荣幸之至。” 顾玖,顾珊,顾琳,顾珺,跟着大少奶奶张氏出了院门,一起前往后山看风景。 正如知客僧所说,枫叶有部分开始红了,景色美不可收。 顾玖说道:“等到枫叶全部变红,这里得多美啊!” 大少奶奶小张氏笑道:“二妹妹还不知道吧,每到秋天到相国寺赏枫叶,是京城人最爱的事情。再过一二十天,这里会变得非常热闹。从山门到寺庙这一路台阶,两边全是小摊小贩,人挤人,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顾玖心向往之,“听大嫂这么一说,我都想来看看,凑个热闹。” 小张氏笑道:“我们可不能凑这个热闹。每年相国寺枫叶红的时候,总有许多拐子在这里活动。年年都有孩子丢失,还有大姑娘被拐。 其实我们这个时候来相国寺,是最合适的。既能看到红色枫叶,人又少,安全有保证,再好不过。” “大嫂说得有理。” 大家围着后山转悠。 顾珊,顾琳体力不支,走不动了。 小张氏便说道:“我先送你们回去吧。” 顾珺也说道:“我也回去,太累了。” 小张氏朝顾玖看去。 顾玖说道:“我还想再四处逛逛。大嫂你先送妹妹们回去吧,我身边有王依,你不用担心。” “那好,二妹妹注意安全。午时前记得回厢房吃素斋。” “大嫂放心,我会准时回去。” 目送众人离去,顾玖继续在后山闲逛。 难得出门一趟,当然要珍惜机会。不能将时间都浪费在厢房内,听东家长西家短的闲聊。 相国寺后山,除了大片大片的枫叶,还有整片整片的梅林,桃林。 想像开花的季节,此处一定美不胜收。 咻! 刺破空气的声音,在耳边炸响。 “姑娘小心!” 王依一把推开顾玖,同时,手中擀面杖挥出去。 叮! 一支箭头落地。 顾玖大惊失色! 有人要杀她! 用的还是远程攻击武器,弓箭。 她何德何能,竟然让人费心用弓箭来杀她。 第219章 打劫 不用王依提醒,顾玖直接打了两个滚,躲在了石头后面。 咻! 又是刺破空气的声音,在耳边炸响。 王依挥舞擀面杖,抵挡利箭攻击。 “姑娘躲好,奴婢这就去将那人找出来。” “王依,你别乱跑。”青梅大喊。 顾玖拉着青梅,又在地上滚了两滚,换了个地方藏起来。 “别喊,会暴露我们的藏身之地。” 顾玖压低声音,提醒青梅。 青梅担心,着急。 她同样压低声音,说道:“王依太莽撞了,万一有个意外,她能来得及救我们吗?” 顾玖没作声,扭头看着深入地面的那支利箭。 她对大周朝的制式武器了解得不多,却也知道精钢打制的利箭,只能出自将作监。 也就是说,精钢打造的利箭,只能是有官方背景的人才能拿到。 顾玖小心冒头,留意四下动静。 她对青梅说道:“那支利箭看到了吗?我们必须拿到手。” 她得亲眼看看箭头是不是精钢制造,才能佐证她的判断。 青梅紧张,不安,“奴婢去拿。” “不用。我去拿。” “不行。姑娘身子娇贵,奴婢常年干活,比姑娘更灵活。” 说完,青梅不由分说,直接匍匐前进。 顾玖紧张到手心冒汗,后背也已经被汗水浸湿。 她一直竖起耳朵仔细倾听,很怕一支利箭突然出现。 青梅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没入地面的利箭拔了出来。 咻! 又是破空声。 “青梅,快!” 青梅也听见了破空声,她吓死了。 顾玖看来不及了,直接跳出来,拉着青梅朝下面滚去。 两个人一直翻滚,滚到山坡下面才停下。 “你有没有受伤?”顾玖急忙问道。 青梅连连摇头,两人都是一身狼狈。 她咧嘴一笑,“奴婢不负使命,终于拿到了。” 青梅举着利箭,给顾玖看。 利箭的箭头,在阳光下反光。精钢打造,质量优良。上面还有将作监工匠的编码姓名。 顾玖冷冷一笑,又皱起眉头。 她只是一个闺女子,何德何能,竟然能让拥有官方背景的人费心来杀她。 是因为顾大人? 还是因为刘诏? 顾大人身在官场,难免会得罪人。然而文官行事,向来都是用朝堂手段对付政敌。 也只有谢茂那样不讲究的人,才会使用下三滥的暗杀手段。 不过谢茂已经离世,那么要杀她的人肯定不是谢茂。 刘诏身为皇孙,肯定碍了很多人的眼。 有人想要杀刘诏,顾玖不奇怪。 但是为何连她也要杀? 她只是刘诏的未婚妻,杀了她能有什么用?莫非是要杀鸡儆猴?她就是那只鸡? 顾玖心里有句MMP不知该不该说。 果然是无妄之灾。 希望不是刘诏惹来的祸事。 如果杀手是刘诏惹来的,今天岂能善了? 她要是能逃出生天,一定要将刘诏大卸八块,让他这辈子都别想人道。 顾玖一边观察周围的环境,一边暗暗咒骂刘诏。 她和青梅,此刻正身处干涸的水沟里。 水沟位于梅林小山坡下面。 二人想要回去,回到相国寺,必须上山坡。 “姑娘,我们该怎么办?” 青梅牙齿在打架,说话的声音也在哆嗦。青色的衣裙,全是半干的泥土。头上都是杂草尘土。 顾玖没比青梅好多少,二人半斤八两,浑身狼狈。 顾玖拉着青梅的手,“别害怕,我们不会有事的。” 顾玖想了想,拉着青梅沿着小河沟继续往前走。 回去的事情晚点再想,现在要紧的是,赶紧离那杀手越远越好。 也不知道王依那边如何?能不能干翻杀手。 顾玖也是头一次知道,王依如此喜战。 当王依提着擀面杖冲出去的时候,她分明看见了王依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那是强者对决的兴奋。 王依的本事到底有多强,顾玖不清楚。不过应该也算是高手吧。 一道黑影从天而降,杀手追来了。 “姑娘,当心。” “别管,继续跑。” 黑衣杀手提剑而来,目的就是为了杀顾玖。 顾玖拼命跑,心里头冰凉。 难道王依败了? 叮! 金属碰撞声,在身后响起。 顾玖回头一看,赵三? 是刘诏身边的护卫赵三。 不光是赵三,山坡上面,也传来打斗声。 原来杀她的杀手不止一人。 顾玖呵呵冷笑,真没想到,对方竟然如此看重她,一次派出数个杀人来杀她。 “姑娘,你没事吧?” 王依回来了,王依没事。 王依跳下干涸的水沟,背起顾玖,“姑娘,奴婢带你上去。” 顾玖没有拒绝,她趴在王依身上,问道:“怎么回事?” 王依说道:“奴婢找到了射箭的人,把他打晕了。却没想到,一下子又钻出好多黑衣人。两边就打起来了。” 顾玖咬牙,果然如她猜测地那般。今日无妄之灾,全是刘诏惹来的。 双方搏杀,赵三这边逐渐占据上风。 黑衣杀手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果断退去。 “别追。” 赵三叫住手下侍卫,“公子安危要紧。” 紧接着,赵三追上顾玖,“顾姑娘,此处危险。请你随我来。” 顾玖面无表情地看着赵三,“刘诏在附近?” 赵三迟疑了一下,想不通顾玖为何会猜到。 他点头承认,“是,公子就在附近。” 顾玖板着脸说道:“带我去见他。” “顾姑娘这边请。” 赵三领着顾玖,朝后山悬崖处走去。 顾玖狐疑,心生警惕。 到了悬崖边,赵三说道:“公子就在下面别院。” 顾玖没作声,等着赵三揭开谜底。 赵三朝树林密集处走去,竟然走得稳稳当当,并没有摔下悬崖。 顾玖诧异。 赵三回头看着顾玖,“此处有高人布阵,其他面都是真悬崖,这一面看似是悬崖,其实只是一处山坡。” 原来如此。 顾玖带着王依,青梅,跟随赵三钻树林,一路往下。 走了一路,前方豁然开朗。 一栋别院,出现在眼前。 “竟然在此处建别院,谁的主意?” 赵三笑道:“自然是公子的主意。” 顾玖挑眉,“这么说,此处是刘诏的私人别院?” “正是!顾姑娘是第一位被邀请来到这座别院的人。” 顾玖呵了一声,半点不觉着荣幸,反而憋了一肚子火气。 进入别院。 别院不大,只有两进,布置得倒是很精巧。显然是花了心思的。 刘诏就坐在后花园内品茶。 地面上还有几滩血。 赵三见到血迹,表情一变,极为紧张,“公子,有人闯了进来吗?” 刘诏面色平静地说道:“对方有高人,破了此处的阵法。来了几个毛贼,不过已经被解决了。” 赵三担心,“公子,这里还能住吗?” 刘诏摇头,“不能住了,你下去准备,之后我们就离开。” “属下遵命。” 赵三退下。 青梅和王依迟疑了一下,也跟着退了出去。 院子里,就只剩下顾玖同刘诏二人。 刘诏斟茶,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过来坐吧。” 顾玖沉默上前,端起茶杯,没喝。 她盯着刘诏,面色不善。 刘诏挑眉,“想说什么?” 顾玖什么都没说,直接将一杯茶水朝刘诏脸上泼去。 当她差点被利箭夺去性命,当她和青梅孤独无助之时,顾玖真的想过弄死刘诏,一了百了。什么破婚事,本姑娘不稀罕。 此刻,只是泼他一杯茶水,算是客气的。 然而奇迹出现。 茶水在半空中,停滞不前,就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定住。 一秒,或许只有零点一秒,茶水倒流,全都落回茶杯里。 顾玖受惊,直接将茶杯给丢了。 刘诏伸手接住茶杯,“当心划到手。” 顾玖深吸一口气,“我也是白生气。” 刘诏浅笑一声,“坐下说话吧。这次连累你了。” 顾玖在石凳上坐下,“原来你也知道连累了我。” “抱歉!”刘诏郑重道歉,重新倒了一杯茶。 他将茶杯放在顾玖面前,“喝茶,定定神。” 顾玖端起茶杯,没急着喝。 刘诏面色平静地问道:“有限泼我?” 顾玖坦然说道:“我想弄死你。” 刘诏诧异,紧接着笑了起来,“你想怎么弄死我?” 顾玖答非所问,“你死了,我便不用受这些苦。” 刘诏语气清冷地说道:“我若是死了,你只会受更多的苦。这辈子你都别想嫁人,你得守望门寡。” 顾玖偷偷翻了个白眼。 刘诏又说道:“我以为你已经做好了嫁给我的准备。” 顾玖说道:“不到大婚那一天,谁敢说自己做好了嫁做他人妇的准备?” 刘诏点点头,“你说的对,我果然不了解女人。但是你和别人是不一样的,你注定嫁给我,就该早早做好嫁做皇孙妻的准备。” “你的意思是,像今日这样的危险,我还会遇到?” 刘诏面色平静地说道:“我会尽量保证你的安全,但是我不能保证类似的事情不会再发生。” 顾玖接话,“毕竟皇室中人,不是疯子,就是变态。” “何为变态?”刘诏不耻下问。 顾玖冷声说道:“非正常人。” 刘诏一听,连连点头,“你说的没错,皇室中人无一正常人,全都是变态。所以尽快适应吧。” 顾玖眯起眼睛,打量刘诏,“你怎会助在这里?难道你的腿没有受伤?” 刘诏难得一笑,“你看出来了?” 顾玖不解,“外界都传闻,你和皇长孙在军营打架,两败俱伤。” 刘诏轻描淡写地说道:“皇长孙是真的受伤,我嘛,则需要一个借口离开军营。受伤是很好的借口。” 顾玖突然沉默下来。 刘诏也沉默。 两人之间,气氛有些紧绷。主要是顾玖紧绷。 她沉默地喝着茶,思绪翻滚。 刘诏沉默地算着时间,最后由他打破两人之间的沉默,“你真想杀死我?” 顾玖点头,“有那么一瞬间,很想弄死你。” 刘诏笑了起来,似乎很高兴听到顾玖这么说。 顾玖白了他一眼,神经病啊!听到有人杀他,他还高兴。不愧是皇室中人,又疯狂又变态。 刘诏语气淡漠地说道:“你是第一个当着我的面坦诚想要杀死我的人,我很荣幸。” 顾玖放下茶杯,眼神古怪地看着刘诏。 刘诏把玩着茶杯,斟酌了一下,说道:“我相信很多人都想杀死我,然而我无法从那些人的嘴里听到一句实话。你对我如此坦诚,我很高兴。我想夫妻相处的第一点,就该是坦诚。” 顾玖突然做了个请的手势,“请拿出你的坦诚。” 刘诏眉眼微动,表情严肃地说道:“我想娶你,这是真话。” 顾玖说道:“我不乐意听。” 刘诏想了想,又说道:“我想将婚期提前,这也是真话。” 顾玖哼了一声,一脸傲娇,“我反对。” 刘诏干脆说道:“我想知道你有没有因为要嫁给我而高兴?” 顾玖愣住,这是什么鬼问题。 “没有吗?”刘诏有些失望。 顾玖摇摇头,“这个问题我没办法回答你。我想你我的婚事不及一千两银子更让我快乐。” 刘诏遭遇一万点伤害,他堂堂皇孙,竟然不及一千两银子重要。 他盯着顾玖:你那是什么眼神,你眼瘸吗?放着眼前的豪门贵公子不稀罕,竟然稀罕一千两银子。你知不知道,别说区区一千两,本公子可以给你一万两,十万两,甚至百万两。 顾玖似笑非笑地看着刘诏:十万两,百万两,你倒是给啊。给不出来,瞎逼逼有鬼用啊。 刘诏眉眼一抽一抽,很心塞。 “你竟如此财迷!” 顾玖挑眉一笑,“我一如既往地财迷。” 刘诏突然笑了起来。顾玖反而生出不安感。 一见刘诏笑,她就觉着准没好事。 “王府有很多很多的产业,王府也有很多很多的钱。但是这些钱,都不在本公子手上。” 顾玖端起茶杯,遮住唇角的一抹笑,“你想说什么?” 刘诏郑重说道:“你想要钱,不如打劫王府。” 咳咳…… 顾玖差点被呛到。 她狐疑地盯着刘诏,“你让我打劫王府?” 刘诏点头,“对,打劫王府。与其让父王败家,不如你想办法将银子都劫了。” 顾玖又连咳几声,“你不是说笑?” 刘诏点头,“我自然不是说笑。如何,有兴趣吗?” 顾玖笑了笑,“你不怕王爷提刀砍死你这个不孝子?” 刘诏笑道:“有你在,我自然不怕。父王会砍我,但绝不会砍你。” 顾玖指着刘诏,无耻,不要脸。拿老婆挡刀,还能要点脸吗? 刘诏端起茶杯,轻声一笑,“堂堂皇室男儿,何必要脸。脸面价值几何,能否博你一笑?不能博你一笑,可见脸面不值千两,舍了便是。” 能将不要脸,说得如此理直气壮,清新脱俗,实属罕见。 顾玖甘拜下风,扶额长叹。 妖孽啊!谁来收了这个妖孽。 “你可同意?”刘诏追问。 顾玖吐血回应,“以后再说。” 刘诏点头,“离着婚期不到四个月,趁着这段时间,你好好考虑一下我的提议。若是你同意,等你进了门,我们就开始实施计划,打劫王府。” 顾玖扶额说道:“我会被你害死的。王妃娘娘本就不喜我,我再和你同流合污,她定然恨死我。” 刘诏却说道:“同流合污这词不雅,应该说夫妻同心,其利断金。夫妻一体,荣辱与共。” 顾玖直接甩了个白眼给他,“你是有多恨王府?” 刘诏面色坦然,“你误会了,本公子怎会恨王府。本公子只是认为,银钱都该用在刀刃上,不该浪费在青楼花坊。 皇祖父正计划整治户部积欠,因为梅嫔一事给耽误。等风波一过,清理积欠会再次回到皇祖父的案头。 父王心知肚明,甘愿被发配守皇陵,便是为了躲避风头。 他将这个烂摊子甩给我,本公子纵然有千般本事,也变不出三十万两白花花的银子。 想来想去,唯有打劫王府,让父王出血。然而,王府毕竟还是父王和母妃当家,所以我需要你帮我。” 第220章 回门 “姑娘,该离开了。” 离着午时已经没多少时间,青梅斗胆走进后院提醒顾玖。 顾玖对青梅点点头,让她别担心。 然后,顾玖对刘诏说道:“我该走了。” “我送你。” “别!” 顾玖制止。 又被嫌弃了,刘诏心有不满。 顾玖说道:“你太打眼,被人看见我和你在一起,说不清。” “你我未婚夫妻,在一起又何妨。” 顾玖偷偷翻了个白眼,“你自然无妨,我却不想惹麻烦。今天你已经给我带来了大麻烦,莫非你还要连累我?若是连这点体贴都没有,你凭什么让我心甘情愿嫁给你。” 刘诏面色一冷,“强词夺理。本公子长这么大,所遭受的嫌弃都来自于你。” 顾玖低头一笑,“是你选了我,并非我缠上你。后悔了吗?那就想办法让陛下废了旨意。” 刘诏哼了一声,“就知道你想摆脱本公子,不过这是做梦。安心备嫁,年底本公子就娶你过门。” 顾玖偷偷翻了个白眼,起身,准备离去。 刘诏也站了起来,“这么狼狈的回去,你打算怎么解释?” 顾玖低头看了眼浑身的泥土,的确很狼狈。“就说不小心跌落到水沟里。我带了换洗的衣服,你不用担心我。” 刘诏说道:“不如换了再走。” 顾玖摇头拒绝,“换了再走,回去没法解释。告辞!记得别给我惹麻烦。” 顾玖拒绝了刘诏的好意,告辞离去。由赵三送她们主仆三人离开。 刘诏目送顾玖离开,嘴角挂着一抹笑意。顾玖竟然威胁他,怎么那么有趣。 他的眼光果然没错,这么有趣的女人,就该娶回家天天盯着。 顾玖一身狼狈的回到厢房,少不了一番遮掩解释。 得知她们主仆脚下打滑落入了水沟,谢氏趁机数落了两句。 “多大的人,走路都走不好,还能指望你什么。” 顾玖低头一笑,并不在意谢氏说的话。 大太太张氏则说道:“二丫头,赶紧下去将这一身换了。我瞧着都痛,你这一摔,身上没受伤吧。” “多谢大伯母关心,没受伤。” “那就好,那就好。” 顾玖顺利脱身。 丫鬟打来热水,全身上下清洗了一遍,又换上干净的衣裙,整个人都变得清爽。 中午在相国寺吃的素斋,果然名不虚传。素斋味道极好,比西北天门寺的素斋还要胜出几分。 吃过素斋,略作休整,大家便启程回府。 八月天气,一阵热一阵凉。大家也是一会着夏衣,一会着秋衣。 时间飞快流逝,很快就到了顾玥大婚的日子。 大婚前三天,出事以来,谢氏第一次来到祠堂看望顾玥。 祠堂大门缓缓打开,光线透进祠堂。 谢氏跨过门槛,走了进去。 顾玥盘腿坐在蒲团上,望着顾家祖宗的牌位。 她听到动静,回头看了眼。 见到谢氏,有一瞬间的意外,转眼又恢复了平静。 谢氏表情木然地盯着顾玥,顾玥身上的伤势早已经痊愈,人消瘦了许多,巴掌大的小脸,一双眼睛显得尤其大。 “这么长时间的反省,你可有悔改?” 顾玥声音暗哑地说道:“母亲是特意来看女儿有没有悔改吗?” 谢氏蹙眉,“还有几天就是婚期,你该出来了。” 顾玥手一抖,又装作若无其事,“时间过得这么快啊!大姐姐已经嫁出去了吧。” 谢氏点头,“起来吧,我带你出去。回房后好好收拾,到了海西伯府,记得守规矩。” 顾玥沉默地站起来,面对谢氏躬身一拜,“多谢母亲。” 谢氏沉默下来,转身离去。 顾玥同样沉默,跟在谢氏身后,终于走出了祠堂。 秋日阳光刺眼,许久不见阳光的顾玥咧嘴一笑,她还是出来,而且即将嫁到海西伯府。 一路前行,她回到了竹院。 当她即将跨进院门的时候,她猛地回头。她看见了顾珊。 顾珊就站在花丛里,神情冷漠地看着她的背影。 出事以来,顾玥第一次见到顾珊,心头一阵发虚。 一阵凉风吹来,吹得裙摆呜呜作响。 顾玥攥紧了拳头,咬咬牙,抬头挺胸地走进院门。 顾珊既然没死,她又何必觉着亏欠。 单是嫁妆上面的差别,已经足以抵消亏欠。 总之,她不欠任何人。 添妆这日,亲朋好友都来了。 有知道顾玥放火的,也有什么都不知道的。 故此,添妆的时候,气氛有些冷漠。 顾玖她们做姐妹的人,都只是略表心意。原本精心准备的礼物,全都收起来,全都换上普通的针线活。 对于顾玥这样的狠人,没必要给她面子。 看着姐妹们送来的荷包,手绢,各种普普通通的针线活,顾玥冷冷一笑,眼中闪过狠厉,表面上则是半点不在意。 顾琳就悄声嘀咕,“三姐姐真会忍。” 顾玖说道:“明日就要嫁出去,这会当然要忍。” 大婚这日,按照谢氏当初的打算,宴开四十桌。 这四十桌,不是为了顾玥,而是为了顾府的面子。 顾府嫁嫡女,无论如何,场面要做足。 至于大家心里头在想些什么,顾府的人也管不了。先将顾玥打发出去才是要紧的。 没有人上闺房送嫁,顾玥独自一人,干等到吉时。 拜别父母的时候,顾大人板着脸,极为严肃。 “到了海西伯府,好好过日子,别闹腾。” 顾玥低着头,沉默的接受。 谢氏也说道:“守着规矩,别像在家里一样,什么都由着性子来。” 顾玥脸上没有半点喜意,也无告别亲人的悲伤。 她面无表情地说道:“多谢父亲母亲的教诲,再见!” 顾大人摆摆手,赶紧嫁出去吧。 谢氏也移开了目光,不看顾玥。 这个气氛,实在是尴尬。 顾琤出面,“三妹妹,我背着你出门。” “多谢三哥。” 顾玥趴在顾琤身上,拳头攥紧。 顾琤沉默地将顾玥送入花轿,终于说了一句,“好好保重。” “哥哥送嫁吗?”顾玥掩饰着内心的紧张。 顾琤点头,“当然要送嫁。你是我妹子,我得替你做足场面。” 顾玥松了一口气,还好还有人愿意替她做场面。 “谢谢哥哥。” “不客气。” 花轿出门,众人目送。 “她终于如愿以偿地嫁了出去。”顾珊嘀咕了一句。 顾玖安慰她:“别难过。” 顾珊摇头,“我不难过。” 她等着三朝回门,等着看顾玥的笑话。希望真的能看到顾玥的笑话 老天爷这一次,一定一定不要站在顾玥那头。 府中少了一个顾玥,感觉空气都变得温和。 到了三朝回门这一天,顾珊早早的起来。 她问丫鬟,“你说顾玥什么时候会回来?” “奴婢估摸着,还要一两个时辰。” 日上中天,厨房开始准备酒席的时候,顾玥同赵二郎终于来到了顾府。 门房一声禀报,就连决定放弃顾玥的谢氏,也都跟着紧张起来。 大家全都来到花厅,见新婚小夫妻。 顾珊手都在发抖,一定一定不要让她失望。 当顾玥和赵二郎被请进花厅的时候,顾珊下意识地抓住顾玖的手腕。 顾玖侧头看了她一眼,悄声问道:“四妹妹很紧张吗?” “没,没有。” 顾珊知道自己失态了,急忙放开顾玖的手。 她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顾玥。 顾玥今日浓妆艳抹,脸上打着厚厚的粉。 她嘴角挂着笑容,一副很幸福很知足的模样。 “给父亲,母亲请安。” “见过岳父,岳母大人。” 赵二郎长了一张好皮相,往那里一站,粗粗一看,的确是个佳婿。 不过想到赵二郎在外的名声,再好的皮相也得打折扣。 谢氏关心地问了几句,顾玥对答得体。 顾大人坐了一会,就说道:“我带女婿去外院说话。” 谢氏点头,“老爷去吧。” 这两口子,私下里撕破了脸,但是在人前,还是要做出一副和睦的样子。 赵二郎跟着顾大人去了外院。 花厅内,就只剩下顾玥。 谢氏这才问起关键的事情,“海西伯府可有为难你?” 顾玥摇头,“多谢母亲关心,不曾为难女儿。” “赵二郎呢,对你可好?” 顾玥拿着手绢掩唇一笑,“自然是极好的。” 是吗? 谢氏又说道:“我瞧你有些疲惫,可是累着了?” 顾玥微微垂眸,说道:“昨日认亲,来来回回,跑了一天。晚上也没歇好,所以有些累。” 谢氏点点头,“既然累着了,就该提醒姑爷,好歹心疼心疼你。年轻小夫妻,别没节制。” “多谢母亲关心。” 谢氏又问起海西伯府的情况,顾玥也都一一回答。 顾珊一直留意着顾玥的反应,试图找到顾玥过不好的蛛丝马迹,结果还真被她看出了不对劲的地方。 每次顾玥一笑,或是做大表情的时候,眉眼总是会抽动两下。 以前顾玥可没这个毛病。 顾珊心头有了怀疑,也有了打算。 “太太,酒席预备好了。” 丫鬟进门禀报。 谢氏笑了起来,“没想到一下子聊了这么久。走吧,去吃酒席。” 酒席就安排在小花厅,出门就是。 吃酒席的时候,大家客客气气的,都要敬顾玥酒。 顾玥来者不拒,喝了不少。 酒过半巡,顾珊端着酒杯站起来,起身来到顾玥身边。 “三姐姐,我敬你一杯。” 大家全都安静下来,看着顾玥顾珊两姐妹。 难道她们真的能冰释前嫌? 顾玖缓缓摇头,冰释前嫌,显然是不可能的。顾珊心里头分明恨着顾玥,主动敬酒,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别的地方。 顾玥抬头看着顾珊,“四妹妹不怪我了吗?” “当然怪你。可我们毕竟是亲姐妹,事情又过去了那么长时间。难道三姐姐还恨着我,不肯喝?” 顾玥端起酒杯,“四妹妹误会了。你能敬我酒,我高兴还来不及。” 顾珊当即笑了起来,“三姐姐,来,我们喝一杯吧。” 说完,顾珊抓起顾玥的手,说要喝酒。结果一不小心,两杯酒全都洒在了顾玥的身上。 “哎呀,酒洒了。三姐姐,我不是故意的,你千万别生气。我给你擦干净。” 顾珊急忙拿出手绢擦拭。 顾玥铁青着一张脸,推开顾珊,“洒点酒,没事。四妹妹不用这么紧张。” 顾珊忙说道:“我怎么能不紧张,别人该说我故意将酒水洒在三姐姐的身上,连三姐姐的脸上都花了。我替三姐姐擦一擦。” 顾珊拿着湿润的手绢,朝顾玥的脸上擦去。 顾玥连忙拿手抵挡,“我都说了不要擦。” “脸脏了,怎么能不擦干净。” “你走开。” 顾玥直接动手推搡,顾珊脚下没站稳,跌倒在地上。 空气突然安静。 气氛凝滞。 啪! 谢氏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顾玥,你是怎么回事?” 顾玥气呼呼的,没说话。 “啊……” 顾珊突然大叫起来,将大家吓了一跳。 顾珊指着顾玥的脸,一脸惊恐,“三姐姐,你的脸怎么呢?” 打在顾玥脸上厚厚的粉,还是被顾珊擦掉了额头一块,露出了下面青的皮肤。 经顾珊提醒,大家全都朝顾玥的脸上看去。 好大一块青的痕迹。 这不是过敏吧,这分明是被人打出来的。 传闻赵二郎脾气暴躁,果然不假。 顾玖上前两步,仔细观察顾玥额头上的伤势。 顾玥急忙捂着头,“看什么看?” 大太太张氏问道:“三丫头,你说实话,那个赵二郎是不是打你了?” 大少奶奶小张氏也说道:“三妹妹,你别怕。你说出来,我们替你做主。” 顾玥一手捂着头,说道:“没有的事,你们都误会了。是我昨日太累,不小心摔倒在地。” “果真?”谢氏质问。 顾玥重重点头。 顾玖朝丫鬟葡萄看去,葡萄躲避着顾玖的目光,显得很心虚。 看来顾玥头上的伤势,并非如她所说,是自己不小心摔倒的。 顾珊从地上爬起来,内心早已经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啊。 这就是顾玥一心谋来的婚事,嫁得好,嫁得妙。 没有比这更好的报复,简直是大块人心。 顾珊面上做出心疼,关心地样子,“三姐姐,你受委屈了。我去找父亲,我要亲自告诉父亲,让父亲好好教训赵二郎。” “不准去。”顾玥呵斥顾珊,“我都说了,这是我自己不小心摔出来的,你别多事。” 顾珊大叫,“这怎么能叫多事。三姐姐嫁入海西伯府才几天时间,即便是自己摔伤的,难道赵姐夫就没责任了吗?” 顾玥目光不善地盯着顾珊,“你是故意的吧,你一定是故意的。你就是想看我的笑话,对不对?” “顾玥,注意你的言辞。珊儿很关心你,你怎能这样说她。”谢氏出声呵斥顾玥。 顾玥冷冷一笑,指着顾珊,“你就是故意的。什么不小心洒了酒,又好心替我擦拭,你分明就是成心看我笑话。” 顾珊哭了出来,“好人果然做不得,我好心替三姐姐打算,却被三姐姐如此指责。” 顾玥大怒,“你闭嘴,少给假惺惺。” “都少说两句。”谢氏板着脸,“顾玥,你先下去将自己收拾干净。其余的事情,晚点再说。” 顾玥气呼呼的,被丫鬟拖了下去。 酒席是没办法继续吃。 大太太张氏说道:“这个赵二郎太不像话了,弟妹,你打算怎么办?” 谢氏脸色阴沉,“这门婚事是顾玥自己谋来的,如今她已经嫁给赵二郎,还能怎么办。” 顾珊擦掉眼泪,“也该敲打敲打赵家姐夫,要不然他还以为我们顾府的人好欺负。” 谢氏盯着顾珊,“珊儿,你先回房。这事你别掺和。” “女儿听母亲的。” 顾珊这会特别听话,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余下的事情有没有她的参与都不重要。 ------题外话------ 调整思路,修改剧情,今天的更新就晚了。 第221章 后悔 丫鬟打来热水。 “少奶奶,奴婢伺候你梳洗。” 顾玥没动静。 她盯着水中的倒影,抬手轻轻擦拭脸上厚厚的粉底。 这副模样真丑。要不是因为回娘家,她才不会这么打扮。 粉底被擦掉,露出被遮掩的真容。 额头,脸颊上,青青。 摔一跤,能摔出这种效果吗? 当然不能。 她分明是被人打了。 不仅是脸上,身上还有更多的痕迹。 顾玥想起新婚夜的遭遇,浑身一哆嗦。 谁能想到,长着一张好皮相的赵二郎,皮相之下,竟然会是一个恶魔,一个变态。 他不仅暴力,而且嗜好特别。 一滴眼泪,从顾玥的脸颊上滑落下来。 她的手,紧紧地抓着脸盆。 新婚夜的遭遇,犹如一场噩梦,让她不寒而栗。 那个场面,每每一想起来,她都觉着恶心,想吐。 “少奶奶,你别哭了。大家还在外面等着,别让人等久了。” 顾玥冷冷一笑,“就让她们等着。想看我的好戏,全都没安好心。” 葡萄满是担忧,“少奶奶,不如趁着今日的机会,让老爷给你做主。干脆和姑爷和离吧。” 顾玥怒道:“你在开什么玩笑。刚成亲就和离,你是怕我不够丢人吗?” “可是……” “没有可是。这一切都是暂时的,以后会好起来的,一定会好起来。” 这话,不知是说给丫鬟听,还是说给顾玥自己听。 葡萄叹了一声,“奴婢担心少奶奶,万一之后姑爷又那样,该如何是好。” 顾玥拿起毛巾,打湿了,轻轻擦拭脸颊。 每每碰触到受伤的地方,她都要倒吸一口凉气。 她对葡萄说道:“会有办法的,一定有办法。他……他更喜欢男人,一定可以解决。” 葡萄心头一哆嗦,“海西伯府真是害人不浅。姑爷有那样的癖好,竟然从未声张。” “遮掩都来不及,怎么可能声张。” 难怪赵二郎一大把年纪没有成亲,难怪京城名门都不肯将闺女嫁给赵二郎。 那些人家,应该多多少少知道一点赵二郎的古怪癖好吧。 顾玥闭上眼睛,当初她到底是怎么想的,仿佛走火入魔一般,心心念念都是赵二郎。 没有赵二郎,就不会有后面的一切。 顾玥咬着牙,她不后悔,她不能后悔。这一切都是暂时的,一定可以解决,一定会好起来的。 紧闭的厢房大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 顾玥猛地拿起毛巾,遮掩自己的脸颊。 “谁?” “三妹妹,我们来看看你。” 顾玖领头,带着顾珊,顾琳走进来。 顾玥怒吼一声,“不要进来,我很好,不需要你们看望。” 顾玖看着地面,“三妹妹,你看我们已经进来了,不如就让我们……” 顾玥直接打断顾玖的话,“出去,全都出去,我不稀罕你们看望。” “三姐姐,你是怕自己不能见人吗?”顾珊捂着嘴偷笑。 顾玥恼怒,“闭嘴。你害我出丑,你得意了。你还想如何?” “三姐姐,你误会了妹妹。我真的是关心你。” “哼,我不稀罕你们的关心。” 顾玥始终背对着大门,她不能让人看见她最狼狈的一面。 顾珊挑眉一笑,“三姐姐一直背对着我们,是担心我们看见你脸上的伤吗?” “我脸上哪有伤,你别胡说八道。” 顾珊盯上丫鬟葡萄,“葡萄,你家少奶奶脸上有没有伤?是不是被赵家姐夫打出来的?” 葡萄闭口不言,只是一味的摇头。 顾珊轻叹一声,一副为顾玥心疼的模样,“海西伯府的婚事,可是三姐姐你精心谋划来的。你说赵家姐夫怎么就不知道珍惜你。他能娶妻生子,多不容易啊。要是京城名门闺秀都不肯嫁给他,只有三姐姐你肯嫁给她。” 顾玥怒吼,“你给我滚出去。” 顾珊的话,分明戳到了顾玥的痛处。 顾珊满意一笑,“既然三姐姐不稀罕我们的关心,那我们就出去吧。二姐姐,我们走。” 顾玖对顾玥说道:“如果赵二郎非良配,你最好早做打算。” 顾玥嗤笑一声,“猫哭耗子假慈悲,看我笑话都来不及,你们会好心劝我?” 顾玖面色平静,“即便是个路人遇到类似的情况,我也会劝对方早做打算,无关好心与否。你听不听,我无所谓。反正挨打受苦的人不是我。” 顾珊笑道:“就是。挨打受苦的人又不是我们。” “谁说我挨打受苦?我告诉你们,我好得很。”顾玥嘴硬。 顾玖冷声说道:“这种事情,逞能不会有任何好处。” 顾玥厉声说道:“不用你管。” 顾玖说道:“我也没想管你的事情。” 顾珊拉着顾玖,“二姐姐,我们走。反正她不乐意见到我们,连个正脸都不露。” 三姐妹出了厢房,丫鬟葡萄急忙将厢房门关上。 顾玥咬牙切齿,又痛彻心扉,眼泪一滴滴落下。 葡萄再次劝道:“姑娘,求老爷做主吧。” “你给我闭嘴,你是成心要气死我吗?” 葡萄只好闭嘴,不敢再劝。 顾珊听着屋里面的动静,偷偷一笑,心情明显好了许多,脸上也终于有了笑容。 她对顾玖说道:“二姐姐,我现在相信恶人自有恶人磨,做了坏事是会遭受天谴的。” 顾玖说道:“这可不是天谴。这应该叫做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赵二郎有克妻的名声,还有性情残暴的传言。 难怪京城名门,没有人愿意将闺女嫁给赵二郎。 顾玥偏偏不信邪,别人躲都来不及,她偏要凑上去。她有今日,早已注定。 顾珊笑道:“当初父亲那样收拾她,她都不改主意,要死要活非要嫁给赵二郎。不知道如今可有后悔。” 顾玖说道:“后不后悔,我不清楚。赵二郎那张脸,的确长得很好,难怪顾玥之前一直惦记着。” 顾珊冷笑一声,“她就是看重皮相。这京城长得好看的男人多了去,她就是眼瘸,偏偏看上了赵二郎。她有今日,全都是她自找的,活该。” 顾玖看着顾珊,经过那件事,顾珊的确是变了。 顾琳好奇地问道:“既然赵二郎不好,三姐姐为何不找父亲母亲做主?” 顾玖说道:“自然是因为死要面子活受罪。这门婚事是她求来的,为此还坏了大姐姐的姻缘。这才嫁过去几天,就要找父亲母亲替她做主,丢这么大的脸,以顾玥的自尊心哪里受得了。” 顾珊巴不得顾玥一辈子都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如此顾玥才会永远生不如死,水深火热。 顾玖接着说道:“如果这件事没被发现,那就罢了。现在已经被发现了,父亲那里,少不得会敲打赵二郎。毕竟名义上,顾玥也是顾家的姑奶奶,总不能明知她受了伤,还不闻不问。 不过我猜测,就算敲打了赵二郎也没用。他既然敢在新婚期间动手,显然是有恃无恐。除非顾玥肯斩断这段关系。” 顾珊说道:“不可能!顾玥绝不可能斩断这段关系。这可是关系到她的脸面。” 顾玖笑了笑,说道:“之所以舍不得斩断这段关系,那是因为顾玥还没有吃够苦头。等她吃够苦头,你们瞧着,她定会哭着回来求救的。” 顾珊攥紧手绢,神色紧张地问顾玖,“顾玥有一天真的会回来求救?” 顾玖点点头,“有这个可能。不过那应该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久到顾玥被打得没了自尊心,可以舍弃脸面的时候。也有可能,到时候她习惯了这样的的生活,同赵二郎就这么过一辈子。” 顾珊说道:“她一定会和赵二郎过一辈子,我祝她们白头偕老。” 顾玖深深看了眼顾珊,“四妹妹,不要被仇恨所困。” 顾珊展颜一笑,“多谢二姐姐关心,我有分寸。” 顾玖摇摇头,顾玥真是害人不浅。 就如顾玖猜测的那样,顾大人得知顾玥里头上有伤,极有可能是被赵二郎打出来的,于是出言敲打对方。 “婚姻,结两姓之好。二郎,你说对吧?” “岳父大人说的极是。” 赵二郎一副恭敬的模样。 顾大人捋着胡须,“本官将闺女嫁给你,希望你能好好待她。夫妻之间有什么摩擦,好好沟通,切莫动手。动了手,性质就不一样。要是因你们夫妻二人两家闹起来,届时两家都没脸。” 赵二郎躬身说道:“岳父大人教训的是,小婿一定会好好待玥儿,不让她受委屈。” 顾大人满意地点点头,“本官信你能说到做到。你们夫妻好好相处,早生贵子。” “承岳父大人吉言。” 顾玥洗漱完毕,换了一身衣服,又重新上了妆。 依旧是大浓妆。 酒席不吃了,顾玥直接提出告辞回夫家。 谢氏看着她,眉头紧皱。 “你现在既然嫁了人,就好好过日子。夫妻两人,有什么事情好好商量。” “我知道。”顾玥干巴巴地说道。 谢氏挥挥手,“我让丫鬟送你出门。” “不用,家里我熟悉,我自己能出门。” “还是让人送送。春禾,送三姑奶奶出门。” “奴婢遵命。三姑奶奶请!” 顾玥目光复杂地看了眼谢氏,然后转身离去。 赵二郎在二门接了顾玥,问道:“我要不要同岳母大人道别?” 顾玥板着脸,说道:“不用。我已经替你告别。” 赵二郎点点头,“那就上车吧。” 说完,伸手去扶顾玥。 顾玥明显一哆嗦,最后还是让赵二郎扶着她上车。 春禾回到芙蓉院,“太太,三姑奶奶和姑爷已经出门。” 谢氏疲惫地嗯了一声,自言自语,“这是她自己选的路,怨不得旁人。” “太太放宽心,这回说不定真的是意外。” 谢氏摇头,“瞧玥儿那模样,肯定不是意外,肯定是被赵二郎给打的。当初我就告诉她,赵二郎名声不好,正所谓无风不起浪,不说克妻,单就性情残暴这一点,就不能嫁。 结果她不听我的,要死要活非要嫁给赵二郎。如今好了,她也是求仁得仁。我是替她操碎了心,如今我是没办法替她继续操心。” 春禾说道:“太太辛苦了。以后三姑奶奶定能体会到太太的一番良苦用心。” 谢氏摇头,没用。人都嫁出去了,后悔也没有用。 顾大人没将顾玥受伤的事情放在心上。 他一心惦记着谭姨娘。 谭姨娘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调养,红疹消退,容貌恢复。 并没有出现谢氏所盼望的破相。 谭姨娘对着镜子,确定自己完全恢复,自是高兴不已。 她精心做了装扮,然后让丫鬟去将顾大人请来。 当天晚上,顾大人就歇在谭姨娘房里,好不快活。 等到第二日早晨,流水的赏赐被送入谭姨娘的房里。 可见谭姨娘依旧受宠。 原本听到谭姨娘容貌恢复,顾大人晚上歇在谭姨娘房里,谢氏就憋了一肚子火气。 谭氏贱人,那么严重的红疹,竟然没有破相。 早上起来,又听说流水的赏赐送到了谭姨娘的房里,谢氏气得当场砸了一个汤碗。 “太太消消气。不值得为了一个谭姨娘大动肝火。” “我如何不气。” 谢氏恼怒之极。 此时,胡姨娘来请安。 见到谢氏生气,便重提旧事。 “太太,如今老爷宠谭姨娘宠得厉害,要对付她不容易。唯有分宠,方是上策。” 谢氏蹙眉,“只能分宠?” 胡姨娘连连点头,“这是唯一没有风险的办法。老爷那样宠爱谭姨娘,一旦谭姨娘有个三长两短,老爷定不会善罢甘休。” 谢氏暗暗点头,胡姨娘这话没说错。 之前谭姨娘浑身起红疹,顾大人那副要吃人的模样,谢氏可是记忆犹新。 要不是因为她没有留下任何把柄,说不定这事就不能善了。 谢氏早已经见识过顾大人的冷酷无情,这个男人真能干出宠妾灭妻的事情。当年他对苏氏,不也是这样吗? 谢氏自嘲一笑,风水轮流转,没想到如今轮到了她。 想必,当年苏氏也如她这般苦吧,还有苦难言。 如今看来,只剩下分宠一条路可走。 谢氏挥挥手,胡姨娘知趣告退。 春禾站在屋檐下,“姨娘走了啊!” “走了。辛苦春禾姑娘照顾太太。 “都是奴婢该做的。” 两人对话的时候,不动声色地交换了眼神。 谢氏已经动心了,春禾心都快跳出来。 冬梅躲在茶水间偷看,心思复杂。 春禾果然想要做老爷的姨娘,她咬咬牙,机会是大家的,凭什么让春禾专美于前。 冬梅瞧准时机,等春禾出门忙碌的时候,她来到谢氏跟前。 “太太,奴婢有要紧事情禀报。” “什么事?”谢氏轻描淡写地问道。 冬梅定了定神,说道:“春禾偷偷替老爷做针线活。” 谢氏愣了下。 冬梅急忙将一件还没完成的男子里衣拿出来。 这款式,这大小,分明是顾大人的尺寸。 这针线,谢氏一眼就看出来,的确是出自春禾之手。 谢氏脸色铁青。 冬梅添油加醋,“太太明鉴,春禾她口口声声说要伺候太太一辈子,私底下却打着给老爷做姨娘的主意。她分明就是起了二心。 她这样奸猾,真要做了老爷的姨娘,她又知道太太那么多事情,难保她不会将那些事情告诉老爷。老爷一旦知道,后果不堪设想。” “闭嘴!”谢氏怒斥冬梅。 冬梅心头有些慌乱,磕头说道:“太太明鉴,奴婢就是怕太太受人蒙骗,才斗胆揭露此事。” 谢氏咬牙切齿,“你很好,很忠心。将针线活留下,等春禾回来,你叫她来见我。” 冬梅大喜,“奴婢遵命。” 谢氏攥着还没做完的针线活,没想到在她不知道的时候,身边的丫鬟已经打起了做姨娘的主意。 呵呵! 不愧是她调教出来的好丫鬟。 第222章 贱婢 冬梅出了上房,扭身进了茶水间。 当初顾大人连着几夜喝花酒,顾玖趁机在冬梅心里头埋下的一颗小小的种子,几个月过去,终于生根发芽。 春禾全然不知。 她回到芙蓉院,像往常一样来到谢氏身边伺候。 屋里气氛不对劲,太过严肃。 她见谢氏板着脸,就问道:“太太怎么了?可是谁惹太太生气?” 谢氏目光不善地盯着春禾。 春禾看到揉成一团的针线活,那,那分明是她的。她放在房里,怎么到了太太的手里。 春禾心头一跳,发慌,面色还算镇定。 “太太要喝茶吗?” 谢氏冷哼一声,抓起揉成酱菜的针线活,直接丢到春禾的脸上。 春禾没敢躲。 扑通! 直接跪下。 谢氏冷笑一声,“你没做错事,跪下做什么?” 春禾眼珠子乱转,顿时下定决心,语气坚定地说道:“太太明鉴。奴婢对太太忠心耿耿,绝无私心。无论奴婢身在何处,做什么,奴婢的一颗心全都向着太太。” 谢氏面露讥讽之色,“我什么都还没说,你就着急着解释。果然是心虚。” 春禾突然哭了,无声流泪。眼泪顺着脸颊两边落下。 她用哭腔说道:“奴婢一回来,见太太生闷气,又见到奴婢亲手做的针线活,奴婢就知道自己错了,大错特错。 谭姨娘进门,太太每日愁苦,奴婢替太太心疼。奴婢就想着一定要替太太分忧。 于是便决定以太太的名义为老爷做几件针线活。当老爷见到太太‘亲手’做的针线活,说不定就会回心转意。 奴婢考虑事情不周,光想着替太太分忧,却没想到同太太禀报一声。这一切都是奴婢的错,请太太重重的责罚奴婢。” 谢氏疑惑,“果真是替我分忧?” 春禾神情坚定地说道:“日月可鉴,若是奴婢对太太有半点私心,定教奴婢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世人重誓言。 听到春禾发了毒誓,谢氏的表情缓和了一些。 “起来吧,跪着做什么。” 春禾擦干眼泪,“多谢太太。都是奴婢的错,惹了太太生了一场闷气。” 春禾从地上站起来,膝盖有些痛,她忍着。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也难掩出色的容貌。 谢氏端起茶杯,轻描淡写地说道:“有人说你起了私心,想做老爷的姨娘。” 春禾心头一惊,是谁在背后中伤她。 她急忙分辨,“奴婢这辈子生是太太的人,死是太太的鬼。奴婢谁都不要,只愿意留在太太身边伺候一辈子。就怕太太嫌弃奴婢年龄大了,笨手笨脚,没小丫鬟们机灵。” 谢氏神情淡漠,“你年龄大了,按理早该婚配。是我身边离不开你,耽误了你的终身大事。” “太太折杀奴婢,奴婢从未想过终身大事,奴婢只想一辈子在太太身边伺候。” 春禾感情真挚,连她自己都快被感动了。 这些年她在谢氏身边伺候,尽心尽力,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她只是想谋一个下半生的荣华富贵,怎么就这么难。 谢氏上下打量春禾,“你有心了。但是我不能继续耽误你的终身大事。你放心,我会替你找一门上好的婚事。” 春禾急了,却又不敢表现出来,“奴婢不愿意嫁。” 谢氏盯着她,一字一句地问道:“莫非你想做老爷的妾?” 春禾连连摇头,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得。 “奴婢从未这么想过。” 谢氏语气淡漠地说道:“我也相信你,不会这样的私心。我累了,下去吧。将你的针线活也带下去,以后别再做针线活,伤眼睛。老爷那里,不是几件针线活就能挽回的。” 春禾心头冰凉一片,完了,她是彻底完了。 春禾躬身应下,“奴婢遵命。” 她拿着乱糟糟的针线活,脚步沉重地走出上房。 她木然地回到自己的卧房,呆坐在床上。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郭桃花从门外经过。 春禾回过神来,出声叫住她,“桃花,你给我过来。” 郭桃花推门进房,“春禾姐姐,你叫我?” 春禾死死地盯着她,“我离开后,谁进过我的卧房?” 郭桃花摇头,“没有啊!我没看见有人进过春禾姐姐的卧房。” “那我离开后,谁在太太身边伺候?” “是,是冬梅姐姐。” 冬梅? 竟然会是冬梅。 春禾万万没想到,到太太跟前告状的人竟然是冬梅。 冬梅为什么要害她? 她自问从未得罪过冬梅,冬梅为何同她过不去。 “春禾姐姐诶,还有别的事吗?”郭桃花有些紧张,还有些无措。总觉着有事情发生。 春禾摆手,“你走吧。” 郭桃花急忙离开,走到门口,没忍住,回头说道:“春禾姐姐,你别太难过。被太太责骂,是常有的事情,你想开一点。” 春禾扯着嘴角一笑,笑容苦涩,“你有心了。” 春禾在卧房里枯坐了将近一个时辰,情绪终于平复下来。 她来到茶水间。 冬梅如常地和春禾打招呼。 春禾冲她笑了笑,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提起炉子上的茶壶,就朝冬梅砸去。 “啊……” 冬梅跳了起来,连连跺脚。 茶壶砸在她的脚面上,痛死她了。 茶壶里面的热水洒了出来,缓缓流淌,打湿了地面。 幸亏里面的水不热,要不然冬梅脚面上定然会被烫伤。 冬梅指着春禾,“春禾,你在发疯吗?我没招惹你,你凭什么对我动手。” 春禾冷冷一笑,“我为什么对你动手,你心里头最清楚。” 冬梅心虚,没想到春禾这么快就知道了。 冬梅强撑着,死不承认,“你说什么,我根本听不明白。我要去找太太评理,你凭什么无缘无故对我动手。” 春禾嘲讽一笑,“你去啊!” 春禾站在离门口最近的地方,冬梅要离开,势必要经过春禾的身边。 冬梅防备着春禾,小心翼翼地离开。 就在两人错身而过的时候,春禾猛地抓住冬梅的头发,将她拉回来,挥起拳头狠狠朝冬梅打去。 冬梅当然不会挨打不还手。 转眼间,两个丫鬟就厮打在一起。 “打人啦,打人啦!” “冬梅姐姐和春禾姐姐打起来了,快来人啊。” 芙蓉院大小丫鬟,全都朝茶水间跑去。 门口,围了一群人,却没人劝架。 直到春草和夏草赶到茶水间,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两人拉开。 两人被拉开,却一直在挣扎,拳头挥舞着。 “放开我,我今天非要狠狠教训她不可。” “你凭什么打我?” “我今天打的就是你。” 春禾和冬梅都是头发杂乱,衣衫凌乱,脸上手臂上,都有抓痕。 女人之间打架,最常用的几招,抓头发,抓脸,踢肚子,全被两人给用上了。 “都别打了。小心惊动太太。”夏草劝道。 冬梅叫嚣,“这件事我还真要请太太评评理。” 春禾大怒,冬梅坏了她的好事,还敢叫嚣找太太评理。 她拳打脚踢,“放开我,我今天非打死她不可。” “放开她,我倒是要看看,今天她有没有胆子打死我。” “你们到底为什么打架啊?” 春草急死了,已经快拉不住两个暴躁的人。 冬梅哈哈大笑一声,指着春禾,“你问她啊,问她背地里干了什么好事。自己起了不要脸的心思,还不准人说啊。” 春禾脸色狰狞,“谁不要脸?你骂谁不要脸?我看分明是你起了心思,妄想给老爷做妾吧。” 冬梅急了,“你胡说。分明是你想给老爷做妾,是你妄想爬上老爷的床。” 围在门口的大小丫鬟一阵哗然。搞了半天这两人为了给老爷做妾打起来了。 春禾脸发烧,又急又怒,丢脸丢大了,“今天我非撕烂你的嘴不可。” “你要撕烂谁的嘴?” 还是惊动了谢氏。 谢氏站在茶水间外面,丫鬟们纷纷退开,让出门口的位置。 谢氏一来,春禾和冬梅全都冷静下来。 春草和夏草放开两人,手酸痛得很。累死她们两了。 谢氏走进茶水间。 目光从冬梅移到春禾身上。 谢氏目光森冷,两个丫鬟齐齐打了个哆嗦。 谢氏又看了眼凌乱的茶水间。 被砸的茶水壶,翻倒的凳子,到处都是的煤球。 “太不像话。全都到外面给我跪着。没我命令,谁都不准起来。” 春禾沉默地走出茶水间,到外面院子里跪着。 “太太!”冬梅小心翼翼地看着谢氏。 谢氏板着脸,“我叫你跪着,听不见吗?” 冬梅无法,只能去外面,同春禾一起跪着。 冬梅咬牙切齿,抱怨道:“现在好了吧,惊动了太太,你这辈子完蛋了。” 春禾冷冷一笑,“我是完了,你也好不到哪里去。你以为你把我拉下马,太太就会点你做老爷的姨娘吗?做你的白日梦吧。就凭你的姿色,你拿什么同谭姨娘斗?” 冬梅得意一笑,“我是斗不过谭姨娘,但是能把你拉下来,我高兴。” 春禾心中大恨,“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针对我?你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冬梅嗤笑一声,“我就是见不惯你一副耻高气昂的模样,我就是不乐意看到你得意。” 春禾心中不寒而栗,冬梅对她哪里来得这么大的恶意? 她自问对冬梅不薄,冬梅为何见不惯她? 春草跑了过来,“看看你们干的好事。太太生气了,你们想想怎么让太太消气吧。” “太太说了什么?”春禾紧张地问道。 春草悄声说道:“太太说,你们都大了,留不得。留下来都留成了仇。太太唤了高三福,让高三福替你们二人说亲。亲事一说定,就要把你们嫁出去。” 冬梅闻言,脸色变得煞白,“太太为何连我也要打发?” 春草跺跺脚,“还不是因为你们二人都起了给老爷做姨娘的心,太太岂能容你们。你们都知道,太太最恨有私心的人。这回只是将你们打发出去,没有打板子,没有将你们打得半死,已经是太太开恩。以后,你们好自为之吧。” 冬梅傻了。 春禾咧嘴一笑,“你是我见过最蠢的人,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你活该。” 冬梅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都怪你,全都怪你。你不到茶水间找我打架,我能被太太放弃吗?春禾,你恨你,恨你一辈子。” 春禾咯咯咯地发笑,“要恨就恨你自己。若非你对我出手,我也不会找你打架。我实话告诉你,去茶水间之前,我就料到了会有这个结果。我说了,就算我倒霉,我也要拉一个垫背的。你就是那个垫背的。” 冬梅又悔又恨,没想到春禾这么恶毒,临死也要拉上她。 冬梅哭得不能自已。 春禾脑子里闪过许多念头。 她不能坐以待毙,她还有希望。 太太放弃了她,但是她不能放弃自己。 冬梅和春禾这一跪,就是三四个时辰,一直到半夜才起来。 起来的时候,双腿都不是自己的,针扎一样的痛。 几个小丫鬟扶着两人,将她们拖回了卧房。 冬梅哭了一晚上,回到房里,又趴在床上继续哭。 春禾没闲着,让人打来热水热敷膝盖。 谢氏果然让高三福给春禾冬梅说亲。 高三福选了两个小厮。 一个在马房当差,一个在门房当差。 消息传到两个丫鬟的耳朵里,冬梅似乎是认命了,春禾却开始行动起来。 或许是因为两个丫鬟的亲事说定,谢氏放松了对两人的看守。 春禾终于找到机会离开芙蓉院。 有一瞬间,春禾脑子里闪过念头,要去找顾玖帮忙。 不过转眼她又否定了这个想法。 顾玖看热闹都来不及,怎么可能帮她。 她和冬梅打架的事情,早已经传遍了全府。她和冬梅也都成了全府的笑话。 别人都是怎么议论她们,她完全想象得到。 不过不要紧。 不到最后,她不会认命。 没人发现春禾失踪。 春禾已经从芙蓉院的一等大丫鬟,变成了最不受待见的那个人。没人会在意春禾的行踪,也没人去房里看一眼春禾在不在。 等到第二天,送饭的小丫鬟才发现春禾不见了。 消息禀报给谢氏。 “不见了?” 谢氏心头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急忙问道:“昨晚上老爷歇在哪里?” 春草忙说道:“好像是歇在谭姨娘那里。” 谢氏咬牙,“随我去见谭氏。” 春禾如果同谭氏联手,她非扒了她的皮不可。 敢背主,只有死路一条。 谢氏急匆匆出门,赶往谭姨娘所居的院落。 然而,她看见了什么? 她看见老爷竟然从相思院出来,跟在后面的人,正是春禾。 是呢,谭姨娘的院子同白姨娘住的相思院是隔壁。 顾大人今日休沐,于是起晚了。 没想到一走出院门,就看见了谢氏。 顾大人面色有些尴尬。 走上前问道:“大早上,你怎么来了?” 谢氏瞥了眼站在顾大人身后的春禾,神色平静地说道:“见过老爷。我院里有个丫鬟走丢了,出来找找。没想到人竟然在老爷身边。老爷怎么从相思院出来?” 话音一落,白姨娘从相思院走了出来。 原先白胖的白姨娘,依旧肤色发白,然而整个人至少瘦了两圈。 谢氏愣住,这才几个月,竟然就瘦下来了。 谢氏也不想想,白姨娘每天要干多少活,吃的又少,能不瘦吗? 不过白姨娘整个人显得很苍老,人也憔悴,肤质差了许多。 毕竟好几个月没好好保养了。 谢氏只需一眼,就已经判断出,老爷不可能让白姨娘伺候。 昨晚上,一定是春禾这个贱婢,借用了白姨娘的地方,伺候老爷。 条件则是让白姨娘摆脱繁重的劳作,重新回到众人的视线。 至于谭姨娘怎么回事,谢氏一时间还没弄清楚。 第223章 聘礼 顾大人打了个哈哈,“过来看望白氏,你罚了她这么长时间,足够了。依着本官的意思,从今日起,就别再罚她。 另外,春禾这个丫鬟,知情知趣,本官瞧着挺好。改明儿挑个日子,将她抬做姨娘。你意下如何?” 谢氏似笑非笑,“老爷都已经决定的事情,我的意见重要吗?” 顾大人一副替谢氏着想地模样,“春禾毕竟是你的丫鬟,自然得问一声。” 谢氏扫了眼春禾,“行啊,就把春禾抬做姨娘。之前给她定的婚事,就当没发生过。这丫鬟,死心塌地地要跟着老爷,在芙蓉院当差的时候,就惦记着给老爷做针线活。老爷,春禾的针线活好吗?” 谢氏眼波流转,满是讥讽。 顾大人哈哈一笑,“挺好,挺好。抬春禾做姨娘的事情,你抓紧着办。本官另有要紧事,先走一步。” 顾大人当甩手掌柜,走了。 相思院门口,一下子变得冷清,空旷。 春禾干脆利落,直接跪在地上。 她抬手,狠狠抽了自己一个嘴巴。 “太太大人有大量,原谅奴婢这一回。奴婢将来,会一如既往,一心一意替太太办事。” 谢氏走上前,二话不说,抬手先打了春禾几个大嘴巴。 谢氏左右开弓,几个巴掌下去,春禾的脸就肿了起来。 春禾忍着痛,任由谢氏打她。 等谢氏打完了,她又说道:“奴婢从未想过背叛太太,奴婢对太太的忠心,日月可鉴。” 谢氏呵呵冷笑,“闭嘴!你还有脸说忠心耿耿,真以为爬上了老爷的床,我就收拾不了你吗?” “求太太饶命,求太太饶命。”春禾频频磕头。 谢一脚将她踹翻,“贱婢,竟然敢背主。” “奴婢没有背主,奴婢也不敢背主。” “还敢嘴硬!” 谢氏抬手要打。 相思院隔壁的院门突然从里面打开,谭姨娘走了出来。 “妾给太太请安。大早上就听见外面闹哄哄的,丫鬟说太太在外面,一开始我还不信。出来一看,没想到太太真的在这里。” 谢氏收回手,她突然醒悟到,她现在要对付的不是春禾,而是谭姨娘。 谭姨娘才是心腹之患。 至于春禾,既然她一心爬床,成全了她就是。 用春禾对付谭氏,也算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谢氏朝谭姨娘看去,“没事做就回屋躺着,这里没你的事。春禾,随我回芙蓉院。” “奴婢听太太的。” 春禾从地上站起来,跟着谢氏离去。 谭姨娘偷偷呸了一声。 她朝隔壁的白姨娘看去,轻蔑一笑,回了院门。 白姨娘更是眉眼舒展,眼中闪着算计得逞的光芒。不枉她受这么苦。 回到芙蓉院,谢氏直接命春禾,“跪下!” 春禾老实地跪在地上。 谢氏一巴掌拍在桌上,“谁给你的胆子,竟然敢勾结白姨娘,爬老爷的床?” “奴婢,奴婢是一心想要伺候老爷,请太太成全。” “放肆!果然人大了,心也野了。怎么,不满意我给你安排的婚事?” 春禾低眉顺眼地说道:“奴婢不敢。” “我看你敢得很。” 事到如今,春禾说什么都没有。她低着头,等着谢氏的惩治。 却没想到,等了许久,竟然听到谢氏说:“你既然铁了心要做老爷的姨娘,我就成全你。” 春禾大喜过望,紧接着又满腹疑惑。 “太太有何吩咐?” 谢氏笑了笑,“果然聪明。不用我吩咐,你也该知道要如何做吧。” 春禾回过神来,连连点头,“奴婢知道,奴婢一定会替太太分忧,让谭姨娘失宠,在府中再无立足之地。” 谢氏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没枉费我对你的栽培。白氏那里到底怎么回事?” 春禾一脸心虚,“奴婢答应她,事成之后,替她在老爷跟前说话,免了她的劳作。” 谢氏厌恶地看着春禾,“你心思倒是通透。” “奴婢错了,请太太责罚。” “罚你做什么,下去吧。改明儿挑个好日子,抬你做姨娘。” 春禾大喜,“多谢太太成全,奴婢一辈子都会为太太尽忠。” 谢氏似笑非笑,打发了春禾。 一辈子? 话说得漂亮。 敢背叛她一次的人,就会背叛她二次。春禾这个贱婢,等解决了谭姨娘后,不能再留着她。 三日后,黄道吉日。 谢氏正式抬春禾做了姨娘,痛快地喝了春禾递上的茶水。 从今以后,二房便多了一位春姨娘。 大太太张氏打趣谢氏,“弟妹就是想得开,什么谭姨娘,春姨娘,一个接着一个。” 谢氏挑眉一笑,“人多热闹。大嫂要是羡慕,不如也给大老爷添两个新人。” 张氏哈哈一笑,“我可不羡慕你,我们大房的人够多了,用不着再添新人,晦气。” 谁说不是! 新人一个接着一个,着实晦气。 谢氏端起茶杯,遮掩嘴角的狠意,可是她有什么办法。 自从她和顾大人撕破脸皮后,顾大人再也不听她的话。 她说什么,做什么,顾大人都怀疑她用心不良。 这种情况下,即便她有一百零八般武艺,也使不上劲。 抬举春禾,纯粹就是无奈之举。 谢氏心在滴血,却还要强颜欢笑。 第二天,不出意外谢氏又病倒了。 大夫上门检查,不出意外,依旧是心病,郁结于心。 “太太也该放宽心,这一次又一次的,老夫担心长此以往,会影响寿数。”大夫诚恳建议。 谢氏叹息一声,“我也想放宽心,然而府中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就没有一天不操心的。” 大夫捋着胡须,说道:“老夫给太太开药,太太照方服药吧。静心调养,不要大喜大怒,有益身体恢复。” “多谢大夫。” 天气一日凉过一日,离着腊月越来越近。 顾玖的嫁妆已经准备齐全,接下来就是拟定宾客名单,准备大婚事宜。 黄道吉日,王府请媒人送来聘礼,足有两万五千两。 聘礼摆在花厅里,满满当当。 青梅几个丫头高兴坏了。 原本想着,王府能送来两万两的聘礼就很好了,没想到竟然送来了两万五千两。 这说明王府很重视这门婚事。 不过当顾玖看见跟在媒人身边的内侍林书平,就知道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如果这份聘礼,果真是王妃准备的,来的人就不会是林书平,而是王妃身边的心腹婆子。 林书平的到来,只能证明这份聘礼是刘诏准备的。 刘诏越过王爷和王妃,给她送来聘礼。 顾玖暗暗叹了一声,前路暗淡啊。 这还没嫁过去,就不得王妃娘娘的喜欢。可想而知,等她嫁到王府,王妃该如何刁难她。 众人纷纷对顾玖送上祝福,都说顾玖福气好。 “二姐姐,恭喜你。有了这份聘礼,二姐姐就能风光大嫁。”顾珊笑着说道。 大少奶奶小张氏也说道:“这下子我就放心了,等二妹妹嫁到王府,就等着过好日子吧。” 顾玖低头一笑,什么好日子啊,分明是水深火热的糟心日子。 找了个机会,顾玖同林书平私下里说话。 林书平告诉她,“原本公子想要过来,只是不合规矩。公子让我转告顾姑娘,安心备嫁,不要胡思乱想。” 顾玖问道:“你家公子回军营了吗?” 林书平点头,“已经回了军营。” 因着刘诏同皇长孙在军营里干了一架,京城上下都被这二人闹得鸡飞狗跳。 先是像小孩子一样,幼稚地派人上街打砸对方的店铺。 之后官司打到天子跟前。 天子这回罕见地和稀泥,各打五十大板,让二人这闭门思过,好好反省。等伤势养好后,全都滚回军营。 并且下令,严禁皇孙在军营私斗。 这场闹剧,看似是结束了。 不过在这之后,天子连下三道旨意申斥太子殿下,东宫属官被罢免三人。 同时,天子又下旨申斥远在皇陵醉生梦死的宁王殿下,骂宁王殿下不成体统。还特意派了金吾卫前往皇陵,盯着宁王每天清扫皇陵。 宁王殿下苦不堪言,将刘诏大骂了三百遍,骂刘诏不孝子。 要是刘诏在宁王跟前,宁王肯定要拔剑砍了刘诏。 不得不说,刘诏幸运得躲过一劫。 除了东宫和宁王倒霉外,其他王爷皇子的日子也不好过。 一个人当皇帝当久了,就会越来越残暴。 从古至今,凡是当了三十年以上皇帝人,无一例外,都是越老越多疑,越老越残暴。 开耀帝也没逃过这个规律。 三天两头,逮着皇子王爷们痛骂。 当着朝臣们的面,指着皇子王爷们,骂他们猪狗不如,不配做人。 如此严厉的斥责,皇子王爷们苦不堪言,个个都是一脸苦大仇深,压力山大。 过去对于上朝听政有多期待,现在就有多抗拒。 大家私下里都说,皇帝老头子疯了,天天不是骂就是打,将他们这些儿子不当人看。 堂堂皇子,活的真是猪狗不如。 这是何等的心酸。 这个时候就有人想起宁王,“还是宁王鸡贼,早早地躲了出去。” 经此话提醒,大家才醒悟过来。 宁王这人果然奸诈。 当初宁王被发配守皇陵,大家都在看他笑话。 没想到宁王比谁都想得远,肯定是早就料想到有这一天,料想到老头子越来越疯,所以故意触怒老头子,趁机躲了出去。 “宁王无耻,得想办法将他弄回来。” “好不容易将他赶出了京城,又要把他弄回来。当初所做的努力岂不是白费了。” “老头子天天发疯,再这么下去,靠着我们几个哪里扛得住。看看太子的下场,都快被老头子折磨疯了。你说我们会不会步上太子的后尘?届时,岂不是便宜了宁王。” “说的也是。大家是兄弟,这个时候就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是不能让宁王继续躲在外面。” 于是皇子王爷们开始谋划,要将宁王弄回京城,同大家一起受苦。 林书平提醒顾玖,“最近京城吹着一股歪风,顾姑娘留意着。” 歪风? 顾玖问道:“这股歪风会吹到什么时候?” 林书平悄声说道:“今年怕是完不了,明年得继续。东宫那位还稳稳地坐在那个位置上,消停不了。” 顾玖问了一个关心地问道:“会牵连家父吗?” “让顾大人多听听老侯爷的建议,应该不会有事。” 顾玖放心下来。 隔壁侯府最会看风向,只要顾大人别自作主张乱来,应该是能保平安的。 “多谢林内侍。” “顾姑娘客气。我该回去了。” “我送送林内侍。” 将人送走,顾玖回到了花厅。 谢氏有心挑剔这份聘礼,却挑不出什么毛病,只能一个人酸溜溜地生闷气。 顾玖何德何能,竟然会被皇孙选上,还能得陛下亲自下旨赐婚。果然是走了狗屎运。 谢氏越想越觉着,这两年顾玖走了一波大运。而她则是走了一波霉运。 当初快要病死的小姑娘,不仅出人意料的活了下来,而且越活越好。人长高了,也长漂亮了。 瞧瞧如今的顾玖,出落得越来越引人注目。 原本以为顾玖没了生母,外祖家也没落了,定然说不到什么好亲事。 却没想到,这波大运竟然还旺了她的婚事。 皇孙妻啊! 四万两的嫁妆加上两万五千两的聘礼,六万五千两的嫁妆,一百六十台能装得满满当当。 风光大嫁,绝对是风光大嫁。 太气人了。 顾玖小贱人,竟然能有这样的大运,老天爷瞎了吧。 谢氏各种酸,却毫无办法。 天子亲自下旨指婚的婚事,她可没有胆子去破坏。除非不要命了。 顾大人招手,让顾玖到跟前说话。 “这些聘礼,全都算到你的嫁妆里面。这是聘礼单子,你收好了。嫁衣绣好了吗?” 顾玖躬身说道:“累父亲操心,嫁衣已经绣好了。” 顾大人放心下来,“陪嫁的人,都挑选好了吗?” 顾玖点头,“这是陪嫁名单,请父亲过目。” 顾大人翻看名单,陪嫁四个丫鬟,一个嬷嬷,外加三家陪房。 看完后,顾大人微蹙眉头,“陪嫁的人会不会太少了点。” 顾玖说道:“女儿觉着这些人足够了。” 二壮在外面,替顾玖物色了不少人才。 顾玖根本不需要陪嫁那么多人。 顾府的下人,真正能让她信任的,只有她身边的几个人。 其他人,顾玖都不想带到王府。 她身边的人,她情愿辛苦一点,自己挑选培养。 这年头,最重要的就是忠心,其次才是能干。 顾大人问道:“果真够吗?这点人,哪里够你用。” 顾玖说道:“父亲不用担心,到了王府,王府会安排下人到女儿身边伺候。另外,女儿听方嬷嬷说,按制,少府还会派几个人到女儿身边伺候。” 顾大人一想,顾玖说得有理。 王府不缺下人,少府那边也会派人,顾玖的确不需要太多的陪嫁丫头。 顾大人又问道:“这些人可靠吗?” “都是女儿身边的老人,绝对可靠。” “如此甚好。” 谢氏突然插话,“老爷,二丫头的陪嫁丫头,要不要再添两个容貌鲜艳的?你也知道,二丫头嫁的是皇孙,身边要是没有一两个容貌出众的丫头帮着固宠,可怎么得了。” 顾大人一听,深觉有理。 顾大人站在男人的角度,自然认为全天下的男人都和他一样,贪花好色,喜新厌旧。 顾玖嫁皇孙,自然应该考虑到用丫鬟固宠的事情。 顾玖瞥了眼谢氏,然后说道:“父亲,固宠的事情我自有主张。容貌鲜艳的丫鬟就不用准备了。” 谢氏抿唇一笑,“二丫头,你是不是怕丫鬟分薄了你的宠爱?你放心吧,丫鬟始终是丫鬟,越不过你。” 顾玖低头一笑,“累太太操心,是我的不是。正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会太太还在伤心吧,还要操心替我固宠的事情,太太一定很为难吧。” 谢氏脸色变了。顾玖说的分明是春禾的事情,欺人太甚。 顾玖又说道:“其实太太只要闭嘴别说话,就不会为难了。” 第224章 苏家 “咳咳……” 顾大人轻咳两声,“二丫头,说话注意分寸。” 顾玖很是恭敬,“父亲教训的是。” 顾大人又瞥了眼谢氏:“行了,本官知道你是替二丫头打算。” 谢氏板着脸说道:“老爷知道我是一片好心,我就满足了。” 顾大人又对顾玖说道:“太太说的话还是有些道理。王府年轻鲜艳的丫鬟太多,你身边没个得力的丫鬟可用,就怕吃亏。” 顾玖低头一笑,顾大人果然是直男思维。 她郑重地对顾大人说道:“父亲说的是。不过女儿有不同的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来听听。” 顾玖说道:“刚才父亲说,王府年轻鲜艳的丫鬟太多,这话没错。 想那公子诏自小见惯了美色,父亲和太太好意替我准备丫鬟争宠,试问,什么样的绝色能同王府那一大群年轻鲜艳的丫鬟小相比?什么样的绝色才能入公子诏的眼? 据女儿所知,王府那些年轻丫鬟,要容貌有容貌,要才华有才华,琴棋书画不在话下。 女儿什么都不了解,就带着两个颜色鲜艳的丫鬟嫁过去,真不怕被王府的丫鬟比下去,闹笑话吗?” “这?”顾大人面色迟疑。 王府什么都缺,唯独不缺美人。 见顾大人动摇,顾玖趁热打铁,又说道:“父亲和太太的好意,我心领了。我想着不如等我嫁过去,了解了情况,如果真的需要丫鬟争宠,届时再请父亲太太出面,有针对性的挑选两个绝色丫鬟送到王府也不迟。” 顾大人暗暗点头,“你的想法很成熟,王府美人太多,是该先做了解,再做决定。” 谢氏不甘心,说道:“等二丫头需要丫鬟争宠的时候,临时去哪里找人?不如趁着现在有时间,赶紧物色两个绝色丫鬟,一起带到王府。” 顾玖低头,讥讽一笑。谢氏最大的毛病,就是吃相太难看。 她直接怼过去,“真等到需要丫鬟固宠的时候,也不至于急着那几天。太太真会说笑。” 顾玖似笑非笑地看着谢氏,提醒谢氏可别忘了谭姨娘。 谢氏气急,“二丫头,我这也是替你打算。一番好心却喂了驴肝肺。” 顾玖说道:“多谢太太好心替我打算,不过我不需要。” “你……” “行了,少说两句。” 顾大人没给谢氏面子,直接打断谢氏未出口的话。 谢氏皱眉,眼神闪过复杂的光芒,少见的松了口,“我听老爷的。” 顾大人对顾玖说道:“听你说的那些话,看来你已经想得很清楚。” 顾玖微微躬身,“父亲谬赞,嫁入王府,做皇孙妻,女儿一日不敢懈怠。不求为家里添助力,至少不给家里惹祸。” 顾大人赞许地说道:“你能这么想,很好。没有枉费为父对你的期许。到了王府,凡是多留个心眼,多看少说。王妃娘娘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脾气不要太倔,不要让人说你规矩不好。” “女儿听父亲的,一定恪守规矩,不敢行差踏错半步。” 顾玖态度很好,属于典型的认错积极,死不悔改。 叫她听王妃娘娘的话,王妃娘娘说什么就做什么,怎么可能! 她又不是受气小媳妇,而且她这人最受不得气。 顾大人拿着陪嫁名单,说道:“人是少了些,不过你觉着够用,我就不勉强你。” 顾玖笑起来,“多谢父亲支持。” 顾大人又叮嘱道:“趁着离婚期还有段时间,好好将养身体,别累着。到时候风风光光嫁过去。” 时间进入一年中最冷的月份,腊月。 寒风呼啸,今年又早早下了雪。 这样的天气,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待在房里。 房里烧着火盆,暖和得很。 离着婚期没剩下几天,大太太张氏带着大少奶奶小张氏,已经开始筹备婚礼事宜。 顾玖大婚,顾大人预定宴开五十桌,将同窗好友,官场同僚全都请来,热闹热闹。 准备五十桌的宴席,又是大冬天,可不容易。 酒席不能摆在户外,只能摆在户内。 三个花厅最多只能摆下三十桌。 好在男宾都在外院用餐。 外院花厅同样能摆下三十桌。 估摸着有些客人不会来,但是某些客人有可能会不请自来,大太太张氏让厨房多预备三桌酒席。 谢氏拿起宾客名单过目,“关系离着老远的本家族人都要请?有必要吗?” 大太太张氏说道:“你家老爷拟定的名单,弟妹有意见,找你家老爷去。” 谢氏哼了一声,“这些族人上门,少不得要打秋风。大嫂,你可准备好了?” 大太太张氏说道:“放心,我早有准备。” 对于哪些族人会趁机打秋风,张氏心里头门清。 毕竟做了这么多年的当家太太,应付这些穷亲戚,她是游刃有余。 谢氏继续浏览宾客名单,“礼部侍郎,全家出席。以前怎么没听我家老爷提起过这家人?” 大太太张氏笑了起来,“这个我可不知道。” 谢氏在名单上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苏政我能理解,这个苏二老爷是怎么回事?苏家什么时候来了京城,我怎么不知道?” 谢氏看到苏二老爷的名字,脸色都变了。 大太太张氏朝名单上看了眼,“的确是苏二老爷,听说刚到京城,已经去衙门见过了二弟。” 谢氏脸色铁青,“苏家还好意思以书香门第自居,来了京城,都不知道上门打声招呼。” “苏家就叔侄两人在京城,又没女眷在身边,怎好上门见弟妹。直接去衙门见二弟,很合适。” 谢氏咬牙,“就算不来见我,难道不该问一问二丫头的情况?不该问问顾珽的情况?” 大太太张氏似笑非笑地看着谢氏,“苏家二老爷上京城,弟妹反应怎么这么大?顾珽在军营历练,等到二丫头大婚的时候,舅甥两人自能见到。至于二丫头的情况,问二弟不就清楚了。” 谢氏怒火中烧,气得直接将名单丢在桌上。 “这份名单,有苏家人,有所有亲朋好友,唯独没有谢家人。” 张氏拿起名单,“等珊儿出嫁的时候,弟妹将谢家人都请来,苏家人一个都不清,不就得了。这有什么好气的。” 谢氏盯着张氏,“大嫂说得简单。你没处在我的位置上,你如何能体会到我的难处。等到二丫头大婚那一天,亲朋好友一看,谢家人一个都没有,到时候大家会如何议论?我哪有脸面可言?” 张氏给谢氏出主意,“你就告诉大家,谢家正在孝期,不方便出席婚宴。” 谢氏愣了一下,张氏说的没错,谢家这会正在孝期,的确不方便出席婚宴。 只是谢氏心头,还是很不爽。 她抓着手绢,手绢都快被她揉烂了。 “苏二老爷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跑到京城,难不成是来打秋风的。” 张氏翻了个白眼,心头鄙视谢氏。 “苏家就算再落魄,也不会到我们顾家打秋风。弟妹,你想多了。” 谢氏嘲讽一笑,“怎么不可能。当初我们还在西北的时候,苏政那小子特意绕了一大圈,不就是为了上门打秋风。” 张氏问道:“那弟妹给钱了吗?” 谢氏噎住。 虽说她知道苏政上门打秋风,但是她真没给过一个铜板。 谢氏嘴硬,“我是没给,但是我家老爷肯定给了。” 张氏嗤笑一声,“不知道二弟给了苏政多少盘缠?” 谢氏说道:“只多不少。” 张氏笑了起来,“弟妹,我劝你不清楚的事情就别乱说,以免引起误会。我怎么听说,苏政在晋州那些日子,只顾着天天抄书。走的时候,也没要二弟准备的盘缠。” “你听谁说的?是不是二丫头在你面前胡说八道,给苏家做面子?” 张氏摇头,“前两天同顾全核对名单的时候聊到苏家。顾全亲口告诉我,当初苏政可是一文钱都没要二弟的。” 谢氏蹙眉,“怎么可能?苏政一个穷光蛋,他故作清高不要盘缠,是想饿死吗?” 张氏笑道:“苏公子可没饿死。听说在京城赁了两间屋子,安心读书。” 谢氏嗤笑一声,“这些读书人,就爱故作清高,死要面子活受罪。” 张氏懒得同谢氏说这些闲话,“名单弟妹既然已经看过了,要是没问题,我先去忙。” 谢氏颔首。 等张氏离去,谢氏叫来高三福,“你去打听,苏政那小子住在哪里。听说苏家二老爷也上了京城,你想办法弄清楚,苏二老爷上京城所为何事。” “小的遵命。” 谢氏正琢磨着苏家事情的时候,顾玖偷偷出了府,来到苏政在南城租赁的小院。 原先,苏政租的是两个房间,租金便宜。 苏二老爷上了京城,苏政才重新租了个小院住下。 顾玖见到苏二老爷,赶紧上前见礼,“见过二舅舅。” 苏二老爷很是兴奋,“快起,快起。一接到你的信件,我是紧赶慢赶,总算赶在运河冰冻之前到了京城。” 顾玖甜甜一笑,“辛苦二舅舅,累你大冬天还要跑京城。” 苏二老爷连连摆手,“该我谢你。要不是你帮衬着,一家人过年都过不好。” 顾玖笑着说道:“肥水不落外人田,有好事,自然要想着两位舅舅。” 这次苏二老爷赶来京城,主要是为了送药材。 苏家祖籍,盛产药材。 顾玖想开成药铺子,当时就想到了赋闲在家的两位舅舅。 她让宋正带着银钱前往苏家祖籍,找到两位舅舅。 苏家虽然败落,但是当年好歹风光了几代人,关系极广,认识不少人。 苏家出面替顾玖收购药材,既能保证质量,而且还能压价,还不用担心被地头蛇欺压,自然省却了许多事情。 顾玖有心照顾两位舅舅,一开始就说好了,给两位舅舅赚个差价,按照市场价批药材给她。 担心两位舅舅不接受,顾玖特意写了一封长长的信件过去。又鼓动苏政写信回家,劝服苏家人。 然后才有了苏二老爷亲自上京城送药材这回事。 有宋正一路押运,还有顾喻替顾玖搞到的公文,一路顺利的到达京城。 有了顾玖照顾,苏家今年总算是有了起色。 故此,苏二老爷打心眼里感激顾玖这个外甥女。 苏政亲自泡茶,斟茶。 “小玖表妹请喝茶。” 顾玖笑道:“苏表哥客气。苏表哥也坐下说话吧。” 苏政点点头,在苏二老爷的下首坐下。 苏二老爷很关心顾玖的药材铺子,担心顾玖亏欠。 “小玖,你信里面说的成药铺子,开起来了吗?” 顾玖摇头,“还没呢。” 苏二老爷顿时担心上了,“那么多药材,那可怎么办?” 顾玖笑道:“二舅舅不用担心,铺子已经找好了,就等你这批药材到京城,选个黄道吉日就要开业。” 苏二老爷松了口气,“小玖啊,你别怪舅舅多嘴,这成药生意可不好做。得有经验老道的大夫坐镇,还要有几张镇店药方才行。” 顾玖说道:“舅舅放心,经验老道的大夫已经找好了,保证可靠。镇店药方我们也有。只等黄道吉日,就能开门营业。” 苏二老爷这下是彻底放心了,脸颊上肌肉松弛下来,就连灰白的胡子看起来也轻松了二两。 苏政给苏二老爷的茶杯里续水,轻声说道:“叔父不用担心小玖妹妹。小玖妹妹很快就要嫁入王府,有了皇孙妻的身份,她的成药铺子没人敢捣乱,生意很快就能做起来。” 苏二老爷可没苏政那么乐观,他可是见识过朝堂斗争,也见识过当年开耀帝是如何血腥镇压皇室宗亲。 那些年,皇室宗亲流的血,能够填满整个兴庆宫。 苏家的败落,可以说和皇室宗亲大清洗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苏二老爷捋着胡须,洗得发白的长袍,袖子那一截,已经脱线。 他说道:“宁王此人,我还有些印象。当年也是一个极有才学的人,隐有压太子殿下一头的趋势。后来出了一些事情,宁王就变得越来越荒唐。最荒唐的一次,他将兴庆宫的宫女给睡了。” 啊? 宁王真是作死啊。连天子身边的宫女,他都敢染指。 苏二老爷继续说道:“那一次,宁王被打得半死,关在皇陵一间小屋子里,整整一年。 后来,是宁王买通了天子身边的人,才得以回到京城。 因为这件事,后来宁王做出再多荒唐的事情,天子都不在意。 如今想来,当初宁王染指兴庆宫的宫女,未必是真荒唐,也有可能是有意为之,置之死地而后生。” “还有这事?” 顾玖咋舌,同时对宁王的胆量,谋略深感佩服。 宁王从一开始就刷新了自己的下限,等于是提前给天子打好了预防针。从那以后,他所有的荒唐行径,同染指兴庆宫的宫女比起来,都不值一提。 天子已经接受了宁王的下限,只要不突破这个下限,随便宁王怎么作死,天子都不会拿他怎么样。反而会纵容他。 这就好比一个黄赌毒,五毒俱全的人,突然他不赌不毒,只剩下黄,这个时候他的家人朋友还有什么不能包容的。 不仅包容,还会说他浪子回头。 宁王当年斗胆赌了这一把,算是赌对了。 苏二老爷郑重提醒顾玖,“宁王此人,当年你外祖父就说过,城府深沉,心狠手辣。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小玖,等你嫁到王府后,一定要谨记,千万千万不要触怒宁王殿下。凡是和宁王相关的事情,你都不要出面,让公子诏出面。” 顾玖起身,拜谢苏二老爷,“多谢二舅舅提醒,我会谨记在心。” 苏二老爷刚才说的这些事情,连方嬷嬷都不清楚。 毕竟方嬷嬷的视线只在后宫,内宅。朝堂上的事情,她是一窍不通。 第225章 作死 苏二老爷微蹙眉头,“当初听闻你被指婚给公子诏,我和你大舅舅就很担心。小玖,你可知道宁王妃裴氏,同鲁侯裴仁只是同父异母的兄妹?” 顾玖点头,“听闻过。” 苏二老爷又说道:“如今这位裴老夫人,正是宁王妃裴氏的生母,同鲁侯裴仁的关系可不太好。” 顾玖琢磨了一下,“舅舅的意思是说,鲁侯不仅不会成为宁王府的助力,反而有可能在背后攻击宁王府。” 苏二老爷惊讶,没想到顾玖反应这么快。 他点头说道:“正是如此。” 顾玖有个疑问,“二舅舅,鲁侯真有这么小气?” 苏二老爷哼了一声,“他不仅小气,他还贪财,睚眦必报。这些年,他在朝堂上可没少结仇。若非他立下赫赫战功,又深得天子信任,早就被人弹劾下狱。当年,他和宁王殿下,在青楼花坊争风吃醋,大打出手,还出过人命官司。” 顾玖扶额,敢情朝堂上赫赫有名的人物,年轻的时候特么的都有一段荒唐的岁月。没有最荒唐,只有更荒唐。 苏二老爷提醒顾玖,“鲁侯记仇,小心他在背后耍阴的。所以你要留意宁王妃裴氏的动静。” 顾玖点头,“我知道了。多谢二舅舅提醒。” 苏二老爷叹息一声,脸上的皱纹,让他整个人比实际年龄看起来老了十岁。 可见这些年,苏家的日子真的不太好过。 他说道:“苏家离京十多年,京城许多事情,对我们来说已经变得很陌生。尤其是皇孙一代,没有一个熟悉的。舅舅帮不了多少忙,你别嫌弃。” 顾玖忙说道:“舅舅折杀我。我感激两位舅舅还来不及,又怎会嫌弃。就说这次收购药材,若非有苏家的脸面,我定然无法顺利买到质优价廉的药材。就算买到了,估计也无法顺利运回京城。” 苏二老爷摆手,“这点小事,不值一提。论感谢,也是我们苏家感谢你。 苏家这些年日子过得艰难,也曾放下脸面,做一些营生。 可是我们苏家无一人擅长经商,不仅没赚钱,反而将最后一点家当赔了进去。 这么多年,只能守着几亩薄田,做个教书先生为生。 家里人口多,开销大,日子一年比一年艰难。 苏政遇险,多亏你接济他,他才能顺利到达京城,并在京城安顿下来。 我们苏家亏欠你们兄妹二人,你们兄妹在继母手下讨生活,诸多艰难,苏家却一点忙都没帮上。 反过来,还让你来帮助我们,我这老脸羞愧啊。 不过看到你长这么大,你哥哥也有了出息,我心里头就高兴,替你母亲高兴。” 一番话,将顾玖说得眼睛红红的。 她说道:“二舅舅千万别这么说,我盼着苏家有一天能够重现当年荣光,大家日子越过越好。” 苏二老爷笑起来,“会的。有政儿在,苏家后继有人。” 苏政顿感压力山大。 顾玖冲苏政法笑。 苏政只能报以苦笑。 时间不早了,顾玖要赶着回府。 苏二老爷让苏政送顾玖。 “小玖妹妹,我送你出门。” “多谢苏表哥。” 两人一起出门,顾玖对苏政说道:“聚美斋的事情,连累了苏表哥,还请苏表哥见谅。” 苏政摇头,郑重说道:“该我感谢小玖妹妹,要不是你给我机会,投银子到聚美斋,我也赚不到钱。 聚美斋出事,和小玖妹妹你无关,这是天灾人祸。 而且现在聚美斋重新开业,别说赚得少,就算亏钱也没关系。小玖妹妹但凡用得上我的地方,尽管派人说一声。” 当初顾玖开聚美斋,就想到了苏政。 她确定聚美斋肯定能赚钱,只是赚多赚少的问题。于是拉上苏政入股,也是想让苏政赚点零花钱,让手上宽裕一点。 开聚美斋本钱很少,也就两三百两。 苏政掏了三十两银子,顾珽也陶了二十两银子,三个人凑起来,将聚美斋开了起来。 后来,顾玖才听说,那三十两银子,是苏政当时全部的家当。因着三十两,主仆二人差点饿肚子。 当初,苏政离开晋州的时候,手里有五百两。其中两百两,是顾玖感谢他帮忙,另外三百两算是借给他的。 苏政拿了钱不敢乱花,当即托人给家里寄了四百两。带着一百两,省吃俭用,来到京城安顿下来。 他白天给书坊抄书,给人代笔写信赚钱,到了晚上才温习功课。 就连小厮顺子,也天天出门打零工。 主仆二人,靠着做工赚钱,愣是在京城立足了脚跟。 那一百两,除了路上花用,租房等等,剩下的几十两全部攒了下来。 若非后来苏政病了一场,请医吃药,花了不少银子,也不会只剩下三十两。 不过那时候,顾玖什么都不知道,见苏政拿出三十两,她就以为苏政手里应该还有钱。 直到后来聚美斋分红,二壮给苏政送银子,才从小厮顺子的嘴里得知,当初那三十两,就是他们主仆全部家当。 要不是顺子的工钱是当天结算,主仆二人都得饿肚子。 顾玖得知此事后,一直很自责。 后来聚美斋出事,关门歇业,顾玖一直担心苏政主仆缺银子用。 她派人给苏政送银子,苏政说什么都不收,还说手里有钱。 顾玖知道苏政自尊心强,也就没有勉强。 苏政的确有一点积蓄,几个月的分红,他全都攒了下来,没花过一文钱。 他打算攒够一百两,寄五十两回家,另外五十两还给顾玖。 顾玖对他说道:“苏表哥放心,聚美斋不会亏钱,只会赚钱。等到月底,又会有一笔分红。今年,苏表哥应该可以过一个舒服的年。” 苏政对着顾玖,行了个大礼。 顾玖急忙避让,“苏表哥这是做什么?” 苏政感激道:“小玖表妹,感谢你帮我们苏家这么多忙,让我们苏家的日子逐渐好起来。我现在能力有限,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帮上你的忙。” 顾玖笑了起来,“苏表哥真想帮我?” 苏政郑重说道:“自然想帮你。” 顾玖收起笑容,严肃地说道:“苏表哥如果真心想帮我,那你就答应我,从今天开始不要再做抄书写信的事情。 聚美斋的分红足够你和顺子二人的开销,我希望你将时间都用来读书。 我盼着有一天能够看到苏表哥东华门唱名,做天子门生,顺利进入官场。只有你进入官场,你才能帮上我。” 苏政盯着顾玖,目光深邃,“你希望我在官场上帮你?” “正是。如果苏表哥不愿意,我不勉强。” “不,我愿意帮你。我答应你,从今天开始,不再做抄书写信的事情,我会将时间都用来读书。他日当我东华门唱名,我也希望能看到小玖表妹能替我高兴。” 顾玖重重点头,“一定!” “一定!” 苏政目送顾玖离去,直到牛车拐弯看不见,他才收回目光。 回到正屋,苏二老爷看着他,“你和小玖说了什么?” 苏政郑重地说道:“从今天开始,我会专心读书。” 苏二老爷一脸欣慰,“你早该如此。你父亲让我再三叮嘱你,不要为银钱操心,读书才是最要紧的。等等,你突然想通,可是小玖劝了你?” 苏政点头承认。 苏二老爷感慨道:“小玖这孩子,当真聪慧。她是怎么劝服你的?” 苏政说道:“叔父没别的事,我先回房读书。” 苏二老爷的胡子抖了抖,这个臭小子。 苏政回到房里,翻开书本。 顺子在旁边伺候笔墨,“还是表姑娘的话好使。小的劝了公子整整一年,公子死活听不进去,整日为五斗米操劳。结果表姑娘三言两语就说服了公子。以后遇到事情,还得请表姑娘出面。” 苏政板着脸,轻声呵斥,“就你话多,闭嘴。” 顺子做了个鬼脸,跑出去了。 顾玖顺路,去看了眼成药铺子。 成药铺子,离着十里胡同不远,位于西市。就是房租贵了点。 顾玖苦于嫁妆银子没到手,不能豪气的将铺子买下来,只能租。 房租贵,但是地段好。 装修完毕,货柜全都摆好。 二舅舅运来的药材,也都分门别类的装好。 宋正在铺子里帮忙。 见到顾玖,赶紧前来见礼。 顾玖摆手,“在外面不用多礼。这次辛苦你了,让你大冬天跑了上千里。” “不辛苦。姑娘有别的差事尽管吩咐。小的很乐意在外面跑。” 宋正的精神状态同第一次见面,完全不同了。 他现在是干劲十足,精神极好,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就是脸上的胡子太过浓密,不知道多少天没打理。 加上他长得壮实,整个人往人前一站,很有威慑力。 不愧是做过皇城侍卫的人。 二壮从后院跑了出来。 从今以后,二壮就是成药铺子的掌柜。 聚美斋那边,由二壮的徒弟管理。 “姑娘来了,小的带姑娘四处参观。” 顾玖点点头,参观了铺子,又看了诊室,最后到后院坐下喝茶。 二壮说道:“田大夫来了,姑娘要见他吗?” 顾玖来了兴趣,“好啊!你叫他进来。” 二壮出门,将田大夫请了进来。 宋正趁机说道:“姑娘,小的有件事情要禀报。” “你说。” “议夫人名下有家钱庄,在放印子钱。” 议夫人就是公子议的妻子,萧琴儿。公子议就是刘议,刘诏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顾玖挑眉,“你确定她的钱庄在放印子钱?” 宋正肯定地说道:“小的确定,月息五分。” 这是妥妥的高利贷啊,而且还是利滚利。 顾玖问道:“出事了吗?” “目前还没出事。” 顾玖了然一笑,“你替我盯着这家钱庄,一旦出了事,即刻禀报我。” “小的遵命。” 顾玖嗤笑一声,萧琴儿是有多爱钱,堂堂皇孙妻,竟然开钱庄放印子钱。 萧琴儿的嫁妆加上聘礼,绝对不少于七八万两。有这么多嫁妆,做什么生意不好,非要去做败坏名声的高利贷,脑子不清醒了。 不过这对顾玖来说是一件好事。 这件事只要利用得当,她能将萧琴儿扒下一层皮。 顾玖悄声问方嬷嬷,“萧琴儿有在管家吗?” 方嬷嬷点头,“自议夫人进门后,王妃娘娘就带着她管家。二夫人都被她挤到边上。” 顾玖笑了笑,说道:“王妃娘娘果然宠爱公子议,爱屋及乌,对萧琴儿也是极为看重。” 方嬷嬷说道:“议夫人如此爱钱,肯定有不少把柄。等姑娘进了王府,这事奴婢来办。定要抓她一个现行。” 顾玖笑道:“此事就辛苦嬷嬷,务必找到萧琴儿的把柄。” 方嬷嬷应下,斗志昂扬。许久不曾这么激动了,她终于可以撸起袖子上场战斗。 她要替姑娘打个开门红,将萧琴儿的脸打得啪啪响。 顾玖又叮嘱宋正,替她盯着皇宫,还有王府。 二壮领着田大夫来到顾玖面前。 顾玖起身,“田大夫请坐。” “姑娘客气。” 田大夫五十有五,祖传医术,家学渊源。 他本来有自己的药堂,后来因为惹了恶人,以至于家破人亡,走投无路。 不得已,只能带着家人离开老家,到京城投奔师兄。 结果师兄惧内,家里大小事情都是那位嫂嫂做主。 嫂嫂嫌弃他们一家穷亲戚打秋风,冷言冷语甩脸色,指桑骂槐,各种难听的话没少说。 田大夫一大把年纪寄人篱下,看人脸色,有苦难言。又不想让师兄为难,只好搬出来讨生活。 田大夫靠着一手医术,勉强在京城站稳了脚跟。 京城居大不易,他又没靠山,日子过得艰难。 这个世道,不是医术好,就能过上好日子的。 京城贵人多,说不准哪句话就得罪了贵人,之前几年的努力全都化作泡影。 儿子也遇到意外,吃了官司。 田大夫陷入绝望的时候,遇到了二壮。 二壮请顾喻出面,替他解决了官司。 二壮见田大夫一家品性端正,便将人招揽到身边,作为顾玖的储备人才。 田大夫胡子花白,穿着洗得发白的青色棉袍,面有愁苦之色。 顾玖问道:“令公子的伤势好些了吗?” 田大夫的儿子田苦,是田大夫唯一的儿子。 田苦不仅惹了官司,还被人打断了腿。若非顾喻出面,替他了结官司,田苦恐怕会死在牢狱。 其实田大夫有两个儿子。当年他在老家遇到恶人,大儿子和儿媳的性命都填了进去。老妻伤心过度,也没了。 只剩下小儿子田苦,还有一个孙子。 真正是家破人亡。 否则,田大夫也不会带着儿孙远走他乡,到京城讨生活。 他点点头,“好多了。多谢姑娘给的药方,极好用。老夫自愧不如。” “田大夫客气。等你家田苦的伤势养好后,就让他到铺子当差。” 田大夫意外惊喜,“这,这合适吗?他医术不过关,不能给人诊脉开方,只能打打下手。” 顾玖说道:“现在铺子上正需要懂药理的人打下手。而且我看田苦医术之所以不行,主要还是锻炼的机会太少。” 田大夫频频点头,顾玖这话说到他心坎上了。 田苦药理,医理全通,只是没有上手锻炼的机会。 这些年耽误了啊。 “谢谢姑娘,太谢谢了。你肯给田苦机会,他肯定不会让姑娘失望。” 顾玖摆摆手,“田大夫不用这么客气,以后杏林堂还要依仗你。” “姑娘放心,我一定会将杏林堂的名声打出去。” 顾玖赞许地点点头。 她从衣袖里拿出几张药方,放在田大夫面前,“你请过目。这些药方可好使?我想将这些药方用在铺子上,算是我们杏林堂的镇店药方,以此打响名气。” 田大夫看着数张药方,神情激动。 一张专治跌打损伤,一张风湿止痛,一张止咳化痰,一张调养气血,外加三张药膳养身。 “好,好!这几张药方,太精妙了。达者为先,姑娘请受老夫一拜。” 田大夫站起来,躬身,给顾玖行大礼。 顾玖哪里敢受一个老人家的大礼,急忙站起来避让。 “田大夫折杀我了。这些药方好使的话……” “好使,好使。太妙了。” “那就用在店里面,争取尽快打响我们四海杏林堂的名声。” “老夫定不会辜负姑娘的期望。” 第226章 怼她 顾玖刚一回到芷兰院,小翠就来禀报。 “姑娘回来得正好。太太派人来请姑娘去芙蓉院说话,奴婢拦着没让人进院门。姑娘快去芙蓉院吧,万一被太太发现姑娘偷偷出府的事情,那就完了。” 顾玖换下丫鬟装,换上自己的棉袍,藏青色,衬皮肤白。 她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情?” “有一盏茶的功夫了。” 青梅将披风给顾玖披上,又拿来黄铜小手炉,“外面天冷,姑娘当心冻着。” 顾玖说道:“手炉我不爱用,你将暖手宝拿来。” 暖手宝外形像个小枕头,中间掏空了,夹层里面塞了厚厚的棉花。两只手往里面一放,特暖和。 累了,还可以当个小枕头用。 今年京城的冬天太冷,顾玖想起后世流行的暖手宝,画了图纸,让青梅她们做了几个。 双手套上暖手宝,顾玖带着丫鬟和方嬷嬷,前往芙蓉院。 芙蓉院安静得很,大家都躲在房里取暖。 自从春禾做了老爷的妾,谢氏身边就换了春草。 春草模样普通,胜在做事细心周到。 得知顾玖到来,她亲自挑起厚厚的门帘,“二姑娘来了,太太等了你好一会。” “辛苦春草姐姐。太太今儿心情可好?” 春草压低声音说道:“太太今日心情不怎么样。” 顾玖了然,“多谢春草姐姐。” 青梅当即将一个荷包塞进春草的手里。 春草收了荷包,将顾玖主仆迎进上房。 顾珊也在,正在陪谢氏说话。 见到顾玖进门,她便止了话题,给顾玖见礼。 “二姐姐好。” “四妹妹客气。” “二姐姐手上的是什么,看着很别致。” 顾玖取下暖手宝,递给顾珊,“四妹妹要不要试试,很暖和的。” 顾珊接过暖手宝,两只手往里面一套,果真暖和。 顾珊笑道:“这东西真好,而且不复杂。出门有了这个东西,双手就不怕冷了。” 顾玖说道:“就是为了御寒,才想出这个东西。” 顾珊拿着暖手宝仔细翻看,针脚细密,定是青梅做的。 她问道:“二姐姐,这个叫什么名字?你取名字了吗?” 顾玖说道:“我给它取名暖手宝。” “暖手宝,这名字真贴切。母亲,你看这个暖手宝,真好用。” 谢氏朝顾玖瞥了眼,“眼看婚期将到,二丫头还有心思做这些小玩意,很闲吗?” 顾玖微微一笑,“给太太请安。最近我倒是不闲,反而很忙。不过再忙也不能让自己冻着,灵机一动,就想到做一个暖手的针线活,然后就有了这个暖手宝。太太若是不嫌弃,一会回去后,我让丫鬟们多做几个,然后给太太送一个过来。” 谢氏不以为然,“我瞧着这个暖手宝,没什么难的,随便一个针线丫鬟都做得比这好。” 顾玖笑道:“太太说的是。既然太太嫌弃我院子里的针线活不好,那我就不献丑,不给太太送暖手宝,免得碍着太太的眼。” 谢氏心生恼怒,顾玖还真是敢说。 她嫌弃,顾玖就真敢不送。顾玖到底是太耿直,还是成心气她。 顾珊忙将暖手宝还给顾玖,“二姐姐心思灵巧,这个暖手宝极好用。回去后,我也让丫鬟做一个,塞上许多棉花。” 顾玖笑道:“棉花越多越暖和。” 谢氏冷哼一声,板着脸问道:“我使人唤你,为何过了许久你才过来。当真以为嫁入王府,就不用守府里的规矩吗?” 顾玖轻声一笑,“太太也知道,我自小体弱,尤其是冬天,稍微不注意就会犯病。每次出门就像是打仗一样,总要折腾半天。今儿来晚了些许,还请太太见谅。” 谢氏拿着杯盖,拨弄着浮在水面上的茶叶。 她似笑非笑地瞥了眼顾玖,“从朝堂到民间都在说孝道,也不知二姑娘可曾懂得孝道?” 顾玖面色平静,说道:“我自然懂得孝道,每年母亲忌日,我都不会忘记。父亲的寿辰,我也都记在心里,年年用心准备礼物。就连太太的寿辰,也是每年都没拉下,礼物准时奉上。” 谢氏挑眉一笑,眼神轻蔑,“活人总归是比不上死人。” 顾玖闻言,笑了起来,“活人当然比不过死人。只是有些人偏要和死人争个高低,处处彰显自己,却处处爱受挫,要我说纯粹自找苦吃。” 谢氏手一顿,握着茶杯的手青筋凸起。 她脸上的肌肉,控制不住的抽搐了几下。血红的眼睛,恶狠狠地瞪了眼顾玖。 深吸两口气,她才止住了心头的怒火。 “听说苏家二老爷到了京城,他来给你送嫁?” 谢氏克制住自己的怒火,问起苏家的事情。 顾玖略感诧异,真没想到谢氏竟然能忍住怒火。 看来谭姨娘和春禾的双重刺激,让谢氏长进了不少。 顾玖笑着说道:“太太的消息就是灵通,二舅舅前两天才到京城。” 谢氏眼神鄙夷,“有的人不懂规矩,不知道上门问候。我却不能不关心一二。” 顾玖低头一笑,谢氏这是指桑骂槐,话中有话啊。 她对谢氏说道:“二舅舅上京,一来为我送嫁,二来不放心苏表哥。说到规矩,苏家书香门第,规矩自然错不了。 父亲早出晚归,二舅舅去衙门问候最合适不过。另外,二舅舅还让父亲代为问候太太,此事太太不知道吗?” 见谢氏没吭声,顾玖就说道:“我想起来了,这两天父亲都歇在春姨娘那里。父亲没见到太太,也就忘了提起此事。没想到却让太太误会苏家人没规矩,实在是不应该。” 谢氏脸色一沉。 顾玖哪壶不开提哪壶,分明是往她心头捅刀子。 谢氏挑眉,说道:“听闻苏家自败落后,日子越过越苦,原先的下人卖的卖,只剩下几个忠仆在身边伺候。 苏二老爷难得上京,按理,他就算不方便亲自上门,也该派个下人上门说一声,好歹让我们知道他到了京城。 莫非苏家二老爷身边没带下人?还是因为银钱不凑手,拿不出见面礼,故此连规矩都不要了。” 顾玖低头,嘲讽一笑。 谢氏如今也只能在苏家人身上寻找一点优越感。 顾玖抬头说道:“让太太失望了,二舅舅身边带了下人,手上的银钱也足够开销。之所以没派人上门知会一声,只因为二舅舅认为没必要。二舅舅他老人家是读书人,看不上暴发户,还请太太见谅。” “你说什么?放肆!” “太太是说我放肆?还是说二舅舅他老人家放肆?” 顾玖目光真诚地望着谢氏。 谢氏再也绷不住,脸色铁青。 她指着顾玖,怒道:“苏家人欺人太甚,顾府不欢迎他们叔侄二人上门做客。” 顾玖脸色一沉,“苏家人上门做客,无需太太欢迎。我母亲虽然过世,但是我和哥哥还好好的活着。还请太太摆正位置,你可以挑剔任何人,唯独没资格挑剔苏家人。更没资格说出不欢迎苏家人上门的话。” 继室就是继室,打原配娘家人的脸,真以为谢家有多牛逼吗? 苏家的确是败落了,却也没有沦落到被谢家打脸的地步。真当她顾玖和顾珽两兄妹是死人吗? 谢氏强硬道:“我是顾府二房当家太太,我说不欢迎谁上门,还需要资格?” 顾玖嘲讽一笑,“我欢迎苏家人上门,父亲同样欢迎苏家人上门。我和父亲两人加起来,莫非还抵不上太太一人? 还有,腊月十六,是我大婚的日子,不是顾玥也不是顾珊大婚的日子,还请太太搞清楚情况。” 谢氏怒道:“你大婚又如何?我是当家太太,是你的长辈,我说不欢迎谁上门,你非要和我作对是吗?” 顾玖低头,轻蔑一笑,“好说歹说,太太偏不听,偏要彰显你所谓的权威。那好,我现在以宁王府大夫人的身份告诉太太一声,腊月十六,苏家叔侄上门,顾府上下热烈欢迎,太太听明白了吗?” 谢氏嘲讽一笑,“二丫头,你难不成脑子不清醒?你现在还不是王府大夫人,你现在只是顾府二姑娘。搞清楚你的身份地位,再来同我说话。” 顾玖笑了笑,“太太没说错,我现在的确只是顾府的二姑娘。可是哪又如何?太太能拦着苏家人上门吗?能拦着我吗?你说不欢迎苏家人上门,谁听你的?” 谢氏脸色连连变幻,指着顾玖,怒道:“这就是你所谓的孝道?” 顾玖轻声一笑,“太太要告我不孝吗?” “我……” 谢氏脱口说出一个字后,余下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她不能去告顾玖,除非她想毁了顾家,毁了顾大人的仕途。 天子亲自指婚的姑娘,竟然是一个忤逆不孝的人,无论真假,这都是在打天子的脸,打得啪啪响。 纵然顾玖落不到好下场,顾府上下同样落不到好下场。 天子脾气怪异,又小气,又记仇。 谁敢不给天子脸面,天子就会让他全家上下统统没脸。 谁敢落天子的面子,天子就会让这人全家不得好死。 谢氏再蠢,也不敢指着赐婚圣旨说,天子错了。 赐婚圣旨上可是明明白白写着:顾玖谦和孝顺。 谢氏敢去告顾玖不孝,岂不是在说圣旨胡说八道。 这可是要命的事情。 “母亲,二姐姐即将大婚,事务繁忙,还是让二姐姐回房吧。” 顾珊适时出声,打圆场。 谢氏绞着手绢,内心闪过千般念头。 何德何能,顾玖何德何能,竟然能被指婚给皇孙为妻。 若非如此,顾玖哪里来的底气敢和她叫板,她又何必受顾玖的闲气,早就将顾玖的那张利嘴给撕烂。 就连当初苏氏在世的时候,她也不曾受过这样的气。 想她虽然出身小门小户,却自小得父兄关心宠爱,从未吃过苦,挨过穷。 年岁正好的时候,嫁给顾大人。没几年,就将苏氏给熬死了,然后顺利扶正。 顺风顺水地过了十多年,儿女双全,夫妻和睦。 结果全因为顾玖,就是这个死丫头,害得她和老爷第一次争吵失和,还叫白姨娘那个贱人钻了空子怀了身孕。 不过老天有眼,白姨娘的儿子死了,哈哈…… 可是为何老天就不开眼,不肯降下责罚,狠狠收拾顾玖? 就凭顾玖不尊长辈,全无孝心这两点,就不配嫁给皇孙,不配得到荣华富贵。 谢氏的内心在咆哮,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太太要是没别的事情,我先告辞。” 谢氏迟迟不说话,于是顾玖起身告辞。 听到顾玖的声音,谢氏终于回过神来。 她眼中布满血丝,带着狠意和倦意,却始终没有说话。 顾玖垂眸一笑,转身离去。 谢氏抄起茶杯,就要往地上砸。 结果手举到半空中,又停了下来。 她不生气。 她不会为了顾玖生气。 顾珊正紧张着,见谢氏收回了茶杯,她才偷偷松了一口气。 顾玖顶着寒风,穿过花园,准备回芷兰院。 顾老爷子迎面走来。 几个丫鬟一阵紧张,“大冬天的,老爷子怎么出门了。” 要知道这个冬天,顾老爷子都没出过院门,整日搂着小妾们喝酒玩耍,荒唐无比。 顾玖摆手,“别紧张。那是老爷子,又不是洪水猛兽。” 顾玖迎上去,躬身行礼,“孙女见过祖父,给祖父请安。” “哦,是小玖啊。” 顾老爷子一双眼睛浑浊,一副醉酒没醒的模样。 “听说你快要嫁出去,嫁的还是皇孙。” 顾玖颔首,“正是。天冷,祖父怎么出门了?” 顾老爷子眼一瞪,“老夫不能出门吗?你这小丫头,年龄不大,管得倒是宽。给你,拿着。” 话音一落,顾老爷子丢来一样物件。 幸亏王依眼疾手快,接住了。 是个信封,信封里面装着东西。 顾老爷子脚步摇晃,“给你的,你就收下。等你大婚的时候,老夫就不出来了。” 说完,顾老爷子摇摇晃晃地走了。 “姑娘,是银票。” 王依紧张得很,赶紧将信封交给顾玖。 顾玖仔细点算,信封里足有五千两银票。 她一脸诧异,这是顾老爷子给她的添妆! 她回头,冲着顾老爷子的背影,大喊一声,“谢谢祖父。” 说完,深深一拜。 顾老爷子怒斥一声,“啰嗦!小丫头片子,就是讨嫌。” 顾玖却笑了起来。 一路回到芷兰院,顾玖吩咐青梅,“将之前做的暖手宝送出去,侯府老夫人那里可别忘了。” 青梅笑道:“姑娘放心,奴婢忘不了。” 青梅和小翠一起,出门替顾玖送礼。 大太太张氏,大少奶奶小张氏,几位姐妹那里,全都送了。唯独没给谢氏送去。 就如顾玖之前当着谢氏的面说的那番话,既然谢氏嫌弃,那她当然不送区区暖手宝,免得碍眼。 谢氏得知这一情况,顾玖还真敢略过她,连个暖手宝都不肯送,原本压下去的火气,蹭蹭蹭的往上涨。这回无论如何也压不住。 谢氏当场砸了一个茶杯。 “岂有此理!” 春草小声说道:“要不奴婢去提醒二姑娘,别忘了芙蓉院。” “提醒她做什么?你真以为她是忘了吗?她分明就是成心的。” 谢氏怒斥春草,不准春草去找顾玖,免得丢人。 青梅和小翠送完了府内的女眷,又去隔壁侯府送礼。 小小暖手宝,不值什么,却也是顾玖的一番心意。 老夫人魏氏收到礼物,当即试了试效果,“果然暖和又方便。小玖这孩子就是心灵手巧,能想出这种取暖的小玩意。” 青梅说道:“我家姑娘担心老夫人出门冻着手,特意让奴婢将最暖和的这个送来。” 老夫人魏氏乐呵呵的,“她有心了。回去转告小玖,叫她安心备嫁。” “奴婢遵命。” 除了给老夫人魏氏送礼,还给侯府三位夫人分别送上了暖手宝。 大夫人小魏氏拿着暖手宝,笑着说道:“亏小玖想得到,这玩意出门戴着,倒也方便。就是针线粗糙,外层不该用棉布。我一会就命丫鬟照着这个样式,做个更好看的,绣上花,给老夫人送来。” 老夫人魏氏笑道:“多做点,给家里的孩子们人手一个。亲戚那边也别忘了,这东西很有新意。” 第227章 大婚(1) 顾大人一回府,就得知顾玖送礼,人人有份,唯独忽略了谢氏。 顾大人正想说顾玖太不懂事,礼数不周。 紧接着就听说顾玖同谢氏,因为苏家吵了起来。 管家顾全说道:“太太说苏家礼数不周,没资格上门吃喜酒。二姑娘气狠了,同太太争执了一番。听说吵得很厉害。” 顾大人蹙眉,“苏家是二丫头的舅舅家,她成亲,舅舅为大,这个道理太太不懂吗?二丫头不给她送礼,固然不对,却也是太太咎由自取。” 故此,顾大人权当不知道这件事。反而还让人提醒谢氏,顾玖大婚那天,不准任何人对苏家人不敬。 谢氏连着生气,当晚又病倒了。 大太太张氏同大少奶奶小张氏嘀咕,“二太太这身子骨,是越来越娇气了。要我说,她就是心胸太窄,整日给自己找不痛快。苏家是二姑娘的娘舅家,人不在京城就算了,既然在京城,岂能不上门喝喜酒。” 大少奶奶下张氏说道:“二婶娘是气糊涂了,娘舅为大,这个道理都不懂。” 大太太张氏说道:“她不是不懂,而是故意装糊涂。她就是想仗着二房当家太太的身份,落苏家人的面子。 你苏婶娘过世那么多年,却依旧是她心头的一根刺。 苏家虽说败落,却坚持耕读传家,总有起来的一日。 谢家则不同,不过是暴发户,毫无底蕴可言。谢茂一死,谢家就被打回了原形。 她面对苏家人,没底气,心虚,所以不想让苏家上门。” 心虚的谢氏并不认为自己心虚。 她认定顾玖不忠不孝,是个奸人。 更令她寒心的是,顾大人的态度。 顾大人不斥责顾玖放肆,却派人敲打她,是何道理? 谢氏想不开,眼看着婚期将近,她却躺在床上不起来,闹起情绪。成心要给顾玖的婚礼添堵。 大太太张氏抽空来看望谢氏,劝谢氏想开些。 顾玖大婚,好歹给点面子。 谢氏却当着张氏的面哭了起来,“大嫂,我心头苦啊。身为继室,这些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自问对二丫头还有三郎两兄妹仁至义尽,没有任何亏欠的地方。结果我换来了什么?这些年的付出,不值啊!” 张氏偷偷翻了个白眼,谢氏真敢往脸上贴金。 不过她还是劝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你心里苦。再有几天,小玖就要出嫁了。等她出了门子,这家里又该冷清下来。” 谢氏止住了哭声,“大嫂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身体不争气,一时半会还起不来。不过大嫂放心,等二丫头大婚那天,说什么我也要亲自送她一程。” 张氏见谢氏成心闹脾气,就没继续劝下去。 青梅几个丫鬟有些担心。 “太太还病着,会影响到姑娘大婚吗?” 顾玖笑了起来,“怕什么?她不露面才好。” 方嬷嬷也说道:“太太就是矫情。她若是年轻二十岁,玩这种手段,还能得到老爷的怜惜。如今她一把年纪,还玩这种套路,只会惹怒老爷。” 顾玖说道:“不用管她。方嬷嬷,辛苦你走一趟,将这两张养身的药方给老爷子送去,嘱咐他爱惜身体,好歹多活几年。” 方嬷嬷接过药方,“二姑娘有孝心。” 顾玖摇头说道:“祖父待我不薄,我只是尽到本分罢了。” “奴婢这就将药方给老爷子送去。” 顾老爷子收到药方,嘴上说着嫌弃的话,说顾玖多事,心里头却也受用。 等方嬷嬷一走,他就和小妾嘀咕道:“小玖这孩子还是关心我的。” 小妾笑道:“二姑娘果真关心老爷子的话,怎不来给老爷子请安。” “你知道个屁。就你这猪脑子,只配喝酒。” 转眼就到了腊月十五,添妆的日子。 四万两的嫁妆,外加两万五千两的聘礼,摆在花厅里,摆得满满当当。 谢氏不肯露面,顾大人不勉强她。反正他对谢氏也不抱什么希望。 他直接请大太太张氏出面招呼客人。 大太太张氏带着大少奶奶小张氏,一起在花厅里招呼客人。 侯府是最先到的。 看见满满当当的嫁妆,都替顾玖高兴。 大夫人小魏氏同顾玖说道,“有了这些嫁妆,等你到了王府,也就有了足够的底气。” 说罢,大夫人小魏氏给顾玖添了一副头面首饰,价值好几百两。 顾玖忙说道:“谢谢大堂伯母,让你破费了。” “你这孩子,同我客气什么。上次你使人送来的暖手宝,用着很好。你有心了。” 顾玖有些不好意思,“针线粗糙,大堂伯母别嫌弃。” 大夫人小魏氏笑道:“针线倒不粗糙,就是用料不够讲究。” 说完,她让丫鬟将新作暖手宝拿上来。 果然比顾玖送去的精致多了。 里面那层用的是棉布,暖和。外面那层则用的是缎面,绣了富贵牡丹,还用金线镶边。一看就是富贵太太们用的。 顾玖脸红,“还是大堂伯母身边的丫鬟手巧。这个暖手宝,瞧着又精致又好看,还暖手。” 大夫人小魏氏笑道:“你这孩子,真会说话。” 二夫人王氏,给顾玖添了一副翡翠镯子。 三夫人段氏,给顾玖添了数匹锦缎棉布,外加金银棵子若干。 大伯母张氏也给顾玖添了一对碧玉镯子。 大少奶奶小张氏添的同样是布匹。 侯府的姑娘们,拉着顾玖到厢房说话。 她们拿出自己精心准备的添妆礼物,种类就比外面的丰富多了。 有文房四宝,有古籍书画。 “知道小玖妹妹爱看书,我特意从老侯爷的书房搜罗出来的,小玖妹妹可喜欢?” 顾玖抱着古籍,爱不释手。一脸欣喜地说道:“喜欢。” 顾珊,顾琳,顾珺也都纷纷送上添妆礼物。 她们准备的是各类针线活。 顾珊准备了三十个用金线绣的荷包,“二姐姐到了王府免不了要打赏下人,我想着多做点荷包,方便二姐姐。” “多谢四妹妹,你考虑得太周到了。” 用金线绣的荷包,一个就值五钱银子。光用荷包打赏小丫鬟都行。 昨晚上,青梅还在为打赏用的荷包不够用发愁。 她和青竹一起,一共准备了两百个荷包。 结果方嬷嬷一检查,直说不够用,可把青梅急死了。 青梅拉着青竹小翠,还有院子里的小丫鬟,连夜又赶着做了一百个荷包出来,凑足三百个。 今晚,青梅她们还要继续做荷包。 顾珊送来的三十个带金线的荷包,可是替她们解决了大问题。 金线难绣,现在用金线绣荷包已经来不及。 顾珊的礼物正合用。 顾琳,顾珺也都送上针线活。有手绢,有荷包,都是很实用的。 丫鬟禀报,“大姑奶奶,三姑奶奶,还有韩大奶奶来了。” 韩大奶奶就是顾玫,玫姐姐。 一听玫姐姐来了,顾玖急忙迎出去。 “玫姐姐。” 顾玖的目光,一下子就注意到顾玫微微隆起的小腹。 她立马笑了起来,“恭喜玫姐姐,贺喜玫姐姐。” 顾玫娇羞一笑,拉着顾玖的手,“该我恭喜小玖妹妹。” 然后又悄声说道:“小玖妹妹,一会你替我看看,可好?” 顾玖好奇问道:“几个月了?” 顾玫低头一笑,“三个多月了,之前一直没声张。趁着今日,正好公开。” 顾玫怀孕的消息一公开,许多人纷纷过来道喜。 顾珍和顾玥也回来了。 顾玖迎上去,拉着顾珍的手,“大姐姐,你可算回来了。咦!” 顾玖盯着顾珍的腹部。 顾珍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她还是偷偷点点头,悄声对顾玖说道:“刚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顾玖大喜过望,“恭喜大姐姐,贺喜大姐姐。姐夫也很高兴吧。” “他极满足的,今日他还不肯让我出门,生怕我磕着碰着。我说今日是二妹妹添妆的日子,说什么也要来。他便请了假,亲自送我过来。” 说完,顾珍又有些不好意思,耳根都红了。 顾玖打趣道:“姐夫关心大姐姐,大姐姐该高兴才对。” 顾珍无限娇羞,让人惊艳。 “你别笑话我。等你嫁了公子诏,也能如我们一般恩恩爱爱。” “托大姐姐吉言。” 顾玖将顾珍请进厢房落座。 顾玥还待在花厅,看着摆得满满当当的嫁妆,心头像是有一股火在燃烧。 今日,她依旧化着大浓妆,脸上盖了厚厚的一层粉。 顾珊可是一直惦记着她。 一听说顾玥来了,她就赶到花厅。 “三姐姐怎么不去厢房喝茶?” 顾玥听到动静,抬头朝顾珊看去。 顾珊似笑非笑地看着顾玥,“三姐姐干什么将自己打扮得这么丑?这个妆可不适合三姐姐。难不成三姐夫又对三姐姐动了手?” 顾玥压低声音,“你别胡说八道。” 顾珊嗤笑一声,“三姐姐敢净面吗?不敢就别逞能。瞧瞧,这都是二姐姐的嫁妆,比三姐姐的多了一倍还有余。就连亲朋好友们的添妆,比起给三姐姐的添妆,也贵重了许多。三姐姐羡慕吗?” 顾玥咬牙,“又不是你的嫁妆,你得意什么?” 顾珊凑到顾玥耳边,压低声音说道:“只要三姐姐难受,我就得意。” “你……” 顾珊拉开同顾玥的距离,眉眼弯弯,高兴得不行。 “三姐姐,你要死要活求来的婚事,如愿以偿嫁给了赵家姐夫,你满意吗?你定是满意的吧。不过瞧你这妆容,就像是脸上糊了一层墙灰。难道就没人告诉你,你这模样很丑陋吗?” “你闭嘴!” 顾玥轻声呵斥顾珊。 顾珊似笑非笑地看着顾玥,“三姐姐放心,今日我不会弄花你的妆容。今日可是二姐姐的好日子,我可不能给二姐姐添堵。” 顾玥咬牙切齿,“你这个吃里扒外……” “你给我闭嘴。” 顾珊怒斥顾玥。 她双目泛红,眼神凶狠地盯着顾玥,“杀人放火的你,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我只后悔没有早一点吃里扒外,没早一点扒下你的皮,叫你猖狂到今年。不过老天有眼,叫你嫁了个恶人。正所谓恶人还需恶人磨,你就是欠收拾。” 顾玥双手攥起,拳头紧握。 她恨,她怒! 谁都可以踩她,唯独顾珊不可以。 顾珊有什么资格指责她。 “三姑奶奶,四妹妹,你们怎么站在这里。快去厢房喝茶,姑娘们都在里面。” 大少奶奶小张氏一见两人势头不对,赶紧出面阻止。 她拉着顾珊的手,又挽着顾玥的胳膊,“快去,快去。别让大家都等着你们。知道吗,韩大奶奶,还有大姑奶奶都有了身孕。真是可喜可贺。” 此时,顾玥心中充满了愤怒和恶意。 她脱口而出,直接冲小张氏而去,“大嫂和玫姐姐差不多时间成亲,怎么肚子还没动静?” 小张氏尴尬了。 为什么肚子没动静,那是因为她和顾班聚少离多。 顾班有差事在身,三五个月都不见回来一趟。 只能盼着过年的时候,顾班能休一个月的假期。她都算好了日子,争取过年期间,能怀上身孕。 结果顾玥哪壶不开提哪壶,连点眼力见都没有。 小张氏顿时就看顾玥不顺眼。 会不会说话啊? 她盯着顾玥的腹部,“三妹妹有身孕了吗?” 顾玥心虚,板着脸,说道:“还没。我不着急。” 小张氏笑了起来,“我也不着急。三妹妹要是有了身孕,一定要和家里说一声。到时候我去看望你,给你送礼。” 顾玥绞着手绢,“大嫂有心了。大嫂身为宗妇,还是赶紧怀个孩子吧。” 小张氏笑了笑,“我的事情就不劳三妹妹操心。三妹妹还是先操心操心你自己吧,可别又被赵二郎给打了。” 顾玥脸色煞白,不过因为化了浓妆,看不出来。 她一把甩开小张氏的手,“我自己走。” 小张氏才不乐意挽着她的胳膊,“三妹妹就是和别人不一样。大家高兴的时候,你总是板着脸。大家伤心的时候,你又总是乐呵呵的。” 顾珊低头偷笑。大嫂这话,真是绝妙。 顾玥停下脚步,“大嫂是看不惯我吗?” 小张氏掩唇一笑,“哪里的话,三妹妹千万别误会。我可是一直盼着你回来。要知道入冬后,二婶娘三天两头卧床不起,身体沉重。三妹妹身为亲闺女,理应回来看望。 当然,三妹妹这期间一次都没回来过,也是可以理解的。你一定是忙着在公婆面前尽孝,所以忘了二婶娘身体也不好,也需要你来尽孝。” 顾珊叹了一声,“母亲今日没露面,正是因为身体不舒服。三姐姐,一会你要和我一起去看望母亲吗?” 顾玥脸色连连变幻,表情僵硬,“我自会去看望母亲,不劳大嫂操心。二房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管。” 小张氏不和顾玥一般见识。 顾玥已经嫁人好几个月,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说话带刺,一开口就能将所有人得罪。 她只能说,顾玥有今日,都是活该。 厢房不远,很快就到了。 顾玖,顾琳,顾珺三人齐齐回头,看到顾玥脸上的大浓妆,厚厚的一层粉,三人心知肚明。 显然顾玥脸上又带了伤,所以才需要用厚厚的一层粉遮掩。 侯府的姑娘们没见过顾玥这副模样,都感到诧异。 要知道,过去顾玥虽然也爱打扮,但是都是往漂亮方向打扮。而不是往脸上涂上一层厚厚的粉,毫无美感可言。 顾玥今天这副模样,古怪得很。 “三姐姐,你来了。谢谢你来为我添妆。” 顾玖迎上前,客客气气。 顾玥轻咳一声,“你大喜的日子,我自然要回来。” 说完,她让丫鬟将添妆礼物送上。 一对赤金耳环,外加一根赤金的簪子。 顾玥出手够大方的啊! 很反常! 第228章 大婚(2) 顾玥看着众人脸上诧异的表情,内心十分得意。 都说她在海西伯府过得不好,她就拿真金白银,让众人看看她到底过得好不好。 顾玖收下礼物,“多谢三妹妹。如此贵重的添妆礼物,让你破费了。” 顾玥昂着头,“不算什么。二姐姐大婚,我岂能小气。” 顾玖低头一笑,“三妹妹坐下喝茶。” 顾玥当仁不让地坐在了上首。 她朝顾珍看去,目光落在顾珍的腹部。 “听闻大姐姐有了身孕?” 顾珍点点头,眉梢眼角都是喜意。因为怀孕的好心情,使得顾珍看着顾玥都觉着顺眼许多,没过去那么讨人厌。 顾玥挑眉一笑,“恭喜大姐姐。只可惜大姐夫很快就要去北边换防,等不到孩子出生。” 顾珍不乐意了,她刚还想着顾玥比过去顺眼了些,果然都是错觉。 顾玥就是顾玥,一开口就能将人得罪光。 她收起笑容,“不劳三妹妹操心。三妹妹还是管好你自己吧。” 顾玥怨怪道:“我替大姐姐操心,大姐姐还不领情。” 顾珍翻了个白眼,“我可不稀罕你替我操心。没你在身边,我这日子过得甭提多好。你一来,就故意招惹我。惹不起,我总躲得起吧。” 说完,顾珍起身,离顾玥远远的。不乐意和她坐在一起。 顾玥心生恼怒,顾珍胆肥了。当着姐妹们的面,让她下不了台。 顾玫拉着顾玖,悄声问道:“玥妹妹是怎么回事?脸糊得跟白墙似的。” 顾玖轻咳一声,含蓄地说道:“可能是想遮掩一二。” 顾玫聪慧,一瞬间反应过来。 她捂着嘴,一脸震惊,小声问道:“难道赵二郎真如外界传言那般,性情残暴,竟然敢对玥妹妹动手?” 顾玖斟酌着说道:“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三妹妹从不回家诉苦,她身边的丫鬟也不肯说实话。” 顾玫皱眉,“玥妹妹糊涂!如果赵二郎真敢动手,这种事情岂能纵容。为了面子,她连这种事情都能忍,结果只会让赵二郎变本加厉,越发肆无忌惮。这种事情,从一开始就不能有半点妥协。” “玫姐姐说的对,只是我们说的话三妹妹听不进去。这条路是她自己选择的,就算跪着也要走下去。” 顾玫叹息一声。 心里头虽然鄙薄顾玥,看不上顾玥的言行。却也不希望顾玥婚姻不幸,遭受暴力对待。毕竟大家都姓顾,都是顾家女。 只是她说的话,顾玥肯定听不进去。 顾玥那模样,一看就是个固执倔强的人。 顾玫问顾玖,“小玖妹妹,你替我看看。” 顾玖抿唇一笑,心领神会。 她伸出手,搭手诊脉,“脉象平稳,玫姐姐这一胎没问题,孩子肯定能顺利出生。 “真的吗?”顾玫还是有些不放心。 顾玖重重点头,“少油少盐,少吃多餐,体重不要增加太快。孕后期有体力的话,就多走动走动,有助于孩子出生。” 顾玫惊讶,“小玖妹妹,没想到你连这个都懂,太厉害了。” 顾玖笑道:“不算什么,书本上其实都有。” “可是能如你一般,静下心来博览群书的人是少之又少。” “玫姐姐别夸我了,我只是恰好喜欢看书。” 两人相视一笑。 笑过之后,顾玫说道:“小玖妹妹,你去招呼吧。我还要去和母亲说话。” 顾玖叮嘱道:“玫姐姐慢一点,当心脚下。” 顾玫笑道:“你不用担心我。“ 她由丫鬟扶着,出了厢房,去找大夫人小魏氏说话。 顾玖客气地招呼顾玥。 顾玥一脸笑模样,“还没恭喜二姐姐。听闻王府送来了两万五千两聘礼,看来王府很重视二姐姐,真是可喜可贺。” 顾玖客气道:“承三妹妹吉言。今儿赵妹夫上门了吗?” “他啊,差事繁忙,明日才有空过来喝喜酒。” 顾玥笑眯眯地说话,提起赵二郎,她眼神温柔得能掐出水来。 顾玖暗暗想到,顾玥肯定是爱惨了赵二郎,才能在赵二郎动手打她的情况下,一如既往地付出感情。 换做顾玖自己,她肯定做不到。 某个男人要是敢对她家暴,她一定想办法弄死对方没商量。 顾玖暗暗警醒自己。自从亲手杀了谢茂后,她发现自己也有了暴力倾向,动不动就想弄死人。 这样不好。 她可是貌美如花的弱女子,怎么能动不动就是死啊死的,太暴力了,太不符合她的形象。 就算真要弄死某个人,也得将想法藏在心里头,不能流露出分毫。 顾玖笑着说道:“三妹妹和赵妹夫感情深厚,大家都放心了。” 顾玥斜了眼顾玖,“难道二姐姐之前不放心我吗?没想到,二姐姐如此关心我。” 顾玖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我们是姐妹,互相关心难道不应该吗?” 顾玥捂着嘴,咯咯咯地笑起来。 “真没想到,能从二姐姐嘴里听到互相关心的话。我还以为二姐姐今天不欢迎我上门。” 顾玖随口说道:“三妹妹真会说笑,我怎么可能不欢迎你上门。你可是家里的姑奶奶。” 顾玥眉眼上挑,似笑非笑地看着顾玖,“二姐姐得了那么多嫁妆,又有那么多的聘礼,一定很得意吧。真是羡煞旁人。” 顾玖反问:“三妹妹羡慕我吗?” 顾玥说道:“我羡慕你有这么多嫁妆,却不羡慕你能嫁给皇孙为妻。二姐姐,嫁给皇孙,可是一条不归路哦。一不小心,就有可能被圈禁,甚至被赐毒酒,你准备好了吗?” 顾玖嘲讽一笑,“难不成三妹妹嫁给赵家二郎,就有回头路可走吗?今日你脸上糊着厚厚的一层粉,莫非又是在遮掩什么?” 顾玥眯起眼睛,目光锐利。 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顾玖难道不知道吗? 故意揭她的短,无非就是想看她的笑话。她岂能让顾玖如意。 顾玥冷冷一笑,“就算我在遮掩什么,难道碍着二姐姐了吗?刚二姐姐还说欢迎我上门,这会怎么就变了一张脸。二姐姐,你变脸这么快,可是一点诚意都没有。” 顾玖垂眸,嘴角挂着一抹嘲笑,“三妹妹难道就很有诚意吗?开口就说圈禁,赐毒酒,大喜的日子,你是成心找我不痛快,还不许我回敬一二?” 顾玥哼了一声,理直气壮地说道:“我可是在好心提醒二姐姐,叫你当心。” 顾玖凑近,笑着说道:“我也是在好心提醒三妹妹,叫你别遮掩了。脸糊得跟墙灰一样,不过是欲盖弥彰。赵二郎是什么德行,真当京城的人不知道吗?” “他再怎么样,也轮不到二姐姐你来过问。” 顾玖点头,“这句话我非常赞同,所以也不劳你操心我的事情。将来我是圈禁,还是被赐毒酒,都与你无关。你和你家赵二郎好好过日子,我盼着你们二人早生贵子,白头偕老。” 顾玥绞着手绢,一张好好的手绢,都快被她绞烂了。 她呵呵一笑,“我和夫君,自会白头偕老。二姐姐别太羡慕我。” 顾玖忍着笑意,“你尽管放心,我这辈子都不会羡慕你。你那样的生活,我可消受不起。” 顾玥猛地站起来,“我还要去看望母亲,告辞。” “三妹妹慢走。路滑,当心脚下。” 顾玥走到门口,脚下不稳,差点跌倒。幸亏丫鬟扶住了她。 她回头瞪了眼顾玖,“多谢二姐姐好心提醒。” 顾玖冲她挥挥手。 顾玥哼了一声,昂首挺胸地走出厢房,前往芙蓉院。 “三姐姐,我同你一起去。” 顾珊岂会轻易放过顾玥。她追上去,挽着顾玥的手,执意要和顾玥一起前往芙蓉院。 顾玥嫌弃顾珊,“放手。” 顾珊嘲讽一笑,“三姐姐是越来越金贵了,都不准挽手。” 顾玥指着顾珊,“别玩花样。” 顾珊笑道:“我从来不玩花样。难不成我去看望母亲也有错?三姐姐未免太霸道。” 顾玥懒得同顾珊废话,径直前往芙蓉院。 春草正在向谢氏禀报添妆的情况。 听到亲朋好友们俱都上门,纷纷送上价值不菲的添妆礼物,谢氏心头堵得很,浑身难受,一张脸都皱成了一团。 “都是一群势利眼。真以为顾玖嫁给皇孙,她们就能跟着沾光吗?哼,不被牵连就算好的。目光短浅之辈。” “太太喝口汤,消消气。” 春草端来养生汤,伺候谢氏喝了两口。 谢氏喝了汤,心头舒服了一点,“今儿我没露面是明智的,否则非得被气死不可。顾玖那个死丫头,就不是好东西。” 春草内心嘀咕,太太也忒小气。亲朋好友添妆,她也能气一场。 此时,顾玥和顾珊来到芙蓉院,经过禀报,被请进了卧房。 “见过母亲!母亲身体好些了吗?” “来了啊!” 谢氏见到顾玥,神情淡淡的,让她随便坐。 然后谢氏又将顾珊叫到身边,关心地问道:“外面那么冷,可有冷着?” 顾珊摇头,“累母亲操心,女儿不冷。” 谢氏拉着顾珊的手,“手冰冷的,还说不冷。那个什么暖手宝,怎么没带在身边?” 顾珊不好意思地笑笑,“女儿忘了。” 谢氏当即吩咐春草,“去,将我的暖手宝给四姑娘拿来,再将黄铜手炉拿来。” “奴婢遵命。” “谢谢母亲。”顾珊甜甜一笑。 “你身边的几个丫鬟也该敲打敲打,不能照顾好你,要她们何用。” “不怪她们,都是女儿太任性。” 顾珊笑着说话。 谢氏说道:“你啊,就是太不懂照顾自己。” 丫鬟拿来暖手宝和黄铜手炉,顾珊的手很快就暖和起来。 顾玥干巴巴地坐在椅子上,从进门到现在,谢氏没问过她一句。全程都是在关心顾珊,生怕顾珊冻着。 顾玥想说,她从花厅走过来,她也冷。她没有暖手宝,也没有黄铜手炉,甚至连一句关心都没有。 顾玥内心,冰凉一片。 亲情如此冷漠,她又何必上门看望。 失望,伤心,愤怒,仇恨,各种情绪轮番折磨着她。 那对母女,还在上演着温情戏码。 顾玥实在是看不下去,她重重咳嗽一声。 谢氏总算拿正眼看着她,“玥儿,你病了吗?病了就该在房里躺着,今日你就不该上门。要是过了病气给客人,怎么得了。” 顾玥面无表情地说道:“母亲误会了,女儿并没有生病。” 谢氏换了个姿势,坐得更舒服。 “是吗?既然没生病,你咳嗽什么?” 顾玥咬着唇,心头在愤怒地呐喊。凭什么将本该属于她的关心爱护,全都给了顾珊。 她深吸一口气,“女儿特意来看望母亲。” 谢氏先是哦了一声,“你有心了。我这都是老毛病,需要静心调养,没什么可担心的。你在海西伯府还好吗?赵二郎对你如何?” 谢氏终于肯关心一下顾玥。 顾玥说道:“女儿挺好的,母亲不用担心我。” 谢氏笑了笑,“我不担心你。从小你就主意大,极有主见。我说的话,你向来都听不进去,所以如今我也就懒得说了。” 顾玥一脸心塞,她干脆转移话题,“四妹妹也不小了,该说亲了吧。” 谢氏眉眼一弯,笑了起来,“珊儿还小,晚两年也没关系。” 顾珊趁机说道:“我想一直陪在母亲身边。” 谢氏满是慈爱,拉着顾珊的手,“傻孩子,姑娘家哪能一直留在家里。不过你放心,为娘一定替你找一门好亲事,让你风风光光地嫁出去。” “谢谢母亲。女儿舍不得母亲。” “就嫁在京城,你就能常回娘家看看。” 顾玥再次被忽视。 她端起茶杯,先是喝了一口,紧接着手一松。 啪! 茶杯掉落在地上。 谢氏受惊,“怎么回事?” 她很不高兴,眼中都是嫌弃和厌恶。 顾玥一副无辜愧疚的模样,慌张地说道:“女儿手没拿稳,不小心将茶杯掉在地上。没惊着母亲吧。” 谢氏嫌恶地看着顾玥,“下次当心点。我乏了,你们姐妹都出去吧。” “母亲可是在怪罪女儿?”顾玥一副小心翼翼地模样。 谢氏很不耐烦,“出去!春草,让小丫鬟进来收拾干净。” “奴婢遵命。” 顾珊上前拉着顾玥的手臂,“三姐姐,母亲要静养,我们都出去吧。” “放手,我自己会出去。” 顾玥甩开顾珊,率先走出去。差点和进门收拾残局的小丫鬟撞在一起。 谢氏骂了一句,“祸害!” 这话被顾玥听到,顾玥脚下一顿,很想原地爆炸。 尤其是看到顾珊那张笑脸,真想撕烂了她。 当初那把火,怎么就没将她烧死。 顾珊附耳说道:“三姐姐,我会一直盯着你的。” 顾玥嘲讽一笑,“过去你不是我的对手,将来你同样不是我的对手。” 顾珊笑道:“那我们就走着瞧。” “好啊!” 顾玥甩袖离去。 顾珊盯着顾玥的背影,眼里满是讥讽之色。 她叫来丫鬟,“替我盯着三姑奶奶,看她去了哪里,和谁说话。” 丫鬟领命而去。 顾珊回到花厅厢房,果然没看见顾玥人影。 等了好一会,丫鬟前来禀报,“启禀姑娘,三姑奶奶去了竹院。” 竹院是顾玥出嫁前,所居住的院落。目前竹院是空着的,暂时没人住。 大太太张氏准备过了年,就要重新布置竹院。 顾珊问道:“知道不知道三姑奶奶去竹院做什么?” “奴婢听到三姑奶奶在哭。” “你说她在哭?” 顾玥会哭? 见鬼吧! 顾玥是死不悔改的典型,她怎么可能会哭。 “难道三姐姐后悔了吗?” “海西伯府的婚事,可是三姑奶奶自己求来的,她能哭吗?” 顾珊嘲讽一笑,“估计是受不了吧。不过她有今天,全都是她咎由自取。现在后悔也晚了。” 顾家没人待见顾玥,也无人愿意替顾玥出头。 顾玥就算后悔,没有娘家的支持,也是白瞎。 第229章 大婚(3) 催妆的人来了。 大太太张氏,十分骄傲地朝王府的人展示顾玖的嫁妆。 王府诸人见到摆满花厅的嫁妆,暗暗点头。 和议夫人的嫁妆比起来,也是丝毫不差。 吉时到,嫁妆出门。 方嬷嬷带着陪房,以及小翠,青竹,随嫁妆提前一天前往王府,为顾玖布置新房,看守嫁妆。 临走的时候,方嬷嬷同顾玖告别,“奴婢先替姑娘过去盯着,将公子诏身边的人都弄清楚。” 顾玖说道:“辛苦嬷嬷。有什么事情,你吩咐青竹和小翠去做,嬷嬷千万别累着。” “姑娘放心,奴婢还干得动。” 青竹给顾玖行了个大礼,“姑娘,奴婢和小翠先去王府,明日在王府接姑娘进门。” “你们去吧,万事多留个心眼。” 顾玖目送大家离去。 一百六十台嫁妆,全部装得满满当当,从正门出府。 敲锣打鼓,抬着嫁妆围着偌大的白衣巷走了一圈。让全京城的豪门显贵都知道顾府嫁女儿送嫁妆。 十里红妆,备有面子。 嫁妆送走,大太太张氏招呼亲朋好友们用餐。 她又叮嘱顾玖,“二丫头,今明两天你都要少吃少喝。今日早点歇息,明日寅时一刻就要起床,洗漱上妆。从明日早晨到半夜,你都没办法好好休息。趁着今日,养精蓄锐,明日才有体力应付。” “多谢大伯母提醒,我现在就回房歇息。” 大太太张氏还不放心,“嫁衣准备好了吧?压箱底的东西要贴身带着。回房后,让丫鬟再检查检查,有没有什么遗漏的。” “我听大伯母的。” 顾玖略微吃了几口,就回了芷兰院。 明儿有一场硬仗要打,就如大伯母所说,她得趁着今日养精蓄锐。 压箱底的银钱,除了五千两嫁妆银子外,还有顾老爷子给了五千两,加起来足有一万两。 有了这一万两,顾玖底气十足。 之前老夫人魏氏给的两千两,已经投到了成药铺子。 各种金银棵子,散碎银钱,和银票一起,全部装在木匣子里。 “姑娘,你快歇息。” “你们也赶紧歇息吧。明儿你们比我更累。” “奴婢要将所有荷包都装上银钱,方便姑娘打赏王府的下人。” 顾玖想了想,说道:“先准备一百个荷包。等明日到了王府,了解情况后,说不定要临时做出调整。” “奴婢晓得。” 或许是真的累了,顾玖往床上一趟,没一会就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极为香甜。 醒来的时候,还以为错过了时间,却没想到她才睡了一个时辰不到,天还大亮着。 顾玖从床上起来,听着外面的动静,问道:“外面怎么回事?” “姑娘醒了!赵姑爷来接三姑奶奶,在二门不知为何闹了起来。赵姑爷动了手,三姑奶奶当着宾客的面哭了起来。场面闹得很难堪。” 顾玖愣了一下,“确定顾玥在二门当着所有人的面哭了起来?” “正是!奴婢亲眼看到。”青梅肯定地说道。 顾玖揉揉眉心,顾玥竟然会哭?还是当着宾客的面? 赵二郎是多蠢,竟然敢在顾家动手? 她怎么越想,越觉着此事有蹊跷。 顾玖问道:“人现在在哪里?” 青梅说道:“赵姑爷在外院书房,老爷正和他说话。三姑奶奶在花厅厢房歇着,大少奶奶陪在她身边开解她。” 顾玖下了床,穿上鞋子,“替我梳洗,我得去看看。” “姑娘不睡了吗?” 顾玖摇头,“睡醒了,这会睡不着,等晚上再睡。客人都走了吗?” 青梅点头,“都走了。” 顾玖换了一身衣服,前往花厅。 她远远的就看见顾珊站在屋檐下。 “二姐姐怎么来了。你不是在歇息吗?” “刚醒,听说出了事,我就过来看看。四妹妹怎么不进去?” 顾珊低着头,盯着院子里一角。 “之前大姐姐在那里差点摔倒,幸好丫鬟眼疾手快,护住了她。当时三姐姐就站在离大姐姐不远的地方。” 顾玖狐疑,“你亲眼看见?” 顾珊点头,她笑了起来,“二姐姐难道不知道吗,我现在最关心三姐姐的事情。只要她回府,不管她去哪里,我都要跟着。” 顾珊很坦然,很直白。 顾玖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早上下过雨,青石板上有积水。走在上面,是要当心,以免摔跤。 她问道:“大姐姐当时有说什么吗?” 顾珊摇摇头,“大姐姐吓坏了,在厢房歇了会,就让大姐夫接走了。” 这样的话,就不能确定是不是顾玥对顾珍动手。 如果顾珍感到顾玥的恶意,肯定不会保持沉默。 或许只是一场意外。 好在顾珍平安。 顾玖沉默了片刻,努努嘴,“里面现在是什么情况?” 顾珊朝厢房门看去,“哭了好一阵,这会没了动静,应该是被劝住了吧。” 说完,顾珊就笑了起来,嘲讽意味毫不掩饰。 一阵寒风吹来,顾就不由得拢了拢披风,挡住刺骨寒风。 顾珊缩了缩脖子,好冷。 “四妹妹,我们进去吧。” “她不乐意见到我嘞。”顾珊模样娇俏。 顾玖笑着问道,“她不乐意见到你,你就不进去了吗?” 顾珊掩唇一笑,“那怎么可能。她越是不乐意见到我,我越是要进去给她添堵。二姐姐,你先请。” 顾玖点点头,率先走进厢房。 顾玥已经止了哭声,只是眼睛红肿,模样憔悴。脸上还盖着厚厚的粉,面貌着实有些不堪。 她见到顾玖,顾珊,便扭过头去,不肯露面。 顾珊噗嗤一声笑出来,“真是难得,三姐姐也有不好意思的时候。” 大少奶奶小张氏努努嘴,叫顾珊不要再刺激顾玥。 顾玖问道:“事情解决了吗?” 小张氏摇头,“外院正谈着。六弟听说了事情,很火大,扬言要教训赵姑爷。不过被小厮给拦住了。” 顾玖点点头,又问顾玥,“三妹妹,你是怎么打算?” 在她大婚的前一天,顾玥两口子闹矛盾,也是心塞得很。 顾玥咬着唇,小声说道:“我不想回去。” 顾玖明确告诉她,“这是不可能的。你是赵家妇,又是年底,你必须回去。” 顾玥猛地回头,双目通红,“这也是我的娘家,我想留下,有什么错?” 顾玖端坐在椅子上,“你同我吼没用,看父亲如何决定吧。” 顾玥脸色连连变幻,一时间屋里谁都没说话。 外面传来脚步声,大家齐齐朝门口看去。 很快,房门从外面打开,丫鬟芍药推门进来,带着一股寒意。 芍药躬身说道:“三姑奶奶,二老爷请你去外院。赵姑爷已经认了错,二老爷也原谅了他。” 顾玥一脸紧张,“父亲叫我去做什么?” 芍药平心静气地说道:“时间不早了,三姑奶奶也该启程回海西伯府。明日婚宴,三姑奶奶再过来。” “不,我不回去。今晚我就住在娘家,明儿再回去。” 芍药蹙眉,“还请三姑奶奶不要为难奴婢。” 顾玥哼了一声,“你放心,我不让你为难。葡萄,你随芍药前往外院,告诉老爷,说我今晚不回去。我要留在娘家,在母亲跟前尽孝。” 葡萄迟疑了一下。 顾玥眼一瞪,葡萄立马应下,“奴婢这就去。芍药姐姐,请带路。” 芍药有些为难,小张氏冲她点点头,芍药这才带着葡萄出门。 小张氏说道:“既然三姑奶奶今晚要住下来,那还是住竹院吧。我这就命人将竹院收拾出来。” 顾玥难得客气,“谢谢大嫂。” 小张氏笑了笑,“以后三姑奶奶说话别那么刺耳就成。” 顾玥有些不好意思。 小张氏起身忙去了。 顾珊似笑非笑地看着顾玥,“真难为三姐姐,竟然舍得住下。” 顾玥板着脸,“这是我的娘家,我凭什么不能住。” 顾珊讥讽一笑,“被打怕了吧。” “你闭嘴。”顾玥可不会对顾珊客气。 顾珊反击,“你敢当着大家的面净面吗?明日你敢素面吗?” 顾玥抓着椅子扶手,目光像要吃人。 顾玖出面打圆场,“明日是我大婚的日子,看在我的面子上,你们都少说两句。三妹妹,你可有想好明日回到海西伯府,要如何应对?” 顾玥自嘲一笑,“不劳二姐姐费心,我自有打算。” 顾玖点点头,“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多管闲事,告辞!” 顾玖走得干脆利落。 回到芷兰院,就见到顾珽正在吃茶。 “哥哥怎么来了。” “我来看你。明儿你就要出嫁,我心里头舍不得。” 顾玖甜甜一笑,“就算我嫁了出去,哥哥若是想我,也可以到王府看望我。” 顾珽答应,“我定会去往府看望你。” 他从怀里拿出一个荷包,“这是我今年攒下的钱,一共两百两,全都给你。” 顾玖推开,“我不要。你一个大老爷们,身上没二两银子,像话吗?这些银子你自己收好。” 顾珽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那可不行。你大婚,我没什么好东西送你,本来就很羞愧了。好不容易攒了两百两,全都换成了小银票,你却不要。我这个做哥哥的岂不是很没面子。” 顾玖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她调侃道:“就是为了面子啊?” 顾珽嘿嘿嘿的笑,一脸傻样,“这是心意。你不知道,要攒下这两百两有多不容易。” 顾玖笑话他,“我想都想得到,为了这两百两银子,你一定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 要知道顾珽以前可是月光光,有多少花多少,一文钱都攒不下来的主。 顾珽说道:“你既然知道这两百两多么不容易,那就赶紧收下。等将来我有了出息,我再给你补一份厚礼。” 顾玖抿唇一笑,“哥哥有了出息,对我来说就是最丰厚的厚礼。你这两百两,我拿一百两,权当收下了你的心意。剩下的一百两,我给你投到铺子里。以后你每年就等着吃红利。” 顾珽摸摸头,“那怎么好意思。这些钱,明明都是我给你的添妆。” 顾玖强硬地说道:“这事就这么说定了。” 顾珽完全没办法,“那,那就按照你说的办。不过红利不用给我,全都投到铺子里。我现在拿着两份月例,够用了。” 府里给顾珽开销一份月例,军营里面还有一份月例。加起来一个月足有十八两。省着点,别打肿脸冲胖子,基本上也够用了。 顾玖笑道:“这办法也不错。谁让你存不住钱,就当是我替你存钱。等你成亲的时候,这笔银钱我全给你提出来。” 顾珽嘿嘿一笑,“到时候再说吧,我不着急成亲。” 顾玖双手捧面,好奇地看着顾珽,“哥哥真打算先立业再成家?” 顾珽眼一瞪,正儿八经地说道:“那是当然。我现在还没出息,肯定娶不到好人家的姑娘。不如再等几年,等我有了出息,到时候我给你娶个能干的嫂子回来。” “那我可等着哥哥的好消息。” 顾珽捶打自己的胸口,“我现在结实多了,至少能在大哥手下走上三十回合。对了,有件事我差点忘了。” “哥哥请说。” 顾珽说道:“前些日子,我在京营看见了谢实。” “谢实?哥哥确定没看错。” “肯定没看错。那小子还瞪了我一眼。要不是看他跟在皇长孙身边,我肯定上去将他揍到满地找牙。” 顾玖疑惑,“谢实还有近两年才出孝期,他怎么去了京营当兵?” 顾珽摇头,“这个我也不清楚。我知道他现在是皇长孙身边的亲兵。妹妹,要不要改天我找机会揍谢实一顿。” 顾玖一脸严肃,“哥哥别乱来。你都说他如今是皇长孙的亲兵,你打了他,岂能善了。” 顾珽捏捏鼻子,心里头想着,不能明着打,那就暗着打。等谢实离开军营的时候,打他的黑棍。 顾玖琢磨着,文官很讲究孝道,对守孝也很看重。不过武将这边,很多时候都是酌情处理。 一个士兵,不能因为守孝,两三年不回军营。那之前的作战训练,岂不是全都白费了。 一个大将,也不能因为守孝,就不打仗了。 朝廷培养一个能战的士兵可不容易,培养一个能打仗的将军那更不容易。 看来谢实就是钻了酌情处理的空子,提前前往京营历练。 看得出谢实很着急地想要撑起谢家门户。 顾玖不放心,又一次叮嘱顾珽,“哥哥答应我,别主动招惹谢实,更不准在军营里私斗。不要被人抓住把柄。” 顾珽连连保证,“妹妹放心,我这条命金贵着,我不会乱来。” 他只会有计划的乱来。 “给你讲个事。” 顾珽又是一脸神秘兮兮的样子。 顾玖挑眉,“哥哥别卖关子,有事赶紧说。” 顾珽笑起来,“那个赵二郎,是个断袖。” 噗! 顾玖刚喝进嘴里的茶水,全都喷了出来。 “哥哥说真的?” 顾珽重重点头。 顾玖好奇:“你怎么知道?你听谁说的?” 顾珽抓抓头,“好像,好像是公子诏身边的一个侍卫同我说的。对,我想起来,有次我找他们打牌,听他们闲聊提起到这个事。” 顾玖龇牙,顾珽在军营里整天在忙些什么啊,竟然还有时间打牌。 她问道:“确定赵二郎是断袖?” 顾珽肯定地说道:“八九不离十。他们说赵二郎在外面还有个相好,身份很不一般。我没打听出来。” 顾玖嘴角抽抽,万万没想到,顾玥精挑细选的夫君,竟然是个断袖。 难怪赵二郎一大把年纪,海西伯府半点不着急他的婚事。 难怪顾玥杀人放火的事情被顾珊传到海西伯府,结果海西伯府全体装哑巴,丝毫不介意地将顾玥娶进了门。 难怪赵二郎对顾玥毫无怜惜之意。难怪顾玥今儿情绪失控,竟然不想回海西伯府。 过去想不通的一些事情,全都有了解释。 “这事我已经告诉了顾琤。我瞧着顾琤的样子,是准备对赵二郎下黑手。” 顾玖无语地看着一脸得意的顾珽。 第230章 婚礼 腊月十六,诸事大吉。 寅时一刻,整个京城还在沉睡中,顾玖就被青梅给叫了起来。 她没睡醒,困得很。 叫青梅打来一盆冷水,往脸上一洗,彻底醒来。 沐浴,上妆。 丫鬟们进进出出,喜娘忙里忙外,眼看着天就亮了。 顾府上下,早已经忙碌起来,准备今日的酒席。 顾珊,顾琳,顾珺三姐妹,一早就到芷兰院陪着顾玖说话。 “二姐姐今日真美。” 顾玖看着镜子中糊成墙灰的脸,实在是看不出哪里美。 她问喜娘,是不是非得这么化妆。 喜娘笑呵呵的,“二姑娘别多想,新娘子都是这么打扮。” 顾珊她们也劝顾玖别多想,新娘妆就是这样,真的很美。 顾玖认命了,入乡随俗吧。 离着吉时不到两个时辰,青梅着急得很,总觉着时间不够用,很多事情都来不及做。 顾玖安抚她,“别着急,慢慢来,我们的时间很充裕。” 顾珊掩唇笑道:“青梅这丫头,看着比二姐姐还紧张。” 顾琳好奇地问道:“二姐姐,你马上就要出嫁了,你紧张吗?” 顾玖笑了起来,眼神闪烁着自信的光芒。 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道:“我不紧张。” “换做我,我一定很紧张。一想到要嫁到一个人陌生的家里,和一群陌生的人住在一个屋檐下,我就浑身不自在。” 顾琳说完,手臂上还起了鸡皮疙瘩。她成功地将自己说紧张了。 大家发出善意的笑声。 小丫鬟进门禀报,说是三姑奶奶来了。 昨晚上,顾玥成功留了下来,就宿早竹院。 这会,她来给顾玖送嫁,顾玖少不得要道一声谢谢。 顾珊三人的脸色却不太好看,她们都不待见顾玥。 “三妹妹来了。今儿三妹妹气色倒是不错。” “今日是二姐姐大喜的日子,恭祝二姐姐夫妻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顾玖眉眼舒展,回头瞧着顾玥,“多谢三妹妹吉言。三妹妹随便坐吧。” 顾玥打量着芷兰院内的摆设,感觉空旷了许多。大部分的物件,都随着嫁妆,送到了王府。 尤其是书房内的书籍,就有三台。 那些难得的孤本,古籍,没看完的书籍,全都被顾玖当做嫁妆陪嫁到了王府。 顾玥抿唇一笑,“二姐姐就是念旧,用惯的东西,都要陪嫁到王府。就不担心被王府的人笑话你寒酸吗?” 顾玖垂眉一笑,“为何要担心?嘴巴长在别人身上,我可管不了。我只管自己过得舒坦就行。” 顾玥低头一笑,眼神讥讽。 顾珊出面,替顾玖打抱不平,“今儿是二姐姐大喜的日子,三姐姐成心要和二姐姐过不去吗?三姐姐难道不懂什么日子说什么话的道理?” 顾玥脸色一沉,“四妹妹,这个家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 顾珊嗤笑一声,“你说话那么难听,这里不欢迎你。” 顾玥冷笑,态度强硬地说道:“这里是芷兰院,你说了不算。” 顾玖似笑非笑,“三妹妹要是没别的事情,就去花厅喝茶吧。我和几位妹妹,还有些话要说,你在这里不方便。” 顾珊大笑起来,看着顾玥的笑话。 顾玥的表情连连变幻,双目喷火。咬咬牙,最后一声不吭,转身离去。 “呸!”顾珊特别嫌弃,“她就是故意找不痛快。她不要脸,我们也不用给她脸面。” 顾玖说道:“行了,不用为她置气。” 吉时将到,迎亲的人上门。 顾珽带队,堵在大门口。 想娶他妹妹,没那么容易。 上次在刘诏手下没走到一招,这回可算让他有机会,定要重重为难对方。 他和顾琤两人,一文一武,一个难题接着一个难题地抛给刘诏。 刘诏全都一一化解。 喜娘急匆匆赶回卧房,“吉时将到,二姑娘赶快。” 顾玖穿着大红的嫁衣,美美地端坐在床上。 喜娘蹲下身,“我背二姑娘出门。” “辛苦喜娘。” 喜娘背着顾玖,来到正堂。 在这里,顾玖要告别家人。当她跨出大门的时候,她就不再是顾府的二姑娘,而是皇孙妻,顾府的二姑奶奶。 顾玖身着大红嫁衣,面对顾大人,深深一拜。 顾大人十分欣慰,“快起来。” 之前一直借口生病的谢氏,终于露面了。 她与顾大人并排坐在一起,神情肃穆。 顾玖面对她,微微躬身,算是全了礼数。 顾大人老怀大慰,“好孩子。到了王府,一定要严守规矩,孝顺王爷和王妃,夫妻和睦。” 顾玖颔首,“女儿听父亲的。” 谢氏轻咳一声,“二丫头,到了王府要严守妇道,相夫教子,以夫为天,不可耍小性子。” 顾玖低头一笑,“多谢太太教诲。” 之后,顾玖一一拜别大伯父,大伯母,诸位兄弟,还有二舅舅苏二老爷。 苏二老爷见顾玖穿着一身大红的嫁衣,高兴得眼眶湿润。 他叮嘱顾玖“好好过日子,有为难的地方,千万别委屈自己。” 顾玖甜甜一笑,“二舅舅的话,我会谨记在心头。” 谢氏眉头一皱,大有要发飙的意思。 顾大人眉眼一瞪,大喜的日子,谁敢闹腾,就是和他过不去。 谢氏偃旗息鼓,忍了。 喜娘禀报,结亲的人已经进门了,二姑娘也该出门。 顾珽从外面跑进来,“妹妹,我送你出门。” 顾玖冲顾珽温和一笑,然后她再次拜别顾大人。 顾大人竟然有些不舍,声音哽咽,“去吧,去吧,被误了吉时。” 喜娘将盖头给顾玖盖上。 顾珽背起顾玖,跨出房门。 “妹妹,我送你。” “哥哥别伤心,无论何时何地,我都是你的妹妹。” “我始终是你的哥哥。要是刘诏对你不好,你告诉我,我揍他。” “揍他岂不是太便宜了他。他若是对我不好,无需哥哥动手,我自有办法收拾他。” “嗯,我相信妹妹的手段,定叫那刘诏生不如死。” 兄妹二人,原本应该伤感的送嫁路,画风突变,十分诡异。 喜娘顺耳听了几句,妈呀,这兄妹疯了吧。大喜的日子,还没进门呢,就开始商量如何收拾新郎官。 喜娘为新郎官掬一把同情泪。 刘诏很兴奋,不过他一直掩饰着内心的兴奋。 鼻子有些发痒,他也不在意。 顾玖偷偷骂他,没关系。反正马上就能将人娶回家,一振夫纲。 再远的路,也有走到尽头的时候。 花轿到了。 顾玖透过红盖头,隐约看见了刘诏。 她对顾珽说道:“哥哥保重。” “你也要保重。婚宴的时候,我会试着将刘诏灌醉,叫他行动不便。” 顾玖偷笑一声,她的哥哥是各种奇思妙想。 “哥哥不用担心我,我会过得很好,你也要过得好好的。” 顾珽将顾玖送入花轿。 起轿。 轿子随之摇晃,离开顾府,越走越远。 随着喧哗声传入耳中,在花轿里睡了一觉的顾玖被吵醒。她知道,花轿到了王府,马上就要拜堂了。 她拿出随身携带的的小镜子照照,妆容没花。 将小镜子收起来,赶紧盖上盖头,眼前的一切又变得一片模糊。 喜乐奏响,花轿停下。 轿帘掀起,喜娘背着顾玖来到喜堂。 周围很多人。 顾玖隔着盖头,看得模模糊糊,却也知道,喜堂内恐怕不下百人。 好多人,乐声,说话声,混在一起,像是要刺穿耳膜。 “别紧张,一会就好了。” 一道低沉的男声,在耳边响起。声音远去,温热的气息还留在耳边。 是刘诏。 赞礼官一声唱喝:“一拜天地!” 身边的人有了动静。 顾玖在喜娘的搀扶下,拜了下去。 “二拜高堂!” 顾玖往前一拜,她似乎听见了王妃娘娘的声音,还有宁王的笑声。 宁王从皇陵回来了? “夫妻对拜!” 由喜娘搀扶着,顾玖同刘诏互相对拜。 “礼毕,送入新房!” 红绸入手,喜娘提醒顾玖,“跟着红绸往前走。” 听着耳边的动静,顾玖知道她离开了喜堂。 周围有不少人簇拥着他们,一起前往新房。 似乎走了许久,又像是只走了一会,新房终于到了。 她被送入新房,端坐在床头。 喜娘笑呵呵的,将秤杆交给刘诏,“请新郎官挑盖头。” 周围闹哄哄的,许多人起哄,叫刘诏快点挑盖头。 刘诏第一次,竟然生出紧张的情绪。 他拿着秤杆,深吸一口气,缓缓挑起顾玖头上的盖头。 盖头挑起,顾玖微微抬头,冲他羞涩一笑。 刘诏瞬间被惊艳到了,那一刻,仿佛呼吸都停止了。周围的声音离他远去,他的眼里,心里,只有顾玖一人。 “哈哈,新郎官看傻了眼。” “新郎官看新娘子都入迷了。” “真没想到大哥也有如此傻气的一面。” 新房内围着很多人,大家善意地调侃刘诏。 也有夸新娘子漂亮的。 顾玖偷偷扫了眼,说话的人很多,她却一个人都认不出来。 刘诏在笑声中回过神来,并不在意众人的取笑。 他的确是看得入迷,内心激动。 当日,随笔一圈,圈住了顾玖的名字。 这个决定,果然是明智的。 丫鬟端来两杯酒,喜娘说着一串的吉利话,然后将两杯酒分别交给顾玖和刘诏。 新房人满为患,一阵阵起哄,看热闹。 刘诏端着酒杯,目光像是胶水一样,粘在顾玖的脸上。 顾玖冲他盈盈一笑,表情娇羞。 刘诏暗暗嘀咕,果然女人嫁了人,就会变得温柔。 顾玖想着,在人前,她定要做到满分,做足面子。 新娘子面对众人的起哄和调侃,自然是无限娇羞的模样。 不过今日刘诏真的很帅很帅,那张脸真的很好看。 顾玖感觉脸颊有些发烫。她偷偷提醒自己,万万不能被男色所迷。 在喜娘的提醒下,顾玖同刘诏,手臂交缠,喝下各自杯中的合卺酒。 第一次,二人靠得如此的近,近到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他的心跳得好快。 她的心跳的好快。 两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处。 四目接触,顾玖红了脸颊,垂眸躲避。 刘诏附耳,悄声说道:“我争取早点回来。” 顾玖冲他娇羞一笑,刘诏顿时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 “哎呦喂,新婚小两口都舍不得分开了。” “新郎官,走走走,喝酒去。” “今日不醉不归。” 爷们们将刘诏拖走了。 临走的时候,刘诏特意嘱咐人照看好顾玖。 其他女宾,也都陆续离去。 最后剩下王府二夫人欧阳芙。 “大嫂别见外啊,我让厨房准备了一桌酒席,一会就送来。大嫂可是饿了?” 顾玖迅速适应自己的新身份,冲欧阳芙温和一笑,“多谢二弟妹,已经饿过了头,这会到不觉着饿。” 欧阳芙掩唇一笑,“和我当初成亲的时候一样,连着三顿没吃,结果一点都不饿,一直扛到晚上。最后同夫君一起吃完了一桌酒席。吃完后倒头一睡,一觉睡到天亮。” 顾玖附和地笑了笑。 欧阳芙又说道:“大嫂趁着这会好好歇息。外面不知道要闹多长时间。” “多谢二弟妹提醒。我的几个丫鬟……” “放心,她们都在。我让人将她们叫来。” 欧阳芙告辞离去,没一会,方嬷嬷领着青竹,小翠来到新房。 三人都很激动,“姑娘,你可算进门了。” 方嬷嬷呵斥道:“从现在起都要改口称呼夫人,记住了吗?” “记住了。”青竹吐了吐舌头。 顾玖叫人将新房大门关上。 新房内就只剩下她们主仆数人。 顾玖浑身放松,直接往床上一趟,完全是没规矩的样子。 方嬷嬷给急坏了,“夫人快坐起来,小心将发饰弄乱了。” 顾玖坐起来,叫来青梅,“快将凤冠取下来,重死了。” 新娘凤冠足有三四斤重。戴在头上这么长时间,顾玖感觉自己的脖子都快断了。仿佛头已经不是自己的头。 青梅急忙将凤冠取下来,轻拿轻放,放在妆台上。 顾玖扭扭脖子,“总算解脱了。” 说完,又是往床上一趟。累死她了,这会一放松,浑身肌肉都在抗议她。 方嬷嬷着急,“夫人,公子还没回来,你这样躺着,不太好。” 顾玖不甚在意,“嬷嬷不用担心,公子那里有我,没事。嬷嬷先和我说说王府的情况。拜堂的时候,我好像看见了王爷。王爷从皇陵回来了吗?” 方嬷嬷微微躬身,“启禀夫人,王爷昨晚上回来的。” 哦! 顾玖坐起来,喝了一口热茶。 “王爷还会回皇陵吗?” 方嬷嬷摇头,“王爷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奴婢打听到,按制,公子身边能有八个大丫鬟,十二个二等丫鬟,二十四个三等丫鬟,黄门郎八人,内侍二人。 这些人都经过少府精心调教,优中选优,送到公子身边。另有书童若干,侍卫若干。据奴婢了解,公子身边无论是丫鬟还是黄门,全都满额。” “这么说,公子身边足有四十多个丫鬟伺候?”顾玖说完后,暗自咋舌。果然是皇室子弟,排场够大。 方嬷嬷点头,“正是如此。” 顾玖非常直接地问道:“可有通房丫鬟?” 方嬷嬷摇头,“并无。宫里有安排专人伺候,不过全都被公子打发出去了。” 顾玖又问道:“可有侍妾,美人,亦或是相好的?” “并无侍妾,美人。至于相好的,时间太短,奴婢没有打听到。” 青梅几个丫鬟,听着顾玖同方嬷嬷的对话,感觉被刷新了世界观。 明明是大婚第一日,又是在新房,竟然谈起如此严肃的话题。和新房的气氛,一点都不符。 顾玖想了想,“八大大丫鬟,谁是贴身伺候公子的人?” 方嬷嬷躬身说道:“公子身边,据说向来是由内侍和书童贴身伺候。” 是吗? 刘诏应该没有断袖之癖吧。 被赵二郎和顾玥的狗血刺激,顾玖也变得疑神疑鬼。 青梅小声问道:“姑娘……夫人是在担心吗?” 顾玖笑了起来,“我不担心,只是在了解基本情况。” 第231章 夫妻 夜色渐浓。 外面的婚宴,正步入尾声。 顾玖歇了一觉,又吃了点东西,这会精神正好。 王依一直在院门口守着,远远地看见公子诏,就急急忙忙跑到新房禀报。 “夫人,公子来了。” 方嬷嬷赶紧提醒青梅,将凤冠给顾玖带上。 凤冠戴上,大红嫁衣穿在身上,顾玖端坐床头,又变成了那个端庄美貌的新娘子。 外面有杂乱的脚步声响起,转眼,新房房门从外面推开,刘诏进来了。 “见过公子。” 方嬷嬷领着四个丫鬟,给刘诏见礼。 刘诏的目光从五个人脸上一一扫过,“不错,好好伺候夫人,都有赏。” “谢公子赏。” 方嬷嬷安排人打来热水。 青梅本想伺候刘诏净面,被方嬷嬷拦住。 “时辰已晚,公子和夫人早些歇息。奴婢们就在外间守着,有何需要,公子和夫人唤一声就成。” 说罢,方嬷嬷带头,领着几个丫鬟出了新房。顺便将林书平他们给拉走。 新婚小夫妻头一晚,做下人的守在边上,太没眼力见。 赶紧的,都站远一点。 刘诏往床头一坐,紧挨着顾玖。 顾玖嫌热,稍稍移动了一下。 刘诏盯着她看,眼神就跟狼似的,一副要吃人的模样。 他扯开领子,喝了酒,浑身发热。 顾玖被刘诏的眼神打败,问道:“干什么这么看着我?” 刘诏嗓音低沉,有点粗哑,还带着一点酒气。 “时辰不早了,赶紧洗漱吧。” 顾玖哦了一声,“我已经洗过了,你自个洗吧。” 刘诏伸出双手,看着顾玖。 顾玖问他,“做什么。” 刘诏理所当然地说道:“你伺候我洗。” “我不会伺候人。”顾玖同样理所当然地说道。 刘诏蹙眉,“你在娘家,嬷嬷没教你吗?” 顾玖斜了眼刘诏,“嬷嬷教我规矩,没教我怎么伺候人。” 小狐狸,又在胡说八道。嬷嬷不可能不教导这些。 刘诏收回双手,靠近顾玖。 顾玖蹙眉,往身后倒去。 浓郁的酒气,扑面而来。 她一脸嫌弃,挥手扇了扇,“你喝了多少酒?” 刘诏目光深邃地盯着顾玖,双目发亮,“没喝多少,也就一斤。” 顾玖暗自咋舌,真是好酒量。 她说道:“你喝醉了,我叫人进来伺候你。” “不要叫人。” 刘诏抓住顾玖的手,不让她动弹。 面对醉鬼,顾玖有些紧张,“你这样子,今晚怎么歇息?” 刘诏轻声一笑,指腹擦过顾玖的嘴唇。顾玖更加紧张了。 “你是在担心吗?”刘诏附耳问道。 温热的鼻息,喷洒在顾玖的耳边。 顾玖感觉耳朵发烫。 她继续往后倒,“我不担心。” “竟然不担心自己的夫君,你可真够狠心的。” 刘诏说完,自己先笑了起来。他分明是在调侃顾玖。 顾玖推了他一把,没推开。 她觉着腰酸,这么仰着,她的腰非断了不可。 “你让开,别挨这么近。” 刘诏不仅没退开,反而更加逼近她。 他义正言辞地说道:“我们是夫妻,本就该靠这么近。而且,我认为我们现在的距离还不够近。” 酒气喷鼻,顾玖有些慌乱。 “你先让开,先去洗漱,去去酒味。你这样子,我不喜欢。” 刘诏闷声一笑,突然袭击,在顾玖的嘴唇上轻轻一啄,留下女儿红的酒香味。 不等顾玖反应过来,他主动起身,转过屏风,进浴室洗漱。 顾玖赶紧坐起来,长长舒了一口气。 拍拍脸颊,脸颊为什么发烫。 她内心有些慌乱。 尽管她早就做好了各种心理建设,想到了各种可能,可是真当要真刀实枪开干的时候,她内心还是止不住的慌乱。 一会刘诏出来,她该怎么做? 要不她先睡了。 什么洞房,什么新婚夜,嘤嘤嘤,还是以后再说吧。 一想到要和一个刘诏坦然相对,躺在一个被窝里面,她就有些手足无措,脑子空空如也。 没经验害死人。 别管看了多少书籍,电视,电影,没有亲身体验,难免会慌张。 顾玖将凤冠一扔,很怂的爬上床,躲在最里面。 她一直竖着耳朵,听着房里的动静。 沉重的脚步声逐渐靠近,果然喝了太多酒,脚步都有些不稳。 她的眼睛睁开一条缝,朝床外面看去。 刘诏洗漱完毕,头发上还挂着几滴水,身穿一件单衣。 单衣贴在身上,好身材展露无遗。 这男人的本钱真厚啊。 顾玖刚这么感慨,就听见刘诏的笑声。 刘诏笑道:“没想到小玖如此热情。” 顾玖逞能,“胡说!我,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你说。”刘诏在床头坐下,侧着身,目光深邃地盯着顾玖。 顾玖咬着被面,在刘诏目光逼视下,最后小声说道:“我小日子来了,身上不方便。今晚,你另找地方歇息吧。” 刘诏挑眉,“身上真不方便?” 顾玖连连点头,“这种事情我岂能瞒你。” 刘诏笑了笑,“无妨,今晚我还是歇在这里。我不嫌弃。” 谁稀罕你嫌不嫌弃啊。 顾玖咬着唇,内心纠结不已,“那多不好。万一弄脏了,多晦气。” 刘诏干脆利落地上了床,“我说了,我不嫌弃。累了一天,睡了吧。” 顾玖盯着他,“你真要和我睡一起?” 刘诏俯身靠近,顾玖拉起棉被,心虚。 “我们是夫妻,难不成你想让我睡院子?” 顾玖摇头,“你可以打地铺。” 刘诏低头一笑,紧接着脸色一沉,“我算是看出来了,你果然是嫌弃我的。” 顾玖沉默不语。 “可我不嫌弃你,所以你还是认命吧。” 说完,刘诏就躺了下来。 平生第一次,同一个人躺在一张床上,还是盖一床被子,顾玖浑身不自在。 她在努力适应自己的新身份,可是夫妻敦伦这种事情,真的没办法,好为难。 顾玖努力想要睡着,却怎么也睡不着。 她干脆翻了个身,头朝里面,眼不见心不烦。 已经成亲了,只能尽快适应。 屋里的光线暗了下去。 两只蜡烛熄灭。 顾玖迷迷糊糊的,感觉身上一重,一只手压在腰间。 她回过神来,意识到情况不妙,浑身绷紧。 她赶紧拿开刘诏的手,超凶的吼了他一句,“不准乱动。” 刘诏就在她的身后,两个人的距离早已经无限拉近。 刘诏在她背后问道:“我怎么乱动了?是这样乱动,还是那样乱动?” “你别乱来。” 顾玖紧张到声音都变了。 “嘘!别叫,当心被下人听见。”刘诏咬着顾玖的耳朵,“小坏蛋,真以为能骗过我。” “你……” 话没说完,顾玖的嘴唇就被堵住了。 …… 事后,已经是半夜。 顾玖心头那个悔啊。 她躲在被窝里,忽略身上的痕迹,还是很美的。 她目光朝凶地盯着刘诏,大骗子。 刘诏一脸满足的模样,大手一伸,就将顾玖搂在了怀里。 顾玖挣扎,想要离他远一点。 “别动。” 刘诏嗓音暗哑,透着危险的信号。 顾玖意识到什么,果然不敢动了。 她有些委屈,有些恼怒,有些烦躁,更多的是疲惫,累死她了。 “你放开我,我要去浴室洗漱。明儿一早还得早起。” 刘诏关心地问道:“还能动吗?” 顾玖怒火升腾,罪魁祸首还好意思问她能不能动。 二话不说,顾玖张嘴,就朝刘诏的胳膊上一口咬下去。 刘诏得意一笑,“咬重一点,最好留下印记。” 顾玖气坏了,“仗着皮糙肉厚,你是成心气我吗?” 刘诏轻抚顾玖的脸颊,将碎发都拨到耳后,“真累坏了。” 顾玖甩了个白眼给他。 刘诏憋着笑意,“都叫你别嘴硬,你偏要嘴硬。下次可别这样了。” “你还说!信不信我把你踹下床。” “我不信。” 顾玖使出洪荒之力,狠狠踹向刘诏,还真让她将刘诏踹下了床。 刘诏躺在地上,单手支撑着身体,丢脸丢大了。 这女人,竟然真将他踹下床。这是谋杀亲夫,知不知道。 身为男人,真是太没面子。 内侍在外面听到动静,敲门问道:“公子,有事吗?” 刘诏怒斥,“没事!都给本公子滚远一点。” 被老婆踹下床这种糗事,当然不能让下人知道。 刘诏恼羞成怒,脑子里脑补一百零八般手段。 顾玖卷着衣服,赶紧爬下床。 刘诏还是光溜溜的。 顾玖飞快的扫了眼,一脸傲娇,哼了一声,昂头前往浴室洗漱。 刘诏躺在地上,突然不气了,反而闷声发笑。 他怎么就娶了这么个臭毛病一堆的女人。 不会伺候人,不知道温柔,又傲娇,脾气又大,还敢脚踹亲夫。 这么一数,毛病果然不少。 刘诏笑过之后,有种满足感从心头溢出来。 他咧着嘴,像个傻小子。 他往床上一趟,回味着之前的滋味,耳朵却听着浴室那边的动静。 估摸着差不多了,他拿着衣服也跟着进了浴室。 顾玖怒叫一声,“你怎么进来了。出去!” 刘诏大老爷一样,往水池里面一趟,“不出去。” 顾玖哼了一声,眯起眼睛,“已经看过了,没什么看头。我先出去。” 顾玖起身,披上毛巾,走出了浴室。 刘诏卒! 他低头看着自己,什么叫做没看头。 他没看头? 小坏蛋什么眼神? 本来想刺激一下顾玖,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他反被刺激到了。 等他洗漱完毕,回到床上,顾玖已经躺下,呼吸绵长,显然是睡着了。 刘诏很干脆,伸手,一手揽着顾玖,让她躺在自己的臂弯里,熄灭蜡烛,睡觉。 黑夜里,顾玖睁开眼睛,闻着陌生又熟悉的气味,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然后闭上了眼睛。 这一回,她真的很快就睡着了。 刘诏无声地笑了。 这一觉,睡得极为香甜。 天才麻麻亮,青梅就在外面敲门。 顾玖睡得沉,主要还是因为这几天太累了,就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敲门声,她都没听见。 “别敲了。不要打扰夫人休息。” 刘诏一早就醒了。养成了生物钟,不管睡得多晚,每天都是天不亮就会醒来。 醒了后,他一直没动,保持着搂着顾玖睡觉的姿势。 长期保持一个姿势,很累。 刘诏却不觉着累,反而沉迷其中不可自拔。 听见丫鬟敲门,敲个没完,他就出声呵斥。 青梅在门外小声说道:“一会要去给王爷王妃敬茶,起晚了时间会来不及。” 刘诏很干脆,“无妨。凡事有本公子顶着。” 青梅还想再说,被方嬷嬷拦住。 “嘘,别说了。夫人这两天累坏了,就让她多睡一会。” 青梅担心,“可是王爷和王妃那里,迟了会被说闲话的。” 方嬷嬷说道:“一会等夫人起来,你们动作都快一点,就不会迟到。” “好吧,我听嬷嬷的。” 方嬷嬷又说道:“别担心。大家该高兴才对,公子在意夫人,这是好事。” 青梅一想,的确如此。 她笑道:“没想到公子还会关心人。” “谁说不是。” 刘诏一直拖着时间,拖到不能再拖的时候,才唤醒顾玖。 顾玖起床气发作,一巴掌朝刘诏脸上招呼。 啪! 巴掌准确地落在刘诏脸上。 刘诏眯起眼睛。 女人,呵呵,好,非常好。 昨晚被踹下床,今早又被拍巴掌。 刘诏板着脸,一副不怒自威地模样。 顾玖这女人,是要翻天吗? 回头,他非得振一振夫纲不可。 顾玖从睡梦中睁开眼睛,还有些迷迷糊糊。 她先看了眼自己的睡姿,擦擦嘴角,还好,睡觉没流口水。 然后她朝刘诏看去,一大早就黑着一张脸,几个意思啊?她都没黑脸,刘诏有什么资格黑脸。 顾玖没走心,随口问道:“大早上,谁惹你了?还是说,你平时起床的时候都这样。” 刘诏没作声。 顾玖起床,伸了个懒腰,没睡醒,难受。 她准备下床,刘诏挡着她。 她朝对方看了眼,算了,黑着一张脸,她就不招惹对方。 她准备爬过去,却不料,半途遭遇黑手,趴在了刘诏身上。 “你放开我!天都大亮了,我得赶紧起来。” “仔细想想,醒来的时候,你干了什么事?” 刘诏算是看透了,这个小没良心的小坏蛋,他要是不提醒她,她肯定不会想到挥出去的那一巴掌。 顾玖一脸无辜,“我干了什么?我怎么知道。” 刘诏眉眼抽动两下,指着自己的脸颊,“想起来了吗?” 顾玖愣了会,仔细回想,最后恍然大悟。 “我不是故意的。” 知道你不是故意的。要是故意的,本公子非把你给…… 要将顾玖如何,刘诏也没想好。 小没良心的小坏蛋,才一个晚上,就能把他给气死。 刘诏深吸一口气,“起来吧,一会要去给父王,母妃敬茶。” 顾玖问道:“父王,母妃会为难我吗?” 刘诏反问:“你担心被为难吗?” 顾玖低头一笑,“有你在,我自然不担心。” 这话一出口,刘诏顿时心花怒放。什么生气,什么振一振夫纲,全都扔到一边去。 他板着脸,故作严肃地说道:“规矩严谨些,别让人挑出错来。” 顾玖白了他一眼,“我知道,你别那么严肃,不好看。我叫丫鬟进来。” 刘诏很是心塞。 顾玖拉响门口的铃铛,青梅她们听到动静,端着热水进门伺候。 之后,内侍林书平领着几个王府丫鬟,也跟着进来伺候。 那几个丫鬟,常年在刘诏身边伺候,对刘诏的习惯非常了解。 不仅如此,她们动作又快又轻柔,伺候得十分周到。 青梅她们,见自己被对方比下去了,也加快了动作,势要追赶上去。 顾玖悄声提醒,“无需和人比较,慢慢来,不着急。以防忙中出错。” 青梅微微点头,“夫人今日穿正红色,还是穿桃红色?” 顾玖想都没想,直接说道:“正红色,妆容淡一点。东西都准备齐全了吗?” “夫人放心,昨晚上就已经准备好了。另外还准备了三百个荷包,用作打赏。按照方嬷嬷的提点,一等封赏二两,二等封赏一两,三等封赏五百钱。” 顾玖对着镜子,轻声一笑,“没想到王府打赏下人,都比别家富贵。” 这是妥妥的通货膨胀,钱不够花的节奏。 第232章 敬茶 顾玖穿戴完毕,回头看了眼刘诏。 几个丫鬟正在替刘诏擦拭双手,指甲缝也没放过。 丫鬟们个个长得貌美如花,做事一丝不苟,又体贴又温柔。 此时,喜娘进门,收了喜帕,放在匣子里准备带走。 喜帕上面有落红,喜娘一脸高兴。 “慢着!” 刘诏叫住喜娘,同时挥挥手,几个丫鬟全都躬身退到边上。 “将喜帕留下。”刘诏语气很严厉。 喜娘一脸懵逼,“公子,这,这个要给王妃娘娘过目。” “母妃那里本公子自会解释,喜帕留下。” 喜娘有些无措,这不合规矩啊。 顾玖出言说道:“喜娘听公子的,这里公子最大,他说了算。” 喜娘无奈,只好将装着喜帕的匣子放下,“奴婢告辞。” 喜娘要赶着去见王妃娘娘,禀报此事。 刘诏看着打扮一新的顾玖,眉眼舒展了些许。 他选的妻子,容貌绝色,怎么打扮都好看。 “摆早饭。” 内侍林书平躬身来到刘诏身边,小声提醒,“公子,快来不及了。” “无妨。今日要会亲,不吃饱没力气。” 刘诏抬步走出卧室,前往饭厅用餐。 顾玖紧随其后。 这会她真的饿了。 林书平当即吩咐下人,将早饭摆上。 下人们鱼贯进入饭厅,早餐花样众多,有常见的粥,几碟酱菜,还有种类丰富的面食。 隔着刘诏一个位置,顾玖坐下来,姿态优美。 刘诏盯着顾玖,眼神锐利。 顾玖朝他看去,干什么盯着她看。她又不是早餐,不能吃。 刘诏又瞥了眼隔着两人的凳子。 顾玖恍然大悟,刘诏这是叫她坐过去,坐在他的身边。 她低头一笑,从善如流,起身换了个位置,同刘诏挨着坐下。 在人前,她总要给他面子。 刘诏附耳,悄声问顾玖,“是谁说这里本公子最大,一切都是本公子说了算。” 顾玖眼波流转,偷偷甩了个白眼给他。 刘诏又说道:“娘子可要说话算话,切莫口是心非。” 顾玖笑笑,既不应承,也不否认。 两人沉默地吃过早餐,顾玖就用了半碗粥,外加一个灌汤包,还有凉碟酱菜,然后就放下了筷子。 刘诏蹙眉,“这就吃饱了?” 顾玖拿着手绢擦拭嘴角,“吃饱了。” “怎么吃得如此少?难怪身上没二两肉。” 顾玖偷偷翻了个白眼,“整日里坐着,没怎么动,哪里吃得下。公子快吃吧。” 潜台词:这么多吃的还堵不住你的嘴,话真多。还敢嫌弃本夫人身上没二两肉,呵呵。真等本夫人长胖二十斤,又该嫌弃本夫人不懂养生,整日就知道吃,都吃成了一头猪。 所以,男人的话听听就好,千万别当真。 说你瘦,让你多吃点,不过是随口说说。真听了他的话多吃,绝对会后悔的。 别看刘诏清清冷冷,仿若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实际上食量极大。 一桌子早餐,全都被他吃完了。 丫鬟拿着温热的湿毛巾为他插手净面,伺候得细心又周到。 时辰已经很晚了,刘诏起身,“夫人随我去拜见父王,母妃。” 顾玖抿唇一笑,“公子先请。” 刘诏嗯了一声,抬步率先走出饭厅大门。 顾玖跟在后面。 二人一前一后,朝外面走去。 下人们全都跟在后面。 走到院门外,软轿已经准备好。 刘诏板着脸,面无表情地说道:“你走路慢,坐这个过去。” 顾玖愣了下,然后从善如流地上了软轿,由婆子们抬着前往王府正殿寿春堂。 过了半柱香的时间,顾玖才明白过来,刘诏为何要为她准备软轿。 因为从东院前往王府正殿,要穿过整个花园,太远了。靠她双腿走路,非常耽误时间。 不得不说,王府真的很大。 顾玖没有看到全貌,初步估计,整座王府占地不下几十亩。实际面积只会比她估计得更大。很多偏僻的地方,只怕王府的人都不清楚。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远远的,终于看见了王府正殿寿春堂的房顶,也是整座王府,屋顶最高的建筑。 在大门口,顾玖下了软轿。 深吸一口气,抬步朝里面走去。 刘诏特意放慢脚步,同顾玖并排走在一起,悄声问她:“紧张了吗?” 顾玖点点头,“新媳妇第一次见公婆,难免紧张。” 刘诏语气清冷地说道:“无需紧张,一切有我。” 顾玖望着他,“我信你。” 走进正殿大堂,宁王和宁王妃还没到。 不过王府其他成员,早已经等候多时。 刘议哈哈一笑,“大哥是乐不思蜀吧,今儿竟然起得这么晚,还让我们等你。” 刘诏表情冷冷的,“你不该等?” 刘议眼神微微一变,脸上依旧挂着笑容,“你是长兄,弟弟我等你是应该的。就怕小嫂子不好意思。新媳妇进门第二天就起晚了,说起来怪丢人的。” 刘诏非常不客气地回敬道:“长嫂的事情,也是你能过问的?不懂避嫌?还是说规矩都学到了狗肚子里去?” 刘议眯起眼睛,“一大早,大哥就跟吃了火药一样,难不成昨晚上你没能满足。” 刘诏直接抄起茶杯盖,朝刘议面门上扔去,怒斥一句,“不懂说人话,欠揍。” “啊……杀人了。” 萧琴儿惊恐大叫。 刘议头一偏,茶杯盖落在了地上,粉碎。 林书平赶紧叫下人将地面收拾干净。 “大公子是要杀人吗?”萧琴儿替丈夫刘议打抱不平。 刘诏冷冷地看着萧琴儿,“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萧琴儿怒火攻心,胸膛激烈起伏。 顾玖始终沉默地站在刘诏身后。 刘诏和他兄弟之间的争斗,无需她参与。她只要安静如鸡就好。 至于萧琴儿,话太多,被刘诏教训,也是咎由自取。 萧琴儿不服,仗着有淑妃娘娘做靠山,她要替刘议出头。 刘议突然伸出手,压在萧琴儿的手背上,对她微微摇头。 接着,他冷冷一笑,“大哥好大的脾气,新婚第二日,就对弟弟我喊打喊杀。大哥是巴不得弄死我吧。” 刘诏面无表情地说道:“对大哥大嫂不敬,说话孟浪放肆,你就是欠教训。” 刘议冷哼一声,“不过是开个玩笑,大哥就着急了。果然呆板无趣,连玩笑都开不起。” 二公子刘评出面,“大哥,四弟,你们都少说两句,别让大嫂看笑话。” 刘议似笑非笑地说道:“大哥都不在意大嫂的感受,我们又何必在意。” “几位哥哥,你们都别说了吧。大早上闹成这样,我心里头怪怕的。” 王府三姑娘刘婳弱弱地说道。 “王爷,王妃到!” 院门外,黄门郎一声唱喝,终止了大殿内的争执。 宁王守皇陵,果然是去享受的,脸上明显多了点肉。 宁王妃裴氏一如既往。 夫妻二人走进大殿,宁王妃裴氏先是扫了眼顾玖,眼神嫌弃。 夫妻二人走到榻,跪坐在矮几前面。 大殿不设座椅,按照传统布置,只设矮几,主位设榻。 众人躬身站立,“参见父王,母妃。” “免礼!” 宁王爷懒洋洋的,干脆往榻上一靠,歪着身子。 宁王妃裴氏看着他,“新媳妇还未敬茶,成何体统。” 宁王满不在乎,“无妨。昨晚上喝多了,这会还困着。” 宁王妃裴氏板着脸,“又和哪个小妖精鬼混去了?” 宁王懒得理会,挥着手,催促道:“都坐下,都坐下。老大媳妇赶紧上茶,全了礼数后,本王还要回房歇息。” 众人回到各自地位置上,席地跪坐。 此时,萧琴儿突然抹起了眼泪。 宁王妃裴氏诧异,“琴儿,为何抹泪?” 萧琴儿哽咽道:“启禀母妃,大公子一来就对夫君喊打喊杀,还将茶杯扔向夫君面门,差一点就毁容了。” “此事当真?” “千真万确,儿媳不敢胡说。” 宁王妃裴氏大怒,刘议可是她最宠爱的儿子。 “母妃息怒,儿子无事,请不要追究大哥。大哥也是无心的。”刘议出面,竟然替刘诏说话。 顾玖偷偷瞥了眼刘诏:你兄弟可比你会做人。 刘诏面无表情,半点反应都无。 啪! 宁王妃裴氏拍着桌子,大怒道:“无法无天,简直是无法无天。新婚第二日,就对自家兄弟喊打喊杀,真当自己翅膀硬了吗?他可是你亲兄弟,你身为长兄,对兄弟没有半点慈爱,改日你是不是也要对本王妃动手?” 刘诏面色深沉,“请母妃不要偏听偏信。儿子从不无故动手,我既然对四弟动手,自然有动手的理由。” “什么理由,到底什么理由,你说啊!”宁王妃裴氏冲刘诏怒吼。 宁王则一直外躺着,一句话没说,目光左右扫扫,就像是在看一场闹剧。 刘诏冷声说道:“四弟言语不当,对长嫂不敬,编排闺房之事,难道不该教训?” 宁王爷点点头,“是该教训。” “王爷!”宁王妃裴氏不满地看着宁王爷。 宁王爷干脆坐起来,“老四呢,就是历练太少。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心里头得有个分寸。” 刘议低着头,很委屈,“儿子并非故意编排,只是和大哥开个玩笑。谁知大哥开不起玩笑,刚说了两句就动起手来。” 宁王爷说道:“老大就是太严肃,这一点不好。” 宁王妃裴氏算是看出来了,王爷这是打算和稀泥。 她冷哼一声,“不管怎么说,动手就是不对。” 宁王爷指着刘议,“你看他有事吗?” 又指着刘诏,“你看这小子,瞧他那倔脾气,讨厌不讨厌?这事依着本王的意思,到此为止。老大媳妇,你赶紧敬茶,全了礼数。本王不耐烦在这里,累得很。” 顾玖施施然站出来,“儿媳听父王的。” 说罢,她走上前。 丫鬟放上垫子。 顾玖跪在垫子上,从丫鬟手中接过茶杯,双手高举,“儿媳拜见父王,祝父王身体康健,事事如意。” 宁王爷哈哈啊一笑,“好,不错。” 内侍从顾玖手中接过茶杯,放在宁王面前。 宁王端起茶杯,象征性的喝了一口,算是喝了媳妇茶。 接着,顾玖将准备好的礼物奉上,“父王,这是儿媳的一点心意,请您笑纳。” 宁王爷很干脆,大手一挥,“收下。” 内侍上前,替宁王爷收下礼物,都是衣服鞋袜,外加抄写的经书。 之后,顾玖又跪在宁王妃裴氏面前,双手高举茶杯。 “儿媳拜见母妃,祝母妃身体康健,青春常驻。” 宁王妃裴氏笑了笑,“嗯,规矩是不错的。从今以后,要以夫为天,相夫教子。 你自小身子骨就弱,伺候老大,我看你也是力不从心。 老大身边那些丫鬟,都是府中的老人,人品才貌都是不错的。 你呢,身为主母,给她们一点体面,让她们替你分忧,如此你也不用那么辛苦。 大早上,日头不知多高了,还躺在床上不起来,不像话。 该让下人分忧的时候,就要大度。切莫做那善妒的妇人。” 顾玖低着头,嘴角扬起一抹嘲讽的笑容。 不过嘴上她还是恭敬地说道:“多谢母妃教诲。母妃的话,儿媳会谨记在心。” 宁王妃裴氏见顾玖态度不错,心情好了许多。 “如此甚好。身为皇孙妻,一定要时刻提醒自己大度包容,凡事要为老大着想,不可私心作祟。” “儿媳晓得。” 顾玖笑了笑。 在长辈面前自然要端庄恭敬,至于私下里要如何做,当然是她说了算。 动动嘴皮子,顺着王妃说话,就能哄得王妃开心,何乐不为。 宁王妃裴氏又唠叨了几句诸如规矩的话,然后才接过茶杯,象征性地喝了一口。 接着,顾玖又送上针线活。 宁王妃裴氏挑剔地扫了几眼,“针线太过粗糙,看来老大的衣物,是指望不上你。罢了,还是得让针线丫鬟们辛苦一点,替老大多做几套。” “感谢母妃体谅。”顾玖柔声说道。 宁王妃裴氏哼了一声,“你呢,针线不行,身子又入弱。真不知道你能做什么?” 顾玖浅浅一笑,“自然是做大夫人。” 宁王妃裴氏皱眉,“放肆!你是对本王妃不满吗?” 顾玖连连摇头,“母妃误会了,儿媳只是随口一说。” “哼!言语不当,该罚。不过念在你刚进门,今儿就不罚你。下次注意点。” “多谢母妃宽容。” 顾玖低头一笑,今儿她给足所有人面子,改日她会让所有人给她面子。 “罢了,起来吧。” 宁王妃裴氏语气淡淡地说道。 “多谢母妃。” 顾玖从地上起来,然后同刘诏的兄弟姐妹,诸位弟妹一一见礼,送上早就准备好的见面礼。 大家都客客气气的,对顾玖笑脸相迎。 刘议还同顾玖道歉,“之前是我说话不当,请大嫂见谅。” “四公子客气。” 唯独萧琴儿,甩了个白眼给顾玖。 转眼却又笑起来,“大嫂可算进门了,我们可是一直盼着大嫂。” 顾玖笑了笑,“四弟妹真会说笑,改日有空再聊。” “好啊,改日再聊。” “既然都认识了,那就散了吧。” 宁王爷很不耐烦,喝个媳妇茶,差点没把他累死。他得回房补一觉。 宁王妃裴氏很不高兴,“一大把年纪,也不知道保养。整日里和那些小妖精混在一起,小心身子骨被掏空。” 宁王爷站起来,指着裴氏,“你就是废话多。本王身子真要是被掏空了,你还不得高兴坏了。” “王爷这是在诛我的心啊!”裴氏顿时哭了出来,拿着手绢擦拭眼角的泪痕。 “我盼着你长命百岁,提醒你注意保养。你却诛我的心,污蔑我盼着你身子被掏空,你还有没有良心?” 裴氏字字泣血,句句控诉,指责宁王是个没良心的大猪蹄子。 宁王爷顿时头就大了,“好了,好了,本王说错了话,给你赔不是。本王先回房歇息,晚上再一起用饭。” 第233章 淑妃 宁王爷迫不及待地离开了大殿,带着人走了。 裴氏嫌弃地哼了一声,对刘诏说道:“老大,带着你媳妇去宫里吧。晚上记得早点回来,一家人一起吃个饭。” 刘诏面无表情地应下,“儿子晓得。母妃也该想开点。” 裴氏恼怒不已,“我是担心你们父王被小妖精掏空了身体,早亡。” “母妃放心,父王最懂保养身体,一定会长命百岁。”刘议凑到裴氏身边,又说了句悄悄话,将裴氏给逗笑了。 顾玖瞧着,好一副母慈子孝的画面,不过没刘诏什么事。 刘诏像是无关人等,半点不在意,对顾玖说道:“我们走。” 顾玖点点头,跟在刘诏身后出了大殿。 刘议目送二人离去,垂眸一笑。 顾玖直接在二门上了马车,启程前往皇宫。 却没想到,刚出王府,刘诏也钻进马车内。 顾玖受了刺激,连着咳嗽几声,她指着刘诏,“你怎么不骑马?” 刘诏理所当然地说道:“今儿太累,暂不骑马。” 顾玖脸颊微微泛红,不由得想起昨晚。 刘诏目光深邃,盯着顾玖,问道:“你脸红了?” 顾玖矢口否认,“胡说,我才不会脸红。” 哦! 不会脸红的人,耳根却泛起红晕。 刘诏了然一笑,没有拆穿顾玖。 很快到了宫门,验过身份后,二人坐着马车进入宫门。 顾玖挑起车帘子朝外看了眼,好奇问道:“为何从金光门进宫?”岂不是多绕了一圈。 刘诏不动声色地说道:“这边人少。临近年关,明德门那边进进出出都是人。” 顾玖半信半疑。 到了第二道宫门,马车停下。 刘诏现行下了马车,冲顾玖伸出手。 顾玖没有任何迟疑,直接将手放在刘诏温暖干燥的大手中。 刘诏一用力,顾玖几乎是被他抱下来。 顾玖脸颊发热,一落地,急忙拉开了同刘诏的距离,并整理了衣领,以免失仪。 刘诏表情清冷地说道:“我们先去兴庆宫请安,再去长春宫请安。” “我听你的。” 这会,顾玖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像极了贤惠小媳妇。 刘诏眉眼一动,很想知道,顾玖到底有多少张面孔。 就顾玖现在这副模样,谁能想象,昨晚上她竟然敢将他踹下床。 在刘诏心里,被老婆踹下床,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他是男人,他大度,他不和顾玖计较。 他说道:“走吧,不可让皇祖父久等。” 顾玖颔首,跟在刘诏身后,前往兴庆宫。 申常侍迎了出来,“见过公子,夫人。这会陛下正在和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娘娘说话,二位不如到偏殿等候。” 听到太子正在大殿,刘诏不意外。太子妃娘娘也在里面,就让他感到意外。 他问道:“太子妃娘娘怎会在里面?” 申常侍笑了笑,“公子不知道吗?太子病重,太子妃娘娘不放心,故特意陪着太子面圣。” 还能这么操作。 难不成太子妃娘娘是担心太子一去不回,被天子给弄死,所以才要陪着太子面圣。 刘诏点点头,“本公子知道了,多谢申常侍。” “公子客气。公子和夫人是要去偏殿等候,还是……” “去偏殿吧。”刘诏朝顾玖看了眼。 他是无所谓,但是顾玖怕冷。还是去偏殿等候,偏殿暖和。 “公子,夫人,这边请。” 二人跟随申常侍来到偏殿,偏殿果然温暖如春。 宫人奉上茶水点心,就退了下去。 顾玖不敢喝茶,也不敢吃点心。她倒是不担心会有人在兴庆宫做手脚,而是担心喝多了一会想要如厕。 在宫里切忌谨言慎行。 即便顾玖很好奇太子和太子妃此时被召见的原因,她也克制着自己的好奇心,一个字没有提起。 刘诏站在窗边,面容严肃地看着外面。 大殿内,太子跪在地上,脸色潮红,一副病弱的模样。 地面上,扔了一地的奏章,内容全是弹劾东宫和太子殿下。 开耀帝指着太子,怒骂:“你看看你,哪有为君者的模样。区区一个东宫你都治理不好,遭这么多人弹劾,你还能做什么?废物!” 太子殿下浑身颤抖,神情激动,连着张口数次,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太子妃娘娘也跪在地上,“求父皇看在太子病重的份上,体谅一二。这些事情,都是下面的人瞒着太子所为,并非太子授意,请父皇明鉴。” 开耀帝怒火中烧,“你以为朕不知道吗?如果这些事情是太子授意,朕早就废了他,何需苦口婆心,一而再再而三的叫他过来,一再提醒他。连个小小的东宫都管不好,连遭下面的人欺瞒,不是废物是什么?” 太子妃娘娘脸色煞白,“父皇教训的是。太子最近病重,对下面疏于管理,没想到竟有人敢趁机背着太子在外面胡来,此事……” “够了!” 开耀帝怒声呵斥太子妃娘娘,“别替太子粉饰太平,这些事情是最近才有的吗?东宫一直就是管理不善,废物,蠢货!过去有皇后为你们兜底,如今皇后不在了,你们便原形毕露。朕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无能儿子,朕的脸面都被你丢尽了。” “儿臣,儿臣……” 憋了许久,太子终于憋出了声音。 “儿臣知罪。” 只有一句知罪,并无任何辩解。 太子妃娘娘着急得不行,扶着太子殿下,“殿下,你没事吧。” 太子殿下急促的喘气,“没事。父皇,儿臣知罪。” “闭嘴!” 开耀帝抬起脚,当着太子妃娘娘的面,直接踹在太子的胸口。 太子被踹翻在地。 太子妃娘娘着急,大呼:“殿下?殿下你没事吧。” 太子胸口发痛,神情痛苦。却坚持说:“没事。” 开耀帝指着太子大骂,“朕早就提醒过你,为君者,不可心慈手软。该见血的时候就必须见血。朕的话,你可曾听进去一句?” “儿臣愚钝,儿臣有罪。” 太子拖着病体,老老实实的跪着。 “你给朕闭嘴,每次都是愚钝,都是知罪,却死不悔改。朕怎么就生出你这个扶不上墙的烂泥?” 太子殿下低着头,冷汗津津,浑身发冷,发抖,心口越发的痛。 “父皇,求你饶了太子吧。太子病重,受不起父皇如此严厉的指责啊。” 太子妃痛哭流涕。 开耀帝呵呵两声,“他受不起?早干什么去呢?朕问你们,早干什么去呢?” “父皇,太子已经知错了,他会改的,真的会改的。”太子妃娘娘频频磕头,一下接着一下,咚咚咚发响,额头都磕破了。 开耀帝板着脸,威严天成,“滚,全都给朕滚出去。朕看见你们就来气。滚滚滚,赶紧滚出去。” 太子妃娘娘如蒙大赦,扶着站不稳的太子,步履蹒跚地出了大殿。 走出大殿,冷风一吹,太子浑身痉挛,不由得朝地上倒去。 “殿下,殿下……” 太子妃大惊失色。 宫人忙将太子扶起,“殿下晕过去了。” “殿下,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太子妃娘娘悲痛大哭。 刘诏和顾玖听到动静,从偏殿出来。 太子殿下昏迷不醒,一脸惨白,看来果然病得不轻。 顾玖凑近了看看,对太子殿下的病情有所猜测,却不敢吐露一个字。 宫人们七手八脚将太子殿下抬了下去。 太子妃娘娘抹着眼泪,伤心,难过,追了过去。 开耀帝听着门外的动静,问道:“怎么回事?” 陈大昌躬身说道:“启禀陛下,太子殿下昏迷不醒,正在请太医。” 开耀帝蹙眉,大为不满,“朕才骂了他几句,他就敢给朕玩昏迷,真当朕不敢收拾他吗?” 陈大昌说道:“太子殿下最近病重,只是没想到,身体会虚弱如如此。真是令人忧心不已。” 开耀帝冷哼一声,太子不堪为君,不仅能力不行,连身体也不行。 他突然问道:“外面是谁?” “启禀陛下,公子诏携夫人前来拜见。” 开耀帝脸上的肌肉,瞬间松弛下来,表情也柔和了许多。 “叫他们进来。” “遵旨。” 刘诏和顾玖被请进大殿。 “孙儿拜见皇祖父,恭祝皇祖父身体康健。” “孙媳拜见陛下,恭祝陛下身体康健。” “起来吧。” 开耀帝这会已经不生气了。 都说隔代亲,这话在开耀帝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开耀帝对他的儿子们,无论是太子还是其他王爷,恨不得一脚踹死了才甘心。 但是对于诸多孙子,他可是很和蔼的。 就比如太子和皇长孙父子,开耀帝对待他们的态度就截然不同。 开耀帝对待太子,犹如秋风扫落叶,冷酷无情。 对待皇长孙,却又如沐春风,像个慈爱的老者。 太子私下里都曾说过,“恨不能为皇孙。” 可见太子对皇长孙有多羡慕。 开耀帝随口问道:“你父王回来了?” 刘诏躬身应答:“启禀皇祖父,父皇前日回府。” 开耀帝冷笑一声,“他可算回来了。叫他明日一早滚过来见朕。” “皇祖父息怒。”刘诏轻声劝道。 开耀帝板着脸,“休想替你父王说好话。你可知他在皇陵做了什么荒唐事?” 刘诏垂首,语气平静地说道:“略知一二。” 开耀帝火爆脾气,直接开骂,“猪狗不如的东西,回了京城,也不进宫请安。你告诉他,明日一早,朕若是看不见他,朕就让金吾卫扒了他那身皮。” 刘诏应下,“孙儿一定将皇祖父的话,如实转告父王。” 开耀帝顿时没了兴致,挥挥手,“退下吧。那个,顾玖。” 开耀帝想了想,才想起顾玖的名字。 顾玖躬身问道:“孙媳在!陛下有何指示?” 开耀帝随口说道:“好好照顾诏儿。” “孙媳遵旨。” 顾玖跟着刘诏出了大殿,没想到面圣如此轻松就结束了。 刘诏似乎知道顾玖在想些什么,他凑近了,悄声说道:“皇祖父正在气头上,不欲和我们多说。” 顾玖了然。 开耀帝不愿意对皇孙发火,肚子里偏又憋着一肚子火气。干脆三言两语将他们打发了,免得将火气发泄到孙儿孙媳的头上。 顾玖悄声问道:“父王在皇陵的时候,真的做了很荒唐的事情吗?” 刘诏轻描淡写地说道:“亵渎先祖,算不算荒唐?” 顾玖张口结舌。宁王是在作死吗?竟然敢亵渎先祖。 刘诏突然握住顾玖的手,“不用担心。皇祖父重民重农胜过一切。只要父王没有做出欺民,毁农的事情,一切都有转圜的余地。” 顾玖突然醒悟,“难道东宫做欺民,毁农的事情?” 刘诏笑了笑,“差不多吧。” 顾玖小声说道:“都说太子殿下仁厚,怎么如此?” 刘诏随口说道:“驭下不严,难免有人胆大包天,打着东宫的名义胡作非为。” 难怪开耀帝对太子殿下如此不满。 太子殿下为君者,却不能驾驭臣下,这就是不合格。 顾玖跟着刘诏来到长春宫。 淑妃娘娘早就等着他们。 “孙儿给祖母请安。” “孙媳拜见娘娘。” “免礼,赐坐。” 淑妃娘娘神情淡漠,看不出有任何欣喜之色。 她淡淡地扫了眼顾玖,然后问刘诏,“去了兴庆宫吗?” 刘诏微微躬身,“已经拜见了皇祖父。” 淑妃娘娘手持杯盖,拨弄着茶叶,“听闻一大早,陛下召见太子,将太子痛骂了一顿。太子被吓得昏了过去,此事当真?” 刘诏点头,“太子殿下的确昏了过去。” 淑妃娘娘嗤笑一声,“他也就这点本事。枉费睿真崔皇后替他筹谋数十年,结果却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刘诏沉默,不屑在人前诋毁太子。 淑妃娘娘的心情好了些,最明显的变化,就是脸上多了笑容。 她又问道:“听闻太子妃也去了兴庆宫?” 刘诏点头,“正是。” 淑妃娘娘轻蔑一笑,“这个女人倒是比太子更有心眼。不过连睿真崔皇后都扶不起的太子,她又凭什么扶得起。依着本宫看,太子没剩下多少时间。” 刘诏蹙眉。 淑妃扫了他一眼,“你对本宫不满?” 刘诏躬身说道:“孙儿不敢。” 淑妃冷哼一声,“本宫知道你在想些什么。这里是长春宫,无人敢将本宫说的话传出去。若是这点都不做,本宫也不配坐在长春宫的主位上。” 刘诏说道:“孙儿明白。” 淑妃娘娘嗯了一声,“你明白就好。别整天同你四弟置气,把心思多放在差事上,多想想怎么替你父王分忧。刘议是你的亲兄弟,打虎亲兄弟的道理你不会不明白。你四弟很好,你是对他有成见,才会整天找他的错处。” 刘诏抬起头,目光对着淑妃娘娘,“祖母可是听说了什么闲话?” 淑妃笑了笑,“本宫哪里听得到闲话。你们兄弟之间的情况,本宫还能不清楚吗?你是长兄,理应让这他点。” 刘诏笑了起来,“祖母对四弟果然关怀备至。” 淑妃娘娘不满,“你小的时候,本宫对你也是关怀备至。当初本宫想将琴儿许配给你,是你不乐意。后来又提议将裴芸许配给你,你还是不同意。结果你自己选了顾玖。本宫处处为你打算,是你自己不珍惜机会,你岂能怨恨。” “孙儿不敢怨恨,也从不怨恨。小玖她很好,这门婚事,孙儿很满意。”刘诏掷地有声地说道。 淑妃娘娘朝顾玖扫了眼,“好是好,只可惜娘家势弱,帮不上你。只盼着顾家别拖你后退,牵连你父王就成。” 顾玖躬身说道:“顾家不敢拖公子后退,更不敢牵连父王。” “你闭嘴,本宫没让你说话。” 没有任何由头,淑妃直接呵斥顾玖。 第234章 身份 刘诏偷偷握住顾玖的手,似乎是在给她勇气。 顾玖很想说,她没事,她没那么脆弱。 刘诏松开了顾玖的手,冲淑妃娘娘说道:“祖母若有不满,直接冲我来,为何要为难小玖?” 淑妃微微眯起眼睛,盯着刘诏:“你是在指责本宫吗?” 刘诏沉声说道:“孙儿不敢。” “既然不敢,那就不要废话。” 淑妃厉声呵斥。 顾玖有点憋不住,很想站出来,辩解几句。 刘诏察觉到她的意图,果断按住了她。 刘诏语气清冷地说道:“看来祖母并不欢迎孙儿和小玖的到来。既然如此,孙儿和小玖就此告辞。” 淑妃冷哼一声,“本宫有让你们离开吗?我看你分明就是对本宫不满。为了一个女人,竟然敢和本宫顶嘴,真是越来越放肆。” 刘诏掷地有声地说道:“小玖不是普通女人,她是我的妻子。” “你放肆!” “我放肆也是学自父王。祖母若要问罪,找父王去。问问他,如何上梁不正下梁歪。” “你,你竟然敢编排你父王,你不孝。” “孙儿孝不孝,还请祖母听听父王的说法。告辞!” 这一次,刘诏直接起身,径直朝大殿外走去。 顾玖紧跟着站起来,朝淑妃娘娘行了个礼,然后跟着刘诏离去。 淑妃大怒,气得砸了一套茶具。 宫人劝道:“娘娘息怒。” 淑妃表情扭曲,“本宫如何息怒?臭小子,从小就不讨人喜欢,气煞人也。那个顾玖有什么好,刘诏竟然如此维护她。” 宫人小声说道:“公子同诏夫人此时正是新婚燕尔,浓情蜜意。公子维护诏夫人,也是情有可原。 不过再好的感情也有淡下去的一天。到时,娘娘只需在后面推一把,轻轻松松就能将诏夫人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她若自怨自艾,最后就会变成一个惹人厌恶的怨妇。” 淑妃娘娘转怒为喜,暗暗点头,“你说的对,本宫今日太着急了。再等一段时间,等他们度过了新婚,本宫再动手教训顾玖。” “娘娘睿智。” 刘诏心头火大,出了长春宫,还一直板着一张棺材脸。 顾玖跟着他的脚步,轻声说道:“谢谢!” “无需道谢,你我夫妻,本公子自该维护你。” 顾玖低头一笑,然后劝道:“不用置气。娘娘说的那些话,我并不在意。” 刘诏盯着她,“为何不在意。你是我的妻子,却得不到应有的尊重,反而被轻慢,你为何不在意?难道说,你心里头完全不在意自己的身份,不在意被人轻贱?你知不知道,别人轻慢你,就等于是不给本公子脸面。” 顾玖微蹙眉头,神情古怪地看着刘诏。 他干什么发这么大的火气。 顾玖没客气,直言说道:“我说不在意,并非不在意自己的身份。娘娘今日发火,果真是冲我而来吗? 娘娘明显是对你不满,借机挑剔我的家世,想要让我难堪。 而且很明显,娘娘对你的不满并非一朝一夕。 她借口敲打你我二人,今日不是第一次,也肯定不会是最后一次。 如果次次都要计较,一年到头,哪有安生日子。 还是说娘娘挑剔我,我就得痛哭流涕,要死要活,才算在意吗? 如果你需要这样表面化的在意,我现在就可以表演给你看。” “闭嘴!” 刘诏轻声呵斥顾玖。 顾玖冷着一张脸,“你别忘了,这是在宫里,是我们新婚第二天。你若是要冲我发火,等回了王府,我给你机会,把话一次说清楚。” 刘诏深吸一口气,“你也知道这是在宫里,就敢教训我。真不怕被人看见,传出流言蜚语?” 顾玖垂首,“我不知道你今天发的是哪门子疯。不过我要提醒你,时辰不早了,还要去拜见贵妃娘娘,贤妃娘娘。 之后还要去一趟少府。出宫之后,还要去拜见诸位王爷王妃。 今日行程很紧张,母妃提醒了我们,叫我们赶回去吃晚饭。继续在这里浪费时间,只怕天黑都走不完这么多亲戚。” 刘诏抬头望天,心情阴郁,目光森冷。 内侍林书平悄声提醒道:“公子,夫人说的对。时间紧张,有什么话回王府后再说吧。” 刘诏看着顾玖,饱含深意得说道:“是我太着急。走吧,去见贵妃娘娘。” 顾玖沉默地跟在后面。 青梅很是担心,新婚第二天就争吵,可不是个好兆头。 方嬷嬷小声提醒她,“不要胡思乱想。有些事情,是长年累月积累下来的。你只管伺候好夫人,其他事情不要过问。” 青梅点头。 来到甘露宫,等候宫人通报。 顾玖站在屋檐下,同刘诏隔了两个身位。 她看着花园。 冬天,花园一片萧条。 一阵风吹过来,落叶飘下。 洒扫丫鬟及时清理地面上的落叶,保证地面任何时候都是干干净净。 当洒扫丫鬟起身的时候,顾玖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置信。 江燕偷偷地瞄了眼顾玖。 当她得知公子诏和诏夫人要来拜见贵妃娘娘的时候,她就和人换了排班,一直等候着。 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让她见到了。 青梅也认出了江燕,赶紧捂住嘴,就怕自己叫出来。 方嬷嬷没见过江燕,很是疑惑。 顾玖手中的手绢,飘落在地。风一卷,落到了院子里。 “夫人的手绢。” 青梅小声叫道。 江燕眼疾手快,第一时间将手绢捡起来,送到顾玖面前。 “这是夫人的手绢。” 顾玖接过手绢,“有劳,你退下吧。” 两个人的手接触的瞬间,江燕的手中多了点东西。 江燕赶紧将手背了过去,躬身退下。 顾玖目送她的离去。 刘诏顺着顾玖的目光,盯着江燕的背影。 他主动靠近顾玖,悄声问道:“你认识她?” 顾玖先是心虚,接着坦然承认。 刘诏眯起眼睛,神情若有所思。 顾玖猛地抓住刘诏的手,微微摇头。 江燕只是一个洒扫丫鬟,并无利用的价值。 顾玖不希望江燕因她而丧命。 当初她给江燕攀高枝的机会,不是让江燕来送死的。 刘诏反手握住顾玖的手,目光深邃。 他手上的力气很大,似有怀疑。 怀疑什么? 顾玖愣了片刻,紧接着恍然大悟。 刘诏是在怀疑她偷偷在皇宫安插人手吗? 顾玖想要挣脱。 刘诏却死死地抓着她的手,绝不放手。 他附耳说道:“回去再说。” 顾玖顿时放松下来。 恰在此时,宫人前来邀请,“贵妃娘娘请公子和夫人前往大殿。” “请前面带路。” 江燕神色如常地回到房里,将房门反锁,然后摊开手掌心。 两张银票,两张百两的银票。 江燕捂着脸,失声痛哭。 她滑下地面,狠狠地咬着自己的手臂。 不能哭出声,决不能哭出声。 可是为何心里头竟然如此心酸,难过。眼泪止不住的落下。 两百两银票,犹如黑夜里的一盏明灯,让江燕痛哭失声,却又倍感幸运。 江燕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哭过之后,洗干净脸,重新燃起了斗志。 薛贵妃对刘诏和顾玖都客客气气的,没有丝毫为难。 “刘诏,你眼光倒是不错,一眼就相中了小玖。小玖这孩子本宫瞧着就喜欢,怪惹人疼的。” 刘诏先是看了眼顾玖,然后说道:“娘娘说的是,是我有福气娶到了小玖为妻。” 薛贵妃哈哈一笑,“本宫就是喜欢你坦诚。小玖,同刘诏好好过日子,不要理会外面那些闲言碎语。” 顾玖躬身应下,“谨遵娘娘教诲。” 薛贵妃端茶送客,“你们时间紧迫,本宫就不留你们。” 刘诏和顾玖起身告辞。 顾玖得了一套头面首饰,是薛贵妃送的见面礼。 刘诏盯着青梅手中的头面首饰,表情阴冷。 青梅被吓得差点将薛贵妃送的头面首饰扔出去。公子的眼神太吓人了。 刘诏什么话都没说,继续接下来的行程。 见过宫里诸位娘娘后,又前往少府。 少府家令等候多时。 拍拍手,属官端来一个托盘。 “请公子夫人过目。” 托盘上放着一方印章,一枚玉蝶,一本金册。 有了这三样东西,也就意味着顾玖的名字上了皇室族谱,真正成为了皇孙妻。 玉蝶金册,身份象征。 印章留档,平日常用。印章签章,就代表了顾玖的意愿和言行。 “辛苦家令,这么快就准备齐全。”刘诏客气道。 少府家令捋着胡须,含蓄一笑,“公子客气。夫人要不要试试印章。” 顾玖含笑上前,拿起印章,沾上印泥,然后在空白的纸张上,留下一道签章。 “诏夫人印”四个大字,让顾玖很满意。 她笑道:“多谢家令大人,我很满意。” “那就好。” 青梅用荷包装印章,方便顾玖随身携带。 玉蝶同金册,由内侍林书平保管。 辞别少府家令,两人继续马不停蹄的会亲。 别的亲戚可以不去,诸位王爷皇子府上,不能不去。那都是刘诏的叔父。 一家家走下来,顾玖送出不少见面礼,封赏了不少荷包。同时也收获了一堆见面礼。 等到天黑,顾玖坐着马车,疲惫地回到王府。 刚下马车,二门婆子就来禀报。 “启禀大公子,大夫人,酒席已经预备好。王妃吩咐,让公子夫人回来后,直接去锦绣。” 刘诏点点头,对顾玖说道:“走吧,去锦绣。” 顾玖对王府还不熟,锦绣在哪里都还没有弄明白。只能跟在刘诏身后,一路走过去。 到了锦绣,就听见里面传来阵阵笑声。 王妃娘娘正高兴着。 今日晚宴,王府众人,齐聚一堂。两位侧妃,外加有品级的美人,才人都来了。 宁王身边,除了宁王妃和两位侧妃外,一水的绝色女子,个个都是风情万种。 “总算回来了。” 宁王哈哈大笑一声,招呼刘诏和顾玖赶紧上桌。 顾玖上前行礼,然后同妯娌小姑子们坐在一起。 刘诏和他的兄弟们坐在一桌。 宁王妃裴氏轻咳一声,众人都安静下来。 她对刘诏说道:“淑妃娘娘派人把见面礼送来了,放在本王妃那里,一会你派人拿走。” 宁王诧异,“母妃怎将见面礼送到了王府。诏儿,你没去拜见你祖母吗?” 刘诏微微躬身,说道:“我与小玖进宫内,先是拜见皇祖父,紧接着就去拜见了祖母。祖母可能是体谅我们不方便,于是将见面礼送到了王府。” 宁王哦了一声,没有深究此事。 裴氏的目光,从顾玖脸上扫过,问道:“可是你说话不当,惹怒了淑妃娘娘?” “儿媳不敢。” 裴氏笑了笑,“按理,既然是见面礼,就该送到你手上。结果淑妃娘娘派人将见面礼送到了王府。要说你没有触怒淑妃娘娘,本王妃是不信的。” 顾玖挑眉,怎么一个两个,全都冲她来。 真当新媳妇好欺负吗。 不过今天注定没有顾玖发挥的余地。 刘诏抢先说道:“是我说话不当,触怒了祖母。” 裴氏气恼,气刘诏维护顾玖,又气刘诏不懂分寸。 她板着脸说道:“你因何事触怒了淑妃娘娘?” “触怒祖母,还需要理由吗?”刘诏理直气壮地说道。 裴氏气了个倒仰。 宁王轻咳两声,“老大,你怎么说话的。你这小子,就是脾气太冲,难怪不讨人喜欢。” “父王教训的是。”刘诏承认错误倒是很快。 裴氏恼怒,冲宁王说道:“你就惯着他。” 宁王哈哈一笑,“行了,今儿全家难得聚在一起用餐,你就少说两句。开席!” 宁王一声令下,下人端上酒菜。 酒菜很丰盛,味道也很好。大厅内的气氛逐渐热闹起来。 顾玖端起酒杯,“诸位妹妹,弟妹,我敬大家一杯。” “大嫂客气,该我们敬大嫂。”欧阳芙很捧场。 顾玖轻声笑道:“我初来乍到,若有不妥当的地方,还请诸位弟妹不吝指教。” 欧阳芙说道:“大嫂放心,你若有不清楚的地方,尽管使人来问我。” 萧琴儿跟着笑了笑,“大嫂同二嫂还真是一见如故。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们过去就是好姐妹。” 顾玖笑了起来,“我与二弟妹自是一见如故。四弟妹可是羡慕我们?” 萧琴儿抿唇一笑,“大嫂别说笑了,我怎会羡慕你们。大嫂不是说喝酒吗,怎么不喝。” 顾玖眉眼微动,端起酒杯,一干二净。 “大嫂好酒量。我敬大嫂一杯。” 萧琴儿第一个敬酒。 顾玖拉着她的手,“四弟妹先喝了这杯酒再说,你可不能耍赖哦。” 萧琴儿有些尴尬,“我怎会耍赖,大嫂又开玩笑。” 顾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就等着她喝酒。 萧琴儿扭扭腰,“喝就喝。” 说完,端起酒杯一干二净。 顾玖笑起来,“四弟妹好酒量,来,我再单独敬四弟妹一杯。” 就这样,顾玖找各种理由灌萧琴儿的酒。 萧琴儿要是不喝,顾玖就用激将法。 萧琴儿不争馒头争口气,说什么也不能被顾玖看遍了。 她一杯接着一杯的喝,很快就喝醉了。 欧阳芙偷偷一笑,“大嫂好酒量。” 顾玖今晚也喝了不少,不过她事先吃了解酒药,这会倒是清醒得很。 她笑道:“四弟妹性子真要强,我都不让她喝,她还偏要喝。” 欧阳芙内心吐槽:萧琴儿被你刺激成那样,能不要强吗? 不得不说,顾玖真会挑动人心。三言两语,就逼着萧琴儿喝成了一滩烂泥。 王妃裴氏见萧琴儿喝醉,很不满。 偷偷吩咐下人,赶紧将萧琴儿送回房,以免一会耍酒疯,惹人笑话。 酒酣耳热之际,吴美人突然捂着腹部,惨叫一声,“我,我肚子好痛。王爷救我,孩子,我肚子里的孩子,救救孩子。” 众人色变,大厅落针可闻。 吴美人怀孕了吗? 王妃裴氏死死地盯着吴美人,她怎么不知吴美人有了身孕? 第235章 不孕 “血,好多血!” 许才人大叫起来,指着吴美人。 “吴美人大出血。” “都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将吴美人抬回房里。” 宁王大怒。 下人七手八脚,抬起吴美人,安置在厢房。 吴美人痛到冷汗直冒,面色扭曲,一个劲地喊着,“孩子,我的孩子。王爷,救救我们的孩子。” “快请太医。” 宁王握着吴美人的手,一起进了厢房,“你坚持住,太医很快就到了。” 吴美人痛得说不出话来,她连连摇头,眼泪顺着脸颊落下。 宁王一脸心疼。 裴氏跟着走进厢房,“这是怎么回事?吴美人什么时候有了身孕,怎么没人禀报本王妃?” 沈侧妃同罗侧妃齐齐摇头,都表示不知情。 裴氏又朝其他美人才人看去。 众人也都摇头,表示不知道吴美人怀孕的事情。 宁王突然怒吼一声:“问什么问,本王知道她怀孕就成了,你问那么多做什么。都给本王出去。” 裴氏大怒,“王爷,此事……” “闭嘴!你想说什么本王一清二楚,你先出去。此事事后本王自会给你解释。” 心腹秦嬷嬷拉了拉裴氏的衣袖,冲她微微摇头。 裴氏哼了一声,甩袖出了厢房。 顾玖站在门口,有一瞬间,她差点想要跟着进去。 还是方嬷嬷拉住了她,她才清醒过来。 这里是王府,不是顾府。 吴美人怀孕落红,王妃裴氏事先完全不知情,此事颇多蹊跷。 这滩浑水,她不能参与其中。 不知何时,刘诏来到顾玖身边。 他对她说道:“你先回房,我晚点回去。” 顾玖问道:“我现在离开合适吗?” 刘诏捏捏她的手,“接下来的事情,你留下来不方便。听我的,你先回房。” 顾玖想想也是,宁王内宅事务,她身为儿媳,自然不便参与。 她对刘诏说道:“我先回房。你也早点回去,明日一早陪我回门。” 刘诏难得一笑,“放心,误不了正事。” 顾玖带着丫鬟,准备回房歇息。 在院门口,她遇见急匆匆赶来的胡太医,以及王太医。 胡太医的到来,顾玖能明白。王太医为何会来? 据她了解王太医擅长外科,没听说还擅长妇产科。 时间紧急,只来得及点个头,朱太医和王太医就急匆匆进了锦绣。 顾玖站在院门口,隐约听见王妃裴氏在审问吴美人身边的丫鬟。 顾玖对身边的下人说道:“我们回去吧。” 这滩浑水,她还是离着远远的比较好。 回到东院上房,顾玖洗漱完毕,就准备上床歇息。 这几天真的将她累坏了。她连刘诏身边伺候的下人,都没时间去认识。 陌生的地方,陌生的房舍,陌生的人,大婚,会亲,回门,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忙得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 这会,她只想往床上一趟,闭上眼睛好好休息。 可是真当她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又睡不着。 一幅幅画面在她脑海闪过。 一会是江燕,一会又是吴美人,还有刘诏也来捣乱。 方嬷嬷在顾玖身边伺候,“夫人可是睡不着?” 顾玖干脆坐起来,“锦绣那边结束了吗?” 方嬷嬷轻声说道:“奴婢已经让小翠去打听,小翠这会还没回来,想来还没结束。” 顾玖咬着唇,她身边的人手还是太少。偌大的王府,单靠小翠一人打听消息不现实。 她直接说道:“我身边得添几个人。嬷嬷上次提起的那位在宫里当差的公公,现在什么情况?” 方嬷嬷赶紧说道:“还是老样子。夫人要是看得上他,改明儿让少府将他派给夫人?” 顾玖说道:“再添两个人吧。偌大的王府,多几个人,就几条消息。” “夫人说的是。这事奴婢去办,一定挑那忠厚老实的人。” 这时,小翠回来了。 她顶着寒风,回到房里,一脸被冻坏的样子。 青梅给她拿来热毛巾,擦脸擦手。 小翠问道:“夫人睡了吗?” “还没。正在和嬷嬷说话。” “那我进去见姑娘。” “先喝了热茶再去,当心将寒气带给姑娘。” “还是青梅姐姐想得周到。” 小翠喝了热茶,浑身暖烘烘的,这才进了卧房。 “夫人,奴婢回来了。” “快进来。现在什么情况?” 顾玖朝小翠招手。 小翠在脚凳上坐下,这才说道:“吴美人流产了,说是已经怀孕两个来月。除了吴美人和她的贴身丫鬟外,谁都不知道她怀孕的事情。” 顾玖说道:“既然没人知道吴美人怀孕,那她今日流产,就有可能只是意外?” 小翠连连点头,“王妃娘娘也是这么说的。但是奴婢瞧着,王爷似乎不相信。太医说,吴美人是吃了相冲的食物,引起腹内出血,才会流产。可是吴美人所吃所喝,都是她平日常吃的,并无问题。” 方嬷嬷朝顾玖看去,“夫人怎么看待这件事?” 顾玖想了想,说道:“吴美人怀孕的消息到底有没有传扬出去,其实问问吴美人身边的丫鬟就该知道。她的情况,她身边的丫鬟最清楚。” 方嬷嬷说道:“夫人的意思是,如果有人借今晚酒席害吴美人,消息一定是吴美人身边的丫鬟传出去的。” 顾玖点点头,“吴美人怀孕后,没来小日子,无需换洗,她身边的丫鬟能不知道?浆洗贴身衣物这活,总不能也是贴身丫鬟在做。” “夫人说的有理。” 顾玖问小翠,“王妃和王爷起了争执吗?” 小翠点头,“王妃似乎是在怀疑吴美人不贞。” 顾玖大感意外,“王妃怎会怀疑吴美人不贞,这从何说起?” 方嬷嬷突然想起一件事,“奴婢可能知道原因。” “嬷嬷快说。” 方嬷嬷斟酌着说道:“据奴婢所知,王府已经有十余年没有添丁进口。王爷身边的侍妾,这些年似乎都没动静。” 原来如此。府中十多年,不曾听闻哪个女人有身孕。这会突然爆出吴美人怀孕,难怪王妃裴氏会怀疑吴美人不贞。 顾玖忙问小翠,“王爷怎么说?” 小翠摇头,“奴婢不知道。王妃娘娘嗓音大,奴婢就顺耳听了几句。后来说话声音越来越小,管事又来赶人,奴婢就什么都没打听到。” 顾玖了然,赞许地对小翠说道:“能打听到关键的消息,非常不错。时辰不早了,你先下去歇息。” “夫人也早点歇息。” …… 碧玺书房,只有宁王同王太医二人。 屋里光线昏暗,宁王的身影在墙上变得扭曲,看上去有些狰狞。 他用着低沉地嗓音问道:“王太医,本王身体如何?” 王太医为宁王诊脉,之后他斟酌着说道:“王爷身体将养了这么多年,已经好了许多,是有可能使女人受孕。” “果真?为何只有吴美人一人受孕?” 王太医说道:“微臣检查了吴美人的身体,一是她年轻,二是身体好。所以吴美人能够受孕。” 宁王神色变幻,“这么说本王的身体已经彻底好了?” 王太医点点头,“差不多好了。不过王爷切忌好生保养,不可沉迷女色。” “哈哈……” 宁王放声大笑,“本王知道轻重。这些年多谢王太医,尽心替本王调养身体,又一直替本王保守秘密。此事,请王太医继续守口如瓶,陛下那里也不要透露半句。” 王太医有些意外,“王爷要瞒着陛下?” 宁王目光锐利,死死地盯着王太医,“你不愿意替本王保守秘密吗?” 王太医连连摇头,“微臣谨遵王爷吩咐,一定守口如瓶。只是吴美人怀孕一事,传到宫里,陛下说不定会问起此事。” 宁王呵呵一笑,“若是陛下问起此事,你就照实说。” “照实说?”王太医一脸懵逼。 宁王点点头,“除了与本王身体相关的事情外,其余你都照实说。包括王妃的怀疑,你也可以如实转告陛下。” 王太医惊诧莫名,“可是这样一来,王爷岂不是名声受损。” 宁愿背负被女人戴了绿帽子,也不肯承认身体好转,皇室成员的想法一般人果然理解不了。 宁王混不在意,“区区名声,本王不要也罢。再说了,本王还有名声可言吗?总之,你就按照本王的要求去办,事成之后,本王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 “微臣遵命。王爷要是没别的吩咐,微臣告退。” “去吧。” 内侍常恩命人送王太医出门,然后走进书房禀报,“王爷,大公子求见。” “这么晚了,他不回房跑来做什么?” “不知。” 宁王冷哼一声,“叫他进来。” 刘诏被请进书房。 书房一切如常,若非亲眼看见王太医从书房出来,还以为王太医没来过这里。 宁王坐在榻上,懒洋洋的,“这么晚,你求见本王有何事?” 刘诏在椅子上坐下,说道:“皇祖父让父王明儿一早进宫。皇祖父还说,若是明早没看见父王,就让金吾卫上门。” “嘿,老头子除了金吾卫就没别的招数了。偏偏本王还真怕了金吾卫。老头子可有说召见本王为了何事?” “自然是为了清算父王在守皇陵期间的不当言行。” 宁王一脸嫌弃,“老头子管得真快。不就是喝喝酒,随口嘀咕了几句,老头子就要秋后算账。哼!” 刘诏提醒道:“父王明儿记得早起。” “行了,就你啰嗦。听说太子病重?你见到太子,看他的模样离死还有多远?” 刘诏一本正经地说道:“儿子不是大夫,看不出太子的寿数还剩下多少。” 宁王嘬了口酒,“太子真是命长啊。当初那些人都说睿真崔皇后一死,太子不出半年就会被废掉。这都快一年了,太子还稳稳当当地坐在那个位置上。那帮人真是无能。” 刘诏面容严肃地说道:“皇祖父对太子还有一点旧情。” “本王知道。所以我们得等机会,等到能够一击必中的机会。你多留意留意京城内外的动静,有事即刻禀报。” “儿子遵命。父王还有别的吩咐吗?” 宁王盯着刘诏,“听说过去在睿真崔皇后身边伺候的方少监,如今就藏在东宫,此事当真?” 刘诏点头,“基本可以确定,方少监就藏在东宫。” 宁王问道:“是太子所为,还是太子妃所为?” “太子妃所为。” 宁王点点头,“本王猜测,应该也是太子妃所为。太子没这魄力,否则他也不会被下面的属官耍得团团转。太子妃此人……” 宁王欲言又止,当年他差一点就娶了太子妃孙氏。可惜,后来孙家选择了太子,放弃了他。 宁王哈哈一笑,几十年前的事情,何必纠结。 他冲刘诏挥挥手,“退下吧。本王要静静。” 刘诏起身,躬身退下。 来到外面,他叮嘱常恩,“明儿一早,父王要进宫面圣。记得叫醒父王,不要迟到。” “小的遵命,小的派人送公子回房?” “不用。照顾好父王。” 林书平打着灯笼,走在前面,为刘诏照亮道路。 刘诏沉默走在王府花园。 他抬头一看,今儿难得,竟然有月亮。 不知顾玖睡了没。 这几天她定是累坏了,依着她的脾气,肯定不会等着他回去,就会早早上床睡下。 他把玩着手上的扳指,顾玖真的在意她的皇孙妻身份吗? 不管顾玖在不在意皇孙妻的身份,总之,她已经嫁给了自己。这辈子两人都要捆绑在一起,谁也逃不掉。 到了东院上房。 守门婆子一见到他,就要去上房禀报。 他拦住守门婆子,“不要吵醒夫人。” 他沉默地走进上房,几个丫鬟正等候着。 “奴婢见过公子。” “夫人睡了吗?” 青梅点头,“夫人刚躺下。” 刘诏径直朝卧房走去。 顾玖刚翻完两页书籍,准备睡下,就听到门口传来动静。 她睁开眼睛一看,正好和刘诏的目光对上。 四目相望,一时间谁都没说话。 还是刘诏打破了沉默,“怎么还没谁?” “正准备睡觉。你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顾玖从床上坐起来问道。 刘诏解开腰带,脱下外袍。 “和父王说了会话,所以回来迟了。” 刘诏只穿着里衣,在床头坐下。 他握住顾玖的手,轻轻摩挲顾玖细长的手指。 “今日在甘露宫,那位宫女,是你的人?” 果然是要翻旧账。 顾玖斟酌着说道:“她以前是我的丫鬟,现在不是我的人。” 刘诏挑眉,有些意外,“她既然是你的丫鬟,怎么又进了宫?” 顾玖说道:“她叫江燕,在西北的时候,卖身进了刺史府。我见她长得好看,就要了她。 别看她是个丫鬟,却野心勃勃,心中有抱负。我有心成全她,想看看她究竟能爬多高,于是拖关系将她送入京城。 我也没想到,她会在甘露宫当差,还是最低等的洒扫丫头。今日见到她,我自己也吃了一惊。 我以为凭着她的姿色,好好利用一番,说不定真能爬上去。” 刘诏闻言,笑了笑,“宫里可不是光凭姿色就能爬上去的。” 顾玖点头,“这个道理我现在已经明白,过去是我将事情想得太简单。” 刘诏凑近顾玖,两人的气息交缠在一起。 “你将江燕送入皇宫,不是因为忌惮她的美貌,特意打发她?” 顾玖白了她一眼,“我是那种人吗?还是说,你看中了江燕的姿色?干脆明儿我替你要了她,如何?” “小醋坛子,我有说看中她吗?” “哼!一回来就问江燕,谁知道你在想些什么。”顾玖故意找他的茬。 刘诏低头,闷声一笑,“江燕在甘露宫当差,果真是阴差阳错?” “那是当然。难不成你认为我有本事左右宫里的人事安排?我要是有那么大的本事,今日何须受人闲气。” ------题外话------ 八月最后一天,求个月票。 手里还有月票没清空的,都投给《医妃》吧! 么么哒! 第236章 回门 “今日委屈你了。不过你放心,这些都是暂时的。他日,我定让你扬眉吐气。” 刘诏紧握着顾玖的手,郑重的对她许下承诺。 顾玖模样柔美。低头一笑,眉目间,展露风情。 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 这会刘诏就觉着顾玖比任何时候都要美。 他有些情动,却不想被顾玖打断。 “你既然知道我受了委屈,为何还要和我争执?” 刘诏沉默。 许久,顾玖自嘲一笑,“我就知道你是在迁怒。你见到贵妃娘娘送了我见面礼,淑妃娘娘却没有给,心头便不痛快。我说的可对?” 刘诏只说道:“别胡思乱想。” 顾玖挑眉一笑,“自第一次见到淑妃娘娘,我便知道她不喜欢我。只因为我家世不显,不如萧家,裴家钟鸣鼎食,配不上你。” “别胡说!我当初选你,看中的是你的人,而非家世。” 顾玖抿唇一笑,眼神温和,好奇地问道:“果真是看中我的人?” 刘诏突然伸出手,捏捏顾玖的脸颊。果然如他想象中一样,手感超棒,脸颊真嫩。 顾玖特嫌弃地看着他,扭头,不让他捏自己的脸颊,“不准碰我。” “你我夫妻,该做的都做了,为何还不能碰?” 顾玖脸颊微微泛红,“不许胡说。你先承认,同我争执,是不是迁怒?” 刘诏摇头,“别乱想。以后我会尽量克制自己的脾气,不与你争执。” 顾玖才不相信。 感情再好的夫妻,也有一百次想要杀死对方。 夫妻,夫妻,哪能事事如意。 少不了床头打架床尾和。 两人新婚夫妻,还需时间磨合。 顾玖哼了一声,“我睡了,你也早点睡。” 说罢,顾玖就要躺下去。 刘诏却拉着她,不肯放手。 顾玖甩了两次,都没甩掉他,便问道:“你还有话要说吗?” 刘诏轻抚顾玖的面颊,温柔,缠绵,不带任何欲望。 顾玖耳根泛红,难以想象,平日里看着不近情面的刘诏,也有如此温柔的一面。 她声音都在发抖,“你,你到底想说什么?” 她感觉自己都被刘诏影响,有些不正常了。 刘诏摇摇头,“没什么,睡吧。明儿一早还要早起。” 顾玖躺回床上,琢磨了一会,翻了个身,面对刘诏。 “可是因为吴美人?吴美人的事情处理完了吗?” 刘诏先是嗯了一声,然后才说道:“已经处理完了。孩子没了,身边的丫鬟照顾不周,严惩。” 顾玖说道:“不是说吴美人吃了相冲的食物,没找到源头吗?” 刘诏靠坐在床头,说道:“食物只是工具,源头还是在人身上。” 顾玖心中了然。看来吴美人这件事,王爷不打算深究。 不管什么原因造成吴美人流产,吴美人身边的丫鬟都逃不掉这顿板子。 刘诏把玩着顾玖的手指头,“你是大夫,你看父王的身体如何?” 顾玖愣了下,“没有诊脉,单凭面相,不好判断。难道说父王身体有恙?” 刘诏微微摇头,“那倒不是。父王年龄大了,整日纵情声色,有些担心罢了。” 顾玖笑道:“有太医为父王调养身体,你无需太过担心。” “你说的对,我的确不该担心。” 刘诏垂首一笑,笑容未曾达到眼底。 夜已深,蜡烛熄灭,卧房安静下来。 听着身边绵长的呼吸声,刘诏迟迟不曾入睡。 他想着,得派人查一查王太医。 一夜无梦。 早上起来,顾玖神清气爽。 这么多天,终于让她睡了个安稳觉,整个人精神奕奕。 只是没想到,刘诏比她更早醒来。 一睁开眼睛,就要面对身体火热的男人,虽说大冬天的,有个人体火炉在身边,的确很暖和。 可是大男人那双如狼似虎,仿佛要吃人的眼睛,着实令人有些心悸。 顾玖下意识地咽下一口唾沫,小声说道:“我先起床。” 刘诏一手抱住她,“时辰还早,再躺一会。” 顾玖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得。 她不敢再躺一会,因为太过危险。 她分明从刘诏的双目中看到了危险的信号。 “放心,我什么都不做。”刘诏信誓旦旦。 顾玖更紧张了。 相信男人在床上说的话,母猪都能上树。 “我,我要起来。你先让开。” 刘诏不让,反而将人搂得更紧。 顾玖动都不敢动,她怕动一下,危险的火苗就会成燎原之势,一发不可收拾。 两人就这样,你搂着我,我躺在你怀里,谁都没说话,仿佛岁月静好。 其实都是假象。 顾玖身体都快僵硬了。 也不知过了许久,感觉身体已经僵硬到血液不畅,刘诏总算放开了顾玖。 刘诏双目深邃,呼吸有些急促,“起来吧。” 顾玖迫不及待地爬起来。 吓死个人了。 刘诏那眼神,她是不敢看一眼。就怕看一眼,今早就别想起床了。 将自己收拾一番,等到刘诏也穿戴整齐后,顾玖拉响门口的铃铛,让丫鬟进来伺候。 两拨丫鬟,鱼贯进入卧房,分别伺候顾玖,刘诏。 青梅憋着劲,势要和对方比一比。 顾玖不在意这些事情,只要别起冲突,她也不会次次过问。 洗漱完毕,穿戴整齐,又上了妆。 刘诏已经在饭厅坐下,等她一起用早餐。 早餐一如既往的丰盛,而且分量很足。 刘诏食量巨大,似乎再多的食物,他都能吃完。 今儿比昨日早了不少。 出门的时候,顾玖问他:“要不要先去给母妃,父王请安?” 刘诏摇头,“不用。父王这个时候已经进宫,母妃应该还没起。” 咦? 顾玖倒是有些意外,没想到王妃早上起得如此晚。 刘诏说道:“每日辰时三刻,去给母妃请安,时间正好。” 此时刚过辰时一刻,说不定这会王妃正在洗漱,的确不适合给王妃裴氏请安。 顾玖甜甜一笑,“我听你的。” 王妃既然起得这么晚,那她以后每天都可以多睡一会,不用着急着去请安。 既然不用给王妃请安,顾玖就打算直接出门回顾府。 她和刘诏一起,前往二们。 她悄声问刘诏:“这次假期,你有多少天?” 刘诏回头看着她,“放心,要过完正月十五,我才会回军营。” 二人来到二门,顾玖上了马车,刘诏则骑马出行。 这一回,刘诏没往马车里钻,顾玖偷偷松了一口气。 马车摇摇晃晃,速度不快不慢。顾玖被摇晃着,差点睡过去。 好在,就在她快要闭上眼睛的时候,顾府到了。 门房非常热情地迎了出来,“二姑奶奶,二姑爷回来了。老爷和太太正等着。” 马车从侧门进入顾府,一直到二门。 婆子迎了上来,满脸堆笑,“奴婢给二姑奶奶,二姑爷请安。老爷和太太正在花厅等候。” 顾玖忙说道:“累父亲和太太等我,真是过意不去。” “二姑奶奶太客气了,请随奴婢这边走。” 顾玖回头冲刘诏笑了笑,刘诏冲她点点头。 两人跟着婆子来到花厅。 顾家人齐聚花厅内。 一见到顾玖,顾珽就冲她挤眉弄眼。 顾玖差点没忍住,笑了出来。 她与刘诏一起,上前给顾大人,谢氏请安。又给大伯父大伯母请安。 顾大人心情极好,“好好好。” 连着说了好几个好字。 顾大人目光炙热,对刘诏十分欣赏。 “快坐下说话。” 顾玖和刘诏二人,在下首坐下。 顾大人问道:“王爷和王妃可好?” 刘诏回答:“回禀岳父大人,父王和母妃都很好,累你挂心。” 顾大人哈哈一笑,“我家小玖没淘气吧。” 刘诏先是朝顾玖看了眼,然后说道:“小玖很好,岳父大人不用担心。” 顾大人捋着胡须,老怀大慰,“小玖,在王府万事要守着规矩,知道吗?” 顾玖恭敬应下,“多谢父亲教诲。” 谢氏好几次想要张口说话,却惧于刘诏。每次当刘诏的目光扫过来的时候,谢氏都感觉胆战心惊。 又想到刘诏身份高贵,堂堂皇孙,她实在是没有勇气开口摆岳母大人的谱。 最后,只能沉默不语。 大家齐坐一堂,不尴不尬的聊着。 说到底,大家还是顾忌刘诏的身份。 即便顾玖嫁给了刘诏,顾府同王府做了亲家,还是没办法以平常心看待刘诏。 一同刘诏说话,就想到他皇孙的身份,自然要谨慎小心。 顾大人同刘诏闲聊了几句,就说道:“你们先去侯府请安。之后我们翁婿二人,再一起喝酒。” 刘诏点点头,“小婿听岳父大人的。” 顾玖和刘诏两人,起身准备前往侯府请安。 等他们二人一走,花厅里,众人齐齐松了一口气。 谢氏嘀咕道:“头一次回门,二姑爷也太过冷漠。” 顾大人轻声呵斥,“慎言!二姑爷是皇孙,自然要有威严。” 谢氏撇嘴,不以为意。 顾玖带着刘诏到侯府请安。 侯府松鹤堂,欢声笑语。 大家面对刘诏,可比顾家人从容多了。 老夫人魏氏还叮嘱刘诏,“你可要好好对待我们家小玖,她是个好孩子,你不能委屈了她。” 刘诏躬身应下,“老夫人放心,我会一直待小玖好。” 老夫人魏氏乐呵呵的,“有你这话,老身就放心了。来,老身给你们小两口准备了见面礼,千万别嫌弃。” “长者赐,不敢辞,岂能嫌弃。” 刘诏恭敬地收下礼物,又说了几句吉利话,将老夫人魏氏逗得哈哈大笑。 接着,老夫人魏氏又拉着顾玖的手,悄声问道:“公子诏对你可好?” 顾玖羞涩一笑,先是点点头,然后小声说道:“挺好的。” 老夫人魏氏又问道:“王妃娘娘和淑妃娘娘可有为难你?” 顾玖摇头,“不曾为难。” 有些事情,自己知道就行,不必说出来,让大家跟着一起操心。 老夫人魏氏松了一口气,“在王府,凡事多留个心眼。不要惹事,也不必怕事。你毕竟是王府大夫人,是嫡长媳。你的身份就是你的底气。” “多谢老夫人教诲,侄孙女谨记在心。” 老夫人魏氏笑了起来,拍拍她的手背,“早日生下王府的承重孙,才是要紧的。你和公子诏可要抓紧了。” 顾玖嗯了一声,表情羞涩地点点头。 “好了,老身也不留你们。赶紧回府吧,你家老爷还等着你们回去吃酒。” “侄孙女就此告辞。” 辞别侯府一干人等,顾玖和刘诏又回到顾府。 刚到二门,顾珽就拉着刘诏,叫他到外院喝酒,还说不醉不归。 刘诏似笑非笑地看着顾珽,“三舅兄确定要不醉不归?可别又耍酒疯。” 顾珽尴尬,上次送嫁,本想灌醉刘诏,结果他反被灌醉,很丢人。 不过这回他是主场,他是半点不怵,“自然是不醉不归,莫非你怕了?” 今日可是他们兄弟齐上阵,就不信灌不醉刘诏。 刘诏笑了笑,“舅兄相邀,岂能拒绝。请吧!” “走走走,喝酒去。” 顾珽拉着刘诏离开,还偷偷回头对顾玖做鬼脸,要顾玖不用担心。 顾玖笑了起来,她才不担心。 以刘诏的酒量,不部分人都不是他的对手。 即便顾珽拉上诸位兄弟轮番上阵,真将刘诏灌醉,也无妨。直接让下人将刘诏扛回去就行了。 总之,顾玖是半点不担心。 顾玖来到芙蓉院。 顾府女眷,这会都在芙蓉院说话闲聊。 等到顾玖一到,大伯母张氏就朝她招手,“小玖快过来。” 顾玖含笑上前,“给大伯母请安。” “客气什么。王府可有人为难你?” 顾玖在椅子上坐下,微微摇头吗,“不曾有人为难我。” 大伯母张氏放心下来,“那就好,那就好。” 谢氏放下茶杯,“可别是打肿脸充胖子,受了委屈,也不敢回娘家吱声。” 顾玖笑了笑,说道:“累太太担心。太太刚才说的是三妹妹吧,三妹妹的确受了委屈,又不敢吱声。若非四妹妹发现端倪,我们全都蒙在鼓里。” 顾珊低头偷偷一笑。 谢氏板着脸,“顾玥是顾玥,你是你,怎可混为一谈。我就不信,王府诸人,都能对你客客气气的。” 顾玖轻声一笑,“大家都是守规矩的人,凡事自然是按照规矩来。太太担心我,想替我操心,我心里头自然是感激的。不过王府的人也不是洪水猛兽,没太太想得那么难以相处。” 谢氏眯起眼睛,“希望真如你所说,王府的人都是好相处的。改明儿若是听闻你在王府过得不如意,我可是要笑话你的。” 顾玖点点头,“太太尽管笑话我,我不在意。就像三妹妹,她都被人打了,不也一样不在乎。” 谢氏恼怒,顾玖果然是她的克星。频频提起顾玥,分明是想让她难堪。 顾琳突然出声,“二姐姐可知道,前日你大婚,酒席散了后,六哥带人将赵姐夫给打了。” 啊? 还真让顾珽说中了,顾琤果然带着人打了赵二郎。 谢氏眼一瞪,“顾琳,慎言。什么话都敢说,一点规矩都没有。” 顾琳惧怕地缩起脖子,不敢再足作声。 大太太张氏说道:“说起顾玥同赵姑爷的事情,真是为难。那天酒席结束,顾玥分明是不想回海西伯府,当时闹成那个样子,难怪六郎要替顾玥出气,将赵姑爷打一顿。” 到底闹成什么样子? 顾玖很好奇。 她朝顾珊看去。 顾珊偷偷冲她努嘴摇头,示意一会私下里说话。 顾玖了然。 她问大伯母张氏,“三妹妹没出事吧。” 张氏摇头,“有我们拦着,自然是没出大事。只是场面闹得很难堪,当时还有其他宾客在场,着实有些丢人。如今,亲朋好友都传遍了,都知道顾玥在海西伯府受了委屈。二弟妹,昨日海西伯夫人派了婆子上门,可有说什么?” 谢氏板着脸,很不高兴的样子,“没说什么,大嫂就别问了。” 第237章 怂货 那么丢人的事情,谢氏当然不愿意提起。 更可气的是,海西伯夫人竟然派人上门,叫她多加约束顾玥。还责问顾琤为何要动手打人。 真是欺人太甚。 昨日,若非顾忌脸面,她就直接将那婆子给打出去。 “二弟妹别生气。儿孙自有儿孙福,顾玥这事,只能慢慢调和。希望他们小夫妻,能够彼此体谅,有事好好商量,怎可一言不合就动手。那赵二郎,实在是不像话。” 谢氏不高兴,“多谢大嫂宽慰。玥儿的事情我自有打算,就不劳大嫂操心。” 大太太张氏笑了笑,“罢了,看来我又做了回恶人,十分讨嫌。弟妹,我先告辞。” 说罢,大太太张氏带着大少奶奶小张氏,还有顾珺离开了芙蓉院。 这下子,屋里就只剩下二房的人。 啪! 谢氏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茶杯震荡,发出刺耳的响声。 顾琳受了惊吓,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顾珊劝慰:“母亲放宽心。三姐姐求仁得仁,无需挂念。” 谢氏瞪了眼顾珊,“顾玥即便不对,那也是顾家的姑奶奶。海西伯府如此折辱人,根本就没将我们顾府放在眼里。” 顾玖出声说道:“若是太太有心替三妹妹出气,不如直接带着人打上门去。也好让人知道顾府不是随意可欺的人家。” “胡说八道。直接带人打上门去,还有没有体统,要不要规矩。” 谢氏怒斥顾玖。 顾玖似笑非笑地看着谢氏,“只许海西伯府打人,就不许顾府还击?难怪那赵二郎有恃无恐,不就是笃定顾府不会真的过问此事,才敢越来越放肆。 太太若是真想争一口气,带人打上门去,就是最快最有效的办法。 打什么口水官司,纯粹是浪费时间。海西伯府也不会在意费点口舌周旋。 像赵二郎这样的人,将他打怕了,他自然知道收敛。就是不知太太有没有这个胆气,愿不愿意替三妹妹出头。” 顾珊紧张地看着谢氏。 谢氏哼哼两声,对顾玖说道:“你就别瞎捣乱,尽出些馊主意。难不成你在王府受了委屈,也是直接打过去吗?” 顾玖笑着点头,“若是有人如此折辱我,不打他一顿,难不成要留着过年吗?” 噗嗤! 顾琳笑出声来,又赶紧捂着嘴,小心地朝谢氏看去。生怕谢氏责罚她。 谢氏狠狠瞪了顾琳一眼,然后才说道:“二姑奶奶好胆量,我等着你打过去的那一天。” 顾玖笑道:“我自然不会让太太失望。太太歇着,我先四处逛逛。” 顾玖起身离去。 顾琳趁机告辞。 谢氏恼怒道:“真当海西伯府无人,想打就能打吗?” 顾珊说道:“赵姐夫三天两头总要出门,真要收拾他,总有机会。” “胡闹!你莫非也信了顾玖的话,真以为将赵二郎打一顿就能解决问题吗?那天你哥哥带着人堵截赵二郎,结果如何?第二天,海西伯府就派了人过来兴师问罪。最后丢人的还不是我。” 顾珊弱弱不敢言,心头却笑开了花。 她就是试探一下母亲的态度。见母亲没有替顾玥出头的打算,她心头就放心下来。 顾玥才受这点苦,哪里够。 她恨不得顾玥这辈子都活在赵二郎的阴影下,永世不得翻身。 谢氏挥挥手,“我乏了,你下去吧。” “母亲保重身体。” 顾珊急匆匆离开芙蓉院,前往芷兰院。 她果然在芷兰院见到了顾玖,还有顾琳。 “二姐姐!” “四妹妹快来,我们都等着你。” 顾玖看着熟悉的芷兰院,心中感慨万千。 以后她再也回不到这里。过些日子,这个院子就会有其他人住进来。 顾珊喝了一口茶,同顾玖面对面坐下。 “二姐姐可知,你大婚那天发生了什么事情。” 顾玖笑道:“刚听五妹妹说了个开头。” 顾珊笑了起来,眉眼弯弯,显然是很高兴的。 她笑着说道:“那天吃过酒席,顾玥本该启程回海西伯府。结果她当着宾客的面直说不想回去,要继续住在娘家。 当时母亲脸色都变了。宾客们都在议论纷纷,猜测出了什么事。 赵二郎那厮,不是个好东西。他派人叫顾玥赶紧回府,顾玥不应,他就直接找到后院拉扯顾玥。 幸亏当时,宾客们已经走得差不多了,要不然更丢人。” 顾玖好奇问道:“后来了?顾玥乖乖跟着他走了吗?” 顾珊摇头,“顾玥怎么可能乖乖跟着他回海西伯府。顾玥当场就闹了起来,说赵二郎打她。 赵二郎气狠了,还真打了她,当着我们的面动了手。六哥不忿,赵二郎欺人太甚,竟然在顾府撒野,真当顾家无人吗? 六哥就带着人,围攻赵二郎,将赵二郎打了一顿。若非父亲和大伯父及时出面阻拦,赵二郎肯定会被六哥打断腿。” 顾玖说道:“赵二郎被打,岂能善罢甘休?” 顾珊轻蔑一笑,“赵二郎理亏,被打是活该。父亲说了很多重话,赵二郎倒是知趣,指天发誓说以后不会再对顾玥动手。 我瞧着他就是敷衍,表面一套背地里又是一套。估计,指天发誓的话他也没少说,完全不在意誓言。 父亲见赵二郎认了错,也就没有深究此事。还劝顾玥不要胡闹,跟着赵二郎回去。 二姐姐没看到,当时顾玥哭得可惨了,抓着廊柱,死活不肯放手。不过最后她还是被赵二郎带了回去。” “有很多人看见这一幕吗?”顾玖问道。 顾珊摇头,“那倒是没有。不过流言总是传得很快,顾玥的事情,亲朋好友们都知道了。我们府上的婆子和侯府的下人唠嗑,天天议论顾玥的事情。” 府上的婆子都是大嘴巴。没影的事情都能被她们说得有板有眼,顾玥那事,有前因有过程有高氵朝,婆子们肯定就跟打了鸡血一样兴奋。 顾玥的八卦,怕是要等到过年才会消停下来。 顾玖问道:“我听大伯母说,昨日海西伯夫人派了人过来?” 顾珊点头,“赵二郎被打了,海西伯夫人心疼儿子,所以派人过来责问此事。母亲为此,发了老大的脾气。” 顾琳啊的叫出来,感觉不可思议,“我还以为海西伯夫人派人上门,是为了赵姐夫打三姐姐一事道歉。没想到竟然是上门责问。” 顾玖冷笑一声,“海西伯府真当顾府无人吗?” 面对海西伯府的强势,顾玖身为顾家女,自然是同仇敌忾。 不说顾玥那摊子烂事,在外面,她顾玖也是顾家女。顾府被人打脸,她脸上也不光彩,等于是海西伯府在朝她脸上招呼。 关起门来,她和谢氏的矛盾是一回事。 对外,大家都是顾家人,可不能怂。 “父亲是什么态度?海西伯府欺人太甚,难道就不过问一声?” 顾珊说道:“这事母亲没声张,怕丢人。” 顾玖嗤笑一声,“人家都打上门来了,还在意丢人不丢人。在府中不丢人,却在外面丢人。真不知太太如何想的。” 顾玖对谢氏选择忍气吞声,很是鄙视。 谢氏脑子不清醒,平日里张牙舞爪,应该维护顾府脸面的时候却怂了。谢氏果然只敢窝里横,在外面屁都不敢放一个。 谢氏被人看不起,果然是有原因的。 顾玖这么一说,顾珊突然也觉着谢氏选择忍气吞声很丢人。 顾珊咬着唇,“那怎么办?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如何是好。” 顾玥被打不要紧,要紧的是顾府的脸面。 不争馒头争口气,顾府被人打脸却不回击,以后就会有越来越多人骑到顾府的头上撒野。 人家一听她是顾府的姑娘,说不定也会露出鄙薄的眼神。 一想到那个场面,顾珊心里头就乱了。她不要被人看不起,更不要因为顾玥的事情被人看不起。 顾玖说道:“此事简单。海西伯夫人既然敢上门责问,那就直接打回去呗。太太没胆子打上门,不如就让六哥带人打赵二郎黑棍。” 这可不是替顾玥出气,这是在为顾家找回场子。 你海西伯夫人敢上门打脸,我们顾府就打你儿子。 海西柏夫人是诰命夫人,不能对她动手。但是赵二郎可是白身,无官无职,打了就打了。 就算海西伯上门,也是这个态度。 这个时候就不能怂。 顾珊说道:“六哥心头一直憋着火气。若非父亲拦着,他就打断了赵二郎的腿。” 顾玖悄悄对顾珊说道:“不想顾玥解脱,千万别打断赵二郎的腿。” 顾珊心领神会,笑道:“多谢二姐姐提点。” 顾玖又叮嘱道:“叫六哥保护好自己,切莫亲自动手。” 顾玖想了想,“此事我亲自和六哥谈。” 打人也要讲究方式方法。 顾珊担心起来,“是有什么问题吗?” 顾玖摇头,“不用担心,只是要做好防范措施。” 酒席置办好,丫鬟前来通知三人。 顾玖起身,“我们先去吃酒席。” 酒席上,谢氏还是一张难看的脸。 大太太张氏就劝她想开一点。 谢氏板着脸,“大嫂没有摊上这些事情,自然可以超然物外。” 大太太张氏笑了起来,“二弟妹就是心思重。今日是小玖回门的日子,大家都高兴高兴。” 谢氏偏要煞风景,冷哼一声,摆着一张臭脸给人看。 顾玖完全不在意她,该吃吃,该喝喝,半点不受影响。 对于谢氏怂货本质,她已经深刻认识到。 谢氏只敢仗着二房当家太太的身份耍横,遇到比她更横的人,只会认怂,摆脸色。除此之外,别无办法。 顾大人果真眼瘸,才会将谢氏扶正。 不对,应该说是顾大人色迷心窍,又被谢茂蛊惑,才会将谢氏扶正。 这顿酒席,忽略掉谢氏的臭脸,吃得还是很开心的。 大家有说有笑,好不快活。 吃过酒席,顾玖借口歇息,转道去了外院,给顾老爷子请安。 顾老爷子也在吃酒席,和小妾一起吃酒席。 听到门房禀报,说是顾玖来了,他还挺意外的。 顾老爷子赶紧将小妾打发走,又擦擦嘴,似乎很怕顾玖挑剔他的不是。 “快,将小玖请进来。” 顾玖走进正厅,见到餐桌上来不及收拾的酒壶,微蹙眉头。 顾老爷子哈哈一笑,“随便喝喝,随便喝喝。” 顾玖躬身说道:“孙女给老爷子请安。老爷子还是该少喝点酒,当心身体。” 顾老爷子乐呵道:“放心,老夫身体没事。” 顾玖问道:“我给老爷子的药方,老爷子有在服用吗?” “在服用。你放心吧,老夫身体已经好了许多。” 看着顾老爷子半醉的样子,还有眼里的红血丝,这话真的半点说服力都没有。 顾玖也不废话,直接上前,探手诊脉。 顾老爷子诶诶诶几声。 顾玖眼一瞪,“别说话。” 顾老爷子果然不敢说话,心头想着,死丫头,凶巴巴的,难为公子诏看上她,还将她娶回门。、 顾玖微蹙眉头,顾老爷子身体很虚,一场大病就有可能要了他的命。 她盯着顾老爷子的面相看。 顾老爷子摸摸自己的脸,“怎么啦?没擦干净?不能啊。” “老爷子想长命百岁吗?” 顾老爷子嘿了一声,“屁的长命百岁。一家子的蠢货,老夫迟早被他们气死。” 顾玖低头一笑,“我重新给老爷子开个调养的方子,每日早晚服用,不可懈怠。” “小玖,你还会诊脉开方啊?” 顾玖点头,“久病成良医。” 顾老爷子叹了一声,“那些年委屈你了。要是当初将你留在京城,你也不用受那么多委屈。” 顾玖笑着问道:“那为何老爷子没将我留在京城?” “老夫又不会带小孩。你身体又不好,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可没办法同你父亲交代。而且京城冬天冷,不利于你养病。南方温暖,适合调养身体。谁能想到,你父亲在南边没干几年,又被调任到西北。” 顾玖笑道:“我和老爷子开玩笑,当年大家都有难处,我都知道。” 顾老爷子笑呵呵的,“姑娘家嫁了人,果然懂事许多。” 顾玖提笔写下药方,叮嘱顾老爷子务必照方吃药。 顾老爷子满口答应,半点不含糊。 顾玖却很担心,担心顾老爷子前脚答应,后脚就给忘了。 只能再三叮嘱。 顾老爷子嫌弃她,啰里啰嗦,像个唠叨老太婆。 顾玖翻了个白眼,“老爷子,你可有忠心可靠的人?” “你想做什么?” 顾玖于是将海西伯夫人派人上门责问,谢氏忍气吞声的事情说了。 顾老爷子闻言,大怒,“谢氏蠢妇,人家都打上门来了,她竟然忍气吞声。丢人现眼的玩意。老夫大半辈子,什么时候这么怂过?不行,老夫得亲自上海西伯府,找他们说说理去。” “此事无需老爷子出面。老爷子只管派几个忠心可靠的人,先私下里将赵二郎收拾一顿。之后老爷子再出面也不迟。” 顾老爷子捋着胡须,连连点头,“是不能太便宜姓赵的小子。人,我有。不过你先告诉老夫,要怎么做。” 顾玖嘀咕了几句。 顾老爷子拍着手,哈哈大笑。 “不错,不错。这个法子好。” 顾玖迟疑了一下,“只是有个难办的事情。” “什么事情?老夫替你解决。” “我听说赵二郎在外面有个相好的,还是个身份贵重的人物。打了赵二郎,我担心那位贵人不会罢休,会替赵二郎出头。” “别管那个贵人是谁,他都不敢明目张胆替赵二郎出头。此事老夫打包票。” 顾玖不确定,“果真?” 顾老爷子乐呵呵的,“这事是他们理亏,那个贵人真敢露面,大不了老夫到御前打官司。到时候赵二郎和他的贵人都得吃不了兜着走。我料他们也没胆子到御前打官司,所以你的办法可行。” 顾玖放心下来。 只是便宜了顾玥。 教训赵二郎,等于间接替她出气。 真是令人郁闷。 不过顾家脸面同顾玥孰轻孰重,顾玖还是分得清的。 先替顾家找回场子,将来自有机会收拾顾玥。 第238章 暴毙 天色暗下来的时候,顾玖和刘诏回到了王府。 刚下马车,就有一个小黄门来到内侍林书平身边,附耳禀报事情。 林书平脸色微变,紧接着又悄声禀报刘诏。 刘诏不动声色,微微点头,然后对顾玖说道:“你先回房,我得外出一趟。” 顾玖担心,“你吃了酒,身体受得住吗?” 刘诏面无表情地说道:“无妨。今晚或许会很晚回府,你不用替我留门,我直接歇在文书苑。” 顾玖说道:“我会给你留门,无论多晚。” 在人前,顾玖会给足刘诏面子。 刘诏果然受用,坚硬的心突然变得柔软。 他也不管在场有没有人看着,直接握住顾玖的手,还不许顾玖睁脱。 他低声对她说道:“你晚上等我,我尽量早点回来。” 顾玖感觉自己给自己挖了一个坑。 她硬着头皮说道:“那你一定要早点归来。” 刘诏重重点头,松开顾玖的手,带着人出了王府。 顾玖定了定神,带着丫鬟婆子回东院。 刚进东院上房院门,留守王府的小翠,就告诉了顾玖一个惊人的消息。 “吴美人暴毙?此事当真?” 小翠频频点头,“此事千真万确,奴婢还去看了,吴美人已经没了。” 顾玖心头发凉。 她敢以自己的项上人头保证,吴美人的身体,绝不至于暴毙。 吴美人年轻,身体看着也还不错,只是流产,而且胡太医已经为她诊脉用药,无论如何,吴美人也没有暴毙的理由。 除非人为。 有人想要要吴美人死,所以吴美人不能不死。 在王府,能做到这件事的人,除了王妃,就是宁王本人。 顾玖问道:“尸身收殓了吗?” 小翠点头,“已经入殓。因是暴毙,天黑之前就要送到义庄。” 顾玖揉揉眉心,王府的残酷,可见一斑。 昨晚上还笑颜如花的吴美人,今日就被宣告暴毙。 她到底犯了何事,以至于不得不死。 难道真如王妃裴氏猜测的那般,吴美人不贞? 可是昨晚观王爷的脸色,应该没有怀疑吴美人的贞操。 那么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顾玖又问道:“王妃娘娘说了什么吗?” 小翠想了想,才说道:“奴婢没见到王妃娘娘,只见到王妃娘娘身边秦嬷嬷。秦嬷嬷传话,让人尽快葬了吴美人,将吴美人的院落清扫干净。还下了封口令,不准府中众人谈论吴美人。” 这样啊。 顾玖又问道:“王爷回来了吗?王爷有没有说什么?” 小翠说道:“王爷午时一过就回来了。得知吴美人暴毙,只吩咐人妥善办理后事。” 顾玖心冷,皇室子弟的冷酷,可见一斑。 方嬷嬷悄声说道:“不知是王爷,还是王妃下了命令,让吴美人暴毙。” 顾玖说道:“自然是王爷下的命令。” 方嬷嬷奇怪,“夫人为何如此笃定是王爷下的命令。” 顾玖嘲讽一笑,“王爷午时过后回来,听闻吴美人暴毙,并不意外,只让人妥善安葬。显然王爷早已知晓吴美人的下场。 天未亮,王爷就去了皇宫,如何得知吴美人暴毙的消息? 其次,若是王妃下令处置吴美人,王爷岂会问都不问一句。 很显然,答案只有一个,是王爷下令处置吴美人,令吴美人暴毙。” 青梅猜测,“难道王妃娘娘说的是真的,吴美人真的不贞?” 顾玖摇头,“此事无从得知。或许是这个理由,或许是别的理由。” 顾玖更倾向于别的理由。 一定有什么内情,让王爷临时改变主意,让吴美人不得不暴毙。 只是她对此事一无所知,也就无从猜测。 方嬷嬷出去了一趟,片刻后回来,“启禀夫人,东院下人到齐,夫人现在要见她们吗?” 这事原本昨日就该做的。 只是昨日会亲,太过劳累,便推迟到今天。 顾玖点点头,“让她们分批进来。” 四个小厮,洗笔,洗墨,洗砚,侍剑。四人自小就跟在刘诏身边伺候,算是刘诏身边得用的人。 据方嬷嬷介绍,这四个小厮都会武。他们既是小厮,也是护卫。 之后又是四个黄门郎,十二个侍卫。 侍卫本有二十四人,其中十二人随刘诏出门办事,不在府中。 顾玖和他们一一见过,全都给了一二等的封赏。 之后,就是婆子丫鬟。 婆子里面,有个叫孙大娘的人,据说曾奶过刘诏一段时间,算是半个奶嬷嬷。因此,孙大娘在婆子里面,极有体谅。 她管着东院的针线房,小丫鬟们想拿点针线布头做个荷包,都得经过孙大娘的同意。 孙大娘满脸堆笑,冲着顾玖说道:“夫人想做什么针线,尽管吩咐奴婢。奴婢保证将事情办得妥妥当当。” 顾玖笑了起来,“有劳大娘。不知大娘有几个子女,都在何处当差?” 孙大娘就说道:“我男人替王府管着一个庄子,我家小子在管家手下当差,干点跑腿打杂的活。我家闺女就在公子身边当差,叫春娟。” 哦! 孙大娘一家,俨然成了王府的家生子。一家子都靠着王府吃饭。 只是孙大娘的闺女,竟然在刘诏身边伺候。 顾玖留意到这个信息。 她对孙大娘笑了笑,“以后遇事,不可叨唠公子,直接来请示本夫人。” “奴婢听夫人的。” 顾玖给了孙大娘一等封赏,将他打发了出去。 她和方嬷嬷交换了一个眼神,方嬷嬷心领神会,她会盯着孙大娘。 如果孙大娘老实本分,那便罢了。 如若不然,定要找机会敲打敲打孙大娘。 最后,顾玖才见在刘诏身边伺候的几个大丫鬟。 八个大丫鬟,以侍琴,侍棋,侍书,侍画四人为首。 另外四个大丫鬟,其中就有孙大娘的闺女春娟。 八个大丫鬟,个个容貌秀雅,身段高挑。 随便一个拿出去,都比普通官宦人家的小姐还要体面几分。 “你们在公子身边伺候多年,辛苦了。” “奴婢不敢当。伺候公子,是奴婢等人的本分。” 顾玖点点头,“知道恪守本分,这一点很好。以后你们继续在公子身边伺候,不可调三窝四,惹是生非。” 几个丫鬟面面相觑。 她们原本以为,夫人进了门,定然看她们不顺眼。 来之前都已经做好了准备,若是夫人撤了她们的差事,不许她们在公子身边伺候,她们八人定要据理力争,不惜闹到王妃娘娘跟前。 却没想到,夫人竟然让她们继续在公子身边伺候。 八人大喜过望。 为首的侍琴说道:“夫人放心,奴婢等人一定尽心伺候好公子,不让夫人担忧。” 顾玖挑眉一笑,“论伺候人,本夫人自然信你们。这两日见你们伺候公子,又细心又周到,我身边几个丫鬟多有不如。 青梅,青竹,有空多和侍琴她们学学,不可骄傲自满,要谦虚向学。侍琴,你们几个可愿意教导青梅,青竹?” 侍琴几人低着头,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都想不通夫人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为何要让她们教导青梅,青竹? 不过夫人开了口,她们自然不能拒绝。 侍琴说道:“夫人看得起我们,奴婢等人自然愿意。” 青梅暗自讥讽,夫人给你们三分颜色,还真敢开染坊。 方嬷嬷甩了个眼神,提醒青梅稍安勿躁,不可坏了夫人的大事。 青梅急忙低下头,没有流露出丝毫心头的想法。 顾玖笑了起来,“你们都是极好的。来,这是给你们的封赏,一人一个,不要嫌弃。” “夫人折煞奴婢等人,夫人赏赐,奴婢等人岂敢嫌弃。” 顾玖笑着说道:“今晚公子回来得比较晚,你们先自行安排。有事的时候,我会唤你们。” “奴婢听夫人的。” 八个大丫鬟鱼贯退出上房。 顾玖舒了一口气,见这么多人,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她靠在软塌上,问道:“方嬷嬷,那几个丫鬟你怎么看?” 方嬷嬷躬身说道:“个个自视甚高,丫鬟身子小姐心。仗着在公子身边伺候的体面,颇有些不甘人下。” 顾玖嘲讽一笑,“若是她们在我身边伺候,我倒不介意给她们机会,让她们攀高枝。不过她们既然在公子身边伺候,那又另当别论。” 这年头,和江燕一般想法的丫鬟不少。 不过并不是每一个丫鬟,都如江燕那般坦诚。 多半人都是口是心非。嘴上说着不敢,心里头却打着各种算盘。 顾玖倒是不讨厌那几个大丫鬟,但是若是敢触动她的利益,同她抢男人,那就别怪她不客气。 她和刘诏之间,迟早是要有孩子的。她决不允许任何人分薄孩子的利益,威胁孩子的地位。 总而言之,如果那几个丫鬟安分守己,顾玖自然容得下她们。 若是心眼太多,顾玖也不介意亲自动手,将那几个丫鬟打发出去。 当初她能打发桃红,如今自然也能将刘诏身边的丫鬟打发掉。 青梅有些不忿,“奴婢瞧着侍琴她们,个个都长了一张狐媚子脸,全都是不肯安分守己的主。夫人不得不防。” 顾玖哈哈一笑,“的确不太本分。你同青竹,小翠,你们三人跟她们多接触接触,套套近乎。等她们和你们熟悉后,对你们自然也就少了防备。” 青梅喜笑颜开,“奴婢晓得了。奴婢一定会和侍琴她们好好相处。” 晚上,顾玖给刘诏留了门。 然而等她睡着,刘诏都不曾回来。 等到天明醒来,摸摸床铺,早已经冷了。 看看床上的痕迹,分明是有人睡过的。 顾玖揉揉眉心,刘诏到底是回来了,还是没回来。 她拉响铃铛,几个丫鬟进门伺候。 顾玖问道:“昨晚公子回来过吗?” 青梅点头,“回来过。子时才回来,天不亮又出门了。” 顾玖哦了一声。 然后问道:“公子可有说什么?” “公子吩咐奴婢几人,不可打扰夫人歇息。还让奴婢叮嘱夫人,要好好吃饭,多吃点,才能长肉。” 顾玖嘴角抽抽。 刘诏真要将她当猪养吗? 是不是养肥了以后就可以宰来吃了。 顾玖又问道:“公子还说了别的吗?” 青梅点点头,“公子说,他这几天会比较忙,每天早出晚归。让夫人不用等他。” 顾玖了然。 要么是朝中出了事,要么就是私下里出了什么意外。 用过早餐,顾玖前往春和堂,给王妃娘娘请安。 她到的时候,二夫人欧阳芙已经到了。 “二弟妹来得这么早?” 欧阳芙起身,“见过大嫂。大嫂来得也挺早的。” 顾玖轻声一笑,“我初来乍到,不知王妃娘娘有何喜好?二弟妹可否教我?” 二夫人欧阳芙点点头,悄声说道:“王妃娘娘啊,自然是喜欢人人都顺着她。对于和她唱反调的人,那是深恶痛绝。另外,王妃娘娘喜欢奢华,不喜朴素。” 有这两点,顾玖基本上能猜到王妃的行事原则。 这时,四夫人萧琴儿也到了。 至于三夫人,因为在病中,怕过了病气,这些日子一直没有露面。 五公子,六公子,都未成婚。 府中还有三位未嫁的姑娘,昨日一起进了宫,在淑妃娘娘跟前尽孝,一直要住到过年。 她们三个做儿媳妇的,既是来请安,也是回禀事情。 如今府中由欧阳芙,萧琴儿协理管家,琐碎事情,她们自己就能处理。大事必须禀报王妃裴氏定夺。 她们三人到齐,之后两位侧妃,诸位美人,才人也来到春和堂请安。 等人到齐了,内侍一声唱喝,王妃裴氏搭着丫鬟的手,走了出来。 众人起身,上前行礼拜见,“给王妃娘娘请安。” “都坐下说话吧。一家人,不用讲究这些虚礼。” 裴氏在主位上坐下。 顾玖坐在左下首,身边是萧琴儿,欧阳芙。 她的对面,坐着沈侧妃,罗侧妃等人。 裴氏先是扫了眼进门后,第一次来请安的顾玖。 她问道:“老大媳妇,昨日回门,亲家可好?” 顾玖微微躬身,“回禀母妃,顾府一切都好。侯府大夫人还让儿媳代为问候母妃。” 裴氏哦了一声,“小魏氏我是知道的,年轻的时候,我们也算是闺中好友。她还好吗?” 顾玖点头,“挺好的。” 裴氏今儿说话,和颜悦色,并没有挑剔顾玖的错。 顾玖心头猜测,前几天,是不是因为王妃小日子来了,所以脾气格外暴躁。 裴氏并没有过多关注顾玖,而是问起协理管家的萧琴儿。 萧琴儿正襟危坐,“启禀母妃,各地田庄,铺子,南边的几条生意线,都已经将今年的收益送到府中。这是账本。” 原来萧琴儿早有准备,知道裴氏要问起账目,故此连账本都带了来。 顾玖挑眉,公中账本,账房不在的情况下,萧琴儿竟然私自将账本带出来。就不怕有人篡改账本,中饱私囊。 或许是她想多了,账房应该做了几本账本。 裴氏接过账本,一页页翻看。 看到最后的汇总,裴氏眉头皱了起来。 她问道:“可是比去年少了?” 萧琴儿躬身说道:“回禀母妃,是比去年少了两成。” “怎会少这么多?今年不曾出现天灾,怎会如此?” 裴氏显然对于收益少了两成极为不满。 她和宁王都喜奢华,一年开销不少。 王府又要养这么多人,收益减少,也就意味着明年用度也要裁减两成。 虽然不会裁减到她头上,但是裴氏依旧不痛快。 收益少了,等于是她挪进私库的钱也跟着减少,如何能高兴。 萧琴儿小声说道:“回禀母妃,儿媳也不太清楚。不如将账房叫来问问。” 裴氏冷哼一声,对萧琴儿有些不满。 带了账本,却不知道今年的收益为何比去年少,就说明功课没做到家。 此时,二夫人欧阳芙开口说道:“启禀母妃,儿媳倒是知道一点缘由。” “说!” 第239章 请罪 二夫人欧阳芙说道:“儿媳听说,今年海贸不顺,先是台风,之后又有海盗肆虐,每条船都有不同程度的损失。田庄和铺子,今年的收成和去年基本持平,甚至略有多出。但是因为在海贸上面损失惨重,故此今年的收益相比去年才会少了两成。” 裴氏重新翻阅账本,翻到海贸的收益,同她记忆中往年的收益相比,的确是明显减少。 “此事为何没有及时禀报本王妃?” 欧阳芙侧头,朝萧琴儿看去。 萧琴儿张张嘴,迟疑了一下,才说道:“儿媳担心打扰母妃,就没让账房禀报。” “荒唐!” 裴氏丢下账本,目光不善地盯着萧琴儿。 “这么大的事情,竟然敢隐瞒,你想做什么?一句担心打扰到本王妃,此事就能解释吗?整个王府,到底是谁在当家,你心里头没数?翅膀还没长硬,就敢越俎代庖,替本王妃当家,谁给你的胆子。” 裴氏脾气一上来,才不管萧琴儿是不是刘议的妻子,劈头盖脸就是一通臭骂。 萧琴儿涨红了脸,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 太丢人了。 沈侧妃和罗侧妃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彼此的眼睛里看见了笑意。 要顾玖说,那不是笑意,那分明就是幸灾乐祸。 沈侧妃出声说道:“王妃息怒,议夫人她是好心办坏事,只想着孝顺王妃娘娘,却忘了做事情也要分个轻重缓急。还请王妃原谅她这回。年轻人嘛,做事不周到都是难免的。多历练几次,以后再遇到类似的事情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裴氏瞪了眼萧琴儿,很是不满,“听到没有,沈侧妃都在替你说好话,你也不知道道一声谢谢。” 萧琴儿又羞又恼,起身,面对沈侧妃福了福身,“谢谢沈侧妃替我美言。” 沈侧妃捂嘴浅笑,“议夫人快坐下。你也别怨王妃娘娘,她也是为了你好。这么大的事情,王妃当家,却最后才知道,实在是不应该。下次别再犯同样的错误。” 萧琴儿委屈极了,眼泪都快下来了。 她点点头,说道:“我知道,我下次不敢了。请母妃原谅我这回。” 王妃裴氏冷哼一声,“这次念在你是初犯,本王妃就不予追究。下次再敢隐瞒,你也不用协理管家,先管好你那院子里的事情吧。” 萧琴儿脸色一白,嘴唇哆嗦着应道:“儿媳遵命。” 萧琴儿自嫁入王府,第一次受这么大的委屈,眼泪当差就落了下来。 欧阳芙低头一笑,偷偷和沈侧妃交换了一个眼神。 萧琴儿以为抢了她的差事,就能顺风顺水,在王府说一不二,纯粹就是做梦。 顾玖微微垂首,留意着两位妯娌的反应。 当她看到欧阳芙眼中的笑意时,她也笑了起来。 果不其然,王府就没有一个简单的人物。人人心里头都有一把算盘,盘算着自己的利益。 萧琴儿是从一开始,就打算隐瞒此事? 还是有人面授机宜,给了她灵感,让她做出这个荒唐又大胆的决定? 顾玖无从得知。 却也知道,过年逐项事宜,这回是轮不到萧琴儿出风头。 果不其然,裴氏这会还在气头,就吩咐欧阳芙,“老二媳妇,过年各项事宜,你多辛苦一点,照着去年旧例,好好做准备。” 欧阳芙躬身领命,一脸心满意足。 顿了顿,裴氏又朝顾玖看去。 她就两个亲儿子,刘诏和刘议。两个儿媳,一个萧琴儿,一个顾玖。 萧琴儿这回犯了错,裴氏打算冷落她一段时间。 想了想,于是就点了顾玖的名字,“老大媳妇,你和老二媳妇一起准备过年逐项事宜。” “儿媳遵命。” 顾玖意外,真没想到裴氏竟然会点她的名。 她还以为,裴氏厌恶她,就一定会永远将她撇弃在外,永远不会让她管家。 她还打算,清闲半年一载,等到明年寻个合适的机会再撸袖子开干,将属于自己的荣耀抢回来。 没想到才进门几天,裴氏就点了她的名。虽然是协理,也算是迈出了第一步。 只是,她之前的机会,就得全部推翻。 什么清闲一年半载,如今看来是不可能的。 裴氏又对萧琴儿说道:“老四媳妇,将你手中的差事做好,旁的事情暂时不用过问。” 萧琴儿委屈地点头,“儿媳听母妃的。” 她本想在过年期间出个风头,让所有人见识一下她管家的本事。却没想到,一朝不慎,全盘皆输。 准备过年的差事是她从欧阳芙手里抢来的,没想到,最后这个差事又回到了欧阳芙手中。 更可气的是,王妃竟然点了顾玖的名字,让顾玖协理准备过年事宜。 等一会这事传扬出去,她可就丢脸丢大了。 一想到被下人们指指点点,议论纷纷,萧琴儿感觉自己已经没脸做人,难受得恨不得再也不出来见人。 沈侧妃笑道:“王妃娘娘这番处置,极为妥当,妾身自愧不如。” 王妃裴氏笑了笑,神情淡漠,对沈侧妃说道:“你的本事我是知道的,不过如今我们都老了,该让年轻人练练手。” “王妃说的是,的确该让年轻多练练手。” 沈侧妃一张笑脸,处处奉承王妃裴氏,将王妃裴氏哄得极为高兴。 事情料理完毕后,大家就起身告辞,各自忙碌。 “二弟妹。” 顾玖叫住欧阳芙。 欧阳芙回首,笑脸相迎,“大嫂叫我何事。” 顾玖笑道:“王妃娘娘命我协理过年逐项事宜,我是来问二弟妹取经的。” 欧阳芙掩唇巧笑,“大嫂真会开玩笑,我也是在慢慢摸索,不懂的就问王妃娘娘,或是两位侧妃娘娘。” 二公子刘评是沈侧妃所生,因此欧阳芙同沈侧妃才是正经的婆媳。 当然,对于这一层关系,顾玖暂不用理论。 她挽着欧阳芙的手,“我们一起前往议事堂,可好?” “我听大嫂的。” “我有不懂的地方,还请二弟妹教我。” “不敢当,我们一起摸索学习。” “没想到王府竟然还做海贸。”顾玖问起最关心地问题。 “海贸盈利可观,京城不少人家都在海上参了股。对了,像是平南侯顾家,也在海贸上面参了股。” 侯府也有做海贸? 顾玖还是第一次听说。 她好奇地问道:“我们王府进行海贸,那海船是自己的,还是船家的?” 欧阳芙瞄了眼顾玖,“大嫂对海贸如此感兴趣,难不成想用嫁妆银子参一股?” 顾玖哈哈一笑,“我倒是想,奈何嫁妆银子有限,可不敢投到海上去。我就是好奇。” “大嫂说的没错,海上风险大,我们就不参与了。” 顾玖又问道:“弟妹还没告诉我海船的事情,我总听人说海船极大,一艘海船就得靡费数万两建造。之后每年还要另外花钱保养。” 欧阳芙点头,“那是自然。一艘像样的海船,没有三四万两,可买不到。 像是那种最大的海船,少说得要十几万两吧。 京城的大户人家,有自己买海船做生意的,也有几家人凑在一起买一条海船。还有就是同船行合作,租用船行的船跑海。 不过这些年朝廷也开始关注海贸,有关系的就搭着朝廷的船出海。只是朝廷水师战力不行,遇上海盗还不如船行的护卫。” 顾玖闻言,若有所思。 欧阳芙拉着顾玖,“大嫂,我们不说这些。再有几天就是小年,今儿得准备许多事情。” 顾玖点头。 她心里头热血澎湃,对海上极为向往。 她不仅是眼馋海贸的高额利润,更是想为自己找一条退路。 鬼才知道又朝一日,宁王府会不会败落。 即便宁王府不会败落,谁又能知道刘诏会不会败落? 自古以来,嫡长子继位皇帝宝座,那是少之又少。 青史留名的更没几个。 真正有大作为的皇帝,都是从尸山血海中厮杀出来的。 刘诏身为嫡长子,以皇室嫡长子悲剧论来估算,顾玖很不乐观。 所以她得提早给自己寻一条退路,一条生路。 出海,就是最佳选择。 只是海船造价太高,让顾玖郁闷得不行。 钱的问题,将来可以慢慢解决。 最关键的问题是,她没有合适的人选。 果然,无论是这辈子,还是上辈子,最宝贵的依旧是人才。 她需要许多忠心可靠的人替她办事。 顾玖将这个想法暂时压下,先随欧阳芙到议事堂,第一次正式接触王府内务。 王府内务又多又杂,事情比顾府多了几倍不止。 光是王府的下人,就比顾府多了几百人。 算上田庄,铺子,王府属官,侍卫,那便多出近千人。 外面的事情,自有王府属官们处理。 内务,其实也有王府家令带领一个团队处置。 不过王妃裴氏不是那么放心,很多事情,还是会亲自过问。 议事堂内,王府家令史大人正带着七八个账房先生在算账。 顾玖同欧阳芙到来,账房们手下都没停。 王府家令独自起身,向她们二人行礼。 顾就说道:“免礼。这是在忙什么?” 王府家令说道:“各处账目,需要一一盘算。王爷和王妃名下的收益,也要尽快算清楚。另有王爷爵禄,需要另做一本总账。” 顾玖了然。 王府家令又拿出几本厚厚的册子,“这是王府下人名册,请大夫人过目。” 顾玖颔首,接下册子。 紧接着,王府家令又拿出几本账册,“这是过年期间,打赏下人的预算安排。另外几本,是过年期间,逐项开销预算。请大夫人过目。” 顾玖一来,王府家令就跟陶家底一样,将所有的事情都朝顾玖交代。 欧阳芙眼角抽动数次,心情十分复杂。 想当初,她初次协理管家的时候,王府家令可不是这样。直接丢给她一本账册,让她过目即可。 哪有什么下人名册,什么过年逐项预算。 这些统统都没有。 两相比较,顾玖的待遇未免也太好了。甚至就连萧琴儿都比不上。 王府家令对萧琴儿,那可是公事公办。 难道就因为顾玖是嫡长媳,是大夫人,所以王府家令才会如此行事吗? 是了! 王府家令说到底,算是王爷的人。 平时虽然也听王妃调令,但是真正忠心的人还是王爷。 王府家令对顾玖的态度,从侧面反映出王爷的态度。 欧阳芙不由得多看了顾玖几眼。 顾玖来到里间,选了空白的一张书桌坐下。 从今以后,她就要在这里协理管家,了解王府上上下下。 她先是翻阅名册,翻得极快。 青梅,青竹两个丫鬟,也不用吩咐,直接拿起算盘,开始算账。 方嬷嬷则是伺候在边上,替顾玖介绍名册上的人物。 欧阳芙从外间走进来,身后还跟着萧琴儿。 顾玖扫了眼,萧琴儿眼睛红红的,却依旧坚持到议事堂管事。 “四弟妹来了。” 萧琴儿嗯了一声,在左侧位置上坐下。 欧阳芙则坐在右侧书桌前。 每人各管一摊事。 王府过年期间,先是要进宫参加宫宴,之后王府也要准备宴席,宴请亲朋好友。 对于宴席的准备,欧阳芙有过一次经验。 不过今年得有新花样,不能让宾客以为,没次来王府都是那几样,看都看腻了。 比如,去年的宴席,摆盘的餐具是成套的的富贵牡丹。 今年就不能再用富贵牡丹,得换做花团锦簇。 又比如待客的花厅,去年的屏风是仕女图。今年就得换成花鸟图。 所有的细节都要考虑到,该换的全部换下来。 这些事情极为琐碎,偏偏又不能出半点差错。 之前,一直是萧琴儿忙这些事情,欧阳芙协理。 萧琴儿第一次应付这样的差事,效率很低。 欧阳芙却不曾提醒她,只是在一旁看着。 果不其然,萧琴儿主动揽事,结果就出了事。 如今这份差事又回到欧阳芙手中。 欧阳芙偷偷瞄了眼顾玖。 顾玖还在翻看下人名册,似乎不打算插手她的差事。 她又朝萧琴儿看去。 萧琴儿原本就管着针线房的采买,油水最多的一个差事,这会正翻看着针线房的账本。 说到底,王妃娘娘还是最疼公子议萧琴儿两口子。否则也不会将油水最多的差事,交给萧琴儿。 至于欧阳芙,让她协理管家,那就是协理。哪里需要她,她就忙活哪里。 欧阳芙暗自冷笑一声,继续埋头做事。 顾玖一心二用,一边翻看名册,听着方嬷嬷的介绍。一边留意着两位妯娌的反应。 萧琴儿今日被王妃娘娘落了面子,这会老实得很,一句话都不吭。 有婆子前来请示,她也是轻言细语,看着温柔得很。 至于欧阳芙,顾玖笑了笑,心思不少。 当然,王府的人,没有一个心思单纯的。 每个人都长了一颗七窍玲珑心。 否则如何能在王府立足。 说皇宫是吃人的地方,王府也差不离。 青梅算完了过年打赏下人的预算,她悄声同顾玖说道:“启禀夫人,这本账目没问题。就是具体打赏的数目,还请夫人亲自过目。” 顾玖挑眉,接过账本翻阅。 打赏数目看着令人咋舌。 最多的有数百两,最少的则只有几百钱。 她飞快地翻完账本,又对照名册,于是顾玖明白了王府家令的用意。 打赏多的人,才是她需要关注的人。 王府家令这份人情,她收下了。 顾玖也没遮掩,直接提笔,对着名册抄写了一份重点关注人员名单。 忙忙碌碌,时间总是过得极快。 感觉才忙了一会,就到了午时。 顾玖走到外间,将名册,账册全都还给王府家令。 “多谢家令大人。” 王府家令有些惊疑不定,“夫人都看完了吗?” 顾玖点头,“已经看完了,对于过年期间的预算,我没有任何异议。” 她初来乍到,情况都还没彻底了解,自然不能有异议。 王府家令吃惊,“竟然这么快?” 顾玖笑道:“我算账一向很快。家令大人还有什么需要我分担的,尽管说一声。” ------题外话------ 有点感冒,思路卡壳。 将思路重新理了一遍,仔细想了想在王府要怎么发展,重新做了一份大纲,所以今天的二更就迟到了。 请大家见谅。 第240章 要钱 顾玖来到少府。 今儿她是来挑人的。 身边人手不够,她得亲自挑选几个人回去。 方嬷嬷之前给她介绍的那位做过常侍的黄门,名叫邓存礼,年过四十。 邓存礼过去有多风光,现在就有多落魄。 若是顾玖肯给他一个机会,他应该是愿意出宫吧。 不过她还是要先看看人再说。 万一不合眼缘,看着不顺眼,不要也罢。 嗯,没毛病。 顾玖也是个隐藏的颜控。 她要求不高,模样端正就好。 少府家令命人挑选了二十个小黄门,供顾玖挑选。其中就有年龄最大的邓存礼。 顾玖目光朝邓存礼扫去,人显老,看着像是五十出头的人,头发灰白。不过浑身上下,收拾得很干净,指甲也修剪得整整齐齐。 并无想象中邋遢中年人的的模样。 邓存礼留意到顾玖的目光,他缓缓抬起头,看到站在顾玖身后的方嬷嬷,先是楞了一下,紧接着恍然大悟。 他就奇怪,诏夫人挑人,怎会亲自点他的名字。 他一个半截身子入棺材板的人,哪里入得了诏夫人的眼。原来是方嬷嬷替他美言。 他内心有微微激动,很快又变得无动于衷。整个人平静地站在那,存在感极低。 顾玖注意到邓存礼的目光,他的目光依旧锐利,并没有被苦难消磨掉意志。 她暗暗点头,她对邓存礼的第一印象还不错。 其余小黄门,皆是十六七岁到二十一二岁的年纪,模样都很端庄。 有那机灵的,眼珠子滴溜溜乱转,偷偷朝顾玖看去,希望能引起注意。 也有那木讷的,仿佛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呆愣愣地站在原地。 顾玖的目光,从每个人的脸上扫过去。 然后她让每个人简单介绍一些自己,从姓名,年龄,籍贯,何时进宫,做过什么差事说起。 她一边听着小黄门们介绍自己,一边对照册子。 最后轮到邓存礼,他倒是简单,就说了下自己名字,年龄,籍贯,旁的什么都没说。 顾玖心中已经有数。 少府家令问道:“夫人可有看中的人选?若是这些都不满意,老夫再让人挑选二十名供夫人挑选。” 顾玖轻声笑道:“多谢老大人,我已经选好了。” “哦?不知夫人选中了谁?” 顾玖笑了笑,指着两个模样机灵的小黄门,“他们两个。” 接着又指着一个憨厚的小黄门,最后才挑中邓存礼。 少府家令见顾玖挑中的邓存礼,不由得笑了起来。 “夫人选人,果然很是独到。” 顾玖轻声一笑,“我人年轻,什么样的都选一个,以后就知道哪种人才是真正好使唤的。” 少府家令哈哈一笑,“夫人说的有理。一样米养白样人,是该不拘一格挑选使唤的人。” 说完,少府家令命人办手续。 将四个黄门的名字从后宫名册划掉,记录到宁王府名册中。 又给四人办了身份名牌,从今以后他们四人就是王府的人。 其余十六人被打发走。 四人齐齐上前,“拜见夫人。” 顾玖点点头,“以后你们就在本夫人身边当差,须谨记一条,凡事都必须听从本夫人的吩咐。除本夫人外,其余人等无需理会。若是有人胆敢背主,下场你们自己都清楚。” “谨记夫人教诲。” 顾玖嗯了一声,“邓存礼经验老道,你们三人以后遇事多听听他的意见。” 这就定下,四个黄门以邓存礼为首。 邓存礼倒是不卑不亢,“多谢夫人。夫人再造之恩,铭感五内。” 顾玖轻声一笑,“邓公公果真感激我,就一心一意替本夫人办事,可好?” “当不起公公二字。能得夫人看重,定会一心一意为夫人办事,不辜负夫人的恩德。” 顾玖笑道:“如此甚好。都起来吧,随本夫人到街上逛逛。” 顾玖难得出门一趟,自然不会这么早就回王府。 她坐着马车,轻车简行,来到四海杏林堂。 她没急着进去,而是透过车窗,打量成药铺的情况。 田大夫正在为人诊脉开方,他儿子田苦拖着不太灵便的腿,正在柜台后面抓药。 二壮拿着一把算盘算账。 有衙役来到成药铺,二壮满脸堆笑地迎了出去。看他们说话的神态,显然是认识的,而且关系还不错。 闲聊了一会,二壮邀请衙役晚上喝酒,衙役自然欣然答应。 送走了衙役,又来了一波绣衣卫。 二壮同样是热情相迎,和对方有说有笑。 顾玖见到这一幕,笑了起来。 没想到二壮和绣衣卫也打好了关系,不错。 如此,她就可以趁机在绣衣卫养几个钉子。 等二壮送走了绣衣卫的人,顾玖才下了这马车,穿过街道,来到成药铺。 邓存礼护卫在顾玖身边,小心警惕着街上的行人。 顾玖暗暗点头,这么快就进入了状态,果然竟然老道。 至于另外三个黄门,年轻,见识少,少不得偷偷四下张望,好奇地打量着热闹的街面。 二壮猛地一见顾玖,吃了一惊。 他急忙迎上前,悄声问道:“夫人怎么来了。” 同时打量着顾玖身边的几个陌生面孔。 顾玖笑道:“过来看看。” “夫人请到后院说话。” 顾玖如今身份不一般,二壮生怕有热冲撞了她,又担心她的身份被人识破。于是赶紧将顾玖一行人迎到后院。 穿过大堂的时候,顾玖微微摇头,示意田大夫继续诊脉,无需行礼。 到了后院,青梅熟门熟路,泡了一壶茶。 二壮将开业后的账本全都抱了来,“请夫人过目。” 顾玖的手压在账本上,“此事不急。我先给你介绍他们几个,这位是邓存礼,这位是……” 将四位黄门介绍给二壮认识后,顾玖又说道:“从今以后,他们四人就在我身边伺候。若是有事,我也会派他们四人来通知你。你若是有事,让门房唤他们出府就行。门房那里我会打一声招呼。” 说罢,顾玖给了二壮一份盖有她本人印章的凭证。 “有这个凭证,王府门房就会替你唤人。” 二壮郑重地收下凭证。 看着上面猩红的“诏夫人印”,二壮笑了起来。 “恭喜夫人,贺喜夫人。” 顾玖笑笑,“这不算什么。成药铺生意可好?” 二壮说道:“才开业,生意很一般,有些入不敷出。不过前些日子,有个城门吏用了我们自制的风湿止痛膏,说是效果极好。昨天那人又来配药,还推荐了他的袍泽过来。” 顾玖一听,笑了起来。 她拿出来的四个药方,都是后世老教授总结前人经验,翻阅各种医书,收集各种数据,亲自配置的药方,效果极好。 绝非现在敝帚自珍,一代代传下来,没有改进的药方可比。 顾玖说道:“好的开始就是成功的一半。这个成药铺子不急着赚钱,先将名声打出去。” 二壮应下,“小的明白。” 顾玖拿起账本,随手翻阅。账目很清晰,每一笔开销,进账,都记录在册。 她满意地点点头,又问道:“聚美斋那边生意怎么样?” 二壮眉开眼笑,“到了年底,生意一下子就好了起来。” 顾玖说道:“若有盈利,记得将银钱给苏家表少爷送去。” “说道苏家,昨日苏二老爷来到铺子。” “二舅舅来了吗?他可有说什么?” 二壮笑道:“苏二老爷不放心,就是过来看看。又问我们现在缺什么药材,列个单子给他。若是要的急,他可以先写信回去,让人将药材带来。 昨晚上,小的和田大夫一起请苏二老爷喝酒,一直喝到半夜。小的和他说了,腊月先不进药材,等到过完年,小的会列个单子给他。” 顾玖点点头,“你这样处置很妥当。二舅舅有可能会在京城常住,替我多照看着。” “小的明白。昨晚上,还命酒楼小厮,给苏表少爷送了酒菜。” 二壮办事果然周到。 顾玖问道:“宋正呢?今日怎么没见他?” “他出门打听消息去了。” “你告诉宋正,下个月他的身份文书会办下来。以后他就在王府当差,听候差遣。” “宋正一直盼着这一天,得知这个消息,定然十分欢喜。” 顾玖问二壮,“你若是想要一个身份,我也可以替你办。” 二壮频频摇头,“小的只愿意在夫人身边听候差遣,小的这辈子就做夫人的马前卒。” 顾玖感慨道:“委屈你了。” 二壮憨厚一笑,“小的不委屈。夫人将我们母子三人从高二福手里救出来,又给我们营生,小的现在很满足。” 顾玖笑了笑,问道:“你母亲和你大哥可好?马场现在经营情况如何?” 一提起西北那边,二壮兴奋起来。 “大哥来信,马场经营良好。今年又添了五十匹小马驹,卖了十五匹壮马给庆平马场,抵消了去年的账目。” 说完,二壮将昨日才收到的信件拿出来,交给顾玖过目。 “大哥还在信里说,等到明年,马场就能自负盈亏,不用夫人继续贴补。至于账本,要等到正月过后才会送来。” 顾玖看着信件,点点头。 她原本计划,用三五年时间将马场经营起来,没想到大壮没用两年,就能实现马场自负盈亏,很了不起。 二壮又兴奋地从库房里搬出一匹羊毛织布,“夫人请看,这是从西北寄来的。” 看到羊毛织布,顾玖很高兴。 带着色彩的羊毛织布,摸上去格外柔软。 紧接着,二壮又搬出两匹素色羊毛织布,“我母亲用棉麻同羊毛混纺,说是更耐水洗,还能降低成本。小户人家也能用得起。” 顾玖意外惊喜。 她伸出手,触碰布匹。手感同纯羊毛织布果然有所不同。 二壮告诉顾玖,“这种和棉麻混纺的羊毛织布,在西北格外受到青睐。工坊每天都忙不过来,供不应求。小的留意过京城这边,羊毛织布还没有传到京城。夫人,我们要不要也在京城开个布庄。” 顾玖说道:“不用另外开布庄,我的陪嫁里面有一家布庄。这些布匹都可以拿到布庄去贩卖。对了,这些布匹有没有多的?” 二壮点头,“这次随信一共送来了二十匹羊毛织布。” 顾玖说道:“很好。每样挑选一匹,明日你亲自送到柱国公府,交给柱国公府大少奶奶。” 裴芸嫁给了柱国公府的嫡长子,如今是柱国公府的大少奶奶。 顾玖设在西北的羊毛工坊,是同裴芸一起合作。 工坊有了成果,她自然要将成果给裴芸送去,以示坦诚,共享。 等到明年工坊将今年的账本交上来,届时还要给裴芸送去一份。 顾玖也挑选了几匹,准备带回王府。 羊毛织布,最合适冬天。 眼看天色已晚,顾玖启程回王府。 刚回到东院上房,小翠就来禀报,“启禀夫人,湖阳公主来访,这会正在和王爷说话。” 湖阳公主,宁王胞妹。 之前顾玖一直没机会同湖阳公主见面,听说湖阳公主去行宫别院度假去了。 她问道:“这个时候湖阳公主上门,有没有说所为何事?” “奴婢不晓得。不过奴婢听二门的婆子说,湖阳公主上门的时候,眼睛红肿,似是有为难的事情。” 不年不节,这个时候上门,自然是有为难的事情。 顾玖没太在意此事,又问道:“公子回来了吗?” “公子这会正在碧玺,同王爷一起。” 顾玖愣了一下,“你是说公子这会正和王爷,湖阳公主一起?” “正是!” 前些天,刘诏得了一个消息后,就每天早出晚归,莫非同湖阳公主有关? 顾玖走进上房,一边沉思。 回过神来后,她吩咐方嬷嬷,“让几个小黄门出门走动走动,尽快熟悉王府。另外,分别给他们一点银钱,方便他们行事。” “奴婢这就去安排。” 这个时候,小丫鬟来禀报,说是二夫人来访。 顾玖笑道:“快将二夫人请进来。” 欧阳芙被请到小书房落座。 “二弟妹今儿怎么有空,来我这里。” 欧阳芙笑道:“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大嫂刚回来,应该已经听到湖阳公主来访的消息。” 顾玖点头,“正是。就是不知不年不节,湖阳公主为何此时来访。” 欧阳芙说道:“我知。湖阳公主是来要钱的。” 咦? 竟然是要钱。 顾玖随口一问,“莫非王府欠了湖阳公主钱?” 欧阳芙摇头,“那倒不是。湖阳公主同驸马都尉二人好奢华,每年爵禄不够开销,年年都要来往府打秋风。谁让父王同湖阳公主是一母同胞的兄妹。” 顾玖笑了。 都说皇室奇葩多,她才进门,就已经遇到了一个奇葩。 “据我所知,湖阳公主每年爵禄至少有三五万两,还有各类收益。驸马都尉名下也有各种产业。一年少说有十几万两的收入,竟然不够花销?” 欧阳芙抿唇一笑,“谁说不是。等着瞧吧,明儿一早,王妃娘娘定会大发雷霆,迁怒你我等人。大嫂早做准备,切莫让王妃娘娘抓住把柄。” “多谢二弟妹提醒。” 顾玖送走欧阳芙,心头有些不安。 湖阳公主上门,果真只是单纯的打秋风吗? 喜乐堂。 萧琴儿红着眼睛,望着刘议。 “这几日我在府里,连头都抬不起来,人人都在笑话我。眼看就要过年,你替我到母妃跟前美言几句可好?好歹也让我参与过年逐项事宜。否则到时候,我真是没脸见人了。” 刘议把玩着一把名剑,“今儿湖阳姑母上门,母妃正恼火。你让我这个时候去见母妃,岂不是触霉头。晚几天吧。” “再晚几天就过年了。到时候哪有我的份。” 刘议盯着她,“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母妃年轻的时候,可是说一不二的主。如今年龄大了,才多了一些慈爱。你竟然敢瞒账不报,实在是大胆。” 萧琴儿委屈坏了,“我这么做还不都是为了你。你在外面花钱似流水,那钱又不会从天上掉下,我只能想尽各种办法筹措银钱。” 刘议不耐,“行了,这话你要说多少回。” 他将名剑放下,丢给内侍,然后又说道:“我去父王那里看看。不知今年湖阳姑母想要多少钱。” 第241章 对峙 碧玺。 宁王坐在主位,湖阳公主红着眼睛坐在下首。 刘诏站在一边,目光不善地盯着湖阳公主。 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对湖阳公主发难。 湖阳公主抹着眼泪,“王兄,这回你一定要帮我。” 宁王合着眼睛,只是嗯了一声。 “王兄,你说句话啊。”湖阳公主急了。 宁王睁开眼睛,轻描淡写地说道:“本王不是让诏儿替你善后了吗?你还要如何?” 湖阳公主顿时就委屈上了。 “刘诏这混账小子,收了铸模,又毁了那些钱,如今我是无钱可用,这个年都过不下去,如何是好。” 刘诏不满,“姑母是在怨我不该替姑父善后吗?私自铸钱,按律当斩。姑母和姑父果真不怕律法,也不怕皇祖父的滔天怒火?” 湖阳公主脸色微变。 她与驸马都尉一起,组织人手在外地私铸钱币。 结果事情不秘,被官府盯上。 当时驸马都尉正好就在铸钱工坊,被抓了个现行。 驸马都尉怕惊动京城,惊动宫里,没敢公布自己的身份。 只让人带信到公主府,让湖阳公主赶紧想办法将他弄出来。 湖阳公主接了信,顿时六神无主。于是找到宁王,让宁王替她想办法遮掩此事。 宁王得知这两个蠢货竟然胆大包天,私铸钱币,气得恨不得将驸马都尉打杀了事。 湖阳公主苦苦哀求,宁王叹息一声,“罢了,就帮你这一次。” 之后,宁王吩咐刘诏善后。 因此,过去几天,刘诏每日早出晚归,便是忙着这件事。 抓获驸马都尉的人,只是一县令,对京城情况不甚了解。 刘诏没有出面,只派了手下出京将案子了结。 而他则留守京城,销毁一应证据。 堆满公主府的私钱,统统被刘诏运出城,全都给融了。 铸钱的模子,也给毁了。 该封口的都已经封口,驸马都尉也从牢狱里面捞了出来。 按理说,这件事到此为止。 没想到,湖阳公主今儿竟然找上门来诉苦,说是没钱花,过不了年,让王府支援一点。 往年湖阳公主也会上门打秋风,但是比起今年,还是多有不如。 因为今年,湖阳公主的理由实在是太过无耻,忒不要脸。 她不思为何没钱用,两口子但凡有所节制,一年数十万两的收益,肯定是够开销的。 结果湖阳公主大言不惭,将没钱的责任怪在刘诏头上。 刘诏岂能不怒! 特么的,本公子替你们两口子善后,一句好话没得到不说,还将所有责任怪在本公子头上。甚至以此为理由,讹上王府。 人要脸,树要皮,能不能要点脸。 刘诏可不是个好脾气的人,惹急了他,连淑妃娘娘他都敢怼,更何况是湖阳公主。 “姑母若是对侄儿不满,侄儿现在就进宫面见皇祖父,让皇祖父来评评理。” 湖阳公主脸色一变,捂着嘴大哭起来,“王兄你看刘诏,他竟然威胁我,还要去父皇那里告发我。我可怎么活啊。” 她呜呜咽咽地哭泣,听着刺耳。 刘诏嗤笑一声,“姑母自嫁与驸马都尉后,越发的没脸没皮。” “你说谁没脸没皮?刘诏,你还有有尊卑上下。好歹我也是你的亲姑母。” 湖阳公主气得跳起来,指着刘诏的脸呵斥。 刘诏板着脸,眼中闪烁着利芒。 他掷地有声地说道:“你若不是我的亲姑母,我早已将你打杀出去。何需听你聒噪。” 湖阳公主发现她拿刘诏是真的没办法,刘诏脾气上头,就是个混不吝的。 唯有对宁王,对一母同胞的兄长施展手段,方能有转机。 湖阳哭哭啼啼,“王兄,你真要见死不救吗?偌大公主府,如今连五千两都拿不出来,这个年我要如何过?王兄真要眼睁睁地看着我受冻挨饿吗?” 宁王叹息一声,“马上过年了,庄子和铺子上的收益应该都入库了吧。怎么就至于没钱花。” “王兄又不是不知道,庄子和铺子的收益,我都是三个月到半年入一次库。今年的所有收益,差不多都快花完了。” 宁王苦口婆心地说道:“寅吃卯粮,可不是长久之计。今年的收益你现在就用光了,明年怎么办?” 湖阳公主抽泣一声,“等到来年,爵禄下来,便能撑过最难的几个月。只是过年这段时间,开销着实太大,还请王兄帮帮我。” 见宁王不作声,湖阳公主又哭道:“若是连王兄都不肯帮我,那我真的就没活路了。” 宁王蹙眉,很是厌烦。 可是湖阳公主是他的胞妹,又不能真的见死不救。 宁王板着脸,厉声问道:“就因为银钱不凑手,你与驸马都尉就去私铸银钱?” 湖阳公主弱弱点头,“王兄不都知道了吗,为何还问。” 宁王大怒,“闭嘴。说了你多少回,量入为出。为何你不知收敛,还和驸马都尉越来越荒唐?” 湖阳公主委屈道:“我与驸马都尉都不善经济。” 宁王冷笑一声,“借口。即便你和驸马都尉二人都不善经济,公主家令难道是摆设吗?你就不知道听一听家令的意见?” 湖阳公主一脸嫌弃,“家令聒噪,我让他滚一边去。” “该滚一边去的人是你。荒唐!”宁王恼怒不已,指着湖阳公主大骂。 湖阳公主顿时委屈上,又呜呜咽咽地哭起来。 “王兄对我如此凶恶,莫非是要打杀我吗?” 宁王冷笑一声,“本王不会打杀你,但是本王要打杀那驸马都尉。” “你若是打了驸马,我也不活了。”湖阳倒是爱驸马爱得深沉,为了驸马不惜同宁王翻脸。 宁王大喜,“正好,那你现在就给本王滚出去。本王这里不欢迎你。” 不是要保驸马吗?那就和驸马过苦日子吧,他不管了。 湖阳公主大哭,“若是让母妃知道,王兄待我如仇寇,不知母妃会有多伤心,多难过。王兄舍得母妃伤心吗?” 宁王无动于衷,“说完了吗?若是说完,即刻离去。” 湖阳公主又是恼怒,又是愤恨,又是慌乱。 她与驸马习惯了奢华的日子,过年期间又正是花钱的时候,要她寒酸地招待宾客,她的脸往哪里放。 湖阳公主放低姿态,小声问道:“王兄对驸马可否客气些?” 宁王哈哈一笑,“本王早就想借机教训驸马一顿,你认为本王会对他客气吗?” 湖阳公主又矛盾又纠结,“王兄要如何教训驸马?” 宁王轻描淡写地说道:“先打他二十大板,你看如何?” 湖阳公主脸色一白,“二十板子,岂不是要了驸马半条命。” 宁王笑了笑,目光冷酷,“只要他半条命,而非一整条命,已是本王格外开恩。若是你不满,尽管离去。” 湖阳公主纠结了半天,又问道:“那王兄能给多少钱?” 宁王随口说道:“五千两。” “才五千两?”湖阳公主气得差点跳起来,“王兄莫不是欺我?” 宁王脸色一板,“本王的钱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老头子一心想要清理户部积欠,本王欠着户部好几十万,怎么还。你嫌五千两少,本王不嫌。这钱你若是不要,本王也不乐意给。” 湖阳公主又哭了一场,“王兄好狠的心,既要打驸马板子,又只给五千两银钱周转。你不如让我饿死算了。” 宁王冷漠地说道:“等你饿得还剩下一口气的时候,本王派人去公主府接你。届时,本王养着你,绝不让你饿着。” 湖阳公主心寒,开口说道:“八千两!” 宁王闭目养神。 湖阳公主咬咬牙,“六千两。王兄,无论如何你得给我六千两。就算你不在意我,总得替两个外甥着想吧。” 宁王睁目,“罢了,本王就给你六千两。大郎,你即刻带人去公主府,将驸马抓起来打二十板子。一定给本王狠狠地打。” 刘诏得了王命,立马行动。 “诏儿,他是你姑父,下手的时候轻点。” 湖阳公主叫住刘诏,妄想以情动人。 刘诏冷冷一笑,“姑母放心,我下手有分寸。” 刘诏下手自然是有分寸的,他保证二十板子下去,驸马不会死,但是绝对会去掉半条命。 刘诏离去。 湖阳公主瘫坐在椅子上,如软泥一般,仿佛身体被掏空。 “王兄总是这么狠心。” 宁王大怒,“本王若是真狠心,就凭驸马私铸钱币一事,本王早就弄死了他,何需听你哭哭啼啼。本王不仅要弄死他,还要诛他三族。” 湖阳公主大哭,“你若是诛他三族,不如连我也杀了,还有你的两个外甥,也一并算在其中。” 宁王板着脸,“有胆子私铸钱币,怎么没胆子去宫里哭诉?你敢将你所作所为告诉父皇母妃吗?” 湖阳公主一顿,她是不敢进宫诉苦,就怕走漏风声,传到天子的耳朵里。这 私铸钱币死罪。 以天子的暴躁脾气,真的有可能将驸马处死。 若是有人趁机落井下石,说不定天子真会下令诛驸马三族。 湖阳公主不敢冒险,只敢在宁王亲哥哥面前哭诉,抱怨几句。 …… 刘议来到碧玺,想要面见宁王,结果被内侍常恩拦住。 “四公子请回。王爷正和公主在谈要紧事,无召不得进入。” 刘议恼怒,“为何大哥能在里面?” “谁说大公子在里面?里面只有王爷和公主,并无大公子。” 刘议面色狐疑。 “我分明听说大哥也在里面?你这老奴,为何说谎?” “我并未说谎,是四公子听信谣言,误认为大公子在里面。” 刘议见常恩如此笃定,心想莫非刘诏真不在里面? 他正犹豫,是要继续还是离开,正好王妃裴氏到来。 王妃裴氏怒气冲冲,她早就对湖阳积了一肚子怨气,年年来打秋风,一次比一次过分,真是岂有此理。 常恩拦住裴氏的去路,“请王妃娘娘留步。王爷吩咐,没他的许可,任何人不得进入。” “让开,你连本王妃也敢拦?” 常恩蹙眉,躬身说道:“请王妃娘娘见谅。王爷亲自吩咐,老奴不敢违背。” 裴氏板着脸,“那你即刻去禀报王爷,就说本王妃听闻湖阳公主到访,甚是想念。等不及,便亲自过来问候湖阳公主。” 常恩应下,吩咐小黄门去禀报王爷,他本人依旧拦在院门口。 小黄门片刻回来,“王爷请王妃娘娘进去。” 裴氏冷哼一声,甩袖,进入碧玺。 刘议也想趁机进去,结果就听小黄门说道:“王爷只请王妃进去,无干人等,不得进入。” 刘议这下子尴尬了。 “母妃,母妃……”他一声声的唤着。 裴氏回头,对刘议说道:“先回房去,这里没你的事。” 长辈上门打秋风,哪能让晚辈看见。 刘议生闷气,狠狠瞪了眼常恩,老东西,仗着父王在府中作威作福。总有一天,本公子叫你好看。 刘议无奈,只能离去。 裴氏走进大厅,就看见湖阳公主呜呜咽咽,哭得伤心得很。 裴氏嘲讽一笑,“哎呀,妹妹怎么哭了啊?可是王爷说了重话?” 湖阳公主暗自冷哼一声,面上委屈巴巴,“嫂嫂来了,我正伤心着。” 裴氏往宁王边上一坐,“你有什么可委屈的啊。没了钱花,自有王爷拿钱给你花。有这样的好兄长,多少人羡慕都羡慕不来。妹妹,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湖阳公主不高兴,“你别问我。” 裴氏嗤笑一声,上门打秋风,还打出优越感来了。 敢情王府的钱,都是她公主府的吗?可以予取予求。 裴氏瞪了眼宁王,瞧你整的什么事。 宁王轻咳两声,私铸钱币的事情自然不能告诉裴氏。 他说道:“等开了年,爵禄发下来就好了。” 裴氏冲天翻了个白眼,还指望爵禄,够湖阳公主两口子花几个月? 不事生产,不懂经营,不听人劝,生活奢靡无度,这就是湖阳公主。 年年临近过年的时候,裴氏都要因为湖阳公主气上好几天。 裴氏冲湖阳公主说道:“妹妹这些年,心眼不长,脾气倒是见涨。” 湖阳公主擦掉眼泪,委屈道:“我知嫂嫂对我不满,却没想到嫂嫂竟然当着面骂我。改明儿进宫见了母妃,此事我得让母妃评评理。” 裴氏大怒,“妹妹上门打秋风,竟然还打出了尊严。我身为嫂嫂,是半句话说不得你,是吗?是不是要我们将银钱双手捧到你面前,求着你收下,你心里头就舒坦了。我呸!本王妃又不是贱胚子,还得拿钱讨好你。” 裴氏一朝翻脸,湖阳公主便大哭起来。 “王兄,你亲眼看到了,嫂嫂如此欺辱我,你得替我做主。否则就将刘诏唤回来,不许他对驸马动手。” 宁王无语望天。 类似戏码,年年上演,他就当做看戏。 裴氏却抓住了湖阳公主话中的关键。 “你说将刘诏唤回来,不许他对驸马动手,此话何意?” 湖阳公主哭着说道:“王兄要打驸马板子,二十板子。” 裴氏一听,大喜过望。 媚眼含春地看着宁王,“王爷,你可算是做了一件大快人心的事情。” 宁王哈哈一笑,“驸马行事荒唐,父皇政务繁忙,这教训驸马的重任,我身为舅兄自然是责无旁贷。如此,也就不用劳烦父皇他老人家。” 裴氏心情大好。 将驸马打一顿,再给钱,她乐意。 湖阳公主却不依,“嫂嫂竟然毫无同情心。” 裴氏笑眯眯的,“妹妹啊,这个你就不懂了。正所谓爱之深责之切。王爷派人教训驸马,这都是为了你好。驸马不出门惹事,你也清闲,对不对?不是我说你,你堂堂公主,应该严加管教驸马才对。怎可纵容他那般荒唐。” 湖阳公主果然爱驸马爱得深沉。 只听她替驸马辩解道:“他心里苦,他出门不是真荒唐,只是发泄心中苦闷。我朝驸马,自做了驸马那日起,就绝了仕途。仕途无望,还不许他发泄一二吗?” 第242章 无赖 刘诏自公主府回王府复命。 “启禀父王,不辱使命,驸马已受二十杖刑。” 宁王大笑,“甚好!” 湖阳公主心头一颤,“驸马如何呢?” 刘诏面无表情地瞥了眼湖阳公主,冷声说道:“没死!” 湖阳公主心中生痛,仿佛有人拿着一把刀,一下又一下剜着她的心。 她神色凄苦,“王兄好狠的心啊!刘诏,驸马可是你的亲姑父,你就不能下手轻一点?” 刘诏掷地有声地说道:“不能!” 若是湖阳公主今天不闹这一场,说不定刘诏还真会下手轻一点。 然而,湖阳公主仗着长辈的身份,对刘诏不假辞色,甚至将无钱花用的责任推到他头上。他是个睚眦必报的人,岂能手下留情。 二十板子下去,没将驸马打死,已经是看在亲戚的情面上留了一手。否则他定要一刀下去宰了驸马。 湖阳公主一脸凄风苦雨,“王兄,妹妹我好苦啊。” 宁王无动于衷,“行了,别哭了。把眼泪留着回去哭给驸马看,让他心疼心疼你。” 裴氏差点笑出声来。 湖阳公主被噎住,好几次张嘴,都没能说出话来。 宁王又对裴氏说道:“让账房送六千两过来。” 裴氏脸色一垮,不乐意了,“大过年的,府中处处用钱……” 余下的话,被宁王冷厉的眼神给打断。 裴氏讪讪然,心头想了一计,吩咐身边的秦嬷嬷,“去,叫大夫人准备六千两送过来。” 刘诏眯起眼睛,盯着裴氏。叫顾玖拿钱,究竟何意。 裴氏一脸坦然,“老大媳妇就该多锻炼锻炼。” 宁王点点头,叫秦嬷嬷赶紧去。 刘诏不动声色,准备先看看。 顾玖是真没想到,湖阳公主打秋风这事,竟然落到她头上。 她看着传话的秦嬷嬷,“王妃娘娘果真说让我准备六千两给湖阳姑母送去?” 秦嬷嬷点头:“正是。大夫人请尽快,湖阳公主那里还等着。” 顾玖似笑非笑,“行啊,嬷嬷随我走一趟账房。” 秦嬷嬷连连摆手,“奴婢还要回去复命,就不随大夫人前往账房。” 说罢,秦嬷嬷就想离开。 王依王前一挡,挡住了秦嬷嬷的去路。 两个小黄门守在门口,也是虎视眈眈。 顾玖冲秦嬷嬷笑道:“那可不行。嬷嬷还是随我走一趟才行。王妃娘娘没给对牌,你就是现成的对牌。想必账房见了嬷嬷,给钱也会十分痛快。” 顾玖拉着秦嬷嬷走出上房。 秦嬷嬷哎呦哎呦叫唤,“奴婢,奴婢心口痛。奴婢不行了,求大夫人饶命。” 顾玖回头,似笑非笑地看着秦嬷嬷,“身体不好,是吗?” 秦嬷嬷连连点头,一边哎呦哎呦的叫唤。 顾玖朝两个小黄门使眼色,“你们俩抬着秦嬷嬷,随我前往账房。” “遵命!” 名叫容信和白仲的两名小黄门,手脚利落地抬起秦嬷嬷。 秦嬷嬷大叫起来。 容信笑呵呵的,“嬷嬷别惊,这活我们都是做惯的,保证伤不着嬷嬷。” 顾玖含笑,继续朝账房而去。 一路上,下人们纷纷停下脚步,看着这惊奇的一幕。 王妃娘娘身边最得用的秦嬷嬷,竟然被小黄门抬着跟在大夫人身后,真可笑。 听听秦嬷嬷那叫声,像是杀猪一样。 “嘘,不可胡说。小心叫秦嬷嬷记恨,吃不了兜着走。” 就这样,顾玖带着秦嬷嬷招摇过市,来到账房。 两个小黄门将秦嬷嬷放下。 顾玖对账房管事说道:“王妃娘娘命本夫人到账房支取六千两给湖阳公主,秦嬷嬷可作证。” 账房管事愣了愣,“这个,大夫人可有对牌。” 顾玖说道:“正因为没有对牌,所以请秦嬷嬷作证。” 账房管事说道:“这样的话,就请大夫人和秦嬷嬷分别签章,之后小的会将账本上交家令大人,由家令大人同王妃娘娘核对这笔账目。” 顾玖点头,“如此甚好。秦嬷嬷,你先签章。” 秦嬷嬷还喘着气,“奴婢,奴婢那有印章。” 没印章还不简单,顾玖拉起她的手,蘸上印泥,重重一按,在单据上留下一个清晰的大拇指印。 秦嬷嬷脸颊下垂的肉一个劲的在颤抖,“大夫人,你……” 顾玖露齿一笑,白生生的牙齿像是要吃人似的。 她对秦嬷嬷说道:“嬷嬷,这是规矩,你是王妃娘娘身边的老人不可能不知道吧。” 秦嬷嬷哆哆嗦嗦的,“这,这笔钱……” “放心,这笔钱是给湖阳公主的,单据上面会写明。” 说完,顾玖拿出印章签章。 有了顾玖的签章和秦嬷嬷的手印,账房管事命人开库房,支取六千两。 单据上用途一栏,也都注明,此笔钱是给湖阳公主的。 青梅替顾玖收下六千两银票,清点数目没问题,就装在信封里,随顾玖一起前往碧玺。 碧玺内,原本还在哭哭啼啼的湖阳公主,一见到银票,顿时喜笑颜开。 她清点数目,六千两不多不少,高兴地对宁王说道:“多谢王兄,你可是解决了我的大难题。改明儿,我带孩子来给你拜年。” 宁王不在意地说道:“别再来找本王要钱,比什么都强。” 湖阳公主笑嘻嘻的,“我心里头可是一直惦记着王兄,一得空我就来看望王兄。” 裴氏在心头骂了一句:贱人。 宁王却说道:“免了!你少来几趟,本王也能多活几年。” 湖阳公主对宁王的冷嘲,完全不在意。 类似这样的情形,过去发生过无数回,早已经习以为常。 湖阳公主拿了钱,心头惦记着驸马,连饭都没吃,就起身告辞,急匆匆赶回去。 宁王还想搂着美人喝酒,妻儿儿媳妇在场,他哪里能自在。 于是他不耐烦地说道:“都退下吧,本王乏了。” 裴氏从秦嬷嬷的表情中,就知道事情没办好。 她率先起身,“王爷好歹保证身子。” 宁王嘀咕:“聒噪。” 裴氏哼了一声,“诏儿,大郎媳妇,随本王妃离开。” 顾玖跟在刘诏身边,随王妃裴氏离开了碧玺。 出了院门,王妃回头盯着顾玖,“是从账房支取的银钱?” 顾玖含笑点头,“正是!” 王妃哦了一声,“办事麻利,不错。” 王妃带着人离去。 刘诏抬手,将顾玖耳边的碎发撩到耳后。 顾玖扭头,想要躲开,显然是不可能的。 刘诏问她:“有问题吗?” 顾玖抿唇一笑,“没有问题。” 王妃裴氏妄想让她背锅,她一眼看穿,自然不会跳入圈套。 其实裴氏的算计很简单。 她让顾玖拿钱过来,却不给对牌,就是想让顾玖个人承担这六千两。 换做没有防备心的人,可能等秦嬷嬷离开后到了账房才发现没对牌,空口无凭是拿不到钱的。 王妃那边催得有急,新媳妇第一次办事,想着全了脸面,事后补个手续,很有可能就会拿私房银子先贴补这六千两。 事后请王妃裴氏补办手续,裴氏大可拖延。一个月,半年,一年的拖延下去,这六千两就成了一个死账。 身为儿媳妇,哪好意思三番五次的问婆母要钱。 到最后只能自认倒霉,白白赔掉六千两。 顾玖早有防备,秦嬷嬷要走,她立马派人拦着。 有了秦嬷嬷的大拇指印,顾玖才能顺利从账房拿到钱。 刘诏见顾玖笑得得意,就知是真的没问题。 他说道:“今晚我会在府里用晚饭。” 顾玖展露笑颜,“我让厨房准备一桌酒席,晚上我们可以喝一杯。” “甚好!” 刘诏心里头怪激动的,只恨天黑得太慢。 黑夜能否早一点到来? 王妃裴氏回到春和堂,将秦嬷嬷叫到身边。 “事情没办成?” 得知六千两是从账房支取的,裴氏就知道小小算计失败了。 不过她还是要亲口问一问。 秦嬷嬷躬身说道:“奴婢无能,事情没办好。” 裴氏哼了一声,“有人说你被人抬着前往账房,此事当真?” 秦嬷嬷委屈道:“此事千真万确。奴婢要走,大夫人拦着不让。奴婢借口身子不舒服,大夫人竟然命人抬着奴婢,非要让奴婢跟着一起去账房。” 裴氏嫌弃地看了眼秦嬷嬷,真是没用,一点小事都办不好。 “娘娘,大夫人做事太不讲究,众目睽睽之下用如此卑劣的手段,该严惩。”秦嬷嬷告状。 裴氏斜了她一眼,“严惩?她奉命前往账房拿钱,何错之有。你是想让本王妃无理取闹,鸡蛋里挑骨头吗?” “奴婢不敢。”秦嬷嬷秒怂。 裴氏板着脸说道:“下次办事办周到点,本王妃也不用如此被动。” 秦嬷嬷低连连称是。 丫鬟来报,说是公子议求见。 裴氏立马笑了起来,“议儿来了,让他进来。” 刘议一进门,就关心道:“母妃可有受委屈?” 裴氏笑道:“你湖阳姑母是个见钱眼开的人,有了钱,什么都好办。” 刘议有些不满,“湖阳姑母这回要了多少钱?” “放心,只给了她六千两。你父王还命人将驸马打了一顿,二十板子。” 刘议闻言,大笑出声,“总算替母妃出了这口气。” 裴氏一脸心满意足,“这么多年,就今天你父王做的事情,十分合我心意。” 刘议迟疑了一下,“母妃,琴儿她已经知错了。你能否原谅她?” 裴氏瞥了眼小儿子,“是你媳妇让你来的?” 刘议摇头,“并不是。儿子和琴儿,是想替母妃分忧。” 裴氏嗤笑一声,“你告诉萧琴儿,她别给本王妃惹祸,就是最大的功劳。” 刘议尴尬,不过还是继续说道:“母妃看在儿子的面上,她又是第一次犯事,你就原谅她吧。 难道母妃真要让大嫂和二嫂出风头,让琴儿丢人吗?她若是丢人,儿子也会跟着丢人。 届时,世人该说儿子不如大哥多亦,就连琴儿也不如大嫂多亦。我与琴儿都被大哥大嫂比下去,儿子以后如何抬头做人。” 裴氏一听这话就不高兴,“你不必妄自菲薄,你并不比你大哥差分毫。世人多是一叶障目,别人的议论,你何必放在心上。至于萧琴儿,竟然敢瞒账不报,这次定要敲打她一番。你回去告诉她,等过了正月十五,再议管家的事情。”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刘议很清楚,事情没有转圜的余地,非要等到正月十五后才行。 他低头应了一声,“儿子听母妃的。” 裴氏又勉励他几句,“好好办差,替你父王分忧。” “儿子明白。” …… 东院。 酒席上桌,刘诏拉着顾玖喝酒。 他的欲望都写在脸上,他想灌醉顾玖,见一见她醉酒后的模样。 顾玖巧笑嫣然,岂会让刘诏如愿。 “我不胜酒力,夫君你多喝点。” 刘诏靠近她,附耳说道:“你脸红的模样甚是好看。” 顾玖低头一笑,“夫君酒量惊人,何苦为难我。” “一个人自斟自饮,可没乐趣。” “原来夫君想让人陪酒,你不早说。我将二公子三公子都叫来,如何?” “叫他们做什么,无趣。小玖再陪我喝一杯。” 刘诏耍无赖,拉着顾玖喝酒。 顾玖躲避不及,被灌了一口酒。 她拿着手绢擦拭嘴角,很是嫌弃,一把推开刘诏。 “借酒耍疯,无赖。” 刘诏单手撑着下颌骨,烛火摇曳,眼睛发亮地盯着顾玖看。 他脸上挂着惫懒的笑容,“本公子就是耍无赖,你欲何为?” “这话该我问你,你欲何为?” “本公子想要吃你。” 顾玖夹起一块鸡腿,直接塞入刘诏的嘴里。就不信这么多吃的,还堵不住他的嘴巴。 刘诏大口啃咬鸡腿,“这鸡腿入味,伴酒最好。” 顾玖瞧着他,试着问道:“前些天,你每日早出晚归,莫非是在忙湖阳姑母的事情?” 刘诏吃惊,“你知道?” 顾玖摇头,“我不知道。我只是随口一猜。” 刘诏笑了笑,“我家小玖果然聪慧。” 果然是在忙湖阳公主的事情。 顾玖又问道:“具体何事?让你整日奔波?” 刘诏凑近她,悄声说道:“不能告诉你,越少人知道越好。” 顾玖挑眉,难不成湖阳公主做了大逆不道的事情? 她不好继续猜测下去,便止住了话头。 酒酣耳热,厅房无人。 刘诏抱住顾玖,欲行不轨之事,被顾玖无情打断。 她嫌弃地说道:“浑身臭死了,不准上我的床。若想上床,先去将自个洗干净。” 刘诏靠在她身上,“你替我洗。” 顾玖哼了一声,“本夫人不会伺候人,我叫丫鬟进来伺候你。” “不用丫鬟,本公子不是四体不勤的人,自会洗漱。” 自从娶了顾玖,刘诏就拒绝下人伺候洗漱。 他郑重地对顾玖说道:“等我!” 说罢,就去了文书苑浴室洗漱。 顾玖命人收拾餐桌,让人准备热水。 累了一天,她也要好好洗漱一回。 浴桶内热水烟雾袅袅,她跨入浴桶,浑身舒坦。 泡在浴桶内,顾玖一不小心睡了过去。 当感觉到天旋地转的时候,一睁眼,才发觉自己被刘诏抱了起来。 四目相对,刘诏冷着脸,“你是想淹死自己吗?” 顾玖打了个哈欠,“太累了,没想到一下子就睡了过去。” 刘诏哼了一声,直接将顾玖丢在床上。 说起来是丢,其实他很有分寸。 顾玖被‘丢’到床上,直接打了两个滚,默默地滚到最里头,往棉被里面一钻,闭上眼睛准备睡觉。 刘诏跟着上床,大手一揽,将人抱进怀里。 顾玖这会底气不足,很是心虚。 她弱弱地说道:“我今日很累。” “本公子知道。” 刘诏那眼神,可不像是知道的样子。他的想法,他想吃了她的想法,可是毫不掩饰。 顾玖偷偷龇牙,“改天?” 刘诏坚决而缓慢的摇头。 自新婚后,数天来,一直早出晚归。 今日算是第二次,可知道他饿得有多惨。 还想改天,做梦吧。 顾玖欲哭无泪。 你能不能快点? 第243章 婊气 年三十,皇室家宴。 顾玖随王妃裴氏进宫。 自明德门进宫,在第二道宫门前下马车。 之后前往长春宫拜见淑妃娘娘。 王府三位未婚姑娘,这段时间一直住在皇宫,在淑妃跟前尽孝。 顾玖一行人,刚进长春宫宫门,王府三位姑娘就迎了出来。 “拜见母妃,三位嫂嫂。” “免礼!” 王妃裴氏先是朝长春宫正殿看了眼,然后问道:“淑妃娘娘近日可好?你们可有淘气?” “启禀母妃,女儿不敢淘气。只是有一事,一直困扰着祖母。” 说话的是刘婳,她也是三姊妹中最大的一个。 裴氏先是哦了一声,“淑妃娘娘为何事困扰?” 刘婳四下看了看,小声说道:“今晚的家宴,该由谁主持?明日朝拜,又该以谁为尊?” 裴氏一听,心头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自睿真崔皇后过世,朝堂上一直有请立皇后的声音,但是天子对这些声音一概充耳不闻。 天子充耳不闻,不代表后宫众妃就能超然物外,不在意皇后之位。 一旦被册封皇后,那么自己的儿子就能成为嫡子。 嫡子二字,对诸妃的吸引力,好比磁铁对铁钉的吸引力,无与伦比。 裴氏压下心头慌乱的情绪,叮嘱刘婳,“此事不可声张,只当什么都不知道。” “女儿听母妃的。” 裴氏打起精神,带着女儿,儿媳,前往正殿拜见淑妃娘娘。 顾玖同欧阳芙交换了一个眼神。 天子还没定下今晚家宴以谁为尊,只怕今晚的家宴不会太平。 别看宫里的嫔妃,个个面容和善,私下里斗起来,比男人都狠。 刀光剑影,一言不合就要见血,就得死人。 进入寝殿,淑妃懒懒地靠在榻上。 “给母妃请安,母妃福寿安康。” 淑妃看了眼裴氏,“来了啊!坐下说话吧。” 之后,顾玖以嫡长孙媳的身份,领着二位妯娌上前请安。 淑妃嗯了一声,懒洋洋地说道:“都坐下说话吧。” 裴氏关切地问道:“母妃身子可好?” 淑妃换了个更放松地姿势,“老样子,不好也不坏。人老了,整日都不想动弹。” 裴氏立马请罪,“儿媳不孝,不能在母妃跟前伺候。” 淑妃笑了笑,“行了,别说这些有的没的。王府可好?听闻湖阳前些天又找她王兄要钱?” 裴氏点点头,“前些天,湖阳的确到过王府,同王爷说了许多话。” 淑妃问道:“王爷怎么没来?” “他这会正领着孩子们,在兴庆宫给父皇请安。” 淑妃哦了一声,明显没有说话的兴致。 裴氏小心翼翼地问道:“母妃可是在为今晚的家宴担心?” 淑妃不置可否。 裴氏小声嘀咕,声音足够让淑妃听见,“也不知道贵妃娘娘那边有什么动静。” 淑妃嗤笑一声,“她的动静可多了去,这宫里谁不知道贵妃想要登上后位。薛家一干走卒,正在替她摇旗呐喊。瞧她那嘚瑟的劲,还真以为皇后之位非她莫属。” 淑妃说起薛贵妃,真是一肚子的怨气。 两人自进宫就开始争斗,争斗了几十年,谁也不服谁。 如今还要继续争斗,争后位,也是为了争皇位。 裴氏忙说道:“母妃息怒。贵妃太过张扬,父皇定然不喜,她休想得逞。” 淑妃皱起眉头,她可没有裴氏那么乐观。 最近萧家人也在替她奔走。 宁王身为皇子,不好直接出面,只能安排下面的人替他出声。 以天子的权威,如果天子决定了立谁为后,那么将无人能够更改天子的决定。所以必须抢在天子下定决心之前活动,尽可能的影响到天子的决心。 只是天子真有那么好影响吗? 睿真崔皇后用了一二十年的时间,也没能打消天子对太子的成见。 可见天子是一个意志坚定,行事霸道,不会轻易受人左右的人。 想要影响天子的决定,那是难之又难。 顾玖心头一跳,后宫因为皇后之位又斗了起来。 后宫一动,必然影响朝堂。 朝堂一动,诸位王爷皇子哪里还坐得住。 事关切身利益,自然要拼尽全力。 此时,宫人禀报,湖阳公主到了。 淑妃脸上总算有了点笑容,“快将湖阳请进来。” 没一会,湖阳公主被请进了寝殿。 湖阳公主长得像淑妃,看人的时候,眉眼都显得有些凌厉。 湖阳公主笑盈盈的,她三十出头的年纪,已经生了两个孩子,身段依旧保持得极好。从背影看,仿佛年轻的大姑娘。 当然,她的脸不再年轻,已经染上了岁月的痕迹。 她的笑容,张扬高傲。 她也有本钱高傲,她是公主,是天之骄女。世上有几个女人能比她更尊贵。 她在长春宫,犹如是在自家。 一进寝殿,就直接朝淑妃走去,紧挨着淑妃坐下。 “母妃,女儿可想你了。” 她挽着淑妃的手,学那娇俏的小姑娘撒娇。 淑妃难得露出慈爱的笑容,“可是又淘气了?听说前些日子,你去找你王兄,你王兄一定烦了你。” 一说起此事,湖阳公主就有满腔怒火。 刘诏那混账小子,下手太过狠毒,以至于驸马在床上躺了数日都不得下床。 今日家宴,驸马还要拖着伤势未愈的身体到宫里饮宴。等宴席结束,驸马不知道有多惨。 湖阳公主眼神怨毒,“母妃,一会你得替我说说王兄。只是让他帮个小忙,他却派刘诏将驸马打了一顿。驸马好惨,前两天才能下床,今儿就要进宫饮宴。女儿担心,今日过后,驸马的伤势又会加重。” 淑妃在大事上并不糊涂,她虽然宠爱湖阳,却也不是一味的毫无原则的宠爱。 她说道:“你王兄打驸马,定是有他的理由。是不是你和驸马又做错了事情,惹怒了你王兄?” 湖阳公主急得跺脚,“母妃,驸马受了那么大的委屈,你还替王兄说话。” 淑妃脸色瞬间一冷,“你和你王兄,才是本宫的孩子。至于驸马,就算死了,大不了再给你选一个。” 湖阳公主表情一愣,心头一凉,“母妃,女儿……” “行了,本宫不想听你驸马长驸马短的。” 湖阳公主委屈地低下头,“母妃即便不在意驸马,好歹也该顾忌一下你的两个外孙。” 湖阳公主的两个孩子还站在大殿内。 一儿一女。大的是儿子,叫做陈律,小的是女儿,叫做陈敏。都还是一团孩子气。 两兄妹齐声说道:“孙儿(女)拜见外祖母,恭祝外祖母福寿安康。” 淑妃复又笑起来,“好孩子,都坐下说话吧。” 两兄妹很自觉地坐在下首位置。 湖阳公主拉着淑妃娘娘的衣袖,恳求地喊了一声,“母妃!” 淑妃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裴氏轻咳两声,准备说话。 她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湖阳特不要脸。 裴氏说道:“湖阳妹妹,你今儿这套头面首饰,以前怎么没见过?新做的?” 湖阳公主笑了笑,不甚在意地说道:“好让嫂嫂知道,我这套头面首饰,工匠花费数月制作,靡费上千两。光是这上面的珠宝,就价值连城。” 裴氏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湖阳妹妹果真阔气。却不知为何不年不节要上王府?这又是为何?” 裴氏当着淑妃的面,还是给湖阳公主留了点面子,没有拆穿湖阳公主上门打秋风的事实。 不过就算裴氏不说,淑妃也是门清。 湖阳年年上王府打秋风,她能不知道吗? 她只是给女儿留点脸面。 顾玖她们几个,低头一笑。 裴氏同湖阳公主,她们姑嫂二人针锋相对,还是当着淑妃的面,有好戏看了。 其实,王府的人都不忿湖阳公主年年上门打秋风。 你说每次要个几百两就算了,湖阳却不,每次上门,没有三五千两,上万两,是绝不能打发她的。 萧琴儿心头很是不满,那些钱可都是王府的,将来王府分家,也有她的一份。 湖阳公主上门打秋风,便是分薄她和刘议的财产,她岂能高兴。 欧阳芙则是看不起湖阳公主的为人,在人前摆阔,人后却要打秋风,真是没皮没脸。 顾玖嘴角微翘,不管是哪个年代,都是没脸没皮的人活得更舒坦。 她们拿了别人的钱,理所当然要潇洒奢靡。 至于旁人的感受,她们是从不在意的。 你省吃俭用,好不容易存点钱,最后被人以各种理由借走。 借钱的人身背上万包,脚踩名贵鞋,用着最贵的化妆品,三天两头出门潇洒,一两个月出门旅游,又豪又奢。 你问她还钱,她还理直气壮:借你一点钱,怎么天天问,烦不烦。最后再来句,没钱。 没钱还钱,却有钱出门旅游,有钱买最新款包包。 你见了,非得气死不可。 湖阳公主和后世某些人,在某些方面真的是一模一样。 不同的是,湖阳公主出身高贵,有摆阔的本钱,也有人替她兜底。 所以湖阳年年作死,年年不死。三十岁的人,依旧像个心智不全的骄纵小孩子。 湖阳公主理直气壮地冲裴氏说道:“我上门找王兄说话,嫂嫂也要管?” 裴氏暗自冷哼一声,若非淑妃在场,她真想上前抽湖阳公主一巴掌。没羞没臊,没脸没皮,气煞人也。 淑妃知道裴氏心中有怨气,出面安抚道:“都少说两句。湖阳,不可对你嫂嫂无礼,说话放尊重些。” 湖阳公主低头认错,“母妃教训的是,女儿错了。嫂嫂,你千万别和我一般见识。” 裴氏轻咳一声,“我哪敢同你计较。” 湖阳公主掩唇一笑,“我就知道嫂嫂最大度不过。” 裴氏心头恼怒,屁的大度。 她才不要大度。 年轻的时候,受够了妾室的气。如今年龄上来,却还要受湖阳的气。 岂有此理。 淑妃揉揉眉心,自古以来,姑嫂就是天敌。 她干脆说道:“琴儿,你过来。本宫问你,在王府可有淘气?” 萧琴儿心花怒放,淑妃娘娘总算注意到她。 她朝顾玖扫了眼,哼,你休想压过我。 顾玖无语望天,萧琴儿太会脑补了吧。 她还没动手,萧琴儿就一副要和她争个高下的样子。 等她真正动手的时候,萧琴儿岂不是要撕了她。 萧琴儿模样娇俏,声音清脆如黄鹂。 她恭敬回话,只说好的,不说坏的。裴氏偶尔补充两句。 婆媳二人,配合得十分默契。 萧琴儿高兴坏了,心想王妃今日对她和颜悦色,会不会是已经消了气? 等回了王府,她得到王妃跟前尽孝,巩固自己的地位。 正说着话,宫人禀报,宁王领着诸位皇孙过来了。 紧接着,就见宁王步伐如风,身着褐色深衣走了进来。 “母妃可好?” 宁王声音洪亮,中气十足。 可见宁王人虽荒唐,却十分注重保养身体。 只因为续了胡须,所以看起来有些老。若是将胡须剃掉,说不定又是一美中年。 “本宫无需你来担心。你父皇那里,可好?” 宁王直接在左面第一个位置上坐下,“老头子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他哪有好的时候。今儿将我们几兄弟全都痛骂了一顿,我还差点被砚台砸中,幸亏躲得快。” 淑妃惊呼,“你父皇为何置气?可是你们又闯了祸。” 宁王摇头,“哪能呢。户部没钱,年年都要少府贴补,老头子气狠了。 早就说要清理户部积欠,看样子这回是要来真的。 我们兄弟数人,每人都欠了户部不少钱,加起来就是个大数目。 户部尚书上本,将矛头对准了我们这些皇子,扬言只要我们还了户部的积欠,户部从此无忧矣,战事无忧矣。 户部那老头,专门找茬,实在是欺人太甚。 老头子还真信了那老头的话,逼着我们还钱。我哪里有钱还。 我和燕王弟一起辩解了几句,老头子就开始发疯,恨不得弄死我们才好。” 听着宁王一通抱怨,淑妃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 “你啊你,和你父皇说话,就不能正经一点。非得吵吵嚷嚷,惹怒你父皇。” 裴氏也是一脸紧张。 湖阳公主则是慌乱。 公主府也从户部借了不少钱,具体多少她不清楚,但是肯定不少就是了。 湖阳公主紧张地问道:“王兄,父皇真要清理户部积欠吗?” 宁王哈哈一笑,“哪还能有假。过完元宵后,就会有旨意下来。” 湖阳哭丧着一张脸,“我没钱。” 宁王半点不同情,“没钱自己想办法,本王也没钱。老大,本王上次交代你的事情,你办得如何?” 刘诏蹙眉,目光看着宁王,果真要在此处讨论这些事情? 宁王板着脸,“叫你说你就说。” 刘诏沉声说道:“并无进展。” 宁王不满,“这么长时间,为何没有进展?” 刘诏语气淡定,“一是府中开销大,二是儿子不管账,三是儿子长时间在军营,没空料理此事。” 顾玖一听,就知道刘诏和宁王是在说钱的事情。 钱是人的胆。 即便贵为王爷,若是没钱,也是寸步难行。 宁王早就预料到,天子清理户部积欠决心很大,此事是迟早的事情。故此前往皇陵之前,吩咐刘诏收拢钱财,早做准备。 刘诏的确收拢了一些钱财,只是数量有限,他全添给顾玖的聘礼。 原本王妃裴氏只准备了一万两的聘礼。 刘诏嫌少,于是私下里添了一万五千两。 后来一直忙,一直忙,加上他不管账,又长期身在军营,能收拢的钱财自然很少。 其实,最关键的原因,还是因为刘诏没上心。 他想借清理户部积欠这事,让宁王长个教训。 也好让宁王知道,钱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王府看似花团锦簇,富贵奢靡,其实内里已经有了衰败迹象。 继续这么下去,或许真有一天,王府会和那些穷亲戚一样,三天两头上别家打秋风。 户部积欠,给了刘诏机会。 刘诏要让宁王知道,不要每次一有事,就要他这个做儿子服其劳。 做老子的,也该做个表率,身先士卒,扛起钱财大难题。 第244章 案发 宁王吹胡子瞪眼,语气不善,“交代你的差事不好好办,还找出这么多理由,放肆!” 刘诏眉眼都没动一下,“此事难处,父王应该最清楚。为何独独为难儿子?” 宁王哼了一声,“替本王分忧,这是孝道。” 刘诏清冷一笑,“儿子很想替父王分忧,奈何力有不逮。不如让四弟担起这副重担,如何?” 刘议一听,顿时急了。 叫他筹措银钱还户部积欠,他哪有这个本事。 他忙说道:“大哥身为长兄,理应以身作则,为兄弟们做个表率。” 刘诏似笑非笑地看着刘议,“四弟一直说敢任事,也能任事。如今父王有事吩咐,你却频频推辞,是何道理?莫非你以前说的那些话,只是说说而已吗?” 刘议急忙辩解,“大哥说笑了。我历练时间太短,本事不济,大哥都做不好的事情,我哪能行。还请大哥不要为难我等。” 刘诏又看回宁王,“此事还请父王定夺。” 宁王一脑门子官司,钱啊钱,真是个糟心的玩意。 裴氏小声同宁王嘀咕,“今年南边生意不顺,亏损严重,收益比去年整整少了两成。” 宁王蹙眉。 淑妃赶紧说道:“大过年的,就不要讨论煞风景的事情。户部积欠,既然皇上还没下旨,你们也别自己吓唬自己。湖阳,你也别愁眉苦脸的,船到桥头自然直。真到了那一天,本宫同你一起想办法。” 湖阳公主转忧为喜,“多谢母妃。” 宫人来报,说是宴席已经备好,让大家前往承晖殿。 淑妃问道:“陛下可有说,今晚谁主持家宴?” 宫人摇头,“陛下不曾明说。” 不曾明说,这是何意? 淑妃挥挥手,先让宫人退下。 她朝宁王看去,“你如何看待此事?” 宁王不动如山,“不看好。” 淑妃皱眉,“贵妃最近动作频繁。今晚家宴可以随意,然而明日正旦朝拜,又该如何?睿真崔皇后已经过世,命妇进宫,难道要去未央宫拜谒灵牌吗?” 宁王不在意地说道:“母妃庸人自扰。” 淑妃大怒,“此事关系我们母子的前程,关系到你的子孙后代是跌落尘埃,还是一飞冲天。你竟然敢说本宫庸人自扰。本宫看你是越来越荒唐了。” 宁王懒洋洋地坐着,“母妃真的以为,争到那个位置有用吗?” 淑妃冷哼一声,没有作声。 宁王又说道:“父皇可不会随便受人摆布。这个时候一动不如一静。而且我瞧着,父皇未必有册立皇后的想法。” 淑妃蹙眉,“不册立皇后,这后宫……” 宁王干脆利落地打断淑妃的话,说道:“睿真崔皇后过世快一年了吧,后宫还是那个后宫,有因为没了皇后后宫就乱了吗?现如今,没有皇后对大家都好。” 淑妃皱眉深思。 大殿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顾玖偷偷地朝刘诏看去。 刘诏一脸严肃,仿佛有人欠了他五百两没还一样。 顾玖低头,心头琢磨着。 又是户部积欠,又是后宫纷争,朝堂上是越发的混乱。 太子还稳稳地坐在那个位置上,无论多少人攻讦诋毁,都没能让天子下定决心。 世人都看得出来,天子不喜太子,对太子各种看不顺眼。 那么天子又在等什么? 为何迟迟没有下定决心? 他是在等太子狗急跳墙? 是在借此机会观察诸位皇子品性? 还是说,因为睿真崔皇后让太子守孝三年,天子遵守承诺,真会给太子殿下三年时间吗? 不过观天子过去行事,他可不是一个信守承诺的人。 翻脸无情,有仇必报,才是天子的真性情。 湖阳公主提醒大家,“宴席已经备好,我们是不是该过去了?” 宁王朝淑妃看去。 淑妃说道:“不急。” 宁王招手,叫来一个宫人,吩咐道:“留意薛贵妃那边的动静。若是贵妃娘娘出门,即刻禀报。” 宫人领命退下。 淑妃笑了起来,同宁王说道:“你同本宫想到了一起。” 宁王哈哈一笑,“儿子自然要替母妃分忧。” 直到薛贵妃那边动身,淑妃才让宫人准备出行软轿,前往承晖殿。 承晖殿内,灯火通明。 淑妃一进门,薛贵妃就笑着迎了过来。 “淑妃你可算是来了,就差你了。” 淑妃面容矜持,“陛下不是还没来吗?” “哦?淑妃竟然想晚于陛下?一会陛下来了,我可得和陛下说说。” 薛贵妃似笑非笑。 淑妃脸色一板,“过去你就喜欢曲解别人的话,往往无中生有,过了这么多年,这个毛病还是没改。” 薛贵妃挑眉一笑,反击道:“淑妃说话还是这么直接,这么多年过去,你这毛病怎么也没改?” 淑妃冷哼一声,不欲和薛贵妃多说。径直朝大殿尽头走去。 一排排案几摆放整齐,众人席地而坐。 顾玖同刘诏分开,前往右手边的女眷位,端坐在王妃裴氏身后。 欧阳芙同萧琴儿,则位于顾玖的下首位置。 顾玖今日穿了一件暗红曲裾深衣,无过多修饰。头上是一套赤金头面首饰。 手腕上,是相衬的赤金镯子。 萧琴儿今日一套翡翠头面首饰,一身绣着富贵牡丹的曲裾深衣,明媚皓齿,笑容甜美。 她双目顾盼,周围都是她所熟悉的人。 顾玖听到她嘀咕了一句,“东宫也来了。” 果不其然,东宫在太子的率领下,全体出席。 大家看着东宫诸人,女眷们少不得要和太子妃见个礼,寒暄几句。 诸位王爷们可没那么客气,少不得对太子冷嘲热讽几句。 太子殿下轻咳两声,脸色苍白,他的病还没好。 他也不理会兄弟们的冷嘲热讽,径直走到最前面,在案几后,席地而坐。 东宫诸位公子,则坐于太子身后。 顾玖发现,太子一家到来,令大殿气氛随之一变。 不少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目光都朝太子看去。 太子不动如山,仿若并不知道众人议论的对象就是他。 倒是太子妃,始终低着头,垂手而坐。笼在衣袖里的双手,早已经攥成拳头。 “陛下到!” 随着内侍一声唱喝,天子到了。 天子脚下生风,大步走进大殿,走向主位。 众人纷纷起身,准备行礼。 当天子看到太子时,脚下明显一顿,接着又若无其事地来到主位,席地而坐。 “参见父皇(皇祖父)” “免礼。” 淑妃同薛贵妃一左一右,随侍在天子身边。 如此一来,倒也不用分谁为尊。大家都是天子的嫔妃。 天子一声令下,“开宴!” 宫人鱼贯捧着酒菜,鱼贯进入大殿。 顾玖看着摆在面前的杯盘碗碟,皇室家宴同宫宴并无区别。真要论区别,好歹家宴上的酒菜是热乎的,而非冷冰冰。 今日是大年三十,一年的最后一天。 天子性质不错。 歌舞饮宴,又没外人在场,在座全都是皇室成员,气氛很快就热闹了起来。 赵王率先起身,来到太子一席,“大哥,弟弟敬你一杯。” 太子还没怎么样,太子妃先紧张起来。 太子脸色苍白,连着咳嗽两声,“弟敬酒,按理我该喝。只是本宫身体不适,太医叮嘱不能喝酒,还请弟见谅。” 赵王当即不满起来,“大哥是看不起兄弟吗?区区一杯酒都不肯喝?” “并非不肯喝,而是不能喝。”太子声音都透着一股虚弱劲。 赵王脸色一板,“太子是看不起兄弟我,认为我粗鄙,不配与你喝酒,是不是?” 太子矢口否认,“本宫绝无有此想法。” “那你就喝啊。” 赵王死死地盯着太子殿下,非要逼着太子喝酒。 腾! 皇长孙猛地起身,“我与王叔喝酒。” 赵王哈哈一笑,指着皇长孙,“黄口小儿,退下。” 皇长孙大怒,“王叔可是看不起侄儿?” 赵王眼神如鹰隼,将皇长孙从头到尾的打量了一番,“你还不配让本王敬酒。” “侄儿敬王叔。”皇长孙端起酒杯,恭敬一杯。 赵王却不鸟他,只盯着太子,“太子果真要皇长孙替你喝这杯酒?” 太子连连咳嗽,咳到话都说不出来。 “我来替他喝。” 一声怒喝,太子妃站了起来。 “本宫替太子喝这杯酒,可够资格?” 赵王回首看着太子妃,哈哈一笑,“嫂嫂替太子喝下这杯酒,自然是可以的。来,弟敬嫂嫂一杯。” 太子妃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赵王也喝光了杯中酒,并亮出杯底,以示杯中酒已经喝完。 他又回头看着太子,哈哈一笑,笑声中多是嘲讽之色。堂堂太子,竟然要女人出头喝酒,哈哈,太子也就这点能耐。 太子的双眸朝太子妃看去,目光太过复杂,饱含了太多情绪。 自始至终,天子都没有出面干涉这件事。全程作壁上观,冷漠地看着这一切。 顾玖左右看看,当天子看向太子的时候,眼神中明显透着失望之色。 失望什么? 失望太子没喝酒? 还是失望太子连这样小小的刁难都无法应付? 顾玖心道:太子危矣。 或许不用三年,天子就会废掉太子。 赵王开了头,王爷皇子们穿梭于舞姬中,四处找人喝酒。 场面热闹又显得随意。 宁王跑到天子跟前,说要敬酒。 天子难得给了宁王一个好脸色,喝了半杯。 宁王还不知趣,“父皇为何只喝半杯?” 天子冷冷地扫了宁王一眼,言简意赅,“滚!” 宁王果然滚了。 顾玖看到这一幕,顿觉好笑。 倒是刘诏等皇孙上前敬酒的时候,天子全程和颜悦色,眼神慈爱。 果然是隔代亲。 宁王在下面吐槽,“老头子偏心得没眼看了。” 顾玖身边的萧琴儿自斟自饮,也是快活。 等到酒酣耳热,她举起酒杯,“嫂嫂,我敬你一杯。” 顾玖含笑,“多谢弟妹。今儿是皇室家宴,弟妹千万别喝醉了。” 萧琴儿哼了一声,“我才不会喝酒。嫂嫂就是话多。” 顾玖也不计较,喝了一杯。 萧琴儿又端着酒杯跑到前面,王妃敬酒。 此时,一名内侍急匆匆来到陈监正陈大昌身边,附耳说了几句话。 陈大昌脸色微微一变。 原本一直安静的太子妃,不动声色地朝陈大昌那边扫了眼。笼在衣袖内的拳头,也跟着松开,脸上多了笑容。 顾玖留意到这一幕,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朝对面看去,搜寻刘诏的身影。 刘诏正被人围着敬酒,根本脱不开身。 当陈大昌朝天子走去的时候,顾玖攥紧拳头,莫名地竟然有些紧张。 她扫了眼周围,似乎很多人都没有注意到刚才进来传来的那个内侍,只忙着喝酒。 会出事吗? 会是朝堂出事? 哪里出现天灾? 顾玖端起酒杯,遮掩住唇角,不露声色地留意着天子那边。 陈大昌来到天子身边,附耳悄声说话。 两边的薛贵妃,淑妃,都没有留意此事。即便留意,也不敢竖耳倾听。 顾玖分明看见,随着陈大昌说完话,原本心情还不错的天子,一瞬间,脸上阴云密布。大有一言不合,就要杀人。 顾玖心头一跳,完了,完了,肯定是出事了。 她继续以袖遮掩面目,只露出双目,留意天子动静。 只见天子的目光,先是朝她们看过来。 顾玖心头一惊,莫非是宁王府出了事。 仔细一看,天子的目光并非是看向她们这一排,而是朝湖阳公主看去。 紧接着,天子的目光又朝坐在末尾的陈驸马看去。 顾玖酒杯差点落地。 湖阳公主和陈驸马? 这二人究竟犯了何事?以至于天子眼神像是要吃人似得。 顾玖心头着急,正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尽管湖阳公主婊里婊气,这个时候决不能落井下石。 她无法提醒宁王和刘诏,只好提醒坐在她前方的王妃裴氏。 顾玖起身,来到裴氏身边,悄声说道:“启禀王妃娘娘,陛下刚才看了眼湖阳姑母和陈驸马,似有危机。” 王妃裴氏一愣,下意识地朝天子看去,果然见天子双目隐含怒火。 她问顾玖,“你没看错,真的是湖阳和驸马?” 顾玖郑重点头,“没有看错。还请娘娘想办法提醒父王。” 裴氏摆摆手,让顾玖下退下。 她心头也有些乱,一边幸灾乐祸,一边又担心牵连到宁王府。 想了想,还是先提醒宁王要紧。 薛贵妃敏锐,第一个察觉到天子情绪不对劲,于是问道:“陛下可是身体不适?” 天子灌下一杯酒,微微摇头。 砰! 天子手中酒杯,砸落地面。 众人皆惊。 宁王吐槽:“老头子又在发什么疯。” 天子目光直指陈驸马陈渊。 陈渊正浑身难受,久坐不动,下肢麻木。连带着他的伤势加重,犹如酷刑。 突然间,乐师停下演奏,舞姬退到边上,所有人的目光都顺着天子的目光朝他看来。 他心头一慌,手一乱,案几上的杯盘碗碟跌落在地,发出巨大的响声。 这下子,他更是紧张地浑身冒冷汗。 “皇,皇……” 宁王突然出声问道:“父皇这是何意?” “你给朕闭嘴。稍后朕再和你算账。”天子厉声怒斥宁王。 裴氏胆战心惊。 怎么回事?湖阳公主和驸马到底犯了何事? “陈渊!” “臣在!” 陈驸马即刻从位置上起来,走上前,在大殿中央跪拜。 天子怒极反笑,“朕早闻你花钱似流水,果然名不虚传。” 陈驸马吓得冷汗津津,“臣知罪。” 湖阳公主手心冒汗,脸色苍白,频频朝宁王,淑妃看去。 淑妃微微摇头,示意她稍安勿躁。 “数天前,绣衣卫抓获一批盗墓贼。据这伙人交代,他们盗墓所得,均由京城陈氏驸马销赃。还说,下面有大墓,也是陈氏驸马告知。甚至他们能一起行动,也是因为陈氏驸马作保。朕倒是不知道,堂堂驸马竟然还有分金点穴,寻找大墓的本事。” 此言一出,大殿众人俱惊。 ------题外话------ 从昨晚一直拉肚子到今天早上,还在继续。 原本昨天就该写完的,拖到今天还没写完。 第二更稍晚一点更新。 第245章 作大死 “臣,臣冤枉啊!臣是冤枉的!” 陈驸马大呼冤枉。 宁王惊疑不定,他朝湖阳公主看去。 见湖阳公主眼神飘忽,明显心虚。 他内心我艹一声,大骂湖阳两口子不是东西。 敢情这两口子为了钱,不仅敢私铸钱币,还敢组织人手盗墓。 他怎么不知道陈渊这混账,还有分金点穴的本事。 眼看着湖阳要站出来替陈渊说话,宁王哪里放心。 湖阳哪个大嘴巴,说不定被老头子一诈,就把私铸钱币的事情给说了出来。 于是乎,宁王猛地跳出来,抬起脚,直接将陈驸马踹翻。 “猪狗不如的东西,竟然敢盗墓?盗墓是死罪,斩立决,你不知道?” 宁王踹陈驸马是一半真一半假。结果他越说越气。那一半假也变成了真。 宁王对着陈渊拳脚相加,口中大骂,问候了陈家八辈祖宗。 湖阳公主爱驸马爱得深沉,即便明知宁王是在救陈驸马,却也无法忍受眼睁睁看着陈驸马被打。 她突然冲出来,扑倒陈驸马身上。 “王兄若要打,便打我吧。” 宁王指着湖阳公主,气得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他指着湖阳,“你,你简直是愚不可及。一个盗墓贼,你竟然还护着他。” 湖阳公主痛哭流涕,精致的妆容都花了,她也不在意。 她哭着说道:“不管他做了什么,他都是我的驸马。父皇,驸马是被冤枉的,真的是被冤枉的。” 天子全程冷漠看戏,眼神森冷。 “是不是被冤枉,让金吾卫审一审就清楚了。”赵王跳出来说道。 湖阳公主大怒,“赵王兄,你不要落井下石。” 赵王幸灾乐祸,“湖阳,你是要包庇犯人吗?按律,凡盗墓消灾,当斩。别将律法当儿戏。” 湖阳大吼:“究竟是谁将律法当儿戏?” 赵王指着湖阳,“自然是你。” 湖阳又怒又悔又怕又慌,“父皇,驸马真的是被冤枉的,女儿不敢欺瞒父皇。” 天子板着脸,威严天成。 “湖阳退下!”天子呵斥湖阳。 湖阳不肯,宁王叫上刘诏,强行将湖阳拖下去。 陈驸马鼻青脸肿,都是被宁王给打的。 他战战兢兢,浑身抖如筛糠,跪在地上请罪。 天子问道:“盗墓一事,你不认?” “臣,臣真的是被冤枉的。” 陈驸马还抱着侥幸,想着靠着淑妃,宁王,湖阳,说不定能够顺利脱身。所以,他是万万不能认罪的。 天子懒得同陈驸马废话,当即下令,“将陈渊打入诏狱,让金吾卫仔细审一审。” 陈驸马闻言,倒在地上,软如一滩烂泥。数名朗卫进殿,将他拖走,押入诏狱。 湖阳公主大叫一声,“父皇,饶命啊。驸马进了诏狱,可有活路?” “放肆!”眼看着天子震怒,连湖阳都要收拾。 淑妃着急了,“湖阳闭嘴。如果此事陈渊没做过,金吾卫自会还他清白。你赶紧退下。” 宁王干脆利落,直接捂住湖阳的嘴巴,不准她说话。 天子兴致全无,甩袖离去。 今日这场家宴,不欢而散。 陈驸马被拖走,湖阳公主直接昏了过去。 陈家兄妹二人,陈敏大哭,陈律惶惶然。 赵王幸灾乐祸,“宁王兄,好好管教湖阳,太不像话。” 宁王为兄长,他可不是太子,不会和赵王客气。直接一脚踹过去,“滚一边去。” 赵王躲闪及时,没被踹到,心头却大怒。 “宁王兄好大的脾气。我倒是要看看,湖阳和陈驸马最后会是什么下场。” 说完,赵王甩袖离去。 薛贵妃擦擦嘴角,对淑妃说道:“湖阳这孩子,自小就任性。可惜啊!” 淑妃这会着急得不行,哪里有空同薛贵妃打口水官司。直接起身,朝湖阳走去。 啪! 淑妃一巴掌狠狠甩在还在哭闹不休的湖阳脸上。 湖阳被打懵了。从小到大,王兄挨过很多打,唯独她,从未挨过打。 却没想到,今日竟然挨打。 懵逼过后,湖阳更是放声大哭。哭得又伤心又委屈。 淑妃娘娘双目怒睁,“你还有脸哭,给本宫滚回去。” 一声令下,长春宫的几个宫女上前,拖着湖阳出了承晖殿,前往长春宫。 福明公主幸灾乐祸,说了一句:“活该!” 看来她和湖阳也是不和。 大殿内,众人纷纷离去。 皇长孙扶起太子殿下,东宫一家也准备离开。 顾玖站在边上,留意着太子妃的动静。 太子妃神色如常,几步上前,扶着太子,“殿下,我扶着你。” 她脸上并无任何喜意。 顾玖甚至怀疑,之前她是不是看错了。或许这件事同太子妃并无关系。 顾玖怀揣着疑问,回到长春宫。 湖阳依旧哭哭啼啼。 淑妃长吁短叹,又是一脸恼怒。 宁王心头有杀人的冲动,若非湖阳是他琴妹妹,他早就提剑宰了她。 “行了,别哭了!” 淑妃出声呵斥湖阳。 湖阳的哭声果然小了下去。 淑妃板着脸问道:“湖阳,你老实告诉本宫,驸马参与盗墓一事,是不是真的?” 湖阳连连摇头,“驸马是被冤枉的。” “说实话!”淑妃提高音量,随后又压低声音说道:“你若是不和本宫说实话,本宫和你王兄,就无法救驸马出诏狱。” 湖阳大惊失色。 宁王直接说道:“让陈渊去死,他就是祸害。” “王兄,你真要见死不救吗?” 宁王冷冷一笑,“盗墓都敢做,还有什么是你们两口不敢做的事情?你们是穷疯了吗?” 湖阳呜呜咽咽,小声抽泣。 淑妃双目微微一闭,显然是对湖阳极度失望。 她说道:“湖阳,你若是不肯说实话,那你就回你的公主府。本宫接下来一个月身体不适,你就别进宫打扰本宫。 “母妃,女儿知错了。女儿这就说实话。驸马他,驸马他说大墓陪葬甚多,只需取几件,便可够我们一年开销。” “糊涂!你难道不知道盗墓是死罪?你竟然同意驸马盗墓的提议,你是猪脑子吗?” 湖阳委屈道:“府中开销极大,若不想想办法,只能每月上王兄那里打秋风。” 裴氏一听,都快要气死了。 湖阳这个不要脸的东西,竟然还想月月打秋风。 淑妃同样快被湖阳气死了,“所以你就纵容驸马盗墓?” 湖阳微微点头,承认了此事。 淑妃咬牙切齿,“你堂堂公主,每年光爵禄就有数万两,本宫又给你准备了诸多陪嫁。一年近十万两的收益,也不够你们夫妻二人开销,竟然还要去盗墓?你是找死吗?你难道不知道你父皇最恨这类事情吗?” 盗墓,那是对死者的大不敬。 身为帝王,不仅要关心生前事,更要关心身后事。 凡是帝王,最恨盗墓贼。 历朝历代,多少皇帝陵寝被盗。 天子一想到盗墓贼就在身边,就在皇室,哪能不怒。 没有当场杀了陈渊,已经是极为克制。 淑妃接着一叹,对湖阳公主说道:“诏狱如同炼狱,驸马肯定受不住刑,会将一切招供出来。湖阳,你且做好准备吧。” 湖阳脸色一白,“什么准备?” 淑妃不欲说,怕打击湖阳。 宁王可没有这个顾虑,“驸马这回死定了,会不会牵连到陈家,得看案子大小,陈家有无参与其中。若是陈家也参与其中,陈家完矣。” 湖阳公主一听驸马死定了,顿时跌坐在地。 紧接着,她回过神来,哭着求道:“王兄,你救救驸马吧。我不能没有驸马啊。” 宁王冷酷地说道:“驸马即由自取,本王力有不逮,救不了。你就认命吧,收拾收拾,赶紧和驸马撇清关系。” 湖阳公主大哭出声。 陈律陈敏两兄妹也跟着哭起来。 淑妃叹息一声,“事到如今,湖阳你还是以两个孩子为重。万一你父皇震怒,牵连陈家,这两个孩子还要需要你来保下。” 陈律和陈敏都吓坏了。 “外祖母!”两个孩子在淑妃面前跪下。 淑妃心疼,对宁王说道:“尽力保住两个孩子。” 宁王点点头,答应下来。 湖阳公主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偏偏雪上加霜。 宫人急匆匆进殿禀报,“启禀娘娘,启禀王爷,金吾卫围了公主府,以及陈府。驸马身边一干小厮常随丫鬟,全都被下了诏狱。陈家大老爷,二老爷也都被下了诏狱。” “啊!” 湖阳公主大叫一声,直接昏了过去。 “快将湖阳抬下去,请太医。” 淑妃担心不已。 宫人七手八脚,将湖阳抬了下去。 淑妃着急发慌,问宁王,“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么快?” 宁王神色凝重,“父皇这回是来真的。而且驸马平时名声又不好,陈家那一大家子,手脚未必干净,此事难办。” 淑妃瘫坐在椅子上。 宁王想了想,挥挥手,示意众人退到偏殿。 然后他俯身对淑妃说道:“母妃,湖阳同驸马还私铸钱币,驸马被抓了现行,幸亏没透露身份。此事我已经让诏儿料理妥当。不过驸马若是熬不住刑,一旦吐露此事,父皇震怒,说不定会牵连到儿子。” “什么?湖阳竟然……” “嘘!母妃轻声点。此事仅有儿子,诏儿,还有母妃知晓,切莫声张。” 淑妃脸色连连变幻,她咬牙切齿地说道:“驸马该死,湖阳该死。这两人简直荒唐,盗墓不算,竟然还敢……金吾卫抓了驸马身边的人,那些人定然扛不住刑罚,私铸钱币一事,很可能会被吐露出来。你千万要当心,切莫让此事牵连到你头上。” 宁王蹙眉,“只怕晚了。” 淑妃咬咬牙,狠了狠心,“若是陛下果真问罪,你将此事悉数推到刘诏头上。他是皇孙,陛下应该会对他网开一面。” 宁王眉头紧皱,“让诏儿一人承担,这恐怕不合适。” 淑妃大怒,“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犹豫。刘诏是你儿子,难道不是本宫的孙儿吗?本宫难道不心疼他吗?可是在这紧要关头,首要的责任是保住王府。王府不倒,诏儿自然不会有事。王府一旦倒下,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此事就这么说定了。” 宁王迟疑了片刻,最后重重点头,“好吧,此事真到了那一步,只能让诏儿出面顶一顶。” 刘诏完全不知道,大祸将临头。 淑妃心头不安,眼皮子一个劲的跳动,“大过年的,怎么就出了这件事。绣衣卫不过年吗?这个时候还要抓盗墓贼,简直是荒唐。” “此事儿子也觉着有些蹊跷。” 淑妃同宁王交换了一个眼神,“莫非背后有人算计?” 宁王说道:“我即刻派人到绣衣卫打听,母妃莫急。” “此事抓紧。若果真有人算计本宫的女儿,本宫定不会饶他。” 淑妃眼神凶狠。 偏殿内,顾玖来到刘诏身边,悄声问道:“会牵连王府吗?” 刘诏犹豫了一下,然后微微点头。 顾玖眯起眼睛,有些紧张。 “难不成盗墓一事,王府事先知情?” 刘诏摇头,“并不知情。” 他是想到了私铸钱币一事。驸马和他身边的人,百分百扛不住大刑,届时私铸钱币一事肯定瞒不过。连带他帮着料理此事,也会被金吾卫翻出来。 刘诏盯着大殿,父王同淑妃已经里私聊了一盏茶的功夫,有些不妙。 刘诏猛地抓住顾玖的手,力气很大,顾玖感觉生痛。 她望着刘诏,“你……” 刘诏悄声吩咐顾玖,“即刻出宫回府,带着我的印信,叫钱富将书房离间檀木盒子交给你,你替我保管。” 顾玖心头跟着一跳,“出了什么事?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刘诏迟疑片刻,附耳说道:“公主府私铸钱币,此事由我了结。” 顾玖大惊失色,她反手握住刘诏的手,低声怒骂,“你疯了,这样的事情你竟然敢经手?” 在开耀三年,那时天子根基不稳,有宗室私铸钱币,事发后,被天子诛三族。 顾玖读史,对这一段记忆犹新。 当时看到这一段的时候,她还在想,竟然有胆抢皇帝的钱,果然是为了钱不要命。 她以为有了前车之鉴,就无人敢再犯。 却没想到湖阳和驸马两口子作大死,不仅盗墓,还敢私铸钱币。 罪加一等,驸马百分百得死。 帮着驸马善后的刘诏,顾玖很是担心。 她可不想刚进门就做寡妇。 刘诏脸色铁青,“没想到驸马还敢盗墓,竟然还被绣衣卫抓到了盗墓贼。” 顾玖咬牙切齿,“你能否自保?” 刘诏肯定地说道:“你放心,最多一点皮肉之苦,并无性命之忧。总之,你先回府,按照我吩咐的去做。” 顾玖对刘诏说道:“你最好能自保。本夫人绝不做寡妇。” 刘诏脸色阴沉沉的,“不准胡说八道,本公子绝不让你做寡妇。” 顾玖板着脸,“你最好说到做到。另,驸马案发,时机未免太巧合一点。你最好派人调查,东宫那边也不能放过。” 刘诏狐疑,“你怀疑东宫?” 顾玖冷哼一声,“我怀疑任何人。我甚至怀疑,是不是陈家有人告发此事。” 这的确有可能。 驸马骄奢淫逸,为人张狂,肯定得罪了不少人。 有人怀恨在心,告发他是有可能的。 时间不等人,顾玖不再迟疑,带着丫鬟小黄门,悄声离开偏殿,急匆匆赶回王府。 等到有人注意到顾玖不见的时候,顾玖已经拿着腰牌坐上了马车。 “诏儿,你媳妇人呢?”淑妃问道。 刘诏面色平静地说道:“她身子不舒服,孙儿就让她先行出宫回府。” 淑妃蹙眉,“既然身体不舒服,为何不留在宫里,让太医诊治?” 刘诏恍然大悟,“祖母提醒的是,孙儿忘了这点。只是她已经走了许久,这会或许已经到了王府。” 淑妃闻言,冷哼一声,“毫无规矩可言。” 第246章 阴谋 夜已深。 东宫群殿之一的少安殿,还亮着灯火。 简室内,榻上摆着一张棋盘,太子妃跪坐于前,手执黑子,犹豫不定。 在她对面,与她对弈之人,正是消失许久的方少监。 方少监被通缉后,先是藏于城内一处布庄,如今又藏于东宫。 他见太子妃孙氏犹豫不定,于是出言提醒,“当断则断,做事切忌瞻前顾后。” 太子妃孙氏轻声一笑,落下黑子,“深思熟虑,方能走稳每一步。” 方少监意有所指,“时机稍纵即逝。深思熟虑固然好,然而临危应变却也少不了。” 太子妃孙氏笑道:“方少监说的是。那你说,这时机可好?” 这话似是指棋局,又似另有所指。 方少监执白子,干脆利落落下一子,然后说道:“时机还不到。” 太子妃孙氏挑眉,似乎有些不满。 她说道:“小卒已死,正该乘胜追击。” 方少监冷冷一笑,“小卒虽死,然而小卒背后的人并非没有还手之力。这个时候贸然进攻,当心被反噬。” 太子妃孙氏皱眉深思,“盗墓,私铸钱币二事,足以拉下一串的人。” “但不足以拉下王者。”方少监掷地有声地说道。 太子妃孙氏冷哼一声,“宁王使间,藏于东宫数十年。一招发难,差点置太子于死地。此仇岂能不报?” 方少监似笑非笑地看着太子妃孙氏,“若非咱家提醒,娘娘同太子殿下如今还被蒙在鼓里,每日与毒药相伴。 以太子殿下的身体,很快就会暴病而亡。幸亏咱家及时发现蹊跷,救了太子一命。 之后关于湖阳公主同驸马私铸钱币,盗墓,皆是咱家告知娘娘。 也是咱家暗中安排,打了宁王一个措手不及。一桩桩一件件,咱家为东宫做了这么多,娘娘依旧信不过咱家吗?” 太子妃孙氏瞬间笑了起来,表情格外真诚,“方少监误会,本宫若是不信你,又岂会按照你的计划行事。本宫只是不甘心看着宁王逍遥法外。” 方少监突然压低声音,“娘娘可还记得,上一次咱家同你说过的那些话?” 太子妃孙氏脸色剧变,“那些话休要再提。” 方少监笑了笑,“不行非常手段,办不成非常事。放眼整个天下,宁王也只是棋盘上一棋子。娘娘该将目光对准真正的王者,天子!” “你放肆!”太子妃孙氏惊惧不已,幸亏简室内只有他们二人。 方少监毫不在意,“当然,宁王敢在东宫使间谍,东宫自要回敬一二。无法取宁王项上人头,取公子诏的项上人头,娘娘可满意?” 太子妃孙氏自然不满意,“即便公子诏身亡,宁王不过是损失了一个儿子罢了。本宫岂能满意。” “娘娘非要宁王死?” “那是当然?” 方少监摇摇头,“恕咱家无能,此事咱家办不到。别说私铸钱币,盗墓同宁王无关,即便宁王参与其中,陛下也不会处死宁王,最多就是贬为庶人,圈禁。此事,娘娘实在是过于为难人。” 太子妃孙氏掩唇轻笑,“方少监自恃才智过人,只是命途坎坷。如今本宫给你机会,展示你的才智,为何又胆怯?做别人做不到的事情,不如此,如何能显示出你方少监的能力?” 方少监没有受太子妃激将法影响,他依旧摇头,说道:“非不愿,而是不能。娘娘不如另外一个目标。” 太子妃孙氏面有不虞之色。 她执黑子落下,然后说道:“东宫危矣。今日宴席,我见陛下看太子的目光,恐怕等不及三年之期就要动手。” 方少监点头,“这是自然。陛下给了东宫一年的时间,已经出乎所有人的预料。然而太子殿下并没有抓住这一年的时间,反而纵容属官打着东宫的名义,在外胡作非为。陛下耐心有限,绝不会再给太子一年时间。” 太子妃孙氏执棋的手微微一颤,只是含糊地说道:“太子仁义。” 方少监似笑非笑地看着太子妃孙氏,“太子殿下成于仁,也将败于仁。为君者,需宽严相济,方是上乘。一味的仁,最终只会失了君王之威。郡王无威,便不能驾驭臣子。太子之败亡,看来是注定的。” 太子妃孙氏没有反驳方少监的话。 而是提醒对方,“你说过,你会帮助本宫。” 方少监点头,“咱家现在就是在帮助娘娘。” 随着话音一落,一颗白子落在棋盘上,吞掉数颗黑子。 太子妃孙氏心烦意乱,心思并未用在执棋上面。 她问道:“如今该怎么办?” 方少监问道:“娘娘指的是什么?” 太子妃孙氏压低声音,“自然指的是宁王,赵王,陛下诸人。” 方少监眉眼微动,“娘娘欲行险?” 太子妃孙氏面色阴沉,“你也说了,太子注定败亡。然而我却不欲随太子一起败亡,我想活着,好好的活着,想看着儿孙们登上大位。如今唯有一个办法,此事唯有你能办到。” 太子妃孙氏所谓的办法,便是让天子早早死掉。 在下旨废太子之前,天子若是死掉,那么太子就是名正言顺的继承者。 届时,文武百官都将听令太子,弹压一切野心勃勃的家伙。 只是太子身体虚弱,天子却老当益壮。 想让天子死在前头,何其难。 非使非常手段方可达成目的。 弑君,诛九族。 非死士不能做。 然而即便死士,也需要有人提前做好大量准备工作,为死士提供行刺的条件。 此事军师,谋臣,非方少监莫属。 二人四目相对,无需言语,便已经明白对方的心意。 方少监笑了笑,心想太子妃是要他送命啊! 他若是真的策划了刺杀天子一事,无论成功与否,他都会被处死。 他的死亡之路,就在前方。 太子妃正迫不及待地让他去死。 他说道:“娘娘太看得起我。如今的我,不过是个见不得人的罪人,哪里当得起这样的大任。” 太子妃孙氏哈哈一笑,“方少监何必自谦。你足不出户,却成功算计湖阳和陈驸马两口子,牵连宁王。此事你就办得很漂亮。相信,再难十倍的事情,也难不住你。” 方少监低头一笑,眼中满是嘲讽之色,“此事容我仔细思虑一番。” “时间不等人,还请方少监早下决定。”太子妃孙氏催促他。 方少监说道:“此事非同小可,必须从长计议。若是娘娘等不及,那就找其他人。咱家恕不奉陪。” 太子妃孙氏妥协,“好吧,此事依着你的计划。但是你也说陛下等不及了,很快就会下旨废太子。 我希望三五个月之内,能见到方少监努力的结果。” 方少监笑了笑,“娘娘,夜已深,您该回去歇息了。” 太子妃孙氏看着棋盘上的棋局,“不知不觉,我竟然已经走到了绝路。” “娘娘心思不在棋局上,这个结果不意外。” “方少监却能一心二用。” “娘娘何必和我一个罪人计较。” …… 宁王府。 顾玖从内侍钱富手中接过檀木盒子。 她问道:“这里面装着什么?” 钱富摇头,“不知。” 顾玖做了诸多猜测,最后还是捧着檀木盒子回到上房,于书房内打开。 上面一层,是一摞银票。 顾玖正想说,刘诏俗气,这个时候还不忘经营财帛。 等她翻到下面一层,又是各种房契,地契。显然,这都是刘诏这些年置办下来的私产。 最下面,顾玖翻出来,看到上面的内容,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刘诏竟然留下了陈驸马私铸钱币的铁证。 顾玖心中惊疑不定。 刘诏奉宁王命,替陈驸马了结此事,为何又要留下这些证据? 总不能说,他早已料到今日。 而且,以现在的形势看,这些证据留着纯粹是授人以柄,弊大于利。 顾玖忍不住去揣摩刘诏的用意。 显然,刘诏让她接管这个檀木盒子,防的就是这里面的证据落入金吾卫手中。 难不成,刘诏留下这些证据是为了威胁湖阳公主陈驸马两口子? 无论如何,匣子里面的东西不能让人看到。 她合上匣子,上了锁,交给青梅,“放入箱笼里。” 青梅领命。 顾玖本想毁了那些证据,又担心刘诏还有用,只能先藏起匣子,防金吾卫搜寻。 当晚,无人回府,全都宿于宫中。 顾玖辗转反侧,直到半夜才睡下。 睡了不到两个时辰,又被丫鬟叫起来。 今儿是正月初一,要进宫朝拜。 顾玖起床第一件事,就是问道:“公子可有回府?” 青梅摇头,“公子不曾回府?” 紧接着顾玖又问道:“王爷他们呢?” “听邓内侍说,王爷,王妃,诸位公子夫人都不曾回府。” 青梅口中的邓内侍就是邓存礼。 顾玖提拔他为内侍。府中风吹草动,皆逃不过他的双目。 顾玖心头一惊,却并不慌乱。 所有人没有回府,的确很让人担心不已。 但是正因为所有人都没有回府,说明刘诏暂时还无事。 顾玖起床洗漱,略微吃了一点,穿着朝服在二门坐上马车,准备前往皇宫。 结果到了皇宫,却被告知,今年正旦的朝拜取消。 “取消?为何取消?” 顾玖大惊失色。总不能因为区区陈驸马盗墓,就取消正旦朝拜吧。 她不认为陈驸马有这等能量。 守卫宫门的侍卫,闭口不言,只是拦着不让顾玖进宫。 此时,邓存礼上前,“夫人,容老奴去问问,或许能问出缘由。” 顾玖点头,“快去快回。” 邓存礼是宫中老人,宫中小黄门出宫后常去的地方他一清二楚。 找到人,使了点银钱,没废什么功夫,他就将情况打听得一清二楚。 他回到顾玖跟前,悄声说道:“启禀夫人,老奴打听到陛下病重,不能理事,故此今日朝拜取消。” 顾玖心惊,“昨日陛下还是好好的,为何今日却病重?” 邓存礼摇头,“原因不知。消息是从兴庆宫传出来的,应该不假。” 以天子的脾气,不会无缘无故取消正旦朝拜。 要么真的是病重,要么就是发生了天大的事情。 顾玖进不得宫,只能掉头回去。 她留下邓存礼,让他尽可能多打听消息。尤其是宁王府一干人,究竟何时能回王府。 顾玖没有直接回王府,她命车夫绕道湖阳公主府。 远远的,车马就被拦住。 顾玖挑起车窗帘子,朝外看去。 正月初一,寒风刺骨。 风从车窗灌进车内,吹得顾玖脸颊生痛,仿佛刀割一样。 湖阳公主府,已经被金吾卫包围起来。 只见金吾卫一干鹰犬进进出出,抱着一摞摞的账本书信出来。 公主府下人,除了伺候在陈驸马身边的一干人等被抓进了诏狱,其余下人全都被赶到单独一个院子看管起来。之后金吾卫会一一审问。 之后,顾玖又去了陈府。 陈府凄凄惨惨,一干老弱妇孺,全都被金吾卫抓了起来,都会被关入诏狱,直到此案结束。 无罪还能被放出来,却也失去了荣华富贵。 有罪的,要么杀头要么流放。 总而言之,陈家完了。 陈驸马也是死定了。 顾玖叹息一声,放下车窗帘子,说道:“走吧。” 马车缓缓启动,回到了王府。 过去热闹的王府,因为主人们不在,顿显空空荡荡,了无生气。 下人们都已经知道湖阳公主府出事,加之主子们除大夫人外都没回来,都有些惶惶然,神不守舍。生怕王府会出事。 顾玖刚回到东院,下人就来禀报,说是沈侧妃,罗侧妃,并诸位美人来访。 她想了想,说道:“就说我乏了,暂不见客。” 青梅担心,“夫人,直接拒绝,妥当吗?” 顾玖说道:“她们无非是想问王爷如何,王府如何?这些问题我无法给出回答,叫她们都回去吧,安心等待宫里的消息。” 顾玖执意不见客,沈侧妃等人也不好强闯东院。 无奈之下,只能讪讪然退下去。 她们如顾玖所说的那样,安心等待宫里的消息。 结果消息没等来,却等来凶神恶煞的金吾卫。 金吾卫左卫韦忠,抱拳说道:“还请大夫人见谅,臣等奉命行事,检查公子诏书房,查抄一应信件。” 顾玖站在屋檐下,看着金吾卫们在文书苑进进出出,搜罗着书房里面的文件信函。 顾玖面无表情地看着韦忠,“王爷他们,何时能回府?” 韦忠板着脸,“该回来的时候自会回来。大夫人无需担忧。” 顾玖冷哼一声,“堂堂金吾卫上门,本夫人岂能不担忧?我家公子犯了什么事,左卫大人可否告知?” 韦忠摇头,“无可否告。” 顾玖表情不豫,像是一个受到怠慢而冲动行事毫无心机的女子。 然而,她内心却格外平静。 金吾卫为何上门,昨日她已经知晓。今日不过是演一场戏罢了。 她也不是没想过,用重金收买韦忠。 不过,过了三秒钟顾玖就打消了这个想法。 韦忠是天子鹰犬,陛下最为信任的臣子之一。 若是区区重金就能收买贿赂,韦忠也没有资格被天子倚重。 如果顾玖真的拿出重金收买,不仅不能从韦忠嘴里得到消息,反而还会因此被金吾卫盯上,贻害无穷。 故此,顾玖做出怒气冲冲的模样,冷漠地看着一众金吾卫,将文书苑里里外外翻了个底朝天。 最后,又愤怒地看着金吾卫抱着搜寻到的成果扬长而去。 金吾卫的到来,吓傻了一干下人。 顾玖暂时没时间去安抚众人的情绪。 她沉默地走进文书苑。 原本布置得舒服奢华的文书苑,满地狼藉。各种书籍,扔了一地。 笔墨纸砚,也都被扔在地上。 顾玖走了一圈,要紧的东西果然都被拿走了。 她吩咐道:“钱富,带人将文书苑收拾干净。” 第247章 搅家精 午后,王妃领众人回到王府。 湖阳公主府被围,陈家被查。淑妃也不肯让湖阳公主留在宫里,担心她触怒天子。 湖阳公主一时间没了去处。 无奈之下,湖阳公主母子三人只能来到王府安顿。 裴氏将他们分别安置在客院,嘱咐下人好生照顾,切莫让湖阳公主随意出府。 若要出府,需得经过她的同意才行。 人都回来了,独独不见宁王和刘诏。 顾玖来到春和堂,开门见山问道:“不知王爷和公子去了何处?为何没有归来?” 王妃裴氏沉着脸,没作声。 萧琴儿左右看看,说道:“大嫂别着急,大公子被留在了宫里,陛下有事问询。” 顾玖挑眉,“那王爷呢?陛下也有事问询吗?” 萧琴儿连连点头,“那是当然。” 顾玖却不接受这个含糊的说法。 她干脆问裴氏,“请问母妃,到底出了什么事?事到如今,王爷和公子均被留在宫里,还请母妃实言相告。” 裴氏板着脸,“你四弟妹刚才不是说了吗,陛下有事问询,故留他们在宫里。” 顾玖低头,嘲讽一笑,“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一定是出了天大的事情,王爷和公子才会被留在宫里。难不成驸马盗墓,同王府有关联?” “当然不是。” 裴氏矢口否认,却发现所有人都在关注着她。准确的说,是在关注她的回答。 都不是傻子,大家心里头都有一本明账。粉饰太平的话,并不能安抚众人慌乱的心。 裴氏大怒。 但是她又不能说她什么都不知道。那样一来,岂不是显得她这个王妃很无能。 她斟酌了一番,才说道:“驸马盗墓,此事非同小可。王爷和大公子被留在宫里,就是为了查明此事。总而言之,你们都不要胡思乱想。很快王爷和大公子就能顺利回府。” 直到此刻,顾玖才抛出另外一件事,“母妃回府之前,金吾卫上门,查抄了文书苑。” “什么?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早说?”裴氏急得半死。 顾玖一脸无辜,“儿媳不知金吾卫为何上门,以为母妃清楚。难道母妃也不知道金吾卫为何上门吗?” “本王妃哪里知道。金吾卫奉皇命行事,此事只有陛下清楚。” 裴氏又气又急,她心知肚明,王爷和刘诏肯定有事瞒着她。 她咬咬牙,王爷和刘诏不在府中,那她就去问湖阳公主。 湖阳那个贱人,一定知道出了什么事情。 裴氏当即打发了众人,接着又命下人将湖阳公主请来。 顾玖走出春和堂,她已经确定,裴氏不知道湖阳公主私铸钱币一事。 一会,这对姑嫂定会大战三百个回合,裴氏知道了真相后,非得抓烂湖阳公主的脸不可。 顾玖回到东院,琢磨起陈驸马的案子。 刘诏肯定没有性命之忧,这一点是可以确定的。 最多受点皮肉之苦。 只是刘诏什么时候能出宫? 陛下取消正旦朝拜,到底几个意思? 正胡思乱想的时候,下人禀报,说是顾府有人来访。 顾玖一听,定是顾府听闻王府出事,担心不已,派人过来询问情况。 她对下人说道:“快将顾府的人请到花厅。” 东院极大,东院内院子套院子。关起门来,就是一个独立的府邸。 顾府的人被请到东院花厅。 顾玖打起精神前往花厅。 “哥哥,六哥,苏表哥,怎么会是你们?” 她还以为,顾府派来的人是顾全管家。没想到来的是两位哥哥,还有苏表哥。 顾珽几步冲到顾玖面前,“妹妹,你没事吧?今儿一早听说宫里出了事,牵连到了王府,我担心得不行。、 父亲要派人过来看看,我就主动请缨。父亲又担心我莽撞,于是叫上了六弟。没想到一出门就遇到苏表哥,然后你就看到了,我们三人一起上门。” 顾玖眉眼弯弯,心里头暖暖的。 她招呼三人坐下,下人奉上香茗。 然后她才说道:“累你们担心了,我没事,王府也没事。主要是湖阳公主府和陈家那边,事情比较严重。” 顾琤问道:“王府果真没事吗?我们进府的时候,听王府下人议论,说是王爷和公子诏还留在宫里。” 顾玖面对娘家人,自然是报喜不报忧。 有些事情,她独自承担就好。 她照着裴氏的话,说道:“王爷和公子之所以还没回来,是因为陛下留下他们,有事情问询。” 苏政很敏锐,“难道说湖阳公主府好陈家的事情,牵连到了王府?” 顾玖朝苏政看去,“苏表哥在市井上听到了什么传闻?” 苏政摇头,“事情还没传到市井街坊,故此市井流言极少。不过二叔父认识好几个官吏,都说这一回陈家完了,又说陈家的案子十有九八牵连到王府。夫人可知,赵王,燕王等人都没有出宫,都还留在宫里。” 顾玖诧异,“此事当真?” 为何之前没有听到王妃裴氏提起此事? 顾玖朝方嬷嬷看去。 方嬷嬷微微摇头,邓存礼同宋正都还没有回来,都还在外面打听消息。 苏政说道:“此事千真万确。我想,王爷和公子诏被留在宫里,未必是因为湖阳公主府同陈家的案子。或许是因为别的事情。” 顾玖紧蹙眉头。 难道昨晚她出宫后,宫里头又出了什么事情吗? “多谢苏表哥告知此事,我知道了。” 苏政极为担心,“会不会牵连王府?” 顾玖微微摇头,“暂不清楚。” 王妃裴氏所知甚少,指望从裴氏那里打探消息,纯粹是白费功夫。 她对苏政说道:“我已经派人出门,相信很快就会有确切的消息送回来。不过你们也别担心,王府这回最多就是有惊无险,不会有事。” 顾珽着急,“妹妹,你不是安慰我们吧?” 顾玖笑了起来,“哥哥请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若是王府有事,你们来的时候,就该看见大批金吾卫围着王府。” 顾琤吃惊于苏政的敏锐,然后说道:“希望这一次真的是有惊无险。” 顾玖笑道:“你们都放心吧,王府不会有事,我也不会有事。” 苏政点点头,“夫人是新妇,即便王府逃不过这次出了事,理应不会牵连到夫人身上。只是担心夫人会担惊受怕。” 顾玖微微一笑,缓缓摇头说道:“苏表哥太小看我。我这人优点不多,唯独胆子大。” 苏政舒了一口气,“夫人不为王府而苦,我就放心了。” 顾珽说道:“苏表哥,你就别酸溜溜的。” 苏政笑笑,保持沉默。 顾玖问道:“别光说我。府中可好?” 顾琤忙说道:“明日初二,二妹妹要回去吗?” 明日?顾玖不确定刘诏届时能不能出宫。 不过她还是说道:“若无意外,我会回去。” 顾琤有些担心,“二妹妹方便吗?” 顾玖笑了笑,“我知道六哥在担心什么。如果王府有事,我自然不方便回去。如果没有太大的意外,明日我定会回去。” 顾琤松了一口气,“这是二妹妹出嫁后第一个新年,父亲也盼着你能回去。” 顾玖点头,“麻烦六哥代我问候父亲。累他老人家担心了。” “二妹妹太过见外。” 三人不便在王府多留,确认顾玖无事,他们就准备告辞。 走的时候,顾珽冲顾玖挤眉弄眼,一脸促狭。 他定是有许多话想说,却因为场合不对,于是约定明日顾玖回娘家的时候,兄妹二人再叙。 送走三人后,顾玖问方嬷嬷,“邓存礼和宋正回来了吗?” 方嬷嬷摇头,“还不曾回来。” 顾玖轻轻敲击桌面,“等他们一回来,叫他们即刻来见我。” “奴婢遵命。” 消息不通畅,这是顾玖最烦恼的地方。 如今看来,所谓天子病重,应该是假的。估计是出了别的事情。 顾玖端坐书房,抽出一本书,想要看看书,冷静一下。 然而无论如何都看不进去。 她干脆丢开书籍,提笔习字。 写了一页,总算冷静下来,渐渐进入了忘我的状态。 写了半个时辰,手腕有些累,顾玖停下笔揉揉手腕。 这个时候,她一改之前的急躁,显得很平和。 青梅端来养生汤,让顾玖趁热喝了。 顾玖喝了半碗养生汤,然后问道:“邓存礼回来了吗?” 青梅点头,“刚回来,就在门外。” “叫他进来。” 片刻,邓存礼走进书房。 “老奴拜见夫人。” “免礼。事情打听得怎么样?” “不辱使命,终于打听到内情。” 顾玖内心一阵激动,然而她又克制了。 她沉声问道:“具体什么情况?” 邓存礼斟酌了一下,说道:“陛下临时取消正旦朝拜,并非因为重病,而是因为太子中毒。” “你说什么,太子中毒?太子为何会中毒?太子中毒,陛下为何要取消正当朝拜?” 邓存礼说道:“老奴打听到的消息,说是有人安插了探子在东宫,潜伏了数十年。 因为陛下迟迟没有下定决心废太子,有人等不及,便对太子下毒。 经过太医确诊,太子的确是中毒了,慢性毒药。幸亏发现及时,还有救。再晚一点,太子就真的一命呜呼。” 顾玖惊疑不定,想起新婚第二天去宫里拜见天子,在兴庆宫遇见昏迷不醒的太子。 当时,她以为太子果然是病重,却没想过可能是中毒。 “这么说太子身体虚弱,缠绵病榻,是因为中毒?” 邓存礼点头,“正是。陛下听闻太子中毒,据说极为震怒,下令少府狱丞彻查此事,并将诸位王爷皇子全都留在宫里,不得出宫一步。” 顾玖苦笑一声,“明面看陛下是在彻查太子中毒一事,实际上陛下这是杯弓蛇影。他在担心,有人胆敢对太子下毒,也会对他下毒。” 邓存礼小声说道:“老奴也是这么想的。陛下惜命,下毒一事,这是犯了大忌。陛下绝不会善罢甘休。” 顾玖还有疑问,“昨日宫宴,为何不见太子站出来,太子妃也沉默不语。陛下到底是如何知道太子中毒的事情?” “据闻兴庆宫申常侍到东宫传旨,无意间发现太子中毒一事。东宫见藏不住,才承认太子中毒。陛下震怒,当即下令诸位王爷皇子不得出宫一步。” 顾玖笑笑。 什么无意间发现太子中毒,这话也就骗骗三岁小孩。 显然东宫早有筹谋。 她感慨一句,“东宫的反击来了。” 年前,朝堂弹劾东宫,让东宫损兵折将。 没想到东宫的反击,这么快就来了。而且来势凶猛,大有要将所有人一网打尽的势头。 “不过,我瞧着东宫这回的手笔,不像是太子一贯的行事作风。莫非太子后面有高人?” 邓存礼小声提醒顾玖,“太子妃出自陇西孙氏一族,孙氏擅谋。孙氏祖上,就是高祖身边的谋士,后为丞相。 之后数代,孙氏一族一直活跃在朝堂上。历代天子继位诏书,立太子诏书,皆是孙氏一族起草。 光是这份荣耀,无人能出其右。 只是孙氏一族秉承组训,家风低调,外人看着不显赫,实则底蕴深厚。 即便有一天,太子妃落难而死,陇西孙氏一族,也不损皮毛。 孙氏一族,才是朝堂上根基最稳的家族,他们从不靠联姻巩固地位,全凭家族子弟的真本事立足于朝堂。” 好牛逼的家族,好厉害的太子妃孙氏。 难怪睿真崔皇后会选孙氏为太子妃,估计就是看中了孙氏身后的家族。 然而,孙氏一族绝不会将家族前程性命,寄托于东宫。 他们自有立足本钱。 如此一来,即便东宫太子被废,对孙氏一族而言,也没有太多损失。 孙氏一族,依旧能凭真本事立足朝堂,为陛下起草传位诏书。 这才是真正能传承千年大世家的作风。 没想到太子妃孙氏看着不显山不露水,背后却有如此牛逼的娘家。 而她本人,看看这次的反击手段,就知道她是个狠辣的主。 比起已经过世的睿真崔皇后,太子妃孙氏半点不逊色。 都是巾帼不让须眉的主。 一时间,顾玖对太子妃孙氏竟然生出敬佩之心。 厉害的女人,总是能得到顾玖的好感。 像是谢氏那种窝里横的女人,只会得到顾玖一个白眼。 顾玖说道:“你猜太子妃孙氏玩出这一手,会不会是贼喊捉贼?” 邓存礼皱眉,“有这个可能。不过以太子的秉性,不太可能会配合这样的计划。除非,这一切太子妃都是瞒着太子,独自所为。” “也有可能真的有人安插了探子潜伏在东宫,伺机下毒。凡做过必留下痕迹。太子妃孙氏有如此智谋,理应不会亲自下毒。或许她只是将计就计。不过事情真相如何,太子中毒一事是真的,陛下震怒也是真的。” 顾玖都能想象得到,天子现在一定很慌乱,对所有人都充满了怀疑。 怀疑某个人是不是潜伏在身边的探子,伺机对他下毒。 这个时候的天子,既多疑又暴躁,谁都的别去招惹。 谁敢招惹,就做好尸首分离的准备吧。 难怪淑妃将湖阳公主赶出了皇宫,不让她留在宫里。 以湖阳公主的性子,说错一句话,说不定就要步陈驸马的后尘,前往诏狱走一趟。 正想到湖阳公主,方嬷嬷就进来请示。 “启禀夫人,二夫人请你赶紧去春和堂。湖阳公主和王妃闹了起来,吵着要出府,要进宫找淑妃娘娘评理。王妃这会也正在气头上。” 顾玖问道:“没人拦着湖阳公主吗?” 方嬷嬷说道:“拦不住。沈侧妃和罗侧妃,都被湖阳公主打了耳光。王妃则让湖阳公主滚出王府。” 顾玖蹙眉,湖阳公主这个搅家精。王妃裴氏也太不理智。 “我这就过去。” 第248章 弹压 顾玖带着人,来到春和堂。 一眼看去,乱糟糟的。 湖阳公主要离开王府,进宫。欧阳芙拼命拦着,好话说尽。 王妃坐在大堂内,拍着桌子大骂,“叫她滚。祸害了陈家一家老小不够,还来祸害王府。” 湖阳公主委屈坏了,哭着说道:“这是我王兄的府邸,若非为了王兄,你以为了我会受你的闲气吗?我这就进宫找母妃评理去,让母妃亲眼看看你丑陋的嘴脸。届时,自有母妃替我做主。” 裴氏冷哼一声,“本王妃会怕了你不成。有种你就赶紧滚。” 湖阳公主气坏了,往门外冲。 欧阳芙快要拦不住了。 萧琴儿作壁上观,完全没有想过要插手。 沈侧妃等人,都坐在裴氏下首,冷漠地看着这一幕。 她们被湖阳公主打了耳光,没办法还手,自然乐意见湖阳公主倒霉。 没了湖阳公主,等于是少了个祸害。 顾玖对王依使了个眼色。 王依领命,准备动手。 恰在此时,欧阳芙没拦住湖阳公主,湖阳公主一口气往门口冲去。 王依则朝湖阳公主冲过去,一把抱住湖阳公主,抱得死死的,湖阳公主完全动弹不得。 “哪里来的贱婢,放开本宫。否则本宫要你的命。” “不知姑母想要谁的命?” 顾玖施施然上前,示意王依可以松一点,好歹让湖阳公主能够喘气。 湖阳公主过去从未将顾玖放在眼里。 在她看来,顾玖一介官宦之女,能够嫁给皇孙为妻,绝对是得天之幸。 小小官宦之女,没什么见识,陡然得了这么大的荣耀,自然是战战兢兢,亦步亦趋。王府上下,就没她贵就说话的余地。 今日,顾玖竟然敢让一个婢女拦住她的去路,简直是以下犯上,不尊长者,该罚。 “原来是你!赶紧叫你的贱婢松开本宫,否则休怪本宫不客气。” 顾玖嘴角含笑,“放开姑母,然后眼睁睁看着姑母送死吗?姑母若有意外,淑妃娘娘问责,届时谁能承担这个责任?” 说着话的同时,顾玖朝坐在大堂内的裴氏看去。 她就不信,裴氏不知道这里面的厉害关系。不过是气晕了头,所以不管不顾。 这会顾玖站出来,出声提醒,裴氏总得有点反应吧。 经顾玖提醒,裴氏神色一窒,却没作声。显然是拉不下脸来。 是她亲口让湖阳公主滚,这会让她改口留下湖阳,她还要不要面子? 故此,裴氏不做声,却也不反对顾玖强行留下湖阳公主。 湖阳公主却没能冷静下来。 她冲顾玖说道:“本宫生死,与你何干?赶紧放开本宫。” 陈敏在哭,陈律惶惶然,不知所措。 顾玖指着陈家兄妹,“姑母不在乎自己的性命,难道也不在乎他们兄妹的性命吗?陛下震怒,陈家万死难生。姑母信不信,一旦你死了,陈律和陈敏就得给陈家给姑母陪葬。陈家最后的一点血脉,也就葬送在姑母的手中。” 湖阳公主停下挣扎,朝两个孩子看去。 陈敏还是一团孩子气,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显然是吓坏了。 陈律男孩子,半大孩子,哪里经历过这种事情。这会一脸紧张茫然恐惧,不知所措的样子。 湖阳公主身体微微颤抖,显得心中被触动。 可是一想到裴氏的态度,还是裴氏说的那些话,湖阳公主哪里受得了。 她再没脸没皮,好歹也是要面子的人。 她脸上肌肉不受控制的抽搐了几下,突然对顾玖发难,“妖言惑众,蛊惑人心。本宫进宫面见母妃,你却口口声声诅咒本宫不得好死。你是何居心?为何要如此诋毁母妃和父皇?你这人,你的心莫非是黑的吗?” 顾玖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她不再叫湖阳公主姑母,直接反问:“王爷同公子没能出宫,请问公主殿下,是何原因?” 湖阳公主冷哼一声,“本宫哪里知道。” 顾玖嘲讽一笑,“公主殿下一遇事,只知道进宫找淑妃娘娘。难道你就没想过,淑妃娘娘明知道你现在的处境,可以说是无处可去,却依旧将你逐出皇宫,这其中原因,真的那么简单吗? 据我所见,淑妃娘娘最疼公主殿下。偏又在这个时候将公主殿下逐出皇宫,真的是因为恼了公主殿下吗?” 湖阳公主惊疑不定,“你到底想说什么?” 顾玖让开道路,退到路边,“如果公主殿先一意孤行非要进宫,侄儿媳妇也不拦着。王依,放开公主殿下。” 王依听命行事,放开了湖阳公主。 然而,湖阳公主却站在原地没有动。 欧阳芙见状,偷偷松了一口气。 还是大夫人厉害,三言两语,就让湖阳公主迟疑起来。 只需再使上一点力,定能让湖阳公主打消此进宫的想法。 顾玖拿出手绢,走到陈敏跟前,“来,擦擦眼泪。都哭成了小花猫。” 顾玖的动作很温柔,轻轻为陈敏擦拭脸颊。 陈敏渐渐止住了哭泣声。 顾玖笑了笑,轻声问她:“想让你母亲陪在身边吗?” 陈敏重重点头。 顾玖拉着她,面对湖阳公主。 无需言语,只需一眼,陈敏就扑进了湖阳公主的怀里。 “母亲!求母亲不要进宫,我和哥哥会乖乖的,听母亲的话。” 陈敏满眼孺慕之情,巴巴地望着湖阳公主。 湖阳公主回头看着依旧端坐在大堂内的裴氏,目光愤恨。 顾玖走进大堂,躬身一拜,“儿媳拜见母妃。不知湖阳姑母的住处可有安排好?” 裴氏冷哼一声,并不作声。 她是要脸的,她也占着理,所以她绝不可能对湖阳公主服软。 欧阳芙简直是最佳队友,见场面尴尬,她忙说道:“湖阳姑母一家的住处已经安排妥当。一应下人,也都派了过去。” 顾玖点点头,“如此甚好。还要辛苦二弟妹,能否将湖阳姑母一家送回客院安顿,再让厨房做一桌纠缠送过去。” 欧阳芙欣然答应,“好的,我这就安排。” 接着,欧阳芙去请湖阳公主回客院。 湖阳公主提高嗓音,冲大堂内端坐不动的裴氏说道:“这是我王兄的府邸,自小王兄最疼我,对我是有求必应。如今,我住的是王兄的府邸,吃的也是王兄的钱粮,同某人没有任何关系。故此,某人也休想管到本宫头上。” 啪! 裴氏一巴掌拍在桌上。 顾玖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让两方熄了战火,没想到功亏一篑。 裴氏大怒,指着湖阳公主说道:“王爷陷在宫中,不得回府,到底是谁害的?你竟然还有脸大言不惭。若非王爷有吩咐,你以为本王妃会搭理你。” 湖阳公主哇的一声哭起来。 顾玖揉揉眉头,这些人能不能消停点。 “够了,都闭嘴吧!” 顾玖声音不大,却如洪钟大吕,震耳发聩。 人人都不敢置信的看着顾玖。 身为晚辈,身为新妇,她怎么敢?谁给她的胆子。 “老大媳妇,你……”沈侧妃出言提醒顾玖,说话注意分寸。 顾玖叹了一声,“母妃,让不相干的人都出去吧。我有要紧事情禀报。” “何事禀报?你简直放肆,竟然敢出言不逊。”裴氏将一腔怒火发泄在顾玖身上。 顾玖面色平静,“王爷和公子陷在宫中,不能回府,果真是因为陈驸马那些事情吗?据我所知,诸位王爷如今都在宫中,被限制了行动。” 沈侧妃等人一听,纷纷朝裴氏看去。 裴氏神色凝重,挥挥手,“无干人等,统统下去。” 沈侧妃等人纵然不甘,却也不敢忤逆裴氏的命令。 她们起身离去,经过湖阳公主身边的时候,都意味深长地朝她看了眼。 似乎是在笑话她:你是退,还是进?公主的体面还要吗?有种一走了之啊! 湖阳公主咬咬牙,将陈敏交给陈律,让下人带他们兄妹回房,然后径直走进大堂。 她冠冕堂皇地说道:“事关王兄,我也要听。” 裴氏极为嫌弃她。不过因为惦记着顾玖所谓的要紧事,忍了。 顾玖见萧琴儿还坐在位置上没动,她似笑非笑地看着对方。 裴氏留意到顾玖的目光,于是替顾玖说道:“老四媳妇,你先退下。” 萧琴儿张口结舌,灵机一动,说道:“事关父王和大公子,儿媳也想为母妃分忧。” 裴氏板着脸,“分什么忧。先管好你那一亩三分地,别给本王妃添乱就成。” 萧琴儿十分难堪,脸色红了白,白了青。 留下来,只是自取其辱。 她狠狠瞪了眼顾玖,不得已,只能退出去。 大堂内就只剩下裴氏,湖阳公主,顾玖,以及裴氏身边的几个心腹丫鬟。 裴氏问道:“老大媳妇,到底是什么事?” 顾玖微微躬身,言简意赅地说道:“太子中毒,陛下惊疑,故此将诸位王爷全都留在宫里。” 此话一出,裴氏同湖阳公主俱都变了脸色。 “啊!” 湖阳大叫一声,“完了,完了,王兄这回完了。太子中毒,最大的嫌疑,就是诸位王兄。父皇一定会彻查此事。” “你给我闭嘴。” 裴氏怒斥湖阳公主。这会她是心慌意乱,劈头盖脸地问顾玖,“太子中毒,什么时候的事情?本王妃怎么不知道?这些事情,谁告诉你的?有确认过吗?” 顾玖深吸一口气,说道:“今日一早,得知陛下取消了正旦朝拜,我心头不安,于是让人仔细打听。来之前,儿媳终于得知真相。今早,申常侍前往东宫宣旨,发现太子中毒。申常侍即刻将此事禀报陛下知晓。陛下惊疑,故此才会留下诸位王爷。” 裴氏脸色煞白,瘫坐在椅子上。 “太子中毒,陛下多疑,诸位皇子都有嫌疑。然而,不会有任何人站出来认下此事。如此一来,诸位皇子,就得拼运气了。” 湖阳公主着急心乱,“这可怎么办?父皇会不会怀疑王兄?不行,我得进宫一趟,面见母妃。” “你给本王妃站住。” 裴氏脸色铁青,“湖阳,你别忘了出宫时,淑妃娘娘对你说过什么。你这时进宫,你是嫌王爷死得不够快吗?” 湖阳公主咬牙,“嫂嫂,那你说怎么办?难道要眼睁睁等着吗?” 裴氏板着脸,“此事,本王妃自有计较,无需你来操心。你还是操心操心陈驸马和陈家老小吧。他们活着的日子可不多了。” 湖阳公主脸色一变,大哭出声,“嫂嫂是在往我伤口上撒盐啊!我一心替王兄担忧,嫂嫂却落井下石,幸灾乐祸,你还有做嫂嫂的样子吗?” “闭嘴!” 湖阳公主擦干眼泪,“好,今儿我不进宫,我不给王兄母妃添乱。但是嫂嫂记住,等这些事情了结后,我定要进宫面见母妃,如实转述你说的那些话。” “随你便。” 裴氏半点不怵。 她是皇帝亲封的宁王妃,娘家是裴家,哥哥是手握兵权的鲁侯裴仁。 就算是淑妃娘娘,也不会过于苛责她。 湖阳公主去告状,正好,她也想要告状。将湖阳公主所作所为全都告诉淑妃娘娘,请淑妃娘娘好好教训一顿湖阳公主。 非如此,难消她心头只恨。 湖阳公主一口气冲出去。 顾玖不放心,叫住人,叮嘱道:“请湖阳姑母守口如瓶,不要将太子中毒一事说出去。否则陛下问罪,王爷那边又得多添一项罪名。” 湖阳公主第一次拿正眼看着顾玖,“放心,本宫知道轻重。诏儿选你为妻,如今看来,并非他眼光太差。” 顾玖抿着唇,“多谢湖阳姑母。我就不送姑母回房。” 湖阳公主哼了一声,“好生劝劝你那婆母,年龄大了,好歹收敛一下脾气。别面目可憎的样子。” 顾玖失笑,真不知道是谁面目可憎。 莫非湖阳公主认为她自己很和善吗? 将人送走,顾玖回到大堂。 裴氏长吁短叹,忧心忡忡。 天子惊疑,是那么好应付的吗? 天子一旦怀疑一个人,那么这个人离死也就不远了、 虽说身为皇子,不太可能被天子赐死。却可能被贬为庶人,圈禁一辈子。 想想那样的生活,就让人不寒而栗。 她看着顾玖,“这回你做得很好。幸亏及时拦住了湖阳公主,没让她进宫。” 湖阳那个莽撞的人,进了宫,不知道会闯出什么祸事来。 顾玖说道:“都是儿媳应该做的。” 顿了顿,她提议道:“母妃要不要派人到鲁侯府问问?” 有时候,这些朝臣的消息,比王府更为灵通。 天子防备皇子,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 反倒是对有功之臣,天子又大方又和善。 对比皇子们的待遇,动辄就被天子打骂,朝臣们不要太幸福。 如此看来,天子真的很精分。 裴氏暗暗点点头,“本王妃这就派人回鲁侯府。” 婆媳二人,第一次在某件事情上达成了一致。 即便天子特意下令封锁消息,然后消息还是跟长了翅膀一样,从东宫,从皇宫,飞到了京城各大王公贵族的家里。 一时间,京城文武百官,个个神色凝重,如临大敌。 就连京城三大营,罕见地在过年期间集结,以防京城有变。 以往会在过年期间,大肆饮宴的文武百官,不约而同地取消了宴请。 大家都安安静静的,一边为可能到来的变故做准备,一边将头颅埋下来,不想引起陛下的任何关注。 这个时候,谁要是引起陛下的关注,那么离死已经不远了。 傍晚,金吾卫再一次上门。 这一回,他们直接抓走了碧玺数位内侍黄门,直接下诏狱审问。 王府大门,也多了几十位金吾卫守门,限制王府众人进出。 面对这一些列的变故,裴氏大惊失色,又急又忧,一下子就昏了过去。 第249章 抓人 顾府。 顾大人在屋里走来走去,神情凝重。 谢氏阴阳怪气地说道:“我早就想到会有这一天,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当初顾玖这孩子指婚给公子诏,人人都在庆贺,我当时就说小心给家里招祸。果不其然。她才过门几天,王府竟然被金吾卫给围了。” “你少说两句。” 顾大人不耐烦地冲谢氏吼了一声。 谢氏看着顾大人,“老爷,你可得尽快拿定主意。我们顾府可不能被王府牵连。” 顾大人紧皱眉头,烦躁得很。 顾珽哼哼两声,表达不满。 不过他没有和谢氏直接对着干,因为他不善打嘴仗,肯定不是谢氏的对手。 顾琤蹙眉,“母亲,此事没你想的那么严重。” 谢氏恼怒,顾琤如今和她离心离德,一味的替顾玖说话,真是不知好歹。 她说道:“王府都被金吾卫围了,这可是你亲眼看到的,怎么能说不严重。六郎,你可不能胡说八道,误导你父亲。” 顾琤对顾大人说道:“父亲,儿子今日去了王府,王府一切如常。这回金吾卫围住宁王府,也不是孤列。其他王府,也有金吾卫守在门口守着防止人进出。儿子想,这次的事情肯定是有惊无险,很快就会过去。” 顾大人嗯了一声,不置可否。 谢氏则问道:“顾玖明日要回来吗?” 顾琤点头,“二妹妹说得很肯定,明日她一定回来。” 谢氏嗤笑一声,“我看她明日是回不来的。王府已经被围,她连王府都出不了,又怎么能回来。” 顾大人暗自叹息一声,“这个时候回不回来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王爷那里到底有多严重,会不会牵连到我们顾府?” 顾珽说道:“当然不会牵连我们顾府。妹妹是新妇,即便王府出事,也算不到妹妹头上,更不会算到顾府头上。” 顾珽的语气很肯定,他似乎很放心顾玖。 谢氏目光阴沉沉的,“三郎,你莫要说大话。别管她是不是新妇,如今她都是王府的人。正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断然没有独独她列外的可能。” “都别说了。” 顾大人终于拿定了主意。 他说道:“此事先观望两天再说。” 谢氏有点不甘心,“老爷,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顾大人摆手,“别说些有的没的。王府刚出事,事情还没定论,我就急着和王府撇清关系,那我在世人眼里,岂不是成了奸佞小人。等到事情有了结果,再和王府撇清关系也不迟。” “可是,万一……” “没有万一。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 顾大人一锤定音,甩袖离去。 顾珽也跟着离去。 大厅内,只剩下谢氏同顾琤母子。 谢氏恼怒不已,“真不知老爷怎么想的。明摆着的事情,却拖着不肯下定决心。” 顾琤皱眉,“母亲,话不是这么说。如果王爷最后平安无事,该当如何?” 谢氏却说道:“我赌王爷这次肯定得出事。你们都瞧着吧,迟早会后悔。” 顾琤摇摇头,没办法谈下去,干脆告辞。 王府。 王妃裴氏晕倒,顾玖急忙命令下人,将王妃抬回春和堂。同时命人出宫延请太医。 守在王府大门口的金吾卫,倒也没为难,放人出府延请太医。 问讯赶到春和堂的众人,全都是一张忧心忡忡的面孔。 王爷陷在宫里,王妃昏迷不醒,这可如何是好。 大家仿佛是失去了主心骨,皆惶惶然不可终日。 顾玖端坐在床榻边。 衣袖掩盖下,她正在悄悄替王妃裴氏诊脉。 郁结于心,屡受刺激,怒极攻心,于是昏了过去。 裴氏这种情况,需要静心调养。 然而王府多事之秋,堂堂王妃哪里能够静心。不被接连而来的坏消息影响就算是不错的。 顾玖收回手,看着焦急,担心,无措的众人,说道:“王妃娘娘怒极攻心,暂时昏过去,想来应该没有什么大碍。大家无需太过担心。” “你怎么知道母妃的身体没有大碍?你是大夫吗?”萧琴儿站出来怼顾玖。 顾玖挑眉,她和萧琴儿天生不对付。这里面有刘诏刘议兄弟不和的原因,最主要还是利益之争,权柄之争。 偌大的王府,只能有一个当家人。 王妃之下,到底是她萧琴儿为尊,还是顾玖,必须得争一争。 谁握住了王府权柄,谁就握住了王府的财政。 权柄,既是利益。 二人立场不同,注定无法和平共处。 总有一个人,得臣服在另外一个人脚下。 不是她萧琴儿,就是顾玖。 所以只要有机会,萧琴儿总要出头,找一找顾玖的麻烦。 不一定会有用,甚至有可能被反杀。 但是若不做出这样的姿态,王府众人还以为她已臣服顾玖,以顾玖为尊。 所以,即便明知道小小争执没什么作用,也必须去争一争。 这就像是办公室斗争。 不是每一次的争斗,都事关利益,很多时候纯粹是因为立场,因为看对方不顺眼。 损人不利己的事情,不少人都干过,不奇怪。 顾玖反问萧琴儿,“四弟妹是盼着王妃娘娘病重不起吗?” 萧琴儿恼怒,“你别曲解我的意思。你不是大夫,你怎么判断母妃身体没有大碍?万一母妃身体有恙,耽误了病情,你付得起责吗?” 顾玖冷冷一笑,“你们来之前,我已经命人去请太医。太医很快就会到,无论如何也不会耽误王妃娘娘的病情。四弟妹,下次给我定罪之前,好歹将情况了解清楚。否则,丢人现眼的人就是你。” 话音一落,门口丫鬟禀报,说是太医来了。 李太医见到满屋子的人,不由得皱起眉头。 “人多,屋里透不过气来,影响王妃娘娘的身体。都出去吧,别挤在屋里。” 顾玖点点头,“那就麻烦李太医。” 说罢,顾玖带头出了卧房。 其余人等,也都跟着出去。 大家在偏厅等候消息,每个人都是满腹心事。 欧阳芙绞着手绢,悄声问顾玖,“大嫂,母妃不会有事吧。” 顾玖说道:“放心。母妃会平安无事。” “那宫里面,王爷和大公子会如何?” 顾玖盯着欧阳芙,“我不知。” 欧阳芙低头,眼中难掩失望之色。 她还以为顾玖会知道些什么,指望着从顾玖这里打听点消息。 片刻之后,李太医从卧房出来。 众人涌上去,纷纷问道:“王妃怎么样?要紧吗?” 李太医轻咳一声,打断众人的问话。 等大家安静下来,他才说道:“王妃怒极攻心,因此昏迷。老夫已经为王妃扎了针,人已经醒了,身体没有大碍。不过需要静养,不可打扰。另外,老夫会再开一张药方,每日按方服药。” “王妃的身体果真没有大碍?” “那是自然。” 众人庆幸。 庆幸之余,不由得朝顾玖看去。 没想到还真让顾玖给说中了。王妃的身体,果然无大碍。 王妃身边的秦嬷嬷来请,“王妃请大夫人进去说话。其他人都回吧。” 沈侧妃问道:“王妃连我们也不见吗?” 秦嬷嬷点头,“王妃身子虚,精力有限,大家还需体谅。” “那我呢?我想替母妃分忧。”萧琴儿问道。 秦嬷嬷摇头,“王妃没说要见四夫人。” 萧琴儿脸色一变,咬着唇,目光猛地朝顾玖看去。 顾玖无动于衷,随秦嬷嬷走进卧房。 王妃裴氏为何要见她,她心知肚明。 裴氏已经坐起来,就靠在床头。 她朝顾玖招手,示意顾玖坐在床前圆凳上,靠近一点,方便说话。 顾玖从善如流,关心问道:“母妃身体好些了吗?” 裴氏脸色苍白,一副虚弱无神的模样,“也就这样吧。金吾卫上门抓人,是不是意味着王爷他凶多吉少?” 顾玖摇头,“并不是这样。” 裴氏死死地盯着顾玖。 顾玖压低嗓音,说道:“金吾卫上门抓人,只能证明一点,他们在王爷和公子身上,什么有用的线索都没问出来。由此推测,金吾卫在其他王爷那里,也没问出有用的东西。” “但是金吾卫抓了人,将人下了诏狱。那些内侍黄门,能扛住大刑吗?一旦说了对王爷不利的话,如何是好?” 裴氏焦急慌张,双手紧紧地抓着锦被,青筋突起。 顾玖安抚道:“即便那些内侍黄门扛不住大刑从而招供,母妃难道认为,他们能说出多少不利于王爷的事实? 王爷荒唐,世人皆知。那些黄门内侍,能招供的无非就是喝酒,赌钱,抢女人诸如此类。 真正同太子中毒相关的事情,那些人说得出一件吗?还是说,母妃认为太子被人下毒,是王爷所为?” 裴氏厉声否认,“王爷同太子中毒的事情当然没有关系。本王妃担心的是有人扛不住大刑,为了脱身,会胡说八道。” 顾玖摇摇头,“母妃的担心是多余的。据我所知,那位给太子下毒的宫人,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在东宫侍候。也就是说,那人在东宫起码潜伏了十年以上。 而王爷身边的那些小黄门,都是八年前才来到王府。两位内侍,虽然是王爷身边的老人,却只负责王爷起居饮食,所知有限。” 在顾玖看来,如果真的是宁王对太子下毒,那么宁王一定是经过深思熟虑,才会采取行动。并且在行动之初,就已经剪掉了尾巴,销毁了所有证据。 所以,无论金吾卫怎么查,也不可能从死人身上问出真相。 只要宁王咬定说冤枉,金吾卫也不敢对堂堂亲王动刑。 除非天子不问证据,只凭怀疑就给宁王定罪。 这样想来,宁王归来,是迟早的事情。 只是苦了刘诏。 宁王私下里许多事情,其实都是刘诏经手。 刘诏身边的人,嘴严吗? 裴氏依旧忧心忡忡,“前往鲁侯府的人还没回来吗?” 顾玖摇头,“不曾回来。极有可能是被金吾卫挡在了门外,不得其门而入。” 裴氏眉头紧皱,“这可如何是好?” “母妃勿忧,父王一定平安归来。”顾玖声音温柔,带着安抚人心的作用。 裴氏猛地抓住顾玖的手腕。 顾玖感觉生痛,却又不好甩掉裴氏的手。 裴氏死死地盯着顾玖,“王爷真的能平安归来?你没骗本王妃?” 顾玖重重点头,“儿媳不敢欺瞒母妃。” 裴氏松了一口气,“能平安回来就好。本王妃确信,太子中毒一事,同王爷没有任何关系。说王爷懂吃喝玩乐,这话没有错。说王爷数十年前就在筹谋,安插探子在东宫,伺机对太子下毒,那绝不可能。王爷没那本事。” 顾玖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宁王若是知道裴氏如此看轻他,不知会感到得意,还是感到心塞。 宁王真如裴氏所言,并无智谋吗? 顾玖缓缓摇头,她不认同裴氏的话。 宁王年纪轻轻,就知道睡兴庆宫宫女自污,拉低天子对他的标准,单是这件事就能看出,宁王不缺智谋,不缺勇气。 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类似这种冒着被贬斥的自污办法,一般人可没有勇气尝试。 顾玖说道:“既然太子中毒,不是王爷做的,那么陛下迟早会放了王爷。” 裴氏连连点头,“你说的对,王爷迟早会回来。” 丫鬟点了安神香。 裴氏精神不济,很快睡了过去。 顾玖起身,放轻脚步,悄声离开。 她没想到,欧阳芙就站在屋檐下,等着她。 “大嫂,母妃没事了吧。” 顾玖点头,“母妃无事,已经睡下。二弟妹怎么没回房?” 欧阳芙满是担忧之色,“我不放心,想留下来照顾母妃。” “二弟妹有心了。不过母妃身边有丫鬟嬷嬷们照顾。二弟妹累了两天,还是早点回房歇息吧。” “大嫂呢?” “我也要回房歇息。” “明日初二,大嫂要回娘家吗?” 顾玖说道:“我倒是想回娘家,就担心守在门口的金吾卫不肯让我出府。” 欧阳芙神色憔悴,“大嫂,如今这情况,如何是好?” 顾玖望着夜空,良久后才说道,“这话,二弟妹应该问二公子才对。我一个内宅女人,不懂朝堂大局,甚至连宫里的规矩都没摸透。” “大嫂何必自谦。” 顾玖笑了笑,“二弟妹,恕我不奉陪。累了一天,我先回房歇息。告辞!” 顾玖走得干脆利落,没给欧阳芙追问的机会。 欧阳芙跺跺脚,无奈之下,也只能先回房。 顾玖很累,却没有半点睡意。 她洗漱完毕,靠在小书房软塌上,闭目养神。 片刻,她猛地睁开眼睛,“去,将邓内侍叫来。” 青梅领命而去。 邓存礼被请到小书房,“老奴给夫人请安。” “免礼,坐下说话吧、” 顿了顿,顾玖开门见山地问道:“邓内侍在宫里当差几十载,以你看,太子中毒一案,陛下最后会如此处置?” 邓存礼斟酌了一番,“有两种可能。” “愿闻其详。” “第一种可能,查到真凶,直接处死,同时再次清洗皇宫大内。太子殿下也能因此得到喘息之机。 第二种可能,没有真凶,此案成为无头悬案。然而陛下多疑,定会严惩所有皇子。罚俸是轻的,甚至有可能直接撸掉诸位王爷的爵位。太子则成为靶子,离着被废也就不远了。” 顾玖暗暗点头,“那你认为,哪一种可能性更高?” 邓存礼说道:“这个问题,想必夫人已经有了答案。” 顾玖笑了笑,说道:“我的答案是没有真凶。” “正是如此。这个案件不可能有真凶。” 宫廷,文官,武将,三方博弈。 宫廷私下里,已经同武将联络,他们不会允许此案出现真凶,给太子殿下一个交代。 那帮人,花费了近十年时间,终于让天子身边,无一人替太子说话。 一百步已经走了九十步,决不能在最后十步功亏一篑。 就算要死成千上万的人,他们也不惜将太子拉下来。 第250章 关押 正月十六,新年第一次大朝会。 天子在这一天的大朝会上,下了两道分量极重的圣旨。 第一道圣旨,诛陈氏三族,陈驸马作为首犯,腰斩弃市。 第二道圣旨,湖阳公主由公主爵降为郡主,罚爵禄三年。 两道圣旨一出,百官默然。 陈驸马私铸钱币,盗墓。陈氏一族,皆是同案犯。只是诛三族,未免太过严苛。 而且陈驸马还是天子的女婿,对待女婿都是腰斩弃市,那对待其他人,莫非要五马分尸吗? 百官心惊。 更让众人震惊的是,湖阳公主贵为天子的亲女儿,竟然也没能逃脱惩处。 降爵,罚俸,以天子吝啬赐封皇室宗亲的性子,除非新皇登基,湖阳公主的爵位,在天子活着的时候都休想回到公主爵。 两道旨意,让百官胆寒。 天子是越来越严苛,越来越暴躁了。 而且,天子也等不及秋后处斩。 旨意下达第三天,东郊菜市场,人山人海。 这一天,陈家上下百口人,将在这里被处斩。 许多人乔装来到东郊菜市场观刑。 顾玖哪都没去。 天气难得暖和,太阳也出来了。 她坐在书桌前,写下一篇心情随笔。 丝丝寒风,从窗户吹进来,吹起了书页,也吹去了顾玖眉间的愁绪。 小翠从外面回来,脸色惨白。 黄门白仲说着:“说了让你别看,你还看。” 小翠挥手,不耐烦同白仲说话。 顾玖停下笔,问道:“怎么啦?你和白仲一起出门,热闹看完了?” 小翠脸色难看,“夫人,陈家好惨。” 小翠今日一早,就随白仲出门观刑。没想到受了刺激,浑身上下,里里外外,难受得要命。 “最先行刑的人是陈驸马,陛下判他腰斩弃市。本该让他死的痛快,却不想行刑的刀斧手,手钝,刀也钝,砍了三次才砍断腰身。 陈驸马第一时间没有死,他拖着半截身体往前爬了三步。 他望着西边,望着公主府的方向,最后不甘心的咽下最后一口气。” “陈家其他人,倒是死得干脆,男子斩首,女子赐毒药。只是可怜了孩子,最小的不满两岁,也被……” 小翠无法继续说下去,今日观陈驸马腰斩的场面,将给她留下一辈子的阴影。 太恐怖了! 太血腥,太残酷。 “这还是驸马,都是这个下场。换做一般官员,真不敢想象会有什么后果。” 顾玖听完,脸色也不太好看。 她让小翠下去休息几天,好好调整调整。尽量别去想那个血腥的场面。 之后,她将白仲叫到身边,“看到了什么?” 白仲躬身说道:“监刑官是刑部侍郎同少府狱丞。其他几位驸马都乔装打扮,出现在刑场。湖阳郡主府的家令大人,也在刑场,说是要替陈家人收尸。另有一些官吏,也在观刑。” 顾玖点点头,问道:“陛下有派内侍观刑吗?” 白仲摇头,“宫中不曾有人出现在东郊菜市场。” 顾玖叹息一声,起身,“随我去见湖阳郡主。” 原先的湖阳公主府,变成了湖阳郡主府。金吾卫也已经撤走。 然而,湖阳郡主并没有搬回去,她依旧住在王府。 顾玖带着人来到客院。 湖阳郡主身穿朝服,端坐在主位上。 她的两个孩子,脸上都挂着泪痕,眼中满是恐惧之色。 当顾玖走进来的时候,湖阳郡主僵硬的面部总算有了反应。 她张张嘴,轻声问道:“行刑结束了吗?” 顾玖点头,“已经结束了。” “他,他真的被腰斩弃市?” “是,陈驸马被腰斩弃市,三日后方能替他收殓尸体。” “死得的时候痛苦吗?” 湖阳郡主眼巴巴地望着顾玖,她的双目中,这一刻饱含了太多的情绪,是悔,还是恨? 顾玖迟疑了片刻,语气略显沉重地说道:“他死不瞑目。” 湖阳郡主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是本宫害了他,都是本宫的错。为何死的人不是我?” 湖阳郡主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陈敏和陈律兄妹二人,也跟着哭了起来。 兄妹二人半大不大,自小锦衣玉食。自从经历了这一连串的变故,兄妹二人短短时间,迅速成长起来,比过去懂事许多。 即便他们在痛哭,却也没有说一句怨恨的话。 按律,他们兄妹二人也在诛三族的里面,也该死的。 就跟那位还不满两岁的小堂弟一样,还来不及看清楚这个世界,就要死于刀斧手之下。 却因为他们的母亲是公主,外祖父是天子,才得以保全性命。 顾玖叹息一声,“请姑母节哀。” 湖阳郡主哭得不能自已,“本宫没想到,会是这么后果。没想到,父皇会如此狠心。” 顾玖面无表情,听着湖阳郡主的哭诉。 她是在抱怨,也是在寻求安慰。 她心里头也是怕的。 第一次切身体会到皇权的冷酷,使得她浑身战栗。 这些天,她活得战战兢兢,她是多么怕有朝一日,她也会得到一杯毒酒。 顾玖叮嘱下人,好生照顾他们母子三人,就离开了客院。 天空碧蓝如洗,心情却满是阴霾。 青梅说道:“夫人不要多想,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顾玖摇摇头。 王爷和刘诏,现在身在何处,她都不知道。 太子中毒一案,扑朔迷离。 少府狱丞,查案之际,不忘将这潭水搅得越来越浑浊。 真不知道,太子中毒一案,到底会牵连到多少人。 不过还是有好消息。 王府门口的金吾卫,一早就撤走了。 王府诸人,不再被限制出入。 走在府中,王府气氛怪异得很。 大家一方面小心翼翼,惶惶然。一边又因为陈驸马被腰斩弃市而兴奋不已,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见到顾玖到来,又都作鸟兽散。 青梅说道:“这些人太不像话了,什么话都敢说。” 顾玖说道:“别理会那些人。随我去春和堂看看。” 王府始终还是裴氏当家。 只是裴氏最近无心理事。 整个新年期间,一直凄风苦雨,心情抑郁,吃了好长时间的药。 顾玖来到春和堂的时候,萧琴儿和欧阳芙正在裴氏跟前尽孝。 裴氏歪躺在软塌上,没什么精神。 “儿媳给母妃请安,母妃今日可有好点?” 裴氏先是嗯了一声,“你有心了,坐下说话吧。” 顾玖点点头,在案几前席地而坐。 裴氏开门见山的问道:“派人去看了吗?” 顾玖点点头,“去了。行刑完毕,郡主府家令正带着人替陈家人收尸。” 裴氏叹了一声,“陈驸马死得真惨。” 腰斩弃市,还要暴尸三日,这也算是本朝最严重的刑罚吧。 “好在一切都结束了。” 厅里气氛陡变,落针可闻。 萧琴儿一脸无辜,又茫然。她不安地说道:“我说错什么了吗?” 顾玖漠然地说道:“王爷和公子的安危,难道四弟妹忘了吗?” 萧琴儿望着裴氏,“母妃,我说的是陈家的案子,绝无别的想法。” 裴氏摆摆手,“行了,你不用说,本王妃都知道。” 说完,裴氏又叹息了一声。 从最开始的焦急,不安,到现在的平静,裴氏也有一番心路历程。 顾玖想着,或许她该做点什么,不能让刘诏不明不白地陷入太子中毒一案中。 只是,要怎么做,分寸实在是不好拿捏。 天子性子多疑,脾气暴躁,动辄就要杀人。 她要是站出来,极有可能人没救到,反而将自己搭进去。 “娘娘,王爷回来了。” 恰在此时,下人禀报,说宁王回来了。 裴氏猛地坐起来,“你说什么?王爷果真回来了?” 下人肯定地说道:“王爷真的回来了,已经进了大门。” 裴氏急忙起身,朝外面走去。 顾玖落在后面,叫住那个报信的下人,“大公子回来了吗?” 下人摇头,“没见到大公子。” 顾玖蹙眉,急忙跟上裴氏,出去见宁王。 宁王果真回来了。 气色还好,也没见瘦,显然这段日子宁王并没有受苦。 “王爷!” 裴氏一见到宁王,就哭了出来。 王爷亲手扶起裴氏,“哭什么,本王不是回来了吗?” 裴氏泪如雨下,目光深情地望着宁王,“王爷受苦了。” 宁王混不在意地说道:“没受什么苦,只是不得自由。好在终于回来了,还是王府舒坦。” 宁王拉着裴氏,在主位上坐下。 沈侧妃等人听闻宁王归来,纷纷赶到碧玺。 一时间,大厅内,全是宁王和他妻妾之间,如何哭诉,如何安抚诸如此类。 顾玖轻咳一声,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 顾玖开门见山,直接问道:“父王,公子人呢?他为何没和父王一起回来?” “他啊……” 宁王神色有些黯然,“他替本王受过,如今被关在宗正寺内。” 裴氏顿时紧张起来,“怎么回事?王爷回来了,为何诏儿还会被关起来?太子一事,不可能同诏儿有关。陛下怎能如此糊涂。” “慎言!” 宁王罕见地提醒裴氏小心说话。 裴氏脸色苍白,脸上的肌肉抖了抖,“王爷,你是不是还瞒着什么事?你告诉我,诏儿为何会被关起来?” 宁王紧蹙眉头,“他被关起来,自有被关起来的道理,你不要多问。” 裴氏难堪,却真的没有多问。 顾玖不肯接受这种含糊的回答。 “父王,关押大公子,是陛下的意思吗?” 宁王点头,“自然是老头子的意思。” 顾玖又问道:“是因为陈驸马一案,还是因为太子中毒一案?” 宁王盯着顾玖,“你消息倒是灵通。” 顾玖面无表情,“还请父王实言相告。” 宁王敷衍道:“都有。” 顾玖蹙眉,“这么说,大公子是在替父王顶罪吗?” “放肆!你怎么说话的。”宁王不悦,罕见地呵斥了顾玖。 顾玖板着脸,“儿媳还是新妇,儿媳不欲做寡妇,所以还请父王据实相告。” 宁王哼了一声,“你放心,诏儿好歹是皇孙,死不了,不会让你做寡妇。你就安心留在府里,耐心等待诏儿回来。” “请问父王,大公子何时能归来?” 宁王龇牙,这个问题让他怎么回答。 他只能说道:“不知。” 顾玖脸上阴云密布,“请问父王,除了公子外,还有谁被关押?” 宁王说道:“还有十三皇子,十五皇子。” “这么说来,皇孙只有公子一人?” “正是。” 顾玖冷冷一笑,“儿媳常听人说,陛下对皇孙都极为慈爱,几乎不会对皇孙过多苛责。大公子身为皇孙却被关押,着实蹊跷。仔细想想,莫非果真是在替父王顶罪?” 宁王死死地盯着顾玖,“大郎媳妇,说话可要考虑后果。” 顾玖低头一笑。 她想起二舅舅的提醒。 二舅舅提醒她,身在王府,千万别得罪宁王。 宁王此人,对自己狠,对别人更狠。 得罪了王妃,了不起难受一阵子。惹怒了宁王,却有可能丢掉性命。 那个暴毙的吴美人,可是活生生的例子。 顾玖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于是不做纠缠。 她微微躬身,“父王好生歇息,儿媳就此告退。” 说完,顾玖带着人,径直离去。 无一人阻拦。 宁王也没出声。 他只是微微眯起眼睛,眼神复杂地看着顾玖的背影。 大厅内,诡异的安静。 裴氏看着宁王,“王爷,诏儿不会有事吧?” 宁王怒道:“能有什么事?莫非你也在怀疑本王?” 裴氏认怂,“妾身并没有怀疑王爷。” 宁王冷哼一声,“此事休要再提。” 说完,他甩袖离去。 顾玖阴沉着一张脸,回到东院。 青梅和方嬷嬷一起劝她。 “夫人别生气了。生气伤肝。” “幸好夫人及时离开。奴婢瞧着,夫人若是继续步步紧逼,王爷当场就要治夫人的罪。” 顾玖冷着一张脸,“王爷当然可以治我的罪。他是亲王,又是公爹,无论哪个身份,都能让我吃不了兜着走。理智做法,避其锋芒,所以本夫人才会果断离开。去,将侍琴,侍棋她们都叫来。本夫人有话问她们。” 没一会,八个大丫鬟被叫到上房。 顾玖心中虽然恼怒宁王,但是她没有被愤怒冲昏头脑。反而非常理智的安排起各项事务。 她的目光从每个人的脸上扫过,然后说道:“想必你们都听说了,王爷归来,然而公子却没回来。 王爷说,公子目前被关在宗正寺,此事是陛下亲自下令。 公子会被关多久,谁都说不清。有可能会被关押三五个月,也有可能是三五年,甚至是十年八年。 本夫人问你们,谁愿意去宗正寺伺候公子?” 八个大丫鬟面面相觑,脸色都变了。 侍琴小心翼翼地问道:“夫人,公子真的被关起来了吗?” 顾玖面容严肃,“如此大的事情,本夫人岂能和你们开玩笑。想去伺候公子的,说一声。明儿一早,本夫人就派人送你们过去。” 八个丫鬟俱都低着头,无人说话。 顾玖嗤笑一声,“看来你们都不愿意去宗正寺伺候公子。” “请夫人见谅,宗正寺那地方,或许小厮内侍更适合。” 找什么借口,不想去就是不想去。 身为丫鬟,却个个拈轻怕重,比普通官宦人家的小姐还要体面。 也不想想,这份体面究竟是谁给的。 果然王府锦衣玉食的生活,让几个丫鬟都忘了本分。 顾玖嘲讽一笑。 刘诏也是失败,一朝落难,身边丫鬟竟无一人愿意前往伺候。 顾玖并没有趁机发难,她吩咐道:“将公子的被褥,衣服都准备好,明儿会有人带过去。你们都退下吧。” “谢夫人。” 几个丫鬟鱼贯退出。 “呸!” 青梅鄙视道:“一个个都不是好东西,公子落难,她们竟然不去伺候。夫人也太仁慈了,怎么能轻易放过她们。” 顾玖说道:“现在不是计较这些事情的时候。多准备几套书籍,笔墨纸砚,公子常用的器具,明日一早随我去宗正寺走一趟。” 第251章 不愿意 一大早,数辆马车从侧门出了王府。 无人敢阻拦。 马车一路向西,朝京城最西边的宗正寺赶去。 宗正寺,一处破旧的院落。少府用作关押皇室宗亲的牢狱。 原本这里不叫宗正寺,叫做无量寺。 后来此寺收归少府,少府见地方偏僻阴暗,是关押人的好去处。 于是将寺庙改了改,专门用做关押皇室宗亲的牢狱。 多年过去,无人记得无量寺,但是提起宗正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越往西边走,越是荒凉。 因为宗正寺的存在,周围的住户逐渐搬迁离去。以至于这一片越发显得偏僻阴森。 到了宗正寺,有官吏出来。 邓存礼上前,同官吏打交道。 顾玖也下了马车,任由官吏打望。 官吏验证了身份,指着后面几辆马车,问道:“那上面都是什么?” 邓存礼忙说道:“是被褥,衣服,书籍,笔墨纸砚等物。” 官吏说道:“按律,本官得对一应物件进行检查。” “应该的,应该的。” 说完,邓存礼将一个荷包放入官吏手中。 官吏捏捏分量,满意地笑了笑。 他带着几个小吏,随意地检查了一下马车,然后说道:“行了,东西都可以带进去。不过除了夫人外,最多只能带四个人进去。” 邓存礼望着顾玖。 顾玖点了小厮洗笔,洗墨的名字,“你们二人随本夫人进去。” 然后,顾玖又点了青梅的名字。 加上邓存礼,刚好凑足四人。 四人提着众多的行李,跟随顾玖走进宗正寺。 一道门,隔开了阶下囚和自由身。 一道门,门外艳阳高照,门内阴冷可怖。 官吏带路,带着他们五人穿过长长的回廊,来到一处小院,“诏夫人,公子诏就关押在里面。请自行进去。” 顾玖颔首,“多谢!” 邓存礼又给了一个荷包。 荷包里面装着一张百两银票。 官吏拿着荷包,满意离去。 顾玖推门进入。 破旧的院门,发出刺耳的嘎吱声。仿若风烛残年的老人,又像是这阴森的宗正寺。 那一声声嘎吱声,敲打在心头,就像是一把钝刀子,割着心头的肉。 伴随着刺耳的嘎吱声,是阵阵琴音。 琴音悠扬,平和。 顾玖驻足细听。弹琴人的心境,犹如这琴声,平和如小溪河流,仿若无欲无求。 顾玖突然笑了起来,“走吧,我们进去看望公子。” 这是一座极小的院落。 两间主屋,两间厢房,院子里有一颗老槐树,还有一口井。 屋檐下,正烧着炉子,炉子上面放着水壶。 顾玖打量小院,刘诏这辈子,可曾住过如此简陋狭小的院落? 此时,琴音戛然而止。 正屋房门推开,林书平从里面走出来。 当他见到顾玖的时候,明显愣了愣。 “夫人!公子,是夫人来了。” 林书平激动地叫起来。 阳光穿过房门,映照在那人的脸上。那人端坐在案几前,周身上下仿若闪烁着金色光芒。 顾玖眯起眼睛,似是想要看得更清楚。 这一刻,刘诏笑了。 他以笑容迎接,也是邀请。 顾玖一步一步,缓缓前行。 短暂的距离,总有走完的一刻。 她来到刘诏身边,席地而坐,与刘诏面对面。 “你来了!” “我来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刘诏身穿黑色深衣,显得脸色苍白,仿若病弱公子。 然后顾玖知道,在他病弱的外表下,是一具强壮的身体。 他只是脸看起来病弱,身体可是半点不弱。 刘诏的笑容还挂在脸上,笑得纯粹,温柔,像是一个多情的公子,看着他最深爱的女人。 然而顾玖总乐意担当煞风景的角色。 “身陷囹圄,你还笑得出来?就不怕被关个十年八年?不怕本夫人休了你?” 刘诏的笑容绷不住了,嘴角抽了抽,“你还想休了本公子?谁给你的胆子?” 顾玖答非所问,“陛下最喜诸位皇孙,从不忍心苛责。为何这次,偏偏你被关入宗正寺?莫非陛下对你生厌?” 刘诏盯着顾玖,“本公子被关不要紧。你先告诉本公子,谁给你的胆子要休了本公子?” 顾玖朝他翻了个白眼,“无需任何人给我胆子。你若是真让我守十年八年活寡,我定休了你。” 在王府守十年八年活寡,那日子,那酸爽,顾玖说不定会被逼疯,直接先弄死几个人。人不知鬼不觉。 刘诏一把握住顾玖的手,很用力。 顾玖吃痛,“你总是弄痛我。” 刘诏松了力道,却没有放手。 他掷地有声地说道:“你休想甩开本公子。你生是本公子的人,死也是本公子的鬼。” 顾玖就问道:“那你何时离开这里?别告诉我需要三五年?” 刘诏促狭一笑,调侃道:“你是忍受不了寂寞吗?” “我是忍受不了无人替我撑腰的日子。” 刘诏哈哈一笑。 门外,林书平听着笑声,也跟着笑了起来。 这么多天,公子总算是笑了。 可喜可贺。 可见,还是夫人有办法。 顾玖的坦诚,让刘诏很高兴。 他说道:“放心,本公子这辈子都会替你撑腰。最多半年一载,我就能出去。” 顾玖蹙眉,“要这么长时间?” “这已经很快了,你可不能太过苛责我。” 顾玖想了想,问道:“陛下为什么将你关在这里?莫非你是替王爷顶罪?” 刘诏目光炙热,紧盯着顾玖看。 顾玖擦擦脸颊,“为何总盯着我看?” “因为你好看。” “不要顾左而言他,回答我的问题。” 顾玖对刘诏是一脸的嫌弃。 刘诏问道:“知道太子中毒的事情吗?” 顾玖点头,“听说了此事。你被关押在这里,是因为太子中毒?难不成东宫的间谍,是你派的?” 刘诏摇头,“你只需要知道,我被关押在这里,是为了保全王府。” 顾玖明显不接受他这个说法。 “真的是你下的毒?” 顾玖怎么也不相信。 十年前,刘诏才多大?哪有本事往东宫安插探子,还朝太子下毒。 刘诏沉默片刻,“皇祖父不需要知道是谁对太子下毒,他只是需要一个借口,一个理由。” 顾玖先是不解,紧接着恍然大悟。 果然就如她和邓存礼想的那样,宫廷不需要真凶。 谁在东宫下毒不重要。 重要的是,有这么一件事发生。这件事让天子变得越发多疑,越发暴躁。 陈驸马被判腰斩弃市,未尝不是天子被太子中毒一事影响。 太子中毒,看似太子无辜。可是真的是这样吗? 以陛下多疑的性子,他真的不会怀疑太子吗? 谁都知道这个时候,东宫危若累卵。 东宫不愿束手就擒,完全可以自导自演一出太子中毒的戏码,拖延时间。 这种可能性太大了。 以天子多疑的性格,当刘诏被关入宗正寺的时候,他就会将目光对准东宫。 一旦东宫被天子盯上,东宫离着完蛋也就不远了。 如果她是太子妃,她会怎么做? 束手就擒? 破釜沉舟? 还是主动示弱,上本请求废太子? 顾玖神色凝重,“你被关押在这里,真的和王爷没关系?” 刘诏答非所问,“替陈驸马了结私铸钱币的事情,在初二那天,我就主动对皇祖父坦白。皇祖父将我关押在这里,是惩戒,是警告,也是为了震慑他人。 于我而言,这是一次难得的历练,我需要一个无人打扰的环境思考。而且,因为我的坦白,皇祖父也就不会深究父王,王府因此得以保全。” 顾玖猜想了许多可能,唯独没想到,刘诏竟然主动坦白,甘愿被关进宗正寺。 她揉揉眉心,“昨日王爷回王府,我步步紧逼,质问他为何你没有回来。我看王爷的脸色,似有愧疚。可见,从一开始,他就打算好了,要将你丢出来。” 刘诏沉默。 顾玖正色道:“你或许认为我是在离间你们父子的感情。但是事关生死,即便你不高兴,我依旧要说。” “我并没有怪你。父王心中所想,我一清二楚。他是打算在关键时刻,如果顶不住压力,就将我抛出去。” 说完,刘诏自嘲一笑,“我可是个孝子,哪里能看着父王将我抛出去。无需他动手,我就主动站了出来。” 顾玖嗤笑一声,“还真是孝子。” 刘诏挑眉,“我主动担责,让父王松了一口气。接下来,清理户部积欠,我被关押在这里,父王只能自己想办法处理。” 到此刻,顾玖总算知道了刘诏的真正目的。 他是为了躲避清理户部积欠这一场大风暴,才甘愿被关入宗正寺。 顾玖问他:“值得吗?都说计划赶不上变化,这事情不一定会按照你的预想发展。若是到最后,功亏一篑,你不后悔?” 刘诏面色平和,问了顾玖一个问题,“本公子有选择的余地吗?” 是自己主动站出来,还是被宁王抛出去,这其中待遇可是千差万别。 顾玖长叹一声,“果然嫁给皇孙,就注定生活无法平静。” 刘诏板着脸,“后悔了吗?后悔也没用。” 顾玖朝他翻了个白眼,关心道:“你在这里,能吃好睡好?那些官吏可有曾给你脸色看?” 刘诏微微摇头,“不用担心我。本公子在这里,除了不得自由外,其余一切都还好。” 顾玖早已经细细打量过刘诏,看起来的确是还好。 看来宗正寺的官吏也很有眼色,不敢随意作践皇子皇孙。 隔壁院落,此时突然传来喝骂声,还有砸东西发出的砰砰砰声,不绝于耳。 她朝刘诏看去,面带疑问。 刘诏眉眼都没动一下,“隔壁住着十三叔父,他脾气不太好,三天两头总要折腾一番。” 顾玖说道:“听着这动静,他怨气很大啊。” 刘诏点头,“他怨气的确大。然而他势弱,被其他王叔们联手欺负,再正常不过。” 皇室宗亲,也是欺软怕硬。 要给天子一个交代,那就拿势弱的几个皇子出来交差了。 至于太子中毒一案,和他们有没有关系,重要吗? 在宫廷,这一切都不重要。 宫廷只要结果,不看过程。 顾玖叫人,两个小厮将笔墨纸砚,各类书籍,全都搬了进来。 她说道:“知道你在这里的日子难熬,所以这回过来,我变替你带了许多书籍,供你大发时间。” 刘诏随手拿起一本书籍,笑道:“你费心了。” “应该的。” 青梅在屋檐下,就着炉子做吃的。 闻着饭菜的香味,刘诏对顾玖说道:“中午就留在这里。” 这是要求,不是请求。 顾玖打量屋内摆设,十分简陋。没有一件多余的家具和摆件。 顾玖点点头,“让下人将这屋里收拾收拾。” 刘诏心情愉悦。 顾玖的到来,让他的心情,阴转晴。 青梅厨艺不错,用炉子做了两个菜一个汤。 饭菜简陋,却胜在气氛温馨。 顾玖同刘诏一起,吃了自嫁入王府后最简陋的一餐。 刘诏吃到一半,突然说道:“以后你每月初一过来看望我。” 顾玖挑眉,“我打算在你出狱之前,都不再过来。” 刘诏心塞,眉眼一抽一抽,强硬说道:“每月初一过来,笔墨纸砚,书册都多带点。” 顾玖促狭一笑,“寂寞了吗?” 刘诏目光饥渴,仿佛是要吃人,“本公子自然寂寞。你可愿意留在此处伴随本公子?” 顾玖摇头,没有半点遮掩粉饰,“不愿意。” 还真是个现实又冷漠的女人。 刘诏说道:“我是你夫。” 顾玖挑眉一笑,“难道没听说过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这句话吗?” 刘诏算是认清楚了顾玖的本质。 “你就是舍不得吃苦。” 顾玖连连点头,“正是。我这人最不喜吃苦,所以你就先将就一下。原本我想带丫鬟过来,奈何丫鬟们个个拈轻怕重,怕进来了就出不去,都不乐意来。最后只好带两个小厮过来,供你差遣。” 刘诏心塞地说道:“本公子怎么就娶了你。别的夫妻,都是同甘共苦。到你这里,恨不得跑得远远的。” 顾玖将刘诏之前的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了他,“后悔了吗?后悔也迟了。” 刘诏却笑了起来,“本公子从不后悔。即便你不肯留下,本公子依旧甘之如饴。” 顾玖脸颊发烫,妈呀,这情话说的,让她都产生了愧疚感。换做别人,早已经主动留下来,常伴左右。 然而,顾玖脑子可没发烫,她清醒得很。 她说道:“你当然不会后悔娶我。除了不能和你一起共苦,旁的事情我都会替你办好。你让钱富交给我的匣子,我也一直替你收着。” 刘诏却说道:“那个匣子,不用替我收着。原本早就该交给你。里面的银钱,你拿去用。房契地契,也都交给你处理。”、 顾玖愣了一下,“那个匣子,你让钱富交给我,不是因为里面有关于陈驸马私铸钱币的铁证?” 刘诏哈哈一笑,“当然不是。我让钱富将匣子交给你,是因为那里面的财物,原本就是要给你,由你替我打理。至于里面的证据,那些都不重要。你留着也好,销毁也罢,你可以自行处理。” 顾玖揉揉眉心,敢情她从一开始就误会了刘诏的目的。 她还以为那个匣子,是刘诏留给她的后手。 结果只是一次单纯的财物交接。 幸亏她没有冒然行动,要不然就害了刘诏。 她瞪了他一眼,“下次记得将话说清楚。别让人误会。” 刘诏又是一阵大笑,“莫非你以为本公子要让你涉险?本公子岂会是那种人。” 顾玖哼了一声,夹起一块鸡肉,塞入刘诏的嘴里。 就不信这么多吃的,还堵不住他的嘴巴。 第252章 砒霜 正月过去,天子不曾下旨废太子,而是终于要清理户部积欠。 天子下旨,各有司部门必须配合户部清理积欠。 凡是在户部有积欠的人,务必如实将欠款归还户部。 别以为到户部打秋风是不用还的。 首当其冲,便是众多的皇室宗亲。 别管有钱没钱,皇室宗亲,几乎都从户部顺了不少钱出来。 朝廷的钱嘛,就是大家的钱。 你能打秋风,我为什么不能。 不借白不借。 大不了打一张借条,反正户部又不会真的派人追缴欠款。 这么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 于是乎,在各路秋风的打劫下,户部是越来越穷。不能加税,就只能找少府化缘。 少府也在叫苦,你户部一没钱,就跑来打秋风,真把少府当做户部的小金库了吗? 于是乎,户部叫穷,少府叫苦,大家都不容易。 天子一拖再拖,这两年天灾频繁,税赋减少,朝廷用钱的地方却没见减少,反而越来越多。 年年都要为了钱的事情打官司,实在是头痛。 京官们的俸禄都快发不出来了。 天子一怒之下,干脆着手清理户部积欠。 若是能收回所有欠款,户部今年就能增加八九百万两白银。 这可是一笔巨款。 放着这么大一笔巨款,没人不动心。 天子也是俗人,他也动心。 MMP,这些钱朕见都没见到过,全都进了你们这些王八蛋的口袋里。 朕现在秋后算账,吃了朕的全都给朕吐出来,拿了朕的全都给朕还回来。 别管是皇室宗亲,还是文武百官,没人能够例外。 不还钱? 朕会让你知道血为什么那么红。大好头颅不要,朕直接给你砍了。 此事由中书省,户部主导。 轰轰烈烈的清理积欠运动,就此开始。 原本这事同顾大人没有关系。 前些年,他一直外放为官。 他就是想找户部借钱,手也伸不了那么长。 他也是京城里,少数不欠户部钱的官员之一。 顾大人都做好了看戏的准备,没想到户部一纸文书,就将顾大人架在了火上烤。 户部尚书翻了翻文武百官欠钱名册,咦,发现顾知礼顾大人不在上面。 少有啊! 于是当即发文给京城府尹衙门,要求顾大人配合这次的积欠。 看着文书上,不仅有户部尚书的签章,还有中书省大佬的印章,顾大人心知肚明,这次他是逃不掉的。 无奈之下,顾大人只能应命,开始配合户部从清理积欠。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有人故意找他茬,第一单清理积欠,就是海西伯府。 顾大人当着户部尚书的面,都骂娘了。 有这么干的吗? 那可是他的亲家。 这是要让他得罪亲家的节奏吗? 户部尚书冠冕堂皇地说道:“正因为顾大人同海西伯是亲家,此事由你上门更合适。你们亲家,和和气气将积欠问题解决掉,岂不是皆大欢喜。” 顾大人吹胡子瞪眼,“下官可曾有做得不对的地方?还是得罪过您老人家?” 户部尚书哈哈一笑,“顾大人真会说笑。此前,你我二人并无多少来往,何来得罪一说。本官是信任顾大人,才会委以重任。” 说到底,户部尚书就是不肯更改决定,非要顾大人找海西伯要钱。 顾大人拂袖离去,他也是有脾气的人。 他都想好了,消极怠工,过几天就说此事难办,他力有不逮,请户部派遣能吏前往海西伯府清理积欠。 然而,他才消极怠工两天,就听到一个胆战心惊的消息。 金吾卫出动了,少府狱丞也出动了。 这帮侩子手,不光盯着欠钱的文武百官,也盯着户部的进度。 户部尚书私下里提醒顾大人,“任务已经交给你,若是无分毫进账,本官只能将此事交给少府狱丞处理。届时还请顾大人上少府,同少府狱丞好好谈谈。” 顾大人冷汗津津,他可不想招惹少府那帮人。 那些人都是天子近臣,在天子面前随口说他几句是非,那他的仕途可就到头了。 顾大人咬咬牙,表情变得凶狠。 正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 海西伯府死,总强过他死。 于是乎,顾大人亲自带上衙役,将海西伯堵在了家门口。 海西伯眉头微蹙,一脸不悦地看着顾大人,“顾大人是来示威吗?” “不敢!本官接上命,负责清理海西伯府历年积欠。还请伯爷通融,尽快还钱。如此大家面子上都好看。” 海西伯恼怒不已,双手背在身后,居高临下,“若是本伯不肯还钱,顾大人意欲如何?” 顾大人眼中闪过狠意,“如果伯爷不肯还钱,那么就别怪本官不顾念亲戚情分。我这帮手下,都是抄家能手。到时候少不得要进伯爵府叨扰一二。” 海西伯大怒,“你敢!” 顾大人拿出公文,“此乃上谕,陛下许我等便宜行事。伯爷真要同陛下对着干吗?” 海西伯呵呵冷笑,“顾知礼,本伯真不知道你竟然是头狼。” 顾大人面无表情,“本官乃是陛下的走狗鹰犬,陛下指东,本官绝不往西。伯爷与其浪费口舌和本官闲扯,不如想想,怎么凑钱将欠债给还了。否则下次来的人就不是本官,而是金吾卫,还有少府狱丞。” “少拿金吾卫吓唬本伯。本伯当年血战沙场的时候,那帮人还没断奶。” 顾大人冷冷一笑,“这话伯爷还是留着和金吾卫说去吧。本官给伯爷一日时间,明日此时,本官来拿钱。若是拿不到钱,本官不介意带人抄家。我们走!” 顾大人来得干脆,走得也很干脆。 海西伯站在家门口,气得脸色发青。 在他看来,顾知礼根本就是拿着鸡毛当令箭。一上来,就咋咋呼呼,半点情面都不讲,简直是欺人太甚。 “伯爷,还要出去吗?” “出去作甚。” 海西伯府怒斥下人,甩袖回府,让账房准备银钱。 海西伯府,这些年,一共从户部借了十多万两。 这么短的时间,伯爵府肯定拿不出这么多钱。最多也只能凑出两万两。 海西伯府皱眉,“才两万两,哪里够。”还不够零头。 海西伯夫人恼怒不已,“二郎媳妇人呢?将她叫来。这个祸害,她在家里祸害一家老小,她老子又来祸害伯爷。实在是可恨。” 海西伯板着脸说道:“这和二郎媳妇有什么关系,你不要乱来。闹出事情来,顾知礼说不定会借此机会,让本伯吃个大亏。” “他敢!” 海西伯夫人拍着桌子。 她明面上听从海西伯的话,不去为难顾玥。 等到海西伯出府,她就吩咐心腹,去顾玥的房里搬东西。 不是要还钱吗? 顾玥身为海西伯府的儿媳妇,理应出一份力。 当顾玥见到如狼似虎的丫鬟婆子在她房里翻箱倒柜,搜罗银钱,她抄起桌上茶碗就朝离得最近的婆子额头上砸去。 这还不甘心,她从角落里翻出擀面杖开始打人。 “姑奶奶打死你们这帮贱婢,敢抢姑奶奶的钱,真当姑奶奶好欺负吗?谁再敢动手,家父定要让你们一个个吃不了兜着走,全都丢入诏狱喂狗。” 顾玥哪里不知道这帮丫鬟婆子的来意。 户部清理积欠那么大的事情,她身在内宅,也有耳闻。 一大早,父亲带着衙役将海西伯堵在了家门口,她也知道了。 她一直防备着,她就知道海西伯夫人没安好心。 果不其然,海西伯夫人派了人过来搜罗她的钱财。 幸亏她学着顾玖,让丫鬟准备了擀面杖,下死力气地打过去。 她就不信,打不死这帮贱婢。 “打死人啦,打死人啦。” “二少奶奶也只敢拿我们下人出气。我们都是奉命行事,你若是不服,找夫人讲理去。” “我呸!姑奶奶今天将话撂在这里,谁敢拿我一文钱的银子,我让她十倍百倍偿还。姑奶奶就不信,我若是弄死你们,夫人莫非还会让我偿命不成。” 丫鬟婆子们面面相觑。 二少奶奶是越来越不讲究,也是越来越泼辣了。 任谁处在顾玥的处境上,都没办法讲究。 这里的动静,惊动了歇在隔壁院落的赵二郎。 他拄着拐杖出现在院子里。 正月里,赵二郎出门喝酒,被人打了黑棍,腿折了。 他连凶手的模样都不知道,虽然他可以肯定下黑手的人一定是顾府派出来的。 不仅如此,他被人引诱,到赌坊赌钱。结果输了五千两,被扣押在赌坊。 后来是府里给了钱将他赎出来。 然后没两天,他就被人打了黑棍。 这一连串的事情,若说同顾家没关系,他是绝对不相信的。 他有心找顾府算账,结果反被父亲打了一顿。 本是他理亏,又没有切实的证据,如何能上顾府找人算账? 就算是打官司,没有证据,也休想打赢。 赵二郎心里头憋着一口气,一直憋到今天。 听闻顾玥大放厥词,他冲了出来。 他指着顾玥大骂:“贱妇,害了我不够,还要害伯爵府。我当初是瞎了眼,才会误以为你是个温柔贤惠的女子。” 顾玥呵呵冷笑,“我若温柔贤惠,早就被你给弄死了。赵二郎,你有今天都是咎由自取。你一个断袖,还妄想娶妻生子,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贱人,今日我非要打杀了你不可。” 赵二郎最恨别人骂他断袖。 他冲上去,一巴掌朝顾玥脸上甩去。 他脚上有伤,脚步不快。 顾玥顺利躲了过去。 赵二郎大怒,“都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将她抓起来。” 下人听命,四五个上去抓顾玥。 顾玥大叫起来,身边的丫鬟要帮忙,奈何双拳难敌死手,总归还是赵二郎那边人多。 顾玥双手被婆子抓得牢牢的,动弹不得。 就连双脚也有人按着。 她大叫,“贱婢,放开姑奶奶。” 下人们无动于衷。 顾玥的陪嫁丫鬟婆子,全都被压在地上,无一人能幸免。 赵二郎狞笑,走上前,抬手就是啪啪啪,先给了顾玥几个大耳光。 顾玥的脸颊,瞬间红肿起来,嘴角破皮,出了血。 她目光仇恨地盯着赵二郎,“有种你就打死我。” 赵二郎呵呵一笑,“放心,本公子不会打死你。但是本公子会让你生不如死。来人,搜罗所有银钱,给母亲送过去。” 这回没人拦着那些丫鬟婆子。 顾玥龇目欲裂,眼睛充血。 那些都是她的钱,她的嫁妆银子。 她们竟然敢抢她的钱,统统不得好死。 下人们从箱笼里翻出三四千两的银钱。 赵二郎哈哈一笑,“不错,有这些钱,也能替父亲母亲分忧。” 赵二郎心满意足地离去。 自正月以来,憋在心头的那口气,终于发泄出来。 下人放开顾玥,顾玥跌坐在地上。 丫鬟葡萄爬到她身边,“少奶奶,你千万别想不开啊!” 顾玥冷冷一笑,眼神凶狠,和顾大人十足十的像。 她喃喃自语,又像是在吩咐葡萄,“我要砒霜,许多许多的砒霜。” 葡萄大惊失色,还以为顾玥想要寻短见。 “少奶奶,你可千万别犯糊涂啊。好死不如赖活着,我们回顾府,找老爷做主。” 顾玥一把抓住葡萄的手臂,眼神像是要吃人,“能不能弄来砒霜?能毒死上百几百人的砒霜?” 葡萄被吓住,完全反应不过来。 她浑身颤栗,牙齿打架,手指头哆哆嗦嗦,“二少奶奶,你,你要……千万不要啊。这可是杀头的大罪。” “大不了同归于尽,我怕吗?” 她指着一片狼藉的卧房,指着丢弃一地的衣物被褥,“区区下人,都能如此作践我,我这个二少奶奶哪有半点体面。在海西伯府,我就是笑话,活生生的笑话。赵二郎,海西伯夫人,他们母子欺人太甚。此仇不报,我誓不为人。” 顾玥是个记仇的人,也是个说得出做得到的人。 当初仅仅只是因为谢氏偏爱顾珊,她就敢放火杀死顾珊。而且事后没有半点悔意。 由此可见,这个人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天生犯罪者。 宁教她负天下人,天下人休想负她。 谁敢负她,她就杀谁。 她有这个决心,也豁得出去。 如果她肯将这股劲用在别的地方,今天就不是这个处境。 只能说,偏执狂要不得,一不小心就成了神经病。 葡萄哪里敢买砒霜。 药店也不可能出售大量的砒霜给任何人。 砒霜在这年头,属于严管物品。就是为了防止有人利用砒霜杀人。 葡萄紧张到手心冒汗,一个劲的劝道:“少奶奶,你先起来喝口水冷静冷静。这次的事情一定有办法解决的,你不要胡思乱想。” 顾玥从地上爬起来,喝了口水。 她的确冷静下来,然而越是冷静越是想要杀人。 她说道:“你说的对,砒霜杀人不是个好办法。我得另想办法才行。” “少奶奶,你别想了,奴婢求求你。” 葡萄急得都想撞墙而死。 顾玥突然笑了起来,“葡萄,你放心吧,我不会让你死。一直以来,都是你陪在我的身边。我最信任的人就是你,我绝不会让你陷入危险中。” “奴婢也不让少奶奶陷入危险中。” 顾玥笑道:“我不会有危险。” 她咬咬牙,脸颊生痛。 “去,打盆热水来,给我敷一敷。” 葡萄去打热水。 顾玥还端坐在椅子上,狞笑一声。 赵二郎,好样的,竟然敢抢她的钱。 此仇不报,她就不是顾玥。 还有海西伯夫人,教子无方,只会一味的叫她忍耐。 她已经忍够了。 赵二郎只是被打折了腿,哪里够。 只有将赵二郎扒皮抽筋,才能消她心头之恨。 过去顾玥有多爱赵二郎,如今她就有多恨赵二郎。 恨不得生食其肉,喝其血。 此时,赵二郎正在海西伯夫人面前邀功,一边诋毁顾玥。 他根本不知道,顾玥已经对他起了杀心,要杀他而后快。 惹谁都别惹女人。 尤其是顾玥这种生来疯狂的女人。 第253章 利诱 海西伯凑了三万两银钱,当面交给顾大人。 他满眼怒火,“本伯变卖家产,才凑出这么多钱。若是顾大人还不满意,那么你就将本伯关进诏狱。不过即便如此,本伯也拿不出更多的钱。” 顾大人哈哈一笑。 户部尚书只是让他清理积欠,多多少少要收回一点欠债。 本以为海西伯这边,能有个一两万两就不错了。 没想到海西伯一口气拿出了三万两,这可是意外之喜啊。 当然,顾大人并不知道这里面有三四千两,是顾玥的嫁妆银子。 有了银子,就能交差。 顾大人和颜悦色地同海西伯说道:“亲家太见外了。本官岂会抓人,绝对没这事。” 海西伯满是鄙视,嘲讽一笑,“顾大人前途不可限量啊。” 就凭这厚脸皮,要钱的时候一口一个伯爷,拿了钱则是一口一个亲家,顾大人仕途一片坦途,妥妥的奸佞之臣。 顾大人假装没听懂海西伯的嘲讽之意。 他哈哈一笑,“亲家公务繁忙,本官就不打扰你,告辞!” 他一挥手,衙役们抬着一箱箱的银两出了海西伯府,直接前往户部交差。 顾大人从海西伯府收回来的三万两,竟然是最近几天,户部收回来的最多的一笔款项。 户部尚书大喜过望,将顾大人夸了又夸,说顾大人是能吏,京城府尹这个位置实在是太屈才了。 顾大人少不得谦虚几句,“老大人谬赞了,下官只是想着绝不能辜负陛下,为陛下尽忠,为朝廷分忧。” “好!若是人人都如顾大人这般忠心耿耿,何愁不能清理积欠。” 户部尚书给顾大人灌了一肚子迷魂汤,将顾大人哄得晕乎乎的。 然后等时机一到,他就甩出新的任务。 顾大人定睛一看,恨不得自戳双目。 如果说海西伯府是超级难模式,那么接下来的任务,则是地狱级别的难度。 顾大人从迷魂汤里面瞬间清醒过来。 他脸色苍白似雪,“老大人是要陷害本官吗?” 户部尚书哈哈一笑,“顾大人就是喜欢开玩笑。本官是看好你的才能,故此才会委以重任。这一单积欠,非你莫属。” 顾大人抹了一把脸,“海西伯府还欠着近十万两,下官不能半途而废。下官要继续追缴海西伯府的欠款。” 户部尚书体贴道:“海西伯府那里,已经顺利撕开了口子,接下来的追缴工作会有其他人接手。 本官给你另外安排了追缴任务,也是不忍心看着你同海西伯反目成仇。 好好的亲家,不能因为一点银钱就翻脸。真要那样,你家姑娘岂不是很为难。” 顾大人咬牙切齿。 都说户部尚书老而不死是为贼,老狐狸一个,这话果然没有说错。 他已经和海西伯翻了脸,这个时候户部尚书才假惺惺地说替他着想,真是虚伪,无耻。 真要替他着想,就不该让他负责海西伯府的积欠。更不应该让他负责宁王府的积欠追缴任务。 顾大人脸色铁青,“请老大人见谅,此事下官无能为力。” 户部尚书似笑非笑地看着顾大人,“果真不愿?” 顾大人肯定确定,他不愿意接受这份工作。 户部尚书轻轻敲击桌面,语气和缓地说道:“今日本官进宫面圣,陛下说京城官员多是尸位素餐之辈,要趁着这次清理户部积欠的机会,将一批不敢任事,不能任事的官员罢官去职,甚至是问罪流放。 同时要提拔一批敢任事,能任事的能吏。以顾大人你的能力,只要你肯拿出清理海西伯府积欠的本事,本官保举你高升。户部侍郎,虚位以待。” 顾大人的脸色连连变幻,眼神飘忽不定。 要如何抉择。 户部尚书继续蛊惑,“机会就在眼前,顾大人切莫错过。错过了这回,你这辈子,极大可能,就要在京城府尹的位置上致仕养老。你,甘心吗?” 顾大人年富力强,当然不甘心仕途就此到了终点。 他还想更进一步,他和无数读书人一样,想要出将入相,进入朝廷中枢,做一品大员,天子近臣。一句话就能让京城抖一抖。 可以说这是每一个读书人的梦想。 户部尚书将诱饵放在了顾大人面前,就等着他上钩。 见对方还在犹豫不决,他干脆下了猛料。 “本官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担心得罪宁王,在朝堂上无法立足。本官可以肯定地告诉你,此事无需担心。陛下对诸位皇子早已经生厌,以猪狗比喻。你去找宁王清缴欠款,就算得罪了宁王,也有陛下做你的靠山。就算官司打到陛下跟前,陛下也肯定是站在你这边的。” 顾大人半信半疑,“当真?” “此事千真万确。陛下如何对待诸位皇子,你就算没亲眼见过,也该耳闻过。自太子以下,没有一位皇子能让陛下另眼相看。” 顾大人皱眉,“陛下如此厌恶诸位皇子,那太子……” “太子的事情,我们不论。你放心,东宫那边本官已经另外安排人清缴积欠。” 顾大人松了一口气。 户部尚书趁机将公文交给他,“顾大人,拿着吧。这项任务,非你莫属。” 顾大人头皮发麻,薄薄的公文,犹如烫手山芋,感觉双手都不是自己的。 “老大人,下官若是顺利清缴宁王府积欠,之后还请你老人家饶我一命,别再派任务给下官。下官还想多活几年。” 户部尚书乐呵呵的,“瞧你说的,有如此严重吗?” 顾大人重重点头,只会比他说的更严重。 户部尚书答应他:“放心,清理了宁王府的积欠后,本官会安排一些轻省的事情给你。本官对你的承诺,自会兑现。” 户部侍郎,朝廷大员。 顾大人心动。 他咬咬牙,接下了这份艰巨的任务。 这一回,顾大人没有莽撞地带着人直接上王府要钱。 海西伯府是海西伯府,宁王府是是林王府。 这是完全不同的对象,事情的性质也不尽相同。 他敢和海西伯撕破脸,但是不敢朝宁王的脸上啪啪啪地打。 他还想长命百岁,不想哪天死得不明不白。 顾大人左思右想,还是将主意打到了顾玖的头上。 他派人管家去王府送信,就说许久不见,甚是想念。若是有空,不妨回家看看。 顾玖接到门房的通报后,让人将管家顾全请到东院花厅。 顾全第一次来,还有些紧张。 直到见到顾玖,才终于安定下来。 “小人给夫人请安。” “免礼。父亲让你来,有什么事吗?” 顾玖没有寒暄,开门见山地问道。 顾全躬身回答,“过年的时候,夫人因故没能回去,老爷甚是遗憾。老爷希望夫人能回去一趟,一家人整整齐齐,热闹热闹。” 顾玖笑了笑,“不年不节,这个时候回去,家里人可凑不齐。管家,你还是同本夫人说实话吧,老爷派你过来,究竟有何目的?” 顾全尴尬了。 顾玖心中了然。 她说道:“我听人说,前几天父亲带着衙役将海西伯堵在了家门口,并且顺利要到了三万两欠款。这三万两可是户部这些日子以来,收回的数额最大的一笔欠款。父亲的名字也入了陛下的眼。” 顾全低着头,“老爷这些日子被户部差遣,忙的脚不沾地,每日疲惫不堪。想到过去夫人智谋无双,多次出谋划策,这一回也一定能替老爷化解困难。” 顾玖挑眉,“这么说,父亲接下来要清缴王府欠款?” 顾全惊疑不定,“夫人怎会知晓此事?” 顾玖笑了笑,“本夫人是如何知道此事不重要。我来问你,父亲叫我回去,是不是希望我劝服王爷,让王爷主动将钱拿出来,还清户部的欠款?” 顾全没办法否认,只能点头承认。 顾玖曲手,轻轻敲击着桌面。 一下接着一下,敲击在顾全的心头上,让顾全越发紧张不安。 顾玖如今身份不一般,是王府诏夫人,自有威严。 花厅内,似有一股无形的压力,压迫着顾全。顾全的头越来越低,恨不得趴在地上,俯首称臣。 顾玖轻声一笑,“你回去告诉老爷,最近府中事务众多,改天得了空我再回去看望他。 至于户部积欠,此事我会找机会同王爷提一声。成不成,我也不敢保证。 不过,用于海西伯身上的手段,千万不能用在王爷身上。海西伯要脸,王爷嘛,就得看谁更不要脸。” 顾全听了这番话,先是松了一口气。听到最后一句,一颗心又提了起来。 他张口结舌,不敢置信,“王爷不要……” “王爷的确很不要脸。” 顾玖帮着顾全,将未出口的话说了出来。 顾全胆战心惊,四下张望。生怕这番话传到宁王耳朵里,大家都吃不了兜着走。 顾玖摆摆手,“无需紧张。别说这番话不会传到王爷耳朵里,就算传了出去,王爷也不会怎么样。” 宁王突破了底线,整个人混不吝,他才不在意别人怎么评价他。 就算知道顾玖吐槽他不要脸,最多就是申斥两句。 不过因为刘诏此时还在宗正寺,王爷心虚,少不得对顾玖更为纵容。 顾全松了一口气。 顾玖突然问道:“海西伯府,最近有什么动静?” “动静?” 顾玖笑了笑,“父亲从逼着海西伯陶了三万两,海西伯上下岂会对顾玥客气?就没传出什么消息?顾玥没找家里求助吗?” 顾全摇头,“回禀夫人,这些日子,都不曾听说三姑奶奶的消息。三姑奶奶也没派人回府。” 顾玖琢磨了一下,以顾玥的性子,要么是出不了府,要么就是在憋着什么坏招。 她叮嘱顾全,“提醒老爷太太一声,还是该派个人到海西伯府看一看。” 她担心海西伯府弄死了顾玥,同时也担心顾玥将海西伯府的人给弄死。 不管谁弄死谁,后果都不堪设想。 因她一人,将两家都牵连进去,可不是什么美妙的事情。 顾全领命,还说顾玖心善,还会惦记着顾玥的安危。 顾玖也不解释,让邓存礼送顾全出去。 在花厅坐了一会,顾玖问方嬷嬷,“王妃这会在哪里?” “应该是在春和堂。府里新采买了几个唱曲的伶人,王妃娘娘正在兴头上,叫了伶人唱曲。两位侧妃,诸位美人淑媛也都在。” 这才消停几天,王妃就有兴致听人唱曲。 至于关押在宗正寺的刘诏,果然除了她外,无人关心。 可怜的刘诏,混得忒惨。 她又问道:“王爷人呢?” “王爷在碧玺,同几位先生一起喝酒作画。” 所谓的先生,都是王府宾客。名为宾客,其实都是王爷的谋士。 既然宁王正在和谋士喝酒作画,此时不宜过去。 她站起身,“随本夫人走一趟议事堂。” 她本想直接去账房,思虑一番,还是迂回一点,方能拿到真实的数据。 冒然直接去账房查账,账房一干人等肯定不会卖她的账。 忙完了过年逐项事情后,王妃裴氏没给顾玖安排新的差事。 故此,这段时间,她都很闲。 她也乐意享受这份清闲,暂时还不想揽事。 等到刘诏出狱,看清楚形势后,她再夺权也不迟。 倒是欧阳芙,萧琴儿两人每天都要花费大量时间在议事堂,处理各种琐碎的家务事。 不过二人甘之如饴。 这就是权利啊。 只要权利在手,再苦再累也不觉着苦累,反而感到十分得意。 所以,当顾玖跨进议事堂的时候,萧琴儿便做出一副得意地样子。 “大嫂怎么来了?大嫂好长一段时间没来了吧,你可是稀客。” 顾玖挑眉一笑,“本夫人身为王府嫡长媳,想去哪里,何时去,还需要同四弟妹报备吗?” 萧琴儿掩唇一笑,“大嫂就是嘴硬。要不你去求求母妃,母妃见你态度恭敬,说不定一高兴也会派点差事给你。” 顾玖恍然大悟,“原来四弟妹的差事是求来的吗?不好意思,本夫人做事,从不喜欢求人。” 萧琴儿撇嘴,很是不屑。 顾玖也就是嘴硬,还敢大言不惭说从不喜欢求人。 哼,总有一天,有你求人的时候。 顾玖找到王府家令,“正月已过,过年期间的费用,是不是该结算?” 家令大人点头,“正要找人做个账本。” 顾玖说道:“此事当初由我负责,所谓善始善终,账目结算依旧由我来做。最后由大人查漏补缺。” “这,会不会太辛苦夫人?” 顾玖笑着说道:“不辛苦。做事就是要有始有终,家令大人无需担心我。” 王府家令很忙,人手本就不够。顾玖肯帮忙分担,他是求之不得。 一大堆账本,放在顾玖面前。 顾玖拿出算盘,心无旁骛,开始算账。 这一忙,就忙到了天黑。 她不仅将过年期间的所有账目算了一遍,她还替欧阳芙分担,帮忙盘点账目。 靠着这一本本地账目,顾玖抽丝剥茧,算着王府每月的开销,一年的盈余。 以她的估算,王府账房那边,目前应该有不少于四万两的存银。 按照往年的规矩,这些存银会拿出去钱生钱。 然而今年,一开年,形势急转直下,短短两月发生了太多事情。 无论是宁王,还是王妃裴氏,都不敢在这个时候将钱投出去,就怕被宫里盯上。 但是顾玖,已经盯上了这笔钱。 今天天色已黑,已经来不及。 等到明日,她得找宁王,王妃裴氏讨论一下刘诏的待遇问题。 顾玖将账本交回家令大人,然后带着人离开了议事堂。 萧琴儿伸了个懒腰,望着顾玖的背影,哼了一声,嘀咕道:“装腔作势。” 欧阳芙劝道:“四弟妹,见到大嫂的时候好歹客气点。” 萧琴儿轻蔑一笑,“为何要对她客气?二嫂,你乐意巴结她,可别拉上我。” 欧阳芙微蹙眉头,“大嫂人挺好的,你对她有成见。” “你没说错,我对她是有成见。所以你也不用劝我。” 第254章 谗言 二月的天气,乍暖还寒。 昨日还是艳阳高照,今日却阴雨绵绵。 不得不将放入箱笼的冬装翻出来,披风披上,将整个人包裹得严严实实。 “夫人当心。” 青梅伺候着顾玖出门。 她很担心天气一冷,顾玖会着凉。 顾玖同她说道:“别担心我我。时辰不早了,先去春和堂给王妃请安。” 她带着丫鬟婆子,走路前往春和堂。 走在回廊上,朝花园打量。 虽是早春,枝头已经吐绿。 即便寒风阵阵,却不能阻挡万物复苏。 她哈了一口气,又摸摸自己的手,手心冰冷。 若是刘诏在的话,晚上两人一张床,一定十足暖和。 胡思乱想,终于到了春和堂。 大家都到了。 顾玖同众人见礼。 正说着话,小黄门一声唱喝,王妃裴氏到了。 大家根据各自的身份站好,等裴氏一到,躬身请安。 “给娘娘(母妃)请安,娘娘(母妃)福寿安康。” “免礼。” 裴氏身穿暗红深衣,往榻上一靠,衣袖一甩,坐了下来。 众人也都回到各自的位置上坐下。 先是欧阳芙,萧琴儿禀报内务。 顾玖竖耳倾听,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情,没什么值得关注的。 不过萧琴儿突然提起户部清理积欠,引起这了顾玖的关注。 只听她说道:“母妃,户部清理积欠,我们是不是该早做准备?” 裴氏冷哼一声,眼神不屑,“准备什么?户部莫非敢上门要钱吗?给他们十个胆子他们也不敢。” “听母妃这么说,儿媳就放心了。”萧琴儿偷偷松了一口气。 顾玖趁机说道:“户部固然没有胆子上门要钱,不过我听说这次清理积欠,金吾卫和少府狱丞都有参与其中。敢问母妃,少府狱丞可有胆子上门?金吾卫可有胆子上门?” 裴氏一脸不满,“大郎媳妇,你想说什么?” 顾玖表情严肃地说道:“儿媳担心户部收不到钱,会到陛下跟前告状,陛下震怒,直接出动金吾卫。届时,王爷会不会受到责难?万一陛下一怒之下,直接将王爷关入宗正寺,那该如何是好?” 沈侧妃和罗侧妃一听,暗暗点头,都认为顾玖的担心很有道理。 沈侧妃率先说道:“娘娘,大夫人的担心不无道理。最近外面发生的事情,妾身也听说了不少。户部连同有司衙门,如狼似虎。瞧着这阵势,这一次定是来真的。” 裴氏的目光从左到右扫了扫,“你们的意思是我们王府主动把欠款还上?那你们知不知道,王府一共欠了户部多少钱?” 沈侧妃微微摇头,“妾身不知。” 裴氏板着脸,恼怒道:“你们当然不知道,所以才把事情想得那么简单。这些年,府中开销大,先后在户部借了好几笔款子。加起来足有三十多万两,近四十万。这么大笔欠款,就算是将账房翻个底朝天,也还不了。” 顾玖掷地有声地说道:“那就先还一部分。府中有多少钱先还多少钱,好歹先堵住悠悠众口。事后,父王再趁机到宫里诉苦,只说已经尽力了,王府的钱全都拿了出来。如此一来,陛下也不会过于苛责。” 裴氏讥讽一笑,“老大媳妇,你还是太过天真。你以为王爷到宫里诉诉苦,陛下就会免了王府的积欠吗?真是做梦。” “那依着母妃的意思,一文钱不还,岂不是更严重。陛下震怒,谁能承受?” 顾玖的目光没有丝毫躲闪,直直地盯着裴氏。 裴氏恼怒,“本王妃可曾说过不还钱?放肆!” 顾玖低头一笑,“儿媳不敢放肆。儿媳只是提醒母妃,事情已经到了跟前,逃避是没用的。还是先想想要怎么应对上门讨债的人吧。” “谁敢上门讨债?”裴氏怒问。 萧琴儿冲顾玖嗤笑一声,然后朗声说道:“回禀母妃,儿媳知道谁敢上门讨债。正是京城府尹顾大人,大嫂的父亲。难怪大嫂不遗余力的劝母妃早做准备,原来都是为了顾大人着想。” 顾玖怼回去,“四弟妹没脑子,听不懂人话吗?我哪一句是在替顾大人着想?明明每句话都是在替王府着想。” 萧琴儿哼了一声,“明着替王府着想,实际上还不是在为顾大人打算。你不就是想让顾大人顺利完成任务,好向户部交差嘛。” 顾玖冷冷一笑,“顾大人顺利完成任务,有什么不好?王府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只要还了钱,到了陛下跟前,王爷也有了底气,不至于被陛下责骂。 难道非得听四弟妹你的,一文钱不还,等到金吾卫和少府狱丞上门的时候,四弟妹和四弟要一起硬抗吗?” 萧琴儿一慌,“你少拿金吾卫吓人。你明明有私心,却又做出一副处处替王府着想的样子。你敢做,还不许我说吗?” 顾玖嘲讽一笑,“四弟妹当然可以说,但是我希望你不要误导母妃,害了王府。别等金吾卫上门的时候,你躲得比谁都快,就如上一次一样。” “你胡说八道。”萧琴儿急了,“母妃,上次不是儿媳不出力,而是儿媳得知消息的时候已经迟了。故此没来得急到母妃跟前尽孝。” 两人口中说的上一次,就是太子中毒,宁王被困皇宫,金吾卫上门将碧玺的内侍黄门抓走那一次。 那一次,是顾玖陪在裴氏身边,眼睁睁看着金吾卫抓人。 王府其他人,全都躲着没出来。 别说女眷,就连爷们也没见一个。 裴氏一脸不悦,“行了,都别说了。户部清理积欠,此事本王妃会郑重考虑。到底要不要还钱,还多少钱,无需你们操心。 老大媳妇,既然是你父亲负责王府的积欠,你派人同他说一声,让他拖着户部那边。事后,少不了他的好处。” 顾玖不乐意,“母妃实在是为难儿媳。事关朝廷大事,儿媳哪敢插手。至于家父何时上门,自有他的考虑。” 裴氏不满,“本王妃叫你做点事情,就这么难吗?不就是带句口信,本王妃就不信,能害了顾大人。” “会不会害了顾大人,儿媳并不清楚。只是,母妃不肯给儿媳一个确切的日期和数目,儿媳实在是为难得很。还请母妃体谅一二。” 裴氏眯起眼睛,“琴儿说你有私心,之前本王妃还不相信。如今看来,你果然有私心。你不如直说,你在替顾大人催债。” 顾玖笑了笑,“世上谁无私心?王府背靠大树好乘凉,顾府小胳膊小腿扛不住陛下的怒火。 儿媳夹在中间,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外加夫君不在,我若没有半点私心,怕是早就被人连皮带骨的吞了去。 我的难处,母妃不是不知道。为何母妃却要视而不见。” “你是在怨恨吗?” 顾玖摇头,“儿媳不敢怨恨。即便真有怨恨,也是替公子感到怨恨。 母妃可曾去过宗正寺,小小的四方天地,阳光都透不进去,那就是公子的居所。 金尊玉贵的皇孙公子,竟然沦落为阶下囚,却无一人同情怜惜。 如今,母妃还让我带话给顾大人,叫顾大人拖住户部。万一事后上面追责,母妃也打算将我推出去顶罪吗? 我不乐意做那罪人,不想得罪了娘家,也不想得罪王府,这便是我的难处。 因此,我不欲带话给顾大人,除非母妃肯给确切的日期和数目。” 顾玖一番话说得不卑不亢,裴氏一时间倒是不好太多苛责她。 毕竟顾玖连刘诏都搬了出来。 裴氏了板着脸,说道:“既然你不想带话,那此事就此作罢。至于还钱的事情,无需你来操心。” 顾玖笑了笑,“我听母妃的。母妃若是没别的吩咐,儿媳先告辞。” 顾玖起身,率先离开了春和堂。 她对邓存礼吩咐道:“替我去问问王爷,问问他何时还钱,打算还多少?” 邓存礼心头一紧,“万一王爷说没钱,不打算还钱,该如何是好?” 顾玖冷冷一笑,“那你就替我问问他,是不是要害死刘诏?想要刘诏死,大可一文钱不还,我也好早点打包嫁妆,离开王府。但凡还惦记着刘诏这个儿子,那就赶紧拿钱出来,早点了结此事。拖到后面,就不是户部派人上门催账。” 顾玖盯着邓存礼,“就照着我的话,一字不改的告诉王爷。” 邓存礼迟疑了一下,“老奴领命。” 顾玖回头看着春和堂。 借钱的时候态度比谁都好,还钱的时候,个个都是大爷。 从古到今,都是这么一副面孔。 借钱需谨慎,催债有风险。 邓存礼硬着头皮来到碧玺,求见宁王。 等候了一炷香的时间,他才被请进大厅。 宁王先是将邓存礼打量了一番,“老大媳妇倒是会挑人,竟然挑中了你。” “老奴见过王爷。” “本王还以为你死在了宫里,没想到你还活着。”宁王哈哈一笑。 邓存礼低头沉默。 宁王笑过之后,问道:“说吧,老大媳妇叫你来做什么?” “大夫人吩咐老奴替她问一声,户部清理积欠,王爷打算何时还,还多少?” 宁王冷哼一声,脸色一下子冷了下来,“本王没钱还债。你让老大媳妇转告顾知礼,有胆子就上门收债,本王等着他。” 邓存礼又说道:“大夫人让老奴问一句,王爷想让大公子死吗?如果真想让大公子死,王爷大可一文钱都不还。大夫人也会尽快打包嫁妆,离开王府。如果王爷还惦记着大公子,还请王爷多少还一点。” 宁王噎住,哼哼两声,怒道:“老大媳妇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竟然敢让你带这样的话。她就不怕本王一怒之下,宰了你这个老不死的。” 邓存礼躬身说道:“老奴已经活了四五十年,够本了。王爷若是真要宰了老奴,老奴绝不会有一句怨言。” 宁王哈哈一笑,“你这老奴,和当年一样,又臭又硬。难怪在宫里混不下去。老大媳妇是什么眼神,竟然会挑选你到身边伺候。” “大夫人知遇之恩,老奴定会报答。”邓存礼语气平静地说道。 宁王笑道:“放心,本王不会宰了你。当年没宰你,如今更不会宰你。 你回去告诉老大媳妇,本王不会让刘诏死,所以她也不用急着打包嫁妆离开王府。 老大媳妇真是不像话。男人还在宗正寺关着,不想着去照顾,尽想着打包嫁妆跑得远远的。简直是荒唐。” 邓存礼低着头,权当没听见宁王吐槽顾玖。 他说道:“大夫人想要知道王爷何时还钱,打算还多少。还请王爷实言相告。” “你说本王能还多少钱?本王现在也是穷光蛋,只能变卖家当还户部的积欠。凑一凑,了不起有个四五万。” 说起钱的问题,宁王顿觉牙痛。 钱这玩意,真不是个东西。 他堂堂王爷,竟然也会没钱花。 想想也是心酸。 邓存礼躬身说道:“老奴知道了,老奴会如实禀报大夫人。” 宁王挥手,特别嫌弃,“赶紧走,本王不喜欢见到你这张脸。” 邓存礼躬身告辞,回到东院上房,面见顾玖,将事情一一禀报。 顾玖得知王爷能凑出四五万两,心情不好不坏,就那样吧。 这一切,基本上都在她的预料中。 “能有四五万两,也能交差了。不过比起三十几万两的欠债,这点钱还不够零头。希望陛下不要催得太紧。” 裴氏还想拖一拖,拖个十天半月,一两个月,拖到不能再拖的时候才还钱。或许借钱的人,有类似的想法。 她知道,这次户部清理积欠,无论如何都要吐一点出来,方能在陛下那里交差。 但是她不想这么干脆的把钱拿出来。 顾知礼上门催债,她就乖乖给钱,那多没面子。 堂堂王妃,可不吃户部那一套。 结果午时过后,她就得到消息,说是王爷命令账房准备银钱,还给户部。 裴氏又急又怒,急匆匆赶到碧玺。 “王爷,我听说你让账房准备银钱,要还户部的欠款。这是为何?难不成你还怕那个姓顾的不成?” 宁王随意地靠在榻上,“本王不怕任何人,本王是担心老头子迁怒到诏儿头上。你不会忘了诏儿还在宗正寺关着的吧。” 裴氏气呼呼地坐下来,“我怎么会不记得。可是还钱同诏儿有什么关系?再说了,我也没说不还,只是晚些时候再还。王府家大业大,人口众多,处处都要花钱。将钱都给了户部,你是想让全府上下喝西北风吗?” 宁王轻描淡写地说道:“不是还有本王的爵禄吗?放心,喝不了西北风。” 裴氏恼怒,“到底是谁在王爷跟前进了谗言?是不是陈良媛?” “不要胡说八道。你也太小看本王,本王是会轻易被女人左右的人吗?” 宁王神色不悦,恼怒裴氏看轻他。 裴氏追问道:“那是谁?肯定是有人在王爷跟前进了谗言,王爷才会改变主意。” 宁王矢口否认,“没有任何人进谗言,是本王突然想到了诏儿,故此做了这个决定。” 裴氏面色狐疑,这话她一个字都不相信。 她眼珠子一转,也不和宁王纠缠,“我去账房看看。” 说罢,就离开了碧玺。 心腹秦嬷嬷心领神会,早在裴氏同宁王争执的时候,她就找到碧玺内的小丫鬟打听消息。 “在王妃娘娘之前,谁来过碧玺?” 小丫鬟回忆道:“上午东院的邓内侍来过。” “邓存礼?” “正是。” 秦嬷嬷得了消息,赶紧禀报裴氏。 裴氏一听,“哼!本王妃就知道顾玖不安分,竟然敢派人到王爷跟前进谗言。秦嬷嬷,你去东院走一趟,叫顾玖抄写王府家规一百遍。” 秦嬷嬷得令,“奴婢这就去。” 裴氏又补充道:“告诉她,什么时候抄完,什么时候才能出东院一步。抄写必须字迹工整,不得让人代替。否则,本王妃让她一辈子都别想出东院一步。” 第255章 套路 阳光透过窗户,映照在屋内,形成了一束束光线。 有细细的尘埃,在光线中飘飘荡荡。 有人穿过光线,尘埃纷乱漂浮。 “夫人,养生汤来了,趁热喝。” 青梅心疼顾玖,特意在小厨房小火慢熬了一碗养生汤。 顾玖神色淡漠,下笔如飞,默写着王府家规。 在她的左手边,是厚厚的一叠稿纸,全都写满了字。 每一张都字迹工整,可以当做范本。 青梅抱怨道:“王妃实在是太过苛责夫人,竟然要夫人抄写家规一百遍。” 王府家规,足有一百零八条,三千字。 一百遍便是三十万字。 全部手写抄完,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顾玖说道:“无需抱怨,我就当是练字。瞧瞧,我的字是不是有了进步?比之过去更有力道。” 青梅细细看了,点头说道:“的确比过去更有力道。只是夫人太辛苦了。要不奴婢给夫人揉揉手腕。” 顾玖摇头,“先等我写完这一页。” 她下笔很快,没有半点迟疑。 一页纸,转眼就被漂亮的簪花小楷给填满了。 等墨迹干透,便放在那叠高高的稿纸上面。 青竹打来热水,替顾玖敷手,又是按摩。 青梅替顾玖揉肩,帮她放松。 顾玖舒服的发出一声叹息,这日子真舒服啊。 喝着养生汤,有丫鬟伺候,果然她是耽于享受的人,吃不得苦。 她现在最担心的事情,就是将来刘诏败落,她得陪着刘诏吃几十年的苦。 想想那样的苦日子,真是不寒而栗。 大周朝的皇帝,没有一个是心慈手软的主。 对付皇室宗亲,争位的亲兄弟,比对付外域敌人还要残酷。 一旦宁王府和刘诏败落,那么等待他们的绝不是简单的圈禁。各种磋磨,只有想不到,没有宫廷中人干不出来的。 顾玖咬咬唇,打通南边关系,派人出海一事,得趁早进行。 她得给自己,给刘诏,给未来的孩子留一条逃生的退路。 只是刘诏现在还关在宗正寺,没了刘诏当她的靠山,她在府中还真是有不少掣肘。 顾玖喝了养生汤,问道:“老爷有来吗?” 青梅点头,“回禀夫人,一大早老爷就带着衙门属官来到王府。听邓内侍说,王爷一共准备了四万五千两白银。” 顾玖嗯了一声。四万五千两不多,还不够零头。好在总算还了点,用银钱表达了王府对天子的敬重。 天子要求清理积欠,王府就算是砸锅卖铁,也要拿钱出来。 这就是王府的态度。 钱多钱少不重要,重要的是,王府还钱积极,没让户部操什么心。 同别家王府比起来,单是态度上,就胜了一筹。 此刻,在碧玺内,顾大人是坐立难安。 王府下人抬着几个箱子进来。 箱子里面装着白花花的白银,一共四万五千两。 宁王一副惫懒的样子,“顾大人,点收吧。一共四万五千两,这是本王掏空王府家底才凑出来的。如果你还嫌少的话……” 啪啪! 宁王拍着巴掌,很快,又有下人抬着几个箱子进来。 箱子打开,里面都装着珠宝器物,有各种礼器,还有金器,银器,漆器,陶瓷。 宁王指着这些物件,对顾大人说道:“本王凑了四万五千两白银,要是户部尤嫌不够,那顾大人就将这些东西全都搬走。本王可是忠臣孝子,父皇下令清理积欠,本王一定全力配合。” 顾大人看着满箱子的珠宝器物,冷汗直冒。 难怪他进来的时候,就感觉这间大厅有点怪怪的。原来是博物架上空空如也,竟然没有一件摆件。 敢情王爷是将这厅里面的摆件全都装在了箱子里。 或许换做户部尚书,真的会命人将这些珠宝器物给抬走了。 但是顾大人不敢。 他担心一旦抬走这些珠宝器物,转眼就会传出他带人抄了宁王府的谣言。 这么大的黑锅,他可背不起。 而且宁王的态度也诡异的很。 谨慎起见,顾大人没有妄动。 他笑了笑,语气小心翼翼地说道:“王爷真会说笑。有了这四万五千两白银,无论是朝堂还是宫里面,都知道王爷尽了力。毕竟谁也不会在府里存放几十万两的白银。” 宁王哈哈一笑,“顾大人说的没错,本王当然不可能没事在府里藏几十万两的黄金白银。 府中上下近千口人,年年月月都是入不敷出。还了这四万五千两,王府就要喝西北风了。 哎,本王也是为难啊。本王也不想上户部打秋风,奈何家大业大,钱不够花,没奈何,只能问户部周转一下。 哪里想到,几年下来,竟然欠了户部几十万两。这么多欠款,本王力有不逮,暂时无力全额偿还,还请顾大人替本王解释一二。若是户部不肯接受的话,这些财物,顾大人都搬走吧。折算一下,看看能抵多少欠款。” 顾大人连连摇头,“王爷多虑了。这些物件,还是留在王爷这里,相得益彰。” 宁王笑笑,“顾大人果真不要这些财物?” “本官岂能随意带走王府的物件。万万不可,不可。” 宁王哈哈大笑,“亲家是实诚人啊。” 这么长时间,宁王第一次称呼顾大人为亲家,把顾大人激动坏了。 “小女嫁入王府,若是做得不妥当的地方,王爷尽管责罚。” 宁王笑道:“亲家多虑了。大郎媳妇很好,贤良淑德,本王岂会责罚她。” 顾大人顿时松了一口气,整个人也跟着放松下来,不像之前那般拘谨。 宁王拉着顾大人,东拉西扯,闲聊了足有半个时辰。 顾大人意犹未尽,见时间不早了,才提出告辞。叫上人,抬着数箱银两出了王府,前往户部交差。 户部尚书得知顾大人从宁王府收了四万五千两,虽然相比欠款数还是太少,至少是撕开了一个口子。 他想着定要勉励顾大人一番,让顾大人再接再厉,继续清缴欠款工作。 只是话刚出口,户曹前来禀报,“大人,银两不对。” 顾大人大怒,“怎会不对?本官亲眼看见四万五千两白花花的银子,你休要欺辱本官。” 户曹不卑不亢地说道:“顾大人若是不信,可以亲自前往检验。你们京城府尹衙门的人都在,可以为下官作证,下官可没有动过那些银子。” 顾大人怒气冲冲来到户部库房。 四万五千两白银正准备入库,结果户曹说他们抬回来的银子不对,不给入库。这就麻烦了。 衙役们见到顾大人,纷纷涌了过来。 “大人,这些银子,的的确确是从王府抬回来的,怎会有问题。分明是户部的人刁难我等。” “对,分明就是刁难。” “老大人来了,都让一让。” 户部尚书上前,拿起其中一锭五两重的银子,在手里掂了掂分量。 然后他问顾大人:“你可知这是什么银?” 顾大人有点懵,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关键所在。 他赶紧拿起一锭银子,放在嘴边咬了咬,“这是西南银。” “正是!” 西南那边银矿多,银子开采后,银矿监丞会命人将银子按照模子做成五两一锭,运送到京城。 但是因为西南银杂质多,说是五两,其实不足五两。 这些银子运到京城后,通常会回炉重铸。五两一锭的西南银,能得四两左右的官平银。 户部收银子,只收分量十足的官平银。 顾大人脸色变得煞白。 五两银变成了四两银,四万五千两,一下子就少了九千两,变成了三万六千两。 整整九千两啊。 顾大人着急地问道:“签单呢?赶紧将签单交给本官过目?” 签单上面,只写着白银四万五千两。 顾大人的心往下沉了沉。 他猛地回头,朝马师爷看去,“本官记得,当时验收白银的时候,亲眼看到是官平银,对不对?” 马师爷连连点头,“小官确认是官平银,每箱都验过。” 凡是官平银,底部都会有年份,炉子号码。 这些西南银,只是一块银子,底部什么都没有。 此时,顾喻站出来,“启禀大人,下官也可以证实,一开始箱子里面装的的确都是官平银。” 顾大人着急,冲户部尚书说道:“老大人,你也听到了,一开始这些银子的确是五两一锭的官平银,本官绝对没有胆子弄虚作假。” 户部尚书沉吟片刻,问道:“你们在王府验了银子后,就立马抬着箱子回来了吗?” 顾大人摇头,“没有立马赶回来。王爷拉着下官闲聊了半个时辰。” 顾喻眉头紧皱,“这些银子,显然是在王府的时候被掉包了。” 马师爷连连点头,“期间下官腹部不适,有离开过一段时间。估计就是那个时候被王府的人给掉包了。” 顾大人猛地拍了下自己的脑袋,“宁王害我!” 他还真的以为宁王真心和他交往,拉着他闲聊了足足半个时辰。 当时他还感觉意犹未尽。 却没想到,全都是套路。 宁王奸诈,竟然用西南银换了官平银。 “不行,我得去找宁王讨要说法。他为何要害我。” 顾喻担心,“王爷不会承认的。” 马师爷也是如此担心,“王爷故意算计大人,显然已经做好了应付大人上门质问的准备。说不定还会倒打一耙,指责大人中饱私囊,偷偷换了银子。” “他敢!” “他真的敢这么做。”户部尚书叹了一声,“顾大人,你做事也太不小心了。事关银两钱数,你怎么能不盯着点。” 顾大人悔之不及,心中愤恨无比 “还请老大人帮我。”说完,他深深鞠躬。 户部尚书摇摇头,“单据上面,明明白白写着四万五千两。如今你说宁王只给了三万六千两,他岂会认。一个不慎,这个官司就要打到陛下跟前。顾大人,你确定你有胜算。” “那要如何?” “只能由你自己掏腰包补上这九千两。” 砰! 顾大人一拳头打在墙壁上。 “本官咽不下这口气。” 户部尚书劝道:“九千两买个教训,不亏。” 九千两是不多,顾大人拿得出来。 可是他不甘心受这冤枉气。 他是真没想到,两家好歹也是亲家,宁王也很大度,主动还钱。结果宁王竟然套路他,足足九千两。 这事传出去,他就真的成了京城的笑柄。 顾大人对户部尚书说道:“此事稍后我来处理。所有人,随本官前往王府催债。” 这一回,他不将宁王扒下一层皮,他就不姓顾。 户部尚书劝道:“顾大人慎重,切莫斗气。” 顾大人却说道:“就算是将官司打到御前,下官也占着理。下官奉上谕清理积欠,谁敢不从,金吾卫伺候。” 户部尚书蹙眉,“宁王此举,着实令人火大。行,本官支持你。若是宁王不肯拿钱出来,本官会如实禀报陛下,届时自有金吾卫招待宁王。” 文官向来看不惯这些皇室宗亲,认定他们都是一群蛀虫。 顾大人既然有胆子和宁王杠上,户部尚书哪有阻拦之理。 他想明白了,趁着这次事情,好好做一篇文章,定要叫这些皇室宗亲吃不了兜着走。 有了宁王前车之鉴,之后清理积欠定然容易许多。 担心顾大人办不好事情,户部尚书还将户曹派给他,让户曹协助顾大人清理积欠。 顾大人满腔怒火,带着衙役,气势汹汹地杀向了宁王府。 “王爷,不好了。顾大人又带了人上门要债。”管事心慌着急地禀报道。 宁王漫不经心,“告诉他,没钱。” “顾大人还说,如果不给钱,他会将官司打到御前。” “他敢!” 宁王哼了一声,顾知礼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在王府门前叫嚣。 “去,带上几个侍卫,将他们全都轰走。” 内侍常恩劝道:“王爷,是不是该和缓些?” 宁王轻蔑一笑,“本王就是没钱,他要如何?就算将官司打到御前,本王还是这句话,没钱。实在不行,本王就当街变卖家当还债。” 这…… 常恩知道宁王正在气头上,不好再劝。 他对管事挥挥手,“按照王爷吩咐的办。” 管事领命而去。 然而宁王还是低估了顾大人。 王府侍卫同京城府尹衙门的衙役当街斗殴,此事就跟长了翅膀一样,迅速传遍了京城,传到了王府内宅。 如今已经是王府侍卫的宋正,急匆匆地来到东院,“夫人,不好了。顾大人带着衙役同王府侍卫打了起来。” “怎么回事?” 顾玖一脸懵逼。 事情变化太快,她都跟不上节奏了。 宋正喘了两口气,说道:“听那些衙役说,王爷将官平银换成了西南银,顾大人平白要承担九千两的损失。” 顾玖脸色难看,“银子被换,竟然没人发现吗?” 宋正说道:“王爷一直拉着顾大人说话,交谈甚欢。期间马师爷他们腹部不适,纷纷如厕。估计就是那个时候银子被人换了。后来,衙役们也没再检查箱笼,直接抬着箱子离开了王府。谁能想到,王爷竟然命人将箱子里的银子全给换成了西南银。” 啪! 砚台被顾玖扫到了地上,墨水溅了一地。 顾玖脸色铁青,“堂堂王爷,玩掉包把戏。真当所有人都是傻子,都会忍气吞声吗?” 此时此刻,顾玖真是恨死了宁王。 王府不缺那九千两。 宁王偏偏玩套路,让人掉包箱子里的银子,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难道是冲着她来的? 还是冲着顾大人而去? 亦或是调戏户部? 一边主动还债,一边又耍小把戏。将之前积攒的好感,全都败光了。 真不怕陛下问罪? 宁王绝不是要钱不要命的人,王府也没有穷到九千两都拿不出来。宁王犯不着为了九千两就败坏自己的名声。 他这么做,难道只是为了恶心人? 顾玖厉声说道:“随我去见王爷。” 第256章 大胆 “王妃娘娘吩咐,大夫人一天没抄完家规,一天不能出东院院门一步。” 婆子拦着顾玖的去路,一板一眼地说道。 青梅拿出一叠厚厚的稿纸,甩在婆子脸上,“看清楚了,这是一百遍家规,还不拿去给娘娘交差。” 婆子愣住,“这才几天,一百遍,哪有这么快就能抄完。青梅,你可别哄我。” “点一点,这里是不是一百遍?少了一遍,我将这些稿纸全都吞下去。” 青梅叉着腰,极为泼辣,就差直接朝婆子脸上吐唾沫。 顾玖吩咐道:“白仲,拿着这些稿纸去春和堂交差。替我告诉王妃,儿媳不敢有丝毫怠慢,一百遍,一个字都不少。” 白仲躬身领命,拿着稿纸,冲拦路的婆子怪笑一声:“还挡着路做什么?身为下人,怎么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说完,他一把扯过婆子。又躬身对顾玖说道:“夫人请!” 顾玖满意地点点头,白仲很机灵。 等她走远了,还听见那婆子在叽叽歪歪,同白仲抱怨。 白仲则强行拉着婆子,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穿过中庭,来到碧玺。 不出意外,被侍卫拦住。 顾玖说道:“本夫人求见王爷,麻烦禀报一声。” 宋正上前,几个荷包送出去,又说了一通好话。 守门的侍卫松了口,“都等着,我去禀报王爷。” 青梅有些担心,悄声问道:“王爷会答应见夫人吗?” 顾玖点头,“他会。” 没多久,侍卫从里面出来,“大夫人请,王爷在偏厅。” “多谢!” 顾玖带上王依,青梅,邓存礼,还有方嬷嬷走进碧玺。 碧玺很大,足有三进院落。 院子套着院子。 小黄门领着他们来到偏厅。 听动静,宁王正在听小曲。 顾玖笑了起来,“外面都快打疯了,王爷倒是好兴致。” 从偏厅出来的内侍常恩,听到这句话,眉眼上挑,“王爷请大夫人进去。” 顾玖看着常恩,微微颔首,“常公公,王爷不欲解决外面的事情吗?” 常恩笑了起来,“一点小事,何须王爷费心。” “银两掉包,也是小事吗?”顾玖似笑非笑地看着常恩。 常恩面不改色,“王爷说是小事就是小事。” 顾玖了然一笑,“我知道了。多谢常公公实言相告。” 常恩让出门口,请顾玖进去。 顾玖抬步,走进偏厅。 唱小曲的伶人,是个眉眼清秀的青年男子,大约二十来岁。 他眉眼如丝,丝丝缠绵。 眉梢眼角朝顾玖瞥了眼,声音里透着魅惑。 好个男儿身女儿貌。 顾玖站在偏厅中央,拔高音量,“儿媳拜见父王,父王安康。” 她的声音,将伶人的小曲盖了过去。伶人语调一乱,就跟不上节奏。 宁王挥挥手。 伶人和乐师如蒙大赦,急忙退出去。 伶人经过顾玖身边的时候,始终低着头,但是他的目光一直盯着顾玖的双手。 真是一双漂亮的手,好想摸一摸。 乐师知道伶人的脾性,狠狠瞪了他一眼,找死滚远一点。 伶人哼了一声,傲娇得不行。 不相干的人离开,宁王才问道:“大郎媳妇,你不是在抄写家规吗?怎么跑碧玺来了?” 顾玖微微躬身,说道:“回禀父王,家规已经抄完。我来,是因为有个疑问,一直压在心头,不吐不快。” 宁王点点头,“说吧,什么疑问。” 顾玖抬起头,直面宁王,“儿媳想问父王,刘诏可是父王亲子?” 宁王眯起眼睛,不怒自威,“放肆!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儿媳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还请父王明白的告诉儿媳,刘诏到底是不是父王的亲子。” 顾玖执拗,一脸地倔强。 宁王握着椅子扶手,冷冷一笑。在他的眼里,顾玖此刻的样子,和刘诏真是一模一样。不愧是夫妻。 “刘诏当然是本王的亲子。你满意了?” 顾玖面无表情,继续质问,“既然刘诏是父王的亲子,为何父王要害他?父王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刘诏死吗?” “大郎媳妇,本王劝你说话注意点。这里是王府,不是顾府,当着本王的面,你口不择言,知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顾玖低头一笑,“来之前,儿媳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刘诏名义上是王府大公子,好事却没有他,坏事则全算在他头上。 而王爷你,也从不考虑刘诏的安危。刘诏若死,儿媳岂能有好下场。反正都没好下场,儿媳又有什么可怕的。” 宁王面目严肃,“说了这么半天,你就是想指责本王没有给予刘诏足够的宠爱,是吗? 可你别忘了,刘诏身为王府大公子,享受了大公子的尊荣,自然也要承担相应的责任。光想要身份地位,却不想承担应承担的责任,这世上没有这样的好事。 别说王府公子,就是本王,若是朝廷有需要,陛下有需要,一声令下,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本王眉头也不会皱一下。” 顾玖挑眉一笑,“王爷说的对,儿媳绝对相信这番话都是王爷的肺腑之言。 只是陛下下令,清理户部积欠,王爷忠心耿耿,理应替陛下分忧。为何偏要将银两掉包? 真不怕陛下问责,不怕陛下迁怒刘诏?王爷口口声声赴汤蹈火,莫非只是一句空话。” 宁王哈哈一笑,“果然你是为了顾大人而来。真是孝女。顾玖,你别忘了,你现在是王府的嫡长媳,你先弄清楚自己的立场。” “儿媳的确是为了顾大人而来,也是为了公子而来。公子身陷囹圄,王爷果然不担心?” 宁王似笑非笑地看着顾玖,“本王真没看出来,你对诏儿的感情还挺深厚。亦或是,你只是在利用诏儿的身份,为自己谋取好处?” 顾玖一脸坦然,“我所谋的好处,公子也能得益。我曾听人说,对于诸位公子之间的争斗,王爷一直是乐见其成。儿媳秉承父王教诲,要与众人斗一斗,父王不乐意吗?” “本王没有不乐意。但是你妄想斗一斗本王,简直是胆大包天。你若是识趣,速速退去。看在诏儿的面上,这一回本王就不和你计较。” 顾玖了然一笑,“说了这么多,王爷一直对银两掉包一事避而不谈。来之前,我以为此事同王爷无关,说不定是其他人所为。不过现在我可以确定,银两掉包一事,必定是王爷亲自下令,下面的人只是奉命行事。 用西南银掉包官平银,王爷应该不是单纯冲着那九千两去的吧。” 宁王呵呵冷笑,“不该你知道的事情,就不要瞎掺和,否则本王不介意下令动刑。” 顾玖点点头,“儿媳知道了。来人,将这偏厅的摆件都拿走。这件,这件,那件……” 她指着博物架上一件件摆件,凑足了一万两就收手。 方嬷嬷和邓存礼两个老人面面相觑,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话吗,怎么开始搬家了? 青梅和王依完全没有顾虑,顾玖指着哪件,她们就搬哪件。没有因为这里是碧玺,是宁王的地盘,就心生胆怯。 常恩怒斥:“大胆!谁给你们的胆子,竟然敢搬王爷的东西。” 顾玖似笑非笑,“自然是王爷给的胆子。照着我的吩咐,全都搬走。” 常恩惊疑不定,朝宁王看去。 宁王表情慵懒,躺在榻上,像是没骨头的人。 只听他说道:“区区死物,都搬走搬走。反正本王正想换一换这屋里的摆件。” 这画风不对啊。 不是剑拔弩张吗? 不是堂堂王爷吗? 怎么顾玖要搬东西,宁王半点反应都没有。 大家全都看不懂,事情的发展太过诡异。 邓存礼没有迟疑,上前,搬起一尊青铜小狮子,一个瓷瓶。 以他的眼光看,这些都是好物件。 瓷瓶少说能折价几百两。青铜小狮子,能折价几千两。 方嬷嬷也拿起了一个玉雕,这算下来也值不少钱。 四个下人,每人手里面都拿着品种不一的物件。 顾玖问道:“都拿齐了吗?” 王依嘿嘿一笑,“都拿起了。” 瞧她兴奋的劲头,要是让她去抄家,肯定跑得比谁都快。 “既然都拿齐了,我们就走吧。” 顾玖面对宁王,躬身,准备离去。 宁王则是一脸嫌弃,“赶紧走,赶紧走。本王是怕了你,以后没事别来碧玺,这里不欢迎你。” 顾玖面无表情地说道:“儿媳谨遵父王教诲,无事绝不敢叨扰父王。” 她带着下人,拿着各色摆件,大大方方地离开了碧玺。 下人们见到这一幕,全都张大了嘴巴,不敢置信。 大夫人抄了王爷的碧玺! 这个消息,就像是风一样,以最快的速度传了出去。 顾玖走出碧玺院门,宋正迎了上来。 他见到青梅几人手中抱着的东西,有点回不过神来,“夫人,这些都是?” 顾玖回头,对邓存礼说道:“将这些物件交给顾大人,算下来,差不多能折算一万两。你交代他,将这些物件带回户部交差,以后别来王府。” 王府水深,顾大人继续不管不顾的找上门来,只怕要陷入泥潭里爬不出来了。 邓存礼隐约摸到了事件真相的边缘。 他躬身领命,“老奴这就将所有物件交给顾大人。若是顾大人追问,老奴该如何回答?” 顾玖想了想,说道:“你就告诉他,不想死,就别瞎掺和。” 顾大人最惜命,听到她的警告后,肯定会迅速冷静下来,赶紧带着衙役们离开。 邓存礼领命而去。 宋正带着人跟上,顺便从青梅她们手里接过所有物件。 “夫人,我们去了。” “当心点,别将东西摔坏了。” 顾玖叮嘱了一句,然后又对青梅几人说道:“我们也走吧,去春和堂。娘娘差不多该派人叫我过去问话。” …… 碧玺偏厅。 内侍常恩给宁王换了一杯参茶。 他小心翼翼地问道:“王爷为何同意大夫人将偏厅的摆件都搬走。” 宁王哈哈一笑,“本王可是很有良心的人,不能让顾大人白白替本王承担九千两的损失。老大媳妇将摆件搬走,也算是替本王了结了此事。” 常恩眉头抽了抽,“王爷既然肯让大夫人搬走那些摆件,替顾大人平账,那一开始就不该吩咐下人掉包银两。” 宁王摇头,“你不懂。倒是老大媳妇聪明得很,也不知道她的脑袋是怎么长的,本王一个字都没吐露,瞧她的样子似乎已经猜到了本王的计划。嘿,女人太过聪明了也不好。诏儿娶了她,也不知是福是祸。” 常恩这才知道,宁王让人掉包银两,另有深意。 就是不知道,宁王此举,剑指何人? …… 王府门外,原本打得不可开交的两帮人,突然罢了手。 顾大人盯着箱子里的各样摆件,心里头有一万匹草泥马狂奔而过。 这些摆件,着实眼熟。 分明就是之前宁王命人装在箱子里,问他要不要抬走的那些。 他可是记得很清楚,尤其是那尊青铜小狮子可不多见。 这么说,宁王从一开始就计划好了? 他却没看透宁王的奸计,被宁王一再戏耍。 实在是欺人太甚。 邓存礼见顾大人神色不对,凑近了,说道:“这些都是诏夫人命我等给顾大人送来的,折算下来差不多价值一万两。将这些物件带回户部,足够平账,也能全了大人的脸面。” 顾大人恼怒至极,“本官还有脸面可言吗?” “顾大人不声张,谁会知道这些物件是诏夫人送出来的?只会认为是王爷心虚,叫人填补了九千两的亏空。” 顾大人神色微微和缓了一点。 邓存礼又说道:“诏夫人还命我转告大人一句话,她让你以后不要再来王府。” 顾大人不满,“这是何意?难道她是在嫌弃本官吗?子不嫌母丑,她懂不懂?” 邓存礼悄声说道:“顾大人误会了,诏夫人是是担心大人的安危。王府这潭水太深,恐波及大人,甚至有性命之忧。在事情了结前,大人千万记得不要来王府。” 顾大人脸色一变,问道:“真有这么严重?” 邓存礼肯定地说道:“只会比大人猜想的更严重。还记得陈驸马吗?那就是前车之鉴。” 陈驸马没死多久,上个月才被腰斩弃市。那惨状,想都不敢想。 顾大人哆嗦了一下,脸色铁青,被吓的。 “本官这就回户部复命。你告诉诏夫人,叫她保重。家里一切安好,她不用担心。不年不节的,也不用回家。” 顾大人这是怕顾玖牵连到顾府的节奏。 邓存礼心中了然,说道:“大人的话,我一定会转告夫人。” “我们走!” 顾大人一挥手,衙役们抬着箱子,趾高气扬地离去。 这时,顾玖已经到了春和堂。 “大嫂,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抄王爷的碧玺。” 萧琴儿一脸的幸灾乐祸。 顾玖轻声一笑,“四弟妹的消息倒是灵通。为何金吾卫上门的时候,你却没能及时得到消息?” 萧琴儿被噎了一下,辩解道;“一码归一码。大嫂切莫将两件事混为一谈。” 顾玖笑了笑,“我也请四弟妹别多管闲事,以免显得面目可憎。” “你……” “人到了吗?到了就进来。” 王妃裴氏知道萧琴儿在和顾玖争执。 她瞧着萧琴儿似乎不是对手,于是及时出声,替萧琴儿解围。 顾玖走进大厅,躬身行礼,“儿媳给母妃请安。” 裴氏冷嘲热讽,“本王妃安不了。儿媳妇都已经骑到了公婆的头上,改天你是不是要将本王妃关到柴房里,将本王妃活生生饿死?” 顾玖故作惶恐,“母妃何出此言?” 裴氏厉声质问:“你连碧玺的摆件都敢搬走,还有什么事情是你不敢做的?” 第257章 叫穷 “母妃是不是误会了?还是说有人在母妃跟前进了谗言,诋毁儿媳。” 顾玖的目光,从每个人的脸上一一扫过,似乎是想确定究竟是谁在王妃跟前进了谗言。 不少人在她的目光逼视下,都下意识躲开了。 也有人混不在意,大大方方地回应她的目光。 啪! 裴氏拍着桌子,指着顾玖,怒道:“你不要攀扯不相干的人。你将碧玺的物件搬走,这是事实。那么多人看见了,你还嫌抵赖吗?” 顾玖摇头,说道:“儿媳没有想要抵赖。儿媳的确叫人搬走了碧玺的物件,但儿媳这么做,是奉命行事。 若是没有父王的许可,儿媳是万万不敢动一动碧玺的物件。 母妃仔细想一想,碧玺多少侍卫,多少黄门,多少身强力壮的下人。 那么多盯着,若是没有父王的许可,给儿媳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大张旗鼓地将碧玺的物件搬走。 那些侍卫可不是无能之辈,一出手就能撂倒儿媳。若是母妃不信,可派人前往碧玺询问父王,就会知道儿媳所说,没有一句虚言。” 裴氏蹙眉,这番话倒是有些道理。 碧玺的侍卫可不是摆设,怎么可能看着顾玖搬走东西,却无动于衷。 萧琴儿却跳出来说道:“大嫂巧舌如簧,谁知道是不是大嫂使了什么诡计,戏耍了父王,从而让父王同意你将碧玺的物件搬走。” 顾玖回头,盯着萧琴儿,质问道:“四弟妹是在质疑父王的判断力吗?父王年富力强,智谋无双,四弟妹是何居心,竟然诋毁父王年老糊涂,会受我影响? 我何等何能,哪有本事影响父王的判断。四弟妹,我真没想到,你面上恭敬孝顺,私下里却盼着父王早点老去,做个老糊涂。” “我没有,你别污蔑我。”萧琴儿急了,眼睛通红。 “母妃,大嫂污蔑我,曲解我的话,字字诛心。她就是靠着这一张利嘴,死的都能被她说成活的,还敢指责我心思不良,分明是她倒打一耙。还请母妃替我做主。” 萧琴儿跪在裴氏面前,哭哭啼啼,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 裴氏眯着眼睛,左右看看,“来人,去碧玺询问王爷,大夫人从碧玺搬运物件,到底有没有经过他的同意。” 下人领命而去。 裴氏继续说道:“此事本王妃会查清楚,绝不会冤枉任何一个人。但是,大郎媳妇,你还真是会搬弄是非,本王妃差点就信了你。” 顾玖不卑不亢,说道:“儿媳不敢搬弄是非。若是真要追究,还请母妃问问四弟妹,她到底是何居心?莫非四弟妹以为我家公子身陷囹圄,四公子就能取而代之吗?” 萧琴儿跪在地上,而顾玖始终站着。 两人一高一矮,似乎从气势上就差了顾玖一截。 于是她从地上跳起来,指着顾玖,怒道:“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大嫂,请你不要胡乱揣测,冤枉了好人。” 顾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这话正是我想同四弟妹说的。请四弟妹心存善心,切莫胡乱冤枉人。” “母妃!”萧琴儿又哭了起来。 她呜呜咽咽,很是可怜。 裴氏无动于衷。 她这辈子,见过太多人哭。 王府来来去去,那么多女人,几个没在她面前哭过。 要是指望哭一哭,就能让她心软,简直是妄想。 萧琴儿哭了半天,结果王妃裴氏却没有反应。 她当时就尴尬了。 她捂着脸,低着头,眼珠子乱动。她到底是该继续哭下去,还是该趁机收声。 好难选择哦。 萧琴儿咬咬牙,这一切全都怪顾玖。 顾玖就是害人精。 去碧玺询问消息的下人回来了。 “启禀王妃娘娘,王爷说大夫人是奉命行事。正好王爷想换一换偏厅的摆件,就让大夫人代为处理。” 裴氏皱眉,“王爷真是这么说?” 下人点头,“奴婢不敢欺瞒娘娘。” “退下吧。” “遵命。” 裴氏朝顾玖看去,“既然你是奉命行事,此事本王妃就不追究你的责任。不过下一次,你最好事先禀报本王妃。” “儿媳遵命。” 接着裴氏又说道:“你们是妯娌,本王妃希望你们能和睦相处,不要无中生有,也不要挑拨是非。谁要是调三窝四,不肯安分,本王妃自然不会客气。” 萧琴儿抖了抖,趁机止住了哭声,“儿媳谨遵母妃教诲。” 裴氏正想打发所有人,恰在此时,下人禀报,说是湖阳郡主来了。 湖阳郡主依旧住在王府,并没有回郡主府。 她的意思是,不想回郡主府。怕一回去,就会想起惨死陈驸马。 既然湖阳郡主来了,大家便坐着不动。都想看看湖阳郡主过来,所为何事。 没一会,湖阳郡主被请到了大厅。 湖阳公主眼睛红肿,显然是刚哭过。 她一脸凄苦,“大嫂,我做梦梦见了驸马,他好惨,他死不瞑目啊。” 裴氏皱眉,虽说不待见湖阳郡主,却也不能落井下石。 她安抚道:“你别胡思乱想。正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得找点事情来做,分散一下注意力。” 湖阳郡主连连摇头,“不是的。驸马在梦里同我说,他好惨,尸骨不全,阎王爷还要将他下油锅。大嫂,你说我该怎么办?” 沈侧妃建议道:“要不到庙里,给陈驸马做一场法事。” 湖阳郡主眼巴巴地望着裴氏。 裴氏蹙眉,“事关陈驸马,此事该由湖阳你自己拿主意。” 湖阳郡主说道:“我是打算去庙里给驸马做场法事,添几千两香油钱,让驸马下辈子投个好胎。只是,我囊中羞涩,又被父皇罚了三年爵禄,还请嫂嫂慷慨解囊,支援一二。” 裴氏气了个倒仰,敢情湖阳郡主是来要钱的。 她满脸不悦地说道:“府中的情况你难道不清楚吗?户部清理积欠,王爷将家底都掏空了,才凑了几万两,全被人拿到了户部交差。如今府中除了这个月的伙食费外,是一文钱都没有。” 湖阳郡主却说道:“可我听说,王兄用西南银掉包官平银,如此一来,王府应该还剩下四五万两的官平银才对。 既然有钱,嫂嫂又何必在我面前叫穷。王府再穷,还能有我穷吗?还是说,嫂嫂不欲借钱给我?” 裴氏恼怒,“你也说户部在清理积欠,你不想着如何凑钱还给户部只却想着要添几千两香油钱,替陈驸马做法事。你倒是大方得很。 一出手就是几千两银子,你也不想想,这些银子都是谁的?事情传到宫里,陛下问你有钱添香油钱,无钱还账,你要怎么回答?你想过吗?” 湖阳郡主眼眶一红,眼泪顺着脸颊落下来,“嫂嫂说的这些,我哪里不知道。可是驸马真的死得好惨啊!嫂嫂就不能发发善心吗,难道嫂嫂真的忍心看着驸马死不瞑目?” 裴氏怒道:“少拿陈驸马说事。陈驸马沦落到今天,都是被你害的。到了现在,你还不思悔改,你是不是想害死王府?” 湖阳郡主猛地拔高音量,嚎啕大哭,“嫂嫂是在戳我的心窝子啊。自出事以来,我是半步未曾离开过王府,每日安分守己。嫂嫂却对我喊打喊杀,还怪我牵连王府。既然如此,不如我现在就进宫面见母妃。” 裴氏冷笑一声,“你有胆就进宫去,本王妃还怕了你不成。就怕你刚进宫,陛下就得了消息,叫你过去问话。 我倒是想知道,你会如何应付陛下问话。可别到最后将自己都搭进去了,连带着再罚三年爵禄。” 这也正是湖阳不敢进宫的原因。 她怕天子问罪,怕面对天子。 天子下旨判了陈驸马腰斩弃市,着实将湖阳给吓住了。 她现在是真没胆子进宫。 不过虚张声势,她还是会的。 她腾的从椅子上坐起来,“好,既然嫂嫂欲让我死,那我现在就进宫。父皇真要罚我,没了钱,活不下去,我干脆将郡主府给卖了,换成钱供我们母子三人生活。” 她作势朝外面走。 沈侧妃急忙劝道:“郡主不要意气用事。你替陈驸马做法事,这是应该的。 只是一次添几千两香油钱,又是在这个节骨眼上,着实太过打眼。还请郡主三思。 不如将香油钱略减一减。现在王府的确很困难,拿不出钱来。 我们陶私房钱,大家一起凑一凑,为你凑一笔香油钱,你看好不好?” 湖阳哭道:“还是沈嫂嫂心疼我。” 裴氏气了个半死,“你叫谁嫂嫂?” 竟然叫沈侧妃做嫂嫂,湖阳该打。 湖阳擦着眼泪,“沈侧妃也有玉蝶金册,而且还替王兄生儿育女,难道不该叫一声嫂嫂吗?” “别,千万别叫嫂嫂。郡主太抬举我了。”沈侧妃面上惶恐,心里头却乐呵得不行。 瞧着裴氏气得发青的脸色,真是大快人心啊。 裴氏指着湖阳郡主,“就凭你的态度,你还想从本王妃手里拿钱。我告诉你,没门。给本王妃滚回客院老实待着,不准出王府一步。” 湖阳哼了一声,“这是王兄的府邸,你无权干涉我。你不给钱,我去找王兄。” 湖阳郡主气呼呼地跑了出去。 裴氏摸着额头,“气死本王妃了。本王妃摊上这样一个小姑子,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 “王妃娘娘看开点。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何必同湖阳计较。”沈侧妃一脸真心实意地劝着。 裴氏盯着沈侧妃,“你给本王妃闭嘴。你和湖阳郡主一唱一和,真以为本王妃看不出来吗?” 沈侧妃大叫一声:“妾身冤枉啊!王妃生气湖阳,何必迁怒到妾身头上。” 裴氏一脸不耐烦,“滚,全都给本王妃滚出去。” 她想着,这辈子,她真的会死在湖阳手上。 湖阳绝对是来克她的。 不行,她不能眼睁睁看着湖阳将王府的钱往外面搬。 “来人,给本王妃盯着碧玺。有任何风吹草动,即刻禀报。” 下人领命而去。 众人这会已经离开了春和堂。 罗侧妃悄声问沈侧妃,“账房真的还有四五万两存银?” “谁知道了。”沈侧妃不太在意地说道。 罗侧妃小声嘀咕,“王爷用西南银掉包官平银,此事若是真的,那么王府必定还存着一笔钱。既然有钱,为何王妃还说没钱,让我等裁剪用度。” 沈侧妃呵呵一笑,“全都是借口。” 罗侧妃想了想,追上顾玖。 “大夫人请留步。” 顾玖回头,“罗侧妃叫住我,可是有事吩咐。” 罗侧妃客客气气的,“吩咐不敢当。只是有一事,我想求证。” 顾玖心中了然,还是问道:“何事?” 罗侧妃悄声问道:“王爷用四万五千两西南银掉包了官平银,此事是真的吧。” 顾玖点点头,默认。 罗侧妃急忙说道:“这么说,湖阳没说谎,王府的确还有一笔四万五千两的存银。” 顾玖笑了笑,“这事我就不知道了。罗侧妃不如去问问王爷。” 罗侧妃连连摇头,她哪有胆子去问宁王。 “多谢大夫人实言相告。” 说完,罗侧妃追上沈侧妃,急匆匆地离去。 方嬷嬷悄声告诉顾玖,“王妃娘娘借口府中还债无钱,想要裁剪各院的用度。如今看来,沈侧妃和罗侧妃她们肯定不甘心被裁剪用度。” 顾玖轻声说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过惯了富贵日子,当然没人乐意被裁剪用度。王妃此举,说不定会捅到马蜂窝。” 欧阳芙叹了一声,一脸愁苦,“母妃要裁剪各院用度,首先肯定会拿各位庶出公子开刀。我们院子里,很快就惨了。” 顾玖朝她看去,安慰道:“王妃只是说说,并没有真的要裁剪用度,二弟妹不用太过担心。” 欧阳芙摇头,“大嫂不知,其实去年的时候,母妃就提过要裁剪用度,只是没找到机会。这回户部清理积欠,母妃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哦? 原来裴氏早有这个想法,而不是临时起意。 这样的话,裴氏很有可能会来真的,真的裁剪各院的用度。 顾玖问道:“二弟妹知不知道,王妃打算从哪些方面裁剪用度?” 想要节流,要么就是裁人,要么就是降薪,通常就是这两条途径。 说起来,王府的开销真的很吓人,每月开销都是以万做单位。 近千人的王府,光是月例银子,一个月就要开销上万两。 加上吃喝玩乐,人情来往,一个月没有三四万两的开销,根本不够。 要是遇上三节两寿,那更不得了,怕是十万两都花的完。 还有宁王要养人,自然出手不能吝啬。 这一笔笔算下来,难怪王府年年都要去户部打秋风,几年下来就欠了三十几万两。 裴氏想要裁剪用度,也是理所当然。 开销太大,再不节制,王府就要寅吃卯粮,就如湖阳郡主那般,天天为钱发愁。 欧阳芙说道:“可能会裁剪人手,也有可能减少下人的月例银子。” 顾玖说道:“光是减少下人的月例银子,一个月下来也省不了多少钱。解决钱的问题,还是要开源。” 朝廷制度在这里,王府面积就是这么大。这么大的府邸,就得养那么多人,才能管理得过来。 光是洒扫一项,那么大的面积,又不是上辈子各种吸尘器,各种自动化工具,这年头全靠人力一寸寸的清扫擦拭,想想那个工作量,得安排多少人才忙得过来。 猛地裁剪下人的月例银子,用脚趾头都想得到,下人肯定满腹怨气,各种消极怠工。 不能裁剪月例银子,那么就只能裁人。 然而,裁了人,比如洒扫,就没有足够的人手去做。清理不到位,地面上必然积灰。 这就不够体面了。 第258章 一起死吧 “谁都知道要开源,可是开源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王府一年的收入一点都不少,可是架不住花钱的地方多。” 欧阳芙协理管家,王府一年的收入,她心里有数。 百万两肯定没有,三五十万两,风调雨顺的时候肯定是有的。 只是并非每年都是风调雨顺。 田庄看天吃饭。 铺子也会受到天灾影响。 几条贸易线,也会受到各种因素影响。 最近几年王府的收益,总是入不敷出。 一方面是天灾频繁,另外一方面则是王府人口增加,开销也随之增加。 顾玖看着忧心忡忡的欧阳芙,说道:“船到桥头自然直。真要裁剪用度,也不会只裁剪你们院子里的用度,定然是全府上下,都要被裁剪用度。” 欧阳芙苦笑一声,“大嫂说的对。你们东院人口多,若是要裁剪用度,不知道要闹出多少风波。” 顾玖笑了笑,“不管会闹出多少风波,只要王妃下了命令,我必定依令行事。” 欧阳芙尴尬了一下,以袖遮掩住脸上的尴尬之色,“大嫂说的是。如果母妃当真下定决心要裁剪用度,我们只能依令行事,别无他法。我还有事情要忙,就先告辞。” “二弟妹慢走。” 青梅悄声说道:“夫人,二夫人说的那些话,奴婢听着怎么感觉有点怪怪的。” 方嬷嬷板着脸,“二夫人想要怂恿夫人同王妃娘娘作对,这你都没听出来?” “啊?”青梅很意外,“二夫人真的是这个意思吗?” 顾玖笑了笑,“差不多吧。王妃要裁剪用度,二夫人肯定不愿意。她不想出头,于是来试探我的态度。” 只可惜,顾玖不乐意配合欧阳芙。 方嬷嬷担忧道:“如果王妃娘娘真要裁剪用度,东院上下好几十口人,夫人得早做打算才行。” 顾玖点点头。 她身边伺候的人,不多,大小丫鬟加上内侍,也就不到二十个。 主要是刘诏身边的下人太多,好几十个。 真要裁剪用度,那就裁剪刘诏身边的下人。 反正他也用不着那么多人。 顾玖走在花园里。 有人迎面而来,躬身一拜,“小人拜见大夫人。” 这声音熟悉。 “抬起头来。” 果然是之前在碧玺见过的,那位唱小曲的伶人。 兰湘一身清清爽爽,一改之前在碧玺的烟视媚行。 他偷偷的观察顾玖。 大夫人有一双漂亮的手,真令人羡慕。 顾玖问他,“不在房里待着,跑出来做什么?” 兰湘低眉顺眼地说道:“王爷有召,小人不敢不从。” “王爷召你唱曲?” 兰湘点头,“正是。” 顾玖挑眉一笑,宁王倒是好兴致,这会还有心思听伶人唱曲。 她随口问道:“你是南边来的?” “小人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人,自懂事起,就跟着师傅在江南学唱曲。” 哦! 伶人很多都是自小被拐卖,卖入戏班子。 像谭姨娘那种,自己跑出来唱曲,还被顾大人看中,纳为妾室,那是极少极少的。 可以说,谭姨娘的运气是极好的。 她刚出来唱曲,还没怎么经历社会的残酷,就被顾大人看中,纳进府中享受荣华富贵。她身上那股子傲气,因此也得以保留下来。 顾玖说道:“既然王爷有召,你就赶紧过去。” “小人遵命。小人恭送夫人。” 兰湘退到路边,埋头恭送顾玖离开。 等人走远了,乐师狠狠瞪了眼兰湘,“若是敢乱来,必定打断你的腿。” 兰湘低眉顺眼地笑了笑,“师兄何必如此紧张,湘有分寸,岂会乱来。” “最好如此!” …… 树欲静风不止,更何况有人成心搅风搅雨。 京城不太平啊! 宁王用西南银换官平银的事情,早已经传遍了全京城。 赵王府。 赵王哈哈大笑,“宁王兄糊涂,竟然干出这等蠢事。等父皇责问,本王倒是要看看他如何应对。” 谋士小声提醒,“王爷小心宁王藏有奸计。” “本王怕他作甚。他敢做,还怕本王说吗?他自己犯蠢,拿西南银掉包官平银,依着本王看,他是穷疯了。” 赵王对宁王多有轻蔑。 谋士还想提醒赵王慎重,赵王却一脸不耐烦,“不用同本王说那些有的没的。明儿早朝,本王只需看戏就好。” …… 东宫。 依旧是那间陋室。 太子妃孙氏揉揉眉心,“本宫今日无心下棋,方少监还是把棋子收起来吧。” 方少监笑了笑,“娘娘因何事烦恼?” “宁王用西南银掉包官平银,本宫不信你会不知道。” 方少监自己同自己对弈,一手执黑子,一手执白子。 “宁王是在自污,娘娘无需在意。” 太子妃孙氏冷笑一声,“宁王还需要自污吗?这些年他干过的荒唐事,可谓是罄竹难书。方少监,本宫希望你能正视此事,而不是随口敷衍。” 方少监抬起头,看着对方,“娘娘到底在担心什么?” 太子妃孙氏一字一句地说道:“宁王这人,看似莽撞,却不会无的放矢。他用西南银掉包官平银,而且丝毫不加隐瞒,闹到人尽皆知也没所谓。若说宁王此举,背后没有深意,本宫说什么都不相信。” 方少监笑了笑,“不管宁王此举剑指何人,娘娘,我们的时间都不多了。仅有的时间和人力,不能再浪费在宁王身上。” 太子妃孙氏蹙眉,“你想如何?” “上巳节快到了,太子殿下的身体也好得差不多了吧。依着咱家对陛下的了解,可能已经忍耐不住要动手了。娘娘可有下定决心?” “本宫早就下定了决心。” “为防万一,咱家必须再问一次。娘娘不会再改变主意吗?” 太子妃孙氏一脸决绝,“本王妃绝不会改变主意。” 方少监阴测测的问道:“即便事情不成,牵连太子殿下的性命,娘娘也不动摇吗?” 太子妃孙氏迟疑了不到一秒钟,“本宫早已下定决心,岂会动摇。” “娘娘态度坚决就好。咱家拼着性命不要,也会助娘娘一臂之力。” “宁王那边?” 方少监缓缓摇头,“不用去管宁王,我们的目的不是他,希望娘娘能分清楚主次。” 太子妃孙氏深吸一口气,“本宫实在是不甘心看着宁王嚣张。” “如果事成,宁王嚣张不了多长时间。” 太子妃孙氏暗暗点头,提醒自己切忌急躁。 她悄声问道:“宫里都安排好了吗?” 方少监笃定地说道:“娘娘放心,一切尽在掌握中。” 太子妃孙氏满意地点点头,“如此甚好。东宫数千人的前程和性命,全都寄托于方少监你一人。希望你不要负我。” 方少监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咱家不敢负娘娘。事后娘娘一定会感激咱家。” 太子妃孙氏起身离去。 方少监手里捏着一枚黑子,他盯着棋盘,眼神变幻莫测。 突然,他一把掀翻了棋盘,棋子滚轮在地,满屋子都是。 他仰头,哈哈一笑。 “野心勃勃,胆大包天,果真不知死字怎么写!奈何,咱家的命被人捏着,呵呵……” 方少监低头,看着满地的棋子,眼中闪烁着疯狂之意。 不如一起死吧! …… 今日早朝,好比是菜市场。 早朝刚开始,就有御史弹劾宁王不尊上谕,目无法纪。 不是一个御史,而是十几个御史,火力全开,都将炮火对准了宁王。 赵王也趁机跳出来,“启禀父皇,宁王兄用西南银掉包官平银,此事恐有内情。不如先听听宁王兄如何说。” 赵王说完,还朝宁王使了个眼色。仿佛是在说:不用谢我,身为兄弟,这都是我该做的。 宁王:呵呵! 赵王包藏祸心,无非就是想看他的好戏。 谁看谁的戏,可说不定。 开耀帝今天的心情很不好。 清理户部积欠,已经许多天。户部收回来的欠款,却还不足百万两。 大殿内,有一个算一个,没几个屁股干净的。 尤其是宁王,胆敢用西南银掉包官平银,公然戏耍朝廷命官,毫无体统,简直就是藐视上谕,实在是罪该万死。 “宁王,给朕滚出来。用西南银掉包官平银,还敢指使王府侍卫同衙役当街殴打,你可知罪?” “儿臣知罪!” 宁王干脆得很,干脆地跪在地上请罪。 赵王志得意满,幸灾乐祸。 其他皇子,也都差不多。乐意看见宁王落难。 开耀帝是个暴脾气,直接走下龙椅,一脚踹在宁王的胸口,“混账玩意,谁给你的胆子,竟然戏耍朝廷命官,藐视上谕?朕怎么就生了你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 宁王趁机倒在地上,捂着胸口叫痛,不起来了。 开耀帝气的,又狠狠踹了几脚。他正要叫人将宁王拖下去打一顿再说,此时有人站出来。 “启禀陛下,宁王用西南银掉包官平银,如此说来,宁王府至少还有四万五千两的存银。请陛下下旨,令宁王即刻交出这笔存银,尽快还清户部积欠。” 说话的人是李侍中,他曾是睿真崔皇后安插在朝堂上的钉子。如今睿真崔皇后不在了,李侍中同崔家联手,力保太子。 宁王自己作死,那就别怪他落井下石。 开耀帝闻言,深觉有理。 指着宁王,怒道:“逆子,赶紧将银子交出来,否则朕让你好看。” 宁王心虚地说道:“启禀父皇,儿臣没钱了。” “四五万两的官平银,绝不可能凭空消失。宁王殿下,你莫要哄人。”李侍中死死地盯着宁王。 宁王立马跳起来,指着李侍中的鼻子大骂,“谁告诉你本官有四五万两的官平银,你哪只眼睛看到了?没有证据的话,休要胡说。” 李侍中被喷,抹了一把脸,默默地擦掉脸上的唾沫星子。心中对宁王极为厌恶。 赵王痛心疾首,“宁王兄,你就不要执迷不悟啦。你用四万五千两的西南银掉包官平银的事情,早已经传遍了朝堂和京城。所有人都知道你府里还有四万五千两的官平银,你就赶紧拿出来吧。不要再触怒父皇。” 赵王明着劝解宁王,实则是在落井下石。同李侍中一唱一和,既要逼着宁王交出银子,又要挑拨天子同宁王的父子之情。 以天子暴躁的脾气,只需几个回合,宁王就得吃不了兜着走。 宁王半点不虚,“谁告诉你们本王还存有四万五千两的官平银?本王明确告诉你们,这些都是污蔑。父皇明鉴,可知道儿臣手里的西南银从哪里来的?” 开耀帝冷冷一笑,“从何处而来?” 宁王先是嘿嘿一笑,“前段时间,儿臣偶然听说了一个赚钱的办法。官平银交出去,转手就能赚两成利润。 儿臣心动,于是将四万五千两的官平银,全换了西南银。 结果那个顾知礼,哼,不识好歹,竟然敢带衙役上王府堵门。改天本王见了他,定要叫他好看。” “你想让谁好看?” 开耀帝一脚就将宁王踹翻在地上。 然后指着他,质问:“说,西南银从何处换得?所谓两成利,到底是怎么回事?事情不说清楚,朕今日饶不了你。” 宁王揉着胸口,“父皇好歹轻些,儿臣骨头都快断了。” 开耀帝眼一瞪,宁王终于老实了。 “启禀父皇,儿臣的西南银从少府铜丞换得,四万五千两官平银,换了六万七千五百两西南银。前脚顾大人抬走了西南银,后脚那四万五千两的官平银就给少府铜丞送了去。” 所谓少府铜丞衙门,掌盐铁和铸钱。等于后世的人民银行,负责发行货币。 而少府铜丞,就相当于后世的人民银行总行行长兼上市央企老总,权势非同一般。 西南银矿铸造的西南银,按照规定,全部运送到少府,由少府铜丞安排将西南银重新提炼,铸造为官平银,或是铸造成宫廷所需银器。 宁王当着文武百官爆料,说自己用官平银从少府铜丞手上换取西南银,就为了那所谓的两成利。 百官哗然,议论纷纷。 没想到京城还有这等好事,用官平银换西南银,就能获两成利。 不少人暗暗顿足叹息,早知道有这等好事,说什么也要将家里存放的官平银全都换成西南银。 两成利,可不少了。 蚊子肉再小也是肉啊。 在百官叹息之余,也有人脸色刷的变得惨白,冷汗津津。 好狠毒的宁王,是要将少府一网打尽吗? 赵王大惊失色,不敢置信宁王竟然说出这番话。 他脸色铁青,好啊,不愧是他的宁王兄。他说呢,简单的一件事情,却弄得那么复杂,而且众人皆知,原来是在这里等着他。 噗通! 少府铜丞突然往地上一倒,昏了过去。 开耀帝冷冷一笑,厉声说道,“泼水,弄醒。” 有小黄门端来一盆冷水,狠狠地泼在少府铜丞的脸上。 少府铜丞醒来,跪伏在地,大呼一声,“臣冤枉啊!” 赵王面目狰狞,突然跳出来,指着宁王,“宁王兄,你自己犯事,却要牵扯不相干的人,你到底有何居心。” 少府铜丞姓温,薛贵妃娘家远亲。 赵王向来都是将少府铜丞当做自己的钱袋子。 宁王想要干翻他的钱袋子,得先问问他同不同意。 宁王眼一瞪,“七弟慎言。本王据实禀报,不敢有任何欺瞒,绝没有牵扯不相干的人。父皇,儿臣手里还有温大人的手书签章。” 开耀帝面目狰狞,“呈上来。” 陈监正陈大昌三步并作两步,从宁王手中取过手书,交与天子。 “该死!该死!该死!” 开耀帝连说三个该死。 大殿内,文武百官,俱都变了颜色。这是要杀人的节奏啊! 开耀帝怒火中天,“将温广仁下诏狱,彻查此事。凡是牵连其中之人,绝不姑息。” 第259章 走着瞧 “父皇,此事乃宁王兄编造,请父皇……” 砰! 开耀帝直接抄起砚台,朝赵王砸去。 赵王闷哼一声,他没有宁王躲避砚台砸头那般经验丰富,被砚台砸了个正着,额头眼看着就出了血。 鲜血混着墨汁,黑黑红红,着实狼狈。 开耀帝半点不心疼,指着赵王,怒斥:“禽兽否?” 赵王脸色煞白,冷汗直冒,后背湿透,跪在地上爬不起来。 “滚回王府好好反省,无朕旨意,不得出王府大门半步。否则朕要你好看。” 开耀帝骂完了赵王后,甩袖离去。 早朝草草结束。 文武百官各种担忧,纷纷离开,赶紧想办法应对。 以免这件大案牵连到自己头上。 已经有人在议论,莫非今年犯太岁? 从正月开始,就没消停过,接连出事。 陈驸马腰斩弃市,太子中毒,如今又是少府铜丞贩银案,全都是要人命的大案。 今年注定不太平,也注定了今年的春天满目鲜血。 宁王来到赵王身边,“王弟,需要为兄扶你一把吗?” 赵王满腔怒火,“王兄好计。” 宁王哈哈大笑,显得十分张狂得意,“一般一般,没让你失望吧。” “王兄本事,弟甘拜下风。” 赵王从地上爬起来,这会他已经冷静下来。 宁王大笑说道:“没让你看到本王的笑话,真是过意不去。不如本王请你喝酒?哦,你被下令回府禁足,看来只能下次一起喝酒。” 赵王脸上肌肉抽搐,拳头紧握。 他压低声音说道:“未到最后,论胜负为时过早。别忘了,太子殿下还稳稳地坐在位置上。” 宁王笑了起来,“你说对,现在论胜负太早。那我们就,走着瞧?” “走着瞧!” 赵王怒气冲冲离开。 宁王眼中闪过讥讽之色。 他又朝坐在角落,一早上没出过声的太子殿下走去。 “太子哥哥,你还好吗?” 太子抬头,额头上有细密的冷汗。 “太子哥哥怎么出汗了?这天不热啊!”宁王一副大惊小怪的样子。 太子从席位上站起来,面色平静地说道:“父皇动怒,孤心颤之。” 宁王似笑非笑,“少府铜丞贩银,同太子哥哥并无关系,太子哥哥何必紧张?正所谓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除非太子哥哥心里头有鬼。” 太子殿下微微垂首,“宁王慎言,孤还有事,先走一步。” 宁王没有纠缠,他目送太子殿下急匆匆离去,嘴角上翘。 他志得意满走出大殿,没想到李侍中就站在屋檐下。 听到动静,李侍中回头看着宁王,“下官见过王爷。” “免礼。李侍中不去忙政务,留在此处,莫非是特意等候本王?”宁王面容严肃。 他可以嬉笑赵王,暗讽太子。 但是他不敢对李侍中有丝毫轻视。 就凭睿真崔皇后过世一年,李侍中依旧稳稳地坐在位置上,在朝中混得如鱼得水,可见此人本事了得。 李侍中同宁王相隔一步的距离。 两人俱都看着前方的宫门,看着鱼贯离开宫门的百官。 李侍中用仅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问道:“王爷想要什么?” 宁王嘲讽一笑,“本王说要亲手搅乱这一汪池水,李大人意欲如何?” 李侍中面无表情,“如果王爷真想搅乱一汪池水,下官可以助王爷一臂之力。” 宁王惊讶,却没有朝李侍中看一眼,他的目光依旧盯着远处的宫门。 他说道:“李大人别开玩笑,本王不喜欢这样的玩笑。” 李侍中笑了笑,“王爷是怕了吗?怕下官是太子殿下的间,会害了你。” “难道你不会害本王?” “下官从不害人。” 宁王哈哈一笑,这话说给三岁小儿听听还差不多。 没害过人?因他李侍中而死的人,不知凡几。 当年睿真崔皇后还活着的时候,李侍中就是皇后手里最锋利的一把刀,指谁杀谁。 就连方少监都被李侍中硬生生压了一头。 “过去所作所为,非下官所愿,还请王爷体谅。” “别!本王同李大人不熟,不存在体谅不体谅的。有什么目的,你请直说,本王洗耳恭听。” 李侍中眯了眯眼睛,“王爷现在不信下官,但是下官相信,未来王爷一定会相信下官的诚意。告辞!” 宁王皱眉,目送李侍中离去。 这个李侍中,年纪轻轻,位居高位,突然跑来同他示好,到底几个意思? 难道是太子授意? 还是东宫又要憋坏招。 宁王冷哼一声,管他刀光剑影,本王耸然不动,看他如何。 …… 太子殿下急匆匆地回到东宫博望园,先是灌了一大杯水。 他惊慌无措,冷汗津津。 咬咬牙,问身边内侍,“太子妃在何处?” “娘娘这会应该在寝殿。” 太子殿下急忙赶往寝殿,并且将宫人全都轰了出去。 太子妃孙氏见状,心中惊疑,“殿下怎么啦?难道出事了?” 寝殿内,只有夫妻二人,所有宫人俱都被赶了出去。 太子殿下上前一步,双手抓住太子妃孙氏的肩膀,“方少监人呢?将他交出来。” 太子妃孙氏皱眉,一脸糊涂,“殿下在说什么?什么方少监?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休要欺瞒孤。真当孤什么都不知道吗?孤只是假装不知道而已。方少监人呢,赶紧叫他出来见孤。” 瞧着太子殿下惊慌失措的样子,太子妃柔声问道:“殿下,你先告诉臣妾,到底出了什么事,以至于如此慌乱?” 太子殿下厉声说道:“宁王告少府铜丞温广仁贩银。温广仁你知道吧。他明面上是赵王的人,实则是母后替孤安插在少府的钉子。 这些年东宫一应开销,温爱卿没少费心。如今他被下了诏狱,万一,此事方少监最清楚,你赶紧将他叫出来。” 太子妃孙氏脸色微变,“温广仁竟然是母后替殿下安排的人,此事臣妾怎么不知道。” 太子殿下脸色铁青,“此事本就是秘密,岂能随意宣之于口。” 太子妃孙氏咬牙切齿,“方少监误我。殿下,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臣妾这就带你去见方少监。” 太子妃孙氏恼怒无比。 昨晚上,她问方少监宁王一事要如何应对,方少监竟然轻描淡写地说无事。 这个贱奴,果然是忘了自己的身份,竟然敢蒙骗她。 温广仁这么重要的人物,这么长时间,方少监愣是一个字都没透露。 太子妃领着太子殿下来到陋室。 方少监见到太子殿下那一刻,分明一点都不意外。似乎早已经料到了今天。 他起身,躬身一拜,“老奴叩见殿下。” “免礼!” 太子殿下脸色苍白,看着身体很虚。 “方少监,孤总算见到你了。宁王告少府铜丞温广仁贩银,温爱卿已经被下了诏狱,此事该如何是好?母后走之前,可有交代过你?” 方少监哦了一声,显然早已经料到此事。 他说道:“殿下请坐。温大人此时被下诏狱,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他会不会供出东宫。” “那他会吗?”太子殿下紧张地问道。 方少监躬身说道:“殿下放心,温大人没有机会供出东宫。案子查到赵王头上,就再也查不下去。” 太子妃孙氏厉声质问,“你怎么知道?你能保证吗?万一温广仁扛不住大刑,攀扯东宫,你能负责吗?” 方少监面无表情地说道:“殿下,娘娘,请尽管放心。温大人没有机会攀扯东宫,最迟今晚,温大人差不多就该死了。” “怎么会?”太子殿下惊疑不定。 太子妃孙氏眯起眼睛,狐疑地盯着方少监。 方少监小声说道:“皇后娘娘离世之前,早有相应的安排。温广仁受娘娘恩惠,他知道该怎么做。” “事到如今,方少监,你还不肯说实话吗?母后是不是在诏狱安排了人?”太子妃孙氏质问道。 方少监只说道:“具体的情况,咱家并不清楚。咱家只知道,娘娘早已经预料到温大人有可能成为东宫拖累,所以早早地做了安排。” 听到这里,太子殿下明显松了一口气。 “母后算无遗策。既然早有安排,那么孤无忧亦。” 太子殿下如释重负,对方少监说道:“孤不能在此处久留。方少监有何需要,告诉太子妃即可。” “老奴恭送殿下。” 太子殿下急匆匆离去。 啪! 太子妃孙氏将房门重重关上,“方少监,你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本宫?” 方少监淡漠一笑,“娘娘为何动怒?” “明知故问。” “咱家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娘娘着想。试想一下,娘娘要是知道了温广仁的事情,岂能无动于衷。一旦娘娘有所行动,必定会被人察觉。今日早朝,宁王也就不用如此迂回。他完全可以利用娘娘同温大人之间的联系,就可以掀翻了东宫。” 太子妃孙氏皱着眉头,并没有信方少监的话。 方少监垂眸一笑,继续说道:“娘娘知不知道,为何宁王在朝堂上没有冒然攀扯东宫? 因为他只是怀疑温广仁同东宫有关系,却找不到丝毫的证据。 所以他只能先将温广仁还有赵王拉下马,寄希望于金吾卫,能用大刑让温广仁吐露出同东宫的联系。 从宁王掉包银子开始,他的目的一直都是东宫,而非赵王。他已经急不可耐,想要逼着天子废掉太子殿下。” 太子妃孙氏眉头不得舒展,“宁王有如此智谋?” 方少监轻蔑一笑,“宁王干的那些混账事,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娘娘切莫被宁王的外表给骗了。诸位王爷皇子中,以咱家看来,宁王最是狠毒,也最不要脸。赵王还是太过在乎脸面,于是就输了宁王一筹。” 太子妃孙氏嗤笑一声,“照着你这么说,你隐瞒真相,还是为了本宫好,为了东宫打算?” 方少监微微躬身,“这是自然。咱家深受睿真崔皇后的恩德,并发誓一定要保全东宫上下所有人。这一年多来,咱家一日不敢懈怠。” 太子妃孙氏冷冷一笑,“除了温广仁,还有什么事情是本宫不知道的?” 方少监微微摇头,“娘娘切莫再问,知道得越多未必是好事。” “你就不怕本宫翻脸无情?” 方少监平静地笑了笑,“咱家早就是个死人,每多活一天都是赚来的。” 真是油盐不进。 太子妃孙氏突然大笑出声,“方少监千万不要误会,本宫刚才是在试探你,看看你的决心有多大。本宫现在已经知道,你的确是一心替东宫着想。” “感谢娘娘能够理解老奴的一番苦心。” “你好好养着吧,本宫还要去殿下那边看看。” 太子妃孙氏出了陋室,叮嘱心腹,“盯死方少监,不准他出房门一步。” “遵命!” 陋室内,方少监轻蔑一笑。 他在棋盘上落下一颗黑子。 “世人多死于贪心,哼……” 他神情阴狠,眼神越发的疯狂。 一场暴风雨,即将到来。 …… 顾大人擦擦额头上的冷汗,心头无比庆幸。 万万没想到,宁王掉包银两,竟然牵涉到少府铜丞贩银一事。 幸亏当日他没有深究此事,而是听从了顾玖的警告,当机立断地带着人离开了王府。 此时此刻,顾大人有种蜜汁自信:本官如此英明神武,升官发财指日可待。 要是顾玖知道顾大人心中所想,一定会狠狠吐槽。 以顾大人的段位,朝堂斗争,绝对活不过三集,就会被人给弄死。 顾大人完全没有活不过三集的觉悟。 他志得意满,早早结束了一天的公务,回到府邸。 叫来谭姨娘,春姨娘,左拥右抱,喝酒唱曲,好不痛快。 谢氏知道后,咬碎了银牙。 大骂一声:“贱婢!” …… 宁王妃裴氏还是后怕不已。 “王爷,你也太过行险。要是有个万一,陛下降罪,你让妾身如何是好?” 宁王混不在意,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怕什么!本王算无遗策,说了没事就没事。” 裴氏哼了一声,“拿官平银换西南银,既然有两成利润,当初为何不多换一点。府中都快揭不开锅了。” 宁王瞪了眼裴氏,“头发长见识短,本王拿官平银换西南银,是冲着那两成利润去的吗?本王要是一次换个十万二十万两,你当温广仁是傻子,他还能乖乖上套?不懂就不要胡说八道。” 裴氏愣了一下,“妾身不懂朝堂上的事情,说错了话,还请王爷勿怪。但是有一事,妾身必须得说。” 宁王随口说滴:“说吧,又有什么事。” 裴氏朗声说道:“账房没钱了,等到下个月,连下人的月例银子都发不出来。” 宁王眉头紧皱,“一点钱都没了?” 裴氏点头,“的的确确没钱了。” 宁王抓头,“本王的爵禄呢?” “王爷的爵禄,很大一部分都是谷物,布匹,不能当钱花。” 宁王心头恼怒,“本王让你管家,你是怎么管的?不过是调用了几万两,王府竟然会没钱?哪那些钱都到哪里去了?” 裴氏委屈,“王爷难道不知道府中开销有多大吗?再多的钱也不经用。” 宁王龇牙,“传家令,长史,账房管事来见本王。本王就不信,偌大一个王府,还拿不出吃饭的钱来。” “王爷是要查账吗?”裴氏问道。 宁王哼了一声,“废话!王府已经没钱吃饭了,本王不查账,难道要陪着你在这里长吁短叹,就能变出钱来吗?本王得问问账房,那么多钱都去了哪里。王妃,你不会是心虚了吧?难道你挪用了库房里的银钱?” 裴氏脸色一僵,“王爷休要冤枉我。库房里的银钱,我是一文钱都没动过。” 宁王神色和缓了些,“既然你没拿过,那本王就放心了。” 裴氏板着脸,一肚子火气。 第260章 搅屎棍 “夫人,王爷正在查账。” 邓存礼走进小书房,躬身说道。 顾玖意外,“王爷为何突然想到查账?掉包银两的事情,不是已经祸水东引,王爷无事了吗?” 邓存礼说道:“听闻,王妃说账房无钱,王爷半信半疑,于是决定查账。” 顾玖心头一动,“看来王妃娘娘已经打定主意,要裁剪府中用度。” 青梅有些糊涂,不解地问道:“王爷查账,同王妃裁剪用度,有关系吗?” 顾玖笑了笑,说道:“当然有关系。王妃想要裁剪府中用度,必须获得王爷的支持,此事才能开展下去。 即便贵为王妃,也不能随心所欲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但是一旦有了王爷的支持,那就不一样了。 王爷下令,府中无人敢反对。如此一来,王妃才能顺利裁剪府中用度。” 邓存礼说道:“夫人说的没错,王妃此举,分明是为了裁剪府中用度造声势。此事一旦成了,王妃在府中权柄更胜往昔。 过去沈侧妃她们还能私下里搞点小动作,给王妃添堵。一旦王妃势成,沈侧妃等人都得夹紧尾巴做人。” 顾玖连连点头,邓存礼说得没错。 裁剪用度,并不是单单裁剪用度那么简单。此事还关系到王府权利洗牌。 王府这么多人,王妃搞大动作,动所有人的利益,沈侧妃她们能甘心吗? 唯有搬出宁王,才能震慑所有人。 顾玖吩咐邓存礼,多多留意碧玺的动静。 也不知道宁王会不会配合裴氏裁剪府中用度。 邓存礼领命而去。 青梅在顾玖身边伺候,问道:“夫人不担心吗?” 顾玖捧着书本,“没什么可担心的。要是王妃果真裁剪用度,到时候我自己掏荷包把你们那一份补上。” 青梅摇头,“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是说……”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顾玖放下书本,继续说道:“王府的生活,的确过于奢靡。想想我们在顾府过的是什么生活,在王府过得又是什么生活?站在王妃的立场上,裁剪用度势在必行。我也不会反对。” 青梅愣了一下,她没想到顾玖竟然不反对裁剪用度。 不过对比一下,也就知道这里面的差距。 想当初,在顾府的时候,她们身为大丫鬟,月例也就八百钱。 就算是最体面的嬷嬷,管事婆子们,月例一两到一两五钱不等。 然而到了王府,她和小翠她们都算作一等丫鬟,月例三两,管事婆子从五两到八两不等。外院管事的月例更高。 丫鬟都有这么高的月例,主子们自然只能多不能少。 像是东院,一个月的开销,绝不会少于一千两。这还是没有额外开销的月份。 若是赶上换季,需要制作换季的衣服,首饰,以及人情来往,怕是两千两都不够用。 然而这还只是基本的开销。 公子诏在外面做事,所有的费用,又是另外记账。 青梅问道:“夫人真的不反对裁剪用度吗?” 顾玖点点头,“过去王府人口少,仅有王爷,王妃,两位侧妃。因而王府不缺钱花,尽可能将底子拔高,只求体面。 后来,王爷有了孩子,又纳了新的美人,王府人口眼看着一年年增多。 原先定的底子太高,人口一多,开销就跟着猛涨。 随着朝廷局势变幻,王爷在外面的开销也跟着水涨船高。 开销一年年涨,收入却多年不涨,你说再这样下去,王府还能支撑几年?” 青梅说道:“怕是支撑不了三五年,就得寅吃卯粮。” 顾玖深以为然,“湖阳郡主就是前车之鉴。陈驸马为何冒着风险私铸钱币,盗墓,还不都是钱闹的。钱不够用,才要铤而走险。结果不仅将自己的性命搭进去,连带着陈氏全族也丢了性命。” 方嬷嬷开了箱笼,取了布匹,准备交代青竹她们给顾玖做新衣。 她听到顾玖说起裁剪用度一事,就问道:“夫人既然不反对裁剪用度,真等到那一天,东院上下该如何处置?减少月例?还是裁人?” 顾玖很干脆,“既要减少月例,也要裁人。” 青梅心头一震,有些惴惴不安。 顾玖轻声一笑,安抚道:“你们不用担心,就算裁人,也不会裁到你们头上。公子身边的人多了点,真等到那一天,得趁机裁掉几个人。” “夫人不担心公子震怒吗?”青梅小心翼翼地问道。 顾玖说道:“裁人之前,我会去见他,告知他此事详情。” 以刘诏的脾性,顾玖猜测,他应该不会反对裁人。 方嬷嬷说道:“奴婢唯一担心,公子身边的人会闹起来。” “她们若是敢闹,本夫人自会派人弹压。” 顾玖神色很冷,这些日子,她一直没有动静,却不代表她什么都不知道。 她不动声色地观察东院所有人,每个人的脾性,基本了解清楚。 谁做事勤快,谁做事偷奸耍滑,谁整日里一门心思攀高枝,谁又整日里不经允许天天往外跑,她一清二楚。 真等到裁人的时候,她保证一抓一个准。 方嬷嬷问道:“若是王妃点名让夫人协助裁剪用度,夫人会答应吗?” 顾玖笑了起来,“如此权柄,我岂能拱手相让,自然要牢牢的抓在手里。” 她现在不去夺权,不代表机会到了面前她就要放弃。 她不仅不会放弃,反而会牢牢的抓住。 人说,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 顾玖说,小女子不可一日无钱。 这个时代,想要钱,就得有权。 所以那句话可以改成,大丈夫与小女子不可一日无权。 别管这权利是朝堂权利,内宅权利,总归只要是权利,就不能拱手相让。 青梅担心,“只是裁剪用度,可是个得罪人的差事。” 顾玖轻声一笑,“哪件事不得罪人?管厨房采买,不得罪人吗?厨房那些婆子,私下里将厨房采买不知道骂了多少回。就算是四夫人,管着针线采买,不也一样会得罪人。针线房里的人都怎么评价她?” 方嬷嬷笑了起来,“针线房里的人都说四夫人是铁公鸡,一毛不拔。又说她雁过拔毛,不肯给下面的人半点好处。针线房的人都满腹牢骚,只是不敢告状罢了。” 顾玖嗤笑一声,“她们也没资格告状。王府每月按时发给她们月例银子,拿了钱就得干活,天经地义。还妄想薅王府的羊毛,怎么不上天。至于四夫人,本夫人暂时管不了她。不过等到将来……” 余下的话,她没有说出口。 时机不到,等将来再说。 方嬷嬷又说道:“倒是二夫人做事做得漂亮,下人都说她的好。” 顾玖笑了笑,“与人方便与己方便,二夫人很清楚,她只需要分薄一点好处给下面的人,自然就能收获人心。” 说实在话,她对欧阳芙的印象一开始非常好,做事爽快又干脆,管家也是把好手。 只可惜,屁股决定脑袋,大家立场不一致,以至于渐渐地有了一些分歧。 不过她还是不想和欧阳芙撕破脸皮。 对方做事很有分寸,也一直守着界限。 一旦她露出丝毫不满,欧阳芙就会及时停止试探。 故此,这些久以来,她对待欧阳芙一直都是客客气气。只要不涉及立场问题,你好我好大家好。 一旦涉及立场问题,那不好意思,再多的交情,也抵不上利益之争。 现实就是这么残酷。 掺杂了利益的关系,总是无法长久保持下去。 唯有君子之交淡如水,方能做一世朋友。 方嬷嬷说道:“二夫人懂得明哲保身,她或许不会协助王妃裁剪用度。” 顾玖摇头,“我倒不这么看。一旦王爷下令裁剪王府用度,二夫人发现无法阻止此事,定会果断调转墙头,主动协助王妃。” “若是二夫人果真协助王妃裁剪用度,不知道她会怎么做。” …… 王府上下所有人,都盯着碧玺。 都知道王爷在查账。 万一账本有问题,会不会牵连到自己头上? 这个时候大家还没想到王妃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于逼着宁王同意裁剪用度。 倒是欧阳芙,隐约察觉到王妃裴氏的用意。 她去见沈侧妃,说了自己的担心。 沈侧妃一听,还真有这个可能。 她叮嘱欧阳芙,“此事先别声张,本侧妃先去碧玺看看。” …… 碧玺内。 十几个账房先生拿着算盘,噼里啪啦盘账。 宁王则在隔壁花厅喝着酒,听着小曲。 裴氏不放心,则留在偏厅盯着账房。 下人禀报,说是沈侧妃拜见。 裴氏不悦,“她来做什么?这里没她的事,叫她回去。” “沈侧妃说,得知王爷查账,她想看看有没有她能帮上忙的地方。” 裴氏嗤笑一声,“告诉她,这里没有需要她帮忙的地方。叫她回房待着,别没事就往外跑。” 下人领命而去。 裴氏心中记了沈侧妃一笔。 沈侧妃站在碧玺院门口,吃了一记硬邦邦的闭门羹,却没有生气。 此刻,她可以笃定,欧阳芙的猜测是真的。 裴氏果然是想借王爷的手裁剪王府用度。 沈侧妃冷哼一声,带着人果断离去。同时暗中吩咐人,前往客院见湖阳郡主。 这个时候不祭出湖阳郡主这根搅屎棍,要等何时。 湖阳郡主是宁王的胞妹,由她出面,比任何人都强。 沈侧妃偷偷一笑,她倒是要看看,湖阳郡主破坏了裴氏的计划后,裴氏会不会气得发疯。 天色已暗,十几个账房在家令的带领下,终于将最近半年的账目都弄清楚。 王府家令将总账交给宁王过目。 宁王挥手,叫伶人退下。 他一页页地翻着账目,眉头越皱越紧。 “本王采买伶人,有花到七千两银子?” 王府家令躬身说道:“这只是伶人的身价银子,还没算其余费用。” 宁王哼了一声,“这些戏子,身份低贱,身价倒是不便宜。等等,本王这个月喝花酒,有喝到五千两?” “不敢欺瞒王爷,的确有五千两。这已经算是少的,都因为王爷这月出门不多。像是去年,最多的时候,王爷一个月喝花酒就能花费三五万两。” 裴氏闻言,板着脸说道:“王爷好歹节省些。把钱浪费在那些贱人身上,还不如还了户部的积欠。” 宁王不高兴了,“本王喝点花酒又怎样?本王高兴。” 他继续往下翻,哎呦喂,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光一个正月,没干什么事,王府就开销了五万两。 二月马上要完了,算上还户部积欠的银子,王府已经开销了十多万两银子。 难怪这银子不够花,开销着实大了点。 他懒得看开销,直接翻到后面看盈余。 年终收益,有很大一部分都是粮食,还有一部分则积压在货物上面。 真正的现银其实还不到二十万两。 光是正月二月,就已经开销了十几万两,马上三月天气热起来,又是一大笔开销。 难怪裴氏开始叫穷,说是没钱了。 宁王合上账本,“这样下去不行啊。得开源节流。” 裴氏一听,正中下怀。 她赶忙说道:“王爷,开源非一朝一夕之功,得慢慢筹谋。唯有节流,是目前能够做到的。” 宁王看着裴氏,正想问如何节流,下人就来禀报,说是湖阳郡主求见。 裴氏蹙眉,“湖阳妹妹这个时候过来做什么?” 自陈驸马过世后,宁王对湖阳郡主也多了一份怜惜。 年纪轻轻,死了男人,外加男人一大家子,湖阳也不容易。 于是下令,“将郡主请进来。” 裴氏不悦,湖阳这根搅屎棍,这个时候过来做什么? 湖阳郡主被请到偏厅,面对自家哥哥,她是半点不客气。 “王兄,我听人说你在盘账。难道府中传言是真的?” 宁王有些懵,“什么传言?” 湖阳郡主朗声说道:“府中都在说,王兄突然想到盘账,都是嫂嫂怂恿,目的就是为了裁剪府中用度。” “胡说八道!” 裴氏气得心口一阵阵发痛。 湖阳郡主,果然名不虚传,一根上好的搅屎棍。 “湖阳,你不知道内情,就不要胡说八道。还有,到底是谁在府中编排谣言?本王妃查出此人,定要将她杖毙。” 湖阳郡主一委屈,就哭了起来,“王兄,你看嫂嫂凶我。我知道,驸马没了,陈家也没了,我又欠了户部好多钱,根本还不起。所以大家都不待见我,都当我是累赘。 嫂嫂要裁剪府中用度,必定是因我而起。前几日,我问嫂嫂要点钱给驸马做法事,嫂嫂就说府中没钱。 我没只想到,嫂嫂会因为此事,就要裁剪府中用度。若是嫂嫂是想借机赶走我,何必如此麻烦,不如直说。” 裴氏气了个倒仰,她怒斥湖阳,“别往你脸上贴金。就你,还不至于让本王妃大动肝火。” 湖阳郡主哭哭啼啼,她也不管裴氏说了什么,反正就是哭。 她一边哭,一边说道:“王雄,我知道自己是个累赘。我也不想这样。可是如今我除了依靠王兄,我还能靠谁? 若是王兄也不待见我,不乐意我白吃白住,糟蹋了王府的钱粮,那我,我就命人将郡主府卖了换钱。” “请王爷明鉴,妾身绝没有要将湖阳赶出府邸的想法。一定是有人在湖阳妹妹耳边进了谗言,让她生了误会。” 裴氏望着宁王,盼着宁王能信她的话,也能替她说几句公道话。 宁王板着脸,不怒自威,“湖阳,你先告诉本王,那些传言你听谁说的?” 湖阳擦干眼泪,“府中下人都在议论,难道王兄不知道吗?嫂嫂想要裁剪王府用度,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一回,正好借着我的事情达成目的。嫂嫂果然好算计。” 呸! 裴氏对湖阳各种鄙夷。还真敢往脸上贴金。 第261章 两千两 “荒唐!” 宁王呵斥湖阳郡主,“听风就是雨,就不知道动动脑子。别说王府没有裁剪用度,就算真的裁剪,也不会少了你的那一份。” 湖阳郡主一听,转忧为喜。 “王兄说的是真的吗?真的不会裁剪我的用度?” 宁王面容严肃,“本王答应你,绝不裁剪你的用度。” 湖阳喜笑颜开。 裴氏咬碎了银牙。 她早就打算好,一旦开始裁剪用度,第一个就拿湖阳开刀。 她早就看湖阳不顺眼,不借机收拾收拾她,实在是不甘心。 结果王爷竟然承诺,绝不裁剪湖阳的用度,真是岂有此理。 这样一来,岂不是说王府要养湖阳一辈子? 凭什么? 又不是未婚小姑子。 湖阳有府邸,有田产,有铺子,有爵禄。虽然被罚了三年爵禄,但是等三年过后,她一样能风光。 湖阳自己有这么多收入,还不够,竟然还要王府掏钱养他们母子三人。 这是何道理。 “王爷,这妥当吗?”裴氏柔声问道。 尽管裴氏心里头早已经怒火滔天,面上她还是很平和的,很有王妃的风范。 宁王撒钱撒惯了,怎会在意那一点用度。 在他看来,不就是养几个人,能花费多少钱。 于是他说道:“没什么不妥当的。” 湖阳郡主趁机提出要求,“王兄,你能不能给我一点钱,我好给驸马做法事。驸马死不瞑目,夜夜入梦。不给他做一场法事,我心头实在是不得安宁。” 宁王点头,“可以!” 湖阳擦着眼泪,“多谢王兄,七八千两差不多够了。” 裴氏闻言,冷冷一笑。 湖阳还真是狮子大开口,七八千两,从她嘴里说出来,就像是七八两,如同吃饭喝水一般简单。 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底气。 明明是个穷光蛋,欠着一屁股债,却整天摆阔。 裴氏朝宁王看去。 府中没钱了,她倒是要看看王爷怎么应对这七八千两的“小钱”。 宁王一脸严肃,“区区法事,哪里需要七八千两。是哪家庙宇的和尚,竟然敢虚报价格,将你当做冤大头。你说出来,本王明儿就派人铲平那庙宇,将那些和尚统统抓进大牢,严加拷问。” 裴氏低头一笑,心头乐呵。 果然,王爷也不是那么好忽悠的。 湖阳郡主脸色一僵,心虚地说道:“没,没什么庙宇和尚。我是打算多添点香油钱,好让和尚们更用心。” 宁王冷哼一声,“甭管什么庙宇,五百两香油钱不能再多了。若是那些和尚敢不用心,你告诉本王,本王派人铲平寺庙上下。” 嘤嘤嘤! 湖阳郡主又快哭了。 王兄不好忽悠啊! 王兄到底吃错了什么药,为何总要斤斤计较。 湖阳郡主又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驸马死之前,受了那么大的罪,我只是想让驸马风光的往生。还请王兄能够体谅一二。” 宁王不为所动,“即便要风光往生,也花不了七八千两。本王给你两千两,足够办一场风光的法事。本王相信,驸马收到这些钱,定然能够瞑目。若是还不瞑目,本王亲自和他谈。” 湖阳郡主被噎住,“王兄可别吓唬我,你要如何和他谈?” 宁王嘲讽一笑,“儒释道,一样一样来,就不信那陈驸马还敢随意入梦。他若是再敢阴间作祟,本王派人铲平陈家一族坟茔。” 湖阳郡主大惊失色,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我已经对不起驸马,王兄还要铲平陈家坟茔,这是成心让我做陈家的罪人吗?” 宁王板着脸,“放肆!堂堂郡主,金尊玉贵,陈家算什么东西,值得你这个样子。既然人已经死了,过个一年半载,你若愿意,本王再替你另外寻一门婚事。” 湖阳郡主愣住,也不哭了,她呆呆地望着宁王,“这是母妃的意思吗?” 宁王面无表情,“不管是谁的意思,总之不要再替陈驸马哭哭啼啼,难看。” 湖阳郡主低头,擦拭眼泪,神情复杂。 裴氏也是首次听闻此事,心道皇家果然都是薄情寡义之人。 陈驸马死了还不到两个月,淑妃和王爷竟然打算给湖阳另外寻觅婚事。 啧啧啧…… 就是不知道陈敏陈律两兄妹会作何感想。 湖阳郡主擦拭了眼泪后,说道:“我现在还没这心思,此事以后再说。现在就想给驸马做场法事。” 宁王当即给家令大人下令,“拨两千两银子给郡主。” 家令大人领命。 湖阳郡主咬咬牙,问道:“王兄,就不能多给一点吗?” 宁王不悦道:“本王刚还了户部的积欠,哪里还有多的钱。没事就退下。” 湖阳郡主跺跺脚,问道:“王兄是不是被嫂嫂说服,真要裁剪府中的用度?” 裴氏偷偷翻了个白眼。 宁王板着脸,“要不要裁剪用度,本王和王妃自会商量。行了,别多管闲事。下次也不要听风就是雨。下人嘴碎,该狠狠严惩。” 严惩二字,带着一股杀气,将湖阳郡主震了震。 她左右看看,心知肚明,不管说什么都没有用。 “王兄你忙,我先告辞。” 转身离开之时,湖阳郡主没忘记甩个眼神给裴氏。 裴氏讥讽一笑,任你舌灿莲花,也休想扭转大势。 什么是大势,王府没钱就是大势。 而且此事已经引起了王爷的重视。 湖阳郡主一走,偏厅就安静下来。 裴氏望着宁王,“王爷,账房没钱,该如何解决?” 宁王随意地翻阅账本,“你刚说节流,怎么节流?” 裴氏心头一喜,强做镇定说道:“妾身想来想去,唯有两个办法,一是裁人,二是裁剪用度。还请王爷定夺。” 宁王问道:“裁人,裁剪用度,一月下来能省下多少银钱?” 这个…… 裴氏朝王府家令史大人看去。 王府家令忙说道:“这得看裁剪多少人,裁剪用度以什么为准绳。” 宁王盯着裴氏,“你认为要裁剪多少人?” 裴氏小心翼翼地说道:“裁剪一成?” 她本想一次性裁剪个两成,又担心遭到宁王反对,就没那么说。 宁王点点头,裁剪一成人,差不多了。 “王府是该裁剪一部分人,将那些浑水摸鱼,手脚不干净,嘴巴不严实,偷奸耍滑的都裁掉。” 裴氏兴奋难耐,“妾身遵命。” 宁王又问道:“裁剪用度,你打算如何做?” 裴氏忙说道:“妾身对比了各家府邸,王府的各项开支太过高昂。不如就先从下人的月例银子下手。” 王府家令无动于衷,他拿的是朝廷定下来的俸禄。不管怎么裁剪,也不可能裁剪到他的头上。 其他十几个账房就不一样了,他们都是拿月例银子。这要裁剪,一个月的收入岂不是少了许多。 只是人微言轻,不敢冒然开口说话。 宁王也没有具体想法,“你先拿出一个章程给本王过目。若是无问题,就可以裁剪用度。” 裴氏心中大喜,应下,“王爷放心,妾身会尽快拿出一个章程。” 宁王叫账本一扔,又说道:“这是个得罪人的活,王妃可有想好要如何操作?” 裴氏早已经想好了,“妾身带头,领着两位侧妃,还有三个儿媳,各自负责一块。王爷,您看这样行不行?” 宁王问道:“你就不怕有人阳奉阴违,公报私仇?” “妾身会安排人督查,杜绝此类现象。” 宁王想了想,“你还是先拿个章程出来吧。然后让账房算算,这一个月下来,能省下多少钱。” 裴氏心中了然,章程没出来之前,宁王不会轻易松口。 她应下,“妾身这就下去,叫人商量一个章程出来。” 她起身离去。 王府家令,数十位账房还留在偏厅里。 宁王没让他们离开,他们就得一直候着。 宁王问家令大人,“王妃的办法可行吗?” 家令大人斟酌着说道:“行是行,唯一担心的是王府上下鸡飞狗跳,闹得王爷不得安宁。” 宁王叹了一声,“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这么多年,王府的收入就没见到增长,真是奇了怪了。” 家令大人说道:“这几年生意难做,府中开销又大。王妃娘娘想要裁剪用度,也是为王府着想。” “本王知道。本王问你,照着王妃的打算,一个月能省下多少银子?” “若是王妃连春和堂的用度也裁减掉一部分,做个表率的话,下官估摸着一个月至少也能省下两三千两。” 才两三千两? 宁王嫌少。 如果只能省下这点用度,又何必冒着闹得鸡飞狗跳的风险去裁剪用度。 家令大人又说道:“若是想一个月省下五六千两的用度,得看王妃娘娘的决心。” 决心够大,怎么样都能省下来。 决心不够大,半途而废,都有可能。 “本王就担心王妃这会热情十足,等到困难重重的时候,又该叫苦了。麻烦,实在是麻烦。” 宁王在偏厅里面走来走去,“还是得想个办法开源才行。” 家令大人出主意,“要不再多开几家铺子。” 宁王哼了一声,“开铺子能赚多少钱?一年两三千两,就算再开十家铺子也才两三万两。而且如今宗亲勋贵纷纷都在开铺子,生意比不上往年,说不定钱没赚到,每年还要亏损。” 家令大人深以为然。 京城开铺子的实在是太多了。 皇室宗亲,勋贵,官宦世家,豪门大族,谁家没几个铺子? 想要靠开铺子赚取暴利,现在几乎不可能啦。 只能走贸易线,往南,往北,往西,往东。 一条线走下来,若是顺利的话,一趟下来,少说能赚个好几万两。 若是海贸顺利,一趟下来赚个一二十万两,都不成问题。这可比开铺子赚多了。 唯一可虑的就是风险大,路上耽误的时间比较长。 宁王盯着家令大人,“就没有别的办法?” 家令大人摇摇头,“下官愚钝,想不出办法来。” 哼! 宁王摆摆手,“都下去,好好替本王想一想。” 再这么下去,全家喝西北风。 裴氏动作很快,两天时间就拿出了一个章程。 与此同时,下人们私下里都在议论王妃要裁剪用度一事。以至于所有人都无心做事,个个忧心忡忡。 不少人甚至想到,马上就要裁人了,说不定就会裁到自己头上,何必还那么勤快的做事。 消极,恐惧,抱怨,牢骚…… 全是各种负面情绪。 顾玖在花园里,瞧着下人们都无心做事,摇摇头,不置可否。 方嬷嬷悄声说道:“看来这回裁剪用度是势在必行。” 顾玖点头,王妃这回决心很大,不搞出点动静来岂不是说她没魄力。 既然裁剪用度已经传遍了全府,为了面子,王妃裴氏也会强行推行自己的计划。 青梅感慨了一句,“没想到湖阳郡主也没能拦住王爷。” 顾玖嗤笑一声,“也不知道是谁偷偷怂恿湖阳郡主当搅屎棍。可惜在金钱面前,别说湖阳郡主,就是淑妃娘娘也不管用。” “奴婢听说,湖阳郡主从账房领了两千两,要给陈驸马做法事。” 顾玖问道:“什么时候做法事?” 方嬷嬷说道:“还在联系庙宇。听人说,湖阳郡主想在相国寺做法事,说陈驸马生前最喜欢相国寺的梅花。” 顾玖说道:“相国寺做法事可不便宜,两千两够用了吗?” “少添点香油钱足够用了。只是做完法事后,两千两也剩不下几文钱。” 顾玖笑了起来,湖阳郡主一天到晚寻思着从王府弄钱,结果宁王还是没有松口。 宁王这人自己花钱大手大脚习惯了,但是要让他慷慨无私的支援湖阳,却不可能。 湖阳郡主估计也是意识到了这一点,干脆改变了策略,三天两头要一回钱。虽然每次都不多,可是积少成多,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也就难怪裴氏对湖阳郡主满心厌恶,各种看不顺眼。 在花园里碰见了欧阳芙,萧琴儿。 两人心情都不太好,都受到裁剪用度传闻的影响。 “大嫂怎么有空出来?” “二弟妹,四弟妹,你们兴致倒好。” 欧阳芙笑道:“我和四弟妹在议事堂忙了一上午,着实辛苦,所以出来闲逛,散散心。” 萧琴儿讥讽道:“不像大嫂,每天无所事事,真是羡煞我等。” 顾玖挑眉一笑,“四弟妹就喜欢口是心非。我整日无所事事,你心里头不知道有多高兴,怎好意思说羡煞我?真让四弟妹同我换一换,你肯定是不乐意的。” 萧琴儿呵呵一笑,“我是羡慕大嫂的清闲,不像我们每天都累得很。” “能者多劳,四弟妹可别想不开。” 萧琴儿挑眉一笑,“大嫂放心,我绝对不会想不开。” 欧阳芙忧心忡忡,“大嫂应该已经听说了吧,很快府中就开始裁剪用度。我估摸着,今年的赏花宴都会取消。” 萧琴儿皱眉,“王府年年办赏花宴,最最体面不过。真要取消了,岂不是会惹来全城笑话。” 欧阳芙说道:“府中银钱不足,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难道就不顾王府脸面吗?”萧琴儿咬着唇,她还想着在赏花宴上露个脸。 这要是取消了,可如何是好。 欧阳芙望着顾玖,“大嫂不说点什么吗?” 顾玖轻声一笑,对二人说道:“王府真要取消了赏花宴,不仅不会惹来别人笑话,说不定还会赢得宫里的赞赏。” “此话怎讲?” “你们难道都忘了,朝廷最近都在忙些什么吗?” “清理户部积欠。” 顾玖点点头,“连户部的钱都还不起,还敢大摆宴席,铺张浪费,真不怕陛下怪罪?不怕金吾卫上门催缴欠款? 取消赏花宴,裁剪用度,此时正是时候。虽说大家要跟着过一段苦日子,但是却能为王爷赢得宫里的夸赞,令户部缓一缓催缴欠款,这便是好处。” “难得府里还有个明白人!” 一串人从树丛后面走了出来。 第262章 名单 “参见父王,母妃。” 从树丛后面出来的人正是宁王,裴氏。 很意外,他们竟然也在花园,还正好听见了顾玖三人的谈话。 原来裴氏拿出了章程,终于说服了宁王同意裁剪用度。 只是裴氏担心事情不顺利,于是说动宁王,请他前往春和堂。 然后召集众人,由宁王宣布裁剪用度一事。 有宁王坐镇,相信无人敢反对。 宁王盯着顾玖,“难为你能从大局着想。别人听见裁剪用度,都是忧心忡忡。” 顾玖趁机说道:“儿媳也想替父王,母妃分忧。” 宁王赞许地点点头,“你有心了。” 顿了顿,他又说道:“值此艰难时刻,王府上下严禁铺张浪费。你们二人都要向大郎媳妇学习,不要整天只惦记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光想着裁剪用度让自己损失多少。得多替王府想想。户部正在清理历年积欠,王府依旧铺张浪费,这像话吗?” 欧阳芙同萧琴儿都是懦懦不敢言。 宁王威严天成,他发了话,谁敢反驳? 裴氏心头高兴,这一回王爷总算站在她这边。如此一来,裁剪用度一事势在必行,无人能阻挡。 宁王又哼了一声,“都随本王前往春和堂议事。” “遵命。” 宁王走在前面。 裴氏跟上,还不忘提醒萧琴儿,“管好嘴巴,休要乱说话。” 萧琴儿委屈地点头,“儿媳听母妃的。” 裴氏又朝顾玖看去,眼神复杂。 没想到出身最低微的老大媳妇,竟然是三个儿媳妇里面最有见识的那一位。 她想了想,还是对顾玖说道:“你也跟上。” 顾玖颔首领命。 欧阳芙悄悄叹息一声,小声说道:“看来裁剪用度一事,已经是势在必行,无可挽回。” 湖阳郡主也是成不了事的人。让她当当搅屎棍还成,让她左右王爷和王妃的想法,显然是不成的。 顾玖说道:“既然无可挽回,不如好好想想,接下来要怎么做。” 欧阳芙轻声一笑,“还是大嫂有远见。我等只知抱怨,不如大嫂多矣。” 这话萧琴儿不乐意听。 “二嫂太过妄自菲薄。依着你的意思,我们都是蠢钝之人,唯有大嫂脑子灵醒吗?” 欧阳芙一脸自责,“瞧我,又说错了话。四弟妹千万别和我一般见识。” 萧琴儿哼了一声,冲顾玖说道:“大嫂不过是运气好而已。” 顾玖浅浅一笑,“四弟妹说的没错,我的确是运气比常人好一点。不过,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萧琴儿脸色变了又变。 顾玖不再理会她,带着人径直前往春和堂。 全府的人都被通知,来到了春和堂。大厅里都坐满了。 就连平时极少露面的三公子同三夫人,难得的,竟然也出来了。 三夫人蔡氏,身体不好,一直在静养。 她脸色苍白,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 马上就要到三月,天气已经暖和起来,她还穿着厚厚的冬衣,嘴唇青,没有一点血色。 再看三公子刘言,同样是一张苍白似鬼的面容,有种久不见阳光的病态。 夫妻二人,坐在宽大的椅子上,有种小孩子坐大凳子,填不满的感觉。 顾玖过去,同三公子三夫人几乎没有接触过。 甚至在她进门第二天敬茶的时候,这两人都没露面。 如今近距离瞧着,这两人的身体,有些不妙啊。 “既然人都到齐了,本王就说说接下来的安排。” 全屋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目光都朝宁王看去。 宁王的目光从每个人脸上一一扫过,一双深邃的双眸,似乎有看透人心的能力。 不少人在宁王的目光扫视后,都下意识地低下头。 宁王面无表情,不怒自威,“户部清理积欠,此事你们都知道了。在外,王府欠下户部巨款。在内,王府入不敷出。 若再不想办法遏制,王府就会步上湖阳郡主府的后尘,寅吃卯粮。 湖阳郡主府是个什么情况,不用本王说,你们都清楚。 本王也相信,没有人希望王府会沦落到郡主府那般地步。 湖阳郡主落难,好歹还有本王做她依靠。要是本王落难,谁能做本王的依靠? 届时,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故此,本王和王妃经过讨论决定,从即日起,王府裁剪用度。” 来了! 终于来了! 只是没想到裴氏真的能说服王爷,由王爷出面背书此事。 没人说话,可是每个人心头都不平静。 不少人偷偷交换眼神,又微微摇头。 王爷发话,谁敢不从? 裴氏轻咳一声,将众人的目光都吸引到自己身上,“关于裁剪用度,从两方面着手。一是裁人,每个院落,最少要裁掉一成的人。” 裁掉一成的人? 众人议论纷纷。 “会不会太多了点?” “真的要裁人吗?” “还请王妃娘娘收回成命。” “妾身院落人手本来就不够用,还要裁掉一成的人手,岂不是乱套了。” “都闭嘴!”裴氏怒目扫视,“此事由王爷决定,谁敢不服?” 众人面面相觑。 陈良媛朝宁王看去,“王爷,真要裁撤人手吗?妾身院落里也只有十来个人伺候,每人各司其职,并无偷奸耍滑之辈。这裁撤人手,实在是无从下手啊!” 宁王哼哼两声,没有任何商量余地说道:“按照王妃的吩咐做事。” 陈良媛大惊失色。 王爷最最宠她,每每都是有求必应。为何这一次,王爷却无视她的要求。 裴氏内心畅快无比,这些贱人,真以为仗着王爷的宠爱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哼! 在王府大利之前,统统都要夹起尾巴做人。 见陈良媛丢了脸,原本准备说话的几人也都打了退堂鼓。 “除了裁撤人手,不知王妃娘娘还准备了哪些手段,妾洗耳恭听。” 沈侧妃声音柔柔地问道。 裴氏板着脸,说道:“第二方面,则是裁剪府中所有人的月例,裁剪每个院落的用度三成。” 一下子裁剪三成用度,这是要逼得大家喝西北风吗? 就比如顾玖和刘诏所居的东院,每月定额开销两千两,裁撤三成,便是六百两。 一个月一下子少了六百两,许多事情办起来就显得捉襟见肘。 没钱寸步难行,这话用于王府也是一样的。 没有钱,下人都不鸟你。 “裁剪三成用度,这,这会不会太多了点?大家本来都不富裕,手里也没几个闲钱。猛地裁剪这么多,大家日子实在是艰难啊!” 沈侧妃巴巴地望着宁王。 宁王没有作声,显然是默许了裴氏的决定。 沈侧妃微蹙眉头,裴氏到底给王爷灌了什么迷魂汤,竟然让王爷彻底站在裴氏那边。 她却不知,宁王也很无奈。 没钱,英雄气短。 在想到新的开源办法之前,宁王也不敢摆阔,说一切照旧。只能顺着裴氏的话去办。 好歹裴氏的出发点是好的,一年下来,少说也能替王府节省个五六万两银子。 故此,宁王没有道理不支持裴氏的决定。 罗侧妃问道:“妾有个疑问,不知该不该讲。” 宁王点头,“说吧。今日大家畅所欲言,本王绝不追究。” 罗侧妃微微躬身,“那妾就斗胆问一问,这裁剪人员,裁剪用度,可包含王爷,王妃,还有湖阳郡主?” 对哦! 别光顾着裁剪大家的用度,身为王爷王妃,是不是也该做个表率。 罗侧妃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还请王爷,王妃见谅。妾实在是好奇,所以有此一问。若是有不当的地方,权当妾什么都没说过。” 裴氏板着脸,“本王妃正要告诉你们,不光是春和堂,就连王爷的碧玺,也会按照要求裁撤人手,裁剪用度。谁还有意见?” 罗侧妃小心翼翼地问道:“湖阳郡主也和大家一样吗?” “咳咳……” 宁王轻咳两声。 他是悔不当初啊。 竟然一不小心入了湖阳的套。 前两天亲口答应湖阳,绝不裁剪他们母子三人的用度,如今如何能够反悔。 他朗声说道:“湖阳是客,她不在此列中。” 众人彼此交换了眼神,心中多有不服。 裴氏同样不满,湖阳那个搅屎棍,白痴白喝,还整日给她制造麻烦。得想个办法,将湖阳赶回郡主府。 又不是没住的地方,整日赖在王府,像话吗? 宁王直接说道:“此事就此决定,不容更改。所有人都要配合王妃,谁敢阳奉阴违,本王严惩不贷。” 此话一出,纵然有再多的意见,也只能憋着。 “那个……” 突然有人发出微弱的声音。 众人循声看去,竟然是没有什么存在感的三夫人。 三夫人蔡氏连连咳嗽几声,一直捂着心口,嘴唇越发青。 顾玖瞧着,三夫人莫不是有心疾? 蔡氏咳嗽完毕,才柔声说道:“启禀父王,母妃,儿媳同公子常年吃药,这笔钱也要裁撤吗?” 裴氏微蹙眉头。 宁王很干脆,“老三院子里,只裁撤人手,降月例,不用裁撤用度。医药一切照旧。” 蔡氏如释重负,“多谢父王怜惜。” 罗侧妃突然问道:“王爷,三个姑娘的用度也要裁撤吗?” 宁王没有任何犹豫,“照着要求裁撤。” “可是……” “没有可是。老五和老六,也不能例外。” 五公子和六公子都还没有成亲,也没有领差事。每月靠着月例过活。 一旦裁剪三成用度,他们的日子的确比较难捱。 过去可以大手大脚出门摆阔,以后就只能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一时间,大厅里,人人都是愁云惨雾。 世人都喜欢升职加薪,讨厌降职降薪。 奈何,没有永久的富贵,总得未雨绸缪。 事情办完,宁王就准备离开。 他对裴氏说道:“余下的事情,就辛苦王妃。” 裴氏躬身说道:“王爷放心,此事我一定办成。” “本王相信王妃的本事。” 宁王起身离去,带走一串的人。 众人心思不定,王府真的有穷到揭不开锅了吗? “咳咳……” 裴氏大声咳嗽,提醒众人,也是彰显她的存在。 见大家的注意力都在自己身上,裴氏这才说道:“三日内,每个人将各自院落要裁撤人员的名单交上来。届时,本王妃会安排人统一料理。” 沈侧妃问道:“三日时间,会不会太短?” 裴氏板着脸,“身边哪些人能留,哪些人需要裁撤掉,沈侧妃,难道你心头没数吗?若是你拿不定主意,本王妃替你做主。反正名单就在账房,按照名单直接圈人,如何?” 沈侧妃尴尬一笑,“不敢劳烦娘娘操心,此事妾会按时办理。” 裴氏点点头,“日此甚好。” 温侧妃又问道:“请问王妃娘娘,厨房,针线等等地方,该如何裁撤人手?又该由何人负责?” 萧琴儿和欧阳芙全都竖起了耳朵,这也正是她们关心的事情。 裴氏的目光从每个人脸上扫过。 只听她说道:“此事本王妃已有打算。老四媳妇负责针线房,老二媳妇负责院落,沈侧妃,你负责门房洒扫,罗侧妃你负责库房。外院和中庭,自有家令大人负责。至于厨房……” 厨房乃是重中之重,也是最难处理的地方。 众人都很好奇,莫非王妃打算亲自处置厨房那些人? 裴氏的目光从众人身上扫过,最后落在顾玖的脸上。 “大郎媳妇,厨房交个你,你能办好吗?” 顾玖颔首领命,“儿媳自当竭尽全力,不敢辜负母妃的期望。” 裴氏点点头,“如此甚好,本王妃就将厨房交给你,由你负责厨房一应事情。另外,本王妃会派人各处检查,若是发现有人徇私舞弊,公报私仇,借机生事,一定严惩不贷。” “遵命!” 众人躬身领命。 裴氏摆摆手,“都退下去,三日后将各自院落的名单交上来。” 众人纷纷起身离去。 大家心情都不太好,无心说话,出了春和堂,就急匆匆地走了。 欧阳芙没急着走。 她留下来等候顾玖。 “大嫂可有为难的地方?” 顾玖点头,“我家公子不在,单是裁撤人手,就有许多麻烦。更别说厨房那边,我是半点不熟。二弟妹可有教我的地方?” 欧阳芙面色为难,“我也想帮大嫂,奈何我对厨房也不熟悉。此事,大嫂应该请教母妃身边的秦嬷嬷,她是府中老人,府中没有她不清楚的地方。” 顾玖含笑点头,“多谢二弟妹指点。” 欧阳芙借口还有事情忙,急匆匆走了。 青梅悄声问道:“夫人,真要请教秦嬷嬷吗?” “自然不用请教秦嬷嬷。” 东院有现成的人不用,舍近求远去请教秦嬷嬷,顾玖可没那么糊涂。 “二夫人建议夫人去请教秦嬷嬷,不知安的什么心。” 方嬷嬷冷哼一声,对欧阳芙很是不满。 顾玖摆手,“嬷嬷不必置气。今日时辰还早,准备准备,我们去宗正寺见公子。” 要裁撤东院的人,顾玖先得和刘诏商量一下。 有的人表面看起来无用,说不定就是刘诏特意养着,准备将来留做大用。 所以,她不能冒然裁撤掉东院的人,必须先和刘诏通气。 回到东院。 青梅她们忙着准备衣物,书籍,吃食,要带到宗正寺去。 下人禀报,说是孙大娘求见。 孙大娘是刘诏的奶嬷嬷,顾玖少不得要给对方一点体面。 她吩咐下人,“将孙大娘请进来。” 片刻之后,孙大娘被请到了偏厅。 顾玖笑眯眯,“大娘请坐。今儿怎么有空来本夫人这里?” 孙大娘有些不安,“奴婢听闻府中要裁撤人手,此事定了吗?” 顾玖微微点头,“已经定了下来。” 孙大娘仿佛屁股下面长了钉子,左右晃动。她紧张兮兮地问道:“夫人可有想好裁撤谁?” 顾玖摇头,“还没想好。大娘可有什么意见?” 孙大娘身体前倾,“夫人若是信得过奴婢,奴婢这里倒是有一份名单。全都是平日里最爱调三窝四,偷奸耍滑,不守规矩的人。” “哦?大娘真是忠心耿耿,这么早就备好了名单。” 顾玖始终笑眯眯的,让人看不透她的想法。 第263章 小算盘 孙大娘有些惴惴不安。 不过顾玖的下一句话,打消了她的顾虑。 “不知大娘准备的名单在哪里?可否给我过目。” “可,可……” 孙大娘从怀里拿出一张折叠好的纸,将纸面摊开,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名字。 “请夫人过目。” 顾玖笑眯眯地接过名单。 纸张上,字迹娟秀,像小姑娘写的字。 她朝孙大娘看去,“这是大娘写的?” 孙大娘下意识地想要摇头,回过神来,又赶紧点头,“是奴婢写的。” 顾玖笑了笑,撒谎不打草稿。她怎么听说孙大娘不识字,倒是她的闺女春娟会读会写。 不过顾玖没有拆穿孙大娘。 她先看看这名单上的名字。 哎呀,不得了,前面的名字全都是刘诏身边得用的大丫鬟,侍琴,侍棋等人的名字都在上面。 春娟这是想要借此机会,排除异己。 顾玖收起名单,笑着同孙大娘说道:“大娘果然是忠心耿耿。你放心,你的名单我会慎重考虑。” 孙大娘一听,心中高兴坏啦。 她非常热心地同顾玖建议,“夫人要是不方便动手,此事可以交给奴婢。奴婢保证将那些小贱蹄子都赶出府邸,以免败坏了院中的风气。” 顾玖含笑说道:“此事就不劳烦大娘。本夫人身边几个小黄门正愁没事做,这回就让他们锻炼锻炼。” “夫人想得周到。那,奴婢就先告辞?” “小翠,替本夫人送送大娘。” “好嘞!大娘,请这边走。” 小翠扶着孙大娘,将她送了出去。 青梅笑了起来,“夫人,孙大娘私心可不小。” 方嬷嬷说道:“依着奴婢看,这份名单不是孙大娘弄出来的,而是春娟那死丫头弄的。” “方嬷嬷慧眼如炬。”顾玖笑了笑,将名单点燃烛火,丢在火盆里烧成了灰烬。 青梅意外,“这份名单,就算不用,夫人也可以用做参考。” 顾玖摇头,“不用参考这份名单。要裁撤谁,本夫人相信公子定有主张。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收拾好了。” “那就出发吧。” 在二门坐上马车,出了王府,直接前往西边的宗正寺。 到了宗正寺,出来迎接的并非前两次熟悉的官吏,而是换了一个陌生的年轻小吏。 “下官见过诏夫人。” 顾玖意外,她看着眼前的年轻小吏,“你认识本夫人?” 年轻小吏笑了起来,“下官还曾喝过夫人的喜酒。” 咦? 顾玖不由得仔细打量对方。 二十来岁,年轻,无须,长得挺周正的。再看他穿的鞋子,家底子应该不错。 可是她的记忆里,并没有此人。 小吏也没有卖关子,直接说道:“下官姓陈,陈崇威。” 顾玖恍然大悟,“原来是陈表哥。陈表哥怎会在此当差?” 陈家,已经过世的顾老太太的娘家,顾大人的外祖家。两家还有来往,不过只限于顾大人那一代。 到了顾玖这一代,来往就很少了。或许大哥顾班同陈家人毕竟熟悉。 但是二房的人,除了顾大人外,正儿八经都没和陈家人打过交道。 她记得,她成亲的时候,顾大人的确邀请了陈家人喝喜酒。 陈崇威说道:“我自两年前就在少府当朝。半个月前,奉少府内丞的调令,来到宗正寺。诏夫人可是来见公子诏,这边请。” “麻烦陈表哥。公子这些日子可好?” 陈崇威在前面领路,一边说道:“除了不能出院门外,其余都还好。” 顾玖又问道:“最近可有人来过宗正寺?” 陈崇威随口说道:“十三皇子,十五皇子府中的人都有来过。另外,宫里也派了人过来。” 哦? 难道天子打算放人了吗? “到了。诏夫人里面请,下官就不进去了。” 顾玖点点头,“多谢陈表哥。” “诏夫人客气。” 邓存礼留下来,同陈崇威说话。 顾玖带着下人走进小院。 那颗老槐树,上次来的时候还是光秃秃的。这回来,已经长出了新芽。 顾玖顿时笑了起来。 “夫人?夫人来了!” 小厮洗墨惊呼一声,一脸兴奋。 正屋的房门从里面打开,内侍林书平走了出来。 “参见夫人。” “公子可好?” “公子正在里面候着夫人。” 顾玖提步,走进正屋。 刘诏席地而坐,正在案几前奋笔书写。 他头都没有抬起,直接问道:“今日不是初一,你却来了,可是府中出了事?” 顾玖席地而坐,在刘诏的对面坐下。 她扫了眼刘诏书写的内容,似乎是策论。 她说道:“我难得来一次,你看都不看一眼。” 刘诏笑了,眼中的温柔仿佛要溢出来。 他停下笔,终于舍得抬头看着顾玖,“吃醋了吗?” 顾玖直接甩他一个白眼,“我可不是小心眼的女人,整日里吃醋。” 还说不是小心眼。 哼哼! 在刘诏的心目中,顾玖就是最最小心眼的女人。 他握住顾玖的手,真是想念。 “这个时候过来,难不成是府中没钱了?” 顾玖抿唇一笑,“你还真是神机妙算,府中的确没钱了。父王和母妃决定裁剪用度,还要裁人。每个院落都要裁撤一成的人手。我过来问问你,哪些人可以裁撤,哪些人不能动?” 刘诏突然有些情动,想要将顾玖拉到自己的怀里。 然而,他眼神一变,顾玖就知道他要做什么。 “你可不能乱来。你何时能出去?” 刘诏一腔炙热的情感被浇灭,他低头笑笑,顾玖依旧喜欢煞风景。 笑过之后,他才说道:“还得再等一等,不过应该很快了。” “你还没说,到底要裁撤谁?” 刘诏身边男女仆人加起来足有六七十号人,加上顾玖身边的下人,光一个东院就有近百人。 按照裁撤一成人员的要求,至少得裁撤八九个人。 这个名单要如何拟定,还得看刘诏的意思。 刘诏笑着问道:“难得来一次,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要离开吗?” 他抓着顾玖的手,力气陡然加大。 顾玖蹙眉,有些痛,“你抓痛我了。” 刘诏抬手,轻抚顾玖的脸颊,小坏蛋,果然心如铁石。等本公子出去后,再教训你。 他收起了力气,轻轻地握着顾玖的手,却不至于让顾玖能够挣脱。 天气很好,有阳光透进来,映照在两人身上。 光线强烈,顾玖感觉自己已经看不清对面的人。 只感觉到嘴唇上被人轻轻一碰触,是熟悉的气息。 只是,有点喘不过气来。 等到她终于能够呼吸的时候,阳光已经隐藏在厚厚的云层里。 “或许会下雨。” 顾玖突然出声。 “本公子不忍心你淋雨。” 顾玖脸颊绯红,臭男人,就不能轻一点。 刘诏笑了起来,“我给你一个名单,你照着名单裁撤人手。” 顾玖点头,“放心,我定会将事情办妥。” 顿了顿,她又问道:“再过几天就是上巳节,你能出来吗?” 刘诏抬手,在顾玖的鼻子上刮了一下,“你我已经成婚,莫非你还想到渭水河畔春浴?” 顾玖摇头,“上巳节,外面景色极好。在王府困了几个月,想出门踏春。若是你不在,只怕不太方便。” 刘诏说道:“今年上巳节我没办法陪你,但是我保证,明年上巳节我定陪你一起春浴。” 呸! 才不要和你一起春浴。 刘诏提笔写下名单,交给了顾玖。 顾玖拿着名单一看,咦,春娟,孙大娘的名字都在上面。 她望着他,“孙大娘可是你的奶嬷嬷,裁撤她,会不会引起非议?” 刘诏却说道:“她必须裁撤掉。” 顾玖狐疑。 刘诏捏捏顾玖的脸颊,真嫩。 顾玖瞪了他一眼,能不能温柔些。 刘诏忍着笑意,一本正经地说道:“孙大娘名义上是本公子的奶嬷嬷,实际上她是听命于母妃。趁着这个机会,将她裁撤掉吧。” “她既然听命于母妃,早几年,你为何不将她打发走?” “因为那时本公子还没娶亲,按理身边得留个嬷嬷。与其换一个不知根底的嬷嬷,不如就留着她。” 顾玖心中了然。 顾玖还在名单上见到了门房婆子,两个常随的名字。 这些人,平日里看起来都还老实本分,做事也算勤恳。 一般情况下,这些人都不应该裁撤。 然而,刘诏反其道行之,偏偏裁撤了这些人。 她很是好奇,有心询问,刘诏却说道:“知道得越多未必就好。将他们裁撤掉,余下的事情你交给钱富去做。他知道怎么处理。” 古古怪怪,神神秘秘,又在玩什么花样。 顾玖收起名单,“我会照着名单上裁撤人员。” 刘诏突然说道:“今年户部清理积欠,我估摸着,上巳节皇祖父不会出宫,王府也不会大肆准备。你若是想出门踏春,不如约上顾家的姐妹。” 顾玖笑了起来,“你不用担心我在府中太闷。母妃让我管着厨房,裁剪厨房的用度,上巳节正是忙的时候,或许根本没时间出府。” “厨房也要裁剪人手?” “正是。” 刘诏笑着问道:“有眉目了吗?” 顾玖身体前倾,富有曲线的身体,很有冲击力。 刘诏看得目不转睛。 顾玖抬手捂住他的眼睛,“不许乱看。” 刘诏笑了起来,咬着顾玖的手,“我没乱看。” 顾玖赶紧收回手,臭男人。 她端正身体,轻咳两声,一本正经地问道:“你有什么高见?” 刘诏闷笑两声,然后才说道:“高见谈不上,厨房一干事情,你可以询问钱富,这方面他最清楚。他可以给你建议。” 哦? 她还真的忽略了钱富。 “我知道了。回去后我会和钱富好好谈一谈。” 顿了顿,顾玖好奇地问了一句,“今儿我见到了三公子和三夫人,我瞧着他们二人,身体都很虚弱。莫非他们都有心疾?” “心疾?” 刘诏蹙眉,摇头,“不曾听说有心疾。三弟的身体,虽然不够强壮,却也是无病无灾长大。” “可是今日我瞧着三公子,如同三夫人一般弱不禁风,说话都在喘气。” 刘诏想不明白,“知不知道太医怎么说?” 顾玖摇头,“我还没来得及询问。” 刘诏看着顾玖,“本公子可以肯定,三弟没有宿疾。虽然不够强壮,不合适习武,却足够健康。” 顾玖微微蹙眉,“或许是我看错了。” “你可能没看错。倒是三弟妹的身体,自进门后,一日差过一日。” “你是担心三夫人的病会传染,传染给了三公子?”顾玖意外。 刘诏摇头,“若说三弟妹的病情会传染,那为何她身边的丫鬟婆子全都没事?为何太医从未提起?” 咦? 那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刘诏郑重说道:“小玖,我与三弟虽不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但是我们自小感情不错。你可否替我查一查,三弟的病到底怎么回事。” 顾玖点头,“我答应你。改天我找个机会,去看望三弟妹,趁机给她检查一下。” “谢谢你!” “不用客气。” 顾玖大大方方地接受了刘诏的感谢。 眼看着快要下雨了,刘诏没有多留顾玖。 两人告别,顾玖带着丫鬟离开了小院。 陈崇威迎了上来,“诏夫人要走了吗?” 顾玖微微颔首,“多谢陈表哥,以后还要麻烦你多多照顾我家公子。” 陈崇威笑了起来,“诏夫人放心,职责内的事情,我会尽量为公子诏提供一些方便。” “太感谢了。” 邓存礼奉上一个荷包,里面装着大面额银票。 陈崇威说什么也不收。 顾玖劝道:“还请陈表哥务必收下。你若是不收,下次我可不敢麻烦你。” “这,这如何是好?” 顾玖笑道:“就当是我请陈表哥喝茶。” “好吧。那我就却之不恭。” …… 三日后,众人齐聚春和堂。 王妃裴氏坐在主位上,目光从每个人的脸上扫过。 “裁撤人员的名单,可有拿定主意?” 无人说话。 裴氏直接点了顾玖的名字,“大郎媳妇,你们东院可有决定裁撤谁?” 顾玖微微颔首,“回禀母妃,名单已经准备好了。” 裴氏点点头,这还差不多。 她又盯着沈侧妃,“沈侧妃,你呢?你那院子里,至少得裁撤四个人,名单准备好了吗?” 沈侧妃抿了抿唇,“敢不听王妃吩咐,名单就在这里。” 丫鬟接过名单,交给裴氏。 裴氏扫了眼名单上的名字,眉头微蹙。 好一个沈侧妃,这是趁机排除异己。 名单上的人,都是裴氏安插在沈侧妃身边伺候的下人。 裴氏冷冷一笑,收起名单,“如此甚好。就照着名单裁撤人手。” 沈侧妃低头一笑,同罗侧妃交换了一个眼神。 这回裴氏算是吃了个闷亏。 这算不算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萧琴儿的名单则实在多了。 她直接将公子议身边那些妖妖娆娆的丫鬟裁撤掉,免得留下来碍眼。 裴氏见了萧琴儿拟定的名单,有些恼怒。 这个萧琴儿,真是半点不容人。几个丫鬟,就让她大动肝火。 老四也是个废物,萧琴儿说要裁撤谁就裁撤谁,他自己就没有半点主张吗? 一份份名单,将裴氏气了个半死。 也从中看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算盘。 她问欧阳芙。 欧阳芙赶紧将名单交上去,“请母妃过目。” 欧阳芙就很有手段,她并没有像萧琴儿那样,简单粗暴地将妖妖娆娆的丫鬟都裁撤掉。 她反倒是将令人厌恶,又爱多管闲事,仗着资历老整日指手画脚的婆子给裁撤掉。 其中有一个婆子,还是裴氏安排给公子评。 裴氏不动声色地扫了眼欧阳芙,一个个全都奸猾似鬼。 顾玖也将自己的名单交了上去。 她的名单就很耐人询问。 那几个妖妖娆娆的大丫鬟,竟然一个都没有裁掉。 裴氏不由得多看了顾玖几眼。 “大郎媳妇,这份名单是你的主意?” ------题外话------ 最近几天强烈感觉身体被掏空。 第264章 裁人 “是我和公子商量后,一起定下来的。” 哦! 裴氏心情复杂。 妖妖娆娆的丫鬟一个都没被裁撤,莫非刘诏存了纳妾的心思? 可是既然要纳妾,为何要等到现在? “你去看望诏儿,他可有说什么?” 顾玖柔声说道:“他说裁剪用度一事极好,早该如此。” “是吗?” 裴氏总算听到了令她高兴的话。 还是刘诏有见地,知道从大局出发,替王府着想。 不像在座的人,个个都有自己的小算盘,借着裁剪人员的机会,排除异己。 裴氏心中气恼,却没有发作。 是她要求裁撤人手,此刻不能出尔反尔。 她将名单收起来,说道:“稍后,本王妃会将名单交给家令大人,由家令大人出面,安排这些人出府。若是谁还想修改名单,现在还来得及。” 无人应声。 也就是说无人打算修改名单。 裴氏冷冷一笑,“既然如此,那就散了吧。” “请教王妃,不知春和堂会裁撤多少人?”沈侧妃突然问道。 裴氏大怒,“放肆!本王妃的事情,哪轮到你来过问。” 沈侧妃尴尬一笑,“妾只是好奇。” “出去!” 裴氏厉声呵斥,完全不给沈侧妃脸面。 沈侧妃脸色白了又,了又青,扭身就走。欧阳芙迟疑了一下,急忙追上去。 …… 顾玖回到东院。 刚进院门,就见孙大娘迎了上来。 她谄媚一笑,“奴婢拜见夫人。” “免礼!大娘有事吗?” 孙大娘笑笑,“奴婢听说,各院裁撤人员的名单已经交上去了,就想过来问问。夫人不知道,东院上下个个人心惶惶,都担心被裁撤掉。” 王府上下,没人愿意被裁撤掉。 王府就好比后世全球五百强企业,还是排名前五十的优质企业。 福利好,待遇高,生个病也不用担心,王府自会安排大夫诊脉开方。就连吃药也不用自己掏钱。 一年四季,四套衣服。外加逢年过节各种打赏。 婚丧嫁娶,王府也包了。 结婚有添妆,死了有王府帮着出钱办丧事。 所需要做的就是卖身给王府,勤恳做事。 要是能得主子重用,那体面,好比是王府半个主子。走出去,比朝廷五六品官员还要体面。 主子身边的大丫鬟比正经官宦小姐还要尊贵。 这就是王府的下人。 就这待遇,全天下打着灯笼都找不到。 要是被裁撤掉,等于这一切都没有了。 试问,哪个下人不怕? 也因此,王府从上到下,打从心里头,都在抵制裁撤人手。情愿少拿点月例,也不希望被才撤掉。 然而,王爷发了话,胳膊拗不过大腿,莫可奈何。 一成的裁撤名单,无人能否决。 孙大娘会来事,第一时间就跑到顾玖身边打听消息,似乎有意做东院的包打听。 顾玖轻声一笑,“名单已经交上去了。很快家令大人就会派人处理此事,大家不用慌乱。” “那,那,到底谁被裁撤掉?”孙大娘好奇地问道。 顾玖笑眯眯的,“到时候大娘就知道了。” 她不欲多说,让孙大娘猜测去。 孙大娘琢磨着顾玖话中的意思,她交上去的那份名单,应该被采用了吧。 就算没有被全部采用,至少那几个妖妖娆娆的大丫鬟,是跑不掉的。 听说四夫人直接将公子议身边的丫鬟给换了一茬。 孙大娘想着,大夫人肯定也见不惯侍琴她们几个大丫鬟。明明是丫鬟身子,还整日拿乔,正当自己是小姐吗? 哼! 孙大娘心中笃定,来到文书苑。 “哎呀,真难为你们,还舍得动针线活。可惜啊,临时抱佛脚,晚了。” 孙大娘冲着侍琴她们一顿讥讽。 侍书是个暴脾气,“大娘没事做,回房喝你的酒去。真当公子不在,这文书苑就能你做主吗?” “小贱蹄子,老娘弄死你。” 孙大娘火气上头,冲上去就要打侍书。 侍琴几人急忙拦住,“青天白日,大娘还没喝酒就犯浑,你要是有本事,你把我们都弄死得了。” 侍书挨了几下打,心头委屈得不行,大叫起来,“让她弄死我。老不死的,仗着奶过公子几日,整日里摆主子派头。 我呸!也不知道撒泡尿照照,人老心黑,真当公子会留你吗? 这回裁撤人员,我们跑不了,你也休想留下来。我这就去见夫人,在夫人面前狠狠告你一状。” 说着,侍书就要出门。 侍琴她们又赶紧将她拉住,“你何必同她置气。她老糊涂了,整日里就知道挑拨是非,恨不得我们都死了才好。” 孙大娘怒骂,“一个个贱蹄子,公子将你们惯成生养了。丫鬟就是丫鬟,一会家令大人过来,统统将你们赶走。” 哇…… 侍书趴在床上大哭出声,“我是待不下去了,我现在就收拾包袱出府去。” “说什么胡话。名单还没有公布,你怎知我们会在名单上。”侍棋劝慰侍书。 孙大娘哈哈一笑,又得意又张狂。 她得意洋洋地对几个丫鬟说道:“我可是听说,四夫人将四公子身边的丫鬟全都裁撤掉。你们在公子身边伺候,早就碍了大夫人的眼,大夫人岂能留下你们。” 侍琴几个人齐齐变了脸色。 她对孙大娘说道:“大娘别急着幸灾乐祸。你说的话不算数,要大夫人说了才算数。大夫人没法话,我等还是会在文书苑继续当差。” “就知道嘴硬,你们都等着瞧吧。” 孙大娘骂骂咧咧地走了。 春娟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几位姐姐,我娘就是那个脾气,你们别和她一般见识。” 侍书指着春娟,呵呵两声,“猫哭耗子假慈悲,少假惺惺的。真当我们不知道你的打算吗?你老早就盼着夫人将我们都打发出去。到时候公子身边,以你为首,你就可以天天伺候公子。说不定哪天公子兴致来了,抬举你,纳你为妾室。到时候你可就风光了。” 春娟跺脚,“我好心好意替诸位姐姐说话,结果你们却不领情。” “少来!孙大娘整日里找我们麻烦,三天两头就要来闹一场,你敢说你什么都不清楚?说不定就是你在背后说我们闲话,孙大娘替你来出气。” 侍书嘴巴厉害,三言两语,将让春娟急红了眼。 她红着眼眶,“我真心实意待几位姐姐,却没想到,你们全都误会了我。我不与你们说了,迟早你们会知道我的真心。” 春娟走了。 侍书还不甘心,跑到门口,冲着春娟的背影大骂了一句:“假惺惺!” “行了,侍书你别闹了。都这个时候,消停点吧。”侍棋一脸烦躁不安的样子。 侍画小声问道:“你们说,夫人真的会将我们裁撤掉吗?” 大家都默不作声,面上凄苦。 侍书哭了出来,“我不愿意出府。我若是被裁撤掉,我哥嫂肯定会将我嫁给老头子做妾。如果真到了那个地步,我情愿一死了之。” “别开口闭口就死啊死的,还没到那地步。名单没公布之前,你们都别乱想。” 还是侍琴稳重。 侍书却说道:“侍琴姐姐家里有父母疼爱,自然不用担心。就算出了府,靠着这些年攒下来的银两,也能嫁给好人家。” 侍琴叹了一声,“事情哪有你想的那么好。就算嫁给好人家,还不是每天要操持生计,哪有在王府自在。” 众人俱都沉默。 这世上哪有比王府更好的地方。 就连皇宫都比不了。 皇宫太大了,规矩太多了。哪里比得上王府自在又富贵。 只是一想到大夫人已经将名单交上了上去,几个丫鬟个个都是愁眉苦脸。 她们一定会被裁掉吧。 就如四夫人那般,将公子议身边的丫鬟都给换了一茬。 “四夫人真够狠的,偏偏四公子还同意了。” 侍画突然说道。 侍琴叹了一声,拿起针线活做起来,“离府之前,好歹将公子的鞋袜做出来。” 她这么一说,其他几个丫鬟也都拿起针线活,埋头做起来。 类似的情况在王府各个地方上演,全府上下都不得消停。 直到半下午,家令大人派出的人来到了东院。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静静等着消息。 侍书扯着针线,针线打结,越扯越是团成一团。 侍琴劝她不要那么紧张,看开点。 侍书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侍画起身,“我去收拾行李。” 要走了,也挺舍不得的。 她独自一人,默默地收拾起行囊,背着大家默默流泪。 侍琴叹了一声,“我出去看看吧。” “我和你一起去。”侍棋站起来。 两人一起出了门,前往上房。 上房。 顾玖看着来人,“怎好劳李管事亲自走一趟。” “家令大人吩咐,由小的将人带走。还请夫人照着名单,将人叫来。” 顾玖点点头,吩咐钱富,“你是院子里的老人,知道该怎么做吧。” 钱富躬身说道:“夫人放心,老奴这就将人带过来。” 钱富领着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还有小厮,前去叫人。 若有不从者,直接强行拉走。 没一会,东院就响起了怒吼声,“你们这些杀千刀的,谁给你们的胆子。我可是公子的奶嬷嬷,谁敢动手?我要见夫人,让我见夫人。我不服!夫人,奴婢不服。” 侍琴和侍棋两人面面相觑。 “这是孙大娘的声音?” “难道她也被裁掉?” 两人心中惊疑不定,急忙赶到上房。 顾玖从屋里走出来。 春天来了,吹来的风都是暖暖的。 她站在屋檐下,朗声问道:“大娘吵吵闹闹,成何体统。有事说事,无事退下。” 孙大娘大声问道:“夫人,你是不是弄错了?你该裁掉的人是侍琴她们,而不是奴婢啊。奴婢可是忠心耿耿,是府中的老人啊。” 顾玖轻声一笑,“大娘原来是为了这件事吵闹。” 紧接着,她脸色一垮,板着脸质问道:“大娘是在质疑本夫人的决定吗?” 孙大娘大呼道:“究竟是谁在夫人耳边进了谗言?明明该裁掉的是侍琴那几个狐媚子。夫人,你可不能受人蒙蔽啊。” “放肆!” 顾玖呵斥道:“本夫人要裁掉谁,还需要同大娘商议吗?本夫人虽然年轻,却也不是毫无主见,能被人随便拿捏的主。 大娘说话最好客气点,本夫人还会允许你将所有行李带走。 若是再口无遮拦,那么大娘也不用带行李了,本夫人直接让人将你丢出去。” 孙大娘愣住,紧接着又大呼起来,“奴婢不服。” 顾玖嗤笑一声,“本夫人做事,不需要你服气。你只需要听命行事就成。 而且,决定裁掉你的人并非本夫人,而是公子。公子亲口说,其他人不要紧,孙大娘你,必须裁掉。” 孙大娘如遭雷击,完全不敢置信。 她摇着头,“奴婢不相信。公子怎么会裁掉奴婢,不可能,一定不可能。” 顾玖笑了笑,“大娘过去做过什么事,你自己心里头应该最清楚。” 孙大娘一下子瘫软在地上,似乎还是不能接受现实。 春娟拿着行李,扑到孙大娘身上,“娘,娘……” “怎么回事?你怎么也被?”孙大娘回过神来,看着春娟手里的行李,一脸懵逼。 她朝顾玖看去,“夫人裁掉奴婢就行了,为何还要裁掉春娟?她没有错啊!” 顾玖轻声说道:“大娘,春娟有没有犯错,你不是最清楚吗?” 孙大娘顿时愣住。 顾玖走下台阶,来到她的身边,又说道:“大娘平日里吃的,用的,不都是春娟带回去的吗?” “你,你……” 孙大娘冷汗津津,她没想到春娟私下里顺东西回家的事情早就被知道了。 顾玖说道:“大娘毕竟奶过公子,所以我给大娘体面。大娘若是识趣,就带着行李安安静静的离开。若是不识趣,那只能将春娟交给官府法办。不知道大娘选择哪一种方式?” 孙大娘脸色灰白,再也没有那股子心气。 她说道:“不劳夫人费心,奴婢这就带着春娟离开王府。” 顾玖满意地点头,“如此甚好。” 孙大娘从地上爬起来,拉着春娟,“走,替为娘收拾行李。” “娘,我们真的要被裁掉吗?” 孙大娘瞪了她一样,“听我的,不要多嘴多舌。” 她强硬地拉着春娟离开。 春娟脚下不稳,差点摔了个狗啃泥。 解决了孙大娘,就等于是解决了东院最大的刺头。 顾玖吩咐钱富,照着计划做事。 钱富领命而去。 侍琴和侍棋二人站在院门口面面相觑。 侍棋胆子大,走进院门,“夫人,奴婢斗胆问一句。” 顾玖点点头,“想问什么,说吧。” 侍棋斟酌了一下,然后大着胆子问道:“夫人不裁掉奴婢等人吗?” 顾玖似笑非笑,“虽说你们对本夫人不是那么尊重,不过看在你们尽心伺候公子的份上,这一回就放过你们。希望你们能吸取教训。将来若是对本夫人再有不敬,不用王妃发话裁掉人手,本夫人自会收拾你们。” 侍琴和侍棋如释重负,紧接着又是惴惴不安。 侍棋躬身说道:“奴婢不敢对夫人有任何不敬。” 顾玖嗯了一声,“下去做事吧。针线活好,就多做点针线。” “奴婢遵命。” 侍琴和侍棋二人,犹如逃出生天,急匆匆地离开了上房。 顾玖回到小书房,听着外面渐渐安静下来,就准备看会书。 邓存礼从外面进来,“启禀夫人,王爷这会正在碧玺大发雷霆。碧玺的下人,好些都被打了板子。” “怎么回事?难不成是碧玺的下人闹腾得太过厉害,触怒了王爷?” 顾玖也不看书了,好奇地问道。 邓存礼摇头,“碧玺的下人不敢闹腾。王爷之所以大动肝火,是因为少府铜丞温广仁死了。” 第265章 上巳节 “死了?” 顾玖明显愣了一下。 邓存礼躬身说道,“已经确定死了。前少府铜丞温广仁被下诏狱的第一天,就妄图吞毒自尽。被人及时发现,救了回来。没想到最后还是死了。” 顾玖紧蹙眉头,“怎么死的?” “据说是伤势过重而死。” 顾玖嘲讽一笑。 “伤势过重而死,谁信?” 邓存礼说道:“王爷也不相信温广仁因伤势过重而死,这会正在大动肝火。好几个被裁掉的人因为吵闹打扰了王爷,被王爷下令打板子。” 顾玖轻声说道:“王爷的脾气真够大的,何必拿下人出气。温广仁死之前可有交代什么?” 邓存礼摇头,“什么都没交代,一直说自己是被冤枉的。” 顾玖蹙眉,“难不成是赵王动的手?” 邓存礼在诏狱没有关系,打听不到具体情况。 他说道:“王爷一番筹谋,算是白费了。赵王只是损失了一个温广仁,从今以后却会一直警惕王爷。” 顾玖突然问道:“王爷辛苦筹谋,借着户部清理积欠的机会掀翻了温广仁,真的是为了针对赵王吗?” 明明现在最要紧的事情,是将东宫太子拉下马。 这个时候,宁王需要同赵王精诚合作,一起将太子拉下来。之后两兄弟再来斗一斗,分出一个胜负。 为何太子还在位置上稳稳当当地坐着,宁王就急不可耐地同赵王撕破脸? 不合理! 以宁王的智谋,不会做这种偷鸡不成蚀把米的事情。 除非温广仁背后除了赵王,还有别的人。比如东宫太子。 想到这里,顾玖倒吸一口凉气。 难道宁王的目标,果然是剑指东宫吗? 可惜,温广仁死了。 难怪宁王大动肝火,拿下人出气。 好不容易抓到一条大鱼,结果被人弄死了,谁甘心? 顾玖说道:“吩咐下去,这些天没事别往外跑。撞到王爷手上,神仙也救不了。” “老奴遵命。” 顿了顿,他问道:“夫人打算何时动手整理厨房?” 顾玖看着邓存礼,“怎么了?难不成有人找你说情?” 邓存礼笑了起来,“不光是老奴,方嬷嬷,青梅她们都有人找。都是托关系说情的。” 顾玖笑了起来,“把托人说情的人全都登记下来,我有用。” “是!” 之后,顾玖将方嬷嬷,小翠,青竹叫到跟前。 “接下来,我要开始整顿厨房,裁撤厨房人员。从今天开始,你们每天都去厨房给我盯着。无论事情大小,全都记录下来,我会一一过目。若是遇到不明白的事情,你们就去找钱富。” “奴婢遵命。” “厨房采买,也要动吗?”方嬷嬷问道。 顾玖点头,“都要动一动。既然王妃娘娘将厨房交给我负责,我自然要尽心做事。” 方嬷嬷迟疑了一下,“启禀夫人,负责厨房采买的人,是王妃娘娘安排的。真要动了采买,王妃娘娘那边很可能不会同意。” 顾玖笑了笑,“这事我知道。王妃那边,你们不用操心,先照着我的吩咐去做。” 她要借此机会,试探一下王妃裴氏的底线。 方嬷嬷她们领命而去。 顾玖想着几日后的上巳节。 王府今年要节俭,要做样子给宫里看。不能像往年那样,大张旗鼓全府出游。 然而顾玖想借着大好春光,出门走动走动。 她将青梅叫到跟前,“替我回一趟顾府,叫顾喻顾四哥想办法给我下一张帖子。上巳节,我们出门踏春,看年轻未婚男女春浴去。” 青梅一听,顿时兴奋起来。 京城的上巳节,传闻中极为热闹。 只可惜,去年的上巳节错过了。还以为今年的上巳节也会错过,没想到夫人早就打算好了。 她眉开眼笑地说道:“奴婢这就回一趟顾府。” …… 东宫,陋室。 太子妃孙氏坐在方少监面前。 她表情极冷,“温广仁死了。” 方少监神情平静,“娘娘难道不舍得他死?” 太子妃孙氏冷哼一声,“他死的太晚。当初你口口声声说,下诏狱当天她必死无疑。结果却拖了这么多天。说不定已经被人顺藤摸瓜摸到了东宫。” 方少监笑了笑,“娘娘杞人忧天。这些天温广仁一直昏迷不醒,他能交代什么?” “那为何陛下突然取消上巳节春游?” 方少监笑笑,“自然是因为没钱。” 太子妃孙氏目光阴森森地盯着方少监,“你别忘了你的计划。陛下取消上巳节春游,那我们要等到时候?留给东宫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方少监平静地说道:“娘娘稍安勿躁。陛下取消了上巳节春游,我估计等到五月,天气热起来,陛下肯定会去行宫避暑。届时娘娘和殿下伴随左右,自有机会动手。” 太子妃孙氏呵呵一笑,“希望你说到做到,不要让本宫失望。如若不然,本宫固然没有好下场,但是本宫死之前一定会先将你碎尸万段。” 方少监微微颔首,“娘娘的威胁咱家收到了。就算不为了娘娘,为了殿下,咱家也会拼上这条性命。断不会让陛下有机会下旨废掉殿下。” “你最好说到做到。” 太子妃孙氏起身,甩袖离去。 陋室内独独剩下方少监一人。 他呵呵呵的笑,越笑越大声,越笑越疯狂。 …… 顾府给顾玖下了帖子,邀请顾玖在上巳节这一天,出门踏春游玩。 趁着请安的时候,顾玖同王妃裴氏说了声上巳节她要出门。 裴氏蹙眉,“府里忙得不可开交,你还要出门?” 顾玖说道:“原本正月初二该回娘家,因为意外没能回去。这回上巳节,娘家下了帖子,姐妹们都会出门游玩一天。 儿媳就想着也去凑个热闹,同娘家人亲近亲近。 至于厨房的事情,母妃放心,儿媳已经有了眉目。过完上巳节,就会将整改章程交上来,请母妃过目。” 裴氏问道,“照你这么说,侯府的姑娘也会出门?” 顾玖点头,“正是。” 裴氏说道:“既然你要回去,届时见了侯府老夫人,替本王妃问候一声。” 顾玖欣然答应,“儿媳遵命。” 还是老夫人的面子的好使。 萧琴儿眼热,她也想出府。 事先她怎么没想到让娘家下个帖子。 这两个月,一件事接着一件事,她心情郁闷得很。春光大好,若不出门,岂不是辜负了大好春光。 她试着问道:“母妃,儿媳也想在上巳节那天出门游玩。” 裴氏甩了个眼神给她,“不要整天就顾着玩,差事做完了吗?上巳节,未婚男女春浴踏青,与你何干?” 萧琴儿气苦,心里头又憋闷又难受。 等回到房里,她就和刘议诉苦。 “上巳节那天,大嫂可以出门游玩,为何我不能。说到未婚,难道大嫂也是未婚吗?母妃太过偏心。” 刘议哈哈一笑,“偏心这话,该大嫂说才合适,你说不合适。你自己想一想,自你进门后,母妃是不是一直都很照顾你?” 萧琴儿板着脸,怒气冲冲地问道:“既然照顾我,为何上巳节却不让我出门?要不你去和母妃说一声,上巳节那天我们两一起去渭水河畔戏水。” 刘议一听,倒也心动。 曲水流觞,未婚青年男女相处,多美好啊。 他说道:“我试着和母妃说一声,争取上巳节我们一起出门玩耍。” 萧琴儿顿时高兴起来。 “那你快去。还有两日就是上巳节,趁早将此事定下来。” 刘议被催促着出了门,来到春和堂请示裴氏。 裴氏恨铁不成钢地盯着刘议。 “整天被萧琴儿蛊惑着做这做那,你自己就没想法?” 刘议笑了起来,“不瞒母妃,儿子也想出门游玩。” “没钱!”裴氏干脆利落地拒绝了刘议。 刘议忙说道:“我们自己出钱,不用公中出钱。” 裴氏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这会倒不叫穷。” 刘议尴尬一笑。 裴氏说道:“既然你们自己掏钱,那就去吧。” 刘议心满意足地去了。 裴氏想了想,叫来丫鬟荔枝,“吩咐下去,上巳节谁想出门,一律自己掏钱,公中不负责一文钱。” 荔枝问道:“那吃食,马车,各类开销也都要独自承担吗?” 裴氏点头,“正是!” 荔枝领命,到各个院落传话。 欧阳芙一听,只要自己掏钱就能出府,哪有不答应的。 她有嫁妆。嫁入王府后,也攒了不少钱。 出门游玩一趟,这开销她还是负担得起的。 萧琴儿却不乐意。 她同刘议抱怨,“出门一趟能花多少钱。这点钱母妃都不肯出,我就不信王府真的穷到这个份上。” 刘议不耐烦,“你少说两句。” 萧琴儿凑到他身边,靠着他,“我还不是替我们小家着想。你如今领了差事,每个月都要有额外的开销,这个不会也给你裁掉吧?” 刘议摇头,“不用担心。差事上的开销,府中会足额给我。” 萧琴儿抿唇一笑,“这还差不多。一下子减了我们院子三成的用度,将来你还想吃鸡舌,那可不行。” 刘议喜欢吃鸡,但是他只吃鸡舌。 每次吃一份蒸鸡舌,就得杀上百只鸡。 过去王府是敞开了供应,反正庄子上养了足够多的鸡。 如今裁剪了用度,刘议还想吃美味鸡舌,就只能自己掏荷包提前问厨房预定。 在萧琴儿看来,那鸡舌有什么好吃的。 又费工又费钱,味道也就那样。 吃过一回后,她就不爱吃了。 刘议却百吃不厌。 刘议搂着萧琴儿,“下次我要吃,我自己拿钱出来。” “你有多少钱?莫非是瞒着我存了私房钱?”萧琴儿掐了把刘议的胳膊。 春装薄,这一掐,刘议就皱起了眉头,“你总爱动手掐人,这个习惯得改改。” 萧琴儿笑容娇俏,“掐痛你了啊?” “废话!” “我给你揉揉。” 萧琴儿果然温柔体贴。 刘议一把抱住她,压了下去。 …… 上巳节。 渭水河畔。 这一天,未婚的男男女女,来到河畔戏水,共浴。 当然,不是想象中的男女共浴。 年轻未婚男子,脱了上衣,光着膀子洗刷刷,展露出一身的腱子肉。 大姑娘们则在不远处,洗一把脸,踩个水。胆子大一点的,直接放下头发在水中清洗。 大姑娘们聚在一起,指着不远处的赤膊年轻男子,嘻嘻哈哈,品头论足。 年轻男子们也都偷偷打量不远处的大姑娘,谁美谁丑,便一目了然。 若是有谁看对了眼,使个眼神,便到不远处的小树林里,找个安静的地方私下里交流。 在这一天,这样的行为是得到支持的,无人会阻拦。 上巳节这天,也是一年当中,唯一不用讲究男女大防的日子。 年轻男女们,尽情的释放自己的青春热情。 若是看对了眼,禀明双方父母,男方择吉日上门提亲。 当然,前提也要是门当户对。 当顾玖来到渭水河畔,看到热情的男男女女,感慨一声,“这分明就是古代版大型露天相亲现场。” 古代男女也愁嫁娶。 未婚男女很多,可不是每一个都适合自己。 又要门当户对,又要郎情妾意,又要男才女貌。不现场相亲,哪里拿得准? 顾玖又感慨了一句,“京城的风气竟然比西北还开放一些。” 在西北过上巳节,根本没有这些名堂。 来到京城,顾玖才听人说上巳节如何如何。 原本去年的上巳节,顾玖早就打算好了,要出门见识见识。 结果她被指婚给刘诏,不属于未婚男女,又担心出意外,没让出门。 好歹今年,她借着出门踏春理由,终于见识了古代单身男女狂欢日。 皇室宗亲,达官显贵,占据了上游最好的河段。 其他身份的人,只能在数十里外的河畔戏水。 如此,也就有效的隔绝了家世不匹配的人出现在同一河段。 “二姐姐,我们在这边。” 顾珊兴奋地冲顾玖招手。 顾玖笑了起来,多久没看见大家这么欢快了。 她提着裙摆,也不管规矩不规矩,直接跑了过去。 不远处,萧琴儿见到这一幕,十分鄙夷,“亏她天天说规矩,最不守规矩的人就是她。” 欧阳芙偷偷一笑,“我娘家人来了。四弟妹,你自己玩,我先告辞。” 萧琴儿四处寻找萧家人,一直到见到娘家人,她才笑出来。 顾珊,顾琳,顾珺,同侯府的姐妹一起戏水。 大家嘻嘻哈哈的,指着远处光着膀子的年轻男子,“那些男人身上的肌肤,竟然比女人还白,那还算男人吗?” “那些都是读书人,手无缚鸡之力,只会之乎者也。” “还是自家哥哥们更好看。” 顾府的男儿,侯府的男儿,全体出动。势要在上巳节,寻觅到自己的姻缘。 顾玖在那一群男人里,找到了顾珽的身影。 顾珽在军营锻炼了一年多,今非昔比。 浑身的腱子肉,十分打眼。 甚至连顾琤这个读书人,身上也有肌肉。 她还看见了苏政苏表哥。 苏表哥没下水,就站在岸边。 他似乎是感应到了顾玖的目光,转过头来,两人目光相遇。 苏政迟疑了一下,走了过来。 “来了,来了,有人来了。” 大姑娘兴奋得不行。 “别瞎说,那是苏家少爷。”青梅急忙介绍。 一听是苏家少爷,顿时大家又都失去了兴趣。 顾玖哈哈一笑,等苏政走近了,便调侃道:“苏表哥也该下水表现表现,这样才能吸引更多人的关注。” 苏政有点不好意思,“未取功名,不敢言婚事。没想到小玖表妹也来了。” 顾玖笑道:“我就是出来凑凑热闹。” “大好春光,的确不该被辜负。” 顿了顿,苏政又关心地问道:“公子诏无事吧?” “累苏表哥操心,公子他还好,宗正寺的官员不敢为难他。” “那就好。最近户部清理积欠,京城上下都不得安宁。你们王府可要紧?” “第一关算是顺利度过。只是苦于没钱,还不清剩下的欠款。” 第266章 撒气 “王府该让你管家。由你管家,多少欠款都能还清。” 苏政说这话的时候,特别认真。 顾玖笑道:“苏表哥别夸我。这么大个烂摊子,我可不想接手。做好了,是应该的。做不好,就成了众矢之的。这可不是什么好差事。” 苏政点点头,“说的也是。王府可有人为难小玖表妹?” “多谢苏表哥关心。你看我像是会受欺负的人吗?” 苏政一声大笑,“是我杞人忧天。” 顾玖说道:“今日机会难得,苏表哥就真的没看上一个姑娘?” 提起这个话题,苏政还显得不好意思。 他说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今日只当是出门散心。” 顾玖抿唇一笑,知道苏政是抹不开脸面,不知道怎么和女孩子搭话。 她说道:“苏表哥别着急。晚些时候,几位侯府在高台上置办了宴席,苏表哥可随顾珽三哥,顾琤六哥一起参加。曲水流觞,绝对拦不住苏表哥。只要抓住机会,绝对能大放异彩。” 苏政双目一亮,“没想到京城的上巳节有这么多节目。” 顾玖好奇一问,“去年上巳节,苏表哥也没出门吗?” 苏政坦然说道:“囊中羞涩,岂敢随意出门。” 顾玖笑道:“去年我也没机会出门。” 苏政感慨道:“当初上京城,我以为京城是全天下规矩最森严的地方。来到京城快两年,我才发现,京城比许多地方都要开放,新鲜事物总会在第一时间出现在京城。” 顾玖笑道:“京城的确是天下规矩最森严的地方。” 说着,她指着皇宫方向。 然后又继续说道:“同时又是全天下最不守规矩的地方。” 这回,她同样指着皇宫方向,“京城始终是那个京城,苏表哥犯不着将京城神话,平常心看待这一切就好。” 苏政心头一震,躬身一拜,“多谢小玖表妹教我。枉我年长,却没有你看得通透。” 顾玖急忙避开,故作严肃地说道:“苏表哥这是做什么。大家闲聊几句,你动不动就躬身一拜,下次都不敢同你说话。” 苏政愣了下,尴尬一笑,“达者为先。小玖表妹教我平常心看待,自然该拜。” 顾玖连连摆手,“要努力读书,却不能尽信书。若是凡事都按照书中那一套行事,几人能受得了。苏表哥,你还是改改,别太书生气。” 苏政若有所思,“小玖表妹说的对,我得去去我身上的书生气。只是该如何做,还请小玖表妹教我。” 顾玖指着不远处那群在河中洗浴的男子,“学着他们,你看顾琤都跳进了河里。” 苏政迟疑了一下,“那样做就能去掉书生气吗?” “不能!但是能让你放下身上的担子。出门踏春游玩,就是要彻底放松。然而苏表哥却依旧紧绷着,这样不好。劳逸结合,方是上策。” 苏政皱眉深思。 顾玖冲他说道:“苏表哥慢慢想,我去找姐妹们说话。” 顾珍和顾玫都到了。 两人都挺着肚子,孕相十足。 顾玫朝顾玖招手,“小玖妹妹,过来坐。” 丫鬟在草坪上布置了地毯,顾玫直接往地毯上一坐,浑身都舒服了。 顾玖走过去,瞧着她的肚子,“玫姐姐快要生了吧。” 顾玫摸摸自己的大肚子,“还有两个多月。我整日待在房里,哪里都不能去,实在是憋闷得很。听说今天大家都要来踏春,我就求了婆母。这不,特意出门凑个热闹。小玖妹妹,你替我看看,我的胎像可好?” 顾玖蹲下来,伸手诊脉。 她笑道:“脉象强劲,是个健康的孩子。还有两个多月就生了,玫姐姐注意少吃多走动,生的时候会容易些。” “谢谢你,小玖妹妹。胡太医也是这般叮嘱我。我一直记着,不敢贪吃贪睡,就怕生的时候艰难。” 她拉着顾玖的手,压低声音说道:“我最近总想起大嫂,想到她为了生一个孩子,连命都搭进去。我心里头就怕得很。” 顾玫口中的大嫂,指的是侯府大少爷顾瑞的妻子贾氏。 贾氏从怀孕就开始保胎,最后还是没能保住。她自己也抑郁而终。 说起来,顾玫当初亲历此事,难怪会有阴影。 顾玖安慰道:“玫姐姐千万别自己吓唬自己,多看看书,得空就做做《九章算术》,会让孩子变得更聪明。” “真的吗?”顾玫一脸惊喜地模样。 顾玖笑道:“母亲的心情和思绪,会影响到肚子里的小宝宝。玫姐姐自己也会有体会吧。” 顾玫连连点头,“我心情平静地时候,孩子就特别乖,不踢我。我心情烦躁的时候,孩子就会在肚子里翻江倒海的闹腾。” “那是因为孩子能够敏锐的感受到母亲的情绪。” “那我回去后,得空就多看看书,按照你说的,做做《九章算术》。别像他小叔父似得,不通经济营生,整日只知道吟诗作对,不切实际的空想。” 顾玖眨眨眼。 顾玫解释道:“我那小叔子,自小就混在脂粉堆里,府里老太太又宠他,很是无法无天。 年纪不大,却贪花好色,做事荒唐,只知夸夸其谈,却办不成一件事情。 偏生大家都夸他聪慧,机敏。就因为他会做几句酸诗。 我实在是看不起他,偏生我又不好开口说什么。 每次瞧他一双贼眼滴溜溜的乱转,就要生一回闷气。喏,那就是我家小叔子。” 顾玖顺着顾玫手指的方向,朝远处看去。 一个鲜衣怒马的少年,在人群中十分打眼。 只因为那少年长得着实唇红齿白,很是好看。 “那就是你家小叔子?” 顾玫点头,“就是他。倒是生了一副好皮相,今日不知道有多少大姑娘为了他害相思病。” 顾玖闻言,噗嗤一声笑起来。 “他长得不像韩家人。” 顾玫嫁给了韩大郎。韩家靠军功发家,一家子都是武将。 这位韩五郎,唇红齿白,同韩家一贯的军人形象大相径庭。 顾玫说道:“可不是。偏生老太太宠他,将他当做心肝宝贝。公爹和婆母要教训他,老太太都不让,只会一味的护着。” 顾玖随口说道:“太过宠溺也不好。” “没办法。老太太的心肝宝贝,没人敢动。不过家里也不指望他继承家业,随他去吧。能保他一世富贵就成。” 顾玖点点头,“玫姐姐别和不相干的人置气。你这时候情绪波动比较大,尽量静养。” 顾玫点头,“我听小玖妹妹的。” 顾珍在远处,顾玖同她招手,“大姐姐,到这边坐。” 顾珍笑眯眯地走过来。 她肚子还不算大,比顾玫小了两个月份,这个时候还挺轻松的。 不像顾玫,身形已经显得格外笨重。 顾玖拉着顾珍的手,不动声色地诊脉,顺便问道:“大姐姐这些日子可好?许久不见,大姐姐圆润了些。” 顾珍摸摸自己的脸,笑容很灿烂,一看就知道日子过得舒坦。 “府里老太太还有婆母都很照顾我,每日叮嘱厨房给我做好吃的。二妹妹在王府可好?没人为难你吧。” 顾玖笑道:“大姐姐不用担心,我很好。” 顾珍的脉象很好,就是吃的稍微多了点。 顾珍说道:“我听说公子诏被关进了宗正寺,一直替你担心。今儿见你一切如常,我就放心了。” 顾玫也问道:“小玖妹妹,公子诏不会有事吧。” “多谢两位姐姐关心,他没事。很快就会放出来的。” “那就好。公子诏早点放出来,你在府中也不会那么艰难。” 顾玖抿唇一笑,“你们就别替我操心。先顾着肚子里的宝宝吧。” 顾珍同顾玫齐声笑起来。 “见你这样,我就放心了。小玖妹妹,等公子诏放出来,你也要早点要个孩子。”顾玫真心说道。 顾玖笑道:“这事以后再说。” 她没打算这么年轻就要孩子。她想再等一两年,等身体养得更健康,再说孩子的事情。 顾珍问道:“二妹妹,你有看到三妹妹吗?” “你说顾玥?我来了这么长时间,还真没看见她。” “我下马车的时候,看见了她。她好像是和海西伯府的女眷一起来的,得派人找一找。”顾玫说道。 顾珍挨着顾玖坐下来,“正月的时候,二妹妹你没回娘家,我和顾玥都回去了。” 顾玖好奇问了一句,“她有说什么吗?” 顾珍悄声说道:“顾玥去见太太,关起门来说了半个时辰的话。听说太太发了好大的脾气,母女两人当场翻了脸。” 顾玖眨眨眼,这事她还真不知道。 顾珍又说道:“此事四妹妹应该最清楚。” 顾珊正在和其他姐妹一起戏水,兴致正高昂。三人一致决定,不打扰她。 说曹操曹操到。 顾玫指着不远处的山坡,“那个是顾玥妹妹吧?” 还真是。 顾玥也看到了她们三人,迟疑了一下,然后直接朝她们走来。 “三位姐姐,怎么坐在这里?害得我好找?” 顾珍笑问:“三妹妹果真在找我们吗?你怎么没和海西伯府的人在一起?” 顾玥屈膝坐下来,“和她们在一起有什么好玩的。还是和诸位姐姐们在一起更自在。” 顾玖仔细打量顾玥。 顾玥明显变了。不仅是清瘦了些,更多的是气质上的改变。 过去的顾玥,嚣张狂妄,一双眼睛仿佛长在头顶上。等闲人,她根本不放在眼里。 而今,她身上少了那股狂意,眼中却多了一股子狠意。让人心中一冷。 是要经历多少磋磨,才会发生这样巨大的改变。 顾玥眉眼一瞥,朝顾玖看去,“还没问候二姐姐。自过年以来,王府一直不太平,二姐姐还好吧?” 顾玖含笑说道:“多谢三妹妹关心,我还好。倒是三妹妹你,赵二郎还给你委屈受吗?” 顾玥抬手,以袖遮面,笑道:“二姐姐真不会聊天,总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今儿姐妹相聚,就别提他,可好?” 三人面面相觑。 顾玥的变化真大啊。 换做过去,顾玥绝对不会说出这番话。她定是死要面子活受罪,说赵二郎对她如何的好。 顾玖点点头,“好,今日我们不提他。” 顾玥垂下手臂,“春光大好,光是晒着太阳,就觉着很舒服。” “玥妹妹脸色略显苍白,是该多晒晒太阳。”顾玫好心地说道。 顾玥眼波流转,“玫姐姐,你怀着孩子,比我更需要晒太阳。” 说完,她咯咯咯地笑起来,“玫姐姐快生了吧。不知道是哥儿还是姑娘?我倒是盼着玫姐姐生个哥儿,多点喜气。可是万一生了个姑娘,玫姐姐要怎么办?玫姐姐不会因为是个姑娘,就嫌弃自己的孩子吧。” 顾玫心头不高兴,说道:“不管是哥儿,还是姐儿,都是我的孩子,也是韩家的子孙。玥妹妹多虑了。” 顾玥抿唇一笑,“玫姐姐说的对。不过我听人说,若是第一个孩子是姑娘,很大几率第二个孩子也会是姑娘。万一玫姐姐连着生两个姑娘,那可怎么得了?韩家姐夫会不会嫌弃?会不会抬举姨娘?万一宠妾灭妻,如何是好?” 顾玫脸色一沉,“会不会说话?我与玥妹妹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为何要故意气我?” “玫姐姐,你消消气。” 顾玖握住玫姐姐的手腕,时刻留意着脉象。 顾玥咯咯咯地发笑,“聊天嘛,当然是畅所欲言。我说的那些话,也是关心玫姐姐,提醒玫姐姐早做准备。并不是要故意气你。玫姐姐,你可不能误会我的一番好心。” 顾玫怒极反笑,“好心?我看你是包藏祸心。就凭你这张嘴,海西伯府不肯善待你,也都是你咎由自取。” 顾玥毫不在意,随口说道:“我会稀罕海西伯府善待我吗?即便我做个乖顺的儿媳妇,嘴甜心善,海西伯府真会善待我?呵呵……三位姐姐,想看我的笑话就直说,何必口是心非。” “三妹妹,管好你的嘴巴。” 顾玖盯着顾玥,“大姐姐和玫姐姐都是孕妇,你若是将她们气出个好歹,你以为你能全身而退?韩家和许家非撕了你不可。 还有,今日大家在这里平平常常说着话,无人招惹你。 结果你一来,冷嘲热讽,说话带刺。你若是心中有怨气,有种,你就冲海西伯府,冲赵二郎发泄去。 逮着自家姐妹撒气,算什么本事?还是说你只敢窝里横?” 顾玥既然是个狠人,那就拿出狠劲同海西伯府上下斗一斗。 在自家姐妹面前逞凶斗狠,朝自家姐妹撒气,算什么本事? 顾玥冲顾玖轻蔑一笑。 “哎呀,好久没被二姐姐教训,真是想念。二姐姐,要不你再骂我两句?” 顾玖眯起眼睛,顾玥今天发神经病吗? 顾玥见到顾玖疑惑的模样,哈哈笑了起来。 “随口说说,二姐姐莫非当真了。可惜没有酒,不然我就自罚三杯,给二姐姐赔罪。” 顾玖猛地抓住顾玥的手腕。 顾玥“啊”了一声,“二姐姐,你做什么?你要打人吗?我可不经打,被你打坏了,你可要负责的。” 顾玖一把推开顾玥,“还以为你病得不轻,结果是我想多了。” 顾玥一脸嘚瑟地笑起来,“我头次知道二姐姐还会请脉。” 顾珍一脸不高兴的样子,“顾玥,你今天吃错药了吗?” “没有啊!我好得很。” 顾珍又问道:“可是受了刺激?” “你才受了刺激。” 顾玥没好气的骂了回去。 顾珍捂着自己的腹部,“哼,我不和你一般见识。” 心头却想着,再这么下去,顾玥迟早会得失心疯。 顾琤注意到顾玥,走了过来。 “三妹妹,你没事吧?赵二郎可有陪你过来?” 顾玥瞥了他一眼,“六哥干什么提赵二郎。” 顾琤蹙眉,“你和他又闹翻了?” 顾玥低头一笑,“我何时和他和睦过?” 第267章 弄死他 顾琤紧皱眉头。 顾玥和赵二郎两口子的事情,真不好处理。 总不能每次有事,就将赵二郎打一顿。 可是不将赵二郎打一顿,又难消心头之恨。 他当着顾玖几个人的面,直接文问顾玥,“你打算怎么办?” 顾玥答非所问,“母亲来了吗?” 顾琤摇头,“母亲身体不舒服,没有出府。” “哦!” 顾琤眉头拧紧,再次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顾玥沉默不语。 顾玖几人也挺好奇顾玥打算怎么办。 虽说夫妻之间床头吵架床尾和,可是赵二郎他是个断袖,这个问题就必须重视起来。 当然,这年头也没说断袖不能成亲。只是对于嫁给断袖的女人来说,就要承受许多痛苦。 顾琤见顾玥不作声,于是说道:“要不干脆和离,将来再找一个。父亲那里你不用担心,我去和父亲谈。” 顾玥笑了起来,“多谢六哥一心替我着想,和离就不必了。二郎他已经改正了许多。” 顾琤一脸狐疑,“当真?” 顾玥笑道:“自然是真的。妹妹不敢欺瞒六哥,也不敢辜负六哥的心意。” 顾琤还是不太相信。 正所谓狗改不了吃屎,赵二郎真能改过自新?没有亲眼看见,做不得准。 于是他提醒顾玥,“你可不要为了面子,就哄骗我。最后受苦的还是你。” 顾玥抬手,以袖遮唇,“六哥放心吧,我是那种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人吗?” 你就是! “要是赵二郎真的欺负了我,我肯定告诉六哥。让六哥狠狠教训他,叫他知道好歹。” 说到教训二字的时候,顾玥眼中闪过一抹狠意。有杀气溢出。 只是转瞬即逝,旁人都没来得及看清楚。 顾琤勉强相信了顾玥的话,“那好吧!你自己当心点,要是实在是过不下去,又不是不能和离。没必要同赵二郎捆绑在一起,非得过一辈子。” 顾玥含笑应声,“多谢六哥的提点,我晓得。真过不下去的时候,我就回娘家找母亲,父亲诉苦。叫他们替我做主。” 顾琤嗯了一声,“届时记得派人到书院告诉我一声。无论如何,我们是亲兄妹,你的事情我不会袖手旁观。” “多谢六哥。” 顾玥郑重拜谢顾琤。 顾琤摆手,“无需如此。你和姐妹们一起玩吧。” “六哥慢走。” 顾玥目送顾琤离开,一回头,就面对三双好奇的眸子。 她浅浅一笑,“三位姐姐很好奇吗?” 顾玖心中很是怀疑,顾玥竟然不想和离,还想和找二郎继续纠缠下去? 她到底是爱找二郎爱得太过深沉,还是说赵二郎真的改了? 顾玖记得清清楚楚,她大婚的时候,顾玥都不想回海西伯府,找了各种借口留在顾府。 那个时候,顾玥就喊出要和离。 怎么短短几个月,就改了性子? 她留意着顾玥的反应,没看出蹊跷之处。 恰巧这时,赵二郎找了过来。 赵二郎当初被打断腿,养了这么长时间,也不太灵便,走路的姿势不是那么好看。 只见他阴沉着一张脸,站在十步之外,靠着小厮的肩膀支撑身体,冲顾玥喊道:“你过来。” 顾玥抿唇一笑,“夫君来叫我,三位姐姐,我先告辞。” “赵家妹夫来了,怎么不过来打个招呼?”顾珍似笑非笑地看着顾玥。 顾玥轻声一笑,“他面生,害羞,就不过来了。三位姐姐自在玩吧,我就先走了。” 说完,顾玥起身,朝赵二郎走去。 赵二郎非常粗鲁地拉扯顾玥的手臂,冲她低声吼了一句什么。 顾玥全程一张笑脸,连眉眼都没动过一下。 不仅如此,她还主动扶着赵二郎离开了此地。 顾珍看到这一幕,啧啧称叹,“真没想到,三妹妹也有这么贤惠。” “着实令人意外。”顾玫点头赞同顾珍的话。 顾玖心生怀疑,总感觉顾玥正憋着什么坏水。 顾珍又说道:“看来三妹妹之前说的那些话是真心的,她真的不想同赵二郎和离。她对赵二郎还是有很深的感情。” 当真有很深的感情吗? 顾玖不太相信。 顾玫问道:“小玖妹妹,你在想什么?” 顾玖摇头,“没什么。就是三妹妹的变化,让我唏嘘不已。” “三妹妹如此贤惠,这是好事。”顾珍说道。 顾玖笑了笑,“或许吧。” 就是不知顾玥是真贤惠还是假贤惠。 顾玥将赵二郎扶到马车上,伺候他坐下。 赵二郎阴沉沉的,“你娘家人打断我的腿,你就得负责伺候我一辈子。” 顾玥温柔一笑,“夫君不用一直强调,妾身也会伺候你一辈子。” 赵二郎冷哼一声,“别试图耍花样。” 顾玥试着靠近赵二郎的身体,“妾身从身到心都是夫君的,你还怕我耍花样吗?” 赵二郎有些嫌恶地推开顾玥,似乎是在骂:别那么浪荡。 顾玥低下头,讥讽一笑,转眼又恢复了平静。 她替赵二郎按摩受伤的腿,力道适中。 赵二郎闭着眼睛享受,一副舒服满足的模样。 顾玥的目光渐渐冷了下来,隐含杀意。 若是有一把匕首在身上,说不定顾玥就要铤而走险,一刀刺入赵二郎的怀里。 她耐心等待,示意丫鬟葡萄不许说话。 葡萄面色苍白,心里头惴惴不安,却不敢发出任何动静。 “夫君,听庄子上的人说,他们猎了许多野鸡野鸭野兔,肉质肥美。夫君不是最喜欢吃兔肉吗?今日春光明媚,要不要去庄子上走一趟,反正离着这里也不远。” 赵二郎突然睁开眼睛,“你眼瞎吗?没看到我的腿不方便行动?” 顾玥一脸怯生生的样子,“妾身考虑不周,请夫君见谅。那,就以后找机会去吧。” “不用了,就今儿去。” 顾玥提到野鸡野兔,赵二郎突然就觉着嘴馋。心想反正庄子离着这里也不远,去一趟也无妨。 顾玥怯生生问道:“夫君真要去吗?” “你耳朵聋了吗?还说自小读书识字,那你怎会如此蠢笨,连话都听不懂?”赵二郎对顾玥各种嫌弃,挑剔。 顾玥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仿佛已经完全臣服在赵二郎的暴力驱使之下。 赵二郎哼了一声,娘们就是欠揍。多打几顿就老实了。 瞧瞧,顾玥如今比低贱的丫鬟还要老实顺从。 顾玥惶恐地说道:“夫君见谅,妾身愚钝,妾身这就去安排。” “去吧。尽早出发,也能早点回来。” “妾身遵命。” 顾玥下了马车,吩咐小厮做准备。 然后,她又走出几步,避开所有人,对丫鬟葡萄说道:“照计划行事。” “少奶奶,能行吗?” 顾玥轻声一笑,“为什么不行?去,赶紧去通知谢实。” 葡萄无可奈何,只能提着裙摆,去找谢实。 然后,顾玥一人上了马车。 此时,小溪边,不知是谁突然大叫一声,“打起来了!顾家三郎同谢家大郎打起来了。” 顾珽同谢实打起来了。 两人都在京营当差,归属不同将领。 今日休沐,倒是不违反军中严禁私斗的规定。 两人都光着膀子,直接在溪水里打了起来。 你一拳,我一掌。 拳拳到肉,一副要治对方于死地的架势。 有人上前拉架,不仅没拉开,反而自己挨了打。 顾玖急急忙忙感到水边。 见顾珽压着谢实打,她顿时松了一口气。 哥哥到军营历练一年多,倒是长进了不少。能将谢实压着打,很好。 却不料,顾玖没高兴到三秒钟,谢实翻身,又将顾珽压在下面打。 一拳头接着一拳头,全都往脸上招呼。 顾玖急的跺脚。 笨蛋哥哥,连谢实都打不赢,当得什么兵。 顾珽冤枉。 谢实耍阴招,对着他最脆弱的部位狠狠踢了一脚,否则他怎么会打不赢谢实。 顾玖急忙吩咐宋正,“赶紧将两人拉开。” 宋正领命,叫上两个侍卫,跳下溪水,强行拉开谢实,又扶起顾珽。 顾珽弯腰缩背,痛死他了。 MMP,下次一定要找补回来,将谢实狠狠收拾一顿。 谢实甩开宋正的手,指着顾珽,怒道:“别以为我们谢家败了,我就会怕你。风水轮流转,我们走着瞧。” 谢实跳上河岸,怒气冲冲离开。没人阻拦他。 就连顾琤,也是一言不发,沉默地看着谢实离开。 顾玖急忙吩咐侍卫,将顾珽拉上来。 “哥哥,你怎么样?” 顾珽倒吸一口凉气,“谢实小人,竟然敢玩阴的。下次老子以牙还牙,玩死他。” 顾玖担心,探手诊脉,“不要紧,小事。” 顾珽龇牙,都快痛死了,还能是小事。 顾玖直接吩咐身边的小黄门,“将三少爷扶下去休息。” 之后,她将小厮李串叫到身边,“怎么回事?哥哥怎么会和谢实打起来?” “一开始只是言语冲突,至于是谁先动手,小的也没看清楚。可能是两个人一起动的手。” 顾玖蹙眉,“哥哥有没有说,他在军营里,可曾和谢实发生私斗?” 李串连连摇头,“军营里严禁私斗。不过有一次大比武,少爷赢了谢实。或许谢实怀恨在心,想要一雪前耻。” 看来还是得问当事人,才能知道事情的真相。 顾珽没回马车,直接往草坪上一趟,权当休息。 顾玖找了过来,“哥哥好点了吗?” 顾珽不甚在意,咧嘴一笑,“好多了,小事。妹妹不用担心。” 顾玖哼了一声,面容严肃,“哥哥怎么会和谢实打起来?” “那小子讥笑我,我岂能和他客气。没打死他,已经是手下留情。” “你若是打死他,也要吃官司。” 顾珽龇牙,“所以我下手很有分寸,保证他死不了。” 顾玖叮嘱道:“下次别在意气用事。他现在是皇长孙亲兵,你打他,当心有人到御前告你一本,弹劾你藐视皇权。” 顾珽脸色都变了,“不会吧。我和谢实是私人恩怨,绝对没有藐视皇权。” “这个我知道,但是架不住有小人兴风作浪。所以哥哥以后行事切莫冲动,三思而后行。” 顾珽摸着后脑勺,“真有这么严重?” 顾玖点头,郑重说滴:“此事说小是小,说大也大。全看上面的人是什么心思。比如父亲的政敌,会不会趁机参一本,弹劾父亲教子无方?亦或是直接弹劾你的顶头上司,逼着军方拿军法治你?” 顾珽一听,脸色大变。他跳起来,怒气冲冲说道;“真要用军法治我,谢实也休想免罪。我死,他也得给老子陪葬。” “哥哥莫慌。我只是说最严重的情况,也有可能别人都当你们是小孩子胡闹,不值一提。” 顾珽顿时松了一口气,“妹妹,下次你可别这么吓唬我。我可经不住吓。” 顾玖哼了一声,“不吓吓你,你会老实吗?浑身的力气,上阵杀敌不好吗?” 顾珽嘿嘿嘿地笑起来,“等过两年换防,我申请去西北,到鲁侯麾下当差,杀敌,建功立业。等我立下军功,我给妹妹撑腰。” 顾玖笑了起来,“那就说定了。好好练好本事,将来上阵杀敌,立下军功。” 顾珽开怀大笑。因谢实引起的不快,烟消云散。 …… 顾玥陪着赵二郎来到庄子。 庄头迎了出来,十分热情。 过去数年赵二郎每年都要来庄子住几天,打猎,散心。 最近两年,因为事情多,就没来。 今日到了庄子,赵二郎兴致很高昂。 先看了看庄子猎户打的野鸡野兔。 他十分嫌弃,“这都死了多久?一点都不新鲜。你们是在哄骗本少爷吗?” “少爷息怒。小的这就安排人上山,打最新鲜的野味。” 赵二郎冷哼一声,“本少爷同你们一起上山。” “山路崎岖,十分辛苦。少爷不如就在庄子里等候。” “废话少说。莫非担心本少爷拖累你们?放心,本少爷就是去散散心,绝不耽误你们打猎。” “小的遵命!” 收拾了工具,赵二郎随庄头,猎户,在小厮的搀扶下一起上山。 顾玥站在门口相送,面上很是担忧。 赵二郎冷哼一声,“少做出那副样子,本少爷的腿还没瘸。” 顾玥喊道:“夫君早去早回。” 赵二郎一脸嫌弃,叫顾玥赶紧回去,别出来丢人现眼。 等走远了,顾玥才返身回到后院。 一路上,她都低着头,一副受了委屈,心情酸楚的模样。 却不知,她心里头一直在笑。 笑赵二郎的蠢,笑他的自大。 回到后院后,顾玥示意葡萄将房门关上,然后悄声问道:“通知谢实了吗?” 葡萄点头,“奴婢第一时间通知了谢少爷。谢少爷紧接着就和三少爷打了一架,打得可厉害了。” 顾玥嘲讽一笑,“顾珽就是欠教训。他要是有顾玖一半聪明,也不会被人称之为莽老三。” 葡萄很紧张,紧张到手都在发抖,“少奶奶,能,能行吗?” 顾玥笑了起来,轻描淡写地说道:“这次不行,大不了下次再找机会。” “可是万一被人知道了,那如何是好?” “真要被人知道了,那就玉石俱焚。” 顾玥神情轻松,半点不担心自己的计划会失败。 葡萄没顾玥那么好的心理素质,整个人慌得不行。 “镇定点。就算天塌下来,也有高个子顶着。我都没怕,你怕什么?” 顾玥对葡萄十分嫌弃,轻声呵斥。 葡萄都快哭了。 这可是弑夫啊! 少奶奶怎么这么镇定?一点都不慌? 顾玥直接拿出针线活开始做起来。 最近一段时间,她都是靠针线活打发时间。 过去在娘家的时候,她的针线活真的拿不出手。 这段时间,她的针线活突飞猛进。 没当她心绪不宁的时候,她就做针线活。 一边做,一边思考。 她从疯狂的情绪中渐渐冷静下来。 她决定先弄死赵二郎,报仇。 第268章 命大 “不好了,不好了!夫人,大事不好了!” 下人慌慌张张,跑到海西伯夫人跟前。 海西伯夫人怒斥,“慌慌张张,像什么话。” 此刻,海西伯夫人正身处渭水河畔高台大厅一侧,为亲闺女寻觅佳婿。 和她一个想法的人不少。大家都聚集在大厅内,留意着隔壁动静。 隔壁的年轻的男男女女们,正玩着这曲水流觞。 海西伯夫人已经看中了好几个少年郎,品貌出众,才学出众,更重要的是家世也很好。 当着这么多夫人太太的面,下人完全没有平日里训练有素的样子,反而慌乱不堪,实在是丢脸。 下人有些不安,不过还是急着说道:“启禀夫人,二少爷跌下山崖,生死不知。” “你说什么?” 海西伯夫人猛地站起来,脸色煞白,“人在哪里?” “在,在庄子后山。” “怎么跑到庄子上去了?” “二少爷说要吃野兔,于是吩咐下人驾车去了庄子。” 海西伯夫人急忙同众位夫人太太告辞,带着下人急匆匆赶往庄子。 侯府大夫人小魏氏,顺耳听了几句,她悄声问身边的婆子,“出事的人是不是顾玥的夫君?” 婆子答道:“海西伯府二少爷,正是顾玥的夫君。” 大夫人小魏氏说道:“既然事关隔壁府上三姑爷的安危,你赶紧派两个小厮过去看看,一有情况立即禀报。另外,派人通知隔壁府邸。” 婆子急忙领命,接着又迟疑地说道:“隔壁府邸的大太太和二太太今日都没来。” 大夫人小魏氏蹙眉,问道:“谁来了?” “大少奶奶小张氏来了,几位姑娘也到了,还有几位少爷。另外许三奶奶,诏夫人也来了。” 许三奶奶就是顾珍,诏夫人自然就是顾玖。 大夫人小魏氏当即吩咐道:“通知小张氏。另外,通知一声诏夫人。对了,顾玥人在哪里?” 婆子说道:“听说跟着赵二郎一起去了庄子。” 大夫人小魏氏想了想,挥挥手,示意婆子照着她的吩咐做事。 顾玖正和小张氏,顾珍,顾玫几人一起野炊。 高台上的饮宴,她们就不去凑热闹。 那都是给未婚男女准备的机会。 韩大郎不放心顾玫,跑过来凑热闹。 顾班就指使韩大郎忙前忙后,做表现。结果把顾玫心疼坏了,吩咐小厮去给韩大郎解围。 众人大笑出声。 顾玫先是不好意思,接着理直气壮地说道:“他是孩子的爹爹,我自然得心疼他。” “没说不让你心疼。” 顾玫捏捏顾玖的脸颊,“下次叫上公子诏,我倒是要看看,你会不会心疼。” 顾玖笑道:“他要是来了,估计你们没胆子使唤他做事。” 这话倒是没错。 顾珽哼哼两声,“我就敢指使他做事。” 哈哈…… 众人大笑。 顾珽可是公子诏的大舅哥,倒是要看看顾珽使唤他,能不能使唤得动。 顾玖笑了笑,开玩笑道:“哥哥,说话别那么满。别到时候,反过来是公子指使你做事。” 顾珽哼了一声,“他没那本事。” “顾珽,你怎么不去高台饮宴?”顾玫好奇地问道。 顾珽摇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一群酸儒,我不去。除非比试刀剑,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大家纷纷偷笑,也不拆穿顾珽。 顾珽不爱读书,高台上那帮人都在玩词令,那是顾珽的短板。与其在人前出丑,不如和姐妹们在一起。 “咦,杜嬷嬷怎么来了?” 顾玫有些奇怪。 杜嬷嬷是大夫人魏氏身边的得用嬷嬷,她过来,肯定是有事。 “奴婢参见诏夫人,各位姑奶奶。刚得到消息,海西伯府的赵姑爷从山崖上跌下来,生死不知。” “啊?怎会如此?从哪里跌下来的?”顾珍捂着嘴,大叫一声。 杜嬷嬷说道:“听说是在庄子那边出的事情。海西伯府在附近有一座庄子。” 顾玖忙问道:“顾玥也在庄子吗?” 杜嬷嬷点头,“是的,三姑奶奶陪着赵姑爷一起去了庄子。” 顾玖说道:“赵二郎若是平安无事还好,若是有个万一……大嫂,我们走一趟海西伯府的庄子,你看如何?” 小张氏点头,“不知道就罢了。既然知道,的确该过去看看情况。” 顾玖又叫上顾珽,还有顾班。 有爷们陪在身边,底气更足。 顾珍也想跟着去看看。 顾玖拦住她,“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肚子里的孩子着想。现在那边是什么情况都不清楚,万一不小心被人冲撞了肚子的孩子,该如何是好。” 顾玫拉着顾珍,“珍妹妹,你就留在这里,我们作伴。” 顾珍只好留下。 顾玖他们坐上马车,急匆匆朝海西伯府的庄子赶去。 刚下马车,就听见里面传来阵阵骂声,哭声。 她和小张氏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赶紧进去。 庄子上的下人全都乱了,都没人拦住他们问询身份。 院子里,门板上,躺着一个血肉模糊的人。 顾玥趴在门板上,呜呜咽咽,哭得极为伤心。 “夫君?夫君,你千万不能有事啊。” 海西伯夫人怒问:“到底怎么回事?二少爷跟着你们出去,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小厮,庄头,庄丁,猎户,一溜的人,齐齐跪在地上。 小厮小声说道:“地面湿滑,二少爷没有踩稳,就,就跌了下去。” 海西伯夫人怒斥,“最近十来天都没下雨,何来的地面湿滑?” 小厮连连磕头,“小的没有说谎,地面的确湿滑。庄头可以作证。” 庄头忙说道:“山中露水重,而且二少爷跌下去的地方,附近就有一个水潭。地面难免湿滑。” 海西伯夫人脸色铁青,“这回二郎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本夫人叫你们陪葬。” 一溜的下人,全都变了脸色,惶惶然。 海西伯夫人厉声问道:“大夫呢,大夫怎么还没来?” “启禀夫人,这里离京城有些距离。等大夫过来,奴婢担心二少爷的伤势恐怕……不如先将二少爷送回京城,时间上会更快。” “那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将二少爷抬上马车,启程回京。” 下人们七手八脚,抬着门板,将赵二郎安顿在马车上。 赵二郎血肉模糊,昏迷不醒,看样子伤势很严重。能不能救回来,现在可说不准。 “夫君……” 顾玥跪在地上,一声凄厉的喊叫。 “闭嘴!口口声声说会尽心照顾二郎,你就是这么照顾的吗?” 海西伯夫人抬起手,就要朝顾玥的脸上挥去。 “住手!”顾玖一声厉喝,“当着我们顾家人的面,夫人毫无顾忌的打三妹妹耳光,真当顾家无人吗?” 顾玥一脸茫然,一副十足十受气小媳妇的模样。似乎不懂反抗,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仿佛她的神魂,都随着赵二郎死去了。 海西伯夫人的手停顿在半空中,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 她瞪了眼顾玥,然而顾玥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始终处于茫然无措的状态。 海西伯夫人回头看着顾玖,“原来是诏夫人,幸会。” 顾玖似笑非笑地看着海西伯夫人,“夫人脾气挺大的。” 海西伯夫人收回手,“犬子受伤,心急了点。” “我能理解夫人的心情。不过还请夫人对三妹妹客气些,她可是你们伯爵府明媒正娶的二少奶奶。她有娘家,娘家也有人。” 顾玖要替顾玥出头,是为了顾家的面子。 真要让海西伯夫人当真他们的面,一巴掌打在顾玥的脸上,也就等于是那一巴掌狠狠扇在了顾家人的脸上,打得啪啪作响。 故此,顾家人必须站出来。 顾玖使了个眼色。 青梅和小翠上前,将顾玥扶起来。 顾玥这才回过神来。 她无声落泪,绝望恐惧地望着海西伯夫人,“婆母,儿媳劝了夫君。可是夫君不听儿媳的,执意要去山上。早知道,儿媳说什么也要拦着他。你打我吧,都是我的错,是我没照顾好夫君……” 顾玥越说越伤心,越说越难过。 眼泪就像是线珠子一样,一串串地落下来。 海西伯夫人怒气冲天,“若是二郎有个万一,你,你……回去我再找你算账。” 接着,她又冲顾玖说道:“诏夫人,本夫人要送二郎回京治疗,恕不奉陪。” 顾玖颔首,“夫人快去。二郎的伤势耽误不得,得赶紧治疗。” 海西伯夫人暗自冷哼一声,坐上马车,带着赵二郎,急匆匆往京城赶去。 跪在地上的那一溜下人,全都被关了起来,等候发落。 顾玥站在原地,茫然失神。 顾玖总怀疑顾玥憋着坏水。可是瞧她现在这副样子,真的是情真意切。 难道,顾玥对赵二郎果真放不下? 这也是有可能的。 想当初,顾玥可是要死要活,非要嫁给赵二郎。 可见她心里头,爱赵二郎是爱得极深的。 顾玖上前一步,关心地问道:“三妹妹,你还好吧?” 顾玥缓缓摇头,“二郎会不会有事?早知道,我就该拦着她。” “先回京城吧。”顾玖替顾玥叹了一声。 葡萄扶着顾玥,脸色煞白,浑身抖动,显然怕死了。 青梅还安抚葡萄,让她别怕。要是出了事,赶紧派人回顾府禀报一声。 葡萄点头。 青梅却不知,葡萄是在害怕别的事情。害怕东窗事发,害怕性命不保。 出了这么大事情,大家也不好继续游玩下去。 干脆送顾玥回伯爵府。 一路紧赶慢赶,终于将顾玥送回了海西伯府。 顾玥一下马车,就着急地问门房,“二少爷怎么样了?有救回来吗?” 下人躬身说道:“回禀二少奶奶,大夫正在抢救二少爷。” 顾玥提起裙摆,就急匆匆跑进院门。 顾玖叮嘱方嬷嬷,“你替我留在这里。若有消息,即刻回王府禀报。” “奴婢遵命。” 顾玥跑回内院,守在卧房门口,又是着急,又是担忧。 下人拦着她,不让她进去。大夫还在里面抢救。 顾玥咬着唇,没让自己哭出来,“我知道,我不会影响大夫。” 她就一直站在屋檐下等候。 下人将情况禀报海西伯夫人。 海西伯夫人冷哼一声,“二郎没事就算了,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本夫人饶不了她。” 下人没敢多说。 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最近一段时间,二少奶奶可老实了。越来越温顺听话,院子里大小事情都是二少爷做主。 然而,夫人对二少奶奶还是各种不满。 下人摇摇头,身为儿媳妇,哪有不受婆母磋磨的。 葡萄小声劝着顾玥,“少奶奶,要不到厢房等候吧。” 顾玥摇头,坚定地说道:“不用。我会留在这里,一直等到夫君醒来。” 葡萄顿感胆战心惊。 少奶奶明明策划了这一切,试图害死二少爷。可是这会,却又是一副情深意重的模样。 到底哪一面是真,哪一面是假? 葡萄已经分辨不清楚。她只觉着少奶奶越来越可怕。 经过抢救,赵二郎活了下来,只是腿可能保不住。 海西伯夫人一听赵二郎的腿保不住,当即昏了过去。 下人们手忙脚乱,慌得不行。 还是大夫给力,直接扎针,海西伯夫人悠悠转醒。 “大夫,无论如何你一定保住我家二郎的腿?他是武将啊,武将没了退还是武将吗?” 大夫为难,“我尽力吧。夫人也可以请太医院王太医前来诊治,王太医擅长处理外伤,或许他有更好的办法。” “快,快去请王太医。” 下人领命而去。 海西伯夫人支撑不住,浑身软绵绵的,被下人抬走。 走之前,她吩咐顾玥,小厮,一定要好好照顾二郎。 顾玥躬身领命。 等海西伯夫人离开后,顾玥轻手轻脚来到卧房。 她坐在床边圆凳上,目光哀伤地看着昏迷不醒的赵二郎。 心里头却翻江倒海的难受。 竟然没死。 呵呵! 真是命大啊! 怎么不死呢? 没了腿,也太便宜了他了吧。 此时,丫鬟端着药碗进来,有外敷,还有口服。 顾玥看到药碗,顿时心生一计。 她对丫鬟说道:“让我来。我要亲自替夫君上药。” “这……”丫鬟迟疑。 顾玥态度坚决,“给我吧。只有这样,我的心才能安定。” “少奶奶辛苦了。” 赵二郎昏迷不醒,口服的药喝一半洒一半,好歹是吞下去了一点。 外敷的药,顾玥不假人手,将丫鬟都赶了出去。 丫鬟们都以为,顾玥是不想让人看见赵二郎受伤的身体,所以将她们赶出卧房。 顾玥轻抚赵二郎的脸颊,“我来给你上药。” 她的语气很温柔,可是她的眼神却冷如冰凌。 只需将一点点铁锈加入褐色的药膏里,搅拌搅拌,无人能看出异样。 然后她慢条斯理地给赵二郎敷药。 动作细心又温柔。 有丫鬟在门口张望,见顾玥十分用心,果断放心下来。 并且私下里说道:“二少奶奶其实不坏,过去她是没转过弯来,才那么闹腾。如今想通了,瞧瞧,二少奶奶将二少爷照顾得多周到。” “哎,二少奶奶也是可怜。” 葡萄给顾玥打小手,将丫鬟们说的话全都转述给她听。 “她们都说少奶奶对二少爷很好,又温柔又体贴。” 顾玥面色平静,“我是他的妻,我自然要对他温柔体贴。” 葡萄哆嗦了一下。 顾玥回头看了她一眼,葡萄如坠冰窖。 顾玥问她:“你在怕什么?” 噗通! 葡萄跪在地上,“少奶奶见谅。奴婢是担心二少爷的伤势,万一有个好歹,那该如何是好。” 顾玥陡然拔高音量,足以让外面的人都听见,“没有万一,二少爷一定会好起来。以后你再敢胡言乱语,就不用在我身边伺候。” “奴婢知错。二少爷一定会好起来,一定会长命百岁。” 顾玥满意地点头,“这还差不多。起来吧。” “谢少奶奶。” 第269章 围攻 上巳节第二天。 有御史上本弹劾顾大人教子无方,纵子行凶。 顾大人一听这事,顿时唬了一跳。 想他自从坐上京城府尹的位置,那是殚精竭虑,如履薄冰。 半点不敢行差踏错,就怕被人抓住把柄。 万万没想到,他自己还没出事,儿子先给他惹出一堆麻烦。 顾大人让人打听到底是哪个儿子给他惹来麻烦。 果不其然,如他心中所猜测的那般,是顾珽这个混账小子。 得知顾珽昨日上巳节,大庭广众之下同谢实打架,顾大人顿时出离了愤怒。 逆子! 他也没有深究被弹劾的事情,第一时间赶回府邸,进门就怒问:“逆子人呢?将他叫出来。” 见到顾珽,顾大人二话没说,直接下令,“来人,将这个逆子拖出去打,狠狠的打。” 谢氏高兴坏了。 顾珽这小子,回府没两天就惹出这么大的祸事。该打! “对,一定要狠狠地打。不教训他一顿,他不知道事情的厉害轻重。” 顾珽还一脸懵逼,下人就按着他要打板子。 他大叫一声,“儿子不服。儿子没做错事情,凭什么被打。” 顾大人指着顾珽,怒斥,“因为你,本官被御史弹劾教子无方。你说你该不该打。” 啊? 顾珽愣住。 真叫妹妹说中了,果真有人利用此事做文章。 顾大人怒气冲冲道:“打,狠狠打!” 就在板子要落下来的那一刻,下人禀报,“二姑奶奶回来了。” 紧接着,顾玖带着人出现在花厅。 “给父亲,太太请安。” 谢氏眯起眼睛,心道顾玖回来得还真是时候。不知道是谁通风报信,将她请了回来。 顾大人愣了愣,问道:“你怎么回来了?” 顾玖说道:“听闻父亲被人弹劾,女儿心中担忧,放心不下,故此回来看看。父亲没事吧?” 顾大人板着脸,“怎会没事。因这逆子,为父被人弹劾,不教训他一顿,他不会长记性。” 顾玖轻咳一声,“区区弹劾,父亲何至于如此。” 顾大人愣住。 谢氏出声说道:“二姑奶奶,就算是为了三郎,你也不该昧着良心说话。这可是弹劾,老爷被御史弹劾,这么严重的事情,怎么到了你嘴里,就成了一件小事。” 顾玖笑了笑,说道:“这年头,中书省,门下省,尚书省那些老大人,一年到头谁不被人弹劾。他们被人弹劾的奏章,摞起来,怕是有一人高吧。” 谢氏说道:“这回御史弹劾老爷教子无方,纵子行凶,和政事堂的老大人能一样吗?” “官场上的事情,看似不一样。细细追究起来,论其本质,其实都一样。” 顾玖干脆在椅子上坐下。 顾大人皱眉,若有所思,“小玖,你说这话,难不成你得到了什么消息?” 顾玖反问道:“父亲当真认为,今日御史弹劾,是因为三哥同谢实打架?” “难道不是?” 顾玖轻声说道:“最近父亲奉命清理户部积欠,得罪了不少人吧。” 谢氏顿时恍然大悟,“莫非是你们王府找人弹劾老爷?实在是太过分了。你帮着夫家害娘家,你良心能安吗?” 顾玖嘲讽一笑,“太太,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虽说是自家人关起门来说话,太太好歹也该注意分寸。没有证据你就敢给王府定罪,真不怕王爷追究?” 谢氏张口就要反驳。 却不料顾大人一声呵斥,“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谢氏无比难堪,脸色连连变幻,好比那染坊,白了青,青了。 顾玖面对顾大人,郑重说道:“王府绝没有请御史弹劾父亲。大哥打架这件事,父亲别忘了,还有另外一个当事人谢实。如今谢家是什么情况,我想太太应该最清楚吧。” 顾大人猛地回头,盯着谢氏。对啊,一个人又不可能打架,会不会是谢家动的手? 想当初谢茂没死之前,可没少害他。 如今谢茂死了,谢茂的儿子谢实,那可是个狼崽子。又在皇长孙身边做亲兵。 他要是舍得撒钱,自然有御史愿意为他驱使。 谢氏大惊失色,“老爷,你可不能听二姑奶奶胡说八道啊。自从我大哥死后,两房就分了家。二哥一门心思赚钱,哪里有本事影响朝堂官员。至于谢实,他就是个小年轻,寸功未立,能有什么本事。” 顾大人狐疑。 顾玖问道:“太太多久没见过谢实?” 谢氏板着脸,“过年才见过一回。” 顾玖轻声一笑,“谢实还没成亲吧。” “他还在孝期,如何能成亲。” 顾玖轻轻敲击桌面,没成亲就没有亲家帮衬,东宫应该也不会因为这点小事替他出头。 “如果不是谢家,那自然就是别家。” “难不成是海西伯府?”谢氏望着顾大人。 顾大人蹙眉,“本官听说,昨日那赵二郎跌下山崖,命保住了?” 顾玖点头,“命已经保住了,就是一双腿可能保不住。海西伯府请了王太医诊治,听说王太医也没多少把握能保住腿。” “啊?”谢氏大惊失色,“怎会如此严重?昨日海西伯府派人来报消息,没说腿保不住啊。” 顾大人冷哼一声,“海西伯府当然不会说实话。” 谢氏顿时哭了起来,“老爷,这可怎么办啊?赵二郎真要是保不住双腿,玥儿这辈子岂不是毁了?” 顾玖挑眉,看来谢氏对顾玥还是有感情的,并没有完全放弃顾玥。 顾大人眉头拧紧,询问顾玖,“你真的认为会是海西伯府派人弹劾本官?” 顾玖答非所问,“父亲知不知道是哪几个御史弹劾你?” 顾大人点点头,一口气说出了七八个名字。 顾玖微微颔首,“别的我不清楚,但是父亲刚才提起的徐御史,我要是没记错的话,他和海西伯府应该是同乡。” 海西伯府赵家,并非土生土长的京城人。赵家祖籍青州,算起来,也才发迹两代人。 官场三大关系,同乡,同窗,同年。 同乡是比同窗,同年更为牢固的关系。 同乡一般都会团结在最有权势的那个人手下,利益勾结。 青州人,如今最有权势的人非海西伯府。 若是这位徐御史同海西伯府不熟,顾玖肯定不相信。 顾大人也想到了这一点。 他咬牙切齿,“好一个海西伯,本官将他当亲家,他将本官当仇人。他欠了户部的钱,莫非还有理不成。真是欺人太甚。” 谢氏小心翼翼地问道:“老爷,没证据证明是海西伯府动的手。妾身以为,此事还是要慎重一点。万一将人得罪了,不好。官场上,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强。” 顾大人双目赤红,他根本听不进去谢氏的劝解。 却不料,顾玖竟然说道:“太太说的有理,这事不一定是海西伯府做的。或许那位徐大人真的是忠于职守,秉公做事,才会上本弹劾父亲。父亲,你再想想,自上任以来,还得罪了哪些人?” 顾大人冷哼一声,还想什么想。 那个姓徐的御史,什么秉公做事,是绝不可能的。 此事同海西伯府一定有关系。 不过说起得罪人的事情,顾大人提起了另外一件事。 “户部尚书前阵子承诺我一件事,或许同这件事有关。” 一个萝卜一个坑。户部尚书承诺提拔顾大人为户部侍郎,那肯定阻碍了别的人。 有心人借机生事,不至于将顾大人拉下马,但是只要搞臭了顾大人的名声,那么户部尚书承诺的事情,就有可能被人抢走。 顾大人没有明说什么事,顾玖却猜到了。 她说道:“看来父亲在官场上的政敌不少,父亲一定要当心。” 顾大人暗暗点头,“为父自会谨慎行事。” 谢氏突然指着一直没作声的顾珽,“不管背后是什么人捣鬼,此事总归是因为三郎而起。难道真要放过他?若是陛下问起此事,老爷要如何交代?” 顾大人表情严肃,盯着顾珽,眼神不善。 顾珽又些心虚。他哪里想到,和谢实打一架,竟然惹来这么多的麻烦。 顾玖低头一笑,“太太多虑了。陛下日理万机,没时间理会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 谢氏心头气不顺,“照着二姑奶奶的意思,是不是不该追究顾珽的责任?难不成他打架还有理了?” 顾玖似笑非笑地看着谢氏,“知道太太心疼谢实,也没必要一直对三哥喊打喊杀吧。 要是太太真的担心,那就将三哥打一顿吧,然后将他押解到有司衙门,让衙门严查此事。 对了,谢实身为当事人,自然也要到官府把事情说清楚。之后会怎么样,全凭有司衙门做主。” 谢氏脸色变了变。 顾大人立即说道:“将顾珽打五板子,好歹让他长个记性。送有司衙门一事就不必了。” 顾珽有点不服气,小声嘀咕,“父亲也该将谢实打一顿。” 顾大人闻言,暴跳如雷,“谢实如果是我儿子,你看我打不打他。混账小子,惹了祸事还敢犟嘴,果然是欠打。” 顾玖频频对顾珽使眼色,让他赶紧闭上嘴巴。只是五板子,料想那些小厮当着她的面,也不敢下死力气打。 果不其然,那些小厮畏惧顾玖,只是做了个样子,打了顾珽五板子。 毕竟如今顾玖身份不一般,小厮们惯会见风使舵,自然知道该怎么办。 不过顾珽也爱做戏,第一板子打下去,就开始嚎啕大叫,声震耳膜。 五板子打完,屁股没事,嗓子倒是哑了。 顾玖捂脸,不忍直视。 傻哥哥,做戏做过头了。 瞧瞧父亲那张臭脸,都快被气死了。 顾珽顿时心虚,干脆跳起来,跑了。 “混账小子,被犯在本官手上。下次直接杀威棒伺候。” 谢氏幸灾乐祸,这就是骄纵的下场。 “再这么纵容下去,怕就怕三郎将来会惹出更大的祸事。” 顾玖冷哼一声,“太太多虑了。三哥做事知道分寸,不劳太太费心。” 谢氏嗤笑一声,“分寸?大庭广众之下打架,这叫分寸?” 顾玖说道:“那叫男儿血性。有的人就是欠打,那么见他一次就必定要打一次。” 谢氏脸色一变,“你说谁欠打?” 顾玖轻声一笑,“太太别多心,我绝不是说你。” “你,你,老爷,你听听她说的是什么话?” 谢氏大怒。顾玖如今当真是肆无忌惮,竟然敢如此辱她,还有没有规矩? “行了,都少说两句。” 顾大人有些不耐烦。 他这会很烦躁。 “海西伯府那边,不能就这么算了。” 顾玖说道:“如果父亲苦于没有证据,此事女儿可以代办。” 顾大人眼前一亮。 是啊,顾玖现在是王府的诏夫人,她要查这背后的真相,应该不难吧。 顾大人问道:“有把握吗?” 顾玖说道:“尽力而为。有了消息,我会派人通知父亲。父亲也别着急,事情没你想得那么严重。” “但愿如此。” 谢氏有些担心,“老爷,你真要和海西伯府撕破脸皮吗?” 顾大人冷哼一声,“是他们不仁,休怪我无义。” “顾玥怎么办?”谢氏问道。 顾大人面无表情地说道:“现在顾不了那么多,先料理了这件事再说其他的。” 谢氏咬咬牙,“我这就安排人去伯爵府看看情况。如果赵二郎的双腿真的保不住,此事得想个办法。” 顾大人没有反对。 顾玖也没多做停留。 离开顾府后,她直接前往宗正寺。 见到刘诏,第一句话就是:“把你的人借给我用用,我要查几个人。” 刘诏不动声色地问道:“出了什么事?” “家父被人弹劾……” 顾玖将事情从头到尾捋了一遍,“我手上的人,查查内宅私事还行。查官场上的事情,只能借助你的人。” 刘诏点点头,“你找钱富,让他安排人调查。不过岳父大人被弹劾一事,不一定是海西伯府做的。” “哦?你认为是家父的政敌?” 刘诏笑了笑,“也有可能是皇长孙授意下面的人做的。” 咦? 这和她的想法完全相反。 见顾玖有些不明白,刘诏就指着她,“你忘了你自己吗?你现在是我的妻,弹劾顾大人,操作得当,说不定就能牵连到王府头上。” 顾玖皱眉,“就凭这个,你就认为是皇长孙做的?” 刘诏说道:“你没和皇长孙接触过,不清楚他的为人。而我,和他斗了十几年,对于他的脾性和手段,我是一清二楚。谢实挑衅顾珽,说不定就是他在背后指使。即便不是他指使的,事后他也会利用这件事。” 顾玖还是有些疑惑:“区区打架,他应该知道奈何不了王府?” 刘诏点点头,“你说的没错,区区打架,奈何不了王府。但是你忘了一句话,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一点一点的蚕食,一点一点的杀戮,再坚固的堤坝,也有被摧毁的一天。这回是奈何不了王府,但是却可以在皇祖父心头留下一个印象,不好的印象。” 顾玖蹙眉,“如果真如你所说,那此事就没有调查的必要。” 刘诏却摇头,“不,你得调查下去。我也想看看,这些年皇长孙的手究竟伸得有多长。” 顾玖听出刘诏语气中的冷意,有些担心。 她叮嘱道:“你可不能乱来。” 刘诏点头,“放心,本公子不会乱来。”只会有计划的来。 顾玖不放心,“这件事我来操作,你不需插手。” 刘诏清冷一笑,“怎么,怕我害了你?” 顾玖哼了一声,“我不是怕你害了我,我是怕你自己找死。” 刘诏眉眼松弛,温和一笑,“放心,我不会找死。” 顾玖又问道:“你什么时候出来?” “快了,耐心一点。” 第270章 丧事 顾大人在朝堂上遇到海西伯,横眉冷对,就没给对方好脸色。 海西伯大怒。 好你个顾知礼,老夫没给你甩脸色,你倒是蹬鼻子上脸。真当老夫好欺吗? 海西伯心头重重的记了顾大人一笔。 下了朝堂,就命人搜集顾大人的黑材料。直接往回查,查到顾大人年轻刚开始做官为止。 就不信抓不到顾大人的把柄。 海西伯怒气冲冲回到府邸。进门就问下人,“二少爷什么情况?” 下人回禀:“情况不太好。发烧,一直不退。” 海西伯皱眉,“怎么会这样?王太医怎么说?” “王太医说二少爷的伤口有炎症,引起了发烧。他会尽力替二少爷退烧。王太医还说,这些都是正常的症状,只是二少爷的病症比别人更严重一些。” 海西伯没去书房,直接前往后院看望赵二郎。 海西伯夫人刚哭了一场,见到海西伯,急忙擦掉眼泪,“伯爷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二郎。” 海西伯夫人心头伤心,“看着二郎人事不省,我心头难受得很。” 海西伯没说什么,径直走进卧房。 顾玥正在给赵二郎擦身。 见到海西伯来了,她急忙起身行礼。 “免礼。” 顾玥躬身站在一边,“今日已经吃了两回药,只是还没有醒来的迹象。” 海西伯瞧着顾玥一脸憔悴的模样,眼睛下面大大的黑眼圈,叹了一声,“这些事情都交给下人做,你下去好好休息。” “儿媳不放心夫君。反正睡不着,不如守在这里,有什么动静,儿媳也能第一时间知道。” “辛苦你了。” “儿媳不辛苦。” 海西伯紧皱眉头,盯着昏迷不醒的赵二郎。 这都多少天了,只醒来过一回。这样下去,恐怕性命不保。 海西伯又检查了一下赵二郎的伤势,发炎灌脓,难怪高烧不退。 他又叹了一声,走出卧房,悄声对海西伯夫人说道,“命人先预备着。” 海西伯夫人有瞬间愣神,“准备什么?” “准备二郎的后事。” “啊?” 海西伯夫人大惊失色,眼泪眼看着就落了下来。 她压抑着问道:“何至于如此?伯爷是要放弃二郎吗?” “不是我要放弃他,而是他这个情况,怕是凶多吉少。” 顾玥守在床边,沉默地停着外面的交谈。 她温柔地擦拭赵二郎的脸颊,眼中却闪烁着明为兴奋的光芒。 海西伯夫人说什么也不肯命人准备后事。 海西伯发了火,“二郎的情况,你也看到了。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 “妾身不是自欺欺人,妾身相信王太医的医术,一定可以救回二郎。” “这都多少天了,二郎的伤势越来越沉重。事到如今,想开点吧。” “我如何能想开?他可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 “你以为我不心疼吗?辛苦将他拉扯他,结果却……” 此时管家急匆匆跑来,“启禀伯爷,夫人,那位来了。” “哪位?”海西伯怒问。 管家胆战心惊地说道:“就是二少爷结交的那位贵人来了。” “什么?”海西伯夫人大惊失色。 海西伯却感觉受到了羞辱,“逆子。死了活该!” 堂堂伯爵府二少爷,以色侍权贵,身为父亲岂能不怒。 过去没亲眼见到,就当没有这回事。 可是如今人都上门了,海西伯也无法逃避。 他问管家,“那人上门做什么?” “说是看望二少爷。”管家腿肚子打颤。 “哼!”海西伯重重冷哼一声,“告诉他,二郎伤重昏迷,不能见客。” “伯爷勿怪,心中实在是记挂二郎,不经允许,擅自闯入。” 外面响起一道略显着急声音,听着中气十足。 海西伯大怒。 好啊,竟然敢擅闯。 “燕王殿下不请自来,当真是稀客。” 海西伯挡在门口,冷着一张脸,已经恼怒到极点。 卧房内,顾玥悄悄来到窗户边,打开一条细缝,偷偷朝外面张望。 早就听说赵二郎在外面有个相好,还是贵人。却没想到竟然是燕王殿下。 顾玥吃了一惊。 燕王殿下亲自来,会不会发现真相? 镇定,镇定! 连王太医都没察觉,燕王定然也没那本事。 海西伯夫人走进卧房,见顾玥站在窗户边,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她怒斥道:“还站着做什么?还不赶紧退下。” 顾玥一脸委屈,像是受气小媳妇,不敢反抗。只会说:“儿媳担心夫君。” 海西伯夫人不吃这一套,“退下。贵人到来,不要丢人现眼。” 顾玥眼泪一落,委屈地走出卧房。 心里头则在大骂,不知道究竟是谁丢人现眼。 哼! 燕王殿下执意要进去看望赵二郎。 海西伯挡不住,只能让开。 燕王殿下急匆匆来到卧房。 赵二郎如今的模样可不好看,面上青青,而且浮肿,犹如夜叉恶鬼。 燕王殿下微蹙眉头,“怎会如此?” “受了伤,自然是这样。”海西伯没好气的说道。 燕王殿下并没有停留太长时间,也是担心刺激到海西伯。不到一刻钟,他就离开了。 海西伯夫人松了一口气,却听到海西伯旧事重提,“准备后事吧。” 她神情呆滞,又难过,“何至于如此?真的就没希望了吗?” 海西伯叹了一声,“若是有半分希望,我难道不会争取吗?” 而且就算抢救回来,二郎没有腿,也就成了累赘。 海西伯对赵二郎并没有多深的感情。 因为赵二郎特殊的取向,父子两人日常中经常发生冲突,父子感情也逐渐转淡。 海西伯夫人无法,只能命人为赵二郎预备后事。 当天晚上,赵二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顾玥嚎啕大哭,不能自已。 她跪坐在地上,双手死命地掐着自己的大腿。 别人当她太过伤心。 然而事实是,她担心自己会笑出来,被人看出破绽。 次日一早,报丧的人来到王府。 顾玖一听,赵二郎竟然死了? “王太医亲自出马,也没能将人救回来吗?” 报丧的下人躬身说道:“我家二少爷一直高烧不退,王太医也是束手无策。” 顾玖点点头,问道:“何时出殡?” 下人说道:“停灵七日。七日后出殡。” 顾玖说道:“本夫人知道了。” 之后,顾玖命人送一份奠仪到海西伯府。 方嬷嬷询问,“夫人要过去看看吗?” 顾玖说道:“明儿我过去看看,全了礼数。” …… 一大早,顾玖坐着马车来到海西伯府。 别管海西伯和顾大人私下里如何斗,明面上并没有撕破脸,顾赵两家依旧是亲家。 顾玖在二门下车,从下人口中得知谢氏来了。 顾珍因为有孕在身,不便出府,只派人送来奠仪,本人并没有过来。 由下人领着,顾玖先到灵堂,为赵二郎烧了一炷香。 不管赵二郎活着的时候有多渣,如今他死了,正所谓死者为大,一切尘归尘土归土。 无人会提起赵二郎的不好,只会惦记着他的好。 赵二郎无后,唯有顾玥这个妻子,还有两个小妾。 三人跪在灵堂,为赵二郎哭灵守灵。 见到顾玥的时候,顾玖吃了一惊。 顾玥眼窝都凹陷下去,眼圈周围明显的黑眼圈,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这是有多煎熬,短短几天时间就把自己折腾成这个模样。 顾玖在这一瞬间,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 顾玥这模样,像是憋着坏水的样子吗? 顾玖心里头,一直怀疑赵二郎受伤一事不简单,怀疑是顾玥背后下毒手。 以顾玥满肚子坏水的脾性,这种事情她绝对做得出来。 可是瞧着顾玥这副憔悴伤心的模样,她不由得怀疑起自己的判断。 莫非她冤枉了顾玥? 顾玥真是一朵绝世白莲花?真的改了脾性,真心实意做那贤惠媳妇? 怎么可能? 这可不是她认识的顾玥。 “三妹妹,你请节哀?” 顾玥回了礼,“多谢二姐姐肯亲自上门。” 她声音沙哑,显然跪了很长时间,嘴皮都干了。 顾玖说道:“三妹妹好歹保重身体,至少喝点水。” 顾玥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样子,“多谢二姐姐关心,我还好,还撑得住。只是母亲那里,二姐姐能否帮我劝劝。让她不要生事,至少不要在这个时候生事。” 顾玖好奇,“太太怎么了?” 顾玥伤心地说道:“母亲心疼我,得知夫君过世,我又没孩子,所以打算让我收拾嫁妆回娘家去。 夫君尸骨未寒,这个时候我如何能离开。可是我说什么,母亲都听不进去。 她这会正在和婆母交涉。二姐姐,你替我看着点,好吗?我不希望母亲因为我将人都得罪了。” 顾玖狐疑地盯着顾玥。 顾玥不想离开海西伯府,想替赵二郎守孝,还要守住贞洁? 这能是顾玥? 顾玥那么自私的人,什么时候会如此替人着想,又如此贤惠? 若是这一切都是顾玥演戏,顾玖啧啧称叹,了不起。 顾玥当真了不起。 能把戏演得跟真的一样,这得多大本事。 顾玖微微颔首,答应下来,“三妹妹不用太担心,太太也是替你着想。我这就过去看看,若是有消息,会派人告知三妹妹一声。” “多谢二姐姐。过去我不懂事,对二姐姐有不敬的地方,还请二姐姐见谅。” 顾玖说道:“自家姐妹,不用客气。” 离开灵堂,顾玖脸色一变,眉头紧皱。 她回头看了眼顾玥,哭得真伤心啊。 这要经过多少磨炼,才能将戏演到这个程度。 如果这一切,都是顾玥在演戏,那么赵二郎的死必定有蹊跷。 不过,顾玖没有打算追寻真相。 她来到花厅,谢氏正怒气冲冲同海西伯夫人交涉。 谢氏见到顾玖,就跟见到救星一样,“二姑奶奶,你可算来了。你和伯夫人好生说说,顾玥年纪轻轻,岂能替一个死人守一辈子。” 顾玖上前一步,说道:“夫人节哀。” 海西伯夫人双眼红肿,显然哭了挺长时间。 她拿着手绢擦着眼角,“诏夫人有心了,请坐吧。” 顾玖在椅子上坐下。 海西伯夫人说道:“本夫人知道你们都心疼二郎媳妇,难道我就不心疼吗?可是我们赵家,没有改嫁的女人,闺女不行,儿媳妇更不行。一开始,本夫人就阐明了这一点。” 谢氏恼怒,“玥儿没有孩子,又年纪轻轻,过去还时常被你们母子磋磨,凭什么要她为赵二郎守一辈子。今天我将话撂在这里,改明儿我就派人过来搬嫁妆,将玥儿接回家去。以后婚姻嫁娶,各不相干。” 海西伯夫人怒道:“休想!” 顾玖拦住谢氏,出面说道:“伯夫人,我家三妹妹没有孩子,你要她守一辈子,是不是太过强人所难。” 海西伯夫人说道:“孩子的事情好办。我都安排好了,直接让她过继一个。” “过继的能有亲生的孝顺吗?荒唐!”谢氏心头憋了一肚子火气。 顾珊坐在边上,阴沉着一张脸。 又是顾玥,为何每次都是顾玥? 为什么要替顾玥出头? 让顾玥替赵二郎守一辈子,不好吗?为什么要将顾玥接回家去? 海西伯夫人理所当然地说道:“过继的孩子当做亲生的养,等到老了,孩子也会孝顺。” 谢氏怒道:“荒唐!” 顾玖说道:“此事应该听听三妹妹的想法。” 海西伯夫人却强硬地说道:“我们赵家绝对没有改嫁的儿媳妇,死也要死在赵家。” 顾玖轻声一笑,“不知是伯爵府的规矩大,还是朝廷律法大?伯夫人,你别忘了,朝廷可是鼓励寡妇再嫁。” 边关年年打仗,朝廷需要人口,需要税赋。 人口怎么来?自然是靠夫妻生育。 为了人口,为了税赋,大周从立国开始,就一直鼓励寡妇再嫁。 海西伯夫人愣了一下,接着又强硬地说道:“这是伯爵府的家事。就算是朝廷律法,也管不了。” 顾玖缓缓摇头,“若是太太去衙门告你们伯爵府强逼寡妇守贞,伯夫人,你猜到时候律法能不能管到伯爵府的家事?” 海西伯夫人猛地朝谢氏看去。 谢氏顿时底气十足,“不让玥儿回娘家,改明儿我就去衙门告你们伯爵府。” 海西伯夫人大怒,“别欺人太甚。” 谢氏指着对方,“是你们欺人太甚。我家玥儿自从嫁到你们伯爵府,你说说看,到底挨了多少回打?看在亲家的份上,没和你们计较。结果你们还蹬鼻子上脸,还要逼着她为赵二郎守一辈子。我呸!赵二郎一个断袖,他配吗?” “休要胡数八道。” 谢氏和海西伯夫人,你来我往,谁都不服谁。吵得不可开交。 顾玖看见葡萄在门外张望,招手叫她进来。 葡萄迟疑了一下,转身就跑。 顾玖使了个眼神,王依追了上去。 趁着那两人吵得厉害,无心他顾,顾玖干脆走出花厅。 葡萄被王依拦住去路,很是着急。 见到顾玖,顿时心头一虚,“奴婢拜见诏夫人。” “谁让你来的?” “是我家少奶奶。少奶奶命奴婢过来看看,现在是什么情况?” 顾玖试探问道:“赵姑爷不是救回来了吗?怎么突然又死了。” 葡萄埋着头,“奴婢不清楚。” “你在三妹妹身边伺候,你能不清楚?” 葡萄连连点头,“奴婢真的不清楚。只是听太医说二少爷病情十分严重。” “哦?” 顾玖走上前,来到葡萄身边,用极低的声音问道:“赵二郎死了,三妹妹很高兴吧?” 葡萄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浑身一哆嗦,“奴婢还要回去复命,先行告辞。” 这一回,顾玖没拦着葡萄。 从葡萄的反应看,她的猜测没有错,顾玥的确是憋了一肚子坏水。 赵二郎的死,显然不是那么简单。 第271章 杀人证据 顾玥猛地起身,头晕眼花。 脚下不稳,栽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下人惊呼,七手八脚将她抬到厢房歇息。 并且感慨,二少奶奶对二少爷真是情深意重。 等所有人离去,身边只剩下葡萄的时候,顾玥悠悠转醒。 “少奶奶,你没事吧?” 顾玥摇头,问道:“花厅那边现在什么情况?” 葡萄急忙说道:“夫人要少奶奶守一辈子,还说要过继一个孩子给少奶奶。太太不同意,两边正在闹。” 顾玥心中了然,果然如她所料,海西伯夫人不会轻易放过她。 不过她也没有打算立即离开海西伯府。 她的仇还没报完,该死的人还没死光,她还要留下来。 葡萄欲言又止。 顾玥瞪了她一眼,“还有什么事?” 葡萄小声说道:“诏夫人似乎知道了真相。” 顾玥呵呵一笑,“怕什么。就算顾玖知道了真相,她也不会说出去。一笔写不出两个顾字,她比谁都有分寸,她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可是,万一……” 顾玥从床上起来,掷地有声地说道:“没有可是,也没有万一。照着我的吩咐说话做事,自然就不会有事。” “奴婢遵命。” 顾玥想了想,“随我去花厅,我要表明心迹。” 花厅里,谢氏和海西伯夫人,寸步不让,争论不休。 看样子,这场争论一时半会停不下来。 此时,下人禀报二少奶奶到。 谢氏一听,“快叫玥儿请进来。” 海西伯夫人也说道:“本夫人也想听听二郎媳妇怎么说。” 顾玥穿着一身孝,神情憔悴地走进花厅,躬身拜了拜。 她先是同谢氏说道:“累母亲为我操心,是女儿不孝。” 接着她又对海西伯夫人说道:“儿媳生是夫君的人,死是夫君的鬼。儿媳会一直守着他,直到半年以后。” 海西伯夫人大为满意,冲谢氏嚷嚷:“亲家,你可是亲耳听到,是她自己要守着我家二郎。” 谢氏的脸色变了又变,冲上去,一巴掌打在顾玥的头上,“你是有多想不开。你还这么年轻,又没有孩子,为什么要替一个死人守着。” 顾玥伤心,“母亲,女儿不孝。” “既然知道自己不孝,就赶紧将刚才的话收回去。还是说你是想成心气死我吗?我生你出来,辛辛苦苦将你拉扯大,你就是这样伤我的心吗?你这个不孝女。” “女儿,女儿……事难两全,女儿不如死了算了。” 话音一落,顾玥就朝墙上撞去。 “少奶奶,你可不能死啊!你受了那么多苦,没享过一天福,你要是就这么死了,就真的是亲者痛,仇者快。” 葡萄抱住顾玥的身子,死都不撒手。又哭又劝。 顾玥也在哭。 主仆两人抱在一起抱头大哭。 花厅里,凄风苦雨。 顾珊一脸瞠目结舌。 这是顾玥? 这是那个自私自利的顾玥? 她莫非是眼花了吗? 贤惠孝顺,小哭包,这和顾玥有什么关系? 顾珊不由得朝顾玖看去,似乎是想确认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顾玖冲她摇摇头,真没看错。 你现在看见的顾玥,的确就是个贤惠孝顺,受气小媳妇。 顾珊嘴巴惊得合不拢,太出人意料。 她悄悄凑到顾玖身边,悄声问道:“顾玥到底想干什么?” 顾玖摇摇头,“且看着吧。” 谢氏指着海西伯夫人,“你是成心想将玥儿逼死吗?你看看,你将她都逼成了什么样子?她继续留在你们府上,迟早会被你们磋磨死。” 海西伯夫人大皱眉头,“什么叫做我们将她磋磨死,刚才她自己也说要替二郎守一辈子。” 谢氏拉着顾玥,“你现在和你婆母说清楚,你到底怎么打算的?” “女儿,女儿……” 顾玥又惊又怕,身体一个劲的哆嗦。怕得话都说不出来。 谢氏见状,大呼一声,“我好好的女儿,被你们磋磨成什么样子?你是当婆母的,你平日里到底怎么对待她,以至于她这么怕你?我告诉你,这件事没完。” 顾玥抱住谢氏,“母亲,你别说了。这都是女儿的命,女儿认了。” “认什么认。海西伯府不仁,休怪我们不义。走,今天就跟我回去。” 谢氏拖着顾玥要回顾府。 顾玥摇头,不肯走。 她什么都不肯解释,只是一味的怕。 就像是她受人威胁,并非不愿意离开,而是不敢离开。 谢氏心疼坏了。 虽然她一度放弃了顾玥,可是顾玥改过自新,变得贤惠乖顺的时候,曾经那些感情又都涌了出来。 她指着海西伯夫人,怒骂:“毒妇,你害我女儿,我和你没完。” “放肆!” 海西伯夫人气了个半死,平生第一次被人称之为毒妇。 她冲谢氏说道,“顾太太说话,好歹有点分寸。顾玥,到底要不要留下来,你给一句话。本夫人绝不为难你。” 顾玥左右看看,一副怯生生地模样,“我,我……” “你别怕,尽管说。”谢氏给顾玥加油鼓劲。 顾玥小声抽泣,说道:“夫君没了,我身为他的妻子,至少要替他守够一年方能回娘家。” 谢氏不满,“这一年,回家守着。” 顾玥摇摇头,“母亲,求你让女儿替二郎做完最后一件事吧。” 谢氏叹了一声,“你就是个死心眼。” 海西伯夫人不满,“才一年,这不行。至少也要守够三年。” 谢氏大怒,“我呸!让我女儿给你那短命儿子守三年,做你的春秋大梦。” 啪! 海西伯夫人拍着桌子,“顾太太,你别太过分。别忘了,这里是伯爵府,不是你们顾府,轮不到你来撒野。” 谢氏冷笑一声,“好啊!我倒是要见见你们伯爵府的威风。打了我女儿不够,莫非还想动手打我?” 海西伯夫人暗骂一声:“泼妇!” 她不和泼妇一般见识。 她目光阴狠地剜了顾玥一眼,“一年就一年。守满这一年,到时候婚姻嫁娶,各不相干。” 谢氏勉强满意。 顾玥跌坐在地上,仿佛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她呜呜咽咽地哭着,伤心极了。 谢氏示意丫鬟将顾玥扶下去。 顾珊主动请命,“我来照顾三姐姐。” 顾玥顿了一下,任由顾珊扶起她。 顾珊关心地问道:“三姐姐,我扶你回房歇息。赵姐夫没了,你一定要保重身体。” 顾玥靠在葡萄的身体上,“多谢四妹妹关心。我还好,还撑得住。” “就算撑得住,也该爱惜自己的身体。” 顾珊同顾玥,看起来姐妹情深。 谢氏很是满意。 顾玖见事情谈妥了,便说道:“我去看看三妹妹。” 将顾玥扶回房,安顿下来。 顾玖同顾珊一起守在床边。 两人都注意到,卧房里面,竟然没有一件像样的摆件。 博物架上光光的,看着又穷酸又凄凉。 顾珊问道:“三姐姐,怎么不拿几样摆件出来摆着,装饰装饰?” 顾玥轻咳一声,柔声说道:“我不喜欢那些花里胡哨的装饰,这样子挺好。” 顾珊当然不会轻易放过顾玥,“三姐姐在娘家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那时候但凡得了好东西,就都会抢过去,摆在房里显摆一阵。” “你也说了是在娘家时候,那时候我不懂事,年少轻狂,做了许多遭人厌恶的事情。如今我想明白了,都是些身外之物,不必放在心上。” 顾玥轻描淡写,一副淡泊名利的态度。 顾珊同顾玖交换了一个眼神,要不是确定此人是顾玥,她们都怀疑是不是被人掉包了。 顾玖说道:“三妹妹果然了不起。身在海西伯府这样的富贵乡中,竟然能够看破红尘,淡泊名利。真是令人佩服。” 顾玥低着头,神情淡漠地说道:“海西伯府同王府相比,哪里算是富贵乡。二姐姐就别取笑我了。” 顾玖感慨道:“三妹妹变化真大,若非亲眼看见,我是万万不敢相信。 上巳节那天,还听到三妹妹抱怨赵妹夫。没想到一转眼,赵妹夫人就没了。 三妹妹伤心难过,如此憔悴,可见三妹妹对赵妹夫果然是真心实意。当初是我误会了你,还以为你同赵妹夫生了嫌隙。” 顾玥随口说道:“夫妻之间,哪有不闹矛盾的。夫妻嘛,床头打架床尾和,此一时彼一时。 如今,他人已经不在了,在我心里面,也只记得他的好。 当日,二姐姐误会我,我全都理解。然而,他毕竟是我夫君,他的死,我比任何人都要伤心。” 顾玖突然握住顾玥的手腕,郑重地说道:“三妹妹的话,我信。” 顾玥莫名心虚起来,试图挣脱顾玖的手。 顾玖直接翻起顾玥的手指头,果然在指甲缝里面,看到了一点褐色的痕迹。 顾玥突然用尽全力,挣脱掉顾玖的手,并且将自己的手藏在裘被下面。 顾玖心中了然,她大胆猜测,基本上已经确定顾玥如何弄死了赵二郎。 前提是,赵二郎的死的确有蹊跷。 她对顾玥说道:“三妹妹好生歇息吧。还有足足一年的时间,不急在这一会。” 顾珊没听懂这话。 顾玥听懂了。 她侧着头,头发遮住了眼睛。 她的眼神狠厉,这一瞬间,她完全没有掩饰自己的内心情绪。 “多谢二姐姐提醒,我会珍惜这一年的时光。” 顾玖又说道:“希望三妹妹万事小心,千万别前功尽弃。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顾玥低头一笑,“二姐姐就是知人知趣。以后我得和你多多学学。” “别学我,你也学不会。” 顾玖一句话,让顾玥心塞想死。 顾玖拉着顾珊一起离开。 顾珊好奇追问,“二姐姐,你和三姐姐打什么哑谜?” “没什么。我只是提醒三妹妹保重,海西伯夫人可不是好相处的人。” 顾珊半信半疑。 顾玖不愿多做解释。 离开的时候,顾玖突然问二门婆子,“你家二少爷临终前,是不是一直高烧不退?” 门房婆子连连点头,“没错的,出事当天晚上开始发烧,一直高烧不退。几位太医都束手无策。” 顾玖了然,如果没猜错的话,顾玥指甲缝里面那一点点褐色的东西,应该是铁锈。 估计是最近两天太累了,顾玥自己都没注意到她手上还残留着杀人的证据。 顾玥果然够狠毒。 当初爱赵二郎,爱得要死要活,非君不嫁。还将顾珍给祸害了。 而今翻脸,直接就将人给弄死了。 顾玥这种人,典型爱走极端。 爱的时候,爱得狂热,不顾一切。 恨一个人的时候,阴毒残忍,无所不用其极。 不过顾玖还有一个疑问,赵二郎是如何跌下山崖? 顾玥收买了赵二郎身边的小厮?还是另有其人在帮她办事? 坐上马车,启程回王府。 方嬷嬷小声说道:“奴婢瞧着三姑奶奶不会轻易罢手。” 顾玖点头,嗯了一声,“当她提出要为赵二郎守孝一年,我就知道她憋着坏水。” 方嬷嬷迟疑了一下,悄声问道:“夫人要阻止她吗?” 顾玖摇头,“不,我不会阻止她。” 天欲令其亡,必先令其狂。 就让顾玥继续狂妄下去。 她倒是要看看,顾玥还能狂多久。 “夫人,老奴见到了湖阳郡主的马车。” 坐在马车车驾上的邓存礼出声说道。 顾玖打开车窗,朝外面看去。 湖阳公主乘坐一辆带着郡主府徽记的马车。 马车停靠在一家珠宝铺子面前。 顾玖好奇:“郡主哪来的钱买珠宝?” 她以为湖阳郡主是在大肆买买买,结果现实比她想象的更加狂野,刷新了她的认知。 她看见郡主携手韩五郎从珠宝铺子里面出来,二人说说笑笑,很是亲密。 韩五郎突然发起脾气,有些不耐烦。 湖阳郡主还细心哄着他,将一个珠宝盒交给了韩五郎。 韩五郎笑起来,二人说说笑笑,一起上了马车离开。 湖阳郡主,陈驸马死了还不到三个月? 韩五郎,顾玫的小叔子? 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人,竟然会出现在同一个地方,还状似亲密? 顾玖扶额,难道她是发现了不得了的事情吗? 她当即吩咐车夫,“跟上湖阳郡主的马车。” 方嬷嬷说道:“湖阳郡主这几天应该在相国寺为陈驸马做法事。” 顾玖说道:“估计法事做完了,才有心思出门闲逛。” 她又问邓存礼,“可有看到陈敏,陈律兄妹吗?” “启禀夫人,没有见到陈家两兄妹。” 湖阳郡主的马车,七拐八拐,拐进了平安坊。 平安坊,修建的都是一些精巧的三进小院,十分幽静。 住在坊市的人,多半也是有钱人。 方嬷嬷忙说道:“奴婢想起来,湖阳郡主在平安坊有一座别院。” 邓存礼的沈声音从马车外面传进来,“郡主的马车进了其中一个院门。夫人,还要继续查下去吗?” 顾玖想了想,“安排两个人在这边盯着,看看韩五郎到底什么时候离开。” “老奴遵命。” 顾玖回到王府,刚下马车,就问二门婆子,“郡主回来了吗?” “启禀夫人,郡主还没有回府。不过陈家兄妹今儿一早就已经回来了。” “有没有人知道郡主去了哪里?” 婆子摇头,说是不知。 另外一个婆子说道:“奴婢听陈家下人说,郡主要回一趟郡主府,拿点东西。” 顾玖嗤笑一声。 湖阳郡主果然是满口瞎话。整日叫穷,只怕不是真的穷,钱都拿去养小白脸了吧。 就是不知道,这种事情,是早已有之,还是陈驸马死了之后才有的。 想到陈驸马头上一片草原,还被腰斩弃市,顾玖都替他感到不值。 当初陈驸马死的时候,湖阳郡主是那样的情真意切。这才几个月,身边就已经有了小白脸。 至于韩五郎,顾玖更想不通。 身为代侯府小公子,想要女人,还不简单。 为何偏偏要和湖阳郡主纠缠在一起? 她想起上巳节那天,顾玫对韩五郎的评价,贪花好色,略有才学,伶牙俐齿,一事无成,真是精准。 第272章 刁奴 厨房管事找顾玖诉苦。 “夫人,厨房事情本就多,一旦裁撤人手,更是忙不过来。还请夫人收回成命。” 顾玖看着朱婆子,“裁撤人手,是王爷和王妃定下来的事情,无从更改。你若是不满,就去和王妃说。” 朱婆子心头腹诽,奴婢要是能直接和王妃对话,又何必来见你。 她试着说道:“厨房每天那么多事情,从早忙到晚,青竹,小翠两位姑娘亲眼所见,奴婢绝对没有丝毫欺瞒。一下子裁撤一成人手,那厨房更是忙不过来。过段时间,说不定又得重新安排人到厨房忙活。与其用生手,还不如用熟手。” 顾玖似笑非笑地看着朱婆子,“厨房事情多,忙,这事不假。不过再忙也没有忙到裁撤几个人,就忙不过来的地步。 每个院落都被裁撤了三成用度。我听说四公子过去每顿都是八菜两汤,如今四夫人做主,每餐改成了四菜两汤。 各个院落每天吃的饭菜少了,按理说你们厨房要比过去清闲不少。别说裁撤一成的人,就算一次裁撤两成的人,照样忙得过来。” 朱婆子一张脸像是猪肝色,“大夫人果然什么都清楚。只是,这裁撤的人,能不能由奴婢来定?” 顾玖盯着对方,轻声一笑,“让你决定也不是不可以,毕竟你是厨房管事,厨房里里外外你最熟悉。不过,你还是先将名单给本夫人过目。” 朱婆子心头一喜,直接报上几个碍眼的下人名单。 顾玖一听名字,了然一笑。 不出所料,所有人都在借此机会铲除异己。 她直接说道:“你拟定的名单不好,这几个人据我所知,一直勤恳做事。除了嘴巴比较碎一点,喜欢告你的状,并无其他毛病。” 朱婆子这就尴尬了,不过她还在强辩,“夫人,奴婢真的没有私心。奴婢一心一意想要搞好厨房,可是这几个人总是与奴婢作对,以至于什么事情都做不好。夫人要整顿厨房,这几人不裁撤掉,绝无可能。” 顾玖冷哼一声,脸色一冷,“你是在威胁本夫人吗?” “奴婢不敢。” 朱婆子嘴上说着不敢,心里头可不是这么想的。 她偷偷撇嘴,什么大夫人,毫无权势,还真当自己能做主吗? 顾玖嘲讽一笑,“如果本夫人非要留下这几个人,你要如何?” 朱婆子说道:“那奴婢实在是无能为力,厨房上下恐怕也无心做事。” 顾玖挑眉一笑,“如此说来,你的能力实在是不堪,区区一个厨房都管不好,你有什么资格做厨房管事。本夫人不如直接将你裁撤掉,换有能力的人帮本夫人打理厨房。” 朱婆子脸色一变,“奴婢是府中的老人,一直在厨房当差。全府上下,就没有比奴婢更了解厨房的人。” “哪又如何?厨房是做饭菜的地方,不是比拼资历的地方。你既然管不好厨房,那你就回家养老去吧。” 顾玖面容严肃,绝不留情。 朱婆子却说道:“夫人不能裁撤掉奴婢。奴婢的闺女嫁给了秦嬷嬷的侄儿,奴婢去见秦嬷嬷,去见王妃。” “刁奴!”方嬷嬷厉声呵斥。 顾玖摆手,示意方嬷嬷不必着急。 她看着朱婆子,“你认为你很重要,重要到王妃会为了你呵斥本夫人吗?谁给你的脸? 本夫人堂堂王府嫡长媳,裁撤一个下人,就不信谁敢打本夫人的脸。 你若是不信,你就去试试看,看看本夫人能不能收拾你。 来人,将她给我拖下去,狠狠查,查她的贪墨,查她如何中饱私囊。务必将此事办扎实,无人敢翻案。” 小黄门容信和黄卓躬身领命,拖着朱婆子下去。 朱婆子总算知道怕了。 她一把甩开两个黄门,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夫人,奴婢知错了,奴婢真的知错了。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以后凡事都听夫人的。夫人叫奴婢往东,奴婢绝不往西。求夫人再给奴婢一次机会。” 顾玖嗤笑一声,“能管好厨房吗?” “能能能!奴婢一定能够管好厨房。” 顾玖哼了一声,“可惜迟了。之前本夫人给你脸你不要,那么现在就休怪本夫人翻脸无情。拖下去。” 这一回,容信和黄卓没给朱婆子机会,一直拖着她出去。 朱婆子大叫,“夫人饶命啊!奴婢不服,奴婢要禀报王妃,说夫人挟私报复。” “慢着!” 方嬷嬷出声叫住两个黄门。 朱婆子一脸惊喜,还以为柳暗花明。 方嬷嬷走上前,抬手,啪啪啪,直接将朱婆子的脸给扇肿了。 接着又说道:“堵上她的嘴巴。再敢胡说八道,割了她的舌头。” 朱婆子瞪大眼睛,不敢置信。 顾玖低头一笑,方嬷嬷从宫里出来,才是真正的狠人。 黄卓拿了一只臭袜子,直接塞在朱婆子的嘴巴里。 朱婆子差一点被熏翻。 接着她就被拖走了。 处理了朱婆子,接下来顾玖想要整顿厨房,那就容易多了。 她重新安排人管理厨房,又提拔了几个敢于任事的人。 最后才将裁撤名单递上去。名单上面第一个名字就是朱婆子。 王妃裴氏见了名单,不置可否。 秦嬷嬷收了朱婆子闺女的好处,自然要替朱婆子说话。 她寻了机会,同裴氏说道,“娘娘,大夫人整治厨房,这手段也忒狠了些。莫非她是想树立权威,取她人而代之。毕竟她是嫡长媳,理应管家。” 裴氏不乐意听这话,“什么叫做理应管家?本王妃还没死。别忘了,这是宁王府,本王妃才是王府的女主人。” 秦嬷嬷故作惶恐,“娘娘说的话,奴婢片刻不敢忘。可是大夫人未必会这么想。就说这次整顿厨房,娘娘特意将差事安排给她,就是希望她能好好表现一番。 结果她却和娘娘对着干,专门裁撤娘娘的人。她这么做,太狂妄了。等于是打脸啊!” 裴氏皱眉,再看了眼名单,果然都是些熟悉的名字。 要说这些人是她的人,算不上。可要说这些人不是她的人,也不对。 裴氏管着王府,手中资源银钱众多,根本不指望厨房那点油水。 故此,安排在厨房的人,都不是她的亲信。 就是看着顺眼,瞧着还算伶俐,才同意将朱婆子等人安排在管事的位置上。 不过秦嬷嬷说的也有道理。 顾玖一出手,就剪除了自己安排的人,分明就是阳奉阴违,同她对着干。 她将名单甩给秦嬷嬷,“告诉大夫人,叫她另外拟定一份名单。别一天到晚盯着那点蝇头小利。” 秦嬷嬷一听,大喜过望。 这件事情,好歹是给办成了。 “奴婢这就派人去东院。’ …… 东院。 青梅几个丫鬟,义愤填膺。 小翠哼了一声,“定是那个秦嬷嬷从中捣鬼。朱婆子的闺女,是秦嬷嬷的侄儿媳妇,一定是秦嬷嬷在王妃面前进了谗言,王妃才会否掉夫人拟定的名单。” 青梅说道:“能有什么办法。秦嬷嬷是王妃娘娘身边最得用的嬷嬷,她说一句话,比夫人说十句话都顶用。” 方嬷嬷同顾玖商量,“夫人,要不要重新拟定一份名单?” 顾玖摇头,“不用。朱婆子必须裁撤掉,这件事不容更改。要是让朱婆子翻了身,从今往后厨房上下,无人会听本夫人调遣。” “秦嬷嬷要保朱婆子,王妃娘娘又站在秦嬷嬷那边,此事该怎么办?” 顾玖轻声一笑,“秦嬷嬷还真以为她说几句话,就能否掉本夫人的决定,让朱婆子翻身。那么本夫人就让她知道,有些事情,不是靠进谗言就能改变的。去将黄卓他们叫来。” 方嬷嬷眼前一亮,“夫人是打算?” 顾玖笑了起来,“王爷和王妃反复强调要节俭用度,本夫人按照他们说的办,抓蛀虫,裁剪厨房用度。有了成果后,自然要禀报王爷和王妃。” 方嬷嬷笑了起来,“夫人说的对。” 黄卓几个人,彻查朱婆子。 短短时间,已经拿到了铁证。 顾玖检查了各项证据,满意地点点头。 等到一切准备妥当,顾玖带着各类资料,来到春和堂。 二夫人欧阳芙一脸关心地问道:“听说大嫂已经开始动手裁撤厨房,事情还顺利吗?” “多谢二弟妹关心,一切还算顺利。” 萧琴儿闻言,发出一声嘲笑,“大嫂真会睁眼说瞎话。我怎么听说,母妃已经否了你的名单,叫你重新拟定一份名单交上去。” 顾玖轻声一笑,回头看着萧琴儿,“有这事吗?我怎么不清楚?四弟妹的消息果然灵通。” 萧琴儿不满,“装什么傻。这事早就传遍了全府,还妄想否认。哼,死要面子活受罪。” 顾玖笑道:“我的事情不劳四弟妹操心。你还是管好你自己那一亩三分地的事情吧。” 人都到齐了,裴氏也到了大厅。 众人上前行礼,之后分别坐下。 裴氏开门见山,“这么多天过去,交代你们的事情都办好了吗?” “娘娘放心,已经照着你的吩咐办好了。” 大家交上各自拟定的名单,裴氏扫了几眼,说道:“这些名单,本王妃会一一审核,确保没有人以权谋私。” 说完,她眼睛朝顾玖一扫,“大郎媳妇,厨房裁撤人员名单在哪里?” 顾玖从青梅手中接过名单,交了上去。 裴氏一看,脸色一垮,“你是怎么回事?本王妃不是派人告诉你,这份名单没通过,叫你重新拟定一份。你竟然又交上来一份一模一样的,像话吗?” 顾玖不急不慢,语气沉稳地说道:“母妃容禀,昨日儿媳深刻反省了自己,这份名单到底哪里有问题,是不是有人被冤枉? 后来儿媳查了一下厨房近五年的账本,找到了问题的症结。 名单上这几个人,都罪该万死,决不能让她们继续留在王府做蛀虫,贪墨王府的银钱。 母妃请看,这是儿媳整理出来的一份账单。相信母妃看了这份账单,也会支持儿媳的决定。” 账单交到裴氏手中。 裴氏一页页翻阅,表情越来越凝重。 秦嬷嬷伸长了脖子,偷看了几眼,心头紧跟着一跳。 大夫人好狠毒啊,为了裁掉朱婆子,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她朝顾玖看去,眼神阴沉沉的。 顾玖冲她笑了笑,仿佛是在说:你做初一,我做十五。愿赌服输,谁也别怨谁。 秦嬷嬷握紧拳头,这个时候,她不敢妄言,怕被王妃迁怒。 只盼着王妃娘娘能够识破顾玖的奸计,千万不要上当。 裴氏看完了账单,脸色阴沉地问道:“这些都是真的?” 顾玖肯定地说道:“千真万确。” “证据呢?本王妃不能单凭你做的一份账单,就断定那些人都是蛀虫。” “证据有。” 说完,顾玖拍拍手,下人抬着五年来厨房所有账本进来。 顾玖指着那些账本,说道:“启禀母妃,凡是有问题的账目,儿媳都已经圈出来,并且做了标注。 并且儿媳还对比了五年来京城的物价,得出结论,光是这五年,厨房这几个人至少贪墨了上万两银钱。 往上推几年,不知道还有多少银钱被她们贪墨了去。 就比如四公子最爱吃的鸡舌,据说每次都要杀一百只鸡,才能做成一道鸡舌宴。成本核算下来,大约是三十两。 但是账本上记录的是五十两,并且一年比一年高。到了今年,四公子吃一回鸡舌宴,价格已经涨到了八十两。 其实所有成本加起来,依旧只需要三十两。多出的五十两,自然是被贪墨掉了。” “好啊!”萧琴儿一听这事,气的半死,“敢情我们院子里的用度,都被这帮蛀虫给贪墨了。母妃,你可要替我们做主啊。”裴氏瞪了眼萧琴儿,一点城府都没有,为了区区几十两就跳出来,眼皮子有这么浅吗? 沈侧妃偷偷一笑,萧琴儿这是钻到钱眼里去了吧。她这一跳出来,岂不是帮了顾玖大忙。 还说要和顾玖打擂台,就她这城府,还不是被顾玖牵着走。 顾玖拿四公子最爱吃的鸡舌举例,分明是存心算计萧琴儿。 偏偏萧琴儿还主动往坑里跳,真是蠢不自知。 萧琴儿也是没办法。 说她钻到钱眼里也好,说她目光短浅也好,难道她真不知道跳坑了吗?难道她不知道跳出来,等于是帮了顾玖一把吗? 其实她都知道。 实在是人穷志短。 她嫁妆多,可是架不住刘议开销大。 刘议名下没什么产业,全靠府中的月例,还有办差银子。 刘议王府公子,这点银子哪里够花。 时不时就得找萧琴儿拿银子。 萧琴儿的嫁妆银子也是有限的,没办法敞开了供应刘议那些乱七八糟的开销。 没办法,只能想办法挣钱。 加上一下子被裁剪了三成用度,这些天萧琴儿为钱发愁,都快愁死了。 猛地一听厨房竟然敢贪墨他们院子的用度,气得她恨不得打杀了厨房的人。 老娘辛辛苦苦攒钱,自己都舍不得花,结果竟然便宜了那起子贱人。 这会,萧琴儿也不管立场,不管她和顾玖有什么矛盾,只想着叫厨房婆子将贪墨的钱全部吐出来,才能消她心头之恨。 裴氏随手捡了一本账本,翻阅起来。 果然如顾玖所说,账本上面都用红笔做了标注,一目了然。 账本上的价格,同实际价格一对比,其中差价一目了然。 一页页翻过去,一本账本翻完,粗粗一算,少说贪墨了三四千两。 这才是一本账本。 五年下来,一共十本账本。 裴氏都不敢细算这里面的账。 啪! 裴氏将账本丢在桌上,“去,将家令大人叫来。我要问问他,他是怎么管家?这么多蛀虫,这么多贪墨,他事先就没发现?” 第273章 抄家 “母妃,这些贱婢胆大包天,竟然敢贪墨这么多钱。偌大的王府,就是被这些蛀虫给掏空的。儿媳请母妃下令,派人抄了这几人的家,定要让她们将贪墨的钱,全都吐出来。” 萧琴儿一脸愤怒,就差主动请缨去抄家。 顾玖似笑非笑地看着萧琴儿,就知道一提钱,对方就会主动跳出来。 秦嬷嬷脸色一白。 她事先真的没想到顾玖竟然会去查账,查朱婆子她们贪墨。 毕竟这么点时间,顾玖身边的人也不熟悉王府,想查也无从查起。 王府下人,都是亲戚连着亲戚,谁都不敢乱说话。 然而,她还是低估了顾玖的能力。 不用去厨房调查,也不用取人证。 直接调出厨房账本,对比物价,白字黑字,做不得假。 只要足够细心,账本里面的猫腻,一查一个准。 毕竟贪墨了那么多钱,总得想办法平账吧。 不能无中生有,那就加量加价。 一文钱的鸡蛋,加个价,变成二十文。 一两的羊肉,加个价,变成五两。 一百只鸡,改个数字就变成了两百只鸡。 诸如此类的的手段,但凡上过街,留意过价格的人,一看就知道其中的问题。 这一招,真是够狠。 更让秦嬷嬷感到害怕的是,四夫人萧琴儿竟然也跳出来凑热闹,还一个劲怂恿王妃抄家。 秦嬷嬷还在犹豫,要不要站出来说话,裴氏已经拿定了主意。 如果只贪墨几百两,上千两,裴氏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是粗略一算,这几年,少说贪墨了上万两,甚至是三四万两,裴氏说什么也不能忍。 她当即下令,“文忠。” “老奴在。” 文忠是裴氏身边的内侍。 裴氏厉声说道:“即刻带上侍卫,前往这几家,里里外外给本王妃抄干净,一个子都不准留给这帮蛀虫。所有物件登记造册。事后,本王妃拿出两成,奖赏你们。” 文忠躬身领命,“老奴遵命,定不负娘娘所托。” 说完,文忠朝站在裴氏身后的秦嬷嬷看去,嘴角微翘。 秦嬷嬷心头一凉,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急忙说道:“娘娘,要不奴婢同文公公一起过去盯着?” 裴氏扫了她一眼,“不用。你就留在本王妃身边。” 秦嬷嬷着急,这可如何是好。 王府家令史大人急匆匆来到春和堂,“下官参见王妃娘娘。” 裴氏直接将账本甩在他脸上,“家令,你告诉本王妃,这些账本怎么回事?你别告诉本王妃,你没看出这里面的猫腻? 厨房这帮蛀虫,短短几年时间就贪墨了上万两银子。你身为家令大人,理应起到监管职责。 可是你做了什么?你却假装没看见?难不成厨房贪墨的那些银钱,也有你的一份?” 王府家令翻开账本,上面一条条的标注,清晰明了。 他一看,就知道是大夫人顾玖的手笔。 也只有大夫人有个能耐,短短一两天时间,就能将数十本账本全都查一遍。 他合上账本,躬身说道:“下官监管不利,请娘娘责罚。” “本王妃当然要责罚你。不过你先将事情说清楚,这么严重的贪墨,为何你视而不见?为何本王妃从未听你提起此事?” 裴氏真的是怒了。 竟然敢贪墨她的钱,还是上万两,找死。 沈侧妃突然出声,劝道:“娘娘息怒。或许家令大人有不得已的苦衷。” “你闭嘴!”裴氏厉声呵斥沈侧妃。 沈侧妃闹了个没脸,实在是丢人。 罗侧妃偷偷发笑,嘲笑沈侧妃不合时宜。 裴氏指着家令大人,“今日你必须将事情说清楚,否则本王妃禀明王爷,将你交给少府狱丞,由少府狱丞审问你。” 王府家令叹了一声。事到如今,他也只能说实话。 “启禀娘娘,并非下官监管不力。下官曾数次禀报厨房贪墨一事,结果全让娘娘身边的人挡了回去。她们还说娘娘已经知道此事,娘娘心中有数。下官心想,或许娘娘没动厨房,是另有深意。故此,下官权当做不知道此事。” 裴氏这下子被打脸了。 她明显愣了下,“你说你数次禀报厨房贪墨,为何本王妃全然不知。” 说完,她朝身边数个心腹丫鬟看去。 几个丫鬟全都心虚的低下头。 “说!到底是谁将家令大人挡了回去?又是谁家传本王妃的命令?” 裴氏出离了愤怒。 好啊! 千防万防,家贼难防。 查来查去,原来事情的源头就在自己身边。 难怪顾玖动厨房,下面的人一个个都跳出来替厨房的人开脱。 若非顾玖查了账本,查出厨房贪墨证据,朱婆子那帮人,还真就被她们给救了下来。 呵呵! 裴氏冷冷一笑。 然而无人说话。 裴氏脸色扭曲,厉声问道:“家令大人,你直接告诉本王妃,本王妃身边的这些下人,谁替你的传的话?谁假传本王妃的命令?” 王府家令躬身说道:“启禀娘娘,下官同娘娘身边四个大丫鬟,外加秦嬷嬷都有接触过。不过每一次,都被她们挡了回去。 原本下官想禀报王爷,不过秦嬷嬷说,此事娘娘已经有了主张,叮嘱下官不要拿内务去打扰王爷。 下官糊涂,信了嬷嬷的话,就将此事压了下来。” “你胡说!”秦嬷嬷急了,跳出来指着王府家令,“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害我?是不是大夫人让你这么说的?大夫人,你位高权重,你就不要和奴婢一般见识。” 秦嬷嬷跪在地上,哭哭啼啼,委屈得不行。 顾玖面无表情,“嬷嬷,家令大人指认你,你却来攀咬本夫人,是何道理?还是说在你眼里,公子不在,本夫人好欺负吗?” “奴婢没有。大夫人,你可不能冤枉奴婢啊。” 顾玖嗤笑一声,“有没有冤枉你,一会文公公抄家回来,一切都会真相大白。还是说嬷嬷已经等不到那个时,因为你知道文公公一定会抄出对你不利的东西,是吗?” “不,不是的。” “那你就将事情说清楚。家令大人要面见王妃娘娘,为何你要挡回去,还敢假传王妃命令?你不怕死吗?” 一个死字,让秦嬷嬷心神大震。 她小心翼翼地朝裴氏看去。 裴氏脸色铁青,“你还有什么话说? 秦嬷嬷哭道:“王妃明鉴,奴婢真的是被冤枉的啊!” 王府家令说道:“下官最后一次提出面见娘娘,想要提一提厨房贪墨的事情,是在去年大公子大婚的第二天。就在春和堂外院。当时是秦嬷嬷将下官挡了回来。此事有陈良媛和许才人作证。娘娘可以派人彻查此事。” 时间,地点,人证都有了。 这下子秦嬷嬷要如何反驳。 秦嬷嬷脸色煞白,“娘娘,奴婢知错了。奴婢以后再也不敢,请娘娘再给奴婢一次机会。” “住口!” 裴氏很失望,很愤怒,“枉费本王妃如此看重你,事事都倚重你,平日里待你也不薄。结果,你竟然伙同这几个丫鬟一起欺瞒本王妃。真当本王妃是死人,可以任由你们拿捏吗?” 四个大丫鬟齐齐跪在地上,磕头请罪。 裴氏怒道:“本王妃这几年修身养性,有什么事情都交代你们处理。本王妃信任你们,事后通常不会仔细过问。 结果你们却仗着本王妃的信任胡作非为,纵容贪墨。这还只是查出来的事情,没查出来的,你们私下里犯的事,不知道还有多少。 本王妃真是瞎了眼,竟然会重用你们几个猪狗不如的东西。来人,将她们拖出去,交给常恩处理。” 常恩是宁王身边的内侍,过去曾在宫里行刑司当差。 凡是落到常恩手里的人,就没有一个能完整活着的。不死也是残废。 总之下场很惨。 几个丫鬟,还有秦嬷嬷一听要被送到常恩手里,全都怕了。 几个人频频磕头,头皮都磕破了。 “娘娘饶命啊,饶命啊!” “奴婢再也不敢了,求娘娘饶过一回。” “奴婢揭发检举,求娘娘饶命。” “奴婢也揭发,沈侧妃和罗侧妃和厨房几个婆子都有牵连。朱婆子她们贪墨的钱,其中有不少都进了两位侧妃的荷包。” “我打死你这个贱婢。” 沈侧妃同罗侧妃齐齐跳起来,朝检举揭发的丫鬟打去。 下手极为狠毒,大有要一巴掌抽死对方的架势。 “放肆!当真本王妃的面就敢动手,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本王妃。来人,将沈侧妃,罗侧妃看管起来。另外将王爷请来。” 沈侧妃怒道:“娘娘就凭一个丫鬟不知真假的话,就命人将我们两人看管起来,我不服。我与罗侧妃,也是有玉蝶金册在手,有品级的人,绝不接受这样的处置。” 罗侧妃连连点头,“还请娘娘收回成命。这个丫鬟急于脱身,故意攀扯我等,绝不能轻饶。” “奴婢没有说谎,此事千真万确。若是奴婢有一句虚言,出门必被天打雷劈。” 名叫蜜桔的丫鬟赌咒发誓,神情坚毅。看来是打定主意,要走检举揭发脱身的路。 其他几个丫鬟,还有些迟疑,没有行动。 沈侧妃怒斥,“贱婢,谁给你的胆子,让你胡乱攀咬。知不知道胡乱构陷,是要杖毙的。” 丫鬟蜜桔神情坚定地说道:“奴婢没有构陷,奴婢句句属实。” 欧阳芙突然从位置上站起来,走到蜜桔身边。 “蜜桔,我知道你,你哥哥在庄子上当差,嫂嫂在厨房做事。侄儿跟着管事学本事。你就算不为自己想想,也该为家人想想。你知不知道,污蔑主子不仅你要承担后果,还会牵连到你的家人。” 好一招威逼利诱。 顾玖似笑非笑地看着欧阳芙,为了沈侧妃这位婆母,欧阳芙真的是拼了。 欧阳芙不在意任何人的目光,她不能让蜜桔继续攀咬下去。 她说的这番话,不仅是在警告蜜桔,也是在警告其他人。都管好嘴巴,还能活命。要是谁敢乱说,不仅自己会被杖毙,家里人也都会被牵连。 这番威胁奏效了。 原本还在迟疑的几个丫鬟,全都打了退堂鼓,只是请罪,并不敢攀咬其他人。 唯有蜜桔,站在半空中,上不去,下不来。 她脸色煞白,一副受到惊吓的模样。 萧琴儿哼了一声,“二嫂,当着母妃的面,你竟然敢威胁人,你是何居心?” 得! 裴氏同两位侧妃还没斗完,萧琴儿同欧阳芙这对妯娌又斗了起来。 欧阳芙回头看着萧琴儿,“四弟妹,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我只是好意提醒蜜桔,叫她说话慎重点。不要张口胡说八道,那样会很危险。” 萧琴儿呵呵一笑,“母妃,将蜜桔这丫鬟带下去,让人自己审一审,是真是假一目了然。不管是谁,只要贪墨了银钱,统统都要吐出来。” 欧阳芙轻声一笑,“四弟妹,我记得上个月针线房报损,说是有一批绸缎被虫蛀。对了,那些报损的绸缎,都是怎么处理的?今日当着母妃的面,四弟妹不妨教教我们。” 萧琴儿脸色微变,冲欧阳芙咬牙切齿。 欧阳芙轻蔑一笑,和她斗,萧琴儿还嫩了点。 顾玖似笑非笑,看着这一幕。 她就知道这两人斗起来,萧琴儿肯定要吃亏。 萧琴儿太过急躁,对钱看得太重。单就这两点,她就输了欧阳芙一筹。 加上她做事不够缜密,贪墨手段太过粗暴,难怪会被欧阳芙抓住把柄。 萧琴儿输得不怨。 吃了教训,萧琴儿不敢再肆意开口说话。 然而心里头,却狠狠记了一笔。 裴氏一直冷漠地看着这一幕幕闹剧,萧琴儿贪墨一事,她一清二楚。为了刘议着想,裴氏向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是没想到萧琴儿做事太不谨慎,竟然被欧阳芙抓住了把柄,当众掀了她的老底。 裴氏很失望。 萧琴儿太不长进。 裴氏怒道:“本王妃有允许你们说话吗?” 她说这话的时候,目光扫向欧阳芙,显然是在敲打对方。 欧阳芙回到位置上,低眉顺眼的样子,一改之前的咄咄逼人。 萧琴儿冷哼一声:装!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 裴氏继续说道:“厨房贪墨一事,本王妃一定会彻查到底。无论是谁,只要牵连其中,绝不轻饶。” 这个时候,去请宁王的下人回来了。 “启禀王妃娘娘,王爷说他就不过来了。他让小的转告娘娘,多事之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犯事的下人该打该杀,抄家什么的,全凭娘娘做主。另外,王爷还说,改天他要请沈大人,罗大人喝酒。” 沈侧妃和罗侧妃闻言,两人喜笑颜开。 低着头,心里头偷着乐。 沈家和罗家都是有背景,有底蕴的官宦人家。 沈侧妃同罗侧妃的父兄,也都是朝廷命官。 也就说,沈家同罗家,都是宁王的助力。 所以,宁王才对沈侧妃,罗侧妃贪墨一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是给两位侧妃的零花钱。 裴氏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 然而,她依旧气了个倒仰。 真是岂有此理。 裴氏直接下令,“从今以后,沈氏,罗氏,你们二人不再管事,将手中的对牌钥匙全都交出来。” 罗侧妃不服,小声辩解了两句。 啪! 裴氏拍着桌子,指着罗侧妃,怒斥一句,“本王妃一天没死,这个王府就是本王妃说了算。你若是不服,那就滚出去。” 罗侧妃十分难堪,捂着脸,哭着跑出去。 裴氏冷哼一声,“还有谁不服本王妃的安排?” 无人作声。 裴氏气顺了点。 她想了想,还是不能将蜜桔秦嬷嬷几人交给常恩处理。 万一几个丫鬟受不住刑,有的没的全都吐露出来,传到王爷的耳朵里,那就麻烦了。 裴氏做了决定,等文忠回来后,她将几个丫鬟还有秦嬷嬷全都交给文忠处理。 第274章 不知死活 沈侧妃一直压抑着怒火。 等回到房里,她才爆发出来。 “裴氏欺人太甚。她还真当自己是鲁侯的亲妹子,整日里耀武扬威,将我等呼来喝去。哼,只怕在鲁侯心里,她们母女二人都是令人生厌的人物。” “婆母息怒。”欧阳芙从丫鬟手里接过茶杯,双手奉茶。 “婆母先喝口茶消消气。” 沈侧妃一张脸铁青,“我如何能消气。裴氏让罗侧妃滚出去,她这是在打罗侧妃的脸,更是在打我的脸。 我与罗氏,堂堂侧妃,有玉蝶金册,不是街上的阿猫阿狗可以随意折辱,然而她却不肯给我们丝毫脸面。实在是欺人太甚。” 欧阳芙将茶杯放在桌上,轻声劝慰道:“王妃今日被家令大人掀了老底,而且还是当着大家的面,难免恼羞成怒,口不择言。婆母就别置气了。” 沈侧妃呵呵冷笑,“裴氏被掀了老底,那是她活该。她自己识人不明,眼瞎心盲,怨不得别人。 全府上下,谁不知道春和堂上下中饱私囊,纵容贪墨。唯有裴氏一个人不清楚。 要我说,王府闹到现在没了钱,一半原因都在春和堂。” 欧阳芙附和道:“婆母说的没错,王府如今没钱,多半的原因都在春和堂。只不过王妃娘娘并不这么认为。在她眼里,全都是我们的错。” 沈侧妃发泄了一通,怒火消了一点,“今日这事,源头还是在顾玖。要不是她多事去查厨房的账本,掀了厨房的老底,也不会有后续一些列事情。” 欧阳芙笑了笑,说道:“大嫂想要掌管厨房,朱婆子是绕不过去的坎。她将朱婆子办了,也是好事。” “好什么好。”沈侧妃很是不满。 裁剪用度,裁剪人手,厨房那份收益也没了。自开年来,就没有一件好事。 沈侧妃心里头老大不痛快。自然也怨上了顾玖,怪顾玖掀了厨房老底。 欧阳芙却说道:“这一切都是暂时的。等王府度过了这次难关,一切又会恢复到过去的样子。过去什么样,将来还是什么样。” 沈侧妃连连点头,“你这话倒是没说错。” 全府上下都过惯了富贵日子,有几个人能吃苦? 瞧着吧,再过三五个月,一切都照旧。 下人禀报,“湖阳郡主求见,就在门外。” 沈侧妃听说湖阳郡主来了,忙说道:“快将郡主娘娘请进来。” 欧阳芙很识趣,“婆母忙,儿媳先告退。” 沈侧妃叮嘱道:“派人盯着春和堂。” “儿媳晓得。” 欧阳芙离去,湖阳郡主被请了进来。 沈侧妃满面堆笑地迎上去,“郡主怎么有空过来?” “沈嫂嫂,我知道你受了委屈。这不,我特意来看望你。” “郡主有心了。” 两人分宾主坐下。 湖阳郡主说道:“嫂嫂实在是太过霸道,我看她是穷疯了,钻到钱眼里,一点体面都不要。” 沈侧妃听着这话,很顺耳。 不过她嘴上却说道:“王妃娘娘也有她的难处,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些我都理解。就像她派人去抄厨房那几个婆子的家,我我是半句没反对。” 湖阳郡主眼睛一亮,“嫂嫂派人抄家?此事当真?” 沈侧妃一脸惊讶,“郡主不知道吗?王妃让文公公领着人去抄家,这事都传遍了。” 湖阳郡主有课七窍玲珑心,一听裴氏派人抄家,她心里头火热的很。 厨房婆子那么多油水,这回抄家,少说能抄个万把脸。正所谓见者有份,那她是不是也该分润一点。 她对沈侧妃说道:“沈嫂嫂就是善解人意。你受的委屈,我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我这就去找王妃说清楚,我得劝劝她做人做事别那么讨人嫌,好歹和善一点。” “郡主一番好意我心领了。王妃这会正烦着,郡主切莫去打扰。” “无妨,我就是去看看。” 湖阳郡主生怕裴氏将抄家所得全都贪墨,急不可耐要赶过去。 沈侧妃作势挽留,见留不住,最后亲自将人送出大门。 她目送湖阳郡主的背影远去,嗤笑一声。 湖阳郡主才是真正钻到了钱眼里。一听裴氏抄家,就急急忙忙得赶过去。 裴氏数次折辱她,碍于身份地位,她不能和裴氏翻脸。 但这不代表她没办法还击。 湖阳郡主这根搅屎棍,这个时候正该派上用场。 裴氏让她难受,那她就鼓动湖阳郡主,让裴氏也尝尝她的滋味。 她就等着看裴氏的笑话。 湖阳郡主急匆匆来到春和堂。 裴氏一听湖阳郡主来了,当即冷了脸,“告诉她,本王妃累了,没空见她。” 下人得令。 然而区区一个下人哪里是湖阳郡主的对手。 湖阳郡主一把推开下人,直接闯了进去。 下人都吓坏了,赶紧请罪,“娘娘,奴婢拦不住郡主。” 裴氏挥挥手,下人如蒙大赦,急忙退了出去。 “湖阳,你还有没有规矩?本王妃说不见你,你听不懂吗?” 湖阳郡主一屁股坐下来,“嫂嫂先别急着教训我。我听说嫂嫂派文忠去抄家,抄家所得少说上万两吧。我呢,刚做完驸马的法事,手头上的钱也都用完了。还请嫂嫂借一点给我,等将来我有了钱再还你。” 裴氏气笑了,“湖阳,你当王府是你的小金库吗?没钱就来要,给少了还不行,谁给你的脸?今日我将话挑明,要钱没有。你若是胡搅蛮缠,就滚回你的郡主府。本王妃懒得伺候你。” 湖阳郡主挑眉一笑,“看来嫂嫂还没搞清楚状况。我住在王府,只要王兄同意就行了,至于嫂嫂的意见根本不重要。王兄愿意养着我,愿意给我钱花,嫂嫂若是不满,那我也没办法。” 裴氏嗤笑一声,“既然王爷愿意养着你,那你就去问王爷要钱。你问本王妃要钱作甚?本王妃可不欠你。” “王兄又没有派人抄家,嫂嫂得了一笔意外之财,理应给我一点。” “胡说八道,臭不要脸。王府的钱,什么时候理应给你?湖阳,你别得寸进尺。” 湖阳郡主皱眉,“嫂嫂总是这么小气,又不是没钱。” 裴氏呵呵两声,“王府再有钱,也不是你的。你就别惦记了。” 说完,她直接端茶送客。 湖阳郡主气得跺脚,“文忠人呢?我得问问他,这回抄家得了多少钱。” 啪! 裴氏将茶杯重重地放在桌上,发出一声巨响。 “湖阳,你休要胡搅蛮缠。别以为有王爷给你撑腰,本王妃就奈何不了你。逼急了我,明日我就进宫面圣,让陛下管管你这个不孝女。” 湖阳先是一愣,下一秒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嫂嫂是成心要逼死我啊!你不如直接赐我一杯毒药,让我死个痛快。” 裴氏厉声怒斥,“要死滚出去死,给本王妃死远一点。” 裴氏心知肚明,湖阳郡主也就是叫叫而已。 她要是真有胆量死,早在陈驸马被腰斩的时候,就该随陈驸马一起死。 而今,她已经恢复过来,更舍不得死。 湖阳郡主擦着眼泪,“嫂嫂就算不待见我,也该替陈敏陈律两个孩子着想。只是借一点钱给两个孩子零花,嫂嫂也不愿意吗?” 这是服软了吗? 裴氏似笑非笑地看着湖阳郡主,“我现在就让人拿一百两,你回去,分给两个孩子。就说是舅母给他们的零花钱。” 湖阳郡主咬牙,格外嫌弃,“才给一百两,嫂嫂是在打发叫花子吗?” 裴氏哼了一声,“本王妃倒不知道哪里的叫花子竟然这般金贵,连一百两都嫌少。” 湖阳郡主气得脸色都变了,“嫂嫂如此辱我,明儿我就进宫面见母妃。” 裴氏半点不怵,“你尽管去。正好让陛下也见见你。” 一听到陛下二字,湖阳郡主就怂了。 如今她最怕的人就是陛下,没有之一。 陈驸马被腰斩的阴影,还挥之不去。 湖阳郡主咬咬牙,问道:“嫂嫂能借我多少钱。” 裴氏很干脆,“五百两。多的一文钱都没有。” 湖阳郡主想说五百两太少,打发要饭的啊。 转念又想,五百两也是钱,先将钱拿到手。 晚些时候,她去找王兄,再从王兄那里要一点。 她一副勉为其难同意的样子,“五百两就五百两吧。请嫂嫂现在就将银钱给我。” 裴氏被湖阳郡主的骚操作差点闪了腰。 她还真不嫌弃啊,连五百两都能接受。 早知道她就说两百两好了。 裴氏轻咳两声,命人取了五百两银票,拿给湖阳郡主。 她不放心,故意板着脸冲湖阳郡主说道:“王府没钱,本王妃也没钱。以后你别再来找本王妃要钱。” 湖阳郡主笑眯眯的,“嫂嫂这话太见外了。你可是我亲嫂嫂,我没钱了,能问你要吗?嫂嫂你忙,我就先走了。” 裴氏气了个半死。 好一个臭不要脸的湖阳郡主,是想成心气死她吗? 下人劝她,“娘娘息怒。文公公回来了。” 裴氏转怒为喜,“让文忠赶紧进来。” …… 王府东院。 青梅她们,个个喜气洋洋。 还是夫人的手段高明,轻轻松松就将朱婆子干翻。 “要是朱婆子早知道会被抄家,不知道会不会后悔触怒夫人。她当初听夫人的话,不吵不闹,裁撤就裁撤,反正她也贪墨了那么多钱,也就不会有今日的祸事。” “要说后悔,应该是秦嬷嬷最后悔吧。秦嬷嬷妄想帮朱婆子翻身,结果连自己也折进去了。” 方嬷嬷可没有青梅她们那么乐观。 她和顾玖唠叨,“王妃身边四个大丫鬟,外加秦嬷嬷,一次损失五个人,还丢了老大的脸。等这件事情了结,王妃肯定会记上夫人一笔。说不定她会收回夫人手中的权柄,让其他人打理厨房。” 顾玖点头,“嬷嬷说的没错,王妃娘娘可不是一个大度的人。这回因我查账,害她损失了五个人,还丢了面子,她自然会记恨我。不过此事并非没有转圜的余地。” 方嬷嬷好奇,“夫人打算怎么做?” 顾玖笑了笑,“王妃肯定不会让二夫人打理厨房。沈侧妃,罗侧妃她们,同样被排除在外。最后只剩下四夫人萧琴儿。萧琴儿贪墨一事,众所周知。因此,此事转机全在四夫人身上。” 方嬷嬷问道:“夫人要怎么做?” 顾玖笑道:“改明儿我去问候一声四夫人。” 她没有说太多,有些事情说透了就没什么意思。 小黄门白仲从外面进来,“启禀夫人,文公公已经抄完了朱婆子她们的家。” “哦!这么快就抄完了。抄了多少钱出来?” 白仲面有迟疑之色。 “说吧,究竟多少钱?总不能十万八万吧。” 白仲咽了一口唾沫,小声说道:“文公公带人从朱婆子几人家中,抄出纹银四千两,银票七千两。 另有珠宝玉石若干,折算下来也有好几千两。另有房契三张,地契两张。 朱婆子她们还在外面盘了一个铺子,从王府顺手牵羊的物件,多半都进了铺子售卖,生意极好。 那些老百姓,一听说物件是从王府出来的,都很乐意买回去。” 顾玖哼了一声,“果然是一群蛀虫。本夫人还是小看了她们,竟然敢盘铺子公然售卖王府的物件,真不怕砍头吗?” 白仲又说道:“还有一件事。” “说!” “小的听说,前两年春和堂曾丢失过一件价值千金的玉貔貅,一直没有下文。今日抄家,在朱婆子的房里抄了出来。” 顾玖惊住,“你是说春和堂有人监守自盗,盗取财物贩卖给朱婆子?” 白仲低着头,说道:“小的也不太清楚是什么情况。总之王妃娘娘见到失而复得的玉貔貅后,十分震怒。就连王爷都被惊动了。” 方嬷嬷皱眉,“连王爷都被惊动,王府会不会学宫里,来一次大清洗。” 顾玖摇头,“多事之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个时候,王爷应该不会搞大清洗。但是让家令大人盘点各房各院的物件摆设是肯定的。” 顾玖暗骂春和堂的下人,个个胆大包天,竟然敢监守自盗,而且还是卖给了朱婆子。 裴氏又不是年老糊涂,可以随意哄骗。 那些下人,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大的胆子,在裴氏的眼皮子底下犯事。 果然是一群不怕死的主。 …… 裴氏震怒,宁王震怒。 朱婆子几个厨房婆子,全部赐死。家人发卖。 春和堂四大丫鬟,外加秦嬷嬷,一共五人,宁王让裴氏自己处置。 关于玉貔貅丢失一事,已经查清楚了。 是秦嬷嬷偷了去,卖给了朱婆子换钱。 秦嬷嬷也是被她的儿子给拖累了。 秦嬷嬷的儿子染上了赌瘾,欠了一屁股债,被人追杀。 追债的人都追到了王府,逼着秦嬷嬷帮忙还债。 秦嬷嬷家底都掏空了,也填不满赌债。 无奈之下,只能监守自盗,偷了玉貔貅。 玉貔貅太过珍贵,一拿出去,肯定会引起有心人的注意。届时,她偷盗玉貔貅的事情肯定会曝光。 于是秦嬷嬷找到了朱婆子,用玉貔貅换了一笔银钱,替她儿子还清了赌债。 当初,朱婆子答应秦嬷嬷,绝不会将玉貔貅脱手。 却没想到,一念之差,坐实了两个人的罪名。 事实清楚,秦嬷嬷无从抵赖。 她跪在裴氏跟前,“奴婢错了,大错特错。奴婢也没脸求娘娘饶恕。奴婢愿意以死谢罪,只求娘娘看在奴婢过去勤勤恳恳当差的份上,能够放过奴婢的家人,给他们一条生路。” 裴氏一脚踹翻秦嬷嬷,“贱婢。本王妃那样信任你,你不仅背着本王妃中饱私囊,还敢监守自盗。 本王妃瞎了眼,才会当你是忠仆。结果你这一巴掌,狠狠扇在本王妃的脸上。 如今,本王妃成了妯娌中的的笑柄。你死不足惜,你的家人统统都要给你陪葬!” 第275章 小白脸 裴氏处死了秦嬷嬷,以及秦嬷嬷那个嗜赌成瘾的儿子。 男的全部送到矿上,做了矿奴。 女的全部送入田庄,做最苦最累的活。 其他四个大丫鬟,胜在没有监守自盗。 但是因为她们知道太多关于裴氏的事情,以及王府的事情,不能发卖,于是全部送入田庄做苦力。 连带着她们的家人,也都受到了牵连。 当初说要告发检举的丫鬟蜜桔,也没能幸免,和其他人一样的遭遇。 紧接着,宁王就下令,清查王府财物。 就如顾玖猜测的那样,多事之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大清洗就没必要搞了。 搞得人心惶惶,万一宫里问起来,也不好回话。 …… 这一天,王府家令亲自带人来到东院,对着账册,盘查东院一应摆件。 顾玖让钱富配合。 花了半天时间,东院上下彻查完毕。 王府家令史大人到上房面见顾玖。 “下官拜见夫人。” “家令大人客气。东院上下可有查清楚?” 家令大人点点头,“已经查清楚,对照账册,文书苑少了三样物件。分别是玉狮子一尊,前朝字画一幅,前朝宣威手炉一个。” 顾玖微蹙眉头,“家令大人可否将账册给我看看。” “夫人请过目。” 顾玖接过账册翻阅。 账册上面清楚的登记着这三样物件何时到了文书苑,期间由谁经手,全都一目了然。 经手人都是内侍林书平。 林书平如今还在宗正寺伺候刘诏。 顾玖合上账册,还给家令大人。 她招来钱富,问道:“文书苑少了三样物件,你清不清楚?” 钱富迟疑了一下,“夫人问问那几个丫鬟,或许会有答案。” 顾玖蹙眉,“难不成文书苑也有人监守自盗?” “这个老奴不清楚,夫人还是问问当事人吧。” 顾玖盯着钱富,这个老奴,到底再卖什么关子。 她吩咐下人,将侍琴几人统统叫来。 又对家令大人说道:“此事本夫人会调查清楚。” 家令大人颔首,“那么下官就将此事交给夫人处理。希望夫人能够尽快给下官一个回复。” “家令大人放心,等我这边问清楚来龙去脉,第一时间派人告知你。” “如此,下官就先告辞。” 家令大人带着人离开了东院。 侍琴几个大丫鬟被叫到上房。 顾玖端坐在椅子上,不怒自威。 她的目光从每个人的脸上扫过,“说吧,丢失的三样物件到底怎么回事?” 几个丫鬟都默不作声。 顾玖冷笑,“如果都不开口,那么本夫人就只能将你们交出去,由家令大人处置。我给你们一盏茶的时间,何去何从,自己想清楚。” “夫人误会了。” 顾玖话音刚刚落下,侍琴终于开口。 顾玖脸色一冷,“事情都没交代一句,就敢说本夫人误会。我倒是要问问你们,我误会了什么?说清楚!” 音量猛地拔高,每个人心头都被震了震,显得有些慌乱。 侍琴忙说道:“那幅前朝字画,被泼了水,抢救不回来。公子吩咐,让奴婢几人处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顾玖不动声色地问道。 “就是去年夏天发生的事情。” “为何账册上没有登记?” 几个丫鬟心虚地低下头。 侍棋说道:“奴婢几人怕被责罚,就没敢报上去。想着公子已经知道此事,应该无事。谁能想到,王爷会突然下令清查府中财物。奴婢几人这几天一直想对夫人坦白此事,只是开不了口。拖着拖着就拖到了今天。” 顾玖嘲讽一笑,“手炉和玉狮子是怎么回事?” 还是侍棋开口,“侍琴姐姐一到冬天,双手冰冷,怎么都暖和不了。公子开恩,就将手炉赏给了侍琴姐姐。” 顾玖挑眉一笑,“那玉狮子呢?” “玉狮子摔烂了一个角,就被收了起来,放在箱笼里。家令大人清查物件的时候,奴婢也不敢拿出来。故此……” 几个丫鬟全都低下头,一副等候发落的模样。 顾玖朝青梅招手,将她叫到身边,“你去文书苑走一趟,将玉狮子拿过来,本夫人要亲自过目。” “奴婢遵命。”青梅急匆匆去了。 顾玖又问钱富,“她们说的都是真的吗?” 钱富躬身说道:“回禀夫人,基本上属实。” 顾玖似笑非笑地看着几个人,“这么说有不属实的地方?” 侍琴几个丫鬟都不敢说话,明显心虚。 钱富面有迟疑之色。 顾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神情淡漠,“说吧,摔烂的玉狮子,被泼了水救不回来的字画到底怎么回事?还有那个手炉,果真是公子赏赐的吗?” 几个丫鬟说的话,不尽不实。 顾玖一听,就知道这里面有猫腻。 钱富顾忌几个丫鬟的身份,毕竟都是刘诏身边的大丫鬟,好歹要给一点体面,所以不作声。 顾玖也不逼他。 钱富本就不管内务,他主要职责是替刘诏打理外面的事情。 他不想掺和这些内宅事情,顾玖理解,也不为难他。 这时,青梅取了玉狮子来,“夫人请过目。” 玉狮子被摔烂了一角,中间裂开。 价值不菲的玉狮子,成了个残次品。 顾玖冷哼一声,“摔得够厉害的啊。难不成你们在打架,还是说有人拿着玉狮子砸人啊?” 如果玉狮子是从博物架上面掉落下来,按理不会这么严重。 尤其是缺了的一角,那么大的面积,一人高的博物架可没这本事。 都不作声。 顾玖冷笑一声,怒斥一声,“都哑巴了吗?说话!春和堂刚处理了四个大丫鬟,你们想步她们的后尘,本夫人成全你们。还是说,你们以为本夫人不敢把你们怎么样?嗯!” 一个嗯字,带着浓烈的威胁意味。 四个丫鬟,齐齐跪在地上。 侍琴低着头,“奴婢知错,请夫人责罚。” 顾玖语气冷冰冰,“玉狮子,字画,手炉,这三样物件,一一交代清楚。否则,休怪本夫人动手处置你们。” 侍琴同其他三个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侍棋突然说道:“都是奴婢的错,夫人罚奴婢吧。” 顾玖嘲讽一笑,“你当本夫人三岁小孩,你说是你的错,本夫人就得听你的。再敢乱说话,全部掌嘴。” 侍棋浑身抖了抖,显然是怕了。 她咬咬牙,正打算说话。 不料,侍书突然哭了起来,“夫人,都是奴婢的错。奴婢同姐姐们置气,失了理智,将玉狮子砸在地上,给砸坏了。事后,姐姐们为了替奴婢隐瞒,就将玉狮子收进了箱笼,权当没发生过。这事都是奴婢一人的错,同姐姐们没关系。” 顾玖问道:“字画和手炉又是怎么回事?” 侍书哭着说道:“字画也是奴婢不小心,将茶水泼在上面。奴婢当时慌了神,抢救不及时,以至于字画被毁。那个手炉,奴婢冬天受不住寒气,就拿来取暖,忘了放回去。” 顾玖哼了一声,“这么说,玉狮子和字画被毁,都是你一个人的责任?” “正是!奴婢不敢欺瞒夫人。”侍书哭得不能自已。 顾玖观察几个丫鬟的神色,最后朝钱富看去。 “钱公公,侍书说的是真的吗?” 钱富迟疑了一下,“是真的。” 顾玖又问侍琴几人,“你们还有什么话要说?现在还来得及。” 几个丫鬟齐齐摇头。 顾玖沉声说道:“侍书损坏公中财物,事后隐瞒不报,罚杖责五下,逐出王府。 侍琴,侍棋,侍画,知情不报,还试图替侍书隐瞒真相,罚半年月例,降为二等丫鬟,依旧在文书苑当差。” 四个丫鬟面色惨白,磕头,“谢夫人责罚。” …… 四个丫鬟回到文书苑,每个人都是一副凄风苦雨的模样。 谁都没说话。 侍书沉默地收拾行李。 侍画突然说道:“早知今日,还不如当初被裁掉,也就不会有这次的祸事。” 侍书抽泣了两声,“是我连累了你们。” 侍画阴阳怪气地说道:“如今我们干着一等丫鬟的活,拿着二等丫鬟的钱,还要被罚半年的月例银子。等我家里人知道这事,不知道会气成什么样子。丢脸不说,还损失了一大笔钱。” 侍书哭得越发厉害。 侍画哼了一声,“每次就知道哭。” 侍琴叹了一声,“侍画,你少说两句。大家多年姐妹,而且侍书都这样了,你何至于如此。” 侍画却不服气,“就是你次次纵容她,才会犯下这么大的错。我们一起当差,那次不是小心翼翼。 就她,受不得半点委屈,脾气比天都大,一言不合抄起玉狮子就砸人。果真豪气。 价值千金的玉狮子拿给她出气,还真当自己是王府小姐吗?事后你们还替她隐瞒不报。 说到底,有今天祸事,侍书一半责任。侍琴和侍棋,你们两得承担另外一半责任。” 侍琴皱眉。 侍棋则板着脸,说道:“是,我们不该纵容侍书。可是当初你也没有反对。再说了,当初谁会料到有今日祸事?而且,事到如今,说这些还有意义吗?” 侍画怒道:“我出口气不行吗?我不像你们,家里不差钱。我家里可都等着我的月例开火过日子。” 侍书突然暴怒,“我将钱还给你好不好?好不好啊?” 她又哭又叫,着实有些吓人。 侍画梗着脖子,“那你还给我啊。” 侍书扯耳环,扯头饰,“我都还给你,全都还给你。” 侍琴赶紧拦着她,“别扯了,别扯了。你将来用钱的地方有很多,别这样。” 侍棋怒吼一声,“行了,都少说两句。” 屋里安静下来。 侍棋对侍画说道:“你要是缺钱用,我可以借给你。至于侍书的事情,事已至此,就算了吧。姐妹一场,莫非你真要翻脸?” 侍画偃旗息鼓,“罢了,罢了。我不和她一般见识。这一回权当买个教训。” 侍琴总算将侍书给劝住。 门房婆子前来催促,叫侍书赶紧离开。 从今天起,她就不再是王府的下人。 …… 王府家令奉命清查王府财物,还真查出了不少问题。 东院损坏两样物件,手炉完璧归赵,算是损失最少的。 其他院落,少则七八件,多则十几二十件财物下落不明。 有的是被人拿出去当了,换钱用。 有的是被损坏,却没有及时报损。 有的则是被当做礼物送了出去,也忘了登记。 各种理由,不一而足。 细细一算,这些年,王府财物损失也挺严重的。 王府家令将清查结果交给宁王。 宁王翻阅账本,一张脸冷得跟个冰坨子一样。 “老三院子里竟然当了这么多物件?他们两口子整天吃药,院门都没出过一步,花钱的地方也不多,为何要当这么多财物?” 家令大人躬身说道:“启禀王爷,据三夫人身边的嬷嬷说,这些物件都被三夫人的娘家人拿去当铺给当了。” 宁王怒斥,“胡说八道。蔡家世代军武,钱没少挣,还差这点开销?糊弄谁啊?” 家令大人提醒道:“王爷忘了吗?三夫人有个兄弟,有不良嗜好。” 宁王蹙眉,“简直荒唐,本王竟然还要替蔡家养儿子。蔡家人干什么吃的?传本王的话,以后不准三夫人的兄弟上门。再敢拿王府的财物出去当,本王打断他的腿。” “下官遵命。” 宁王继续翻阅账本,看到碧玺的情况,他顿时龇牙,牙痛。 敢情财物损失最严重的不是别人,正是宁王殿下。 宁王蹙眉,“碧玺是怎么回事?在本王眼皮子底下,还能损失这么多财物?” 家令大人再次提醒,“王爷忘了吗,郡主娘娘时常来碧玺找王爷闲聊,每次离开的时候,都会带走几样物件。” 宁王感觉自己的脸被抽肿了。 王府最大的败家子不是别人,正是他的亲妹子,湖阳郡主。 宁王问道:“湖阳最近在忙什么?” “郡主娘娘三天两头出门,下官偶尔听人说起,说郡主娘娘在外面结交了好几位青年才俊。” 一句青年才俊,让宁王的脸色连连变幻。 湖阳是他的亲妹子,什么脾气,他比谁都清楚。 “狗屁青年才俊。哪里来的小白脸,竟然骗到郡主头上。查,彻查此事。” “这?” 家令大人一脸为难。 “王爷,此事是不是先和郡主知会一声?万一让郡主知道王爷私下里调查她,闹起来,王爷又该头痛了。” 宁王面色扭曲,“本王叫你查,你废话那么多做什么?常恩,你带人彻查郡主在外交友一事。到底是哪些小白脸,一个个查清楚。本王要叫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常恩苦笑一声,“启禀王爷,关于王爷口中的小白脸,老奴倒是知道一二。” “你这狗奴,早就知道的事情,竟然敢隐瞒不报。” 宁王一脚踹翻常恩。 常恩跪在地上请罪,“不是老奴故意隐瞒,而是不敢啊。” 他一个阉人,哪里敢没头没脑的就告状。 郡主闹起来,他可吃罪不起。 宁王冷哼一声,指着常恩,“本王暂且饶了你。和郡主在一起的小白脸,到底有哪些人,如实交代。” “启禀王爷,据老奴所知,最近和郡主时常来往的这人有代侯府的韩五郎……” 常恩一口气报了七八个人的名字。 其中有一半都是世家子弟。 另外一半,则是投机分子。仗着皮相好,身体好,又会伺候人,混到了湖阳郡主跟前。 这里面乱七八糟的事情,最清楚的人莫过于湖阳郡主身边的心腹婆子。 宁王听过后,气了个半死。 陈驸马才死多久,就敢胡来。真不怕御史弹劾吗? 还有那几个世家子弟,又怎么和湖阳混在了一起? “去把湖阳郡主给本王找来。另外派人将那几个小白脸统统抓起来。” “代侯府的韩五郎……” “不用顾忌,统统抓起来。谁敢反抗,打!往死里打。” 宁王是真的怒了。 第276章 养男人 “夫人,伶人兰湘求见。” 伶人?兰湘? 顾玖想了想,才想起这人是谁。 前段时间,府中新采买一批专门唱小曲的伶人,其中一个就叫兰湘。 “他来做什么?” 下人说道:“他说有要紧事情禀报夫人,同代侯府有关。” 代侯府,顾玫的夫家。 顾玖斟酌了一下,“叫他进来吧。” 伶人兰湘被请进小书房。他忍着好奇,没敢四下打量,先是对着顾玖躬身一拜,“小人拜见大夫人。” 顾玖面无表情地问道:“说吧,你来见我到底有什么事?” 伶人兰湘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朝顾玖偷看了一眼。 他心里头有些雀跃,低眉顺眼地说道:“启禀夫人,王爷得知湖阳郡主同外面年轻男子有非同寻常的来往,大为震怒。 下令将那些人,不分身份贵贱,全都抓起来。其中有一位,正是代侯府的韩五郎。 小人记得夫人的一位同宗姐姐嫁到了代侯府,故此特意来告知夫人。” 顾玖闻言,眉眼微微一动。 湖阳郡主在外面乱来的事情,迟早会被曝光。只是没想到,会曝光得这么早。 更没想到,宁王如此震怒,派人去抓那些人。 她问伶人兰湘,“此事你怎会知道?” “回禀夫人,事发时,小人就在碧玺偏厅,顺耳听了几句。” 哦! 原来如此。 顾玖深思片刻,提笔写下一张简短的便签,放入信封,交给青梅。 她小声吩咐青梅,“你替我走一趟代侯府,面见玫姐姐。记得一定要亲手将这封信交给玫姐姐,切不可经他人的手转交。” 青梅领命,问道:“奴婢要等回信吗?” 顾玖说道:“若是玫姐姐有回信,你就带回来。若是没有回信,你就直接回府。” “奴婢晓得。” 青梅拿着信封出门去了。 伶人兰湘还恭敬的站在原地。 顾玖上下打量他,问道:“你为何要将这件事告诉本夫人?” 伶人兰湘含蓄一笑,“小人想要结个善缘。” 顾玖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来人,封二十两银子,酬谢兰湘。” 兰湘急了,“小人不想要银子。” 他不缺银子花。 王爷赏赐了他许多贵重物件,他如果是为了钱,也不会来到东院求见顾玖。 顾玖了然一笑,她不着急,她有的是时间。 她问道:“你不要钱,那你想要什么?” “小人说了,想同夫人结个善缘。” 顾玖笑了笑,“这话你认为我会信吗?” 兰湘咬咬牙,说道:“夫人是王府大夫人,王府迟早会交到夫人手中。所以小人想要提前结个善缘,为将来打算。” 顾玖似笑非笑,“不说其他,就说王爷和王妃,正当壮年,无病无灾,离着公子诏继承王府不知道还有多少年。 你这个时候找本夫人结善缘,是不是太早了点? 说起来,本夫人根本管不到你头上,你就算要结善缘,也该是找碧玺的几位管事,而非本夫人。 说吧,到底有什么目的?要钱?还是要其他的?” 兰湘有一瞬间的慌乱。 很快,他又镇定下来。 他大着胆子抬起头,一张脸清清爽爽,看着就是个普通青年。 他对顾玖说道:“小人如果说,看大夫人面善,故此想要结交一二,夫人相信吗?” 顾玖挑眉,“你看我面善?” “正是。” 顾玖冷哼一声,“本夫人不管你有任何想法,我只提醒你,收起你所有的想法。本夫人可以容忍你,但是我家公子,脾气不太好,可是要杀人的。” 兰湘心头一慌,难道大夫人猜到了他的心思? 顾玖隐约猜到了一点,却不做深究。 有些事情,糊涂一点好,深究下去无意义。 她接着又说道:“你肯及时过来传递消息,本夫人得谢谢你。 作为回报,我再提醒你一句,以后你还是安心在王爷跟前伺候,旁的事情不要过问,更不要多嘴。 如此,王爷才容得下你。像今日的事情,如果不想被王爷赐死,以后都不要做。” 伶人兰湘脸色一白,有些后怕,“多谢夫人提醒。小人从今以后不会再来东院,小人就此告辞。” 顾玖对小黄门白仲使了个眼色。 白仲站出来,同兰湘说道:“咱家送你出去。” 等人走了,方嬷嬷板着脸,怒道:“这个伶人兰湘是要陷害夫人吗?” 要是让宁王误以为顾玖买通了他身边的人,不知道会闹出多大的是非。 兰湘找上东院,一不小心,就会被人编排出各种文章。 兰湘死了便死了,夫人却要受尽非议。 刚刚打开的局面,转眼前功尽弃。 当然,这是最坏的结果。 但是兰湘找上门,让方嬷嬷不得不朝最坏的方向考虑。 顾玖说道:“他应该没有陷害本夫人的想法,只是不清楚这里面的水有多深。” 王府,不是皇宫,但是许多方面却胜似皇宫。 父子相疑,不是玩笑,更不是说说而已。 一不小心,就有可能死人流血。 方嬷嬷说道:“就算他没有陷害夫人的想法,但是他主动找上门来,就有可能牵连到夫人。” 顾玖安抚方嬷嬷,“嬷嬷不必紧张。如今大家都在为钱发愁,湖阳郡主又闹出这么大的风波,暂时大家都顾不上我这边。而且我让白仲送他回去,就是要告诉所有人,本夫人坦坦荡荡,无事不可对人言。” 方嬷嬷舒了一口气,“以后再有这样的人找上门,夫人切莫见他们。” “我晓得,多谢嬷嬷提醒。” …… 青梅赶到代侯府,经过层层通报,她总算见到了正在养胎的顾玫。 “奴婢给大少奶奶请安。” “快起来。小玖妹妹派你过来,是不是有什么事?” “我家夫人命奴婢将这个交给大少奶奶过目。” 顾玫接过信封,拿出里面的便签,看了上面的内容,脸色微变。 她有些不敢置信,“上面说的是真的?我家五郎果然同湖阳郡主纠缠在一起?” 韩五郎是昏头了吗?竟然和湖阳郡主搞在一起。果然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青梅点头,“此事应该是真的。王爷已经吩咐下去,要将所有人抓起来,韩五郎也不能幸免。” “小玖妹妹有心了。这事我知道了,你替我谢谢小玖妹妹,等我生了,我请她喝孩子的满月酒。” 青梅躬身告退。 丫鬟盼春问道:“大少奶奶,这事要怎么处置?” 顾玫嗤笑一声,“我一个大肚婆,哪里有资格管小叔子的事情。你替我去见太太,告诉她五郎和湖阳郡主有来往。旁的一句话都别说。” “要是太太问起奴婢怎么会知道此事,奴婢要怎么说?” 顾玫笑了笑,“你就说你是从大街上听来的。总之,多余的话一句都别说。这事不管结果好坏,我这个大肚婆都讨不到好。偏生又不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丫鬟盼春领命而去。 顾玫琢磨了一下,又给韩大郎写了一封信,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他。 她将信封封好,让下人赶紧给韩大郎送去。 …… 湖阳郡主被请到碧玺。 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高高兴兴地样子,以为是有好事。 “王兄,你派人请我过来,是不是有什么事?难道是宫里有消息啦?母妃有没有说让我进宫?” 宁王一张脸阴沉沉的,“母妃没空,你就不要进宫打扰她老人家。” 湖阳郡主一脸失望,看来宫里的风波还没彻底散掉。 她又问道:“王兄,你摆着一张脸做什么?谁惹你生气了?” 宁王的心情很复杂,不知是该叹还是该笑。 他一母同胞的妹妹,是真傻还是装傻? 虽然宁王知道,湖阳有时候是真的蠢,但是他还是希望湖阳一直是在装傻,而不是真傻。 他懒得迂回,干脆开门见山地问道:“湖阳,最近你在忙些什么?” 湖阳郡主顿时愁眉苦脸,开始诉苦,“我还能忙什么,不就是忙着怎么还钱。户部又来催我,说是多少也要还一点。否则只能让少府出面催缴。王兄,你可要帮我啊。” 湖阳可怜兮兮的样子。 宁王冷哼一声,“你说你在忙着筹钱?” 湖阳郡主连连点头,特别真诚。 宁王板着脸,说道:“本王怎么听说最近你常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 湖阳郡主一听,大怒,“是谁在胡说八道?什么不三不四,这是污蔑,统统都是污蔑。王兄,你告诉我,是谁在胡说八道,我非撕烂他的嘴不可。 是不是嫂嫂在背后说我坏话?我就知道嫂嫂看我不顺眼,恨不得将我扫地出门。可是我如今除了投靠王兄,我还能去哪里?驸马没了,陈家也没了?我现在连郡主府都不敢回去,就怕睹物思人,想起驸马。呜呜……” 湖阳郡主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很是伤心。 宁王很是不耐:“够了,别一出事情,就哭哭啼啼。王妃在本王面前,没有说过你一句坏话,你休要诋毁她。本王问你,你口口声声说惦记着陈驸马,为何又要在外面养小白脸。此事你给本王说清楚” “什么小白脸?”湖阳郡主一脸懵逼,紧接着嚎啕大哭,“王兄,你到底听了谁的谗言,我非要弄死他不可。什么小白脸,什么不三不四,到底是谁心肠这么坏,一再污蔑我。王兄,莫非你连这种话都相信,难不成你是老糊涂了吗?” “你给本王闭嘴。” 宁王一肚子火气,他懒得同湖阳郡主掰扯,直接命令道:“来人,将那些小白脸全都提上来,给郡主过目。” 下人领命而去。 湖阳郡主眼神慌乱,心头发虚。 小心翼翼地问道:“王兄,你这是要做什么?” 宁王怒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那么本王就成全你。” “王兄,你是要将我往死里逼吗?” “是你自己在找死,本王这是在救你。” 湖阳郡主大哭出声,“王兄不待见我,直说就是。何必苦苦相逼。” 宁王大怒,怒斥湖阳,“闭嘴!陈驸马才死了多长时间,他为什么而死,你当朝堂上的人都是傻子吗? 若非你姓刘,堂堂皇女,你以为你和你的孩子能活下来? 这个时候你不思反省,不知道韬光养晦,竟然公然在外面养小白脸。 你信不信,改明儿御史弹劾的你的奏章就能塞满父皇的案头。 此事惊动了父皇,你不死也要脱层皮。 本王辛苦替你善后,你却指责本王成心逼死你。湖阳,你若是不服本王管教,现在就给本王滚出去。” 湖阳大哭,“王兄凭什么指责我养小白脸?我死了男人,还不许我另外找一个吗? 王兄惯会夸大其词,用父皇恐吓我。你就是巴不得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做个贤惠女人。 凭什么你左拥右抱,今天一个女人,明日一个戏子,我堂堂郡主就不能有几个男人?这是何道理?” 宁王气笑了。 此时,下人禀报,说是将人带来了,都在门外候着。 宁王厉声说道:“将人带进来。” 七八个年轻男人,从少年到青年,从唇红齿白到一身腱子肉,各款男人应有尽有。 一半世家子弟,掩面羞愧。 被王府侍卫抓来,此事传扬出去,丢脸丢大了。 其他几个平民男子,一脸后怕。怕宁王暴怒,将他们全都砍了。 宁王指着湖阳郡主,“这就是你养的男人?” 湖阳郡主张张嘴,没作声。 四个世家子弟,唯有韩五郎是嫡出,其他三个全都是庶出。 三位庶出选择同湖阳郡主混在一起,未尝没有投机心理。故此,这三人也挺心虚。 唯独韩五郎,金尊玉贵的侯府公子,自小被宠爱长大,他和湖阳郡主纠缠在一起,还真不是投机。 他见湖阳郡主无言以对,于是站出来,朗声说道:“启禀王爷,草民同郡主你情我愿,并无金钱来往。” 湖阳郡主瞬间感动坏了,情深款款地看着对方,深情地唤了一声,“五郎!” 宁王呵呵冷笑,指着韩五郎,“你,代侯府公子,胆子不小。” 韩五郎被宁王气势所慑,低头说道:“草民只是说了实话。” 宁王脸色一沉,眼看就要发作。 湖阳郡主急了,忙站出来替韩五郎说话:“王兄,你休要为难五郎。我与五郎并非王兄想的那种关系。” 宁王恶狠狠地瞪了眼湖阳,“好,本王姑且信你。其他几个人,你和本王说清楚,究竟是什么关系?若是说不清楚,统统拉下去砍了。” “王爷饶命,王爷饶命……” 几个大男人齐齐跪在地上求饶命。 “草民慑于郡主娘娘的身份,故此不得不从。草民其实不愿意的啊。请王爷明鉴。” “狗东西。”湖阳郡主大怒,顺手抄起茶杯朝几人身上砸去,“平日里嘴甜得像抹了蜜,这会就想撇干净。本宫告诉你们,做梦。王兄,我承认,这几个狗东西都是我养来平日里做消遣用的,你若是想砍了他们,我不拦着。” 几个男人大惊失色,“郡主娘娘,看在我等平日里伺候用心的份上,求你救救我们。” 更有甚者,直接抱住湖阳郡主的小腿,“郡主娘娘,你不是说最喜欢我吗?求你开恩,饶我一命。从今以后,我定做牛做马报答郡主娘娘。” 湖阳郡主一脚踢开男人,“滚!统统滚开。你们这些人加起来,都比不上五郎一根手指头。” 接着,湖阳郡主又深情地对韩五郎表白,“五郎,我到今日才明白,只有你对我才是真心的。过去委屈你了。” 韩五郎心头惴惴不安,他不会演戏演过了头,让湖阳郡主误会了他的意思吧? 嘤嘤嘤,他只是想脱身。真没有别的意思。 湖阳郡主,求你别用那么深情的目光看着本少爷。 第277 强迫嫁娶 “王爷,代侯府世子求见。” 韩五郎一听,大哥来了,激动得差点跳起来。 大哥,快来救弟弟。我快要被湖阳郡主给吃了。 嘤嘤嘤,湖阳郡主的眼神太可怕了。 宁王随口问道:“他来做什么?” 下人瞥了眼韩五郎,说道:“他说来接韩五郎回家。” “哈哈……” 宁王放声大笑,笑过之后,脸色一沉,“他当宁王府是什么地方?他想接人离开,本王就得将人给他吗?叫他滚!” 韩五郎急了,“王爷,草民家中祖母年事已高,若是草民迟迟不归,恐祖母身体有恙。还请王爷开恩,容草民离去。” 宁王冷笑一声,“想回去?事情没解决之前,谁敢跨出这道门一步,左脚跨出砍左脚,右脚跨出砍右脚,双脚跨出砍双腿。谁要是不信邪,大可以试试看。” 韩五郎脸色惨白,冷汗津津,偷偷朝湖阳郡主求救。 湖阳郡主看见韩五郎那害怕的小眼神,心疼坏了。 她站出来,同宁王说道:“王兄,你不要吓唬五郎。” “你给本王闭嘴。”宁王没给湖阳郡主好脸色看。 韩五郎皱眉,斗胆说道:“王爷,能否让草民大哥进来。” 湖阳郡主根本不怕宁王,她不仅没有闭嘴,反而帮腔,“王兄,你让人将代侯府世子请进来,他是五郎的亲大哥。要解决事情,也得让他家里人露个面吧。” 韩五郎莫名惊恐。 湖阳郡主,你想要做什么? 宁王琢磨了一下,点头同意,“去,将代侯府世子请进来。” 韩五郎突然改变了主意,“王爷,草民想了想,还是不要让我大哥进来比较好。” 宁王哈哈一笑,“晚了!” 宁王双目中,全是算计,阴狠。 韩五郎顿时有种大祸临头的感觉。 湖阳郡主安慰他,“五郎,你别怕。王爷不会为难你。” 韩五郎露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 湖阳郡主,你能不添乱吗?你能不害我吗? 王爷的用意,你难道没看出来吗? 韩五郎快要哭了。 代侯府世子韩大郎被请到碧玺。 韩五郎一见到他,就用眼神求救。 韩大郎扫了眼韩五郎,眼神阴沉。他又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几个年轻男子。 所有人都跪着,唯独韩五郎站着。 然而,韩大郎却不觉着庆幸,反而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宁王不怀好意,他这次是羊入虎口,他已经感觉到了。 不过,似乎已经晚了。 “下官拜见王爷,拜见郡主。” “世子免礼。”宁王哈哈一笑,“世子可是稀客啊!” 韩大郎尴尬一笑,“下官听闻我那不成器的兄弟触怒了王爷,特来赔罪。王爷大人有大量,不要和他一般见识。” 宁王似笑非笑,“世子,你可知你兄弟犯了什么事?” “下官不知。”韩大郎神色平静。 宁王突然脸色一变,厉声说道:“韩五郎胆大妄为,败坏皇室名誉,污蔑湖阳郡主,此罪当诛。” 韩五郎脸色煞白,不敢置信。 湖阳郡主也急了,“王兄,你怎么能……” “你闭嘴!”宁王威严天成,直接打断了湖阳郡主的话。 湖阳郡主嘴角哆嗦,见宁王动了真怒,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韩大郎沉默地走到韩五郎跟前。 韩五郎恐惧,担心,又充满了期待地叫了一声,“哥!” 啪! 韩大郎一巴掌,重重地甩在韩五郎脸上。他一个武将,这一巴掌下去,直接将韩五郎给打飞了。 湖阳郡主大叫一声,“五郎!” 话音一落,就朝韩五郎身上扑去。 韩大郎却挡住了湖阳郡主的路,不卑不亢地说道:“请郡主娘娘自重。” 湖阳郡主大怒,“滚开。你打了五郎,五郎没事就算了,要是有事,本郡主饶不了你。” 韩大郎沉默两秒钟,让开了去路。 湖阳郡主直接扑在韩五郎的身上,“五郎,你没事吧。” 韩五郎想要骂娘,不是骂他大哥,而是骂湖阳郡主。 韩大郎看着这一幕,面无表情。他对宁王说道:“王爷,我家五郎年轻不懂事,冒犯了郡主娘娘,不容抵赖。此事一定要严办。请王爷下令,将我家五郎下诏狱,严刑峻法,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下官绝无二话。” 所有人都意外地看着韩大郎,这是唱得那出。 就连韩五郎都傻住了,这还是他大哥吗? 湖阳郡主怒斥一声,“谁敢将五郎下诏狱,本郡主绝不善罢甘休。五郎,你莫怕,本郡主定会保住你。” 韩五郎嘴角抽抽,一句话都没说。 “哈哈……” 宁王大笑出声,“世子请坐。还是世子知礼,本王甚是欣慰。不过本王和代侯是老熟人,这件事不必惊动诏狱。” 韩大郎在下首位置坐下,“多谢王爷大度。是下官管教无方,没有教好我家兄弟。王爷放心,等回去后,我一定对他严加管教,绝不会让他再犯。” 宁王哈哈一笑,“这事不忙。世子,我们还是来聊聊,该如何解决此事。” 韩大郎掷地有声地说道:“该打该杀,全凭王爷做主。” “好,世子果然爽快。” 宁王朝湖阳郡主扫了眼,然后继续说道:“世子也知道,陈驸马被处斩,湖阳郡主孤身一人,着实凄凉。 偏偏又在这个时候,郡主不小心,与你兄弟还有其他几个人有了关系。 其实这种事情,本王是不在意的。色也,人之大欲。 然而,那帮御史可不是好对付的。他们闻风奏事,说不定这会已经写好了弹劾的本子,明日一早就要递到天子跟前。 天子一怒,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得人头落地。 然而本王仁慈,不忍心大好儿郎,尸首分离。如今唯有一个办法,能够化解此事。” 按理,这个时候韩大郎就给问一句:是何办法? 可是他却不肯按牌里出牌。 他反而说道:“五郎自小受宠,做事无法无天。这一回冒犯了郡主娘娘,不知郡主打算如何处置他?” 湖阳郡主愣了一下,“本宫为何要处置五郎?五郎并无错处。王兄,你不要开口闭口就是砍头杀人。” 宁王冷哼一声,“本王不想杀人,然而父皇可不介意杀人。陈驸马死了有一百天吗,你就敢胡来。等父皇知道此事,为了皇室名誉,他们不死也要死。” 湖阳郡主咬牙,“不让父皇知道不就行了。再说了,我一个寡妇,身边难道不能有男人吗?” 宁王呵呵,“你是可以有男人,可是却不懂得选个好时机。现在正是多事之秋,平日可以做的事情,放在现在,哼,你要是舍得这些人的大好头颅,那你自便。本王从今以后再也不管你,大不了就是被父皇打骂一顿。” 宁王一副撂挑子不干的架势,让湖阳纠结不已。 她咬咬牙,问道:“王兄刚才说一个办法可以解决此事?还请王兄明言。” 宁王扫了眼韩大郎,“世子是什么想法?” 韩大郎皱眉,不得不问出那一句,“不知王爷所说的办法是什么?” 宁王哈哈一笑,“想要解决此事,自然是让湖阳郡主从这些人当中挑选一个成亲。如此一来,所有问题迎刃而解。” 一听同湖阳郡主成亲,韩五郎还没怎么样,其他几个人,全都表示愿意。 “王爷若是不嫌弃,草民愿意鞍前马后,伺候郡主娘娘。” “草民也愿意。” “草民若是和郡主娘娘有了孩子,孩子不必随草民姓,理应随郡主娘娘的姓氏。” “草民也是,草民也愿意入赘。” …… 无论是那几个平民男子,还是三个庶出的世家公子,一个个争先恐后的想要‘嫁’给湖阳郡主。 在别人眼里,湖阳郡主是个累赘,搅屎棍。 但是在这些人眼里,湖阳郡主分明就是香饽饽。 只要做了驸马,从今以后荣华富贵,那日子别提多美。 至于伺候湖阳郡主,男人尊严什么的,他们都愿意给湖阳当面首,又岂会在意所谓的尊严。 尊严值几个银子? 尊严能换来驸马身份吗? 尊严能让他们少奋斗五十年,登堂入室,富贵一生吗? 尊严什么都换不来,不如舍了尊严,换一个驸马身份。 湖阳郡主先是发愣,紧接着大笑起来。 “原来你们都想做驸马?不错,不错。” 湖阳郡主一脸嘚瑟。 宁王却给她泼了一盆冷水,“湖阳,驸马只能有一个。你是打算从这些人当中挑选一个?还是本王进宫禀明母妃,另外替你择婿?” 湖阳郡主抿唇一笑,还有些羞涩,“此事何必麻烦母妃,我就选五郎。五郎最合我的心意。” 韩五郎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他试图挣扎,“郡主,我,我还小,不急着娶亲。” 湖阳郡主白了他一眼,“你小不小,本郡主一清二楚,本郡主很满意。” 韩五郎脸都白了,“我,我配不上郡主。” “本郡主不嫌弃你,我说你配得上,你就配得上。” 韩五郎快要哭了,他朝韩大郎求救:大哥,你可要救救我啊。 韩大郎没回应韩五郎求救的眼神,他冷哼一声,暗骂韩五郎活该,咎由自取。 宁王笑呵呵的,问韩大郎,“世子,你也听到了,湖阳郡主看中了你家五郎。你意下如何?” 韩大郎面无表情地说道:“事关五郎终身大事,请王爷见谅,下官无法做主。不如让下官带着五郎回府,禀明父母和老夫人,由他们做决定。正所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宁王却说道:“不必如此麻烦,本王即刻进宫请旨赐婚。” 湖阳郡主笑眯眯的,“好啊,好啊。让父皇给我和五郎赐婚。” 她心花怒放,像个快乐的小姑娘。 韩大郎蹙眉,“请问王爷,下官能将五郎带回去吗?” 宁王呵呵冷笑,“带回去做什么?王府这么大,难道还没他住的地方吗?” 韩大郎心中大怒,又恨韩五郎不争气。 韩五郎急了,他眼珠子一转,望着湖阳郡主,十分伤心的模样,“祖母要是没见到我,不知道会有多担心。 还有父亲,母亲,是我不孝,害得他们替我操心。 一想到祖母她老人家因我而缠绵病榻,我就无比自责。只恨我不能回去看望她老人家,不能在她老人家跟前尽孝。” 湖阳郡主看着韩五郎眉头不展,便冲动地说道:“五郎,你回去吧。回去好好在老人家跟前尽孝。” “真的吗?郡主,我真的能回去吗?”韩五郎眼睛都亮了,却又有一点怯生生的味道。 湖阳郡主最爱他这个模样,她立马对宁王说道:“王兄,你不要为难五郎。我与五郎的婚事,也不急在一时。你总不能一直关着他。你放五郎回去,让他在老夫人跟前尽孝。” 宁王哼了一声,问道:“湖阳,你果真要放韩五郎回去,就不怕他跑了?” 湖阳郡主笑道:“不怕,我相信五郎不会跑掉。五郎,你会偷跑吗?你若是偷跑,本郡主就打断你的腿,叫你做个残废,从今以后你就再也不敢跑了。” 说打断腿的时候,湖阳郡主一直是笑眯眯的,又残忍又血腥。 韩五郎抖了抖,似乎才意识到眼前这个女人,看似有些蠢,但她的确是皇女,是身份尊贵的郡主。她也继承了皇室简单粗暴的行事作风,一言不合就要打杀人。 他小声说道:“我只是回去看望祖母,我怎么会偷跑。家就在京城,我能跑到哪里去?” 湖阳郡主笑眯眯的,拍拍韩五郎的脸颊,“五郎不偷跑,最好不过。王兄,借我两个人,替我照顾五郎。五郎,从今以后,你的饮食起居,都由专人伺候。你身边那些莺莺燕燕,本郡主替你做主,全都遣散。若是有人不服,直接打杀了事。” 韩五郎真的要哭了。 他以为湖阳郡主是个蠢女人,却没想到蠢女人发起狠来,出手又快又准,一招掐中他的死穴。 怎么办?怎么办? 他还能怎么办? 他朝韩大郎求救。 韩大郎微微摇头,示意他稍安勿躁,此事回去后再做商量。 宁王这回顺了湖阳郡主的想法,“常恩,挑选两个能干的人到韩五郎身边伺候。要是韩五郎敢偷跑,不用请示,直接打断腿。” 常恩躬身领命,心中早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 湖阳郡主心满意足,又要当新娘,真美啊。 快要当新郎的韩五郎,只觉着毛骨悚然,悔不当初。 其他几个没份做驸马的人,如丧考妣。只恨没有一个好家世,没有韩五郎长得唇红齿白。哎,郡主娘娘为何就没看上他们。 湖阳郡主兴高采烈,“王兄,既然已经有了解决的办法,那这几个人也都留下吧。他们伺候得挺好的,养着当个消遣,将来还用得上。” 韩五郎出离了愤怒。 好你一个不守妇道的湖阳郡主,强迫本少爷娶你就算了,竟然还要继续养面首。 你当本少爷是你的玩物吗? 在皇室眼里,韩五郎的确就是湖阳郡主的玩物。 若是听话,好吃好喝养着,再给一点地位。 若是不听话,就如陈驸马一样,腰斩弃市。 这就是皇权的冷酷。 韩大郎早已看透这一切。奈何韩五郎温室花朵,离着看透还有老远的路要走。 韩大郎起身,“多谢王爷,郡主开恩。下官先将我这不成器的兄弟领回去好好教训,其余的事情,改日再行商量。” 宁王哈哈一笑,“世子慢走。让你家五郎好好学学规矩,等进了皇室,可要用心伺候郡主。” 韩大郎不动声色。韩五郎直接软倒在地,已经被刺激得腿脚发软,走不动路。 韩大郎扶起他,在他耳边嘀咕了一句,“现在才知道厉害,早干什么去了?先回去,这件事未必没有转机。” 第278章 夺权 “臭不要脸!” 王妃裴氏偷偷骂了一句湖阳郡主。 “不检点的女人,驸马才死了多久,她就在外面乱来。真是不知死活。” 丫鬟樱桃笑道:“府中都在议论,说郡主娘娘因祸得福,得了一个小丈夫。” 裴氏嗤笑一声,“小丈夫?做她的春秋大梦。湖阳莫非以为,代侯府会乖乖得将韩五郎交出来成亲?” 樱桃说道:“可是不交出来,韩五郎就得下诏狱。奴婢听说代侯府老夫人极为疼爱韩五郎,肯定不舍得他被下诏狱。” 裴氏不以为然,“不就是睡了湖阳,屁大点事情,何至于下诏狱。王爷说这话,纯粹是为了吓唬韩家,还有湖阳。” 樱桃一脸糊涂,“既然不用下诏狱,为何韩五郎吓成那个样子?” 裴氏笑了笑,“因为陛下最近火气旺盛,此事要是处理不好,说不定陛下会下令送他们入蚕食,进宫伺候。” 啊? 樱桃惊住了。 蚕食,是阉人的地方。 樱桃小心翼翼地问道:“韩五郎堂堂侯府公子,也会被送入蚕食吗?” 裴氏轻笑一声,“他不会被送入蚕食,陛下好歹会给代侯府一个体面。然而,这也是此事最为难的地方。 韩五郎如果只是普通身份,是杀是剐都随意。可他偏偏是侯府公子,不能杀也不能阉,那能怎么办? 总不能白睡湖阳郡主吧。那就只好娶了湖阳郡主。 可是代侯府定不会轻易就范。瞧着吧,湖阳郡主肯定还有苦头吃。 祸害了代侯府一个男丁,还是老夫人最宠爱的孙子,代侯府岂会善罢甘休。 就算要将韩五郎交出来,也会先扒下湖阳郡主一层皮。” 丫鬟樱桃心头怕怕,“不知道代侯府会怎么做。” 裴氏笑了笑,“可别求到裴家跟前,裴家不会替他们处理这个烂摊子。” …… 代侯府上下,气氛凝重。 下人走路都不敢发声,就怕触了霉头被打板子。 顾玫扶着自己的大肚子,瞧了眼跪在地上,没了往日神采飞扬的韩五郎,暗道一声:该,活该。 叫你天天浪,叫你贪花好色,整日里勾搭大姑娘小媳妇,这回踢到了铁板吧。 真当湖阳郡主好欺吗? 就算湖阳郡主好欺,背后的宁王可不是善茬。 从今以后,倒是要看看你怎么浪。 代侯府老夫人姓裴,王妃裴氏还要叫她一声姑母。 老夫人已经气过了一回,这会心绪平静了一点,又连连叹气。 她对代侯说道:“侯爷,赶紧想个办法,不能让五郎娶湖阳郡主。湖阳不守妇道,祸害了陈家不够,还要祸害我们韩家。实在是欺人太甚。” 代侯五官硬朗,肤色黝黑,一看就是常年军武。 若非韩五郎出了事,他这会该在军营练兵,而不是处理这等糟心事。 代侯怒道:“混账东西,平日里再三提醒你,休得胡闹。 你不仅没将为父的话听进去,还变本加厉同湖阳郡主纠缠在一起。皇室郡主,也是你能染指的? 湖阳郡主,她首先是郡主,其次才是女人。你以为你能像过去一样轻松脱身,结果呢,要将你一辈子都搭进去。 这件事,眼看着已经传遍京城,说不定陛下那里已经听到了风声。 明儿一早,为父就要进宫,替你请罪。你这个混账玩意,瞧你干的混账事情,不如以死谢罪,以免牵连全家老小。” “你这个混账,你是要逼死五郎吗?你不如先将老身弄死。”老夫人提着拐杖朝代侯打去。 代侯骂儿子是混账,老夫人就骂自己的儿子是混账。 果然是冤冤相报,一报还一报。 代侯恼怒,“母亲,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护着他。他闯下这么大的祸事,难道不该教训吗?皇室的人他也该招惹,我看他就是欠教训。” “你才欠教训。”老夫人火气上头,半点面子不给代侯。 代侯怒道:“母亲非要这样,那此事儿子不管了。就让这小子娶了湖阳郡主,给湖阳做驸马去。” “混账玩意,五郎可是你亲儿子。你忍心他被湖阳那个坏女人糟蹋吗?”老夫人气呼呼的。 代侯咬牙,“母亲要我办事,也行。先容许儿子,将五郎这个混账东西打一顿。” 老夫人指着他,“你,你……” 代侯绝不让步,五郎就是欠揍。 老夫人没办法,咬咬牙,“好,好,老身是管不了你了。你打,你将五郎打死吧。” 代侯当即下令,“来人,将五少爷拖下去,重重打。” “祖母,祖母救命啊!”韩五郎哭着大叫。 老夫人心疼坏了,却狠心扭头没看。 韩五郎被拖了下去,很快响起了啪啪啪,打板子的动静。 代侯夫人揉揉眉心,说道:“我可不想有湖阳那样的儿媳妇。五郎真要娶了湖阳郡主,我非得被气死不可。侯爷,你想想办法,此事该怎么办?能不能推掉这门婚事?” 代侯问韩大郎,“你观宁王,是什么态度?” 韩大郎言简意赅,“宁王和郡主都不会放过五郎。那两个内侍,就是宁王的人,派人监视五郎。” “那该怎么办?真要五郎娶湖阳郡主,去就当没生过这个儿子。”代侯夫人说着气话。 代侯想了想,说道:“明日我先进宫,探一探陛下的口风。大郎媳妇,本侯记得你同宁王府的诏夫人是姐妹。” 顾玫愣了下,不是要她出头吧。 她挺了挺大肚子,以此提醒大家,她可是大肚婆,很快就要生了。 她说道:“我与诏夫人的确是姐妹。” 代侯吩咐道:“找个机会,你问问诏夫人,王府到底是什么态度?有没有转圜的余地?给钱给物都行。” “这?” 顾玫很为难。 代侯夫人同老夫人一起出面,拉着顾玫做思想工作。 顾玫真是为难死了。 …… 接到侯府的请帖,顾玖有些意外。 不年不节,侯府怎么下了请帖。 她打开请帖一看,才知道原来是大夫人小魏氏过生日。 因不是整寿,不准备大办。只请亲近的家人到府中喝酒。 顾玖收下请帖,让下人回复一声,到时她会准时过去喝寿酒。 接着,她又让青梅拟一份礼单。 下人前来禀报,“夫人,王妃请你过去。” “出了什么事?” “陈敏姑娘肚子痛,说是吃坏了东西。湖阳郡主怀疑厨房做的饭菜有问题,王妃叫夫人过去问话。” 顾玖嗤笑一声,“早不吃坏肚子,晚不吃坏肚子,偏偏本夫人奉命打理厨房的时候就吃坏了肚子。来人,随我去客院走一趟。陈敏姑娘吃坏的肚子,于情于理,我得都过去看望。” 顾玖带着人来到客院。 已经有太医给陈敏开了药。 顾玖问客院下人,“郡主呢?” “郡主娘娘这会正在春和堂。” 顾玖又问道:“陈姑娘病情如何?” “刚吃了药,好些了。” 顾玖越过下人,走进卧房看望陈敏。 陈敏躺在床上,小小个,脸颊瘦削。 这段时间,小姑娘也经历了不少事情,长大了却也受了苦。 “表嫂怎么来了?” 陈敏从床上坐起来。 顾玖忙上前两步,拉着她的手,“感觉怎么样?好点了吗?” 同时,顾玖不动声色地给陈敏诊脉。 陈敏点点头,“吃了太医开的药,好了些。” 顾玖拿出手绢,替陈敏擦拭脸颊,“太医怎么说?” “太医说我吃坏了东西,所以才会腹痛难忍。不过不算严重。啊,表嫂,我没有怪你的意思。虽然你管着厨房,但是我知道,这回我吃坏东西,肯定不是你的责任。” 顾玖点点头,“多谢敏妹妹体谅,说到底也是我管理不善。对了,你今日吃了什么东西?怎会吃坏肚子?” 陈敏报上菜名,“今日吃了桂花糕,红豆糕,还吃了一个春笋,喝了银耳羹……” 一串菜名报上来,方嬷嬷知道厉害,当即说道:“奴婢这就去厨房彻查,这些糕点饭菜到底经了哪些人的手。” 顾玖说道:“带上容信,黄卓,让他们给你打下手。” 方嬷嬷心知肚明,夫人是担心她被人欺辱,特意带上容信和黄卓做打手。 “奴婢晓得。” 方嬷嬷带着人离去,顾玖继续关心陈敏。 陈敏的确是吃坏了东西。 但是到底是不是因为吃了厨房的东西,而置腹痛,还不能确定。 陈敏怯生生的,“会不会连累表嫂?” 顾玖笑道:“你安心养病,不用担心我。这件事我会彻查清楚,给你一个交代。若是因为厨房管理不善,我定不会推脱责任。” “为难表嫂。” “该我给你道歉。你在王府做客,却吃坏了肚子,我真是不好意思。你好好养着,我先去一趟王妃那里。” “表嫂慢走。” 顾玖带着人前往春和堂。 王妃裴氏和湖阳郡主,正等着她。 裴氏见面,就质问她:“为何此时才来?一早就派人过去叫你,你却拖到现在才来。你是没将本王妃放在眼里吗?” “母妃见谅。得知敏妹妹吃坏了肚子,儿媳担心得不行。急急忙忙前往客院看望敏妹妹,故此才来晚了。” 湖阳郡主眼珠子滴溜溜乱转,“嫂嫂,先别置气,正事要紧。” 裴氏听进去了,不过她依旧板着脸,对顾玖说道:“念在你是事出有因,本王妃就不计较你来迟一事。 陈敏吃了厨房做的饭菜,腹部剧痛,太医检查是因为吃坏了肚子。 你负责打理厨房,结果却出了这样的事情,本王妃不得不怀疑你到底有没有能力打理好厨房。若是你不行,那就将差事交出来,让能者居之。” 顾玖低头一笑,她就知道会是这样。 她掀了厨房的老底,连带着裴氏也丢了好的脸,损失了五个得用的人手。 裴氏记恨她,太正常了。 料到裴氏会找借口,夺了她的打理厨房的权利。却没料到裴氏竟然和湖阳郡主联手,利用陈敏来达成目的。 顾玖疑惑,裴氏向来看不起湖阳郡主,姑嫂二人怎么突然就联手起来对付她。 她仔细想了想,并没有得罪过湖阳郡主。 不过湖阳郡主是典型的见财忘义,为了一点钱,牺牲陈敏的健康,是有可能的。 顾玖抬起头,掷地有声地说道:“回禀母妃,儿媳当然有能力打理好厨房。可以说,全府上下,除了母妃,唯有儿媳能打理好厨房。” 好大的口气。 顾玖不在意别人的目光,继续说道:“自儿媳接管厨房,厨房上下井井有条,不仅节省了费用,而且还能保质保量完成每日的饭菜。更别说,查抄朱婆子等人,为府中添了上万两的收益。” 湖阳郡主出言怼顾玖,“大郎媳妇,你口口声声说你将厨房打理得井井有条,可是我家敏敏分明是吃了厨房的饭菜才会闹肚子痛。此事你又作何解释?敏敏吃坏肚子,就证明厨房在你的打理下,藏污纳垢,极为不堪。” 顾玖说道:“敏妹妹吃坏肚子,此事颇有蹊跷。所以我已经命人彻查厨房上下,想来这会该有结果了。” 湖阳郡主朝裴氏看去。 裴氏当即怒道:“不管有没有蹊跷,总之厨房是在你的打理下出了问题。我看你还是被管厨房,交给别人管吧。” 顾玖低头一笑,然后问道:“请问母妃,儿媳不够资格管理厨房,那谁够资格?难不成是二弟妹?还是四弟妹?不如将四弟妹请来,问问她愿不愿意接管厨房。” 落到她手上的权利,岂能让出去。 顾玖没去和别人争,不代表她将会将到手的东西拱手相让。 权利犹如山头,你不去占领,别人就会去占领。等别人占领山头后,还会反过来狠狠踩你一脚,将你打入深渊。 朝廷如此,王府亦如此。 裴氏嗤笑一声,“琴儿自然愿意接管厨房。” 顾玖笑了起来,“我认为母妃还是先问问比较好。” 裴氏狐疑地盯着顾玖,迟疑了一下,“来人,将四夫人请来。” 顾玖又说道:“另外,还请母妃容许我查明敏妹妹吃坏肚子一事。若问题果真出在厨房,我自然会承担责任,绝不推脱。” “本王妃就给你一个机会。” 方嬷嬷带着厨房众多婆子来到春和堂。 “启禀王妃,郡主,夫人,敏姑娘今日所吃所喝一切,就是由这些人经手。” “奴婢做的糕点,绝无问题。糕点不仅敏姑娘吃了,其他几位姑娘都有吃。如今只有敏姑娘闹肚子,可见并不是糕点问题。” “奴婢做的银耳羹,同样没有问题。二夫人同三夫人吃了同一锅银耳羹,均无问题……” 大家七嘴八舌,都说自己做的东西没有问题。 方嬷嬷将陈敏吃过的食物都拿上来。 “启禀王妃娘娘,这些食物奴婢都已经尝过,目前并无出现腹痛情况。也可以请太医前来检查。由此可见,问题并不是出在厨房。” 湖阳郡主阴阳怪气地说道:“自查当然不会有问题。谁会承认自己做的糕点饭菜有问题?可怜我家敏敏,到王府做客,结果吃坏了肚子,要在床上躺好几天。” “郡主放心,我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顾玖站起来,朝几个厨娘走去,“这些都是你们今日做的,没有问题?” “保证没有问题。陈姑娘为何会吃坏肚子,我们也是一头雾水。” 顾玖拍拍手,紧接着就有下人将陈敏吃剩下的东西端了进来,一一对应放好。 她回头,同裴氏,湖阳郡主说道:“幸亏敏妹妹吃剩下的东西都还留着。我先让几个厨娘辨认辨认,到底是哪道菜出了问题。” 几个厨娘按照吩咐,辨认陈敏吃剩下的饭菜和糕点。 别的都没发现问题,唯有做银耳羹的那位厨娘,闻了又闻,还尝了尝味道。 她突然说道:“这银耳羹甜得过分了。奴婢做的银耳羹,从不放这么多糖。” “除了甜得过分,还有别的问题吗?” 厨娘斟酌了一下,“还有点涩,具体的奴婢也说不清楚。” 湖阳郡主问道:“难不成问题就出在这碗银耳羹?” 第279章 有志气 “问题当然不是出在这碗银耳羹上。” 顾玖掷地有声地说道。 咦? 湖阳郡主意外。 她朝裴氏看去,裴氏面无表情。 她问顾玖,“不是出在银耳羹,那是什么原因?大郎媳妇,你别卖关子,赶紧把事情说清楚。” 顾玖似笑非笑地看着湖阳郡主,“问题当然是出在人身上,郡主不是很清楚吗?” “休要胡说八道。大郎媳妇,我看你是为了推脱责任,有些狗急跳墙。” 顾玖嗤笑一声。 她又是查厨房,又是对比食物,只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 她真正要查的是陈敏身边的人,以及湖阳郡主身边的人。 功夫不负有心人,总算让邓存礼给查到了。 刚白仲进来悄声禀报,她就知道演戏到此结束。 她看着湖阳郡主,“郡主真要我说出真相吗?” 湖阳郡主呵呵冷笑,“你能说出什么真相?” 顾玖轻声一笑,“我知道前两年有人给郡主进贡了一种很稀罕的花,被称之为冰凌花。 顾名思义,这种花只会在冬末春初的时节开放,极为美丽。 忽略冰凌花的美丽,它的根茎,叶子,花粉均有毒。少量误食,就会引起腹泻呕吐,症状同吃坏了肚子差不多一样。 没见过冰凌花的太医,根本检查不出来是否中毒,只当真的吃坏了肚子。” “你胡说八道。”湖阳郡主厉声怒斥。 顾玖朝裴氏微微躬身,“母妃,儿媳这个推测,不知道能不能让你满意?” 裴氏蹙眉,“大郎媳妇,你是在冤枉郡主下毒伤害敏敏吗?实在是荒唐。敏敏可是郡主的亲闺女,你休要胡说。还不赶紧给郡主道歉。” “儿媳遵命。啊,不知道我厨房的差事,母妃如何打算?” 裴氏冷哼一声,“等琴儿到了再说。” 顾玖抿唇一笑,然后给湖阳郡主道歉,“郡主,是我口不择言,胡说八道,你大人有大量,不要同我一般见识。” 湖阳郡主气坏了,“嫂嫂,管管你的儿媳妇。实在是荒唐,竟然敢污蔑本郡主。” 裴氏轻咳一声,“事情说开了就好,湖阳,你不要太过激动。” “我怎么能不激动,我家敏敏这会还躺在床上,还得吃好几天的药。要是有个……” “咳咳……” 裴氏大声咳嗽,强硬地打断了湖阳郡主的话头。 湖阳郡主愣了一下,“嫂嫂,你是嗓子不舒服吗?” 裴氏感到心塞,湖阳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还敢问候她嗓子舒不舒服,真是气死她了。 她果然不该对湖阳报以厚望。把事情交给湖阳做,根本就是最愚蠢的决定。 下人禀报,说四夫人来了。 “叫她进来。” 萧琴儿进入大厅,先是扫了眼顾玖,然后才躬身行礼。 “母妃叫儿媳过来,可是有事吩咐?” “你想不想打理厨房?” 萧琴儿差一点就点头了。她想啊,当然想,做梦都想。 厨房油水那么多,她怎会拒绝。 可是她只能拒绝。 她尴尬一笑,“母妃,厨房不是大嫂在打理吗?为何又让儿媳打理?这不合适吧。” “你别管合不合适,你只需告诉本王妃,你能不能打理厨房?” 萧琴儿低着头,心疼啊。 这么好的机会摆在眼前,然而她却只能放弃。 “回禀母妃,儿媳恐怕能力有限,无法胜任。” 裴氏意外。 湖阳郡主更是意外,她指着萧琴儿,“四郎媳妇,你脑子进水了吗?你竟然主动将机会往外推?” 萧琴儿勉强笑了笑,只是笑容比哭还难看。 她也不想啊,然而她有把柄落在顾玖手里。 顾玖早就防着这一天,早早地就做好了准备。 真是贼精贼精。 顾玖低头一笑,然后问道:“母妃,既然四弟妹不能胜任,厨房差事还是交给儿媳吧。” 她不提陈敏吃坏肚子一事,然而她的每一个动作,眼神,语气都在提醒裴氏,你要夺我的权,我就掀了你老底。 大不了闹到王爷跟前打官司,看谁没脸。 裴氏心绞痛,捂着心口,表情痛苦。 她挥挥手,“都退下。你们各自做好自己的本分,本王妃不希望再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儿媳遵命。” 顾玖同萧琴儿一起离开了春和堂。 “大嫂,我已经按照你的要求,拒绝了母妃。从今以后我们两不相欠。”萧琴儿很不高兴,她被顾玖算计了。 顾玖笑道:“四弟妹何必这么见外,我们是妯娌,自然该常来常往。” 萧琴儿不假辞色,“免了!我怕被大嫂卖了。” 顾玖笑了笑,“好吧,我不勉强你。以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你不找我麻烦,我自然不会掀翻你的老底。不过我奉劝你一句,放印子钱可不是长久之计,你好自为之。” 萧琴儿冷哼一声,“我的事情不劳大嫂操心,再见。” 她气呼呼回到房里,找刘议哭诉。 “大嫂欺人太甚,拿放印子钱威胁我,不准我插手厨房。害我白白损失了厨房的油水,从今以后印子钱也不能大肆放出去。这事不能就这么完了。你替我想个办法,说什么也要给她一个教训。” 刘议有些烦躁,“那你以后就别放印子钱。父王交给我新的差事,做好了,不愁没银子花。” 萧琴儿顿时止住了哭声,“什么差事?” 刘议高兴起来,“父王让我下江南搂银子,你说是不是一件好差事。要知道,过去都是大哥在替父王打理钱粮。如今大哥被关在宗正寺,我才有机会染指这个差事。” 萧琴儿不见高兴,反而愣神,“你的意思是,你要下江南?去多久?” “少说半年,最晚过年前肯定能回来。” 萧琴儿突然哭起来,“你去了江南享福,将我一个人留在府里,我怎么办?我不要去。” 刘议皱眉,“你别胡闹。你刚没听我说吗,这可是我从大哥手里抢来的差事,要不是大哥人在宗正寺,都轮不到我。 等我从江南回来,我们就不愁银子花。那个印子钱,你现在就给停了,免得大嫂又拿这个来威胁你。” 萧琴儿擦着眼泪,“皇室宗亲,无旨不得出京。父王怎会派你去江南?你可别骗我。” 刘议哼了一声,“谁说本公子无旨出京,我这可是奉命办差。 你也知道,户部没钱,年年都要找少府打秋风。可是少府的收入近几年也在减少。 听说有人偷偷告状,说江南那边有人截留了市舶司的税银。皇祖父派人彻查此事。 我呢,算是钦差随行,出门长长见识。主要还是替父王搂一点银子回来。要不然府里都快揭不开锅了。” 萧琴儿咬着唇,“你这一出门,就是一年。那我怎么办?可别等你回来的时候,左手一个娇妾,右手一个美人。” “瞧你,又吃醋了吧。真是醋坛子。我的眼里心里都只有你一个,保证不在外面乱来。什么美女,哪里比得上你,我是看的不看一眼。” 萧琴儿心头欢喜,面上却故作傲娇,“哼,你就知道拿话哄我。总之,你要去江南可以,但是不准带女人回来。若是你带了女人回来,我,我定不会放过你。” 刘议捏捏萧琴儿的脸颊,“我的好表妹,好娘子,你就放一万个心吧。有了你,别的女人再也入不了我的眼。” 他趁机压下去,夫妻二人床头吵架床尾和,转眼又是浓情蜜意。 …… 春禾堂内,裴氏正在怨湖阳郡主不会办事。 “一点小事都办不好,你还想让本王妃帮你,呵呵……” 一声冷笑,像一盆冷水浇在头上,让湖阳郡主透心凉。 她对裴氏说道:“事情我已经办完,还牺牲我家敏敏。至于事情没成,这可不是我的责任。分明是你那儿媳妇太精明,根本就不上套。嫂嫂也真是的,就该拿出做婆母的派头,狠狠压一压顾玖。我就不信,她还能翻天不成。” 裴氏揉着眉心,“压压压,你就知道压。这些年,你有压过谁?福雅公主,福明公主,阳石公主,哪一个被你压住了?” 湖阳郡主被揭破老底,很没脸。 “嫂嫂别冲我吼,我看你是快管不住顾玖。你瞧着吧,总有一天,她肯定会抢班夺权,叫你靠边站。” “她敢!” 裴氏脸色一沉。 湖阳郡主笑了起来,“她有刘诏做靠山,怎么不敢。刘诏可是嫡长子,嫡长子诶,分量很重的。” “就算是嫡长子,他也是我儿子,也得听我的。” “那可不一定。我看刘诏未必会听你的。” 裴氏被说中了痛脚,心里头极为不爽,“行了,你赶紧退下。真是被你气死了。” 湖阳郡主可不是好打发的。 “嫂嫂,你答应我的事情还没兑现。” 裴氏冷哼一声,“改明儿我就进宫面见母妃,请母妃下一道旨意,让你换个郡主府。这下你总满意了吧。” 湖阳郡主心满意足,“我就知道嫂嫂待我最好。我那郡主府,得赶紧出手。压在手里,我心里头沉甸甸的,怪不是滋味。” 裴氏呵呵冷笑,“你是怕陈驸马阴魂不散,找上你吧。” 湖阳郡主脸色微变,色厉内荏,“我会怕他一个死鬼,真是笑话。嫂嫂别瞎说。” 裴氏面露嘲讽之色,“你若是不怕陈驸马阴魂找上你,为何出事后,郡主府一次都没回去过?我可是听说,你数次经过郡主府门口,都没有进去看一眼。” 湖阳郡主强辩,“我那是忙。” 呵呵! 忙? 忙着养小白脸吧。 …… 顾玖带着药材,第二次看望陈敏。 陈敏脸色苍白,一张小脸没有半点血色。 她不敢面对顾玖的目光,变得很沉默。 “敏妹妹不舒服吗?” 顾玖拉起她的手,顺便诊脉。 陈敏摇头,“表嫂,对不起。” “不怪你,你不用对我说对不起。” 陈敏还是难以释怀,“我没想到我腹痛,竟然是因为误食了母亲给我的茶水。差点牵连到表嫂。” “敏妹妹不要多想,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你好好养身体,争取早日好起来。” 陈敏点点头,她望着顾玖,“表嫂,我母亲真的要嫁给小她十几岁的代侯府公子吗?” 顾玖蹙眉,“这事你听谁说的?” 陈敏神色黯然地说道:“府中都传遍了,想不知道也难。哥哥因为此事,和母亲大吵了一架,今日一早已经搬回陈府。” 陈家被抄家杀头,只剩下陈律陈敏两兄妹。 事后,宁王出面,将陈家的宅子替陈律兄妹要了回来,还要回了两个田庄,两个铺子。 只是那些被查抄的财物,是要不回来了。 陈律同湖阳郡主吵翻了,没回郡主府,竟然回了陈家宅院。 顾玖问道:“你哥哥回了陈府,身边带了人吗?” 陈敏点头,“带了四个小厮,四个老仆,还有四个丫鬟。” 顾玖又问道:“你哥哥回陈府,他身上有钱吃饭吗?” 陈府如今就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宅子,甚至连家具都没有。 陈律跑回去,晚上睡哪里,别说床,被褥棉被还得想办法解决。 陈敏咬着唇,先是点点头,接着又摇摇头。 “父亲还在的时候,每次都会给我们兄妹大把的零花钱。我和哥哥都攒了一些。这回哥哥回去,我将零花钱都给了他。” “冒昧问一句,你们两兄妹的零花钱有多少?要是不方便的话,当我没问。” “告诉表嫂也无妨,我和哥哥的零花钱加起来,有两千两。” 顾玖松了口气,“有两千两,俭省一点也足够一年的开销。等到年底,田庄和铺子有了收益,明年就能好起来。” “哥哥也是这么说的。他说,母亲若是改嫁,他就和母亲分家。从今以后,独自支撑陈家的门户。陛下没有限制哥哥的功名之路,哥哥可以读书考科举,也可以习武从军,总归是一条路。” 顾玖感叹道:“你哥哥有志气,很了不起。” 陈律还是个半大少年,今年十四还是十三,这么点大,就已经知道独立支撑门户。只要他肯坚持下去,十年,二十年,必定有一番作为。 她问陈律,“你呢?你怎么想的?” 陈敏神色黯然,“哥哥说,他置办不起我的嫁妆,叫我还是跟着母亲。而且跟着母亲,也能嫁得更体面些。” 顾玖说道:“你哥哥这番话都在理,他是真心替你着想。” 陈敏似乎要哭出来,“表嫂,我是不是很懦弱?母亲若要改嫁,我身为陈家人,按理该和哥哥一起回陈家。” 顾玖拿出手绢,擦掉陈敏脸颊上的眼泪,“你该换个角度想,若是你跟着你哥哥回去,你哥哥身上的担子该有多重。为了给你置办嫁妆,他那么大一点,就得为银钱算计。你也不忍心吧。” 陈敏无声落泪,频频点头,“我就是怕给哥哥增添负担,所以没敢开口。只是母亲如果真的同韩五郎成亲,我该如何自处?我听人说,那个韩五郎是个浪荡子,只比哥哥大三四岁而已。难不成我还得叫他父亲吗?” 说到伤心处,陈敏哭得越发厉害。 顾玖换了一张手绢,替陈敏擦拭眼泪。 “你哥哥搬回陈府,郡主就没说什么吗?” 陈敏摇头,“母亲什么都没说,也没派人给哥哥送银子。我想母亲是指望着哥哥四处碰壁,知道生活艰辛后,灰溜溜地回来给她请罪。但是我知道哥哥的脾气,就算是撞了南墙,他也不会回头的。我还担心,母亲会派人使坏,故意给哥哥制造困难。” 顾玖安慰道:“你也别太担心。等王爷知道你哥哥搬回陈府的消息,一定会派人照顾一二。” “我就担心母亲以此事拿捏哥哥。” “如果王爷发话,就算是郡主,也只能默认你哥哥搬回陈家的事实。” “真的吗?” 顾玖点头,“王爷欣赏有志气的人。” 一句话,让陈敏燃起了希望。 第280章 大惊喜 顾玖来到侯府吃寿酒。 她在二门下了马车,先去松鹤堂给老夫人魏氏请安。 老夫人见到她,高兴得不行。 拉着她的手,一个劲的问。 “这段时间京城风波不断,你有没有受委屈?公子诏进了宗正寺,王府可有人趁机为难你?” 顾玖笑着摇头,“累老夫人担心。我还好,并没有受委屈。” 老夫人魏氏乐呵呵的,“老身知道,你是受不得委屈的主。不过该软的时候也得软,迂回一些,事情可以做得更漂亮。” “孙女谨记老夫人教诲。” 大太太张氏,带着儿媳小张氏,女儿顾珺也到了。 谢氏领着顾珊她们也到了。 今儿侯府只请了本家亲戚,以及柱国公府魏家人。 顾玖给大伯母张氏,还有谢氏见礼。 今儿大家只论亲戚辈分,不论朝堂身份。 故此,顾玖以晚辈身份见礼。 大伯母张氏见到顾玖,又是一阵关心,生怕顾玖在王府吃亏。 谢氏在侯府,向来话不多。 她本想讥讽顾玖几句,却想到这么多风波,一浪接一浪,王府却始终屹立不倒。想来王府短时间之内都不会倒下。 想到这里,谢氏就歇了心思,不去招惹顾玖,免得别人说她容不下继女。 哼! 她要是真容不下继女,顾玖能活到今天吗? 世上像她这般大度能忍的继母,可是少之又少。 那些乱嚼舌根的人,全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痛。 顾珊长高了,褪去了小孩子的稚气,初现少女风姿。这么一看,顾珊容貌不比顾玥差多少。 过去顾珊少年老成,小小年纪却做事老成,少了孩子气,以至于大家下意识忽略了她的容貌,总觉着她长得老气不好看。 如今初现少女风姿的顾珊,今日又特意打扮过,着实让人移不开眼睛。 老夫人魏氏叫她到跟前说话,“长大了,就是不一样。这样好的姑娘,一定得给你说一门好婚事。” 顾珊羞涩地低下头,脸蛋红扑扑的。 众人全都善意地笑了起来。 谢氏趁热打铁,“我如今最担心的就是珊儿的婚事。眼看看一年年大了,却始终没有合适的。老夫人慈爱,能否累你替珊儿相看相看?” 老夫人魏氏哪有不答应的道理,“姑娘家的婚事,得仔细相看,切勿急躁。以前老身做姑娘的时候,都说男子三十而娶,女子二十而嫁。婚姻大事,就该仔细挑选,才能相中最合适的那一个。 如今,男子倒是可以继续拖到三十才谈婚论嫁,女子却都早早嫁出去。风气变了。 不过老身还是希望我们顾家的姑娘,都晚一点嫁出去。多相看相看,会有更好的。” 谢氏却不赞同这话。 姑娘家青春有限,怎能如男子那般拖延下去。 拖来拖去,拖成了大姑娘,哪里去找如意郎君? 只是碍于身份,她不好出言反驳。 她陪着笑,说道:“老夫人说的对,珊儿还小,不急。慢慢相看,总能找到合适的人家。” 老夫人魏氏笑了起来,“谢氏,你莫慌。老身自然不会耽误珊儿的青春,定会替她寻一门如意婚事。” 谢氏大喜,“多谢老夫人慈爱。” 顾珊屈膝行礼,“孙女多谢老夫人慈爱。” 老夫人魏氏叮嘱顾珊:“跟着罗夫子读书的时候,用心些。那些道理等你将来会受用不尽。” 顾珊重重点头。 从这以后,无论刮风下雨,顾珊再也没有缺过罗夫子的课。 顾玫也回来了。 她挺着一个大肚子,在二门的时候,同柱国公府魏家遇上。 柱国公夫人带着世子夫人裴芸,自家闺女,还有一个面生的姑娘。 顾玫进门的时候,不由得多看了那个面生姑娘几眼。 她悄声问裴芸,“表嫂,那姑娘是谁?从未见过。” 裴芸小声说道:“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是世交之女。” 哦? 顾玫心里头藏着心事,跟着大家一起来到松鹤堂。 大夫人小魏氏担心她,“你挺着个大肚子,还四处乱跑,真是拿你没办法。” 顾玫笑道:“累母亲关心。还有一个多月才生,不要紧。” “谁说不要紧,你就是心太大。赶紧坐下来,当心点。腿脚肿得厉害吗?” 顾玫摇头,“不算厉害。太医都说我这一胎养得极好,肯定能足月平安生下来。” 大夫人小魏氏提着的心,总算落到的实处。 不过她还是叮嘱道:“以后不可莽撞。离着预产期已经很近了,今儿过来,就别再出门,以防万一。” 顾玫应下,心里头暖暖的。 有家里人关心真好。 她说道:“等我生的时候,母亲一定要到。你不在身边,我心里头发慌。” 大夫人小魏氏白了她一眼,“这还用你说。等你发作的时候,你就派人回来说一声,我立马赶过去,一定守着你。” 顾玫满足了,“谢谢母亲。” 大夫人小魏氏感慨了一句,“儿女生来都是债。” 顾玫笑道:“很快我也要生小讨债鬼。” “没个正形。” 老夫人魏氏笑呵呵的,“你们母女别顾着说悄悄话。玫丫头,快见过你小玖妹妹。” 顾玖忙站起来,“玫姐姐,你身子不方便别起身。” “小玖妹妹来了多久?” “我也是刚到一会。玫姐姐还好吧?” “能吃能喝,都长胖了两斤。” 顾玖笑道:“这样就好,我就放心了。” 顾玫拉着顾玖,坐在身边。 两人都很好奇,跟着柱国公夫人一起过来面生姑娘。 顾玫说道:“我从未见过她,不知是什么来路。” 她问大夫人小魏氏,“母亲,坐在舅母身边的面生姑娘是谁?” 大夫人小魏氏细细打量,面色微变,“一会同你说。” 看样子,大夫人小魏氏分明认得那个面生姑娘。 老夫人魏氏同柱国公夫人显然有话要谈,于是让小辈们都去厢房说话。连大太太张氏,谢氏都被请出了松鹤堂,安顿在花厅。唯独留下了那个面生的姑娘。 众人到了厢房。 顾玖少不得拉着裴芸说话。 “裴姐姐,许久不见,你清减了。” 裴芸轻抚自己的脸颊,“以前从不知道管家理事这么累。自从跟随婆母一起管家,我就没睡过几个囫囵觉,难怪瘦了。” 顾玫盯着裴芸的肚子,还没动静吗? 裴芸笑了笑,轻抚腹部,“有寒气,正在调养。” 顾玖一听,就说道:“我手头上有两张养身方子,若是裴姐姐不嫌弃,我便送给你。” “多谢小玖妹妹,我正吃着太医开的药方。” 顾玫在旁边说道:“表嫂,你还是吃小玖妹妹的养身方子,效果真的很不错。我不骗你。” 裴芸面色狐疑。 顾玖神秘一笑,凑到裴芸耳边轻声说道:“秘方,概不外传。” 裴芸笑了起来,“我就多谢小玖妹妹。你的方子等我拿回去吃了有效果,我还得谢谢你。” “裴姐姐不用客气。” 裴芸又说道:“有件事,原本该写信告诉你。不过我想来想去,还是该和你面谈。” 顾玖了然,“裴姐姐若是方便,我们去隔壁厢房说话。” “好啊!” 两人来到隔壁厢房,下人上了茶之后,裴芸就将所有丫鬟打发出去。 屋里就只剩下顾玖同裴芸两人。 裴芸压低声音,说道:“去年年底,小玖妹妹派人送来的羊毛织布我收到了,很是暖和。 我特意命人用羊毛织布做了几件衣裳,给远在西北的家父送去。 前段时间,家父回了信,他说羊毛织布做的衣裳极为暖和,在冬天是极好的保暖衣裳,比棉衣暖和而且还不臃肿,不影响行动,应该尽快推广军中。 故此家父想要订购大批羊毛织布成衣,用于军中。 因为这是军需,而且数量庞大,还要上报兵部,我一个人不敢拿主意,故此想找小玖妹妹商量。这个订单我们要不要接?” 顾玖太惊喜了。 当初选择裴芸合作羊毛织布,果然是对的。 她没想到,鲁侯竟然看中了羊毛织布,要作为军需采购。 太棒了! 她急忙说道:“这个订单当然要接下。” 裴芸神色严肃,“小玖妹妹,你可要考虑清楚,这是军需,容不得半点作假。家父治军极严,但凡军需物资有以次充好的,不仅军需官要砍头,商家也会被砍头。即便是你我二人的产业,家父也不会客气。” 顾玖郑重说道:“多谢裴姐姐提醒。我做事情,向来都是一是一,二是二,从不玩虚头巴脑的东西。裴姐姐可以放心,若是接下这笔订单,绝不以次充好,更不会弄虚作假。” 裴芸又说道:“这批订单数量极大,要求按时供货。小玖妹妹,工坊那边我不清楚,而且订单又是成衣,能做到及时供货吗?” 顾玖问道:“我问个问题,裴姐姐,这笔订单的数量是多少?” 裴芸说出了订单数量,“十万套成衣。如果这次合作愉快的话,明年不会少于三十万套的订单。” 顾玖问道,“一套多少钱?” “价钱需要人亲自去西北谈。我可以同小玖妹妹投个底,一套成衣不多于三两银子,应该能够谈下来。” 顾玖蹙眉。 裴芸有些担心,“有问题吗?” 顾玖点头,“有一个问题。鲁侯订购成衣,单指上衣还是加上了裤子?” 裴芸愣了下,“我不清楚。能做成裤子吗?” “当然。而且相当保暖。” 顾玖叹了一声,“看来想要拿下这笔订单,必须要派人去西北走一趟。裴姐姐,请给我十天时间做准备。 十天后,我会派人拿着样品到西北军中谈这笔生意。 另外,请裴姐姐书信一封,再派两个能在鲁侯面前说得上话的人随同前往西北。” 裴芸点头应下,“放心,此事我会全力协助。只是十万套成衣,我们工坊有这么大的产量吗?万一不能及时交货,管事可是要被杀头的。” 顾玖斟酌着说道:“关于交货,我准备分期交,当然具体怎么交货得面谈。 我们工坊能接下多少订单,得等我的人到了西北,实地考察过后,才能给出准确的数字。 若是这笔订单谈下来,请裴姐姐同鲁侯明言,需得先给工坊三成的定金。否则工坊无钱开工。 另外,我与裴姐姐也要另外准备一笔资金,你我每人最少五千两,加起来一万两,让工坊提前收购羊毛。” 裴芸点头应下,“钱不成问题,明儿我就派人将五千两给你送去。” “钱的事情先不急,先等我们的人到了西北,有了确切的消息之后再说钱的事情。” “经营上面的事情我不是很懂,这事就按照你的意思办。若是能接下这笔订单,我们能赚钱吗?” 顾玖大笑一声,“裴姐姐,我从不做亏本的买卖。这笔订单,自然要赚钱。等到年底顺利交货,拿了钱之后,我给你分红。” 裴芸笑了起来,“那我可就等着小玖妹妹的分红。” “定不让裴姐姐失望。” 两人谈完后,开开心心地离开了厢房。 顾玫一直等着顾玖,“小玖妹妹,你们谈完了吗?我有点事想同你说。” 裴芸含笑说道:“你们谈,我去喝茶。” “玫姐姐,我们到厢房说话。” 顾玖亲自扶着顾玫进了厢房。 “玫姐姐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顾玫率先叹了一声,“我真是没脸同小玖妹妹提这件事,然而婆母和府中老夫人交代,我只能厚着脸皮求到小玖妹妹跟前。” 顾玖神色微动,“玫姐姐要谈的事情,是不是同湖阳郡主有关?” “果然什么事情都瞒不过小玖妹妹。正是湖阳郡主同五郎的事情。家里从老夫人到夫君,都不愿意让五郎迎娶湖阳郡主。他们让我问问小玖妹妹,王爷那里有没有转圜的余地?给钱给物都成,只要能取消这门婚事。” 顾玖沉默良久,顾玫都急坏了。 “不成吗?我想也是,以湖阳郡主的性子,应该不会轻易放过五郎。” 顾玖看着顾玫,“玫姐姐,代侯可有进宫请罪?” “去了!事发第二天,一大早侯爷就进宫请罪,说教子无方。这几天,御史先是弹劾湖阳郡主,还有宁王,紧接着又开始弹劾侯爷。侯爷头都大了。” 顾玖好奇问道:“既然侯爷已经进宫请罪,陛下是什么意思?” 顾玫压低声音,说道:“事情难就难在这里。陛下没表态,但是也没反对湖阳同五郎的婚事。侯爷也拿不准陛下的意思。” 顾玖将这件事情,从头到尾捋了捋,说道:“你家五郎想要脱身,很难。” 顾玫脸色微变,“怎么说?” “当初同湖阳郡主有来往的男子,加上你家五郎,一共八人。其中四个人是平民身份。 据我所知,这四个人已经不知下落,不知道是进了诏狱还是进了皇宫。 另外三人,都出身世家,然而皆是庶子。因为湖阳郡主没有点他们的名,这三家花钱消灾,等于是替三人赎身。 剩下你家五郎,若是没有惊动陛下,以湖阳郡主贪财的毛病,花点钱说不定真的能消灾。 只是韩五郎已经在陛下跟前挂了名,此事就不太好办。区区钱财能够打动湖阳郡主,却不能打动王爷和陛下。” 顾玫问道:“什么东西才能打动王爷和陛下?” 顾玖郑重地说道:“能打动王爷的,唯有你们代侯府的忠诚。能打动陛下的,只有你们代侯府的爵位。” 顾玫脸色连连变幻。 无论是忠诚还是爵位,代侯府都给不了。 “这么说,五郎只能娶湖阳郡主?老夫人怕是要被气死。”顾玫苦笑一声。 顾玖又说道:“还有一个办法,赌湖阳郡主敢不敢要钱不要命。给她一笔无法拒绝的钱,让她去宫里闹,让淑妃娘娘另外给她安排一门婚事。” 顾玫蹙眉,“钱可以凑一凑。只是这么短的时间,去哪里找一个合适的男人送给湖阳郡主?” 第281章 怼他 吃酒席的时候,顾珊偷偷告诉顾玖,“二姐姐可知道,那位面生的姑娘是谁?” 顾玖摇头,“不知。莫非四妹妹知道?” 顾珊附耳说道:“那位姑娘姓周,听说是楚州人士,与大堂哥顾瑞有婚约。” 咳咳…… 顾玖连连咳嗽,“大堂哥与贾氏嫂嫂成婚多年,怎会又和这位周姓姑娘有婚约?你可有听清楚?” 顾珊说道:“我也糊涂着,但是我亲耳听到柱国公夫人介绍说,是和大堂哥有婚约的周姑娘。” “你刚才说周姑娘来自楚州?” 顾珊点头,“有问题吗?” 顾玖说道:“四妹妹可知楚州周氏?本朝高祖皇帝的元后就出自楚州周氏。周氏子弟遍布朝堂,虽未有人出将入相,然而关系盘根错节,在朝堂影响力巨大。就连孙氏族长也曾说,孙氏逊色周氏三分。” 顾珊惊讶,“二姐姐的意思是,今日跟随柱国公夫人前来做客的周姑娘出自楚州周氏?” “能和大堂哥结下婚约的周姓姑娘,除了楚州周氏,我想不出别人。除非楚州有两个周氏。” “楚州自然没有两个周氏。” 顾琪来到顾玖这一桌敬酒,听到二人闲聊,便坐下来。 “琪姐姐认识周姑娘吗?”顾玖好奇地问道。 顾琪摇头,“我哪认识,我也是今日才听说有个周姑娘。” “听说周姑娘同大堂哥有婚约,这事是真的吗?” 顾琪放下酒杯,压低声音说道:“这事是真的,听说婚约是十二年前定下。 然而大哥非贾氏嫂嫂不娶,老侯爷就想办法退了这门婚事。 贾氏嫂嫂过世已有两个年头,周姑娘因为守孝,也耽误了婚期。 周家得知大哥如今独身,膝下也无孩子,就想再续婚约。 柱国公夫人同周家是亲戚,这不,周家将事情托付给柱国公夫人。 于是周姑娘就跟着柱国公夫人过来做客,让老夫人和大伯母相看相看。 若是行的话,说不定两家真要再续婚约。若是不行,权当认个门,两家当亲戚来往。” 顾玖听完,感慨道:“这世上的事情还真是巧了。贾氏嫂嫂没了,周姑娘因为守孝婚事一直没着落。兜兜转转,难道上天注定周姑娘和大堂哥才是相伴到老的一对吗?” 顾珊却问道:“周姑娘多大呢?怕有二十了吧。” 顾琪说道:“应该还不到二十,大概十八,或是十九。” “这个年龄会不会大了些?”顾珊小声问道。 顾玖却说道:“我却觉着这个年龄正好。” 顾琪抿唇笑了笑,“好不好我们说了不算,得老夫人,老侯爷,大伯和大伯母说了算。最后还得看大哥的心意。大哥替贾氏嫂嫂守了这么长时间,不知道有没有走出来。” 顾玖感慨道:“大堂哥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他对贾氏嫂嫂用情至深。只可惜二人缘分太浅,无法相伴到老。” “若是大堂哥同意了这门婚事,岂不是说,今年我们就能喝上喜酒?” …… 吃过酒席,大家聚在花厅说话。 顾玫则拉着顾玖去见顾瑞。 顾瑞站在他和贾氏生活的院落里,房里的一切,还保持着贾氏生前的模样。 只是有些摆件换了,贾家早在去年就已经将贾氏的嫁妆拉了回去。 “大哥!” 顾玫轻声唤道。 顾瑞回头,“你们怎么来了?你肚子这么大了,怎么还四处乱跑,当心些。” “我没事。” 丫鬟端来一张椅子,让顾玫坐下。 顾玫坐着问道:“大哥,你又在想念大嫂吗?” 顾瑞没作声,神情有些落寞。 “我见到周姑娘了。我都不知道大哥和周姑娘过去竟然有过婚约。” 顾瑞轻声说道:“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老侯爷做主定下的亲事。今日我也是第一次见到周姑娘。” 顾玫试着问道:“大哥可有后悔退掉周家的婚事?” “我怎么会后悔。唯一让我后悔的事情,我不该让明月生孩子。她身体还没养好,冒险怀孕,才会酿成大错。” 顾瑞叹了一声,心情越发沉重。 “那现在呢?周姑娘来了,周家想要再续婚姻,大哥你是怎么想的?” 顾玫的问题,一个比一个尖锐直接。 顾瑞有点无措,“我还没想好。” 他回头看着两人,“我是不是害了两个女人?明月因我而死,周姑娘因我耽误了婚期。” 顾玫很心疼自家大哥。他真的被贾明月给伤惨了。 顾玖听了半天,站出来说道:“大堂哥,事已如此,你也该走出来,开始往前看。 周家想要再续婚约,无论你同意还是不同意,我认为你都该干脆利落地做决定。 若是你不同意,果断拒绝,周家还有时间替周姑娘另寻婚事。 若是你同意,周家也好抓紧时间替周姑娘置办嫁妆。 你因为同情周姑娘,就犹犹豫豫拖着这件事,你这不叫善良,而是残忍,甚至是无耻。 女孩子的青春拖不得,你若是不愿意,就该干脆点,今日就给拒绝掉。若思你愿意,也请你尽快给周家大答复。 说句不中听的话,大堂哥你什么都好,唯独做事不够果断,因而生出许多事情。” 顾玫着急,拉着顾玖。你怎么什么话都说出口,万一把人刺激了怎么办。 顾瑞脸色变幻不定,有些难堪,有些自责,也若有所思。 “同情反而残忍吗?” 他看着顾玖,“小玖妹妹,对于姑娘家来说,同情反而是残忍吗?” 顾玖掷地有声地说道:“如果她的不幸来源于你,而你又无法改变她的不幸,那么你的同情就是残忍。” 顾瑞惨笑一声,“你说的对,我没资格去同情任何人。” 顾玖抿了抿唇,问道:“你现在有决定了吗?” 顾玫很紧张,她有点希望大哥接受周姑娘,又希望不接受。很矛盾。 顾瑞郑重地说道:“我现在就去找周姑娘面谈,谢谢两位妹妹。” 看来顾瑞还是没有拿定主意。 两人目送他离开。 顾玫叹了一声,“不知道大哥和周姑娘会谈些什么。” 顾玖说道:“我们走吧,大堂哥有他自己的缘分。” …… 松鹤堂内,老夫人魏氏同儿子儿媳,也在商量这门婚事。 “周姑娘你们都见到了,才貌没得说,是一等一的好。大郎替贾氏守了两个年头,是时候再娶一个。你们两口子是怎么想的?” 大老爷顾知文问道:“老夫人满意周家姑娘?” 老夫人魏氏叹了一声,“我们家亏欠了人家啊。当年的事情做得不地道啊。我是没想到,这姑娘的婚事到现在都没解决。既然周家有意再续婚约,不妨考虑考虑。而且姑娘年纪大也年纪大的好处,至少懂得疼人。” 这是在暗指贾氏不会疼人,只会耍小性子。 大夫人小魏氏说道:“这姑娘死了亲娘,父亲又续娶,这样的人家不太好吧。” 老夫人魏氏却说道:“大郎死了原配,人家嫁过来就成了填房。谁也别嫌弃谁。” 大老爷顾知文说道:“不知道这姑娘的性情如何?可别又是一个贾氏。” 老夫人魏氏说道:“这姑娘说话行事都透着大方,想来是差不了的。要是你们不放心,老身这就派人将她叫来。” 大夫人小魏氏没反对。 周家的家世摆在那里,没得挑,一等一的世家。 要是周姑娘果真性情大方,做事得体,再续婚约也不是不可能。 老夫人魏氏当即安排人去唤周姑娘。 结果,顾瑞竟然同周姑娘一同来到松鹤堂。 大夫人小魏氏惊疑不定,“你们,怎么会在一起?” 顾瑞解释道:“儿子找周姑娘闲聊了几句。” 哦! 大夫人小魏氏神色不明,目光锐利地打量周姑娘。 周姑娘神色坦然,不卑不亢,气度不凡。不愧是周氏女。 老夫人魏氏乐呵呵的,“大郎,你和周姑娘聊了些什么。” 顾瑞先是看了眼周姑娘,然后才说道:“我问她这些是怎么过来的?恨不恨我们顾家?” 众人脸色齐齐一变。 周姑娘福了福身,说道:“一开始是恨的。眼看着婚期快到了,却突然退婚,当时难过得好几天没合眼。周围人说些闲言碎语,总认为退婚是因为我不好,才会被人嫌弃。” 顾瑞立马解释,“我从未嫌弃过你。我没想到,当年的事情会对你造成那么大的伤害。” 周姑娘苦笑一声,“是想不到,还是不愿意去想?” 顾瑞有一瞬间的难堪。退婚对姑娘家的名誉有何影响,他不是不知道。正如周姑娘所说,他只是不愿意去想。 周姑娘继续说道:“后来母亲病重,每日伺候母亲汤药,也就没有心思去恨。 母亲生前,一直惦记着我的婚事,奈何在楚州当地,所有人都知道我被退了婚,一时半会说不到好婚事。 等到母亲离世,我的婚事也没有定下来。 去年年底过了孝期,家里人又开始替我张罗婚事。楚州是没指望了,于是随同叔父一起上京,打算在京城寻一门亲事。 到了京城才得知你做鳏夫,膝下连个孩子都没有。经柱国公夫人提醒,家里人就想要再续婚约。” 老夫人魏氏听完,叹了一声,“这些年为难你了。都是我们家不好,耽误了你的青春。” 周姑娘摇了摇头,“老夫人千万别这么说,只能说我和顾瑞没有缘分。这回我家提出再续婚约,实在是一厢情愿。 你们不要为难,也不要因为我的婚事还没着落就同情我,从而答应我家的无理要求。 我没关系的,以我的家世和嫁妆,要找一门门当户对的婚事并不是难事,只是时间早晚的事情。 今日权当认个门,将来若有机会,两家还可以继续来往。” 老夫人魏氏感慨道:“真是个好姑娘。老身如果说,我们并不是因为同情你,而是真心想要再续婚约,你愿意吗?” 周姑娘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看着顾瑞,“老夫人不如先问问他愿意吗?” 众人的目光朝顾瑞看去。 “我……” 顾瑞刚开口,就被周姑娘打断,“我说了,不要因为同情我就同意这门婚事。 你心里头如果不是心甘情愿想要娶我,请你不要答应这门婚事。 我虽然年龄大了,但也不愁嫁不出去。我能找到门当户对的婚事,所以你不要有任何负疚感,也不要因为愧疚就娶我。 这样的婚事,我宁愿不要。我要嫁,就嫁一个真心实意娶我,愿意和我一辈子过下去的男人。 而不是心里头惦记着别的女人,只因为愧疚才娶我的男人。” 一番话,让顾瑞羞愧不已。 他竟然连女子都不如。 他对周姑娘说道:“对不起,我忘不了明月。但是我承诺,若是娶了你,我一定待你好,和你一辈子过下去。” 周姑娘眉眼上挑,嘲讽一笑,“抱歉,你这样我不想嫁。” 一句不想嫁,让所有人都尴尬了。 周姑娘的要求并不过分。 实在是顾瑞不争气。 大夫人小魏氏这会都觉着周姑娘极好,侯府的嫡长媳妇就该是周姑娘这样有主见有想法的女人。比之前的贾氏强多了。 然而儿子不争气,被贾氏祸害了那么多年不够,如今还要因为贾氏错过这门婚事。 她狠狠瞪了眼大老爷顾知文,都怪你。 顾知文一脸懵逼,怎么都怪我。 大夫人小魏氏压低声音,恶狠狠地说道:“当初要是不退婚,周姑娘早就做了我们家的儿媳妇。都怪你。” 顾知文指着顾瑞,要怪就怪这个死心眼的儿子。 哼! 眼看着好儿媳就要飞了,大夫人小魏氏再也顾不得别的,她忙说道:“周姑娘,你先别急着做决定。我家大郎实诚,有一说一,从不糊弄人。 他是真心待你,才会承认忘不了贾氏。而且他和贾氏多年感情,这么轻易就忘记,如此薄幸,恐怕你也不敢嫁吧。 你和他相处相处,就知道他这人是真的好。他虽然忘不掉贾氏,但是他也会对你付出感情。” 周姑娘有些纠结,她看着顾瑞。 顾瑞重情,她是看出来了。 只可惜,顾瑞的感情给了别人,而不是她。 她苦笑一声,“或许我和顾瑞注定没有缘分。今日叨扰,家人哪里,我会亲自解释清楚。你们都不必为难。” “不为难,不为难。我们是很乐意再续婚约。”大夫人小魏氏有些着急地说道。 她还狠狠瞪了眼顾瑞,蠢儿子,你赶紧说两句话啊。 顾瑞迟疑片刻,才对周姑娘说道:“是我负你,我对不起你。我想娶你,并非全是愧疚。当我第一次听你说话的时候,我有种感觉,我们应该在一起。” 周姑娘讥讽一笑,“没想到顾公子这么会哄姑娘家。当年退婚前,若是我们有机会见面,你会改变主意不退婚吗?你能放弃贾明月吗?” 顾瑞面色难堪,“已经过去的事情,无法重来。我认为应该着眼眼前。” 周姑娘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顾公子这话说的对,人应该着眼眼前。那你呢?你有着眼眼前吗?你能将贾明月放在心里最深处,再次敞开心扉接纳另外一个女人吗?你若是做不到,就没资格劝别人着眼眼前。” 顾瑞面色凝重,他重重地说道:“我能!” 一句我能,石破天惊。 老夫人魏氏,大夫人小魏氏简直惊喜坏了。 一年多来,她们苦口婆心劝顾瑞重新开始,顾瑞死活不听。只要在府中,必定是抱着贾氏的遗物缅怀,完全没有想过要走出来。 没想到,周姑娘一席话竟然让顾瑞下定决心重新开始。 周姑娘有本事啊。 关键还在于,周姑娘气色好,一看身体就很健康,将来肯定好生养。 她们真的是被贾氏弄怕了。 病恹恹的嫡长媳,那几年她们因为贾氏,也是操碎了心。 第282章 扣押湖阳 酒席散场。 周姑娘随柱国公夫人告辞离去。 顾瑞满心惆怅。 顾玫得知周姑娘拒绝了这门婚事,先骂了一句,“活该!” 自然是骂顾瑞活该。 当年退婚的时候多利索啊,如今在这里惆怅,呵呵。 周姑娘好样的,就不能顺了大哥的意。 顾玖笑话她,“玫姐姐,你到底是站在那边的?” 顾玫抿唇一笑,“我站在道理这边。大哥同周姑娘有婚约的事情,我是半点不知道,也没听人提起过。 悄无声息的就给退了婚,紧接着贾氏嫂嫂就进了门。后来的事情你也知道了,闹出了多少是非。 我一直以为大哥和贾氏嫂嫂是青梅竹马,自小感情就好,结婚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却没想到,这中间还有一位周姑娘。 若是我一早就知道大哥退了周家的婚事,才娶了贾氏嫂嫂,我当初就不会支持他和贾氏嫂嫂的婚事。” “侯府上下竟然都不知道大堂哥同周姑娘有婚约一事,此事瞒得真严实。”顾玖若有所思。 顾玫点头,“如今想来,这里面的确有许多蹊跷之处。难不成是因为顾及到贾氏嫂嫂的感受,怕贾氏嫂嫂得知这件事会胡思乱想,所以大哥要求不准声张此事吗?父亲和母亲也真是的,事事顺着大哥,连我都瞒着。” 顾玫心头不满,她要去找母亲问个清楚。 这么大的事情,这么多年竟然一点口风都不露。 大夫人小魏氏也是一肚子苦水,“你大哥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决定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当年,你大哥以弃文从武同你父亲还有老侯爷谈判。你父亲和老侯爷能有什么办法,我们侯府靠军功起家,以军功立世。 你大哥是侯府的嫡长子,他要是铁了心从文走仕途,偌大的侯府将来会走到哪一步实在是难以预料。 在家族前程与婚约之间,只能放弃婚约选择前程。你大哥则选择弃文从武,在战场上继续为家族拼杀。 当初你大哥谈判的时候,就要求此事不能声张,不能传出去让贾家知道。 你大哥主意大,就是我和你父亲,被他逼着,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好在,你大哥在感情上虽然糊涂,差事上面半点不含糊,这些年也立下了一些军功。” 顾玫问道:“大哥现在后悔了吗?周姑娘很好吧。” 大夫人小魏氏笑了起来,“你大哥后不后悔我不清楚,不过他总算想明白了,知道要往前看。他说要娶周姑娘。不过人家周姑娘受了那么大的委屈,哪能轻易就答应。这门婚事还要慢慢磨。否则你大哥不知道吸取教训。” 顾玫笑了起来,“就该有个人治一治大哥,让他别总是耍性子,凡事都得依着他。” 大夫人小魏氏深以为然。 顾瑞是个深情的人,却也是一个任性固执的人。 身为侯府嫡长孙,说一不二的脾气是半点不少。决定的事情,就算撞了南墙也未必会回头。 大夫人小魏氏琢磨着,改明儿她就带着礼物去周家在京城的宅院走一趟,拉近一下两家的关系。争取能够早日将婚事定下来。 哎! 儿女都是债。 顾瑞这个讨债鬼。他遇到贾氏,也算是他命中的劫数。 好在一切都过去了。 顾玖回了一趟顾府。 谢氏急匆匆地找到顾大人。 “老爷,你要给六郎定亲,此事我怎么不清楚?我是六郎的母亲,他的婚事难道不应该问问我吗?” 顾大人皱眉,“我这不是正要和你商量吗。” 顾琤要定亲了。 早在上巳节的时候,他已经和那个姑娘接触过,两边都看对了眼。 那位姑娘,就是当初曾提起过的礼部侍郎的闺女。 当初因为皇孙选妻,京城各家各户着急得不行,生怕自家闺女被选上。 礼部侍郎胡大人曾托媒婆试探过顾家的口风。 后来因为皇孙选妻短短两三天内落下帷幕,这门婚事就不了了之。 一直到今年上巳节,顾琤在渭水河畔见到了胡姑娘。 两人私下里聊了小半个时辰,越聊越是投机。 后来高台宴席,曲水流觞,顾琤又展露出自身才学。胡姑娘见了,难免心动。 上巳节过后,顾琤找顾大人谈了一个晚上。之后顾大人就开始托媒人接触胡家。 如今有了准信,顾大人才想起要和谢氏商量。 趁着今日顾玖,顾琤都在家,顾大人就和谢氏挑明了此事。 谢氏脸色难看,心里头有一万匹草泥马在狂奔而过。 这门婚事,从头到尾都忽略她。 相看儿媳妇,本是她的职责,结果顾琤私下里就给办了。 托媒人接触,同样是她的职责,然而顾大人偷偷摸摸也给办了。 如今两家看对眼了,打算正式见个面,将婚事定下来,终于想起了她。 谢氏怒火升腾,“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我?顾琤,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当母亲的?相看姑娘,为何不告诉我?” 顾琤苦笑,他真给忽略了。 其实也不是忽略,而是有意地将谢氏排斥在外。 他担心谢氏出面,会坏了这门婚事。 现在说什么都不对,顾琤只能躬身赔罪,“儿子错了,请母亲责罚。” 谢氏怒气冲冲,“什么胡姑娘,见都没见过,我不答应。” 顾大人脸一板,“礼部侍郎的闺女,哪里不好?这门婚事我已经看好了,等两家见了面,就把婚事定下来。” 谢氏恼怒,“那个什么胡姑娘,真有这么好?” 顾琤点头,“她真的很好,是儿子的良配。请母亲看在儿子的份上,切莫挑剔。儿子感激不尽。” 谢氏眼睛发酸,“你这孩子,为了一个还没定亲的姑娘这样求人,你,你是要气死我吗?” “儿子不敢。儿子只是不想错过这门婚事,请母亲成全。” 顾琤在谢氏面前,第一次低下头颅。 谢氏没有愤怒,只觉着伤心。那么骄傲的儿子,低下头来求她,她若是继续固执己见,儿子岂不是会恨她一辈子。 她擦了擦眼角,“儿女都是债。什么时候同胡家见面?” “时间定在三日后,我们上胡家做客。” 谢氏点点头,“三日后我会准时过去。” 顾琤松了一口气,“谢谢母亲。” 谢氏说道:“只希望那个胡姑娘真有你说的那么好。” 谢氏虽然妥协,终归心里头还是有火气。 事情谈妥后,她就带着人离开了花厅。 顾大人叮嘱顾琤,“等两天你母亲火气消了,你再去请罪。” “儿子晓得。” 顾玖上前道了一声恭喜,“恭喜六哥。” 顾琤挺高兴的,“婚事成了,我请你喝喜酒。” “六哥的喜酒,我自然是要喝的。” 趁着天色尚早,顾玖启程回了王府。 刚在二门下了马车,就听婆子禀报,说是湖阳郡主进宫去了。 顾玖愣了一下,还想说韩家动作好快,这么快就给湖阳郡主重新找了个男人。 紧接着,她笑了起来。 纯粹是她多想了。 韩家再快,也不可能上午刚想出主意,下午就准备好了一切。 回到东院上房。 顾玖全身放松,躺在软塌上歇息。 她将小翠叫到身边,问道:“湖阳郡主进宫,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湖阳郡主不怕了吗? 小翠说道:“奴婢听说,宫里淑妃娘娘派人来请,湖阳郡主就兴冲冲地去了宫里。” “哦?难道宫里已经雨过天晴?” “奴婢不晓得。” 当天晚上,湖阳郡主没有回来。 晚饭的时候,裴氏还多吃了半碗。 她笑道:“湖阳不在府里,我胃口都好了些。” “娘娘就是太操心了。”丫鬟樱桃说道。 裴氏叹了一声,“这几个月,我是被湖阳折腾得头晕脑胀,恨不得将湖阳打包送入郡主府。可喜可贺,淑妃娘娘可算是想起湖阳郡主。” “湖阳能被淑妃娘娘召见,也多亏了娘娘您的辛苦筹谋。若非娘娘苦口婆心说服淑妃娘娘,湖阳郡主还赖在府里不肯离开。” 裴氏笑了起来,“你这丫鬟就是嘴巧。” 两天前,裴氏进宫面见淑妃娘娘。期间说起湖阳郡主的事情,各种分析利弊,好歹说动了淑妃娘娘。 不过换郡主府不是一件小事,淑妃娘娘还是要亲口问问湖阳郡主才成。 这不,今日就派人将湖阳叫到了宫里问话。 裴氏心里头舒坦,“只要淑妃娘娘肯下一道旨意,另外给湖阳郡主找一栋宅院。届时,我出钱替湖阳搬家,赶紧将她送走。” 湖阳郡主在裴氏心头,犹如瘟神一般的存在。 为了让湖阳搬出王府,裴氏也是拼了。 樱桃笑道:“到时候奴婢替娘娘盯着,定不会让湖阳郡主拿走王府一针一线。” “就你促狭。” 想到湖阳郡主在王府吃住,还要顺手牵羊,裴氏就觉着心口痛。 她不是心疼那点钱,她就是觉着憋屈。 她才是王府的女主人,却管不了湖阳,眼睁睁看着湖阳祸害王府,真是岂有此理。 “湖阳郡主今晚上定是歇在淑妃娘娘的宫里,说不定,淑妃娘娘明儿就会下旨。” “但愿如此。” “王爷,王爷……” 丫鬟叫声很急切。 紧接着,宁王就冲进了饭厅,对裴氏怒目而视。 裴氏挑眉,挥挥手,丫鬟们全都退了下去。 裴氏问道:“宁王吃过晚饭了吗?” 宁王在裴氏面前坐下,面色不善。 “王爷这样看着我做什么?是出了什么事吗?” “湖阳进宫,是怎么回事?”宁王厉声问道。 裴氏蹙眉,“自然是母妃宣她进宫。” “母妃为何会突然宣她进宫?” “王爷是在怀疑我吗?”裴氏一脸不悦。 宁王哼了一声,“不是你,母妃怎会突然宣湖阳进宫。” 裴氏拿出手绢,轻轻擦拭嘴角,“王爷错了。你以为是我在母妃跟前进了谗言。紧接着母妃就宣湖阳进宫。 然而事实上,是湖阳主动找上门,叫我抽空进宫面见母妃。恳请母妃下一道旨意,另选宅邸做为郡主府。 原先的郡主府,湖阳怕陈驸马阴魂不散,不敢住进去,打算卖掉。 湖阳各种威逼利诱,我被她缠得没法子,只好进宫面见母妃。后面的事情,王爷都知道了,无需我多言。” 宁王眉头拧紧,“果真如你所说,是湖阳逼着你进宫。” “这是当然。王爷可以找湖阳对质。” “找不了,湖阳被父皇扣押在宫里。” 啊? 裴氏惊住,“怎么回事?湖阳为何会被父皇扣押?湖阳养面首的事情,宫里面不是没动静吗,父皇怎会突然将湖阳扣押。” 宁王板着脸,怒道:“宫里没动静,不意味着宫里没态度。父皇政务繁忙,抽不出时间料理湖阳的事情。 结果你们倒好,这种事情别人躲都来不及,你和湖阳竟然主动撞上去。简直是愚不可及。 湖阳一进宫,就惊动了父皇。父皇当即下令,将湖阳扣押。 往日,湖阳不在跟前,父皇也懒得管她。今儿,她主动撞上去,父皇岂能轻易放过她。” 裴氏脸色一慌,“此事要紧吗?会不会牵连我们王府?” 宁王板着脸,“明日一早,你同本王一起进宫请罪。” 裴氏脸色一白,“我也要去?” “废话!”宁王极为不满。 裴氏定了定神,“父皇要如何处置湖阳?” “本王也猜不透父皇的心思,总之明日进宫后,见机行事。” 宁王叮嘱了一番后,甩袖离去。 裴氏惴惴不安。 她怒骂一声,“湖阳扫把星,沾上她果然没好事。本王妃要被她害死。” 樱桃说道:“娘娘别着急,就算要追究责任,也只会追究湖阳郡主。娘娘并没有做错什么,想来陛下应该不会怪罪。” “但愿如此。” 裴氏一晚上都没睡好,天还没亮,就穿戴整齐,跟随宁王进宫。 …… 一大早起来,沈侧妃心情很好。 用早餐的时候,她和欧阳芙唠叨,“这做侧妃,也有做侧妃的好处。像是今儿,我能安稳地坐在这里吃早饭,王妃却不行。” 欧阳芙在一旁伺候着,“王爷同王妃这回进宫,应该有惊无险吧。” “谁知道了。湖阳郡主平日里嚣张惯了,保不准这回就有人偷偷落井下石。前些日子,宫里一点动静都没有。偏偏昨儿湖阳一进宫就被陛下扣押。可见这人啊,做什么事情都要把握好一个度,不能太窝囊也不能太张狂。” “婆母教训的是。湖阳郡主嚣张了这么多年,是该受点教训。” 沈侧妃笑眯眯的,“我还盼着湖阳郡主能在王府多住些时日,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如愿。” 欧阳芙却不这么想,她巴不得湖阳郡主早点搬出王府。王府多她一个人,不知道多了多少事情。 沈侧妃突然问道:“听说陈律搬回陈府,有派人去看过吗?” 欧阳芙点头,“常公公前两天就派人过去看过,还送了米面粮油家具被褥。” “陈家是真惨,因湖阳公主一人,全家老少都死了。难怪湖阳郡主不敢回郡主府,她是怕陈驸马的阴魂找上她。” “湖阳郡主替陈驸马做了法事,应该没事了吧。” 沈侧妃闻言,立马就是一声嗤笑。 “你当她怎么做法事?和尚在大殿上念经超度,她和面首在后院颠鸾倒凤。你说说看,陈驸马的阴魂能安息吗?陈驸马要是在天有灵,非得从棺材板里爬出来不可。 湖阳实在是太不讲究了,好歹过了百天,让陈驸马安心离开去地府报道。结果她倒好,尽干些烂事。陈律这小子有点志气,就是不知道能坚持多久。” 欧阳芙说道:“要不儿媳以婆母的名义,派两个人过去看看?毕竟是亲戚,总不能不闻不问。” 沈侧妃促狭一笑,“这事你去问顾玖,还有萧琴儿。去看望人,总得出银子。你叫她们也出一份份子钱。” 第283章 十万两白银 议事堂,顾玖,萧琴儿,欧阳芙,三人各占了一张桌子,忙着各自的差事。 欧阳芙眼珠子一转,说道:“我准备派人去陈府看望,大嫂,四弟妹,你们意下如何?” 萧琴儿说道:“二嫂要去尽管去,不用考虑我。” 顾玖问道:“二弟妹打算什么时候去?陈律搬到陈府好几天了,他能习惯吗?听说那宅子就只剩下光秃秃的宅子,连张椅子都没有。” “谁说不是。前两日,父王才命人送了米面粮油被褥过去。我想着,陈律那边应该还缺东西,不如我们凑个份子,给他添置一份家当。” 顾玖笑道:“二弟妹有心了,你的主意不错,算我一份。” 欧阳芙朝萧琴儿看去。 萧琴儿眼珠子左右转动,“要出多少份子钱,二嫂可有算过?” 欧阳芙轻声一笑,说道:“我算了算,要将东西置办齐全,没有几百两办不下来。不如我们一人一百两,凑足三百两。 先派人去他那边看看都缺些什么,然后照着单子一样样置办。到最后若是还有剩下的银子,全交给陈律,叫他给下人们开生活。” 顾玖笑道:“这事就依着二弟妹,青梅,去取一百两过来。多准备一些散碎银子,方便购物。” “奴婢遵命。” 萧琴儿笑了笑,“大嫂真够积极的。” 顾玖说道:“陈家如今只剩下陈律一个男丁,他还是半大小子,独自支撑一个家谈何容易。既然是亲戚,伸手帮一把算不了什么。” 萧琴儿说道:“大嫂将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这一百两我要是不出,岂不是显得小气。去,到房里取一百两过来。” 萧琴儿吩咐了丫鬟,之后又提起另外一件事,“这种事情,怎么能少了三嫂。三嫂人不在,也该算她一份。我们四人,凑足四百两,岂不是更好。” 欧阳芙轻咳一声,“三弟妹同三公子需静养,我们就别去打扰他们。大嫂,你说呢?” “还是派人吱一声,凑不凑份子三弟妹随意,切莫勉强。” 萧琴儿笑起来,“还是大嫂明理。来人,去告诉三夫人,我们在凑份子,问她要不要凑一份?” 丫鬟奉命离去。 欧阳芙蹙眉,“这不太好吧。” 萧琴儿嗤笑一声,“有什么不好的。三嫂这几年可没有少变卖府中的物件,粗略一算,少说上万两。她可是不差钱的主。” “她的钱都给了她兄弟。”欧阳芙替三夫人蔡氏辩解了一句。 萧琴儿却不买账,“真是蔡家的好女儿,拿夫家的东西填补娘家兄弟。幸亏她没管家,否则王府都要被她搬空。” 欧阳芙有些不满,“四弟妹好歹留点口德。三弟妹这些年也不容易,身体一直不好,你不同情关心就算了,还阴阳怪气地说她,略显刻薄。” “我刻薄?”萧琴儿出离了愤怒,“敢情变卖家当的人有值得同情的地方,所有的错误都可以被原谅。 而我,就因为我无病无灾,身体健康,只不过说了两句实话,就被抨击为刻薄。 我都要怀疑你,你管着各处园子,下面有人贪墨,是不是因为有可怜的地方,你就放过那贪墨的人,继续纵容她们贪墨?” 欧阳芙皱眉,显然动了怒火,“你不要胡乱攀扯,一码归一码。” 萧琴儿呵呵冷笑,“就凭二嫂你刚才说的道理,我就有理由怀疑你到底会不会管家。” 欧阳芙放下算盘,“四弟妹是想查账吗?我的账目清清楚楚,没有半点问题,随便你查。” “我可不敢查你的账,你可是府中最能干的,人人都夸的二夫人。”萧琴儿半是调侃,半是讥讽。 欧阳芙脸色变了变,“关于三弟妹的事情,连父王都没追究,四弟妹咬着不放是何道理?” 萧琴儿得意洋洋,“我也没追究三嫂,我只是说说自己的想法。什么时候,还不允许说话。大嫂,你给评评理,到底是我说错了,还是二嫂错了?” 顾玖摇头,“你们两的事情,你们自己解决。清官难断家务事,更何况我还不是清官。” 萧琴儿轻轻拍打自己的嘴巴,“我就是嘴欠,早该学大嫂。和自己不相干的事情,以后我再也不过问。二嫂,你继续做你的能干人。” 欧阳芙心头憋火,“四弟妹说话夹枪带棒,说你刻薄,真没说错。” 萧琴儿咬牙切齿,下一刻就要拍桌子翻脸,恰在此时,去见三夫人蔡氏的丫鬟回来了。 “启禀四夫人,三夫人说她财力有限,就不凑份子。她让奴婢搬了一床被褥过来,就当是给陈律少爷的一点心意。” 丫鬟将被褥提进屋里。 萧琴儿一脸嫌弃,“赶紧拿走,拿走。这可是他们两口子用过的被褥?都不知道会不会过了病气,三嫂也敢拿出来送人。她这人是越来越不讲究。” 顾玖也说道:“赶紧将被褥给三夫人提回去。你告诉她,她的那一份,我们替她出。叫她不用操心。” 丫鬟迟疑了一下。 萧琴儿怒斥,“还愣着做什么?当心将病气过给我。赶紧拿走。” 丫鬟一听,也有些害怕,怕被过了病气。她不愿意的提着被褥离开。 萧琴儿一肚子火气,坐在椅子上,鼻孔里出气,很是响亮。 她不满地说道:“三嫂让丫鬟提一床被褥来做什么?她是成心恶心人吗?真是受够她了。” 欧阳芙替蔡氏辩解道:“她可能也是一份好心。想着陈律空手回陈府,什么东西都没带,身边那么多人又要吃有要睡,被褥肯定不够。她送一床被褥,也是好意。” 萧琴儿哼了一声,鼻孔都张大了,“这种好意,千万不要。过了病气给陈律,算谁的?湖阳郡主闹起来,谁受得了。” 欧阳芙说道:“提起湖阳郡主,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希望没事。” 萧琴儿左右看看,“大嫂,二嫂,你们真心希望湖阳郡主没事?她要是没事,可是会继续住在王府。” 顾玖翻完账本,听到萧琴儿问话,笑了笑,“母妃都不愁,四弟妹愁什么。” 湖阳郡主住在王府,要说谁最遭罪,非裴氏莫属。 裴氏不急,她们急什么。 欧阳芙顺着顾玖的话说,“父王和母妃都没发话,我们何必发愁。四弟妹,你操心太多了。” 萧琴儿呵呵冷笑,嘀咕一句,“虚伪!”全都是一群虚伪的人。 …… 等到傍晚,宁王同裴氏终于从宫里回来。 两人都是一副疲惫的样子。 顾玖赶到春和堂请安。其他人都到了。 “娘娘,事情怎么样了?”沈侧妃率先问道。 裴氏揉揉眉心,说道:“湖阳郡主暂时回不来。陛下罚她抄写孝经一千遍,什么时候抄完,什么时候出宫。” 哦! 抄写孝经也不是什么太严重的惩罚。 紧接着,又听裴氏说道:“陛下下旨,命少府给湖阳郡主另外寻一处府邸,充作郡主府。这处府邸要比现在的郡主府小一半。现在的郡主府折算价钱,收归少府。所折算的钱,由少府交给户部,就当是替湖阳郡主还户部的欠款。” 啊? 众人面面相觑。 湖阳郡主一直吵着要换郡主府,天子的确给换了府邸。结果却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这还没完,只听裴氏继续说道:“陛下又罚了湖阳三年爵禄,加上上次的惩罚,凑足了六年。未来六年,湖阳郡主都没有爵禄,只能靠名下产业收益度日。” 天子是一招接着一招,将湖阳直接给打趴下了。 天子知道湖阳最爱钱,于是专门冲湖阳的钱下手。 这下子,湖阳该老实了吧。 罗侧妃小心翼翼地问道:“湖阳郡主同韩五郎的事情,有结果了吗?” 裴氏饱含深意地说道:“代侯府念朝廷困难,陛下受苦,特献白银十万两供陛下花用。陛下已经发了话,不许任何人再提起湖阳郡主同韩五郎的事情。” 哇! 众人惊呼。 代侯府一出手就是十万两白银,好大的手笔。那个韩五郎,果然是最受宠爱的孩子。 顾玖扶额,她没想到代侯府竟然贿赂到天子面前,而且还管用了。她也不知道,代侯府想出这个办法,同她昨日说的那番拿钱消灾的话是不是有关。 不过代侯府的行动力真是杠杠的。 这么快就凑出了十万两白银敬献给了天子。 而天子竟然也收下了这笔钱,并且发了话不准任何人再提起湖阳郡主同韩五郎的事情。 天子金口玉言,说是不准提起,那么湖阳郡主同韩五郎的婚事自然也就告吹了。 沈侧妃感慨一句,“代侯府背后有高人指点啊。竟然想到献金给陛下,花钱消灾。” 罗侧妃则说道:“那个韩五郎还真是个金疙瘩。代侯府为了保住他,竟然舍得出十万两白银。我都想看看那个韩五郎长什么模样,竟然如此值钱。” “听说长得唇红齿白,极为貌美。” “大郎媳妇,我记得你有个同族姐妹嫁到代侯府韩家,你可有见过那位韩五郎?” 顾玖点点头,“见过一回,的确有张好皮相。” “难怪了。听说韩五郎极得代侯府老夫人宠爱,当成眼珠子一样宝贝。代侯府这么短时间凑出十万两白银替他‘赎身’,很显然代侯府老夫人出了大力气。” “王妃娘娘,湖阳郡主得知此事可有发火?”沈侧妃好奇地问道。 湖阳郡主这些日子一直在显摆韩五郎如何如何好,沈侧妃都快听得耳朵起茧子。 她就想知道湖阳郡主赔了银子又折了韩五郎,是个什么心情。 裴氏说道:“在宫里,湖阳不敢乱来。就算她心里头窝着火,也得憋着。” 沈侧妃掩唇一笑,“等湖阳从宫里出来,怕不是要打上代侯府,找韩五郎算账。” 罗侧妃问道:“陛下发了话,湖阳敢吗?” 沈侧妃眉眼一挑,一副过来人的样子说道:“有何不敢。陛下罚了湖阳三年爵禄,又收了她的大宅子,这些惩罚足够了。 湖阳在宫外荒唐一点,只要不欺压小百姓,不闹出官司,陛下对她的荒唐举动多半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毕竟湖阳好歹也是皇女,受了委屈,还不许她出气啊。娘娘,我说的可对?” 裴氏揉揉眉心,头痛。 “湖阳想要出宫,少说还有十天半个月。等她出了宫,她想做什么,本王妃可管不了。” “王爷也不管吗?” 裴氏哼了一声,“怎么管?你当王爷每天没事情做,整日里盯着湖阳,替湖阳擦屁股吗?” 话糙理不糙。 同住王府,宁王也不可能时刻关注湖阳的动静。 宁王看似很闲,整日听曲,实则很忙。忙到十天半月也不一定有空踏进内院。 就连最受宠的陈良媛,宁王也好长时间没去她院子里过夜了。 罗侧妃讪讪然,她只是随口问问,没想到裴氏劈头盖脸就骂了过来。 她有些委屈,就不再作声。 裴氏哼了一声,“最近你们都给本王妃消停点,凡事照着规矩做事。少和外面的人联系。这回进宫,陛下对我们王府裁剪用度的做法很是赞许,这可是少有的事情。所以,裁剪用度不是一时半会,得长期坚持下去,一年,两年,三年,五年。大家都做好心理准备吧。” 一时间,所有人都在叫苦。 “裁剪三成的用度,真的不够开销啊。”萧琴儿第一个叫苦,“光是夫君一个人的开销,就用去了大半。还请母妃开恩。” 裴氏瞪了眼萧琴儿,身为她的儿媳妇,竟然第一个拆台,到底会不会看眼色。 萧琴儿不是不会看眼色,而是真的缺钱。 顾玖害得她不能放印子钱,一下子就少了许多收入。 刘议马上要去江南,又是一笔开销。 她现在是恨不得搂着银子睡觉。 她就盼着裴氏松口,好歹多给一点银子,让她手上宽裕一点。 裴氏厉声说道:“裁剪三成用度,这是王爷定下来的。连王爷都不能幸免,你们难道比王爷更尊贵。以后休要再提此事。本王妃乏了,都退下。” 萧琴儿落了好大的脸,没脸见人,第一个离开了。 欧阳芙小声嘀咕,“四弟妹就是太着急,整个人都钻到了钱眼里。” 顾玖笑道:“同湖阳郡主倒是很相似。” 欧阳芙笑起来,“四弟妹同湖阳郡主,本就是姑表亲,难怪都那么爱钱。” 淑妃娘娘姓萧,萧琴儿没嫁给刘议之前,论关系得叫淑妃娘娘一声姑祖母,叫湖阳郡主一声表姑。 自萧琴儿嫁给刘议后,关系就照着王府论。 萧琴儿回到房里,照例找刘议诉苦。 “母妃对我越来越不满,已经好几次让我下不来台。你同母妃说说,在人前好歹给我一点脸面。” 刘议有些不耐,“你是不是又说错了话,惹怒了母妃?” 萧琴儿嘟着嘴,“什么叫我说错了话,我只是说了实话。裁剪三成用度,最近这些日子我们吃的什么,用的什么。光你一个人的开销,就把公中给的钱用完了,还不许我说两句吗?我也只是希望母妃松口,好歹别裁剪三成,裁剪两成都行。” 刘议很不高兴,“我早就同你说了,这事别急,别急,等个三五月,不用你开口,用度自然会提上来。 而且我马上就要去江南,很快我们就会有钱。这么点时间你都忍不住,你叫我说你什么好? 更何况你是当着大家的面说这话,你这不是拆台吗?母妃她能满意你才怪。 你啊你,就不能看看风向,看看眼色?你当这是萧家,你还是萧家的大小姐,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吗?” “好你个刘议,你是嫌弃我了,是不是?” “你别胡搅蛮缠行不行?我要是嫌弃你,我能娶你吗?” “你娶我不就是看中我的家世。” “你要这么想,我无话可说。今晚我睡书房,你不用管我。” 刘议甩袖离去。萧琴儿气得大哭。 第284章 出口气 刘议启程,去了江南。 湖阳郡主还关在宫里面抄写孝经。 顾玫使人送来一封信,特意感谢顾玖。 顾玫在信里面说,要不是顾玖提点,代侯府都没想到可以花钱买通天子。 一开始,代侯府像顾玖建议的那样,打算拿一笔钱买通湖阳郡主,让湖阳郡主出面取消这门婚事。 谁能想到,钱还没送出手,湖阳郡主就被扣押在宫里。 这个时候,送钱给湖阳郡主已经不可能。 代侯想了想,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将钱送给天子。请天子下令,断了湖阳郡主和韩五郎之间的关系。 原本全家人都很忐忑,可是出人意料,天子真的收下了代侯府献上的十万两白银,并且下令不准任何人再提起湖阳郡主同韩五郎之间的事情。 得到这个结果,真是意外之喜。 代侯府老夫人都高兴坏了,晚上多吃了半碗饭,结果肚子胀,请太医开了两剂药调养。 至于韩五郎,拨云见月,重获新生。暂时他还是不敢出门浪,一是怕又被谁缠上,二是怕他老子收拾他。 顾玫在信里面说,韩五郎这些天特别老实,还主动捧着一本书天天读。 不过顾玫也很担心,韩五郎只是暂时老实。等到风平浪静后,他很可能故态复萌,继续出门浪。 顾玖提笔,给顾玫回了一封信。叫顾玫不要为这种事情操心。 她的预产期快到了,多看一些书籍,为孩子胎教。 …… 青梅几个丫鬟,花了数天时间,做了十套羊毛织布成衣。 按照顾玖的要求,分为小码,中码,大码,加大码,加加大码。 几个丫鬟将成品交给顾玖过目。 顾玖将容信他们叫来,叫他们试穿,有没有需要改进的地方。 几个小黄门分别试穿。 “挺好的,暖和。不过现在穿太热了。” 顾玖笑道:“这些成衣自然是为冬天准备的。有需要改进的地方吗?” “没有,穿脱都很方便。最合适军营里面的人。” 顾玖放心下来。 容信他们换下衣服,等候差遣。 顾玖看着三个小黄门,“我这里有个机会,需要前往西北,同西北军谈一笔军需生意。就是你们刚才试穿的羊毛织布成衣。你们谁愿意去?” 三个小黄门面面相觑。 白仲说道:“启禀夫人,小的没做过生意,我们去能行吗?” 顾玖说道:“生意具体怎么谈,有大壮负责,我这边也会安排一个掌柜随行。你们去西北,最主要的任务就是替我审核监督这笔生意,并且在掌柜和大壮拿不定主意的时候,替他们做决定。你们谁敢去?” 无人应声。 顾玖说道:“西北很苦,但是只要这笔生意做成了,以后西北这条生意线,我就交给他负责。从今以后,他就是西北贸易线的总管事。每年的俸禄,会是现在的十倍,百倍,甚至千倍。 我知道你们怕西北军,怕鲁侯。不过我可以透一个底给你们,这门生意是和鲁侯的亲闺女,柱国公府世子夫人合作。这次前往西北,世子夫人会派两名能在鲁侯跟前说得上话的管事随行。” “我去!” 邓存礼从外面走进来。 他微微躬身,“请夫人将这个机会交给老奴,老奴一定不负所托,完成任务。” 顾玖有些犹豫。 之所以一开始就将邓存礼排除在外,一是邓存礼年龄过大,她需要培养年轻人。二是她身边还需要邓存礼跑前跑后,打听消息。 还有一个担忧,她担心邓存礼和鲁侯有过节。 邓存礼在宫里当差那么多年,也曾手握权柄。说不定就和鲁侯接触过。 她对邓存礼说道:“本夫人身边离不开你,你还是留在京城更合适。” 邓存礼却说道:“启禀夫人,老奴现在做的差事,白仲他们几个也都能做。但是这一趟西北,他们却未必能担当重任。 若是他们坏了夫人的大事,如何是好。请夫人给老奴一个机会,老奴带他们其中一个前往西北,就当是替夫人培养人才。” 顾玖斟酌着,“邓公公可否告诉本夫人,你为何想去西北?西北苦寒,又身负重任,这一趟可不轻松。” 邓存礼躬身说道:“不瞒夫人,老奴留在京城着实有些憋闷。老奴就想出去闯一闯,想要换一种活法,想做西北贸易线的大总管,想要拿到夫人所说的十倍百倍甚至的千倍的俸禄。老奴想趁着还干的动的时候,多攒点钱,为将来养老打算。” 顾玖郑重说道:“我会替你养老。” 邓存礼摇头,“老奴不是不识好歹,只是若能靠自己养老,老奴还是希望去拼一拼,搏一把。请夫人给老奴这个机会。” 顾玖迟疑片刻,她看得出来邓存礼很希望得到这个机会。 她问道:“邓公公知道怎么谈生意吗?” 邓存礼自信一笑,“低买高卖。漫天要价落地还钱。谈生意,谈的就是谁底气更足。” 有些道理。 顾玖再次问道:“你想去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你得诚实地回答我,你和鲁侯之间可认识?你们可有过节?” 邓存礼犹豫了片刻,才说道:“不瞒夫人,老奴年轻的时候,同鲁侯接触过几次。老奴还记得他,就是不知他还记不得己老奴。至于过节,肯定没有。 老奴是去替夫人谈生意,要做的是广结善缘,和气生财,不敢得罪人,更不敢替王府替夫人招祸。” 顾玖说道:“你是个明白人,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我可以将这个差事交给你,由你全权负责。如果差事办得好,本夫人也不会吝啬将西北贸易线全部交给你,由你居中调度。但是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此次出门,你代表了本夫人的脸面。所以,在外说话行事,不可丢了本夫人的脸面。懂吗?” “夫人放心,老奴只会替夫人争脸,不敢丢脸。” “如此甚好。” 顾玖又看着三个小黄门,“你们谁愿意去西北?若是都不愿意,我就让邓公公从铺子上挑人。想来二壮那边应该有不少人愿意去西北历练一番。” “小的愿意去。”黄卓第一个站出来。 顾玖满意地点点头,“很好。就由你跟着邓公公前往西北,主持这笔军需生意。此次前往西北,需要注意的事情我都写了下来。” 她从书桌抽屉里面,拿出一叠厚厚的稿纸,上面写着各种注意事项。 她将稿纸交给邓存礼,“希望你们这一趟能够顺顺利利。” 邓存礼同黄卓躬身领命。 邓存礼翻阅着注意事项,神情严肃。 关于这笔军需订单,他们需要做的事情有很多。果然这一趟西北之行不容易。 顾玖指着折叠得整整齐齐的成衣样品,“这几件样品你们都带上。如果这笔生意谈下来,就按照这五个尺寸来制作。每种尺寸的数量,就需要你们自己去了解把握。青梅,将样板给他们带上。” 青梅拿出一个包袱,里面放着五种尺码的裁剪样板。 她对邓存礼两人说道:“这些尺码样板你们可要拿好了,千万不能掉。有了这些样板,就算是生手,很快也能上手。若是老裁缝,看到样板,拿起剪刀比照着就能裁剪布匹。” 顾玖又提点道:“趁着离京还有几天时间,你们两人去找二壮,跟着他学学什么叫做流水线作业。等你们到了西北,会受益无穷。” “老奴遵命。关于价格,也是由老奴拿主意吗?” 顾玖点头,“没错,关于价格也需要你来拿主意。等你到了西北,你多和大壮还有桂嬷嬷来往,准确核算成本。这笔生意,初步算下来,毛利至少要达到四成才有得赚。具体什么价格,你得根据实际情况拿定主意。” 邓存礼神情凝重,顿感压力山大。 他躬身领命,带着尺码样板,成衣样品离开了东院。 接下来几天,白天他和二壮学习流水线作业。晚上就琢磨起羊毛织布,还找了一个老裁缝请教。 忙碌的时间过得很快。 转眼就到了他们出发的日子。 随同布庄掌柜伙计,二壮的徒弟,外加裴芸派来的两个管事。 一行七八个人出发前往西北,同鲁侯谈军需生意。 …… 湖阳郡主终于抄写完了孝经,出宫回到王府。 她一回来,就问郡主家令,“少府收了宅子吗?本宫的财物可有搬出来?” 郡主家令躬身说道:“回禀郡主,旨意一下,少府就派人收回了郡主府。府中的财物,下官全都搬出来,运送到新的郡主府存放。” 湖阳郡主问道:“新的郡主府在哪里?” “这也在白衣巷,同原先的郡主府相隔一条街。不过……” “不过比原先的郡主府小了一半,只有三进院子,套七八个小院。” “这么小的院子,如何住人?” 湖阳郡主怒气冲冲,很是恼火。 郡主家令也很为难,“这是陛下的意思,下官也没办法。” 湖阳郡主压住内心的怒火,问道:“原先的郡主府,少府折价多少?” 郡主家令小心翼翼地说道:“少府折价六万两。” “什么,才六万两。当初本宫装饰宅院,花费就不止六万两。少府欺人太甚,那么好的宅子,才折价六万两,真当本宫落毛凤凰不如鸡,就可以随意欺辱吗?欺人太甚,此事本宫绝不会善罢甘休。” 湖阳郡主怒气冲冲,去找宁王帮她出头。 “王兄,少府欺人太甚,这回你一定要帮我。” 宁王正忙着,皱眉看着她,“你刚从宫里出来,就要惹事?是不是要禀报父皇,再收拾你一顿。” 湖阳郡主立马大哭起来,“王兄好狠的心肠。少府欺我人不在,先前的郡主府,那么大的府邸,才折价六万两,这不是欺负人是什么?而且这六万两我一文钱都没见着,全还给了户部。我都这么惨了,王兄就不肯可怜可怜我吗?” 宁王不满地看着湖阳郡主,“今天这一切,都是你自己咎由自取。” 湖阳郡主不甘心,“就算我咎由自取,也轮不到少府来欺辱我。王兄果真不肯替我出头?” 宁王板着脸,“少府已经将郡主府收回去,而且银钱也都折算给了户部。你让本王如何替你出头? 难道要本王逼着少府出钱吗?你当少府内丞是你的家奴吗? 此事你休要再提,安心过日子。过个半年一载,等父皇消了气,我替你说几句好话。 届时,父皇心情一好,说不定又会重新赐你一座府邸。” 湖阳郡主怒火升腾,“什么一年半载,王兄就别拿这种话来哄我,我才不信。” 宁王盯着她,“那你要本王如何做?” “王兄替我走一趟少府,至少问少府要四万两。” 宁王嗤笑一声,“我这里正忙,你出去。” “王兄是打定主意不帮我,是吗?” 宁王冷漠道:“本王无能为力。你若是非要折腾,去找母妃替你出头,本王绝不拦着。” 湖阳郡主气冲冲地离开。 内侍常恩有些担心,“王爷,郡主娘娘会不会自己跑到少府闹事?” 宁王发了狠,“让她去。她就是没吃过亏,让她受点教训也好。” 湖阳郡主离开碧玺,并没有急着去少府要钱。 她先去看望了这陈敏。 陈敏的身体已经养好了,就是人瘦了一圈。 湖阳郡主不满,“没好好吃饭,还是下人没用心伺候?” 陈敏低着头,小声说道:“女儿没胃口。” “为何没有胃口?难道是厨房做的饭菜不合胃口?走,随本宫去见你舅母,叫你舅母收拾厨房那帮小人。” “没有的事,厨房做的饭菜很合胃口。只是我不想吃。” 陈敏很抗拒,她怕跟着湖阳去闹。 湖阳生来脸皮堪比城墙那般厚,然而湖阳的两个孩子,都属于面皮薄的人。完全没有遗传到她和陈驸马的性格。 湖阳郡主很是不满,特别嫌弃陈敏这副怕事的样子,“你怕什么?有本宫替你撑腰,你什么可怕的。” 陈敏有些烦躁,“我真的没事。母亲,你不问问哥哥的情况吗?” “陈律那小子还没回来?” “哥哥下定了决心,要独自支撑陈家门户,他不会回来。”陈敏稍稍提高了一点音量。 “哼!” 湖阳郡主十分嫌弃,“靠他一个半大小子支撑门户,他纯粹就是做梦。臭小子,翅膀硬了,连我的话都敢不听。今日没时间,改天我再收拾他。还有你,好好吃饭,瞧你瘦成什么样子。再瘦下去,就变成了丑八怪。” 陈敏有些难堪,小声辩解,“我不是丑八怪。” 湖阳郡主懒得理会,“记住一日三餐多吃点,把身体养好。不要像你死鬼父亲,吃个饭也有那么多毛病。” 湖阳骂完了陈律,然后就带着人出门去了。 宁王派人盯着湖阳,有情况及时禀报。 湖阳并没有去少府,而是一口气冲到代侯府,挥舞鞭子将代侯府的门房打趴下,直接冲入代侯府找韩五郎算账。 代侯府老夫人听到动静,唬了一跳,“快快快,快派人拦住那个泼妇。五郎人呢?赶紧叫五郎出去躲躲。” 顾玫挺着大肚子,不敢出头。 代侯夫人吩咐小厮婆子去拦住湖阳郡主。 然而,再多的小厮婆子,也不是湖阳郡主的对手。 湖阳郡主挥着马鞭抽人,碍于她的身份,无人敢上前。 万一冲撞了湖阳,到时候死了也是白死。 就这样,湖阳君如如入无人之境,直接冲到韩五郎的院子,将正准备躲出去的韩五郎抓了个正着。 “五郎,你可是让本宫好找啊。怎么着,本宫一来,你就要出门。你就这么不待见本宫。” “郡主娘娘,陛下下令,不准任何人再提你我之间的事情。” “那不包括本宫。本宫今儿心情很不好,你过来,好好伺候本宫。把本宫伺候舒服了,本宫便饶了你。” “祖母,祖母你快救我啊。”韩五郎带着哭腔喊救命。 第285章 赶出去 “湖阳郡主,你休要欺人太甚。” 代侯府老夫人拄着拐杖来到院落,脸上的肉都在颤抖,可见有多生气。 “原来是老夫人驾临,本宫有失远迎。” 湖阳郡主笑眯眯地看着代侯府老夫人。 “老夫人来得正好,我与五郎的婚事,你们是不是该给本宫一个说法。” “荒唐!你与五郎从不曾有过婚约,何来婚事一说?湖阳郡主,如果你非要胡搅蛮缠,老身拼着老命,也要在御前告你一状。” 说到激动处,代侯府老夫人浑身颤抖,唾沫横飞。 湖阳郡主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态度,“你去告啊。你家韩五郎白白睡了本宫,怎么着,这就想撇干净关系吗?本宫告诉你们,休想。” “陛下都已经下令,不许提起此事。郡主纠缠不休,意欲何为?就算你想嫁给我家五郎,陛下那里也不会答应。” 代侯夫人压抑着怒火,尽量平静地说道。 湖阳郡主上下打量代侯夫人,“你是五郎的母亲,我得叫你一声婆母。婆母在上,请……” “休要胡说八道。”代侯夫人气得脸色通红。 湖阳郡主哈哈一笑,“我终于知道,世代军武的代侯府为何会养出五郎这样唇红齿白,貌美如花的少年郎。就是因为有你们在,才有了今日的五郎。我得感谢你们,若不是你们,我也无法享用五郎。” 代侯府老夫人气得脸色发白,提着拐杖,就想朝湖阳郡主打去。 “老身拼着诰命不要,今日也要教训你一顿。” 自有下人挡在湖阳郡主跟前,不让湖阳郡主受到半点伤害。 代侯府老夫人怒斥:“都让开,老身今日一定要教训她。就算她是郡主,也不能如此辱人。” “老夫人别急着生气,本宫的话还没说完。” 湖阳郡主笑嘻嘻的,她一把抓过韩五郎,将他提到众人面前。 韩五郎根本不敢反抗。 湖阳郡主指着韩五郎,“想要本宫同五郎彻底斩断关系,也不是不可以。三万两,从今以后,本宫与五郎桥归桥,路归路,各不相干,如何?” “三万两?郡主莫要狮子大开口。”代侯夫人脸色发青。 湖阳郡主挑眉一笑,像个女流氓,“不给钱也行。今日我就将五郎带走,等我什么时候厌弃了他,我自会将他送回来。” “你,你欺人太甚。”代侯府老夫人指着湖阳郡主大骂。 湖阳郡主毫不在意,“你们给父皇送了十万两银子,断了本宫的念想,还不许本宫索要一点赔偿?想要一文钱不花就将本宫打发走,你们是在做梦吗?” “就是因为给陛下送了十万两,府中已经没钱了。还请郡主见谅。”代侯夫人还算平静。 湖阳郡主嗤笑一声,“你们有没有钱,本宫不关心。本宫只关心自己的利益。谁敢欺我,辱我,我定要叫他百倍偿还。 今日我要三万两,若是你们不给,那么下次本宫过来就不是三万两的事情,至少是五万两。你们自己想清楚。” 代侯府老夫人怒道:“老身这就进宫告状。老身就不相信,像你这般强盗行径,宫里就不管一管。” 湖阳郡主呵呵一笑,“尽管去告,本宫就坐在这里等着你们。” 湖阳摆出混不吝的态度,一时间将代侯府的几位女眷都镇住了。 代侯夫人悄悄问下人:“侯爷回来了吗?” “侯爷人在军营,一来一回少说三四个时辰。” 代侯夫人咬牙跺脚,又问道:“世子人呢?” “世子今日出城公干,要到天黑才会回来。” 代侯夫人着急。 见老夫人要去宫里告状,她急忙拦住,“老夫人,这种事情告状未必有用。陛下不一定会站在我们这边。毕竟湖阳是陛下的亲闺女。” 代侯府老夫人怒极攻心,“难道堂堂侯府,就要被这个泼妇公然敲诈吗?” 代侯夫人想了想,走上前,“郡主,府中确实没有那么多钱。可否宽限几日。” 湖阳郡主摆手,“上次本宫宽限五郎几日,结果本宫和五郎的婚约没了,本宫还损失了一大笔银钱,连郡主府都被收回去。这一回,说什么本宫也不会再给你们宽限。今日要么给三万两,要么本宫将韩五郎带走。” 代侯夫人蹙眉,心中大骂湖阳郡主不是个东西。 她问道:“府中实在是拿不出这么多钱,要不少一点。” “你们能拿出多少?”湖阳郡主问道。 代侯夫人一听,这是有得谈。 她忙说道:“府中凑一凑,还有一万两。” “一万两太少,最少两万两。” “这……” 代侯夫人还在犹豫,老夫人已经做主,“拿老身的私房银子,快去。” 打发了下人后,老夫人又对湖阳郡主说道:“拿了银子后,你赶紧给老身滚出去。” 湖阳郡主哈哈一笑,“老夫人慎言,惹怒了本宫,本宫就赖在你们侯府不走了。” “你,你……” 老夫人气得心口发痛。 代侯夫人问道:“已经派人去拿银子,郡主能否放过五郎。” 湖阳郡主轻声一笑,“本宫真的舍不得五郎。奈何,还是银子更可亲一些。五郎,今世我们没有缘分,等到来世我们再续前缘。” 湖阳一副深情不移的模样,韩五郎都快哭了。 嘤嘤嘤,求放过。 湖阳郡主收了银子,果断放了韩五郎。 临走的时候,她还一副好心的模样,劝道:“老夫人,你先别气。以后啊,你多派几个人看紧了五郎,别让他出门,干脆就当姑娘养得了。 像五郎这般好模样的少年郎,可是很招人疼的。京城别的不多,就是公主郡主多。” 代侯府老夫人气了个半死,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 等湖阳郡主离去,老夫人大骂,“臭不要脸的泼妇!” 代侯夫人叹了一声,目光不善地盯着韩五郎。 韩五郎很不安。 代侯夫人对老夫人说道:“老夫人消消气,我们先回房说话。” 同时吩咐下人看牢了韩五郎,不准他出房门一步。那些妖妖娆娆的丫鬟,全都撵出去,只用小厮伺候。 韩五郎欲哭无泪。 代侯府老夫人跟着叹了一声,这回罕见地没替韩五郎出头。 湖阳郡主手握两万两银票,心满意足地回到王府。 她决定明天就去少府,说什么也要从少府身上咬下一块肉。 向来只有她欺负别人的份,什么时候轮到少府欺她。 哼! 她一定会让少府内丞好看。 …… 裴氏得知湖阳郡主手头上了有银子,就琢磨着将湖阳郡主赶出王府。 这根搅屎棍,瞧瞧王府都被她祸害成了什么样子。 只是要如何开口,还要琢磨琢磨。 月初盘点上个月的账目,裴氏找到了机会。 她特意将宁王请来坐镇,美其名曰检查王府裁减用度的成效。 宁王也想知道,这一个月,王府上下到底有没有省下钱来,具体省下多少钱。 于是他欣然来到春和堂。 十几个账房将算盘打得啪啪响,一笔一笔的清算。 裴氏趁机同宁王闲聊。 “王爷,湖阳这回又从少府得了多少银子?” 宁王哼了一声,“你真当少府是钱库,谁去都能拿一把银子回来。湖阳这回去少府,算是踢到了铁板。少府可是一文钱都没给她。” “我没听她说啊。”裴氏故作惊讶。 宁王笑了笑,“这么丢脸的事情,她怎么好意思说出口。” 裴氏替湖阳叹了一声,接着说道:“好歹湖阳从代侯府拿了两万两。有了这两万两,足够她们母女几个月的用度。” 宁王点点头。 湖阳能从代侯府拿到钱,他不意外。意外的是湖阳竟然从代侯府咬下了两万两,这就很厉害了。 不过仔细想一想,湖阳选的时机太好,正好代侯不在,侯府世子也不在。府中只有女眷做主。 女眷心软,又担心事情闹大不好收拾,会损失更多的钱。于是乎,被湖阳威胁一通,乖乖地将银子送到湖阳手上。 听说事后代侯得知此事,将他夫人臭骂了一顿。实在是糊涂。 湖阳漫天要价,给她个三五千两就打发了。结果却赔了两万两,赔大了。 当然,韩五郎少不了又是一顿暴打。 经历了湖阳的事情,韩五郎应该能老实吧。 账房算完了账目。 裴氏一本本翻阅,“上个月的用度的确少了些,王爷的措施还是有用的。等等,厨房上个月的开销怎么这么高。大郎媳妇,你管着厨房,你来说说,厨房用度为何这么高?” 顾玖心领神会,知道裴氏要对湖阳下手,于是顺着话说道:“启禀母妃,厨房用度之所以超过预期,主要是客院那边开销大。” 裴氏皱眉,“你这话听着不对,上个月湖阳郡主有一半的时间不在府中。” 顾玖低头说道:“正因为湖阳姑母不在府中,厨房上个月才只超支了一千两。如果按照上上月客院用度标准,厨房上个月起码得超支两三千两。” 裴氏一听,当即叫账房将二月份的厨房账本翻出来。 果不其然,客院的一个月的开销,抵得上其他院落好几个月的开销。 裴氏皱着眉头,“这样下去可不行。王爷,你看看账本,这账目没办法看啊。” 宁王随意地翻看账本,“嗯,湖阳的开销的确高了点。” 裴氏小心翼翼地建议:“这样下去,一年下来省不了几文钱,大家还满腹怨言。 我听说新的郡主府已经修整好了,家具摆件什么的也都放进去了。 是不是抽个时间,替湖阳办一顿入伙宴,替她庆贺庆贺。毕竟这几个月,她总是不顺。办一场宴席,就当是去去晦气。” 宁王没作声,只是沉默地翻看账本。 裴氏心里头有些惴惴不安,担心宁王疑心她。 恰在此时,萧琴儿一脸难受的模样,捂着嘴,脸色苍白。 她干呕了两声,发出了响动。 裴氏朝她看去,“老四媳妇,你怎么回事?” 萧琴儿不好意思地说道:“回禀母妃,这几天我身体有些不舒服,总是想吐。” 裴氏愣了下,紧接着一脸紧张,“是想吐吗?” 萧琴儿一副难的样子,点点头,“有点想吐。” “能吐出来吗?” “只吐出一点黄胆水,难受。” 裴氏急忙吩咐人,“快快快,快去将胡太医请来。来人,将四夫人送回房里歇息,千万别累着了。” 众人闻言,齐齐朝萧琴儿看去。 沈侧妃悠悠说道:“老四媳妇怕是有了身孕。” 萧琴儿一听,愣住,“我,我是有了身孕吗?” 成亲大半年,刘议前几天去了江南,偏偏这个时候就有了身孕吗? 裴氏笑眯眯的,“我看八成是有了。琴儿,你别操心其他事情,先回房里躺着。等会胡太医过来,给你好生检查一番。” 萧琴儿满脸惊喜,心头又有些落寞不开心。 为何没早几天发现怀孕。 早几天,她就有理由留下刘议,不让刘议去江南。 下人抬来软轿,将萧琴儿送回房里休息。 裴氏一脸高兴地样子,“王爷,我们王府总算要添丁进口啦。” 宁王捋着胡须,也很高兴。 添丁进口是值得全家高兴的好事。 “不过……”裴氏欲言又止。 宁王看着她,“有什么话尽管说。” 裴氏轻咳一声,“添丁进口,意味着府中又得添人伺候。以后老大媳妇,老二媳妇,老三媳妇都有了孩子,王府人口越来越多。这每月的用度恐怕如何裁减都减不下来。” 宁王蹙眉。 裴氏趁热打铁,“府中多一个人,每月就得多几千两的开销。我想着,能省的地方还是得省下来。” 宁王将账本扔给账房,然后说道:“你刚才说要为湖阳办一个入伙宴?” 裴氏满心欢喜,“正是。新房新气象,早该去去晦气。” 宁王点点头,“那就挑个黄道吉日,早点将入伙宴办了。另外派人替湖阳搬家。” 裴氏这下简直是狂喜,“我听王爷的,这就去安排。只是湖阳那里,还需王爷亲自同她解释,要不然她又该误会我们王府。” “此事本王会办。” 宁王不耐烦坐在春和堂,起身离去。 并且吩咐常恩通知湖阳搬家的决定。 湖阳郡主得知要搬家,岂会轻易就范。 住在王府,吃穿住用都不需要她花钱,等于是白吃白喝。 这样的好日子,她已经食髓知味。 如今让她搬走,犹如要了她的半条命。 湖阳找到宁王,很不客气地质问,“王兄,你竟然要赶我出去,你好狠的心。是不是嫂嫂进了谗言。你为了那个女人,连兄妹之情都不顾了吗?我都这么惨,你对我还如此狠心,你是成心逼死我吗?” 宁王面无表情地说道:“你在王府已经住了小半年,是时候回到你的郡主府。 本王已经派人看过,新的郡主府里里外外都已经收拾妥当,随时都可以住进去。 我让王妃替你挑选了一个黄道吉日,就在七天后。 届时,本王替你出钱办一场酒宴,就当是恭贺你乔迁之喜,也是替你去去晦气。” “我不要搬到新房去住,那么小的宅子,如何住的下。王兄,你真的要如此狠心吗?” 宁王语重心长地说道:“你是本王一母同胞的妹妹,本王岂会对你心狠。 你自己想一想,今年开年以来,你可有一件事情顺利?没有,对不对。 本王仔细琢磨了一番,或许是原先郡主府的风水不太好,克你。王府同你的八字估计也是相克。 唯有新的郡主府,只要你搬进去,必定会旺你。” 湖阳郡主被糊弄得一愣一愣,她半信半疑,“王兄说的是真的?王府克我,新的郡主府反而会旺我?” 宁王重重地点头,“正是如此。你自己想一想,本王说的话,是有几分道理的。” ------题外话------ 谢谢大家的中秋打赏祝福,元宝都收到了。爱你们! 第286章 求个情 湖阳郡主满怀希望地搬出了王府。 宁王信守承诺,果然出了几千两,替湖阳郡主办了一场入伙宴。 且不说那些公主,郡主,在宴席上如何奚落湖阳郡主,湖阳郡主又是如何反击,将好好的一场宴席闹得鸡飞狗跳。 裴氏是真的心满意足。 总算将湖阳郡主这根搅屎棍给赶了出去,谢天谢地。 好事成双,萧琴儿果然有了身孕,才一个多月。 裴氏高兴坏了,先是叮嘱萧琴儿好生养胎,针线房她会安排其他人代管。 接着又派人给刘议送信,叫刘议也高兴高兴。 查出身孕后,萧琴儿就开始了每天晨吐的日子,吐得昏天黑地。 顾玖倒是好心给萧琴儿送了一张止孕吐的方子。 当着人,萧琴儿满口感谢顾玖的好意。 背着人,她果断地将方子给扔了。 并且编排道:“谁知道她是真好心,还是假好心。我怀孕,她送方子,我要是真吃了她的方子出了问题,她能负责吗?我看她分明就是包藏祸心。” 丫鬟劝道:“夫人消消气。夫人这回有了身孕,若是哥儿,那就是王府的嫡长孙。奴婢瞧着,大夫人定是着急了,故意让人送来一张方子。” 萧琴儿深以为然,“顾玖事事都想压我一头,这回我先有了身孕,等我生下王府嫡长孙,我倒是要看看她要如何压我。” 丫鬟笑道:“公子诏还在宗正寺关着,大夫人想要怀孕,不知猴年马月。” 萧琴儿一听,心情很好,“我啊,就盼着公子诏长年累月被关在宗正寺,最好关他个十年八年。等到顾玖人老珠黄,公子诏也放了出来,到时候公子诏见了她,定然十分嫌弃。届时,我倒是要瞧瞧顾玖还有什么本事张狂。” “夫人说的没错。” 萧琴儿轻抚腹部,“你说我这一胎,果真是哥儿?” 丫鬟肯定地说道:“奴婢敢保证,肯定是哥儿。” 萧琴儿心有余悸地说道:“希望这一胎顺顺利利。” 她是被欧阳芙给吓住了。欧阳芙嫁入王府两三年,之前也曾怀孕。却因为胎像不稳,最后小产,孩子没能活下来,也是个哥儿。 自那以后,欧阳芙的肚子就没有动静。听说一直吃药调养。 “夫人放心,这一胎一定平平安安,顺顺利利。” 萧琴儿暗暗点头。 …… 湖阳郡主离开了王府,王府似乎也随之冷清下来。 整个四月,平平安安度过,连一点鸡飞狗跳的事情都没发生。 等时间进入五月,天气猛地热起来。 京城的天就像是一个大蒸笼,每个人都在喊受不了。 天子年龄大了,更是受不住热。 天气一热,他就思动。决定前往位于北邙山的长乐宫避暑。 文武百官,皇室宗亲随行。 离着出发前往行宫避暑还有好几天,顾玫的肚子发动了。 经过两天一夜的艰难生产,于傍晚时分生下一个六斤重的姑娘。 洗三这天,顾玖带上早就打好的三金前往代侯府看望顾玫。 代侯府上下喜气洋洋。 顾玖先去给代侯府老夫人见礼,之后来到后院看望顾玫。 大夫人小魏氏也在,她正陪着顾玫说话。 顾玖进去的时候,母女两人的表情都有些不自然。 “大堂伯母也在,这几天你辛苦了。” 顾玫生孩子的时候,大夫人小魏氏一直守在产房外面。 顾玫生了两天一夜,大夫人小魏氏就守了她两天一夜。 还没休整好,今日又过来替孩子办洗三。 “小玖来了,快坐下。” “小玖妹妹,你请坐。” “大堂伯母,玫姐姐,你们不用同我客气。孩子呢?” 顾玫笑道:“奶娘抱出去喂奶,一会送进来。” 顾玖握住顾玫的手腕,替她诊脉,“玫姐姐的气色瞧着还好,产后一定要注意休息,不可劳累,更不可动怒。月子里头,该注意的的还是要注意。” 顾玫的身体没大毛病,就是产后虚弱,需要调养。 顾玫眼下有黑眼圈,显然这几天都没歇息好。 她说道:“多谢小玖妹妹。我也想好好休息,调养身体,奈何树欲静而风不止。” 顾玖迟疑了一下,朝大夫人小魏氏看去。 大夫人小魏氏替顾玫掖了掖被子,然后说道:“你啊,早就和你说了,月子里头别想那么多。好好调养身体,早日将身体养好才是正经的。 你刚生完孩子,身体这么虚,总是东想西想,身体能好起来吗?你身体要是坏了,岂不是便宜了那起子小人。” 顾玫委屈地说道:“母亲说的我都明白。可是女儿就是忍不住会去想,翻来覆去的想。” 顾玖试着问道:“玫姐姐在担心什么吗?” 顾玫没作声。 大夫人小魏氏叹了一声,“你玫姐姐生了个闺女,代侯府有人偷偷说闲话,传到了你玫姐姐耳朵里。 这不,她整日里东想西想,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我都劝了她,代侯府不是眼皮浅的人家,不会因为你生了个姑娘就如何如何。 反倒是如果没养好身体,三五年内不能生养第二胎的话,代侯府才有可能真的给世子纳一门良妾进门。” 顾玫眼睛顿时就红了,“母亲别说了,我知道都是我的不好。” “你这孩子,怎么又哭起来。月子里头不能哭,不能哭,同你说了多少回。小心哭坏了眼睛。”大夫人小魏氏急得不行。 顾玖也劝道:“玫姐姐,你真的想多了。我来的时候,瞧着代侯府上下喜气洋洋,大家都很高兴。并没有人说三道四,说你生了闺女不好。 玫姐姐,我知道生了孩子后,心情起伏比较大,容易钻牛角尖。但是我还是希望玫姐姐能够尽量想开一点,多想一些开心的事情,调节好情绪。 有什么委屈,有什么难处,你和世子说。让他替你分担。你千万不要一个人承受,那太辛苦。” “小玖说的没错,多想点开心的事情。生了个闺女这是好事啊,正所谓先开花后结果。第二胎肯定是个哥儿。” 顾玫擦了擦眼泪,点点头,“我都知道,我会尽量想开一点。小玖妹妹,你看我身体恢复得好吗?” 顾玖拉着她的手腕,笑道:“听太医的话,好好调养,身体很快就能养好。” 顾玫点点头。 此时,奶娘抱着孩子进来。 顾玫转眼高兴起来,“小玖妹妹,你快看看我家姑娘,越看越好看。” 顾玖试着抱住孩子,抱得战战兢兢,手脚痉挛,大汗淋漓。 顾玫哈哈笑了起来,指着顾玖,说道:“原来也有小玖妹妹不会的事情。” 说完,她动作熟练地从顾玖手里抱过小孩,轻声哄睡。 看着顾玫身上散发出来的母性,顾玖有片刻的愣神。 心想,女人生了孩子后一定会变吧。 将来她也会有自己的孩子,不知道她会变成什么样子。 …… 过了洗三,几天后,顾玖送走了宁王,裴氏,沈侧妃,罗侧妃。 他们将去行宫避暑。 顾玖会留在王府照看。 萧琴儿如今孕初期,口味古怪得很,一会想吃这样,一会想吃那样。 厨房辛苦做出来,给她送去,她又说不想吃。 弄得厨房的婆子私下里说了不少闲话。 事情传到顾玖地耳朵里,顾玖吩咐方嬷嬷,“你替我走一趟厨房,叫大家耐心点。四夫人如今是双身子,又是孕初期,口味有些古怪是正常的。叫她们多点忍耐,再过一两个月,情况会有所好转。” 方嬷嬷一张脸极为严肃,“王妃一走,她们就开始闹腾,果真没将夫人放在眼里。奴婢这就去敲打敲打她们。” 方嬷嬷将厨房婆子敲打了一顿,那些人果然消停了不少。 萧琴儿得知此事,还一脸不满。 “我只不过是叫厨房做点东西来吃,一个个就不耐烦。这样的下人,就该打一顿赶出去。大嫂只是派人敲打,看来她是根本不在意我的身体。我这一胎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她就是罪魁祸首。” 丫鬟请示道:“夫人,要不要奴婢带人去厨房闹一场,将那些嘴碎的婆子都打一顿。” 萧琴儿犹豫起来。 别看她嘴巴上厉害,心里头却门清,知道顾玖不是个好惹的主。 如今王爷和王妃都不在,她要是受了顾玖的欺负,连诉苦的地方都没有。 她想了想,对丫鬟说道:“本夫人不是那起子小鸡肚肠的人,一点小事,何足挂齿。只是不能再有下一次。若是让本夫人再听到厨房的婆子说闲话编排我,本夫人定不会饶了她们。” “还是夫人大度。”丫鬟趁机拍马屁。 天气越发炎热。 萧琴儿怀着身孕,不耐暑热,每日都要用许多冰块。 好在王府储存了足够多的冰块,不用担心冰块不够用。 午后,正是一天最热的时候。 她扇着扇子同丫鬟们闲聊。 “早知道天气这么热,我就跟着母妃一起去行宫避暑。听说北邙山格外凉爽,晚上睡觉还要盖被褥。” 丫鬟出主意,“要不给王妃娘娘去信,王妃娘娘心疼夫人,说不定会派人接夫人去行宫避暑。” 萧琴儿琢磨了一下,当即吩咐道:“伺候笔墨。” 丫鬟兴高采烈。 萧琴儿去行宫避暑,她们身为贴身丫鬟,自然也要跟着去。 萧琴儿写了一封书信,交给王府长史,叫长史大人送去行宫。 之后,她就等着行宫那边的消息。 王府同行宫,每三天通一次信。 三天后,行宫的回信到了。 裴氏在信里面先是关心萧琴儿的身体,叮嘱她好好养胎,不要胡思乱想。 接着又说行宫规矩大,不能随意走动,不适合萧琴儿。还说路途颠簸,所以叫萧琴儿安心留在王府,不要想些有的没的,也别想着到行宫避暑。 萧琴儿看完了信,气得差点将信纸撕碎。 见她脸色不好,丫鬟们也不敢说话。 生了一会闷气,萧琴儿问道:“大夫人那里可有收到信件?” 丫鬟小声说道:“有。大夫人如今管着内院,每隔三日,王妃都会和大夫人通信。” “知不知道王妃在大夫人的信里说了什么?” 丫鬟们齐齐摇头,这个她们哪里知道啊。 萧琴儿坐起来,“随我去见大夫人。” …… 顾玖苦夏。 今天夏天格外炎热。 每日她都不乐意动弹,一动,就感觉汗水从毛孔里面咕噜噜流出来,衣服都湿透了。 因为天气炎热,这个月,她都没去宗正寺看望刘诏。 只派了白仲,容信两位小黄门,替她走了一趟宗正寺。 结果两人回来,告诉她没见着刘诏。 她问道:“怎么回事?是宗正寺的人不让你们进去吗?” 白仲说道:“小的到了宗正寺,送上好处,说是给公子送些消暑的吃食。结果宗正寺的人根本不收好处,还将我们二人赶了出来。我们与他们理论,他们就派人打我们。” 顾玖奇怪,“这是为何?你们没找陈崇威陈大人吗?” “小的找了陈大人。可是陈大人不在宗正寺,说是出门公干,要几个月才会回来。” 顾玖皱眉,“宗正寺的人还说了什么?” “只是叫我们离开,别的没说。” 这是一个不好的信号。难道是天子下令,不许探望? 没道理啊! 事情都过去好几个月,天子没必要揪着几个月前的事情不放。 她对白仲二人说道:“你们先下去休息,明日随我一同前往宗正寺。” 此时小丫鬟进门禀报,“启禀夫人,四夫人在外求见。” 顾玖朝窗外看了眼,明晃晃的太阳正高挂在天空。 “这么热的天气,四夫人怎么来了,难道她不怕热。去将四夫人请进来。” “奴婢遵命。” 萧琴儿被请进小花厅。 她面上带着笑,“大嫂,我们有些日子没见,怪想你的。” 顾玖笑着招呼,“四弟妹坐下说话。今儿什么风,竟然将四弟妹吹了过来。” “哎,还不是老天爷闹的。这天气一日热过一日,我又怀着身孕,日子真是苦不堪言。” 顾玖莫名惊诧,“难不成是谁克扣了四弟妹的冰块?” 萧琴儿摆手,“那倒没有,冰块是足量的。大嫂误会了。” 顾玖如释重负,“没人克扣就好。若是有人不知好歹,敢给四弟妹气受,四弟妹尽管告诉我,我替你出头。” “大嫂的好意我心领了。我这里正好有件事要拜托大嫂。” 顾玖挑眉一笑,她就知道萧琴儿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弟妹请说。只要能帮的,我肯定不会拒绝。” 萧琴儿笑了起来,“就等大嫂这句话。你看天气越发的热,我是整夜整夜睡不好。 听闻行宫那边格外凉爽,我就想着,能不能去行宫避暑。 不过母妃心疼我,担心路上颠簸,叫我克服一下困难,不要去行宫,就怕有个万一。 母妃所担心的,正是我所担心的。可是我又担心天气热,把我热出毛病,会害了孩子。 大嫂,你和母妃隔几日就要通信,你能不能替我求个情,将我的情况如实告诉母妃,让母妃派人来接我去行宫避暑。” 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顾玖了然一笑。 她将裴氏的信件拿出来,“今日母妃还在信件上叮嘱我,叫我照顾好你,不许你任性胡来。四弟妹,你的要求恕我无能为力。” 萧琴儿一把抢过信件看起来。 果不其然,裴氏果然叮嘱顾玖看好她,不许她出门。 萧琴儿脸色一垮,显然很不高兴。 她将信件还给顾玖,“大嫂就不能帮我求求情?天气这么热,难道大嫂不想去行宫避暑?” 顾玖收起信件,“四弟妹,你如今可是双身子,而且不满三月,胎像不稳。这个时候出门,路途颠簸,你就不怕出事? 要是有个万一,母妃能高兴?四公子能高兴?天气不会一直这么热,过段时间肯定会下雨。等下了雨天气就凉快了。你就忍耐忍耐。” 萧琴儿委屈得哭起来,将顾玖唬了一跳。 第287章 出卖 好不容易将萧琴儿打发了,顾玖像是打了一场硬仗,浑身是汗。 天气实在是太热了,亏得萧琴儿还能一直不停的哭半个时辰。 叫她说,萧琴儿就是闲的。 静极思动,没事干,就想搞出点事情来。 对于忙惯的人来说,突然没事情做,总感觉浑身不自在。 顾玖用热水擦了身,换了一身轻便的家居服,棉质,很舒服。 将冰盆往身边一摆,再拿一把团扇随意扇着,这日子也还惬意。 第二天一大早,敢在天气热起来之前,顾玖坐着马车来到宗正寺。 接待她的是一个面生的小吏。 小吏对她还算客气,“夫人见谅,上面下了命令,不许任何人探视。” 顾玖问道:“是宫里下的命令吗?” “下官不知道。下官只是按照上面的要求做事,并非成心为难夫人。” “我知道你们也有难处。我给公子诏带了一些换洗的衣物,可否代为转交?” 小吏看着顾玖手中的衣物吃食,面有为难之色,“不瞒夫人,这些东西无法交给公子诏。” 顾玖蹙眉,“上面不准你们代为转交吗?还是公子诏出了事,收不到我送的物件?” “请夫人不要为难下官,下官只是奉命办事。” 顾玖心中了然,点点头,转身,准备离开。 小吏顿时松了一口气,总算将人打发了。 却不料,顾玖突然回头,杀了他一个措手不及,“公子诏什么时候离开的?” “这个月……” 话一出口,小吏立马醒悟过来,赶紧捂住嘴,什么都不肯说。 顾玖笑了笑,“多谢。” 小吏紧张说道:“下官什么都没说。” 顾玖笑道:“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 小吏松了一口气,紧张兮兮地目送顾玖离去。 上了马车,青梅急忙问道:“公子真的已经离开了宗正寺吗?为何没有回府?” 顾玖挑起帘子,望着外面。 “昨日白仲他们来送东西,结果被宗正寺的人态度恶劣的赶走,我就隐约猜到或许公子已经不在宗正寺。今日过来,只是为了求证这个猜测。果不其然,公子早已经离开了宗正寺。” “公子离开了宗正寺,为何不回王府。”青梅很是疑惑。 顾玖随口说道:“或许公子身不由己。他虽离开了宗正寺,却还要听命宫里做事。我姑且一猜,他人很有可能就在行宫,在陛下跟前听命。” “公子既然在陛下跟前听命,为何不给夫人带个口信,或是派人送封信回来。公子难道是忘了夫人吗?” 顾玖摇摇头有,没接这话。 刘诏如今是什么情况,她也说不清楚,全凭猜测。 猜测是做不得准的。 只希望刘诏这一趟能够平平安安。 …… 行宫群殿之一的甘泉宫。 天子正带着爱妃戏水放松。 最近,天子新得了一个美人,姓李,被封为昭仪。人称李昭仪。 李昭仪不过十八九岁的年纪,容貌极美,体态肥瘦均匀,增一分嫌肥,减一分嫌瘦。 天子日日召她侍寝,短短一个月,李昭仪宠冠后宫,就连几位娘娘都要给她三分脸面。 李昭仪的父兄,也跟着鸡犬升天。 她父亲被赏了一个三品闲差,极为体面。兄弟在少府任实缺,手握财权,不可一世。 李昭仪人美,脑袋聪明,拧得清。 见有人来,她急忙躲到水湾处藏起来,还冲天子调皮的眨眨眼。 天子就爱她这份天真聪慧。 天子从水池中走出来,内侍上前伺候穿衣。 天子摆摆手,随意披着一件外袍,问来者,“何事?” “启禀陛下,这是河北道巡查御史的奏本,事关重大,请陛下过目。” 天子嗯了一声。 内侍从来者手中接过奏本,放在天子面前。 天子随意翻阅,脸色渐渐变得铁青。 看完奏本上最后一个字,天子直接将奏本砸在地上,“太子想死乎!” 水池周围,所有宫人齐齐跪下。 唯有李昭仪,躲在水湾处,伸着头偷看。 天子厉声说道:“更衣。宣太子觐见。” 数名宫人上前,替天子更衣。 陈监正陈大昌捡起地上的奏本,掸一掸上面的尘埃,不动身色地同送奏本的来者交换了一个眼神。 他们这么多人,费尽心机,近十年的努力,今日就要见分晓。 一定要毙其于一功,决不能让太子再有翻身的机会。 不是太子死,就是他们死。 太子上位,他们这些人必死无疑。 他们当然不想死。 那么只能让太子死。 多年的努力,终于让天子身边无一人替太子说话。 今日,就是见证努力成果的日子。 绝不容有失。 陈监正不经意间,同李昭仪的目光对上。 他面无表情,正要移开目光,却不料李昭仪突然对他善意一笑。 陈监正不动声色,心里头却在快速思索着李昭仪的用意。 李昭仪对他散发善意,想要做什么? 天子更衣完毕,顾不得李昭仪,直接启程前往正阳殿。 行宫群殿之一的一处偏殿,太子神色凝重。 他挥退左右,与太子妃孙氏相对而坐。 “父皇此次召见孤,只怕凶多吉少。这一去,也不知能不能回来。你,总归好自为之。真到了最后,孤绝不会吝啬自己这条性命,一定会保全你们。将来,东宫一干人等就全拜托你。你向来聪慧有主见,孤相信你一定能保全所有人。” 太子妃孙氏脸颊颤抖,嘴唇张张合合,好不容易才将话说出口。 “殿下何至于如此?父皇召见,或许是为了别的事情。” 太子殿下摇头,“孤听闻吴侍中进宫面见父皇,紧接着父皇就召孤觐见。孤预感到,这一回只怕难以脱身。” 太子妃孙氏脸色煞白,紧紧抓住太子的手,“不至于吧。殿下,一定还有办法,对不对。我这将方少监叫来。母后肯定还安排了后招。” 太子殿下迟疑了一下,“去把方少监叫来吧,孤也有几句话想要问问他。” 太子妃孙氏点头,“臣妾亲自去叫他。殿下,你莫慌,一定还有办法。” 她急匆匆起身,前往陋室见方少监。 “出事了!” 见面后,太子妃孙氏神色凝重,“吴侍中进宫,只怕不怀好意。殿下已经做好的最坏的打算。方少监,你是不是也该动起来?” 吴侍中从始至终,都在反太子。 可以说是反太子一党的中坚力量。 前两年,吴侍中被派往河北道任府尹,领侍中衔。 这次突然回京,并且进宫面圣,八成没什么好事。 就像太子殿下,一听吴侍中的名字,顿时如临大敌。 方少监示意太子妃孙氏坐下说话,“确定吴侍中回来了吗?” “此事千真万确,你莫非以为本宫在骗你?” 方少监这摇头,眉头微蹙,“事情来得突然,一时半会还没准备好。至少得给咱家一两天的时间。” 太子妃孙氏冷哼一声,“等到明天这个时候,说不定已经变天了。届时,你我都得被打入地狱。” 方少监盯着太子妃孙氏,“你放心,咱家会拖住时间。我有几句话要交代太子殿下,请娘娘允许。” “正好太子殿下也有几句话要问你。你收拾收拾随我来。” 太子妃孙氏领着方少监前往偏殿面见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见到方少监,神情略显激动。 太子妃理所当然要留下来旁听,却不料太子殿下却对她说道:“你回避一下,孤有几句话不吐不快。” 太子妃孙氏脸色微变,问道:“殿下要问什么,是臣妾不能听的?” “是关于母后的一些事情。”太子殿下神色平静地看着太子妃孙氏。 她有些尴尬,“既然如此,臣妾告退。” 她一离开,太子殿下就率先叹了一声。 “孤早就料到这一日,只是不放心东宫上下上千人的性命,让他们为孤一人陪葬,实在是于心不忍。孤就想问问你,母后还有没有话留给孤?” “请殿下恕罪。” 方少监突然跪下磕头,“老奴死罪,死罪。” “你快起来。孤没怪过你,反倒是孤曾辜负了你。” 方少监依旧跪在地上,他抬起头望着太子殿下,“殿下,老奴有一件要紧的事情要禀报。若是操作得当,殿下未尝不能保命。” 太子殿下神色一变,“你在说什么?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老奴并没有胡说八道。睿真皇后过世之前,反复叮嘱老奴,一定要保住殿下的性命。就算做不成太子,只要还能保住性命,就还有机会翻盘。老奴左思右想,终于想出一招釜底抽薪,能帮助殿下脱罪保命的办法。” 太子脸色凝重,“什么办法?母后果真交代过你。” 方少监压低声音,郑重地说道:“老奴不敢欺瞒殿下。老奴的办法就是,由殿下举报太子妃娘娘阴谋毒害陛下,而且认证物证俱在。只要殿下将老奴,还有太子妃交出去,这一回一定能够顺利脱身。” “荒唐!荒谬!你在胡说什么?休要胡言乱语。” 太子殿下脸色震惊,眼神慌乱,双手微微颤抖。显然是受了惊吓。 方少监掷地有声地说道:“老奴没有胡言乱语,老奴说的句句属实。太子妃娘娘让老奴筹划,妄图下毒害死天子。 天子一死,殿下身为太子,就能顺利继位。然而天子身边防卫严密,老奴何德何能能够毒害天子。 但是这件事一百步已经行了九十九步,人手,毒药全都准备妥当,只等动手。 如果这个时候殿下举报此事,小心筹谋,定能从中脱身,保全性命。请殿下速速决断。” “你,你们……” 太子殿下大惊失色,浑身颤抖,“你们好大的胆子,竟然谋划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你们,你们是想害死孤吗?” 方少监神情严肃,“即便老奴同太子妃娘娘什么都不做,殿下就能平安脱身吗? 吴侍中突然回京面圣,这就是一个信号,一个非常坏的信号。 殿下也预感到了吧,天子的耐心显然已经耗尽。这个时候,只能置之死地而后生。殿下,速速决定吧。” 太子殿下压低声音,神情愤怒地怒斥;“你们,全都是乱臣贼子。你出卖太子妃,她知道吗?她若是知道,她一定会扒了你皮,将你碎尸万段。” 方少监神情坚定地说道:“为了殿下,老奴只能出卖太子妃。想来,为了保全殿下的性命,太子妃也乐意牺牲自己。” “闭嘴!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不仅会害死东宫上下几百条人命,你还会害死屹立朝堂百年不倒的孙家。孙家若是倒了,镇国公府离家破人亡还远吗?孤的孩子还能保全吗?” 太子殿下一脚踢翻了方少监。 方少监倒在地上,却不改其志,“老奴只想保全殿下的性命。只要殿下活着,一切都还有机会。” “哈哈……” 太子殿下仰天大笑,“孤一人的性命,没了就没了。不值得这么多人为了孤陪葬。你,忠心可嘉,可是你算错了一件事。你低估了陛下,你也低估了孤。” 方少监大惊失色,“殿下,你可要三思啊!” 太子殿下呵呵一笑,“你起来。你放心,孤不会赐死你。你随孤一起去见陛下,接下来,就由你伴随孤的左右。” 方少监不敢置信,“殿下,你意欲何为?” 太子殿下轻声一笑,说道:“世人都说孤耳根子软,受人摆布,没有主见。这一回,孤乾坤独断,任何人都休想改变孤的决定。” 紧接着,他提高音量,冲大殿外面喊道:“爱妃,你进来。” 太子妃孙氏走进大殿,神情疑惑。 她并没有听到太子同方少监的谈话内容。 然而自觉告诉她,情况不太妙。 她朝方少监扫了眼,方少监却躲着他的目光,神色黯然。 她忙问道:“殿下,你和方少监谈得怎么样?” 太子殿下说道:“接下来,方少监就在孤身边伺候。你,良苦用心,孤都知道。你替孤,好好看着几个孩子。 接下来无论发生任何事情,都不许他们乱来。尤其是老大。他手里头如今要人有人,要钱有钱,有些不受管束。 必要的时候,你派人将他关起来,就说是孤的命令。他若是不听,孤就不认他这个儿子。” “殿下!” 太子妃孙氏声音颤抖,这是在托付后事吗。 她指着方少监,质问道:“你这老奴,在殿下耳边说了什么,老实交代。” 太子殿下拦住她,“你不必为难方少监,他对孤忠心耿耿,孤已经见识到了。孤现在就去面见父皇,这里就全交给你。” 太子妃孙氏猛地拉住太子殿下的手,“殿下,你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可不要冒险啊。” 太子殿下笑了起来,“孤会奋力一搏,保全所有人。如果事不可为,孤也不会留下遗憾。” 他掰开太子妃孙氏的手,对方少监说道:“我们走吧。” 然后率先走出偏殿。 “殿下!” 太子妃孙氏带着哭腔,站在门口,目送太子殿下离去。 方少监也回头看了眼,叹了一声。 时也命也。 人真的不能和老天爷争命吗? 他不信! 他偏要争一回。 太子殿下用眼角余光观察着方少监的举动,他果然没有放弃。 然而太子殿下已经无心劝解。 因为他也需要方少监的孤注一掷。 风萧萧兮。 太子带着方少监,孤独地行走在行宫内。 所遇之人,皆避他如蛇蝎。 仿佛他就是瘟疫,沾之即死。 对于宫人的的反应,太子殿下处之坦然。 这两年,类似的目光他没少见。 来到正阳殿,经人通报,他就要走进里面,迎接接下来的命运。 他回头朝方少监看去,“你在此处候着,不要走动。孤身边可不能没有你。” 方少监嘴唇微动,声如蚊蝇,“殿下还有机会。” 太子殿下摇摇头,推门走进去。 ------题外话------ 明天的更新应该是在晚上十点后,会有加更,么么哒! 第288章 太子亡 “畜生!” 太子殿下走进大殿,迎接他的先是一声怒骂,接着就是砚台砸头。 这一回,这是他这一生,第一次避开了天子砸来的物件。 他跪在地上,“儿臣不知犯了什么错,还请父皇明示。” 这一回,也是近二十年来,第一次不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当他做好了迎接最坏结果的准备后,似乎一切都想明白了。无欲则刚,自然也就不用去怕。 这种不惧怕任何事情的感觉,真的很棒。 为何,过去他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过去他为何要怕? 怕到夜不能寐。不就是因为怕被废掉,怕丢脸,怕死。 如今他不怕被废掉,更不怕死,反而什么都不怕了。 至于丢脸,这些年他丢的脸还少吗? 他都成了全京城的笑柄,成为古往今来最可笑的太子,还不够丢脸吗?只怕史书上也要记上一笔。 太子殿下低着头,扯着嘴角,自嘲一笑。 他嘲笑自己的愚蠢,这些道理,为何到今天才想明白? 那些兄弟们,全都看中了他现在坐着的位置。 可是谁又知道,这个位置是何等的煎熬,活生生的将一个人逼成了人不人鬼不鬼。 天子指着太子怒骂:“你看看你干的好事!朕对你寄予信任,然而你却逼着老百姓造朕的反。你还有脸当太子吗? 朕的老百姓,如今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每日都有人上吊自尽,卖儿卖女,只求一条活路。 可是你却不给他们活路。不开粮库,不赈灾,不修渠,不准灾民外出乞食,你是想将一县的老百姓活生生的困死。 如今整个信丰县,只差有人登高一呼,就要揭竿而起。朕的天下,就是败在你这个畜生手上。” 天子将巡查御史的奏本甩在太子殿下面前。 太子殿下捧起奏本,听着天子的怒骂,神情大变,不敢置信。 他双手颤抖地翻开奏本,句句诛心,字字泣血。 信丰县的老百姓,已经被当地官员逼到了绝境,就差登高一呼,揭竿而起。 太子磕头请罪,“儿臣惶恐,儿臣识人不明,造成今日祸事,儿臣死罪。” 天子怒气冲天,“你当然该死,而且死不足惜。” 信丰县令,由太子詹事徐大人保举,太子也觉着甚好。 于是派此人到信丰经营,待做出政绩,就一步步往上升,他日为东宫添一助力。 自去年始,信丰遭遇干旱,一直持续到今年。 沟渠干涸,庄稼枯萎,农民颗粒无收,百姓卖儿卖女,活不下去干脆吊死。 信丰县二十万民众,几乎都被逼上了绝路,只等有人登高一呼,就要反了官府,反了大周朝廷。 面对信丰的灾情,信丰县令不思救灾,而是想尽办法弹压地方民众,封锁消息。 并且给太子詹事徐大人写信,请徐大人在太子面前帮忙遮掩一二。 你当信丰县令不知道这样做会有什么后果吗? 他当然知道,他比谁都清楚。 他之所以敢这么做,因为他有一个名头极大的背锅侠,太子。 真等到信丰老百姓造反,事情瞒不住那一天,信丰县令会第一个带着衙役,地方守备身先士卒平乱。 只要将造反的首恶杀了,控制住了事态蔓延,他信丰县令就是朝廷的功臣。 至于官逼民反的证据,什么人证,物证,统统都会消失在一场场平乱战争中,连渣渣都没剩下。 就算朝廷派人将信丰掘地三尺,也不可能找到信丰县令犯事的罪证。 至于激起民变,到底该由谁负责? 呵呵! 自然由太子背锅。 反正太子也不是第一次背锅,再背一次又有何妨。 只要他们下面的人,照旧吃香喝辣就成。 忠君? 是绝不可能忠君的。 回报太子的知遇之恩? 太子替他做背锅侠,他自然会孝敬一二。 总之,一切都要太子顶着。 信丰县令将算盘打得啪啪作响,却忽略了一个重要的人物,巡察御史。 他当巡察御史是吃干饭的,光吃饭不做事。还想出了各种办法糊弄人。 他却忘记了京城夺嫡之争已经白热化,这个时候哪有吃干饭的巡察御史。就算有,吴侍中也会逼着巡察御史拿出真本事。 巡察御史明察暗访,还没等到有人登高一呼的时候,就将信丰的底细摸个清清楚楚。 吴侍中给宫中陈监正去信。 陈监正一番运作,天子终于想起了吴侍中。 于是乎,吴侍中亲自带着巡察御史的奏本进京面圣,势要将太子置于死地。 天子重农事,他万万没想到,离着京城不过几百里的信丰县,竟然发生了如此惨烈的天灾人祸。更可怕的事情,两年时间竟然无一人禀报。 天子将这份怒火,全都发泄在太子身上。 一脚将太子踢翻。 “畜生!朕怎么就生出你这个畜生,你还配做人吗?那是朕的子民,也是你的子民。而你却纵容属官残害子民,就等于是残害朕的江山。单凭此事,你就不配做太子。” 太子殿下磕头请罪,“儿臣失察,儿臣有罪,请父皇责罚。” “滚,滚下去好好反省。朕之后再来收拾你。” 太子殿下磕头谢恩。 有内侍来到太子殿下跟前,“殿下,这边请。” 太子站起来,看着充满恶意的内侍,神情平静地离开大殿。 他被关进了一处破落的偏殿,唯有方少监伴随在他身边。 天气炎热,偏殿内却是凄风苦雨。 太子殿下身上出了一身又一身的汗水,他却无心换衣。 他枯坐在书桌前,眉头紧皱。 沉默了许久,他突然开口,“徐大人一定知道信丰发生的事情,多吧?” 方少监躬身说道:“东宫上下,朝堂内外,没有什么事情是徐大人不知道的。” 太子呵呵一笑,“难怪你们都说孤识人不明。如今看来,孤何止是识人不明,简直是眼盲心盲。徐大人明知信丰发生的一切,却隐瞒不报,他到底在想什么?” 方少监没有感情地说道:“他们一伙人,心存侥幸。指望着由太子殿下您来顶罪,他们却可以中饱私囊,趁机大发一笔,最后全身而退。” “是啊?原来孤在他们眼里,只有顶罪一途。” 太子殿下自嘲一笑,“孤现在才知道真相,是不是晚了?” 方少监摇头,“还不忘。殿下依旧是太子,殿下可以下一道旨意,赐死东宫一干属官。那些人,就算全杀了,也不会有一个人无辜。” 太子殿下神色一变,“果真没有一个人无辜吗?” 方少监肯定地点头,“正是。” 太子殿下哈哈一笑,“孤果然不配坐在太子的位置上。孤若是继承了皇位,只怕全天下都会被孤祸害得不成样子。只可惜,孤到现在才看清真相。母后苦口婆心,为何当初孤却一句都没听进去?” 太子殿下悔不当初。 方少监赔着叹一声气。 若是五年前悔不当初,一切皆有可为。 若是两年前悔不当初,一切还来得及。 若是一年前悔不当初,还能机会扭转局势。 现在才悔不当初,晚了,一切都晚了。 方少监替睿真崔皇后感到不值,却徒呼奈何。 这么多年的积累,陛下已经彻底放弃太子。 只等处理了信丰的事情,就要下旨废太子。 方少监目光锐利地盯着太子殿下,“殿下,只要你下定决心,一切还来得及。” 他扑到书桌前,像是一个濒死的人,想要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 太子殿下不动声色:“你要如何?” 方少监压低声音,“一切按照计划来。” “是吗?” 太子低头一笑,不置可否。 方少监却已经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将计划实施。 这一夜,很漫长。 行宫内外,不知道有多少人无心睡眠。 深夜,从李昭仪的寝宫内送出一则消息。 不知道多少人欢喜,又有多少人发愁。 天渐渐亮了,众人所盼望的结果终将到来。 行宫内,许多人强忍着喜意,彼此交换一个眼神。 努力了这么多年,天终于要变了。 天子终于下定了决心。 偏殿的大门从外面打开。 “殿下,请吧。陛下召见。” 太子殿下一夜未睡,眼中都是红血丝。 他换了一身干净的青色深衣,跟随内侍前往正阳殿面圣。 方少监随侍左右。 来到正阳殿,太子殿下没有急着进去。 他先是看看天,再看看周围的人,眼中有许多的留念。 最后,他将目光落在方少监身上,不发一语,然而一切都在不言中。 方少监神情微动。 他在内心呐喊:皇后娘娘,老奴定不会辜负你的嘱托。殿下,你也要替老奴争取时间啊。老奴这就来救你。 太子殿下神色平静地走进大殿,迎接他的命运。 天子看着太子,父子两人,四目相对,相顾无言。 “朕自登基来,每日战战兢兢,一日不敢松懈。朕希望大周江山千秋万岁,故此,朕立你为太子,并对你寄予厚望。然而,你却辜负了朕的期望,一次又一次。朕给了你无数次机会,你却变本加厉,越发不堪。你根本就不配为君。” 太子躬身一拜,说道:“儿臣知罪。儿臣这些年日日如履薄冰,却始终不得为君真义,误了自己,误了朝政,误了父皇。如今儿臣累了,请父皇赐儿臣死罪。” 天子脸上肌肉抽搐,指着太子痛骂,“你是想要以死相逼吗?朕绝不会吃你这一套。” 太子抬起头,第一次斗胆说道:“儿臣绝不敢以死相逼。与其他日让兄弟们为难如何处置我,不如父皇干脆赐我一杯毒酒,让儿臣了结此生。” 天子大怒,掀翻了案头,茶杯滚落,茶水四溅。 太子无惧。 天子冷笑,“你这么想死,朕就成全你。朕会赐你毒药,朕要你生不如死。” 太子神情悲戚,“事到如今,父皇依旧如此恨儿臣吗?父皇可否像二十年前那般,对儿臣温言宽慰?” 天子眼神变幻不定,“你又想做什么?” 太子凄凉一笑,“儿臣最近时常想起小时候,父皇亲手教导儿臣如何执笔书写,又亲自给儿臣启蒙。只可惜,永远回不去了。” 天子似乎被触动。 此时,有小黄门送上茶水。 太子朝小黄门看去,小黄门低着头,避开了他的视线。 太子心头一动,却没有作声。 天子端起茶杯,却不急着喝。 太子突然说道:“父皇可否赐儿臣一杯茶水?” 天子板着脸,“给太子一杯茶水。” “儿臣想喝父皇手中的茶水。” “放肆!你是不是连朕的皇位也想要。” “儿臣不敢。” 天子端起茶杯,一口饮下。 太子眼中有震惊,有惶恐,有不安。 然而,天子平安无事,并没有出现想象中的中毒场景。 太子惊疑不定,难道是他看错了。 此时,有小黄门跪在地上收拾散落的文书笔墨。 其中一个小黄门,蹲在地上,手中闪过金属光泽。 太子大惊,“父皇,当心!” 他几步上前,挡在天子跟前。 然而小黄门已经掏出怀中匕首,狠狠地刺下去,刺入了太子的腹中。 下一秒,面目普通的小黄门直接咬毒自尽,口吐黑血,倒在地上,气息全无。 大殿内,众人惊慌失措,纷纷跑到天子跟前,围在天子周围。 “抓刺客,抓刺客!” 太子抓着匕首手柄,靠着桌子,缓缓倒下。 鲜血从伤口缓缓流出。 他每呼吸一次,只觉心口发痛,极为困难。有鲜血从嘴角冒出来。 太子殿下望着屋顶,他快要死了吧。 匕首上面淬了毒药,他死定了。 没想到,方少监没有安排下毒,而是安排了刺杀。 也是,毒药哪是那么容易下的。 一杯茶送到父皇手中,不知道要经过多少次检查。 唯有将匕首藏在身上,方有可能躲过搜查。只要靠近了父皇,就有机会行刺。 方少监啊方少监,孤也算是救了你一回。 这一次,若是你能活下来,就赶紧逃命吧。别留在京城。 “太医,快叫太医。” 天子推开所有人,来到太子身边。 他亲手抬起太子的头,郑重地说道:“朕命人救你,所以你不能死。” 太子微微摇头,艰难地说道:“父,父皇,儿臣有一事相求。” “你说。” “求父皇放过儿臣的妻儿,许他们活命。” 天子郑重点头,“朕准了。太医呢,太医怎么还不来?” 天子怒吼,宫人急忙催促。 整个大殿都是人。 太子用尽全身力气,伸出手抓住天子的衣袖,“父皇,儿臣还有一事相求。” “说!朕都答应你。” 太子费力地说道;“儿臣素喜东宫诸位属官,求父皇恩准,叫东宫七品以上属官皆陪葬,让儿臣在下面也能日日听圣贤道理。” 众人齐齐变色。 天子神情凝重,眼神负责地看着太子,“好,朕答应你。叫东宫七品以上属官皆陪葬,无人可以幸免。” 太子笑了了,用尽最后的力气说道:“儿臣叩谢父皇。儿臣走了,父皇也就不用为难了。” 话音一落,太子咽下最后一口气。 他死不瞑目。 天子突感心头一痛,抬手,亲自替太子合上双眼。 太子临死,都是笑着的。 天子神情悲戚,一直抱着太子不撒手。 大殿内所有人,见到这一幕,无人敢劝。 太医姗姗来迟,只能跪下请罪。 文武大臣,皇室宗亲得知消息,急匆匆赶来。 见到这一幕,无不震惊。 太子死了? 太子竟然死了! 太子是替天子阻挡刺客而死。 这如何是好? 吴侍中跪在地上,看到这一幕,心头大恨。 这么多年的筹划,这么多年的努力,结果被太子的死全给破坏了。 太子真是死得其所,死得太是时候。 他朝陈监正看去。 陈监正手指头微微一摆。 太子以他的死成全了他与陛下的父子之情,天子动容。 太子这一招,真是无比高明。 究竟是哪位高人指点了太子? 一个人有很多死法。 太子聪明地选择了最有价值的死法。 吴侍中等人,徒呼奈何。 第289章 厚颜无耻 “陛下节哀!” 李侍中一声大呼,让心思不定的众人回过神来。 不能让天子持续陷入失去太子的悲痛中。 太子以自己的死亡,成全了他和天子的父子之情,的确高明。 然而人死了就是死了,死后事,非太子能够决定。 “请陛下节哀!请陛下保重龙体!”文武百官齐声大呼。 陛下,你还是做个理智而无情感的天子吧。 什么父子之情,全都是累赘。泱泱大国的掌舵者,不需要多余的感情。 就算你残暴无仁,也好过妇人之仁。 众臣心中做如是想法。 天子压抑着心口涌动的情感,沉声说道:“此刻定有党羽相助,严查,绝不放过任何一人。太子为朕而死,令礼部拟谥号,厚葬。东宫属官,七品以上者,皆为太子守孝,不得擅离。着人好生安抚太子家眷,不可无礼。” 文武百官面面相觑。 天子这番举动,透着不太寻常的味道。 有人偷偷地朝陈监正看去。事情经过,他最清楚。这期间莫非发生了什么意外? 陈监正陈大昌眼观鼻,鼻观心,不回应任何人的视线。 太子以死亡,成全父子之情,令天子动容。临死前提出的两个要求,无论如何天子都会满足。 东宫属官可就惨了,七品以上,全都要给太子陪葬。 至于太子的家眷,陈监正朝跪在最边上的方少监扫了眼。这个老奴,这些日子竟然一直躲在东宫。 刺客行刺,为何早不来晚不来,偏偏选太子在的时候行刺。 陈大昌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人心。 莫非这是一场阴谋? 然而他下意识地否定了自己的猜测。 蝼蚁尚且惜命,堂堂太子会自己找死吗? 没有人会主动想死,谁都想长命百岁,太子也不会例外。 或许,这一切真的都是巧合。刺客选择太子在的时候行刺,只能说真的太巧了。 可惜,陈大昌并不是太子肚子里的蛔虫。他不知道,太子早就存了死志。要以自己的性命,保全妻儿老小。 若是陈大昌知道太子心中所想,就不会认为刺客同东宫无关。 可惜此时无人能想到,太子的死,竟然也是一场将计就计的精心策划。 太子没有阻碍方少监派人行刺,因为他在得知方少监的计划后,就已经决定要利用行刺的机会,以死明志。 本以为是食物毒杀,没想到是匕首行刺。这更方便了太子的计划。 而且因为事先并不知道具体计划,现场反应真实,没有任何作假的成分。 太子如愿以偿的死了,死得其所。 当了这么多年的窝囊太子,临死之际,他终于扳回了一局。抢在废太子旨意明示天下之前死去。 他死了,依旧是太子。废太子旨意,终于被他扼杀在摇篮里。 他死了,他的太子名分还在,他的嫡长子依旧是皇长孙,他的妻子依旧是太子妃。 他的死,死得太有价值,太是时候。 晚上一时三刻,他的死都毫无价值,因为废太子旨意恐怕已经下达。就算死,也只能以落魄皇子的身份死去。 早死一时三刻,同样毫无价值。别人只当他是畏罪自尽,毫无担当,一辈子都是个懦弱的人。 只有在刺客行刺的那一刻,为天子阻挡刺客而死,才死得其所,死得恰到好处。 这分明就是一场精心的谋划,差一分一厘,便会差之千里。 方少监跪在最角落的地方,神情悲痛,不敢置信,又心生感慨。 他望着已经咽下最后一口气的太子,悲从中来。 为何他没有发现太子的计划,为何他会忽略太子的死志? 太子死了,一切都完了。唯独成全了太子妃孙氏。 太子死得其所,太子妃孙氏便可永享富贵,这一世都会被人尊重。 方少监低下头,咬着牙。 辛苦谋划两年,一朝尽废。 多年前安插在宫里各处的人手,这一回基本上全都折进去。 牺牲了那么多人,却没能救下太子,只成全了太子妃孙氏的富贵。 方少监心中大痛。 老天爷不开眼啊。 太子仁厚,为何好人不长命? 太子妃奸诈,为何却可以祸害遗千年。 不公,不公。 该死的分明是太子妃孙氏,以太子妃的性命换太子一命,这才是计划的关键。 为何一切都反了过来。 方少监盯着太子的尸首,前面太多人挡着他的视线,他看不分明。 他心中大呼:太子殿下,你既然有死的的决心,为何就没有活下去的勇气?难道死真的比活着更容易吗? 方少监压抑着情绪,无声痛哭。 太子殿下心中所想,此时此刻,他已经全部想明白。 太子以自己的死,救下东宫上下几百人的性命。救下镇国公府,救下孙家,救下妻儿。 可是在方少监眼里,那几百人的性命却比不上太子的一根手指头重要。 然而事已至此,徒呼奈何。 最后,方少监失魂落魄地离去。 陈监正远远的叫住他。 “方少监,请留步。” 方少监回头,神情漠然地看着对方。 陈监正走近了,细细打量方少监。对方一副失魂落魄,大受打击的模样,陈监正更加认定刺客赶在太子在的时候行刺,应该只是一场意外。 “方少监,我们差不多有一年未见吧。上一回,拜你所赐,咱家每每想起,心口就会一阵一阵的抽痛。” 上一次,方少监令人揭破梅嫔苛待皇女,致使皇女命丧后宫一事,天子大怒。下令清洗皇宫。 因为此事,陈大昌在天子跟前也吃了挂落,徒子徒孙没少受牵连,可谓损失惨重。 陈大昌一直想抓到方少监,将其碎尸万段,以报当日之仇。 却没想到他寻而不得的方少监,竟然一直躲在东宫,躲在太子身边。 然而,因太子的死,陛下对东宫上下,除东宫属官外,都格外优容。 这个时候,陈大昌也不敢同天子对着干,对方少监动手。 虽不能动手,却不妨碍他做一番试探,顺便埋个钉子。 方少监神情冷漠地看着对方,“见过陈监正,不知陈监正有何指教。” 陈大昌盯着方少监,阴测测地说道:“容你多活了一年,可惜如今太子过世,你还能活多久。” 方少监呵呵一声,“就算咱家只有一天可活,也能叫你灰头土脸。” 二人年纪相仿,同一年进宫。一个伺候天子,一个伺候皇后,天生不对付。 陈大昌死死地盯着方少监,“你说的没错,太子死的真是时候啊!又能让你多活一些日子。” 方少监脸色剧变。 陈大昌压低声音,试探道:“今日那个刺客,来得太过蹊跷。不知方少监有何见解?” 方少监咬牙切齿地说道:“若是落在咱家手里,咱家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哦?” 陈大昌半信半疑。 方少监对陈大昌怒目而视,“太子过世,你们终于如愿以偿。接下来,咱家倒是要看看你们这帮人如何狗咬狗。” 陈大昌脸色一变,“方少监,别以为咱家不敢动你。” 方少监嗤笑一声,“我等着你来杀我,就看你有没有本事杀得了我。” 说完,他甩袖离去。 陈大昌冷哼一声,叫来徒孙,“给咱家盯着姓方的,他的一举一动都要禀告。” “遵命。” 方少监拖着沉重的身体,面见太子妃孙氏。 啪! 二人见面,太子妃孙氏没有说一句话,直接一巴掌抽在方少监的脸上。 方少监没有躲开,硬生生受了这一巴掌。 太子妃孙氏脸色阴沉,“这就是你所谓的计划?太子死了,死了!” 方少监面无表情地说道:“请娘娘遵照殿下遗愿,约束诸位公子,不可再此时生事。” “你给本宫闭嘴。是你,害死了太子。你该死!”太子妃孙氏厉声怒斥。 方少监冷静地说道:“太子用他的死,保全娘娘和诸位公子性命,保全东宫上下。娘娘要体谅太子的一番苦心。” 太子妃孙氏突然大哭出声,“太子死了,一切都完了。保全了我们的性命又如何,这辈子也只能苟活。” “不,还有机会。”方少监掷地有声地说道。 太子妃孙氏愣愣地看着方少监。 方少监压低声音说道:“太子为救陛下而死,陛下动容,忆起曾经父子之情,十分悲痛。” “果真?”太子妃孙氏不敢置信。 方少监重重地点头,“老奴不敢欺瞒娘娘,此事千真万确。因太子过世,吴侍中等人全无喜意,反而忧心忡忡。娘娘可知,太子死之前,废太子旨意只差最后一步就要明示天下。 太子一死,废太子一事到此为止。殿下也将以太子身份落葬,娘娘依旧是太子妃,将来还会是太妃。” 太子妃孙氏咬着牙,“殿下以他一人的死,成全了我们所有人。他为何如此决绝。” 方少监低着头,说道:“殿下早已心存死志,非你我能够改变。” 太子妃孙氏双拳紧握,“他软弱了一辈子,却没想到临死前会如此决绝。若是本宫早知道今日,或许,或许……” 余下的话,她再也说不出口。 她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自己。 就算早知道太子殿下存了必死之志,她应该也不会阻拦。她会将计就计,为东宫为她自己为孩子谋求更多的好处。 只是,这等厚颜无耻的话,实在是说不出口。 违心的话更是说不出口。 有些事情只能做,不能说。 “娘娘节哀!” 方少监轻声劝慰,“娘娘还有皇长孙。借着殿下离世,这千载难逢的机会,让皇长孙尽到孝心,引起陛下关注。细细谋划,并非没机会将皇长孙变成皇太孙。” 太子妃孙氏表情凝重,“皇长孙真有机会做皇太孙?” 方少监点头,“只要细心筹谋,未尝没有机会。诸位皇子王爷,不堪大用,无一人得陛下欢心。若是皇长孙能得陛下喜爱,看重,一切皆有可能。” 太子妃孙氏暗暗点头,“从今以后,我要日日祈祷,祈求上苍保佑陛下长命百岁。” 过去,她盼着天子早点死,太子好上位。 如今,她又盼着天子长命百岁,为的是儿子好上位。 诉求不同,对同一个人的想法也截然相反。 真是讽刺。 妥妥的现实利己主义。 “娘娘,请换上孝服,送殿下最后一程。” 太子妃孙氏点头,召集诸子诸女,太子嫔妃,换上孝服,准备守孝。 出发之前,太子妃孙氏叫住皇长孙刘诚,细细叮嘱一番,面授机宜。 皇长孙刘诚张口结舌,呼吸粗重。 太子妃孙氏面目严肃,“在任何人面前,都不可露出行迹。从这一刻,你只有一个身份,孝子。” 皇长孙刘诚重重地点头,“儿子明白。” “去吧,好好表现,别让你父亲的一番苦心白费。” 刘诚躬身离去。 太子妃孙氏看着外面那些亲卫,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想了想,终于想起来,那是谢茂的儿子谢实,如今做了皇长孙的亲卫。 太子妃孙氏叫来方少监,“谢茂死于顾玖之手,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谢实。” 方少监朝谢实打量,“此事不急,还不到时候。” 太子妃孙氏皱眉。 方少监冷静地说道:“现在他还只是一把钝刀,不堪大用。还需时间磨一磨,磨到越发锋利为止。就算是一把普通匕首,也有大用的时候。谢实一需磨炼,二需时机。” 太子妃孙氏问道:“你所谓的时机是什么时候?” 方少监说道:“宁王府并非铁板一块。必须等到一击必中的机会,方能出手。若是一击不中,让对方有了防备之心,后面可不好动手了。” 太子妃孙氏叹了一声,“罢了,此事就依着你。太子没了,本宫以后还有许多地方需要仰仗你。还请方少监不要吝啬才华,全力辅助皇长孙。” “娘娘放心,咱家一定会竭尽所能,辅导皇长孙。” 太子妃孙氏走出大殿,“走吧,随本宫前往灵堂守孝。” 太子的灵堂就设在行宫,而非皇宫。 天气炎热,灵堂内摆放了大量的冰块,倒是凉爽。 顾玖携欧阳芙,急匆匆赶到行宫。 昨日,城门即将关闭的时候,从行宫送来消息,太子离世,世人震惊。 太子竟然赶在被废之前死了,而且还是为救陛下而死? 天下竟然有如此巧合的事情? 太不可思议了。 不管别人怎么想,顾玖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第一个反应就是,世上哪有如此巧合的事情。 天子要废太子,已经拟好旨意,只等用印,明发天下。 偏偏这个时候,行宫出现刺客。 偏偏是太子替天子挡住刺客必中的一刺,替天子而死。 太子死了,死的时机是那样的好。 废太子旨意就此作废,天子动容,下令厚葬。 这么多巧合凑在一起,便有了这次奇迹。 顾玖偷偷嘀咕了一句,“如果这一切不是巧合,此事背后的高人,所谋所行,真是令人叹为观止。时机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堪比教科书一般的绝地求生。以一人死,换百千人活命。不仅够冷静够理智,而且足够心狠手辣。” 行宫出现刺客,从上到下不知要死多少人。 非心狠手辣,有大谋略之人,完不成这样的大计划。 然而,身为此事主谋的方少监,也没想到行刺同太子的牺牲,会如此巧妙的碰撞在一起。 只能说这一切都是天意。 天意让太子在千钧一发之际,作出了最正确的反应。 这番话,顾玖也只敢在私下里偷偷嘀咕,绝不敢在人前嚷嚷。 一大早,她和欧阳芙两口子一起启程,急急忙忙赶往行宫。 萧琴儿因为有孕在身,不便出门,只能留在王府。 三人坐马车,一日赶了上百里路,中途换了两回马,直到天黑才到行宫。 到了行宫,来不及歇口气,连衣服都来不及换,风尘仆仆赶到灵堂祭拜。 第290章 该死的人 灵堂放置了大量冰块,从暑热中走进去,顿觉浑身透心凉,忍不住抖了抖。 傍晚时分,天色已暗。 帷幔飘动,一屋子的白,还有放置在中间位置的棺木。 一切看起来,都那么瘆人。 太子的家眷,从妻妾到儿女,一排排的跪在边上守灵。 皇长孙身为嫡长子,恭迎每一个前来祭拜的人。 太子毕竟不是天子,他的丧事,自然不能按照帝后的标准来办。 顾玖上香祭拜,执晚辈礼。 又对皇长孙说道:“请节哀!” 皇长孙刘诚微微躬身,“弟妹有心了。” 顾玖不欲多做停留,祭拜之后便自行离去。明日再来哭灵。 离开灵堂,暑热袭来。 刚刚凉下去的身体,又燥热起来,出了一身臭汗。 然而大家却甘之如饴。 灵堂那里,凉快是凉快,却阴森森的,透着不详的气氛。 太子家眷看人的眼神,让人感觉瘆得慌。 那一家子,总算是活下来了。 欧阳芙搓了搓手臂,有些后怕的样子。 她同顾玖嘀咕,“真没想到,太子走得这么突然,令人措不及防。” 顾玖点点头,“是啊,走得太突然。” 或许有人早就预料到这一天,会是灵堂里面的某个人吗? 二人来到行宫东北角的群殿之一,宁王和裴氏就住在这边。 她们先做了洗漱,换下被汗水浸湿的臭衣服,一身舒爽的去拜见王爷和王妃。 “免礼!” 裴氏叫起,“都去灵堂祭拜过了吗?” 顾玖点头,“已经祭拜过。明日再去哭灵。” 裴氏叮嘱道:“接下来几天,你们都当心些,少说少做。要是出了差错,本王妃未必保得住你们。” 欧阳芙唬了一跳,“母妃,情况很严重吗?” 裴氏板着脸,反问道:“你说呢?” 太子死了,而且死在废太子旨意下达之前,这能是小事吗? 这几天,行宫上下,人心惶惶,人人都有一个小算盘,打得啪啪作响。 加上金吾卫大肆搜捕刺客同党,整个行宫,已经到了风声鹤唳的地步。 裴氏朝宁王看去,“王爷,你也说几句吧。” 这几天,宁王的心情很不好,脾气也很暴躁。 他有些不耐烦,“说什么?现在还有什么可说的。” 一想到天子日日思念太子,见人必谈太子,他都快气死了。 太子实在是太奸诈,连死,都死得这么有计划有谋略,足以做一片花团锦簇的文章。 他死了不要紧,要紧的是天子的心态随之发生了变化。似乎很后悔过去太过苛责太子,尽捡太子的好处说。 更令人紧张不安的是,短短几天时间,天子已经连续召见皇长孙数次,每次必定要说上一盏茶的话。 而且还赏赐了太子妃孙氏,夸太子妃孙氏勤勉克俭。 天子这是何意? 太子死了,他转而要将东宫捧起来吗? 最最令人不安的是,太子已死,然而东宫的建制还在。 太子都没了,还留着东宫做什么? 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令太子家眷搬离东宫? 没有太子的东宫,繁荣依旧,这是个危险的信号。 因为没了太子,还有皇长孙。 宁王为了这些事情,这几天吃不好睡不好,凉爽的北邙山行宫也不能浇灭他心头的火气。 嘴里面着急上火,长了好几个火泡,难受死他了。 他冲顾玖几人挥挥手,“都退下吧,照着规矩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别惹事。” 顾玖斟酌了一下,“请问父王,母妃,最近可有见到我家公子?” 裴氏蹙眉:“你是糊涂了吗,诏儿关在宗正寺,本王妃身在行宫,如何见他。” 顾玖不动声色,看着宁王。 裴氏不清楚,宁王不可能不知道吧。 宁王面无表情地说道:“该见到他的时候,你自会见到。回房歇着,别东想西想。” 裴氏忙问道:“王爷,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诏儿放出来了?我怎么不知道?” “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恩出上意,不该问的别问。” 宁王是在敲打裴氏,也是在敲打顾玖。提醒顾玖别瞎嚷嚷。 顾玖心中了然,宁王果然是知道内情的,只是不肯说。 她起身,躬身一拜,“儿媳谨遵父王教诲。” 回到房里,丫鬟们都担心不已。 青梅问道:“夫人,公子不会有事吧。” 顾玖摇头,“应该没事。估计是陛下安排了什么差事给他。” 她不欲多说,望着窗外,感受着行宫略显诡异的气氛。 宁王回到寝殿,心情依旧烦躁不已。在屋里走来走去。 常恩伺候在身边,想劝不知该从何劝起。 宁王问道:“吴侍中那边有消息吗?” 常恩摇头,“吴侍中已经有两日不曾传来消息。” 宁王龇牙,“姓吴的不会是半路撂挑子了吧。” 常恩不敢接话。 宁王一拳头捶打在桌面上,“大公子那边有消息吗?” 常恩点头,“大公子已经带人拿下信丰县上下一干人等,正押回京城。” 宁王一脚踢翻凳子。 “本王辛苦筹谋多年,眼看尘埃落定,结果却因一个刺客功败垂成。太子虽死,他却以死翻盘。本王就知道不该小看太子。都说咬人的狗不叫,这话诚不欺我。” 常恩提醒宁王,“王爷,东宫七品以上的属官,全都要为太子殉葬。此事该如何是好。” 宁王冷哼一声,“那些人死了便死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狗东西,活着也是浪费粮食。” 信丰县闹出来的乱子,多好的机会啊。 加上吴侍中配合,这一回百分百能将太子扳倒。他们考虑到了一切,也计划好了一切,唯独没将太子这个变数计划进去。 以为太子是傀儡,已经无力反抗。却没想到太子竟然决心求死,以死翻盘。 欺人太甚。 该死的刺客! 到底是哪里钻出来的刺客? 若非刺客已死,宁王真会将刺客碎尸万段,坏他好事。 宁王问道:“追查刺客有线索了吗?” “启禀王爷,刺客十年前来到行宫当差,一直勤勤恳恳,本分做事,没发现任何异常。故此,当初才点了他到甘泉宫伺候。没想到这个老实人竟然是个刺客。” “就这些,没别的吗?”宁王很不满。 查这么多天,就查了这点东西出来,无能。 常恩低着头,说道:“当年保举刺客在行宫当差的老人,已经于去年过世。同刺客熟悉的人,也在过去十年中,陆陆续续离世。行宫上下,竟然无一人熟悉刺客的事情。” “这就是问题所在!”宁王一拳头砸在桌上,“他们早有准备,所以在过去十年,通过各种手段剪除刺客身边所有熟悉的人。也就是说,这帮人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开始布局谋划。难不成,真有一股实力要杀父皇?” 说到这里,宁王不寒而栗。 难道宫里面真的潜伏了一帮伺机谋害天子的逆贼? 谁想要谋害天子? 睿真崔皇后? 不不不! 要是睿真崔皇后真的安排了这一切,为何不在她活着的时候动手? 难道她不知道,天子一死,太子就能名正言顺的继承皇位吗? 宁王将可疑的人一个个筛选。 一时间,他看每个人都觉着可疑,可是又都能找到反驳的理由。 宁王疑神疑鬼,甚至疑心有人想要杀他。 他当即下令,“宿卫的侍卫增加一倍,以后都这么办。” 常恩愣了一下,然后赶紧安排下去。 看着外面增加了一倍的侍卫,宁王还是有些心神不宁。 “得赶紧找到刺客背后的人,否则本王寝食难安。” “王爷是不是想多了?” “本王也希望自己想多了,可是这回刺客的事情,太过蹊跷,有太多巧合。本王有时候都忍不住怀疑,是不是太子安排了这一切,特意以死成全他的私心。” “如果真的是太子安排了这一切,那他没必要死啊。” “是啊!所以本王才觉着自己的想法过于荒唐。太子真有胆子安排人行刺,那他大可不必阻挡刺客,也就不用去死。事后,只要京营有一方站在他那边,他就能以太子的身份顺利登基。” 也是基于这个想法,宁王否定了刺客同东宫有关的猜测。 一夜辗转反侧,天将亮的时候,雷声轰鸣,转眼下起了暴雨。 热了这么多天,终于下雨了。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这一场雨,就像是一个信号一样,让众人绷紧的神经得以舒缓。 无论如何,太子总归是死了。 这么多年的筹谋,虽然结局不够圆满,好歹也算是达成了目的。 一大早,顾玖打着雨伞来到灵堂,同大家一起哭灵。 太子家眷,个个面目憔悴,人人眼里都是红血丝。显然这些天连个囫囵觉都没睡好。 僧人做法事,为太子超度。 香烛燃烧,烟雾缭绕,让人呼吸不畅。 顾玖内心平静,跪在蒲团上,听着一声声诵经。 道士也在做为太子做法事。 僧侣,道士,互不干涉,各做各的。 顾玖不经意间,看到了跪在皇长孙身后的东宫三公子。 东宫三公子是侧妃所出,最得太子喜爱。 柱国公府的魏三姑娘就被指婚给东宫三公子。 然而如今太子过世,魏三姑娘同东宫三公子的婚事还能继续吗? 过去,太子还活着的时候,东宫三公子仗着宠爱,好歹能和嫡出的皇长孙,二公子争一争。 如今太子过世,连侧妃都要仰仗太子妃孙氏的鼻息,三公子又能如何? 这门婚事只怕是做不成了。 只是柱国公府想要退婚,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尤其是现在,天子态度转变,对东宫上下格外优容。 魏三姑娘还要继续煎熬。 至于被指婚给东宫二公子的崔姑娘,处境又要比魏三姑娘好上许多。 二公子好歹是嫡出,有太子妃孙氏和孙家做靠山,怎么着也比东宫三公子强上许多。 顾玖胡思乱想,时不时拿着手绢擦擦眼角。 手绢上面抹了姜汁,接触眼角,眼睛就不停的往外冒眼泪。看上去,哭得极为伤心。 中午休息的时候,顾玖累得吃不下饭。 大夏天办丧事,死人辛苦,活人更辛苦。 她找了个无人的厢房,准备歇息一个时辰,养足体力下午继续。 她头有些晕,估计是被香烛烟雾给刺激的。 她揉揉眉心,窗户开了半扇,不经意间,她看到了一个熟人。 差一点‘共死’的熟人,方少监。 方少监也注意到了顾玖。 两人四目相望,谁都没说话,也没有多余的动作。 方少监突然扯了扯嘴角,对顾玖露出一个不算笑容的笑容。 顾玖皱眉。 她觉着方少监是不怀好意。 方少监径直朝厢房走来。 顾玖定了定神,命人去门口守着。 方少监走进厢房,“我们又见面了。如今该称呼你诏夫人。” “方少监稀客,请坐。” 方少监与顾玖相对而坐。 “方少监气色好了不少,身体无恙吧。”顾玖故作关心。 方少监点头,“累诏夫人操心,咱家的身体已经痊愈。” 顾玖亲自斟茶,“听闻你如今在东宫当差,太子过世,请节哀。” 方少监接过茶杯,“诏夫人提起太子殿下,并无哀伤之意。” 顾玖挑眉,问道:“那你要去告状吗?” 方少监缓缓摇头,“许多人都说太子殿下死得其所。东宫上下不该伤心,应该高兴才对。若非太子离世,东宫上下几百口人岂能存活。” “方少监不用试探我,多余的话,我一句不会说。”顾玖直接挑明。 方少监摇摇头,“咱家并不是试探诏夫人。” 顾玖似笑非笑地看着方少监,“你我立场对立,你说,我能相信你吗?或者该问一声,你相信我吗?” 方少监盯着顾玖,“诏夫人的疑心病越发严重了。” 顾玖呵呵两声,“我对方少监你,可是忌惮得很。” “为何忌惮?” “因为你是一个有大谋略,而且心狠手辣的人。我怕犯在你手里,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方少监眯起眼睛,眼中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光芒。 不过转眼,他又收敛了情绪,一脸平静,“代我问候公子诏。” 顾玖微微颔首,“一定带到。” “你还有什么话想说吗?”方少监似有未尽之言。 顾玖摇头,“道不同不相为谋。” 方少监却摇头,“其实都是为了活命罢了。” 顾玖指着他,“你已经活够了。” 方少监想要大笑,却发现时机不对。行宫正在办丧事,他如何能笑。 他摇摇头,“一个人有没有活够,不以年龄论。该死的人到了时间自然该死,老翁如此,稚子亦然。告诉公子诏,我等着他。” 顾玖蹙眉。 方少监没有做解释,起身离去。 顾玖就站在窗户边,目送他离开。 方少监同刘诏,这两人有什么纠缠? 方嬷嬷站在顾玖身后,“夫人,方少监不可小觑。这人同陈监正斗了大半辈子,到现在还活的好好的,可见本事非凡。” 顾玖点头,“我知道,我已经领教过他的厉害。” “方少监无儿无女,也没有家人,也不怎么贪财。浑身上下,似乎找不到软肋。” 顾玖却摇头,“一个人活在世上,怎么可能没有一点欲望和想法。方少监也不例外,他也有自己的软肋,只是一般人难以发现罢了。” 方少监的软肋,就是他的野心,他自负才华,却无处施展。 若他果真忠心耿耿,太子死的时候,他就该以死明志。 然而他没有死。 他在伤心过后,重新燃起了斗志。 他要辅佐皇长孙做皇太孙,然后登基称帝。 这般大的野心和欲望,这难得不是软肋吗? 如果让方少监一辈子不得施展才华,他怕是要郁结而死吧。 顾玖笑了笑。 这一局,方少监赢了半子。 但是下一局,结果未知。 第291章 家庭地位(四更) 东宫已经是个空壳子,不足为虑。 然而天子会不会因太子之死,将皇长孙立为皇太孙,一切都是未知。 因此,行宫出现古怪的一幕。 太子过世,无人欢喜,反倒满目忧愁。 别人越愁,太子妃孙氏越喜。 这一局,终于被太子扳回来了。 太子虽然死了,但是东宫没有亡,一切还有指望。 停灵十四日,出殡。 天子下令,将东宫七品以上属官斩首示众,给太子陪葬。 一时间,京城风云变色,人人自危。 天子是疯了吗? 竟然真的答应了太子无理的要求。 “我不服!我不服!” 刀斧手却不理会犯官的叫嚣,一斧头劈砍下去,干脆利落,刀口整齐。死得不能再死。 行刑官当众宣读这些人的罪名,中饱私囊是轻的。 内外勾结,欺上瞒下,草菅人命,一条条全都是死罪。 老百姓们听了后,纷纷点头,这些人果然该死。 不过,东宫上下几十上百个属官,全都是这种货色,那太子在干什么?眼瞎心盲吗? 太子任用这种人为官,难怪天子要废了太子。 太子无能啊! 当真无能! 这么多官员里面,竟然无一个无辜的。除了证明他们死不足惜外,只能证明太子的无能,荒唐。 可惜太子死了。 若是没死,老百姓定要狠狠唾骂他。 百官见到这个情况,顿时心中大喜。 此事可以助他们扳回一城。 于是乎,短短几天内,京城流传着各种太子不配为君的段子,传闻。连带着东宫几位公子,也被影射无能。 正所谓有其父必有其子。 做老子的眼盲心瞎,做儿子又能好到哪里去。 做儿子的真要有本事,太子活着的时候,怎么不知道劝谏?怎么不揭露东宫属官的真面目? 可见多半都是一群草包,混吃等死的二世祖。 流言愈演愈烈,这个后果是东宫上下一干人等没想到的。 “欺人太甚,实在是欺人太甚。” 太子妃孙氏拍着桌子,火气冲天。 她真是低估了那帮人的无耻,连死人都不放过。 “他们就不怕陛下追究?” 方少监平静地说道:“民间非议,也不全是错。” 太子妃孙氏眼一瞪,“你到底站在那边的?” 方少监微微躬身,“老奴只说实话。” “本宫就听听你的实话。” “危机危机,危险中也藏着大机遇。民间非议太子,天子睿智,必定清楚这是有心人在背后煽风点火。太子已亡,那些人竟然还不肯放过太子,其心可诛。娘娘此时该做的不是冲老奴怒吼,而是该去陛下跟前哭诉,请陛下为你做主。” 太子妃孙氏深以为然,暗暗点头,“你说的没错,本宫该去陛下跟前哭诉。” “记得带上皇长孙。” “本宫知道,无需你提醒。” …… 文武百官汇聚行宫,众人窃窃私语,讨论最近出现的民间非议。 某些人则在琢磨着,要趁此机会,将太子妃一家全部赶出东宫。 没有太子,何来东宫。 太子妃一家占据东宫,等于是占着茅坑不拉屎。 名分名分,有名才有分。 无名无分,凭什么霸占着东宫。 就在大家摩拳擦掌的时候,得知消息,太子妃正在陛下跟前哭诉告状。 MMP! 太子妃好快的速度,竟然抢在他们的前头。 不行,决不能让太子妃得逞。 文武百官一起请命,正朝纲,定伦常。 一番吵吵闹闹,双方博弈,最后还是死者为大。 天子下令,严禁民间非议仁宣太子。 太子谥号仁宣,可见天子果然念着父子之情。 至于东宫,天子命少府择一处府邸,用心装潢。等新府邸装好后,太子妃一家便迁出东宫。 天子还下了第三道旨意,赐封皇长孙为楚王,领郡王爵。 新的府邸就是楚王府。 这一回合,太子妃孙氏虽然失去了东宫,然而却为皇长孙收获了一个郡王爵,可谓是大获全胜。 看着那些人不甘心的模样,太子妃孙氏心头大笑不止。 和本宫斗,还嫩了点。 太子的确死了,但是她儿子还没死。 她儿子会站出来替她争,替她抢。 那个皇位,终归是属于太子一脉。 其他什么燕王,赵王,宁王,一个一个全都该死。 太子妃孙氏怀揣胜利,替仁宣太子守孝。 她对着仁宣太子的牌位喃喃自语,“你放心,我绝不会让你白死。那些逼死你的人,有一个算一个,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东宫不亡,战斗不止。 …… 炎热的夏天过去,迎来了凉爽的秋天。 刘诏归京回府。 瞧着人黑了些。 顾玖望着他笑。 刘诏欺身上前,“为何发笑?莫非我脸上有问题?” 顾玖摇头,并不说话。 刘诏握住她的手,心里头甚是想念。 想他也是可怜,新婚才过了半个月,先是被下宗正寺,接着又被派出去公干,直到今日才回府。 新媳妇还没搂热乎,就被迫分离,真是想死他,也馋死他。 他拉着顾玖的手,有些情动,奈何天色正亮,离着天黑还有好几个时辰。 不如白日宣*淫。 顾玖伸出手,推开他的靠近的脸,“晒黑了。” 刘诏一本正经地说道:“男子就该黑些。” 顾玖却说道:“没过去好看。” 刘诏以前可是神仙一般的人物。这回回来,身上莫名多了些杀气,离着神仙人物的形象是越来越远。 这一趟出公差怕是杀了不少人。否则不会有这么重的杀气。 刘诏狐疑,问道:“你看重脸?” 顾玖低头一笑,这年头没有‘看脸的世界’这句话。然而从古至今,其实都是看脸的。 她笑过之后,才说道:“就算晒黑了,也不丑。” 刘诏板着脸,这话他不爱听。什么叫做不丑,也就是说不好看了。 他心生怨念。 他就知道,夫纲不振,顾玖定会不合时宜地破坏气氛。 他说道:“这是男子气概。” 顾玖连连点头,附和他说的话。 刘诏却不开心,他感觉顾玖是在敷衍他。 他拉着她的手,将她拉进自己的怀里。 顾玖从了。 不从不行。 男人力气大得不行,一双眼睛像是饿狼一般。 她若是挣扎乱动,只怕下一刻身上的衣服就不在了。 所以,她很识趣,也很配合,乖乖地坐在刘诏的大腿上。 大腿真有力量。 刘诏闻着朝思暮想的熟悉气息,一脸沉醉。 “许久不见,可曾想念本公子?” 顾玖点头,“想的。” 刘诏大喜。 他说道:“在外公干时,本公子也惦记着你。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顾玖摇头,“不算辛苦,一切适应良好。” “府中没人为难你吧?” 顾玖依旧摇头,“没有人为难我。就是湖阳姑母那里,折腾出不少事情。” “湖阳姑母的事情你不用过问,自有父王和母妃料理。” 顾玖嗯了一声,很温柔。 刘诏都吃惊了,小玖何时变得如此温柔,见鬼了吗? 顾玖偷偷翻了个白眼,老娘温柔你还不乐意啊。 刘诏关心地问道:“你身体没生病吧。” 顾玖冲他笑了笑,摇摇头,“没病,很健康。” 没病怎么如此娴静温柔? 难道顾玖终于意识到以夫为天的真理? 刘诏心中狐疑不定。 顾玖突然伸出手,在他耳朵上掐了下,“感觉如何?” 刘诏不怒反喜,笑了起来。 这才是他熟悉的小玖。 他将人抱紧了,“刚才我还以为你吃错了药。” 顾玖又在刘诏手臂上掐了把。结果肉太硬,掐不动,郁闷。 她把玩着刘诏的衣领,“你一走就是几个月,我也不问你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反正问了你也不会说。” 刘诏点头,他的确不会说。 顾玖眉眼弯弯,冲他一笑,“我只问你,可曾外面招惹桃花?那些莺莺燕燕,可有随你一同回京?” 刘诏板着脸,不怒自威,“荒唐!外面那些女人,岂能入本公子的眼。你当本公子是饥不择食的色中饿鬼,是个女的都要吗?” 还挺义正言辞。 顾玖咬咬唇,“这么说你是一人回京,身边并无其他人?在外面也没有留下风流债。” “哼!你问出这个问题,可见你并不相信本公子。真是令本公子失望。” 顾玖一听,火了,直接从刘诏身上跳下去。 “我与你成亲将近一载,可是我们总共在一起的时间不足二十天。换做你,二十天的时间让你完全相信一个人,你能做到吗?刘诏,你别得寸进尺。” 刘诏皱眉,“你应该称呼夫君,而不是直呼其名。” 顾玖哼哼两声,将他的话当做耳边风。 刘诏见状,轻咳一声,“你要如何?” 顾玖往椅子上一趟,拿出诏夫人的派头,说道:“本夫人累了,懒得伺候你。你自便吧。” 刘诏额头的青筋,突突突的跳着。 他干脆翻出一本书,自顾自看起来。 顾玖瞪了他一眼,“你不去见父王复命吗?” 刘诏说道:“该处理的事情本公子都已经料理完毕。剩下的时间,都是给你的。” 顾玖脸颊爆红,傲娇地说道:“我才不要你的时间。” 刘诏心头了然,当即吩咐,“摆饭。” 日头还高,这么早就吃晚饭? 顾玖盯着他,“我肚子不饿。” “你陪着本公子用餐。” 顾玖吃饭的时候心不在焉,总拿眼睛观察刘诏。 刘诏面不改色,不动如山。照着饭量,吃了四碗。 吃完后,他命人收拾了饭厅。然后拉着顾玖回到上房。 “做什么?”问这话的时候,顾玖有点紧张。她暗骂自己,好没出息。 刘诏一本正经地说道:“饱暖思淫欲,你说本公子要做什么。” 顾玖跳开,“今日太累,没空。” “本公子有空。” 他干脆抱起顾玖,咬着她的耳垂说道:“本公子憋了快一年,你以为你今晚能逃掉?” 逃不掉!逃不掉! …… 半夜的时候,顾玖躺在温热的水池里,感觉双腿都不是自己的。 她任由刘诏替她洗漱,她只管闭着眼睛享受。 刘诏说道:“这还是本公子第一次伺候人。” 顾玖嗯了一声,“你得多学着点,以后伺候人的时候多了去。” 刘诏嘴角抽抽,关于他和顾玖的家庭地位,貌似颠倒过来。 他轻咳一声,“女人该以夫为天。” 顾玖眼睛都没睁开,“做梦!” 刘诏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抓起顾玖的大腿,质问道:“本公子果真是做梦吗?” 顾玖很是心虚。 “你先放手。” 他摇头,“今日本公子要振一振夫纲。” 顾玖要哭了,“都一个晚上,还不够吗?” 刘诏差点倒在水池里爬不起来。 他面无表情地盯着顾玖。 顾玖被他看得心虚。 “何为振夫纲?”刘诏突然问出这个问题。 顾玖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所谓振夫纲,在床上全听你的。床以外的地方,全听我的。” 刘诏突然笑了起来,他撩起她额前的碎发,深情得像个白马王子。 “你说的对,男主外,女主内。内院事情的确都该听你的。本公子想差了。” 顾玖连连点头,深以为然。 大家各司其职。你一个大老爷们,就不要抢女人的工作。 刘诏将头埋入顾玖的颈窝里,闷声说道:“小玖,嫁给我你可有后悔?” 顾玖愣了下,推开他,看着他的脸,“你怎么问出这个问题。” 刘诏指着她的心,“我想知道你这里在想什么。” 顾玖笑了起来,握住他的手指头,轻轻含住,“并不后悔。” “果真?”刘诏还有些不相信。 顾玖重重点头,“我若是后悔嫁给你,你现在看到的不会是精神奕奕的我,应该是萎靡不振。” 刘诏大笑出声,“既然你精神这么好,那么我们继续生孩子吧。” “不要!” …… 早上,顾玖起晚了。 她醒来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提脚将刘诏踹下床。 太气人了!毫无节制! 这是第二次被顾玖踹下床,刘诏很没面子。 下人听到动静,在外面询问。 刘诏怒吼一声,“滚远点。没叫你们进来,都不准进来。” 顾玖躺在床上哎呦哎呦的叫唤。 “我累死了!今儿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刘诏重新爬上床,替顾玖按摩,“那就休息一天。” 顾玖白了他一眼,“不行。别人会笑话。” 刘诏很惊奇,“你会在意别人的看法?” 顾玖哼哼两声,“我也是要面子的,好不好。重一点,没吃饭吗?” 刘诏加大力道。 他只与顾玖相处了不到二十天,却似乎习惯了这样的相处模式。 私下里,总是他听顾玖的,床上除外。 在人前,顾玖却会给足他面子。 仔细想一想,这样貌似也不坏。 夫妻相处之道,本就不是一成不变。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脾性和喜好。 若是顾玖像规矩要求的那样端庄有礼,他自然也是相敬如宾。夫妻相处得犹如宾客那般客气,看似不错,却少了生活气息。 倒不如现在这般,私下里毫无作伪,是什么样就什么样,不用端着,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挺好。 刘诏感觉自在。 顾玖在他面前没端着,他也不用在顾玖面前端着。 如此相处,彼此才能真正了解和包容。 他问道:“舒服点了吗?真有这么痛?” 顾玖剜了他一眼,“要不你试试?” 刘诏一脸跃跃欲试,偏偏还要装作一本正经,“下次你在上面?” 噗! 顾玖脸颊爆红。 污了,污了! “我不和你说,你总是欺负我。”顾玖蒙头。 刘诏将裘被掀开,“当心闷着。听说你现在管着厨房,有难处吗?” 顾玖说道:“真要论难处,自然是钱不够用。父王和母妃每月开销大,厨房月月超支。到了盘账的时候,少不得将我拎出来说几句。” “为难你了。四弟如今身在江南,算着时间,江南那边该送第一批银子回来。” “果真?” 第292章 敢不敢(五更) 江南的银子送了回来。 然而同预想中的数目差距不少,少了几万两。 刘议在信里面说了很多,一句话总结起来,就是钱只有这么多,不是他无能,而是困难太多。他已经尽力了。 宁王看着账本,脸色阴沉沉的。 裴氏劝解道:“老四已经尽力了,你也不要太苛责他。” 宁王哼了一声,“本王一句话都没说,你就说本王苛责他?” 裴氏尴尬,“我也是见你要生气的样子,所以劝一劝。” “休要再劝,此事本王自有决断。” 宁王拿着账本,准备离开。 裴氏急忙叫住人,“王爷,这笔银子,能给内院留多少?内院开销大,早已经入不敷出。” 宁王说道:“这笔银子,本王另有他用。内院的开销,你想办法克服克服。” “没钱如何克服?”裴氏叫苦,“好几万两,王爷好歹也该给内院留一点吧。一两银子都不给,王府上下近千口人,要喝西北风吗?” 宁王心头烦躁,“行了,我会让账房拨一万两给内院。” 裴氏嫌一万两太少,想要多要一点。 然而宁王不给她开口的机会,径直离开。 裴氏心头恼火,吩咐内侍文忠,“给老四去信,问问他怎么回事,为什么才送了这么点银子回来。” 她心头怀疑,刘议是不是贪墨了银子。 按照往年的情况估算,今年就算没有十万两,八九万两总该有的。结果只送回来不到四万两的白银。比预想中的数目少了整整一半多。 文忠提醒裴氏,“娘娘,王爷可能会派人去江南调查。是不是要提醒四公子一声?” 裴氏板着脸,“你也怀疑老四贪墨了银子?” 文忠赶紧低头,“老奴不敢。” 裴氏蹙眉,“老四有这么大的胆子,敢贪墨一半的银子?” 她仔细琢磨了一下,立马吩咐道:“派人去看看萧琴儿,老四给她也写了信。你叫人私下里查一查,萧琴儿是不是收到了银票。” 文忠领命,又问道:“万一四公子真的给四夫人寄了银票,此事该如何处置?” 裴氏叮嘱道:“千万不能声张,不能叫王爷知道。其余的事情,你看着办。” “老奴明白。” 文忠领命而去。 宁王回到碧玺,叫来刘诏,将账本丢给他,“你看看这账本有什么问题。” 刘诏翻开账本一页页仔细查看,说道:“有几笔数目不对,问题可能就出在这上面。” 宁王靠在罗汉榻上,“依你之见,是下面的人在糊弄老四,还是老四在糊弄本王?” 刘诏低头一笑,合上账本。然后面无表情地说道:“父王心中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 宁王哼了一声,“往年江南那边都是你在负责,每年少说能从江南解送十万两白银回京。 今年老四第一次担当重任,结果只解送了不到四万两。这个差距,本王就不信老四一点脑子都没有,敢出这么大的纰漏。 要么是下面的人糊弄老四,要么就是老四联合下面的人一起糊弄本王。” 刘诏面色清冷地说道:“前两个月,儿子接到从江南送来的信件,说今年收成不太好,大约减产两成。” 宁王呵呵冷笑,“难为你,还替老四说好话。” “儿子只是实话实说。”刘诏面无表情,谁都猜不透他内心的想法。 宁王板着脸,说道:“就算减产两成,加上损耗,至少也有七八万两。不到四万两,老四也敢送回来,他将本王当做叫花子打发吗?” 刘诏说道:“四弟第一次去江南,人生地不熟,被下面的人糊弄也是有可能的。” 宁王一脸不满,“少在本王面前演兄友弟恭的戏码。你和老四向来不对付,帮他说话,有何居心。” 刘诏轻声一笑,“儿子一心向善,父王也不满意?” 宁王眯起眼睛,盯着刘诏,转眼又笑了起来。 他提起另外一件事,“这个月老头子召见楚王三次,对楚王真是宠爱有加啊。” 楚王就是皇长孙,仁宣太子的嫡长子。是刘诏的堂兄弟。 刘诏笑了笑,“那些人着急了吗?” 宁王点点头,“能不着急吗?这么多年,楚王所得到的宠爱,是头一份。朝中已经有人在议论,老头子是不是要立楚王为皇太孙。” 刘诏掷地有声地说道:“越过皇子,立皇太孙,根本就是取祸之道。我倒是想知道,他日皇太孙登基,要如何处置这么多叔叔。除非皇祖父在活着的时候,就将父王你们全都圈禁起来,扼杀一切造反的可能性。” 宁王龇牙,“老头子精明了一辈子,不会临老糊涂吧。难道老头子真要对我们这些做儿子的动刀?” 刘诏想了想,提了一个办法,“不如试探一下皇祖父的心意。” 宁王盯着刘诏,“你是说叫人上本立皇太孙?” 刘诏点头。 宁王哈哈大笑,“是该试探一下老头子的心意。总这么吊着,也不是事。” 此时,有人在外求见。 常恩悄声出门处理。 片刻之后,常恩急匆匆回到偏厅,“王爷,宫里传来消息,李昭仪已经有了两月身孕。” “什么?确定李昭仪有了身孕?” 常恩点头,“此事千真万确。” 宁王同刘诏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挥挥手,叫常恩退下。 宁王眉头拧紧,在偏厅里走来走去,一脸烦躁。 “哼,老头子还真是龙精虎猛,这把年纪,竟然还能让李昭仪怀孕。若非知道李昭仪身边没有男人靠近,本王都要怀疑她肚子里是不是怀了谁的野种。” 刘诏蹙眉,说道:“李昭仪怀孕,皇祖父龙精虎猛,自然不肯认老。” 人不认老,就不会急着立太子。 皇太孙说法,也就无从谈起。 如今看来,李昭仪怀孕,最失望的莫过于楚王,以及太妃孙氏。 皇长孙被立为楚王后,太子妃孙氏也摇身一变,做了太妃。 刘诏又说道:“父王,我们该抓紧时间挑选一个和楚王走得近的舍人上本请立皇太孙。” “你是想嫁祸楚王?” 刘诏点头。 宁王笑了起来,“李昭仪怀孕,楚王派人上本请立皇太孙,不出意外老头子一定会震怒。 老头子的脾气,本王还是知道一点的。多年前他就不服老,李昭仪怀孕,更让他不肯服老。 这个时候谁敢上本请立太子,太孙,就是找死。若非楚王受宠,渐成势头,本王一定会借此机会收拾赵王一顿。 赵王躲过一劫,他该感谢楚王抢了他的风头。” 想到能算计楚王一把,宁王的心情好了起来。 他说道:“本王准备派人前往江南调查,你可有人选?” 刘诏说道:“父王身边任何一个人都能担当重任。” 宁王哈哈一笑,“出去历练了几个月,变得会说话了,不错,不错。老四媳妇有了身孕,你身为老大,也该抓紧一点。要是让老四媳妇想生下嫡长孙,本王看你怎么办。” 刘诏挑眉,“就算四弟率先生下嫡长孙又如何,儿子可曾怕过?” 宁王似笑非笑地看着刘诏,“你最好永远都别怕。” 刘诏笑了笑,“父王若是没别的吩咐,儿子告退。” 宁王挥挥手,“去忙你的吧。趁着最近有空,多陪陪你媳妇,最好早日有孕。” “此事不劳父王操心。” 刘诏起身离去。 宁王安排人准备前往江南。 …… 装饰一新的楚王府,仁宣太子一家从东宫搬进去已经一月有余。 李昭仪怀孕的消息,就跟长了翅膀一样,飞入京城千家万户。 有人忙着歌功颂德,拍天子马屁。 有人兴高采烈,以李昭仪娘家人为最。 有人忧心忡忡,则以楚王一家为首。 太妃孙氏席地而坐,楚王坐在她的下首,方少监坐在她的对面。 楚王面色阴沉,“母妃,李昭仪有孕,儿子该如何是好?” 太妃孙之朝方少监看去,“方少监,说说你的想法吧。” 方少监微微躬身,“王爷,此时一动不如一静。继续做个孝子孝孙,在陛下跟前承欢。 至于李昭仪肚子里的孩子,未必是皇子,就算是皇子长到能说能跑能承欢膝下的时候,至少还有好几年的时间。 王爷可以趁着这几年时间小心筹谋。另外,宫里面老奴也会提早安排。 想要培养一个优秀的皇子很难,但是想要教坏一个皇子却易如反掌。” 楚王闻言,暗暗点头。 太妃孙氏却说道:“李昭仪身边的人,全都是陛下亲自安排。将来皇子出生,陛下肯定也会亲自过问,安排信得过人的伺候。你确定你安排的人能靠近皇子,并将皇子带坏?” 方少监神秘一笑,“别的事情老奴或许没把握,但是安排人到李昭仪身边伺候,老奴有完全的把握。” 哦? 太妃孙氏狐疑地盯着方少监。这个老奴,到底藏了多少手? 不过细细一想,也不奇怪。 方少监在睿真崔皇后身边伺候了二三十年,二三十年的时间,足够让他扎根皇宫,结一张密密麻麻的网。 看着不相干的人,说不定就是方少监关系网中的一个马前卒。 太妃孙氏说道:“既然你有把握,本宫就将此事全部交给你负责。这一次,不要让本宫失望。” “娘娘放心,老奴不敢辜负娘娘的厚望。” …… 江燕惴惴不安地站在大殿中央,很是无措。 她不知道贵妃娘娘为何要见她。 她左右看看,和她一起被叫来的还有好几个人。无一例外,全都容貌出众。 大殿内有动静。 贵妃娘娘携赵王一同出现。 赵王坐在下首,目光探究地从每个人的脸上扫过。 “母妃,这些美人,真要全部献给父皇?父皇年纪大了,不如将这些美人都赏给儿子。” 薛贵妃瞪了眼赵王,“瞧你这点出息。你的王府缺女人吗?” 赵王嘿嘿一笑,“儿子开玩笑的。” 薛贵妃哼了一声,“李昭仪怀孕,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 然而这句话在天子这里没有应验。 仁宣太子是长子,然而天子不爱仁宣太子,甚至视仁宣太子为仇寇。 若非仁宣太子为天子挡刀子,而且死了,东宫那一家子早就被圈禁,哪里还能被赐封楚王。 如今李昭仪怀孕,如果生的是皇子,不出意外,必定是天子最宠爱的儿子,无人能抢其风头。 所有皇子,最小的都已经成年。 所有成年皇子,在天子眼里,全都面目可憎。 因为成年皇子不再乖巧,他们只想着同天子争权夺位。 没有人会喜欢抢夺自己权位的人,皇帝更是恨不得将成年皇子都给宰了,看着碍眼。 然而小小软软,童言无忌的小皇子却不一样。 小皇子那样的天真可爱,那样的纯洁无邪。睁大着无辜的双眼,冲击着天子坚硬的内心。 试问,天子能抵挡小皇子的魅力吗? 不能! 一想到李昭仪极有可能生下最受宠爱的小皇子,宫内宫外,许多人都坐不住了。 万一天子还能活一二十年,等到小皇子长大,岂不是就是下一任帝王。 等到那时候,天子在临死前,一定会替小皇子扫清登基称帝的所有障碍,将那些碍眼的成年皇子统统圈禁赐死。 一定的! 不要怀疑天子的冷酷绝情。 说不定,为了减少小皇子登基后的阻碍,连后宫嫔妃,都会被处理掉。 李昭仪携儿子独揽权柄,试问,谁能甘心。 薛贵妃纵横后宫多年,岂能坐以待毙。 她首先想到的就是,给天子敬献美人。 李昭仪怀孕,不能侍寝。这个时候,正该趁虚而入。 江燕容貌绝美,于是她的名字就入了薛贵妃的眼。 薛贵妃轻咳一声,扫视众人,“本宫打算提拔你们,让你们伺候陛下,你们可愿意?” 五人面面相觑,天上掉馅饼的好事,竟然砸在她们的头上。 “愿意,愿意!” 其他几个人高呼愿意。 唯有江燕有些迟疑。 五个人中,唯有她读书。 当初她进京之前,顾玖送了她许多书。那些书,这些年她一直带着身边,最艰难的时候也没想过卖掉。 每一本书,她都翻了不下十回。 书中没有黄金屋,但是有做人立身的道理。 天子今年多少岁? 六十三,还是六十五? 还有多少年好活? 万一天子过两年死了,她们又没孩子,那下半辈子比做宫女还惨。 薛贵妃叫她们伺候天子,必定是要她们同李昭仪争宠。 李昭仪如今冲冠后宫,这个时候同李昭仪争宠,有一半的可能死在李昭仪的手中。 她该答应,还是该拒绝? 只是她能拒绝吗? 她是甘露宫的宫女,她根本没有资格拒绝薛贵妃的安排。 她只能跟着其他人一起,跪下来领命。 薛贵妃满意地点头,“接下来一个月,本宫会安排人好好替你们保养,希望你们争气点,别让本宫失望。” “奴婢遵命!” 江燕偷偷看了眼自己的双手,的确有些粗糙。脸上的皮肤,飞吹日晒,也没有以前细嫩。 想要伺候陛下,的确要先保养,至少要将手上的死皮去掉,脸上的肌肤养的嫩嫩的。 之后,她们被带离原先的住所,统一住在偏殿内,由专人保养。 还有嬷嬷为她们讲解男女之事,如何取悦,如何伺候。 内容新奇,又令人瞠目结舌。 原来男女之间,也有这么多讲究。 江燕一直寻找机会。 终于同周苗联络上。 两人约在御花园见面。 江燕一见他,就急忙说道:“贵妃让我伺候陛下,我心里头怕得很,不想去,你帮帮我。” 周苗问道:“伺候陛下这么好的事情,你不想去?你进宫,不就是为了攀高枝吗?现在机会摆在你面前,你怎么又退缩了?” 江燕一脸苦恼,“我不是退缩,而是不想死。而且陛下年龄那么大,万一哪天……到时候我能怎么办?难道一辈子都要在庵堂里青灯古佛吗?” 周苗咬咬牙,说道:“我倒是有个办法,既能伺候陛下,飞上枝头做凤凰,将来有个万一,还能保命。就怕你不敢。” ------题外话------ 五更,两万五千字奉上。 趁机求月票! 本月还剩下最后三天。手里有月票的书友,都将月票投来吧。 第293章 烧钱大户 顾玖拨打算盘,刘诏回府,东院这个月的开销直线飙升。 一个月才过了一半,公中拨给东院的银钱已经用完了。 刘诏私下里置办的私产,无非就是两个庄子,几个铺子,一年收入有限。 她拿着算盘,把账目算了又算。 反正到了最后,她肯定得陶嫁妆银子贴补家用,要不然这日子没办法过。 难怪萧琴儿天天想着办法搂钱,估计刘议开销太大,让她吃不消。 账目算到最后,实在是算不下去了,顾玖干脆将算盘给扔在边上,有些气闷。 这些皇孙们怎么回事,自己就挣那么几个钱,开销却比谁都大。 成亲前,一应开销公中负责,王爷王妃时不时贴补一点。 成亲后,一切开销都按照规矩来,是多少就是多少,多一两银子都没有。 缺的那部分怎么办?王爷王妃都不给贴补,全都是做妻子拿嫁妆贴补。 这是什么破规矩。 小翠从账房回来,拿了几张单据。 “夫人,公子新置办了一套文房四宝,价值三百两,这是单据。账房让奴婢问夫人一声,这三百两是现在就补给账房,还是下个月直接从东院的开销里面扣?” 顾玖脑门子痛,拿过单据飞快地扫了眼。 徽墨,宣纸,湖笔,端砚,全都是文房四宝里面的奢侈品。三百两不算贵。 只是,要她为这三百两买单,顾玖内心有一万头草泥马狂奔而过。 照着刘诏花钱的速度,一个月别说两千两,就算有一万两,也不够用。 她吩咐小翠,“将这份单据交给公子,告诉公子,东院这个月的银钱已经用完了。叫他自己补齐这三百两的亏空。” 小翠有点怕怕,“夫人,真的要这么说吗?” 顾玖眼一瞪,“去,按照我说的办,一个字不准改。” 小翠只能领命而去。 等小翠走后,青梅才说道:“小翠怕公子,夫人交给她这个差事,为难她了。” 顾玖又捡起算盘,认命地算账。 “不能永远都怕。我身边得用就你们几个,要是怕就不做事,本夫人只能另外提拔人上来。” 青梅忙说道:“奴婢也只是随口说一句,夫人别计较。” 顾玖摇头,“我不计较,而是银子同我计较。” 顾玖手头上闲钱已经不多。 西北那边,邓存礼已经接下二十万套的羊毛成衣军需订单。 靠着裴芸的面子,鲁侯批了三成的定金给工坊,但是不够。 她和裴芸,一人出了七千两,一人出了五千两银子,凑足一万二千两给工坊送了过去。 因她占着工坊的六成股份,因此出钱也是她出大头,裴芸出小头。 不能让裴芸拿着四成股份,却出一样的钱。生意不是这么做的。 出了七千两,顾玖出嫁时带来的嫁妆银子,只剩下两千两左右。 珠花生意还在继续,每个月也有几十两百来两的利润。过年那两个月收入最高,光她一人的分红就有一百多两。 药铺生意,靠着她给的四张镇店药方,总算打开了局面。在京城医药市场,好歹算是站稳了脚跟。 如今每个月也是略有盈余。 不过药铺需要囤积大量的药材,顾玖不能从药铺抽取利润,断了药铺的现金流。 至于她的陪嫁庄子,铺子,要到年底才会上缴收益。 顾玖拿着算盘算了下,两个庄子,加上几个铺子,一年下来,能给她攒六七千两的现银,外加上万斤的粮食。 店铺也需要现银周转,还需要压货。故此,收益不可能全部交上来。能交六七千两,已经算是很好的收成。 她的陪嫁铺子,做的都是普通百姓的生意。而非暴利行业。收益自然有限。 这么一算,她手里只有的两千两闲钱可以用。 这点钱能撑到年底,她实在是怀疑。 她的生意摊子铺得太大,到处都要用钱。然而钱却十分不经用。 更恼火的是,家里还有个烧钱大户,公子诏。 小翠从文书苑回来,“启禀夫人,公子说,说他的钱都给了夫人,叫夫人拿三百两出来。” 啪! 顾玖拍着桌子,怒了。 “臭不要脸。” “夫人息怒。”青梅急忙劝道,生怕顾玖暴躁,将公子诏打一顿。 顾玖拿起账本,“走,随我去文书苑见公子。今儿我得好好同他算笔账。” 账本,算盘,全都带上。连带着正月里从钱富手里拿来的檀木匣子也都抱在手里,浩浩荡荡杀向了文书苑。 侍琴几个丫鬟见到顾玖来者不善,顿时唬了一跳。 被顾玖眼一瞪,都不敢进书房给公子诏通风报信。 只能在心里头祈祷:公子,你自求多福吧。 公子诏拿着新买的文房四宝,正在作画。 听到动静,抬头看了眼,“你先坐会,我先润润笔。” “没时间坐在这里消遣。”顾玖上前,直接将账本啪的一声,甩在书桌上,“你自己看看,这是今年我们东院的开销。” 刘诏蹙眉,看看账本,又看看顾玖,“你这是发得哪门子邪火?” 顾玖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不是我发火,是银子找我的麻烦。我呢,就只能找你的麻烦。” 刘诏面色狐疑,拿起账本翻看了几页。 不看不知道,一看才晓得东院每月开销这么大,处处都要花钱。 原本账房每月给东院拨两千两银钱,别奢侈浪费,别整日买买买,基本上是够用的。 然而年初裁剪用度,一下子被裁剪了三成,一个月就少了六百两。 一个月一千四百两的用度,顾玖一个人的时候,每个月还有能有点剩余。 等刘诏一回来,别说剩余,才半个月,一千四百两已经全部用完,剩下半个月就得倒贴。 顾玖说道:“离着年底铺子庄子交账,还有好几个月,照着这个开销,我手里头的银子根本支撑不到年底。尤其是你,回来才几天,已经开销了上千两银子,而且全部是从东院走账。为何不从差事上头走账?” 刘诏微蹙眉头,“年初我让钱富交给你的钱,都用完了吗?” 顾玖将檀木匣子放在桌上,“全都在里面,没动你一文钱。” 刘诏不悦道:“这些钱给你,就是让你用的。为何不动用?” “我以为靠着公中给的钱,足以支撑日常开销。结果是我低估了你花钱的能力。” 刘诏打开檀木匣子,里面有四五千两银票,他全部交给顾玖,“有了这些钱,应该能够撑到年底。” 顾玖没伸手拿钱,她板着脸,很不高兴地样子。 然后拿起算盘,噼里啪啦同刘诏算账。 “你我二人的产业加起来,以丰年来算,一年可得现银九千两到一万两,粮食数万斤。 以你我的开销来算,一年要开销两万五千两到三万五千两不等。 公中只给一万六千八百两,加上我们一年的收益,就是两万六千八百两。 以一年开销三万两计算,亏空三千二百两。若是以上限三万五千两来算,一年亏空八千二百两。 记住,我这是以丰年的收益来算的。若是遇到天灾人祸,那么一年的至少亏空上万两。等将来有了孩子,亏空只会更多。” 顾玖将算盘一拨,扔在桌上,说出今日的目的,“你如果继续这么烧钱,那么光是今年,我们就得欠下几千两的亏空。你这点银子,用来填补亏空,估计还不够。” 刘诏:MMP,本公子堂堂皇孙,花点钱还被说东说西。这日子没法过了。 他这个皇孙,当得特么窝囊。 他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从鼻孔出气。 顾玖:呵呵! “我说了这么多,你就这个反应。” 刘诏说道:“钱的事情,我会想办法。” “什么办法?”顾玖狐疑地盯着他。 刘诏略有不耐,“此事你无需过问。” 顾玖直接冲他翻了个白眼,“你的意思是,你还要继续烧钱?敢情我说了这么多,全都是耳旁风,左耳进右耳出,根本没有进你的心里。” 刘诏皱了皱眉,“本公子自幼就是这么花钱。你让本公子节省开支,本公子也不知道该从何处节省。我的这些产业,从今以后全交给你打理,你要怎么做都行。只要别管着我花钱就成。” 顾玖咬咬牙,很想在刘诏的身上咬下一块肉。 她说道:“想让我不管着你花钱也行,不管你想什么办法,先给我弄一万两现银来。我有的大用。只要你能搞来一万两,等到明年,我随便你花钱,绝不废话。” 刘诏琢磨了一下,问道:“只要一万两?” “难不成你还能搞到更多的银子?”顾玖狐疑地问道。 刘诏摇头,不承认,耍了个小心眼。 “好,我给你搞一万两的现银。能不能告诉我,你想做什么?” 顾玖摆手,“除了银子,我还需要你从少府将作监给我弄几个技艺精湛的首饰工匠来,我出高薪给他们。” 她终于要进军奢侈品暴利行业。 几年了,终于走到了这一步。不容易啊! 她早在年初就打算好了,要将刘诏名下的茶楼改成珠宝铺子。 一万两的气动资金基本上够了。 她连珠宝铺子的账房和掌柜都已经培养好了,苦于没有地方安置,真是令人心塞。 刘诏点头答应,“一万两,外加几个技艺精湛的首饰工匠,三天内本公子给你办好。从今以后,不得干涉本公子如何花钱。” 顾玖咬咬牙,“一个月我另外给你批一千五百两的用度,不能再多了。” 刘诏蹙眉,“才一千五百两。” “你嫌少,那就一千两。”顾玖恼火。 除掉公中开销,她几个月都没用掉一千五百两。 在后世,都是女人烧钱,男人挣钱。 到她这里,全都反过来。她忙着挣钱,刘诏忙着烧钱。一个月一千五百两竟然还敢嫌少。 顾玖总觉着自己手痒,很想将刘诏家暴一顿。 果然当家做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不需要操心钱,只需要买买买的生活,才是真享受。 然而,想要权柄,哪能不操心。 钱和权,两者孪生兄弟。有了权,自然要为钱操心。 除非她肯将内院的权柄拱手让给刘诏,让刘诏去操心钱。 她怀疑地看着刘诏。 刘诏干点别的事情还行,赚钱,怕是不行的。 正所谓术业有专攻,还是让刘诏同皇室宗亲,文武百官斗心眼去吧。 她就负责赚赚赚,买买买。 她的商业版图可是很大的,这才刚开始,还不及计划中的十分之一。 刘诏略有嫌弃地说道:“一千五就一千五。改明儿我在你的生意里入个股,到了年底你多少分点钱给我,好歹让本公子有点私房钱。” 顾玖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想要私房钱啊?” 刘诏坦然点头,难道不能有私房钱吗?堂堂皇孙,身上没二两银子能行吗? 顾玖笑抿唇一笑,凑到他跟前,拉着他的衣领,问道:“你想要私房钱做什么啊?” 刘诏说道:“难免会有急需用钱的时候,有点钱,备不时之需。” 很坦诚,很真诚。 顾玖笑着问道:“不准备干点坏事。” “不知娘子所说的坏事是什么?” 顾玖卷着他的衣领,“什么男人,女人啊,权色交易啊。” “你想多了。本公子要人有人,何需什么男人女人。你若实在是不放心,不如我们生个孩子。” 哼! 美得你。 顾玖将人推开。 “你想入股也不是不行,先说好,你最多只能有一成股,但是最少得出五千两银子。否则本夫人的生意,你休想染指。” “你我夫妻,下手竟然如何狠。” 顾玖挑眉一笑,“我专门杀熟。” 刘诏摇摇头,“三天后,一万五千两一并交给你。一成就一成,年底别忘了分点钱给本公子。” 顾玖心满意足,施施然走了。 刘诏摇头一笑,眼中的温柔快要溢出来。 三天后,手里就有一万五千两,顾玖顿觉神清气爽。天也蓝了,地也绿了,看谁都顺眼。 晚上还多吃了小半碗饭。 吃过晚饭,刘诏就往她跟前伺候。 他将所有人赶出卧房,房门一关,说道:“我给你按摩,你辛苦了一天。”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顾玖一脚将他踹开,“累了,要睡觉。” “时辰还早,晚些时候再睡也不迟。” “不行,我现在就得睡。” “白日里,叫你威风了一场。晚上是不是该轮到本公子威风,嗯?” 他咬着她的耳朵,恶狠狠的,像是要吃人。 顾玖有些心虚,咬着唇,“谁让你乱花钱。” “别忘了在床上,一切由本公子说了算。” 男人的声音,低哑暗沉,透着磁性,落在耳朵里,撩人得很。 顾玖感觉一颗心,被撩得不要不要。 嘤嘤嘤! 她快变身声控。 能别撩她吗? “就算床上由你说了算,好歹也该让我休息休息。” “还没开始,干什么休息?我听丫鬟说,你一直坚持在调养身体,体力越发的好,可不能还没开始就叫辛苦。” 顾玖偷偷翻了个白眼,“都喂这么多天,还没将你喂饱吗?你就不怕肾虚?” 刘诏面色漆黑,额头上青筋一抽一抽。 总有一天,他会被顾玖刺激死。 “本公子现在就叫你知道肾到底虚不虚。” 经过亲身体验,顾玖肯定确定,刘诏的肾不虚。估计还能用个好几十年。 妈呀,好几十年啊,感觉这辈子好辛苦。 事后,两人安静地并排躺着。 顾玖踢了他一脚,接着又踢一脚。 “做什么?”刘诏侧头看着她。 顾玖很不满,“渴了,给水喝。” 刘诏起身,倒了一杯温水给她。 她喝了水,嗓子眼总算舒服了。 她靠在他怀里,“我听说四公子贪墨了江南的银子,此事是真的吗?” 刘诏不答反问,“你和四弟妹接触,有发现什么吗?” 顾玖轻声一笑,“最近四弟妹新添了两套头面首饰,价值好几千两。出手如此阔绰,府中不少人都在好奇她有什么生财之道。” 第294章 不能生养 一场秋雨一场凉。 连着下了两天雨,秋老虎退散,终于迎来了凉爽的秋天。 大家也都脱下夏装,换上略厚一些的秋装。 一大早,萧琴儿来到春和堂请安。 她已经有五个多月的身孕,肚子微微隆起。 人没长胖,就是长白了。 裴氏打量了她一阵,先是关心地问道:“最近食量可好?孩子闹腾吗?” 萧琴儿轻抚腹部,娇羞一笑,“食量还好。孩子倒是不怎么闹腾。太医说,要等到最后两个月,孩子才会特别闹腾。” 裴氏点点头,叮嘱道:“你自己当心身子。” “儿媳听母妃的,一定会照顾好自己,为母妃添个金孙。” 裴氏笑了笑,添个金孙她倒是喜欢。 不过目前还有比金孙更重要的事情。 “老四媳妇,老四交给你的银钱,你都交出来吧。” 萧琴儿先是懵,接着是虚,眼珠子左右转动,“什么银钱,儿媳听不懂。表哥没有给我钱啊。” 萧琴儿同刘议是表兄妹成亲,做夫妻后,很多时候还是以表哥表妹相称。 裴氏脸色一沉,“老四奉命去江南办差,结果只送回来不到四万两白银,比往年少了一半还要多。 因为此事王爷震怒,已经派人去江南调查此事,估摸着已经有了结果。 老四贪墨的银钱,是不是你收着?趁着王爷还没注意到你,你赶紧将银钱交出来。本王妃替你遮掩一二,不让王爷罚你。” 萧琴儿脸色微变,努力笑着,然而笑容很不自然。 “母妃说的,儿媳的确听不懂。什么银子,表哥真的没有给过我银子啊。自从嫁给表哥后,一直是我拿嫁妆银子贴补表哥的用度。” 裴氏冷哼一声,“本王妃好说歹说,你都不听。非要本王妃采取霹雳手段,派人去你房里搜查吗?” 萧琴儿左右看看,不与裴氏的目光接触,“母妃这话太吓人了。儿媳还怀着身孕,一惊一吓,儿媳难受得紧。” 啪! 裴氏拍着桌子,“少在本王妃面前做戏,本王妃生养了三个孩子,女人怀孕是什么情况,你能瞒过我。最近你添了几千两的首饰珠宝,这些钱是从哪里来的?本王妃叫人查一查,什么都清楚了。” 顿了顿,她又苦口婆心地说道:“老四糊涂,难道你也跟着糊涂吗?王爷的怒火,是那么容易消退的吗?等老四回京,王爷必定会收拾她一顿。未免老四受皮肉之苦,你还是赶紧将剩下的银钱交出来,替老四料理了这件事。” 萧琴儿突然哭了起来,“表哥真的没给我钱啊。” “他是没亲手给你钱,但是他派人给你送了钱。到了现在,你还不承认。你是打定主意,认钱不认人吗?” 裴氏疾言厉色,声色俱厉,逼着萧琴儿将剩下的钱全都吐出来。 萧琴儿负隅顽抗,“母妃是要逼死儿媳吗?儿媳真的没钱。” 裴氏不同她客气,“既然你不肯承受,本王妃这就派人去你房里搜查。若是搜出大量的银钱,届时别怪本王妃不顾念你怀着身孕。来人,去四夫人房里,细细搜查。” 萧琴儿急了,“母妃,儿媳承认。” 裴氏摆手,制止了丫鬟搜房。 她怒视萧琴儿,“你这人,不见棺材不掉泪。非要逼着本王妃派人搜你的房。” 萧琴儿哭哭啼啼,“母妃明鉴,儿媳实在是穷怕了。” 裴氏蹙眉,“王府可有少过你的穿,少过你的吃?本王妃不知道你哪里会穷?” 萧琴儿哭诉道:“表哥每月开销少则一两千两,多则四五千两。公中拨下来的钱根本不够用,全靠儿媳的嫁妆银子补贴。 不到一年时间,我的嫁妆银子已经被花光。当初表哥离京的时候,曾许诺过,会带银子回来。 等我收到银子,只当是他在江南找到了什么门路,所以有了银子。根本没想到这些银子有可能是他从公中贪墨的。 母妃,表哥的性子你是清楚的,他虽说有点惫懒,但是肯定不会贪墨公中的银钱。这里面肯定有什么误会。” 裴氏板着脸,“是不是误会,王爷那里自会调查清楚。你先交代,老四给你送了多少银子?” 萧琴儿拿着手绢抹眼泪,“总共送了两万两,儿媳用了五千两左右,还剩下一万五千两。” 裴氏心头怒火升腾,萧琴儿真能花钱。一出手就是五千两。 她问道:“你没报错数目?怎么才两万两,难不成你又在耍心眼。” 萧琴儿连连摇头,“儿媳不敢耍心眼,真的只有两万两。此事丫鬟们可以作证。” 裴氏狐疑地盯着萧琴儿,“本王妃姑且信你的话。将一万五千两全部交上来。” “父王哪里?”萧琴儿巴巴地望着裴氏。 裴氏说道:“王爷那里,本王妃自会替你料理。” 萧琴儿无奈,只能忍痛交出一万五千两。 丫鬟替她回房拿银票,裴氏不放心,派了内侍文忠跟随。 等到文忠拿着一万五千两回到春和堂,裴氏才满意地笑了出来。 她将银票收下,“你回房好好歇着,安分点,别再闹出什么事情。” 萧琴儿躬身领命。 她走在花园里,一路糟蹋花花草草。 还不停的抱怨,“母妃实在是太过分了,这是表哥给我的银钱,凭什么要充公。早知道会是这个结果,刚拿到银子的时候我就该全花光,叫她一文钱都得不到。” “夫人,先消消气。当心肚子里的孩子。” 萧琴儿哼了一声,“有了孩子还不是一样被母妃训斥,还逼着我拿钱出来。” 她真的委屈坏了,又是抱怨,又是哭哭啼啼,一路回到房里。不少人都看到这一幕,关于她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整个王府。 …… 欧阳芙伺候在沈侧妃跟前。 沈侧妃得知萧琴儿被逼着拿钱,哈哈大笑三声,“活该!叫她嘚瑟显摆,最后还不是便宜了王妃。” 欧阳芙则说道:“真没想到四公子竟然连王爷的钱也敢贪墨。他就不怕王爷问罪吗?” 沈侧妃靠着软塌,笑了笑,“他是有恃无恐。他可是王爷的嫡子,府中最得宠的公子,就算贪墨了公中的钱又如何。王爷总不能让他死吧,了不起就是打一顿。到时候钱都花光了,打一顿也是值得的。” 欧阳芙说道:“只是这样一来,王爷哪里还敢安排差事给他。岂不是得不偿失。” 沈侧妃呵呵一笑,“或许他是脑子进水了,才去贪墨银钱。或许是被江南的靡靡之音迷晕的脑袋,分不清轻重。总而言之,老四这次犯浑,回京后肯定少不了一顿收拾。届时我在王爷耳边吹吹风,让王爷给二公子多安排点差事。” 欧阳芙一听,高兴起来,“这些年,夫君总是办一些闲差,正经差事就没办过几件。王爷着实有些偏心。趁着四公子犯浑的机会,是该替夫君多争取争取。” 沈侧妃笑道:“争取让二公子明年下江南。下一趟江南,不用贪墨公中的钱,也能搂一两万的银子。” 欧阳芙意外,“江南那边的银子这么好挣吗?” 沈侧妃说道:“江南可是富贵温柔乡。随随便便一个小盐商,家资也有几十万。那些大盐商,恐怕得有几百万上千万的家资。你说那地方的钱好不好挣。” 欧阳芙一听,心中生出隐忧。 盐商凭什么白白给人送银子,肯定是有所求啊! 要么就是求门路,要么就是塞女人。 二公子能有多少门路,他要是下了江南,十有九八会被塞女人。 一想到下一趟江南,后院就要多一个女人,欧阳芙心里头就不是滋味。 她实在是没多少底气叫嚣不准二公子纳妾。 她已经进门两年多,快三年了,却膝下无子,连个闺女也没生下。 这一年多来,她一直在吃药调养身体,可是一直怀不上。 有时候她也会暗搓搓的想,会不会是二公子的身体有问题。 可是她不敢将这话说出口。 毕竟她曾坏过身孕,只是没保住。 欧阳芙只能附和着沈侧妃的话,恰当的笑了笑。 沈侧妃似乎猜到了她心中所想,出言敲打她,“你呢,心思别那么重。好好管家,替二公子打理好内务。孩子嘛,迟早会有的。实在不行,你就想开点,让能生的人生。” 言下之意,就是要做主给二公子纳妾。 欧阳芙低着头,小声说道:“儿媳的身体已经好了许多。太医说,等到明年应该能顺利怀上。” 沈侧妃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是吗?太医真的说你明年能怀上?” 欧阳芙重重地点头,“明年肯定能怀上。” 沈侧妃面色冷漠,“能怀上最好。实在怀不上,就把机会让给别人。二公子年纪不小了,早该有个孩子。” 欧阳芙弱弱说道:“儿媳一直遵照医嘱,不敢有丝毫松懈。” 沈侧妃嗯了一声,“记住,你是二夫人,你要替王府开枝散叶。若是你无法生育,那么也别拈酸吃醋,不让二公子纳妾。” “儿媳知道。”欧阳芙很委屈,可是不敢露出来。 沈侧妃又感慨了一句,“不知道是不是王府的风水真的有问题,你一个,三夫人一个,进门这么长时间,都没有生养。唯有四夫人终于怀上了孩子。还有顾玖,也没动静。” 欧阳芙替顾玖辩解,“大嫂没动静,也不能怪她。大公子自开了年就一直不在王府,前段时间才回来。” 沈侧妃说道:“那就等明年,要是明年顾玖还没动静,我真要和王爷提一句,找个阴阳先生到王府看看。是不是哪里煞气太重,不利于子嗣。” …… 顾玖并不知道,已经有人惦记着她的肚子。 她正忙着做首饰设计。 刘诏很有信用,说三天就三天。 一天不多,一天不少,一万五千两外加三个技艺精湛的首饰工匠,全都送到了她的手中。 有了钱,有了人,顾玖就准备大干一场。 原先的茶楼关门歇业,重新装修。 工匠就安置在茶楼后院居住,那里将来也是首饰工坊。 顾玖命宋正挑选可靠的人手,到工坊护卫,确保财产安全。 从早上开始,顾玖已经画了五张首饰设计图。 上辈子学过的素描,又一次派上了用场。 五张设计图,早就藏在脑海中。下笔时,如有神助。 每一张上了色,看上去栩栩如生。 “真好看!” 几个丫鬟围着顾玖,看着上了色的设计图。 “这样的首饰,一定很贵吧。” 顾玖点头,“以珍宝斋的定位,最便宜的首饰,也要一百两。最贵的首饰,价值万两。” “哇!可是夫人从哪里进珠宝原石?没有珠宝原石,这些首饰可做不出来。” 顾玖轻声一笑,“目前珍宝斋以赤金首饰为主,之后珍宝斋会推出各色珠宝首饰。” 饭要一口一口吃,生意也要慢慢来。 指望一口吃成胖子,不太现实。 顾玖对珍宝斋设计了两个条路。 第一条路,头半年以赤金首饰为主,珠宝首饰为辅。珠宝原石从京城的珠宝商手里进货,虽说价格偏高,压缩了自己的利润,但是能帮助珍宝斋迅速打开市场。 与此同时,派人下江南,寻找海商。同海商建立长久的合作关系,从海商手里进货,压缩成本,提高利润。 等到她有足够的资本的时候,下一步,她就要组织货物人员出海,她也要做海贸。 如此一来,她手上的人根本不够用,她还要培养更多的人才。 若是有机会,她还要染指盐铁生意,从小富婆摇身一变,变成大富婆。 从早上忙到傍晚,顾玖一口气绘制了十张设计图。 明儿继续。 凑够二十张设计图,然后让工匠们先照着设计图打造收拾。 等到珍宝斋装修好,就可以开门做生意。 小翠同她说道:“奴婢听说四夫人哭了一下午。” 顾玖笑了起来,“损失了一万五千两,她不哭才怪。” “四夫人怀有身孕,这么哭下去不怕伤了肚子里的孩子吗?”青梅有些担心。 顾玖说道:“你们别瞎操心,四夫人这么哭下去,王妃不会坐视不理。肯定会派人请太医,还会亲自去看望她。” 顾玖没说错,等到太医进门的时候,裴氏随太医一起前去看望萧琴儿。 婆媳两人关起门来,说了许多话。 等到裴氏离开,萧琴儿破涕为笑。显然裴氏将她给哄住了。 一大早,顾玖才画了两张设计图,门房来报,代侯府世子夫人派人送来了一封信。 “玫姐姐的信,快拿进来。” 小翠将信件放在顾玖的手中。 顾玖急忙拆开信件看了起来。 她眉头紧皱。 玫姐姐的闺女高烧不退,还伴有咳嗽,太医也束手无策。她病急乱投医,求到顾玖跟前。请顾玖务必过府一趟,替孩子诊治。 顾玖不敢耽误。 当即命人收拾行李,随她前往代侯府。 坐马车到了代侯府,在二门下了马车。 代侯府的人,只当她是来看望顾玫,并不知道她会医术。 顾玖也懒得和代侯府的人啰嗦,“前面带路,快带我去看玫姐姐。” 婆子不敢拖延,领着顾玖前往后院。 “小玖妹妹,你可算来了。” “玫姐姐,你多久没休息了?孩子还好吗?” “孩子不好,你快替孩子看看。” 两人见面,顾不得寒暄。顾玖跟着顾玫直接进了卧房。 小小的孩子躺在床上,脸颊烧得通红,额头滚烫。 她立马吩咐,“开点窗户透气,准备滚热的水,还有高度酒。不相干的人全都出去。” 顾玫着急无措,“小玖妹妹,孩子还有救吗?” “玫姐姐你先别急。你先告诉我,孩子烧了多久?” “从昨儿上午发烧,一直到现在,还不曾退过烧。昨晚上又开始咳嗽。太医用了各种办法,都没能给孩子退烧。我都快急死了。万一孩子有个三长两短,该如何是好。” 顾玫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 第295章 打就打了(三更) 顾玖提笔挥毫,写了两张药方。 一张退烧,一张止咳。 “照着药方抓药,煎药,快!” 下人领命而去。 热水和白酒都送进了卧房。 顾玖掀起棉被,将孩子的衣服全脱了,准备用物理手段给孩子降温。 孩子太小了,还不到半岁。 这么小的小孩子,很多治疗手段都不能用,因为孩子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 只能有相对保守的治疗手段。 无论是用热水擦拭身体,还是用酒精擦拭身体,都是为了给孩子散热。 一寸寸,连指缝都没有错过。 药煎好了。 顾玖拿捏着分量,给孩子服下。 顾玫一直守在床边给她打下手,着急发慌得不行。 服了药,又擦了身,孩子的体温终于降下来一点。 虽没有温度计准确测量,但是有手触摸,已经可以明显地感受到孩子的体温降了下来。 顾玫激动得大哭出声,拉着顾玖的手,“小玖妹妹,谢谢你,真的太谢谢你。” 顾玖忙说道:“玫姐姐先别急着感谢我。小孩子发烧,最容易反复。必须安排人一天十二个时辰盯着。 一旦有烧了起来,就用我刚才的办法给孩子降温。 我给开的药方,继续吃着。一定要控制药量,是药三分毒,这么小的孩子绝对不能多服药。 就我刚才用的小银勺,两勺药量就足够了。这一点格外重要,玫姐姐切忌。” 顾玫连连点头,忍不住问道:“孩子吃多了药会怎么样?” 顾玖郑重说道:“这么小的孩子又是发烧,吃多了药很容易致聋,严重的话会影响到孩子的智力。” “啊?” 顾玫吓住了。 顾玖安慰道:“按照我刚才说的办法,就我用的小银勺,不超过两勺药,就不会出问题。” 顾玫如释重负,“谢谢你,小玖妹妹。若不是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已经手足无措了。” 说到伤心处,顾玫又哭了起来。 顾玖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 不知什么时候,顾玖已经比顾玫高了几公分。 想当初,初次见面的时候,她可是比顾玫矮半个头。 她没忍住,问道:“孩子生了这么重的病,韩世子人呢?” 顾玫擦着眼泪,说道:“他早上还在的,后来婆母使人来唤他,就出去没回来。” 顾玖说道:“现在孩子烧退了,该派个人给韩世子报个信,也叫他放心。” 顾玫点头,“小玖妹妹说的对,是该派人报个信。不过这府中真正关心妞妞的人也没几个。” 话语中透着心酸和疲惫。 突然之间,顾玖特别同情顾玫。 为什么没人关心妞妞,不就是因为妞妞是姑娘,不是哥儿。 顾玫身为世子夫人,没能为代侯府生下承重孙,自然有许多人不满。 这个时候,有丫鬟进来禀报,“启禀少奶奶,世子回来了。” 顾玫一阵高兴。 然而丫鬟却欲言又止。 “怎么回事?”顾玖替顾玫问道,语气有些严厉。 丫鬟莫名地有点怕顾玖,听到她质问,忍不住浑身抖了抖。然后才小声说道:“曲姑娘也来了。” 顾玫一听曲姑娘,脸色变了变,眼神透着凶狠。 顾玖蹙眉,“曲姑娘是谁?” 顾玫咬牙切齿地说道:“是我家姑太太的闺女,韩家表亲。” 代侯府老夫人有个亲闺女嫁到了曲家。 曲将军原本在南方任职,曲夫人带着儿女跟着曲将军一直在任上。 半年前,曲将军调往战事频繁的北方军,曲夫人无法随行,又不想回曲家祖籍西北伺候公婆。 于是,曲夫人就带着儿女回到了娘家,打算一直住在娘家不走了,直到曲将军回京为止。 代侯夫人自然不愿意小姑子带着儿女住进侯府。 可是架不住老夫人心疼闺女。 老夫人下令,让下人收拾院落,方便曲夫人一家在侯府住下。事已至此,代侯夫人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不过这还只是乱子的开始。 曲夫人有个闺女,已经及笄,但是还不曾说亲。 自从住进侯府后,曲姑娘每日都在代侯府老夫人跟前承欢膝下,深得老夫人的喜欢。 也时常来顾玫所居住的牡丹苑做客,十次里面总有三四次会碰上韩世子。 一来而去,曲姑娘就和韩世子熟悉了起来。 韩世子同曲姑娘,表哥表妹,要说他们之间有什么,这话不对。 可要说他们之间没什么,也不对。 闹来闹去,顾玫生了一肚子闷气,人家屁事都没有。 顾玫一听两个人一起来的,火气蹭蹭蹭往上涨,立马就冲了出去。 韩世子见到她,急忙问道:“妞妞怎么样?” 顾玫呵呵两声,“你还知道关心妞妞吗?我一个人为妞妞着急上火,你身为妞妞的父亲,你去了哪里?” “母亲那里有事情吩咐,你不是知道吗?” “是,我知道婆母有事吩咐。可是为何一去就是一两个时辰?侯府有这么大吗?来回需要这么多时间吗?” 顾玫咄咄逼人,韩世子皱起眉头,有些不悦。 小丫鬟在旁边小声说道:“多亏了诏夫人,妞妞已经退了烧。” 韩世子顿时松了一口气。 曲姑娘突然站出来刷存在感,“妞妞退烧了吗,太好了,谢天谢地。我都快担心死了。表嫂,你别同表哥置气。表哥他是真的很忙,府中许多事情都需要表哥出面料理,没能及时回来看望妞妞,你别见怪。” “你闭嘴!”顾玫指着曲姑娘,“你凭什么说这番话?你以什么身份站在这里说这番话?” 曲姑娘似乎受了惊吓,一副怕怕的样子,“表嫂,我只是好意。” “闭嘴,你给我滚出去,我这里不欢迎你。”顾玫没有给曲姑娘留半点面子。 曲姑娘眼看着就哭了出来。 但凡有点志气的姑娘家,这个时候难道不应该捂着嘴跑出去吗?可是曲姑娘站在原地,动也不动。只是可怜兮兮地朝韩世子打望。 韩世子蹙眉,对顾玫不满,“你有什么火气冲我来,为何要冲表妹发火。表妹是客,你这样子哪里是待客之道?” 顾玫呵呵冷笑,“那你问问你的好表妹,她有好好做客吗?妞妞为什么会生病,全都是因为她。 昨日就是她抱了妞妞后,妞妞就不舒服,紧接着就开始发烧。我怀疑,就是她过了病气给妞妞。 明知自己有病,还敢将病气过给妞妞,她到底安的什么心?你得庆幸妞妞现在退了烧。如果妞妞有个三长两短,我要姓曲的偿命。” “表哥,我没有病,我不可能将病气过给妞妞。表哥,你要相信我,我真的没有。” 曲姑娘哭得可惨了,眼泪啪塔啪塔地落下来。 韩世子眉头一直皱着,自始至终就没舒展过。 他对顾玫说道:“你不要胡乱攀咬人。妞妞生病是意外,小孩子生病是难免的。而且妞妞已经退了烧,你该高兴啊。” “呵呵……姓韩的,到了现在你还在替姓曲的说话。我问你,在你心目中,到底是妞妞重要,还是你的曲表妹重要?是不是妞妞死了,你也无动于衷。” “谁说我无动于衷。自昨天开始,我同你一样着急难受。” “你既然替妞妞着急难受,那你就将姓曲的赶出去啊!这里是牡丹苑,是我的地盘,我不欢迎她,叫她滚。” “你不要无理取闹好不好?” 顾玫震惊地看着韩世子,“你说我无理取闹?姓韩的,你竟然为了这个女人说我无理取闹?你到底是站在那边的?在你心里头,到底有没有我?你说啊?” “当然有你。你是我的发妻,是我最重要的人,我当然关心你。” “呵呵,所谓最重要的人,就是所有的委屈都让最重要的人承受。这个女人,不那么重要,却可以站在这里被你一再维护?韩世邦,你还是男人吗?” 韩世子一脸苦恼,“你不要一直纠缠曲表妹,她是无辜的,她是好意来看望你。你看你,说了她那么多坏话,她却一句都没反驳,你还要如何?” 顾玫哈哈大笑,笑到眼泪都出来了。 “你没事吧?”韩世子有些担心。 “你闭嘴!我不想看到你。滚,带着你的表妹,统统滚出去。”顾玫咬牙切齿,眼中全是恨意。 韩世子张口结舌,似乎还真打算同曲表妹一同离开。 “真是荒谬!” 一直沉默的顾玖终于说话了。 顾玖端坐在椅子上,目光像是一把利剑,刺向曲姑娘。 “来人,将曲姑娘拖出去。” 容信同白仲两人上前一步,抓起曲姑娘就往外拖。 曲姑娘受了惊吓,“干什么,放开我。表哥,表哥救我。” “住手,谁敢动。” 韩世子冲顾玖怒目而视。 顾玖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怎么着,世子要同本夫人动手?” 韩世子压抑着怒火,“不敢同夫人动手。不过也请夫人理解,这里是代侯府,而非王府。代侯府的事情,轮不到王府的人插手。” 顾玖嘲讽一笑,挥挥手,容信同白仲放开了曲姑娘。 曲姑娘立马躲到韩世子的身后,一脸怯生生的模样。 顾玖指着她,问韩世子,“韩世子之前说了许多话,总结起来,意思就是曲姑娘是个善解人意,知情知趣的人,绝不会带着病抱妞妞,对吗?” 韩世子点头,“那是自然。” “既然曲姑娘如此善解人意,那我有个疑问不吐不快。” “什么疑问?” 顾玖轻蔑一笑,“最善解人意的曲姑娘,为何明知道玫姐姐不欢迎你,可是你却不肯知情知趣的主动离去? 你明知道自己留下来,会刺激到玫姐姐,让她情绪失控,口不择言,为何你不肯善解人意的离去?为何偏要留下来? 还是说曲姑娘只肯在别人面前善解人意,却不肯在玫姐姐面前表现出哪怕一点点的善解人意? 我不得不怀疑你这么做的目的。 此时此刻,你装傻充愣不肯善解人意的离去,就是为了刺激玫姐姐,令她情绪失控,口不择言。好让韩世子见到玫姐姐最不理智,最疯狂的一面。 除此之外,我想不到第二个理由,可以让一向善解人意的曲姑娘忽视玫姐姐叫你滚出去的话,执意留下来。 曲姑娘,本夫人想问问你,你这么做是何居心?刺激玫姐姐,与你有何好处?你和玫姐姐有仇吗?还是说,你见玫姐姐生的是女儿,就妄想嫁给韩世子,从而取玫姐姐而代之。” 曲姑娘连连摇头,否认。 韩世子紧蹙眉头,“诏夫人,请不要信口胡说。” 顾玖嗤笑一声,“事实摆在眼前,韩世子还要自欺欺人吗?那你告诉我,向来善解人意的曲姑娘,为何偏偏不肯体谅玫姐姐的难处?明知道留在这里会刺激玫姐姐的情绪,却不肯离开。说到底,她就是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韩世子皱眉深思。 曲姑娘一脸无辜地大叫起来,“我没有,我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没有要故意刺激表嫂,这一切都是误会。” “闭嘴!本夫人许你说话了吗?” 顾玖厉声呵斥。 方嬷嬷走上前,直接一巴掌抽在曲姑娘脸上。曲姑娘脸颊立马红了。 曲姑娘捂着脸,一脸不敢置信的表情。 其他人也都惊住了。 曲姑娘可是侯府的娇客,说打就打,好大的威风啊。 方嬷嬷一张严肃刻板的脸,呵斥道:“夫人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余地?下次再敢插嘴,就不止是掌嘴。” 曲姑娘要哭,又不敢哭。 顾玫只觉大快人心。 还是小玖妹妹做事干脆利落。 下次她不再和姓曲的瞎叨叨浪费唇舌,直接动手将人打出去,比什么都干脆。 也好教全府的人知道她的态度。 “诏夫人好大的威风,在侯府打人,是没将侯府放在眼里吗?”韩世子阴沉着一张脸。 顾玖似笑非笑地看着韩世子,“你们侯府纵容一个外姓女欺负到玫姐姐头上,真当顾家无人吗?我作为玫姐姐的娘家人,今日我就替她出气。怎么着,世子要同本夫人翻脸吗?” 王依挽着袖子站出来:翻脸,来啊!本姑娘好久没找人练了,正好今日拿你韩世子练练手。 韩世子朝顾玫看去,指望着顾玫说句话。 顾玫说了。 她说道:“还是娘家人心疼我。别的人,巴不得我家妞妞死了才好。谁要害我家妞妞,我就要她偿命,我顾玫说到做到。不信邪的人,大可以试试看,试试我顾玫敢不敢杀人。” 话音一落,顾玫一巴掌拍在桌上,发出震天响。 顾玖努努嘴,吩咐道:“将这位曲姑娘拖出去,不准她踏进牡丹苑半步。 方嬷嬷,你替本夫人敲打敲打门房的人,以后谁敢放曲姑娘进来,侯府不办她,本夫人也要办了她。 本夫人堂堂皇孙妻,收拾一个侯府下人,就不信谁敢拦着。” 容信同白仲领命,撸起袖子,拖起曲姑娘往外面走。 方嬷嬷紧跟着。 “表哥救我,表哥,快救我啊。” 韩世子刚动了一步,王依就挡在他面前。 想救曲姑娘,先过了她这一关。 韩世子一脸愤恨,“诏夫人,你不要太过分。” 顾玖轻蔑一笑,“本夫人替玫姐姐出气,怎么着,世子有意见?世子不心疼玫姐姐,我心疼。玫姐姐看不惯的人,不拖出去,难道还要留着过年吗?” 韩世子深吸一口气,“谁说本世子不心疼她?诏夫人,你不要胡乱揣测。” 顾玖面露讥笑之色,“今日所见所闻,本夫人只看见韩世子一味的维护曲姑娘,不曾有半句话维护玫姐姐。 到底玫姐姐是你的妻子,还是曲姑娘是你的妻子?亦或是,你们代侯府的传统,外人比家人更重要。 家人受了委屈不去维护,外人受了委屈,倒是一个劲的维护。” 第296章 放飞自我 韩世子另找地方冷静去了。 顾玫喘着气,有些不舒服。 顾玖为她诊脉,“玫姐姐的身体还是有些虚,我上次交给你的药膳方子记着按时服用,能帮着调养身体。” 顾玫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今日多亏了小玖妹妹,药膳方子我会记着吃。要不是有你,今日我肯定要吃亏的。自从生下了妞妞,就感觉这脑子不太好使。” 顾玖抿唇一笑,“玫姐姐这是一孕傻三年。” 顾玫先是一愣,紧接着大笑起来,“你说的对,我这是一孕傻三年。” 顾玖握住她的手,“玫姐姐不用担心,出了事情,就算没我,还有整个顾家替你做靠山。” 顾玫摇摇头,“虽说娘家就在京城,咫尺距离,可是有时候我还是有种孤立无援的感觉。 但是今日不同,小玖妹妹替我出了一口恶气。那个姓曲的,我早见她不顺眼,只是碍于身份不好翻脸。 今日我拉下脸来,叫她滚出去,她竟然不知羞还要留下来。可见这个女人,年级不大,心眼倒是一大堆。” “玫姐姐,我有个疑问,你别见怪。” “小玖妹妹尽管问。” 顾玖斟酌了一番,才问道:“韩世子同曲姑娘之间什么吗?” 顾玫摇头,“世子对曲姑娘肯定没有多余的想法,但是曲姑娘对我家世子有没有什么想法,我可说不准。” 顾玖一脸古怪,“曲姑娘堂堂将门之女,总不能嫁给韩世子做妾吧。她这么折腾,莫非脑子进水了吗?还是说她有别的打算?” “不好说。说不定人家指望着将我气死,好取而代之。”顾玫话语中充满了怨念。 顾玖安抚她,“玫姐姐看开点,你得这么想,你是这个家未来的女主人,如今的世子夫人。 拿出你世子夫人的派头来,要是谁敢欺辱到你的头上,无需顾忌脸面,直接打过去。 真要闹大了,正好让侯府,老夫人她们替你出面,为你做主。” 顾玫反手握住顾玖的手,“小玖妹妹,你说的对。我以前就是对人太客气,别人当我软弱可欺。从今以后,我对那些人再也不用客气。” 顾玖重重点头。 顾玫叫来丫鬟问了一声,“世子去了哪里?” “世子去了小书房,关起门来,不让人近身伺候。” “姓曲的呢?” “曲姑娘哭着去见曲姑妈。少奶奶,奴婢担心曲姑妈会到老夫人跟前闹一场。” “随她闹去,我还怕她不成。” 顾玫哼了一声,转眼又同顾玖笑起来,“今日让小玖妹妹看了笑话,真不好意思。” “玫姐姐诶千万别和我客气。” 她又进房照看妞妞。 妞妞额头上的热度一直在退,这是个好现象。 顾玫见到妞妞,突然又生出一股新的怨气,“他为了同我置气,连妞妞都没看一眼就出去了。我都怀疑,他心里头到底有没有妞妞。” 顾玖说道:“男人没有经历过十月怀胎,不会像女人一样,见到孩子生下来那一刻就充满了父爱。你得让韩世子亲自带带妞妞,带多了就有了感情。” 顾玫深以为然,“你说的对。男人不用经历十月怀胎,性情凉薄的人自然不会对孩子有感情。” “玫姐姐,别钻牛角尖。有的男人感情来得慢,得慢慢培养,并非天性凉薄。” 顾玫笑了笑,握住顾玖的手,“小玖妹妹放心,我不会钻牛角尖。我只是将一些事情看得更透彻。” 丫鬟盼春进来禀报,“少奶奶,曲姑妈到老夫人跟前告状。老夫人叫你过去。” “我同玫姐姐一起过去,事情毕竟因我而起。” “不用。今日已经麻烦小玖妹妹诸多,剩下的事情我自己能解决。小玖妹妹对我要有信心。” 顾玖笑了起来,“那我就先回王府。孩子身边不能没有人,如果发烧反复,记得照着我教的办法退烧。一天三顿药,宁少勿多。” 顾玫一一记下。 她亲自将顾玖送到二门,见她上了马车,才转身前往正院见老夫人。 …… 顾玖对顾玫有信心。 顾玫可是侯府精心培养出来的嫡长女,长袖善舞,面面俱到。 不过过去吃亏也就是吃在面面俱到上,想要什么事情都做好,却苦了自己。 如今经历了妞妞发烧一事,玫姐姐吃一亏长一智,想来定能收起圆滑,露出锋芒。 顾玖坐着马车回到王府,小翠告诉她,“陈敏姑娘来了,正在王妃那里做客。” “陈妹妹许久没上门了。今天不年不节的,怎么突然上门。难不成湖阳郡主出了什么事?” “奴婢没打听到。夫人要去春和堂吗?” “等等吧。我先洗漱换一身。” 将自己浑身上下重新收拾了一遍,顾玖才来到春和堂请安。 还没进门,就听见陈敏的哭声。 她忙走进大厅,“陈敏妹妹怎么哭了?可是有人欺负了你?” 裴氏板着脸,怒气冲冲的样子,“老大媳妇来得正好。你去告诉诏儿,叫他去郡主府看看。湖阳郡主太不像话了,竟然纵容外人欺负自己的闺女。” 这话从何说起。 陈敏擦着眼泪,没作声。 有丫鬟替顾玖解释,她才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湖阳郡主老毛病没改,又养了两个面首。 不过这一回,湖阳吸取教训,不再和世家子弟纠缠,养的两个都是模样英俊身体壮会伺候人的良民,左二郎,左三郎。 还是两兄弟。 这两人仗着湖阳郡主的宠爱,大有将自己当做郡主府男主人的架势。 左家也随之鸡犬升天。 左二郎的侄儿有一天上郡主府,估计是装傻,也有可能是真傻,竟然敢言语无礼,轻薄陈敏。 陈敏到湖阳跟前告状。 一开始湖阳还义愤填膺,说要替陈敏出气。 结果几个时辰后,湖阳郡主一改先前的态度,反而责骂陈敏多事。屁大点的事情,都要闹到人尽皆知。 此事叫陈律知道了。 陈律带着人打上左家,将左二郎的侄儿打得半身不遂。 湖阳郡主大怒,替左二郎出气,竟然派人去抓陈律,说是要对陈律动刑,打板子。 陈敏急得不行,只能上王府求救。 顾玖蹙眉,如果陈敏的遭遇是真的,湖阳脑子不清楚了吧。 为了一个面首,连亲儿子都打。亲闺女的名誉也不要了吗? “此事可有禀报王爷?” “王爷不在府中。” 顾玖深吸一口气,对裴氏说道:“还请母妃派十个二十个侍卫给儿媳,此事儿媳来料理。” 裴氏蹙眉,“你一个妇道人家如何料理。叫诏儿来。” “母妃忘了吗,公子昨日去了军营,要等到下次休沐才能回来。” 裴氏还真的忘了这茬。 刘诏回来后,在王府休整了快一个月,她都忘了刘诏一直背着军营的差事。 裴氏问道:“你要如何料理此事?” 顾玖说道:“此事无需儿媳亲自出面。将侍卫分为两路,一路前往陈府,如果陈律表弟没被抓走,正好保护陈律少爷。一路前往郡主府,要是陈律被抓去了郡主府,直接将人抢出来送回王府。” 裴氏蹙眉,“这样能行?十来个人,能从郡主府侍卫中将人抢出来。” “儿媳料定,郡主府侍卫不敢同王府侍卫拼命,说不定还会放水。” 哦? 裴氏想了想,“我给你三十个侍卫,赶紧将陈律带回房王府。湖阳实在是太过荒唐,这才消停了几个月,竟然又闹出这么多事情。我看她就是欠教训。” 顾玖叫来宋正,还有白仲二人。 “你们两人分别带领一路人马,分别前往郡主府,还有陈府。该怎么做你们都知道吗?” “夫人放心,小的定不会给夫人丢脸。” “好好办差,事后有赏。” 二人领命,分明带队出王府去了。 陈敏走到顾玖跟前,“多谢表嫂。” “敏妹妹不用客气,你受委屈了。” 陈敏摇摇头,“我不委屈,我就是替哥哥担心。母亲正在气头上,真的会下令打哥哥板子。哥哥都是为了我才会遭受无妄之灾。” 顾玖安抚她,“不用自责。这件事分明是湖阳郡主处置不公。” 陈敏咬着唇,神情黯然。 自从陈驸马死后,除了最初一个月的惊慌失措外,湖阳郡主一直处于放飞自我的状态。 之前因为养面首的事情,被罚了三年爵禄,大大的郡主府也被少府收回去,才作价六万两,而且一文钱没落到口袋。 这一些列的教训,只是让湖阳郡主收敛了一些,却没有挡住她对男人的渴望。 玩个面首玩出了各种花样。 之所以要收拾陈律,是因为陈律对她不齿,令湖阳很火大。 当然,这和左二郎,左三郎两兄弟卖力伺候,用力取悦她也有关系。 三人正在屋里荒唐的时候,下人在门外着急地说道:“郡主,不好了。王府派人将少爷给抢走了。” “什么?” 湖阳郡主一把推开左家两兄弟,披着外袍打开房门,“怎么回事?” “就刚才,王府十几个侍卫冲进郡主府,将少爷给抢走了。说是奉命行事。” “反了他吗?竟然敢到本宫的郡主府抢本宫的儿子。伺候本宫更衣,本宫要去王府讨要说法。” 趁机敲诈王府一笔,弄点银子来花花。 陈律被送回王府,裴氏见陈律没事,放心下来。 她吩咐下人将陈家两兄妹安顿好,同时派人去催促宁王。 闹得这么大,以她对湖阳的了解,要不了多久,湖阳就得带人杀到王府。 裴氏不想和湖阳打交道,只想让宁王去应付刁蛮不讲理的湖阳。 顾玖带着人,将陈敏两兄妹安顿下来,下人就来禀报,“启禀夫人,湖阳郡主刚进王府。” 陈律腾地站起来,“我去见她。我要问问她到底有没有良心?我甚至怀疑,父亲的死,说不定就是她告的状。父亲死了,她就可以公然养面首。” 陈敏拉着陈律,“哥哥别去,你不是母亲的对手。一个孝字,就能让你翻不了身。这件事就交给舅舅和舅母处理,好不好?” “敏妹妹说的对,湖阳郡主毕竟是你们母亲。陈律,你不要冲动,耐心坐在这里等消息。我先过去替你们瞧瞧。” “辛苦表嫂。”陈敏感激道。 顾玖安抚道:“别担心,这点小事很快就能解决。” 陈敏点头。 宁王还没回府。 湖阳郡主直接冲到春和堂找裴氏的麻烦。 裴氏一脸烦躁,“你为了面首打自己的儿子,还有理了。” 湖阳呵呵两声,“我打自己的儿子,嫂嫂干什么多管闲事。” “别忘了,我是陈律的舅母。他遭受无妄之灾,本王妃岂能袖手旁观。还有,你干出这等荒唐事,本王妃还没呵斥你。” 湖阳大怒,“以前我住在王府,嫂嫂干涉我的事情,我忍了。如今我住在自己的郡主府,你管我怎么生活。嫂嫂的手未免伸得太长了点,小心本宫一刀宰了你的手。” 裴氏大怒,“你敢!” 湖阳郡主冷笑,“嫂嫂若是再干干涉我的事情,你看我敢不敢。” “好好好,本王妃现在是管不住你了。等王爷回来,我叫王爷收拾你。” “王兄那里,本宫也要告个状,叫王兄好好管管你,手别伸得太长,惹人嫌恶。” 裴氏气了个半死,恨不得一巴掌抽在湖阳的脸上,叫她知道好歹。 幸亏宁王回来了,避免了姑嫂二人直接干起来。 宁王进门就听说了事情的原委。 他怒气冲冲来到春和堂。 湖阳见面,就要告状,“王兄,你快管管嫂嫂,她实在是太过分了。连我的内务她都要插手,未免管得太宽。” 宁王板着脸,“湖阳,你皮痒了吗?” 湖阳郡主委屈坏了,“王兄为何这样说我?明明是嫂嫂过分,王兄为何不骂嫂嫂。” “王妃今日做得很好,本王为何要骂她。倒是你,你是欠收拾吗?” 湖阳郡主张嘴大哭起来,“王兄干脆派人弄死我得了,你们全都见不得我痛快。” 裴氏嗤笑一声,“正经男人不找,养两个面首在身边。你出门打听打听,你都成了京城笑柄。” “谁敢笑话本宫,本宫饶不了他。”湖阳眼泪一擦,恶狠狠地说道。 宁王眼一瞪,“本王也在笑话你,你是不是连本王也要收拾。” 湖阳委屈地摇头,“还王兄替我做主。” 宁王怒道:“不想让左家两兄弟身首异处,你最好给本王收敛一点。竟然敢让外人欺辱本王的外甥女,外甥,你当本王死的吗?再有下次,无需废话,本王亲自下令宰了左家上下所有人。连带你身边的人全部清理掉。” 湖阳郡主浑身哆嗦了一下,“王兄不如连我也清理掉算了。” “你如果不是本王的亲妹子,本王懒得管你死活,早就叫你有多远滚多远。” 裴氏趁机插话,“敏敏跟着湖阳,实在是令人不放心。王爷,不如就叫敏敏住在王府,无非就是多添一副筷子的事情。” 宁王深以为然。 湖阳跳起来,指着裴氏,“好你个裴氏,你安的什么心,你竟然连我的闺女都要抢。王兄,你亲眼看见了,嫂嫂实在是太恶毒了。” 裴氏直接翻了个白眼。 宁王怒斥湖阳,“你闭嘴。陈敏跟在你身边,我怕她被你祸害了。从今以后,陈敏就住在王府。来人,去郡主府将陈敏的一应物品全都搬到王府,搬干净。” 内侍领命,赶紧派人替陈敏搬家。 湖阳郡主见状,大哭起来,“王兄,你不如弄死我算了。我要进宫见母妃,我要告状。” 宁王呵呵冷笑,“你尽管去,本王绝不拦着你。正好叫父皇撞见你,趁机再收拾你一回。” 湖阳傻愣住,眼泪一滴滴落下。 呕! 湖阳突然吐了! 第297章 打掉孩子 湖阳郡主这一吐,犹如翻天倒海,一发不可收拾。 她吐得撕心裂肺。 别说湖阳自己,就是旁边看着的人都觉着心惊胆战。 难不成是受了刺激,身体吃不消。 宁王有再大的怒火,这个时候都得压下来,赶紧派人去请太医。 正好顾玖赶到春和堂,见湖阳一个劲的呕吐,忙上前假意将人扶起,实则是趁机诊脉。 然而,顾玖就给震惊了,差点露出了行迹。 她轻咳一声,“姑母,你要紧吗?赶紧坐下来。来人,打盆热水,再拿一壶温开水过来。” 湖阳连连摆手,难受。 心里头翻江倒海地难受。 难受到后面,湖阳直接哭了起来。 “王兄,你和嫂嫂是要逼死我吗?” 宁王板着脸,不怒自威,“不要胡说八道。你自己反省反省,你做的那些事情,有几件见的人?” 湖阳郡主哭着说道:“见不得人又如何。我堂堂郡主,又是寡妇,日子空虚寂寞,养两个面首有什么大不了的。我至少不像前朝公主,没去干涉朝政,更没干涉皇位传承。难不成王兄情愿我干涉朝政,给你惹祸,也不肯我养两个面首。” “胡说八道!” 宁王一声怒斥,“你若是敢干涉朝政,干涉皇位传承,不用父皇动手,本王先收拾你。” 就湖阳那脑子,还敢干涉皇位传承,就不怕死字怎么写。 湖阳又连着呕吐,黄胆水都吐了出来。 她用温开水漱口,擦擦嘴角,说道:“李昭仪怀孕,你们都着急了,真以为我是傻子,什么都不知道。你是男人,近不得李昭仪的身。我是女人,却没有这个障碍。我想见李昭仪,只需经过通报即可。” 湖阳似笑非笑地看着宁王。 宁王眼一瞪,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本王警告你,不准乱来,也不准靠近李昭仪。你若是敢主动往李昭仪跟前凑,休怪本王不念兄妹情分。” 湖阳郡主讥讽一笑,心头又开始委屈,“我知道,王兄嫌我笨,怕我坏了你的好事。 你放心,我才不会去招惹李昭仪。她如今可是父皇心尖尖上的宝贝。 我听说李昭仪怀孕后,她的父兄全都跟着升了官。朝野议论,要是李昭仪真的生下皇子,李家怕不是要封侯。 哼,果然外戚都没几个好东西,仗着自家女儿受宠爱便鸡犬升天。 边关将士拼死拼活,大小战功立下无数,却一辈子不得封侯。” 顾玖奇怪地看着湖阳郡主,真是出人意料,竟然能听到湖阳郡主替边关将士叫屈。日头打从西边出来了吗? 宁王冷哼一声,“你自己知道其中利害,就别乱来。招惹了李昭仪,当心父皇不顾念父女之情,直接将你下了昭仪,夺了你的皇女身份,贬为庶民。” 湖阳郡主抖了抖,“父皇对我们这些子女,真是狠辣无情。偏生对宫里的那些妖妖娆娆的女人,宠爱得不行。王兄,你甘心吗?” “不甘心又如何?难不成你敢造反?” 湖阳顿时泄了气,“我当然不敢造反,总该允许我抱怨几句,荒唐度日吧。整日里规规矩矩,这日子何时是个头。做皇女本就辛苦,还不许我平日里随心所欲,肆意妄为,那这皇女身份何其可笑。” 宁王怒斥:“哼!少替你的荒唐找借口。福明,福雅,阳石三人,皆是公主,谁有像你这般荒唐?” 湖阳嘀咕了一句,“她们荒唐的时候,王兄没看到而已。真以为她们比我好啊,只不过藏得比我深罢了。我不像她们,藏着掖着,我是光明正大,坦坦荡荡的荒唐。她们都是私底下蝇营狗苟。” “那你就学着她们,私底下偷偷荒唐,别张扬得人尽皆知,惹人厌烦。”宁王气不打一处来,湖阳简直就是歪理邪说,胡搅蛮缠。 湖阳郡主一脸不屑,“我没她们那般龌龊。” 裴氏听不下去了,“湖阳,你自个荒唐还不够,还要连累王府跟着受累。知不知道外面都怎么议论你,议论王爷?你就不能省点心,同福雅她们学学。” 湖阳郡主嗤笑一声,“跟着福雅学什么?学磨镜之好吗?哦,我想起来了,福雅公主以前的老相好,好像是在,在哪家侯府做教书先生。” 湖阳郡主歪着头,当她看到顾玖的时候,突然就想了起来。 “本宫想起来了,是在平南侯顾家做教书先生。老大媳妇,平南侯府是不是有个姓罗的女先生?” 顾玖意外,不过她还是点头说道:“是有个罗先生。” 湖阳郡主哈哈一笑,“当年福雅同那位罗先生多要好啊,都惊动了父皇。 后来罗家败落被抄家流放,唯有这位罗先生,被福雅救了出来。 可是她却不肯跟着福雅,偏说什么自食其力,躲到平南侯做了女先生。 王兄,这就是你叫我学的福雅公主,她的烂账还有一大堆,要不要我替你一一道来。” 宁王很是无语。 湖阳分明是在比谁比谁更荒唐。她怎么不比比大家身上的优点,尽盯着别人身上的黑历史,想起来就要踩一回。 要说在场最吃惊最意外的人非顾玖莫属。 第一回听说罗先生的八卦,还是如此劲爆的八卦,真是令人瞠目结舌。 在顾玖的印象中,罗先生是个很严肃端庄的女先生,她模样清瘦,看得出年轻的时候定然是个美人。 顾玖也曾听说过罗先生的某些传闻,罗先生年轻的时候家道中落,是侯府收留了她。 然后她就在侯府做起了教书先生,专门教姑娘们读书。 她学问是极好的,这年头,像罗先生一样包揽群书的女人真的不多。 只是万万没想到,罗先生还有如此劲爆的过往,竟然同福雅公主曾是相好? 顾玖突然想起来,当初她第一次见到福雅公主,福雅公主就曾问过罗先生的情况。 那时候,她还是太天真了,以为两人是旧识,没往别的地方想。 却没想到,两人竟然是狗血的恋人关系,百合,魔镜。 顾玖听得一愣一愣的。这会倒是希望湖阳郡主多说点那些公主王爷的八卦,估计能刷新她的世界观。 这个时候,太医被请到王府。 湖阳郡主这会都吐完了,直接说道:“我没事了,现在舒服得很。王兄,你将陈律叫来,今日我非得收拾他一顿不可。” “你想收拾谁?”宁王眼一瞪,显得异常凶狠。 裴氏则说道:“太医既然到了,湖阳,还是让太医给你看看。别等回了郡主府,你身体不适,又怪到我和王爷头上。” 湖阳郡主翻了个白眼,对裴氏很是不满。 裴氏:呵呵! 本王妃同样看不惯你,真以为本王妃乐意伺候你吗? 太医被请进大厅。 “郡主娘娘,容下官替你诊脉。” 湖阳郡主伸出手,“看仔细了,本宫身体到底有没有问题。” 顾玖悄无声息地后退一步。 一会不知道湖阳郡主会有什么反应。 太医一搭脉,几秒钟之后,顾玖就见到太医的脸颊接连抽搐了两下,似是不敢置信。 等确认自己没诊错的时候,太医又紧张不安起来。 夭寿啊,怎么让他摊上了这个事情。 “太医,湖阳郡主身体如何?”裴氏客客气气地问道。 太医松开手,有些踌躇,不该从何说起。 宁王散发王八之气,“有任何情况,太医尽管明言,无需顾虑。” “这个……” 太医欲言又止。 湖阳郡主狐疑地盯着太医,“难不成本宫得了绝症,要死了吗?” 太医连连摆手摇头,“郡主多虑了,郡主身体很好,只是……” “只是什么?你这个老糊涂,有什么话不能说?” 太医一脸愁苦之色,叫他怎么说。难道能直接说寡妇怀孕吗? 罢了,罢了,太医最后还是豁出去,先离湖阳郡主远一点,然后躬身对宁王说道:“启禀王爷,郡主娘娘之所以会呕吐,是因为有喜了。” “有喜?什么有喜?”宁王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啊?” 裴氏捂着嘴,显然是听懂了太医的话。 她瞪大眼睛,盯着湖阳,“你,你,你竟然……” 湖阳也反应过来,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腹部,表情很震惊,显然事先根本没往这方面想过。 她指着太医,“你说什么?你说本宫有喜?本宫怀孕啦?” 宁王脸色阴沉如水,漆黑如墨,心中正酝酿着一场暴风雨。 顾玖又后退一步,明哲保身。 “郡主怀孕多长时间?” 一句话,全都是从宁王的牙缝里面吐出来,带着一股强烈的杀意。坐在宁王身边的裴氏,受了影响,浑身不自在,下意识的换了个位置,离着宁王远一点。 太医额头冒冷汗,说道:“大约一个半月左右。” 宁王压着声音,阴测测地问道:“这个月份落胎,对身体没影响吧。” 太医全身冷汗,后背被浸湿,怕得不行。 裴氏立马出言说道:“太医先下去歇着,记得管好自己的嘴巴,不许对任何人吐露一个字。” 太医如蒙大赦,“下官绝对不会吐露一个字,保证。” 太医急匆匆离开大厅,太可怕了。这种事情竟然叫他碰上。 顾玖也想走。 不过她有点显眼,无法偷偷离开。如今看来,一动不如一静。她就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砰! 茶杯砸在地毯上,茶杯碎裂,茶水四溅。 宁王这回是动了真怒。 他指着湖阳郡主,“将这个野种打掉。” 完全是没得商量的口吻。 湖阳郡主一愣,“打掉?” 宁王大怒,“你不打掉,难道你要将这个野种生下来?你荒唐就算了,本王懒得管你。但是搞出孩子,绝对不行。本王的外甥,岂能是个野种。” 湖阳郡主突然大叫一声,“我的孩子不是野种。” “不是野种是什么?莫非你要替面首生孩子?你脑子进水了吗?” 砰! 宁王又砸了茶壶。 裴氏往后躲了躲,心疼自己上个月才换的新地毯,就这么被糟蹋了。 湖阳这个祸害,才消停几个月,又搞出这么大的事情。真是不知死字怎么写。 湖阳郡主脸色青了白,白了红,咬咬牙,“大不了我在二郎三郎当中选一个成亲。” “你敢!” 宁王指着湖阳郡主,“你若是敢和面首成亲,本王打断你的腿。不仅要打断你的腿,本王还要请旨,废了你的爵位,将你贬为庶民。” “你若是敢请旨废了我的爵位,将我贬为庶民,我就去死。我死之前,还要去母妃跟前告你一状。” 宁王狞笑一声,“行,本王不请旨废你的爵位,本王现在就下令,将左家兄弟处死。” “你要是处死他们,我也不活了。”湖阳郡主哭了起来。 宁王呵呵两声,“那就将孩子打掉,此事没得商量。你休想耍任何花样,无论如何,本王一定会弄死你肚子里的野种,绝不会让他生下来。你若是敢耍花样,要么左家两兄弟死,要么你被夺爵,你自己选一样。” “王兄,你好狠毒的心肠啊。”湖阳郡主大哭。 宁王板着脸,“本王这是为了你好。你堂堂郡主,给面首生孩子,此事传扬出去,皇室的脸面往哪里搁?父皇不打死你才怪。” 湖阳郡主抓住宁王的衣袖,“那你帮我啊。帮我保住这个孩子。” “做梦!”宁王狠狠甩掉湖阳,“本王万万没想到,你竟然想将这个野种生下来。你糊涂了吗?” 湖阳郡主哭着说道:“我没想过自己还能有孩子,如今既然怀上了,不如就让我生下来吧。你若是担心被人发现,我去别院住,偷偷在别院生下孩子。将来就说我在外面捡了个小孩养。” 宁王出离了愤怒,“你脑子里面装的都是水吗?你以为你能瞒天过海。 就以你平日里的行事作风,突然躲到别院不出门,三岁小孩都知道你有问题。 等到你抱着孩子出现在人前,有脑子的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到时候死的就不是一摊血水,而是活生生的一条人命。 现在将孩子打掉,你只痛几天。等将来,孩子生下来再被处死,你得痛一生。孰轻孰重,你自己选吧。” 湖阳郡主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说到底,王兄你就是要我打掉这个孩子。” 宁王怒斥一声,“废话!不打掉孩子,难道本王还要纵容你生下来吗?你别想着进宫告状。母妃要是知道你怀了面首的孩子,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裴氏偷偷嘀咕了一句,“平日里光顾着荒唐,难道不懂的避孕吗?” 湖阳郡主嚎啕大哭,哭着哭着又泛起恶心,想吐。 丫鬟都退了出去,顾玖只好上前,亲自照顾湖阳。 湖阳有哭又吐,狼狈不堪。 将黄胆水都吐了出来后,漱漱口,擦了擦嘴角,她才说道:“王兄容我再考虑两天。我回去同二郎,三郎说一声。好歹叫他们知道,本宫曾怀过他们的孩子。” “不行!”宁王担心夜长梦多,当即否决了湖阳的决定。 他吩咐裴氏:“你去见太医,叫太医开一剂打胎药。今日就将孩子打下来。” 裴氏领命。 湖阳怒吼,“王兄不如弄死我算了。” “你要是敢生下野种,你看本王敢不敢弄死你。” 宁王的眼中透着狠意。 这一刻,湖阳郡主在宁王身上看到了天子的影子。宁王同天子一样,一样的绝情,一样的冷酷,一样的残暴。 湖阳郡主突然绝望了,直接栽倒在地上。 顾玖赶紧将湖阳扶起来。 宁王叮嘱她:“老大媳妇,你替本王看着郡主,不许她乱走动。孩子打下来之前,不许她离开春和堂半步。” 顾玖赶鸭子上架,只能硬着头皮应下,“儿媳遵命。” ------题外话------ 今天还有第三更 第298章 不服老(三更) 王妃配饰拿着药方走进厢房。 “怎么样?” “回禀母妃,湖阳姑母受刺激过大,昏昏沉沉,不太清醒。” 裴氏感慨道:“不清醒也好。” 她将药方交给顾玖,“你拿着药方去抓药煎药,王爷下了命令,今日无论如何也要将孩子打掉。” 顾玖点头。 走出厢房,她才摊开药方看起来。 估计太医迫于压力,开的全是虎狼之药。 这一碗药下去,以湖阳现在的精神状况和身体状况,非血崩不可。 她吩咐身边的丫鬟,“笔墨伺候。” 将药方上面的笔迹细细琢磨了一边,顾玖提笔写下一张药效更温和打胎药方。这一碗药下去,要多熬点时间,但是不至于血崩,也不会伤害身体根本。 她模仿太医的笔迹,很快一张药方写完。 然后亲自去库房捡了药材,准备回春和堂煎药。 半路上遇到沈侧妃,罗侧妃二人拦住去路。 “老大媳妇,我听说湖阳郡主在春和堂又哭又叫的,出了什么事?” 顾玖轻描淡写地说道:“还不就是那些事情,为了个面首要打陈律。” 罗侧妃闻言,说道:“湖阳真是糊涂。等她老了,她还得靠儿子养老。她就不怕陈律记恨她。” 沈侧妃轻蔑一笑,“湖阳怕什么啊,她可是堂堂郡主,从生到死都有少府替她操心。她只要别太荒唐,触怒陛下就可以了。” 罗侧妃不太赞同,“总归还是儿子更重要些。哪能为了一个面首同儿子翻脸的。” “那她就替面首生个儿子呗。”沈侧妃随口说道。 “呸呸呸!”罗侧妃十分嫌弃,“你可别胡说。湖阳又没糊涂,怎么可能替面首生儿子。就不怕被陛下赐死吗?” 沈侧妃笑嘻嘻的,“我就是随口一说,又不是真的让湖阳给面首生儿子。老大媳妇,你这是又要去春和堂吗?那边还没料理完?” 顾玖神情平静,不动如山,“王爷将湖阳郡主臭骂一顿,湖阳郡主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太医检查,说是身体有些虚,要补一补。” 沈侧妃以袖遮面,笑得好生荡漾。 “只听说荒唐久了,男人体虚,没想到女人也体虚啊。啧啧,湖阳这是荒唐到到很么程度啊。她可真不讲究。” 罗侧妃一脸鄙薄,“真脏。” 沈侧妃连连点头,“的确有些脏。正好我有空,我也去看看湖阳郡主。” 顾玖摇头,“只怕不太方便。王爷和王妃这会都还在气头上,你们一去,正好撞上。王爷和王妃说不定要朝你们二人撒气。” 闻言,罗侧妃顿时打了退堂鼓,“我还是不去了。” 沈侧妃有些不甘心,“一点小破事,王爷能有多大火气。” 顾玖故作神秘,“这一回不一样,郡主好像是动了感情。” “啊?” “难怪王爷发那么大的火气。算了,算了,我就不去触这个霉头。湖阳也真是的,脑子不清醒,对面首动感情,她是想彻底成为笑柄吗?” 顾玖终于摆脱沈侧妃,罗侧妃二人,急忙回到春和堂。 亲自盯着丫鬟煎药。 三碗水煎成一碗水,送到厢房。 湖阳郡主依旧昏昏沉沉的,还说着胡话。 顾玖问裴氏:“郡主这个情况,能给喂药吗?” 裴氏咬咬牙,心头发狠,“她肚子里的孩子多留一天都是祸害。来人伺候郡主吃药。” 两个婆子,加上顾玖,裴氏,四个人一起努力,总算将打胎药给湖阳郡主喂下。 期间,湖阳一直挣扎,不肯喝药。还咬了裴氏一口,幸亏没有咬破,只是虎口位置留下了一个牙印。 裴氏气了个半死。她找宁王诉苦,好一通抱怨。 宁王闭着眼睛,面无表情,看不出息怒。 听完裴氏的抱怨,他就问了一句,“药灌下去了吗?” 裴氏点头,“一碗药全部灌下去,等一会就该起作用了。” “你盯着,今日务必将她肚子里的野种打下来。” 裴氏应下,又问道:“那接下来怎么办?等湖阳养好了身体,她肯定同你闹。” 宁王冷哼一声,“那两个面首,不是很喜欢伺候人吗?本王叫人将他们阉了,一辈子伺候人。” “这,这能行吗?你阉了他们,以湖阳的性子,到时候又会找别的人。这岂不是祸害人。不如留着那两个人,狠狠打一顿,叫他们知道厉害。以后不敢再生幺蛾子。” 宁王睁开眼睛,眼中闪烁着光芒,“湖阳身边缺了一个能管束她的人。” 裴氏摇头,“谁能管得住她?驸马也管不住她,驸马还得听她的。如今也只有陛下,王爷你能管住她。就连母妃的话,她也是阳奉阴违。” 宁王蹙眉,裴氏说的是实情。 以湖阳的身份地位,不管是面首,还是驸马,都不可能管得住她。 裴氏这会突然叹了一声,“其实韩五郎是有机会管住湖阳的,至少表面上能管住她。韩五郎性子大,年龄小,一般情况下湖阳都会听韩五郎的。只可惜,他们之间没成。” 宁王嗤笑一声,“胡说八道。湖阳听韩五郎的,纯粹出于新鲜。过了新鲜劲,湖阳老毛病一犯,还是会将韩五郎丢在一边。” “但是想找个能管住湖阳的人,还真得像韩五郎这般矫情。” 宁王一脸烦躁,“算了,不提这事。那两个面首,的确该狠狠敲打一番。常恩,你亲自带人前往郡主府,将左家二郎三郎抓起来,别阉了他们,该怎么做你自己掌握分寸。那个敢出言轻薄敏敏的左家人,你替本王收拾,只要不死就成。” 常恩躬身领命,带着人去了。 裴氏啧啧两声,左家这下惨了。 常恩可是从宫里的行刑司出来的,收拾人的花样繁多,保证让左家人生不如死。 真以为哄住了湖阳郡主,就可以在郡主府为所欲为,连陈敏都敢出言轻薄。这种人就是眼皮子浅,一朝鸡犬升天,就不知天高地厚,活该被常恩收拾。 常恩已经很少亲自动手收拾人,左家人都得道一声荣幸。 湖阳喝了打胎药,一炷香过去,药效发作。 她在床上滚来滚去,大声呼痛,连宁王都给惊动了。 宁王走进厢房,厉声说道:“孩子没打下来之前,你给本王忍着。将她嘴巴堵上。” “这不行,还是得让她叫出来。”裴氏忙说道。 “不叫出来她更觉着痛。等痛到后面没力气了,她就不叫唤了。” “王兄,你赐我砒霜,你弄死我得了。求你赐死我吧。” 湖阳又哭又叫又滚的,狼狈得很。 宁王面目冷酷,“想死?死之前,也要先将野种打下来。” 说完,甩袖离去。 “哎呀,痛死我了,痛死我了。” 顾玖守在床边,心想真有这么痛吗? 她的药方已经算是很温和了,都这么痛。 如果按照太医开的药方抓药煎药,湖阳岂不是要活生生痛晕过去。 顾玖叫人拿来一条毛巾,折叠起来,“郡主,含着毛巾,或许会好受一点。” 湖阳郡主张开嘴巴,大口大口呼吸。 顾玖趁机将毛巾放进她嘴里。 湖阳死死的咬住毛巾,脸色扭曲,身体不停地翻滚。 好痛啊! 裴氏蹙眉,“这得多长时间才能将孩子打下来。” 顾玖轻声说道:“顺利的话,差不多得两个时辰。” “怎么这么长时间。太医不是说,一个时辰见效吗?” 顾玖便说道:“喂药的时候,洒了许多,药效自然要打折扣。” 裴氏点点头,算是接受了顾玖的解释。 她叮嘱顾玖,“你在这里守着,要是有动静,记得说一声。” “母妃去休息吧,我会盯着湖阳姑母。” “辛苦你了。” 裴氏疲惫地离开。 方嬷嬷在顾玖身边伺候,“夫人不如去隔壁厢房歇息,奴婢在这里守着。” 顾玖点头,“有异常情况,记得叫我。” “奴婢晓得。” 顾玖走到隔壁厢房,打算在软塌上眯一会。 窗户打开了,她睁开眼睛,看见了刘婳。 刘婳怎么在这里? 顾玖猛地从软塌上跳起来,三两步走出去,将刘婳拉进厢房。 “婳妹妹怎么来了?门房怎么会放你进来?” 刘婳有些心虚,“我偷偷溜进来的。敏妹妹不放心湖阳姑母,我便替她过来看看。大嫂,湖阳姑母怎么啦?我看了眼,好吓人。” 顾玖蹙眉,板着脸说道:“湖阳姑母受了刺激,心里头难受。趁着母妃没发现你,你赶紧出去。你和敏妹妹说,晚些时候,等湖阳姑母情绪稳定后,我会派人通知她。” 刘婳很会看人眼色,见顾玖一脸严肃,眼里冒着火,火气应该不是冲着她去的。 不过她心里头还是有些怕,她意识到自己来的不是时候。她忙点头应下,“我这就出去。” “方嬷嬷,替我将婳妹妹送回房。” 方嬷嬷领命,亲自将刘婳送出春和堂。 顾玖咬牙,暗骂了一句。 春和堂的门房简直就是饭桶。 刘婳那么大的人进来,竟然没有一个人看见。 两个时辰过去,湖阳郡主肚子里的孩子终究是还是流掉了。 湖阳郡主已经没力气叫唤,任由婆子丫鬟替她收拾。 身上收拾干净后,也换了一身衣服。 湖阳躺在床上,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样。 裴氏安慰她,“孩子没了,你也想开点。等你养好了身体,这日子还得过下去。” 湖阳冷漠地看着裴氏,“猫哭耗子假慈悲。” 裴氏气得脸颊抽搐,暗骂湖阳:“不识好歹。” 裴氏气呼呼的离去。 湖阳又朝顾玖看去,“你连孩子都没怀过,却帮着王妃助纣为虐,你就不怕报应,将来怀不了孩子吗?” 顾玖淡漠一笑,“如果这世上真有报应的话,今日郡主所遭受的一切,就当做是陈驸马给你的报应吧。这样想想,郡主心里头是不是好受多了。” “你……” 湖阳郡主气得脸色发白,“牙尖嘴利,说的就是你这样的人。你和刘诏成亲快一年了吧,肚子还没动静,你就不着急。” 顾玖神色平静地说道:“我着不着急,也轮不到郡主来操心。郡主还是好好养身体,有空多想想如何避免类似的事情再次发生。 你得清楚,你能如此荒唐度日,还没被夺爵,这其中或多或少都是因为有王爷在前面帮你扛着。 要是哪天王爷彻底放弃了你,你猜宫里面会不会秋后算账?” 湖阳愣住。 顾玖趁机离开。 …… 碧玺。 宁王得知湖阳肚子里的孩子已经打掉,勉强满意。 他对内侍吩咐道:“给大公子送信,陛下下旨申斥楚王,这是个好消息。叫他在军营里用心经营,多多笼络人心。若是银钱不凑手,叫他报上来,本王替他解决。” 内侍领命,敢在城门落锁前出城门报信。 楚王被陛下申斥,气了一天的宁王,心情总算好了些。 他叫伶人来唱曲。 伶人兰湘奉命来到碧玺,装扮妥当,往前一站,起范。 兰湘的嗓子很好,是男人当中,少有的柔和,亮丽。 宁王闭目享受,手放在扶手上,跟着节奏打拍子,时不时还跟着哼唱两句。 内侍来到宁王跟前,附耳说话。 宁王猛地睁开眼睛,精光闪烁。 他挥挥手,所有人退下。 等偏厅没了外人,宁王才悄声问道:“消息属实?” 内侍躬身说道:“消息是从宫里送出来的,应该是真的。” 宁王龇牙,“老头子该服老了吧。” …… 皇宫兴庆宫。 灯火通明。 寝殿内外,全都是人,却无一人发出响动,安静到仿佛能听见蚂蚁爬行的声音。 不过地上并无蚂蚁。 七八个太医聚在一起,商量如何用药。 今日傍晚天将黑的时候,天子批阅了一天的奏章,起来的时候着急了点,顿感头晕,眼前一黑,就栽倒在地上。 头在龙椅上磕了下,磕破了一块油皮。 一时间,兴庆宫内外如临大敌。 天子额头上的伤势简单,用点药,要不了两天就能好。 难的是天子晕倒这回事。 很明显,天子老了,身体不比以前。 然而天子却自我感觉良好,以为自己还是三十岁的青壮年,不肯听太医好好保养身体的建议。 日常作息,就连饮食同过去也没太大区别。 这样子怎么行。 果不其然,今日就出事了。 太医们可以用药控制病情,然而治标不治本。 关键是要靠天子自觉,人老了就得服老,就得好好保养身体,不能再多油多肉多盐,得吃清淡点。 也不能再像过去那样,每天拼命劳碌。工作量起码得减一半。 太医院院正出面,含蓄地提点天子该注意的事项。 天子眼一瞪,格外吓人,“你是说朕老了吗?” “微臣不敢。” 噗通! 七八个太医齐齐跪在地上,跟鹌鹑似的。 天子伸出手,陈监正陈大昌赶紧将天子扶起来坐好。 天子指着太医院院正,“大胆用药,务必让朕的身体尽快恢复。若有什么调养身体的方子,一并献上来。” “微臣遵旨。” 等太医们退下去后,天子枯坐床头足有一盏茶的功夫。 他招招手。 陈监正陈大昌躬身来到天子跟前。 天子对他说道:“秘密搜罗天下丹方名士。” 陈大昌愣了下,陛下这是要求仙问道?问病于方士吗? 他不敢提出异议,只能躬身领命。 天子又问道:“李昭仪何时生产?” “回禀陛下,太医说李昭仪的预产期在明年二月底,三月初。” 天子点点头。 陈大昌又说道:“许多人都说李昭仪这一胎必定是个皇子。” 天子终于笑了出来,“当然会是皇子。去将李昭仪召来,朕要她陪着说说话。” “老奴遵旨。” ------题外话------ 三更奉上。 这几天连着加更,元宝感觉半条命都快没了。 手已残废。 再求月票。 九月最后两天,月票还没清零的书友,把剩下的月票都投给元宝吧。 第299章 淑仪娘娘 “老货!都这个时候,还要召李昭仪侍寝。” 薛贵妃很是烦躁,在寝殿内走来走去。 她口中的老货,指的自然是天子,开耀帝。 心腹小声劝解,“娘娘,小声点,当心隔墙有耳。” 薛贵妃脸一板,“谁敢将本宫的话传出去半个字,本宫诛她九族。” 说完,她又烦躁地在寝殿内走来走去,显得很暴躁。 “本宫给老货敬献了两个美人,都是侍寝一晚后,就没了下文。反倒是李昭仪,怀了身孕,老货也没忘记她。三天两头派人关心过问,各种赏赐流水一样送过去。本宫敬献的美人,哪里比李昭仪差?” 心腹琢磨了一下,说道:“奴婢听闻李昭仪擅长琴棋书画,喜好读书。会不会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陛下对她格外不同。 而且李昭仪又了身孕,宫内外都说这一胎必定是个皇子。陛下老来得子,自然是爱屋及乌,将李昭仪宠得不行。” 薛贵妃皱眉,“才侍寝一晚上,哪里看得出有没有墨水?” 心腹说道:“或许是陛下问答过程中,暴露了毫无墨水的本质,遭了陛下厌弃。” 薛贵妃想了想,“照你这么说,本宫得准备一个有才学的美人敬献给陛下。这个时候,你让本宫到哪里找读过书,还会琴棋书画的美人?难不成要本宫从薛家选人吗?” 心腹悄声说道:“娘娘,甘露宫就有一个现成的人选。虽说不通琴棋书画,但是整日捧着书看个不停,也算是粗通文墨,肚子里有点墨水。而且模样绝色,定能受宠。” “哦?本宫身边还有这样的人,本宫怎么不知道?” 心腹说道:“其实她早就在娘娘跟前露过面。娘娘挑选的五个人,其中就有她。” “别卖关子了,到底是谁?” 心腹忙说道:“江燕!最初进宫是在浣衣局当差,后来在甘露宫做了洒扫宫女,老实本分,喜读书,通文墨,也知晓道理。” “哦?去将江燕唤来,本宫要亲自考察一下,她到底有没有你说的那么好。” “奴婢遵命。” …… 很快,江燕被教到寝宫。 她心头惴惴不安,不知道这个时候,薛贵妃叫她过来所为何事。 薛贵妃歪躺在罗汉榻上,“你就是江燕?” “回禀娘娘,奴婢正是江燕。” “本宫听闻你喜读书,初通文墨,可是真的?” “奴婢只是略微认识几个字。” 薛贵妃笑了笑,“琴棋书画可会?” 江燕微微摇头,“只会书写,别的都没机会学。” “写几个字来看看。” 宫人准备了文房四宝,放在案几上。 江燕走上前,斟酌了一下,提笔写下“恭请娘娘圣安”六个大字。 这两年她没忘记顾玖的教导,有空就会读书,习字。没有墨水,就用清水练习。 六个字,还算工整。毕竟学习书写的时间不长,算不得多好看。却也甩了九成九的宫女十条街。 宫中的小黄门,有机会上内书房读书习字,从小培养。 若是运气好,就可以到天子跟前近身伺候,做常侍,内侍,甚至是少监。 像方少监同陈监正,就是从内书房一步步爬上来。 但是宫女没有机会读书习字,尤其是贫困人家出身的宫女。 宫中的女官,不属于宫女范畴,多是官宦之女,进宫镀一层金,将来好婚配。她们得另当别论。 江燕就是实打实的,从最低层的宫女一步步爬上来,会读书识字,还能书写,而且书写还算工整,真的非常难得。 加上一张娇媚的脸颊,薛贵妃满意地点点头。 不过,这个叫江燕的宫女,的确比其他几个强一些。 薛贵妃又问道:“读过哪些书?” 江燕压下心中的惶恐,报了十来本书名。 咦! 薛贵妃很意外,“你还读过四书五经?” 江燕点头,“会背诵几篇。” “那你背来听听。” 江燕选了自己最熟悉的一篇,声音清脆,一字一句背诵。 薛贵妃听到一半,已经彻底认可了江燕。 她抬手,江燕停止背诵。 薛贵妃盯着她,说道:“有空多看看书,练练字。改明儿本宫安排你伺候陛下。” 江燕脸色一白。 薛贵妃顿时眯起眼睛,“怎么,你不愿意?” “奴婢,愿意!”江燕很艰难地说道。 薛贵妃笑了起来,“好了,下去吧。希望你不会让本宫失望。” 江燕躬身退下,心里头慌乱得很。 她想找机会见周苗,可是薛贵妃派了人盯着她,她根本没机会出门。 短短几天后,就到了侍寝的日子。 江燕被刷洗地干干净净,换上轻薄的纱衣,被送到兴庆宫。 …… 这天晚上过去,江燕被封为宝林。 天子连续三天召她侍寝,三天后,她被晋封为婕妤。 薛贵妃对此十分满意,特意叫人在甘露宫收拾了一处偏殿,赐给江燕居住。又安排了宫人小黄门伺候。 同时,天子流水的赏赐送到偏殿。 她俨然成为后宫风头这盛的新人。 自从有了江燕,天子就不再召见李昭仪陪着说话。美其名曰,怕李昭仪累着。还特意派人叮嘱李昭仪,好生养胎。 得了空闲,天子就召江燕随侍左右。 江燕为天子读书,伺候笔墨。有时候还要扮演学生,听天子讲解历史典故,名人。 江燕听得很认真,还会对照顾玖的观点。 心想,顾玖的观点同天子的观点,还真够接近的。都是赤裸裸的现实。 当初,江南在顾玖跟前伺候的时候,顾玖就夸过她,聪明,勤学,肯用功。是老师们最喜欢的学生。 如今江燕做了天子的‘学生’,越发用功勤学,天子很是满意。 这一点比李昭仪强。 李昭仪喜欢琴棋书画,才情非凡。然而却不喜历史典故,也不愿意辛苦地去学习。她更愿意将时间用在琴棋书画上面,而非读书识字。 江燕让天子找到了一种久违的为人师表的感觉,整个人看上去都年轻了两岁。 也因此,对江燕的宠爱又多了两分。 一个月后,又将江燕晋封为淑仪。 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从一文不名的宫女,到江淑仪,江燕的人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当初她要攀高枝的目的,似乎终于实现了。 被晋封为淑仪后,江燕手中多少也有了一点权柄。 薛贵妃启用她的目的,就是为了打压李昭仪。 江燕很好的完成了任务,因此薛贵妃对她平日里的行动,也不会多加干涉。 江燕得了权柄,第一件事就是召见周苗。 周苗在尚膳监当差,拜尚膳监监正为干爹。所以他才有办法将江燕从浣衣局安排到甘露宫当差。 周苗来到甘露宫某偏殿。 “小的给江淑仪请安。” “免礼,起来说话。” “谢淑仪娘娘。” 周苗起身,冲江燕偷偷眨了下眼睛。 江燕找了个借口,将身边伺候的宫女都打发了出去。 然后周苗就笑嘻嘻地说道:“恭喜你啊,短短一个月时间,就从无名宫女做到了淑仪位份。将来封妃,做一宫之主,也不是不可能。” “你就别笑话我了。”江燕招手叫周苗到跟前说话。 “李昭仪如今将我视作眼中钉,肉中刺。恐怕她快要忍不住动手了。你快帮帮我,我该怎么办?” 周苗梗着脖子,“她是昭仪,你是淑仪,你们品级一样,都是三品。你怕她干什么。” “她怀着龙种,还有娘家做靠山,我能不怕吗?我又没娘家做靠山。” 周苗问道:“你娘家人呢?你没让陛下封赏你娘家人?” “我和娘家人已经断了好几年的联系,他们是死是活我也不清楚。就算要封赏,也得先找到我娘家人才行。” 周苗皱眉,“你这问题难办。要不你找薛贵妃吧,你是她一手捧起来的,她肯定舍不得你折损。你将情况如实告诉她,她肯定有办法对付李昭仪。” 江燕哼了一声,从鼻孔出气。 “贵妃娘娘若是真有法子对付李昭仪,也就不用将我捧起来,同李昭仪打对台。” 周苗盯着江燕,悄声问道:“你可是起了二心?不想受薛贵妃摆布?” 江燕同样压低声音,“谁愿意受人一辈子摆布。我现在是没办法,必须依附贵妃娘娘。他日等我羽翼丰满,我定和她撇清关系。” 周苗嘿嘿嘿地笑起来,“我就知道你这人心黑手辣,不念旧情。” “放屁!本宫也是念旧情的,不过得看什么样的旧情。” 周苗笑道:“不管了,反正我就欣赏你这心黑手辣,翻脸无情的脾气。 其实这宫里和外面都是一样的,有钱吃遍天下,无钱寸步难行。 你想要自保,想要手里头有使唤的人,前提都得有钱。 你和李昭仪同样受宠,她靠什么对付你,还不是靠人。 她有人有钱,做几个局陷害你,然后再让人在陛下跟前诋毁中伤你,就能将你打入冷宫。 说到底,李昭仪要钱有钱要人有人,已成势头。你们位份虽然一样,但是论势力,你连她的小拇指都不如。” “你说这么多,到底想说什么?” 周苗说道:“你想要自保,想要结成自己的势力网,首先你得有钱。” 江燕皱眉,“我哪有钱。陛下倒是赏赐了我不少好东西,可是这些好东西又不能拿到宫外变卖换成钱来用。” 周苗说道:“所以你得有娘家,让你娘家借着你的势,替你搂钱。” 江燕板着脸,“就算找到了我的娘家人,一时半会,也休想搂到钱。不被人算计,拖累我,就该谢天谢地。” 江燕对自家人十分鄙薄,只因为她太清楚娘家人是什么人。 借着她的势,鸡犬升天。百分百还要她拿钱贴补他们的生活。指望从娘家人手中拿钱,不知道要多少年的积累。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她并没有急着派人去找娘家人。 周苗摊手,“你没钱,那真的就是寸步难行。你没钱,连打赏人,都只能用陛下赏赐给你的小物件,或是首饰打赏。拿比得上真金白银方便。” 毕竟是御赐的东西,江燕也不能明着将御赐物件打赏给宫人,犯忌讳。 江燕咬着唇,一脸为难。 周苗给她出了个主意,“你不是和宁王府的诏夫人有来往吗?你找她要钱啊。” 江燕愣住,“找姑娘要钱?” “别叫姑娘,现在得叫诏夫人。” 江燕皱眉,一脸纠结矛盾。 “诏夫人是宁王的儿媳妇,而宁王是淑妃娘娘的儿子。我是被贵妃娘娘一手捧起来的,等于和淑妃不对付。我如何能开口问诏夫人要钱。要是贵妃知道我和诏夫人有来往,不知道要生出多少是非。你可别害我。” 周苗说道:“你不用亲自找诏夫人。我每个月都有出宫的机会,你书信一封,我替你转交诏夫人。” 江燕半信半疑,“诏夫人真的会给我钱?” 周苗神秘一笑,“这得看你的立场。” 江燕脸色凝重。 她是薛贵妃捧起来的人,理应站在薛贵妃,赵王这边。 她该以什么立场去问诏夫人要钱? 难道她要说间谍吗? 江燕纠结,难以决断。 周苗提醒她,“李昭仪年轻,耐心不足。她迟早会对你动手。你可要早点下决定。早一日就多一份胜算。” 江燕皱眉,“你让我再想想。诏夫人未必有钱吧。” “那得看诏夫人是以个人名义给你钱,还是以宁王府的名义给你钱。” “这有什么区别。” “区别可大了。诏夫人如果是以个人名义给你钱,说明她还念着旧情,并不因为你现在身份不同而划清界限。进一步说,她是在为自己打算,而非为王府打算。如果是以王府的名义给你送钱,那么你就得当心了。小心宁王把你当间谍用。” 江燕思虑再三,最后终于下定决心,给顾玖书信一封,叫周苗带出宫。 她叮嘱周苗,“一定要替我问问诏夫人的想法。如果是以王府的名义给我钱,那这笔钱我不能收下。” 周苗点头,“我办事你放心。肯定不能让你把命都卖给宁王府。” 周苗怀揣信件,离开甘露宫。 江燕身体一软,跌坐在椅子上,背后早已经被汗水浸湿。 短短时间做出这次重要的决定,她紧张到肠胃痉挛,浑身难受。 歇了好长时间才恢复过来。 休沐日,刘诏回到王府。 顾玖坐在书桌前算账,他就捧着一本书坐在床边安静阅览。 一阵秋日凉风吹进来,对着书案。 刘诏将窗户关上了一点。 两人谁都没说话,却自有默契。 小书房中,有种名为甜蜜的气氛。 顾玖算完账,将算盘扔在一边。对于上个月的收益,她还满意。 珠花,药铺,陪嫁铺子,庄子的收益都还不错。虽说钱赚的不多,好歹都处于盈利状态,没有亏损。 珍宝斋上个月月底开张,开门红。 最近每天的营业额都在几千两,非常喜人。 果然还是做奢侈暴利行业有钱赚。 什么布庄,酱醋茶,珠花,药铺的盈利,同奢侈暴利行业比起来,简直弱爆了。 她提笔写下接下来一个月的工作安排,准备让白仲带出去,交给每个铺子的掌柜。 等她忙完,日头已经有些偏移。 丫鬟送来一杯茶,“夫人,歇会吧。” 顾玖端起茶杯,茶水温度刚刚好,发出一声很惬意的叹息声,真舒服啊。 刘诏合上书,“被你送入皇宫的那个婢女,你还记得吗?” 顾玖愣了下,坐了起来。 江燕被短短一个多月,从一文不名,到淑仪娘娘的神奇经历,她早有耳闻。 她挥挥手,让丫鬟们全都退下去。 “自然记得。如今得称呼她一声江淑仪。” 刘诏面色清冷,让人看不透他内心的想法。 只听他问道:“她有和你联系吗?” 第300章 三个要求 “我和她没有联系。” 顾玖的态度透着强硬和冷漠。 顿了顿,她放缓语气,说道:“我早就说过,她不是我的婢女。早在我送她进京的时候,我和她就已经没有任何关系。她如今是淑仪娘娘,是陛下的女人。” 刘诏面无表情地点点头,“这些本公子都知道。” 顾玖狐疑地盯着他,“你不信我?你明知道你还问我?” 她生气了。 夫妻之间最重要的就是信任。刘诏在疑心她什么? “我没有不信你,自始至终我都相信你说的话。”刘诏掷地有声地说道。 顾玖摇头,冷漠一笑,“说吧,你想做什么?让我和她联络,获取薛贵妃同赵王的消息吗?” “你误会了。” 顾玖冷笑,不作声。 刘诏面容严肃地说道:“我是想提醒你,江燕身份今非昔比,你该有个准备。” “准备什么?” 顾玖的态度又些咄咄逼人。 刘诏面色一沉,说道:“你该准备好,如果有一天她找上门,你要以何种立场来面对她? 如果有一天,她成为薛贵妃手中的刀,杀向你的时候,你又要如何自处? 小玖,有些问题不是逃避就可以解决的。涉及到宫里面,任何微小的事情都不能掉以轻心。” 顾玖仰头望着房顶。 许久后她才问道:“我和江燕的关系,你没告诉任何人,对吗?” 刘诏点头。 顾玖松了一口气,“很好!请你记住,这件事务必烂在心里头,别对任何人说。我与江燕之间,主动权已经落到了她的手中。将来我和她会走到哪一步,我已经无法预料。所以,你不要指望我能够拉拢她,帮你干什么事。” 刘诏面无表情地说道:“本公子不需要你帮忙拉拢谁。但是本公子希望你能维持同她的关系。能在宫里建立起一条关系线不容易,尤其是在皇宫大清洗之后。她没说斩断关系,你就权当不知道。” 顾玖咬着唇,“李昭仪有孕,万一生下皇子,局势将大变。你们都很慌吧。你们情愿维持现在的局面,也不愿意有个新的竞争者加入这场夺嫡之争。尤其是当这个竞争者还是个小孩子,却能得到陛下所有宠爱。你,你们有些慌不择路。” 刘诏挑眉,既不否认,也不承认。 顾玖低头一笑,“你猜李昭仪在想什么?” 刘诏沉默。 顾玖自顾自地说下去,“站在女人的立场,我姑且猜一猜她的想法。 她现在想的事情,一是平安生下孩子,二是这个孩子最好是哥儿。最后一个,宫里多了江淑仪分宠,她必须依靠孩子固宠。 至于你们担心的事情,以她现在的底气,她还不敢去想。 但是如果我刚说的三个想法都能一一达成,再过十年八年,她肯定会生出替儿子夺嫡的想法。” 前提是天子能够活到那个时候。 天子的寿命,将是夺嫡之争的关键。 刘诏自然清楚这一点。 就听他对顾玖说道:“皇祖父最近有听太医的叮嘱,开始调养身体。并且宫里多了个秘书省,从三省六部提拔了一些年轻才学好的人充实其中,处理各类公务,包括批阅奏章。” 顾玖轻声说道:“有了秘书省,天子能省下许多时间。你信不信,再过几十年,这个新生的秘书省一定会凌驾于三省六部之上,成为一个权柄最大的恐怖机构。毕竟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秘书省很好的替天子分担了政务。” 刘诏蹙眉,“你是在提醒本公子,要抓住秘书省刚刚成立的机会,往里面安插自己的钉子?” 顾玖摇头,“我可什么都没说。我只是姑且一猜,你也姑且一听。” 刘诏笑了起来,“我承你这份情,多谢。” 顾玖抿唇,“不用谢。” 门房来报,说是有人求见。 顾玖问道:“是谁要见本夫人。” “来人说是故人求见,还让奴婢将这张字条交给夫人。” 顾玖摊开字条一看,上面潦草地写了个“江”字。 她赶紧将字条合上,“把人请进来。” “奴婢遵命。” 顾玖急忙点燃烛火,将字条给烧了。 “怎么回事?” 刘诏问道。 顾玖深吸一口气,“江淑仪派人来见我。你要回避吗?” 刘诏点头,“我先回避。” 顿了顿,他提醒道:“有想好要怎么应付吗?” 顾玖望着他,轻声说了两个字,“从心。” 刘诏拉起她的手,“这没错。依着你的本心去做就行,不用顾忌其他。” 顾玖咬咬牙,问道:“你说她派人来见我,所为何事?” “无非就是三样,财,权,情。” 顾玖闻言,笑了起来,“你说的没错,无非就是晓之以情,诱之以利,或是以权相逼。” “你如果担心不好应付,我可以陪着你。” 顾玖摇头,“不用。我一个人能应付。” 刘诏捏捏她的手,起身离开。 周苗被请进王府东院。他一路张望,好奇得很。 他姿态很放松,态度就像是见老朋友,很惬意。 到了东院,经过通报,见到顾玖的第一面,他心中发出一声感慨,“果然是当年在破庙遇见的那个牙尖嘴利的姑娘。” 周苗认出了顾玖。 当年王依跳崖,大壮阻拦,周先生出言讥讽,结果被顾玖一番疾言厉色连消带打,刺激得周先生决绝地离开了破庙。 当时在周先生身边有个小乞丐,追随周先生的步伐,也离开了破庙到了京城。 因缘际会,小乞丐摇身一变,进宫做了个小黄门,并给自己取名周苗。 顾玖没有认出周苗。 当年那个小乞丐,浑身脏兮兮,脸都看不清楚。而且时隔多年,小乞丐长高长大了,还一表人才。 无论如何,顾玖也没法将眼前的小黄门同当年破庙小乞丐联系在一起。 周苗也不揭破两人之间的关系,他笑嘻嘻的,“给诏夫人请安。” “免礼。你是?” “小的姓周,叫周苗。诏夫人可以称呼小的小周子,小苗子都成。” “哦!”顾玖故作恍然大悟的表情,“请问你在哪里当差?” “小的在尚膳监当差。小的是西北人,同淑仪娘娘是同乡。淑仪娘娘托我给诏夫人带来一封信,诏夫人请过目。” 周苗将信件拿出来,双手奉上。 顾玖迟疑了一秒钟,然后果断地收下信件。 “淑仪娘娘还有交代什么事情?” “淑仪娘娘想说的话都在信里面。” 顾玖神色平静地拆开信封,取出里面的信纸,展开看起来。 两页信纸,写了许多。怀念往昔,感谢她给予的机会,又说起今朝,处境如何艰难。最后才说到自己的目的。 看完了信件,顾玖将信纸折叠起来,重新放回信封,然后一言不发。 周苗心生狐疑,“诏夫人没什么想说的吗?” 顾玖笑了笑,“淑仪娘娘今非昔比,还提过去的事情做什么。当年的事情我早就忘了,你回去转告她,不用再提。” “哦?莫非诏夫人是想同淑仪娘娘划清干系?”周苗似笑非笑地盯着顾玖。 顾玖轻声一笑,“那倒不是。你能替淑仪娘娘送信,想来你应该是她信任的人。我就姑且问一句,她接下来是怎么打算?” “淑仪娘娘在信里面写的很清楚。” 顾玖含笑不语。 周苗低头一笑,果然不好糊弄。 他转而诚恳地说道:“淑仪娘娘只想保命。” 顾玖说道:“她靠着薛贵妃,保命足矣。” “不够。薛贵妃也不能保证她一世安稳富贵。” 顾玖笑了笑,“一世安稳富贵,多少人奋斗一辈子都无法达成。不觉着心大了点吗?” 周苗说道:“当年淑仪娘娘微末时,诏夫人都肯助她。今日她已经淑仪娘娘,诏夫人为何多了许多顾虑?还是说诏夫人怕了?” 顾玖点点头,“我自然是怕的。正如你所说,如今她贵为淑仪娘娘,她不需要我的帮助,只要她流露出一点意思,大把的人愿意给她送银子。” “别人的银子太烫手,哪有诏夫人的银子用起来安心。” “你这话是在夸本夫人,还是在骂本夫人。” “夫人当我是夸,就是夸。夫人认为我是骂,那就是骂。” “你这人倒是有点意思,很奇怪,你竟然能淑仪娘娘走得这么近。” “物以群分,人以类聚。我同淑仪娘娘其实是一类人。” 顾玖笑了笑,“淑仪娘娘果真只想要一世安稳富贵?” 周苗肯定地说道:“自然是这样。她在宫中就是无根的浮萍,哪敢奢望太多。” 顾玖闻言,说道:“我可以给她银子,以我个人的名义。我不需要她传递消息,也不需要她打探贵妃同赵王的动静。我只需要她答应我三件事。” “什么事?” 顾玖避而不答,“我会写封回信,由你带给她。如果她同意,等你下次出宫的时候,你再来找本夫人要银子。” 周苗蹙眉,嫌弃地说了句,“忒啰嗦。” 顾玖不管他,提笔写下一封简单的书信,放入信封,并将信口封死。 “不要偷看。” 周苗笑嘻嘻的,“夫人是信不过我吗?” 顾玖反问他,“你会相信第一次见面的人吗?” 周苗无话可说,带着信件离开。 刘诏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顾玖的身后,差点将她吓一跳。 他轻轻给她按摩肩膀,问道:“如何?” 顾玖笑笑,说道:“野心一如既往的大,甚至越来越大。不过比过去稳重了些。” 刘诏不带任何感情地说道:“她身处皇宫,有野心是一件好事。她那样的人最适合在皇宫生存。” 顾玖享受着刘诏的服务,舒服得闭起眼睛。 “薛贵妃将她捧上来,这才一个多月的时间,她已经生出了二心。不可深交啊。”顾玖随意感慨了一句。 “她或许是念着你的旧情。” 顾玖听到这话,笑了起来,“你信吗?如今我在她的眼里,只是一个对她有用,却不会妨碍她的人。如果哪天我和她产生了矛盾冲突,我毫不怀疑,她会对我举起屠刀。” “对自己这么没自信?” “我是看透了她,才会下此结论。所以,你别指望通过我来利用她,她靠不住。” 刘诏问起另外一件事,“你对她提了那三个要求?” “暂时保密。” …… 数天后,周苗再次来到宁王府,从顾玖手中拿走了五千两银子。 这五千两,是顾玖从珍宝斋拿的。 若非有珍宝斋这个赚钱利器,一时半会,她还真拿不出五千两现银。 临走的时候,周苗笑嘻嘻地说道:“昨日宫里多了几位方士,陛下同方士足足聊了两个时辰,连用膳都错过了。谈的极为投机。陛下特意下令,将某处偏殿改为问天观,容方士在皇城炼丹求问长生。” 顾玖神情一凝,“炼丹问长生?” 难道天子要效仿秦皇汉武,被一群方士耍得团团转。 “正是!长生啊,谁不想。尤其是贵为天子,更想要长生吧。” 顾玖嗤笑一声,“陛下召见江淑仪的频率高吗?” “高啊,不过大部分时候都是让江淑仪伺候笔墨,或是读书习字,并不行房事。夫人,陛下毕竟老了。人老了,身体不中用。太医的法子治标不治本,见效又慢。若是有一种丹药,吃了就能让人龙精虎猛,年轻二十岁,即便知道有副作用,也会吞下吧。” 周苗话中有话,而且他毫不隐瞒这一点。 顾玖试探道:“是江淑仪让你这么说的?” 周苗淡然一笑,摇头说道:“上次同夫人相谈甚欢,想同夫人结交。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顾玖笑了起来,“只要小周公公不嫌弃本夫人这里简陋,有空尽管过来。正好我也在西北住了多年,聊聊风土人情也好。” “夫人有见地。今日时间太晚,下次再来叨扰夫人。告辞!” 顾玖目送周苗离去。 这个周苗不简单。 一开始,她以为周苗依附江燕,做江燕的马前卒。 如今看来,两人根本就是互相依附。 顾玖叫来钱富,想了想,才吩咐道:“你给公子传信,叫他留意宫里的方士。或许有人要从方士那里下手。” 钱富明显愣了下,“宫里有方士?” “此事千真万确,昨日起,宫里就多了数位方士,而且得陛下信任。提醒公子,务必小心。” “老奴这就派人给公子送消息。” 钱富躬身离去。 …… 宫里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李昭仪孩子还没生下,江淑仪同李昭仪明争暗斗。这还没完,宫里又多了一群方士,整日里神神道道,说什么炼丹求长生。 朝堂很不安,议论纷纷。 早朝的时候,纷纷上本,劝谏天子。 叫天子亲贤臣,远小人。 谁是小人,自然是那些妖言惑众的方士。 天子当然听不进去,当场申斥了几个说话最不客气的朝臣,并且同时给几位方士赐了官职,专职炼丹。 朝臣们气得跺脚。 陛下老糊涂。 长春宫内。 萧淑妃同宁王相对而坐,母子二人在对弈。 萧淑妃说道:“那些朝臣啊,就是太着急。方士才进宫,就急吼吼地指责陛下做得不对,还让陛下远小人,这不是在拆陛下的台嘛。陛下岂能高兴。 好歹留那些方士一段时间,让他们干出点成绩。丹药练好后,有用无用一试便知。 不过本宫估计,丹药多半是没用的,就算有用也是虎狼之药。届时,就有了现成的把柄将那些方士赶出皇宫。” 宁王哈哈一笑,“还是母妃做事稳重。” 萧淑妃笑了笑,“本宫在宫里沉浮几十年,什么没见识过。陛下老了,老小孩老小孩,得顺毛捋。越是同陛下对着干,越是适得其反。你啊,下次你父皇骂你,你别顶嘴。” “儿子从不顶嘴。”宁王大言不惭。 萧淑妃剜了他一眼,接着又说起另外一件事,“李昭仪那边,你也别着急。本宫一直有派人盯着。” “儿子不急。急的是薛贵妃同赵王。” 萧淑妃笑了起来,“你说的对。” 第301章 升官发财 顾大人升官啦! 喜大普奔。 在京城府尹的位置上坐两年,受够了夹板气,如今终于时来运转,升官啦。 户部尚书兑现承诺,提拔他为户部侍郎。吏部下了调职文书,十日后上任。 这些天,顾大人就忙着交接。 当然,还要摆一顿酒席,将亲朋好友都请来热闹热闹。 顾玖提着礼物回到娘家,恭贺顾大人升官发财。 顾大人哈哈一笑,神采飞扬,油光满面。 人逢喜事精神爽,顾大人看起来倒是比往常年轻了三五岁。 谢氏同样是精神饱满,满脸堆笑。从今以后,她就是侍郎夫人,出门做客也会被众多夫人太太奉承。 可以说这是回京两年来,最让她得意的事情。 难得的,她还冲顾玖笑了笑。 “二姑奶奶回来了就好,快去厢房喝茶,你们姐妹都在那边。” “太太忙,我就先去厢房喝茶。太太若是有需要分担的,使人到厢房说一声就成。” “你是姑奶奶,府中的娇客,哪能让你分担。自有珊儿替我分担。” 谢氏笑眯眯的,提起顾珊,满口都是蜜,甜得很。 看来谢氏的确是将心思放在了顾珊身上。 顾玖正准备起身去厢房喝茶,门房来报,说是三姑奶奶回来了。 顾玖朝谢氏看去,顾玥是谢氏叫回来的吗? 谢氏有点懵,嘀咕道:“她不是替赵二郎守孝吗,怎么回来了。” 顾大人面色一僵,大好的日子,带孝的闺女回来,心里头难免有点膈应。就怕冲了他的喜气,给他带来霉运。 他朝谢氏看去。 谢氏忙摆手,解释道:“妾身没通知她,不知她怎么来了。” 顾大人轻咳一声,“既然人都到了门口,还是请进来吧。总不能将人赶出去,被人说闲话。” 谢氏有点担心,“会不会冲撞到老爷。” 顾大人蹙眉,他也担心。 顾玖出声说道:“父亲自幼读圣贤书,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身有正气,何惧他人冲撞。” 顾大人一听,顿时大喜,心中赞不绝口。 顾玖这番话,简直说到他的心坎上。 虽然他读书当官,并没有那么崇高的理想,但是不妨碍他将这样崇高的理想按在自己头上,为自己呐喊张目。 他朗声说道:“还是小玖说的对。本官身为朝廷命官,一身正气,何惧冲撞。来人,将三姑奶奶请进来。” 下人得令。 谢氏朝顾玖看去,心想顾玖果然牙尖嘴利。话还能这么说,了不起。 片刻后,顾玥被请到花厅。 顾玥瘦了,也长高了点。看上去瘦瘦高高,穿着一身素净的衣服,倒显得楚楚可怜。 “拜见父亲,母亲。得知父亲升官,女儿特意回来道喜。希望没有冲撞到父亲的喜气。” “无妨!” 顾大人经过顾玖的劝慰,这会果然是一身正气,毫无惧色,更无厌恶。还对顾玥笑了笑。 顾玥一脸感动莫名,“女儿就知道,还是父亲母亲待我最好。这是女儿为父亲准备的一点心意,请父亲笑纳。” 顾大人收下礼物,“你有心了。和你二姐姐一起到厢房喝茶。” 顾玥转身,朝顾玖看去,“见过二姐姐。二姐姐更美了。” “三妹妹真会说话。父亲和太太都忙,我们就别打扰,先去厢房说话。” “我听二姐姐的。” 谢氏又叮嘱了几句。 两姐妹一起走出花厅,前往厢房。 “三妹妹这些日子还好吧。”顾玖随口问道。 顾玥抿唇一笑,“挺好的,多谢二姐姐关心。” 顾玖还是不太习惯顾玥斯斯文文说话的样子,同过去差距太明显了。 过去那个咋咋呼呼,眼睛长在头顶上的顾玥长大了,多了城府,也懂得喜怒不形于色。 “二姐姐看着我做什么?难道我脸上脏了吗?” 顾玖摇头,“没有脏,很干净。” “那一定是因为我变丑了。”顾玥捂着半边脸,“我要替夫君守孝,平日里都是素面朝天,许久不曾上妆,脸上肌肤一定很干,我摸着都觉着粗糙了不少。” 顾玖笑了笑,“三妹妹一如既往地爱美。” 顾玥说道:“身为女人,哪能不爱美。二姐姐在王府一定过得很好吧,听闻公子诏回府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听到二姐姐的好消息。” 顾玖笑着说道:“不着急,总会有好消息的。” 两人说着话,就到了厢房。 顾珍也回来了,带着才满百天的孩子。 顾珍生了个哥儿,胖嘟嘟的,看上去虎虎的,很是可爱。 “孩子都这么大了啊!” 洗三的时候,顾玖去了许家看望顾珍和孩子。那时候还是小小软软的一个孩子,没想到一转眼就长这么大。黑白分明的眼睛,滴溜溜乱转,透着聪明劲。 顾珍抱着孩子,问顾玖,“二妹妹要抱抱吗?” “我能抱吗?” 顾玖有点心虚,她真的不会抱孩子。 “没事,随便抱。这小子皮糙肉厚,摔在地上哭两声就没事了。”顾珍很爽快。 顾玖小心翼翼地从顾珍手里抱过孩子,还挺沉的。 “得有十几斤了吧。” 顾珍笑了起来,眼中透着慈爱和幸福,“前几天才称了重量,足有十五斤。” 百天的孩子这么重,难怪虎虎的。 “虎哥儿,我是二姨啊!” 顾玖逗着孩子玩。 虎哥儿盯着她观察了几秒钟,突然伸出手抓住她的头发。 力气大到顾玖呼痛。 “哎呀!” 顾珍急了,赶紧小心掰开孩子的手,“这孩子,现在最喜欢抓头发。二妹妹,你没事吧。” 顾玖终于摆脱了小屁孩的蹂躏,揉揉头皮,笑着说道:“没事。你看我头发乱了吗?” “乱了点,我让丫鬟进来给你从新梳妆。” “不用那么麻烦,稍微整理一下就好。” 顾玖叫青梅为她整理头发。 顾珍将孩子交给奶娘,苦笑一声,“这孩子,现在是见着什么都要抓在手里。还喜欢抹人一脸的口水。” 顾玖笑了起来,“大姐姐没少受罪吧。” “别提了。我的头都快被他抓秃了。”顾珍幸福的笑着。 孩子就是天使,给人带来欢笑。 等孩子再长大一点,又是天使又是恶魔。 恨不得将死孩子狠揍一顿,等揍完了看着孩子哭兮兮的模样又后悔,觉着自己太暴力了。提醒自己下一次只讲道理绝不动手。 结果等到下一次,该动手的还是要动手。因为孩子实在是太讨打了。 养孩子的日子,就是鸡飞狗跳,外加欢声笑语。 顾玥陪着大家一起笑,说道:“说起来,还是大姐姐福气最好。成亲几个月就有了身孕,而且一举得男。” 顾珍瞥了眼顾玥,话中有话地说道:“该我的福气,别人抢也抢不走。不该自己的福气,抢来也没用,最后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顾玥低头一笑,“大姐姐就这么记恨我吗?多少年前的事情了,怎么还记得。” “提醒三妹妹一声,那些事情也才过去两年,不长。我记性好得很,不会那么容易忘记。” 顾珍似笑非笑地看着顾玥。 顾玥伸出手,逗逗孩子,装似随意地说道:“大姐姐能有今天,说起来也要感谢我。如果当初嫁到海西伯府的人是你,你还能像今天这样开怀大笑吗?” 顾珍最讨厌顾玥这一点,就像是她今日的幸福,全拜顾玥所赐一样。 她冲顾玥说道:“我没你心黑手辣,我心存感恩之心,无论嫁到哪里,我都能像今日这般开怀大笑。” 顾玥讥讽一笑,“大姐姐生孩子生傻了吗?你问问二姐姐,一个女人嫁了人,到了夫家,真以为靠着感恩之心就能把日子过好? 做了人家的儿媳妇,心里头没点成算,平日不为自己打算,真以为日子能长长久久和睦平安?往后还是几十年的时间,大姐姐,下结论别太早,当心被打脸。” 顾珍脸色一垮,“三妹妹,你是见不得我有好日子过,是吗?” “我是提醒大姐姐,多个心眼,别整天只知道傻乐。” “我的事情你少操心。” 顾玥伸出手,打量着自己的指甲。没擦指甲油,但是她一直好好保养着,十根手指头,指甲修建得整整齐齐,圆润可爱。 她对顾珍说道:“大姐姐,我真没空操心你的事情。只是今日难得碰面,所以好心提醒你几句,你就甩脸子给我看。姐妹情谊,果然廉价。” 顾珍轻蔑一笑,“你心里有姐妹情谊四个字吗?我们五姐妹,哪个没被你踩过?当初在西北,二妹妹落水重病,不就是你干的。你还有脸说姐妹情谊四个字,真是恬不知耻。” 顾玥脸色一僵,很难看。 顾珍得意一笑,论揭短,顾玥大把的黑历史。任何一件事拿出来说,都能啪啪啪打顾玥的脸。 顾玖揉揉眉心,问青梅,“整理好了吗?” 青梅收起篦子,“已经整理好了。” 顾玖伸出手,摸摸头上,果然之前被扯起来的头发已经服帖的贴在头皮上。 她喝了一口茶,这才说道:“大姐姐,三妹妹,每次见面你们二人总要争执一回。 我也不劝你们,估计劝了你们也听不进去。 正如三妹妹说的那句话,往后的日子还长着了,大家何必急在此时。 到底谁才能过好自己的日子,不如拭目以待。待过个三年五年,十年八年,再来讨论一番,岂不是更有说服力。” 顾珍笑了起来,“二妹妹说的有理。过几年,等我家三郎回来,我再给虎哥儿添两个弟弟妹妹。 不知三妹妹有何打算?等开了年,你的一年之期就到了。届时三妹妹是回娘家,还是继续留在海西伯府? 伯爵府富贵人家,三妹妹最爱富贵,不如继续留在海西伯府,再从本家亲戚里过继一个孩子得了。” 顾玥冷冷一笑,说道:“多谢大姐姐替我操心。我到底是回娘家,还是继续留在海西伯府,等到明年你就知道了。你何必急在这个时候。” “那我就拭目以待。” 顾玥抿唇一笑,“恐怕会让大姐姐失望。” 顾珍偷偷翻了个白眼,真不知道顾玥有什么可得意的,竟然还能笑得出来。 谢家来人了。 众人都感到意外。 不是和谢家断了联系吗?谢家人怎么好意思今日上门?难不成是来打秋风的。 顾玖吩咐小翠,“你出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玥听到谢家人来了,就低着头,神情不明。 顾珍朝她看去,“三妹妹,你怎么不说话。谢家可是你的亲舅舅家,你不出去看看吗?” 顾玥哼了一声,“我身上带孝,怎能随便出去。大姐姐莫要说笑。” 正说着话,小翠从外面回来。 “谢大太太带着人上门,说是要恭喜老爷升官。可是见到老爷后,又说要让八少爷负责,好像是八少爷轻薄了谢家的姑娘。” “荒唐!”顾玥呵斥一声,“早不来晚不来,偏偏选在今天登门,一进门就攀扯八弟,我看他们分明是来找茬的。” 顾玖说道:“还是三妹妹看得透彻。只是八弟怎么会和谢家人扯上关系。” 顾玥哼了一声,“谁知道。说不定是谢家人故意栽赃陷害。” 顾玖点点头,“三妹妹说得有理,我们坐在这里不过是胡乱猜测。不如随我去前面看一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珍应声,“同去。” 她将孩子交给奶娘嬷嬷照看,果然跟着顾玖来到前面花厅。 顾玥自然也跟在后面。 还没进门,就先听到谢太太马氏的大嗓门。 “妹妹啊,你可不能不管我们啊!你家顾珙轻薄了我家丫头,无论如何,也该给个说法才对。” 谢氏气得浑身发抖,不用看都知道顾大人此刻一定是脸色铁青。 她指着马氏怒道:“嫂嫂,你别血口喷人,胡乱攀咬。今日是我家老爷大喜的日子,你若是还认我这个妹妹,你就赶紧带着人出去。改日我自会去看望你。” 马氏盯着谢氏,“我也不想做恶人,不想坏了妹夫大喜的日子。可是我更担心妹妹你,转头就将说过的话给忘了。还有,我可没有胡乱攀咬。你把顾珙叫来,我闺女同他对质。 “荒唐!竟然敢到本官府上闹事,还敢牵扯本官的子女,真当本官不敢治你们罪吗?” 顾大人恼怒无比。 谢茂死了,他以为从此摆脱了谢家这门亲戚。 哪想到,才过了两年,谢家就敢上门。 一直沉默地谢实站出来,“顾大人无需恼怒。到底是我们胡乱攀咬人,还是确有此事,将贵府老八叫出来,一问便知。” 顾大人呵呵冷笑,“你现在在楚王府当差?” 谢实面无表情地说道:“承蒙楚王看得上,为楚王马前卒。” “你以为你靠上了楚王,就能和本官叫板吗?” 谢实不卑不亢,连多余的表情都没有,“下官从未这么想过,顾大人误会了。下官只是想替自家妹子讨个公道而已,还请顾大人不要包庇纵容顾珙。” “放肆!” 顿了顿,顾大人平复内心的怒火,“来人,将八少爷叫来。本官今日就在这里和你们对质。若是敢攀咬我儿,我定饶不了你们,等着吃官司吧。” 没多久,顾珙被请到花厅。 同来的还有顾琤。 “父亲!” “孽子!谢家说你轻薄了他们家闺女,此事当真?” 顾大人指着顾珙怒问。 顾珙抖了抖,先是怕后是怒,大声说道:“什么轻薄,胡说八道。我只是见她被人撞倒,伸手扶了把,之后亲自将人送回家。凭什么做好事还要被冤枉,还是不是人?谢媛,你给我站出来,把话说清楚。” ------题外话------ 国庆快乐! 一号,二号,攒稿中。 三号元宝才能出门浪! 第302章 打一架 谢媛躲在谢太太马氏的背后,一副怯生生的模样。 被顾珙指名点姓,她浑身哆嗦,眼看着就哭了出来。 她光哭不说话,一副受了欺负的模样。 这要是让不知情的人见了,一定会误会她受了天大的欺负,却碍于各种原因不敢说出来。 顾珙是个火爆脾气,“你哭什么哭?我有把你怎么样吗?你把话说清楚,那天我到底有没有轻薄你?” 他不说还好,他一说谢媛哭得越发厉害。 谢娉跳了出来,“顾珙,你别欺人太甚。那天我亲眼看见,你将姐姐送回家,你还拉了她的手,还将她搂在怀里。这不是轻薄是什么?” “放屁!你哪只眼睛看到的?谢娉,你别仗着我不打女人,你就胡说八道。信不信我揍你。” 顾珙这个暴脾气,气死他了。 “你要揍谁?”谢实厉声质问顾珙。 顾珙有些怕谢实,谢实历练了两年,极有气势。 顾琤蹙眉,“谢实,你想如何?老八好心送谢媛回家,结果却被污蔑轻薄谢媛。按理,应该是我们顾家问你们谢家讨要说法。” 谢实冷笑一声,“姑娘家的名誉多重要,顾琤,你难道不知道吗?大庭广众之下,媛妹妹被顾珙轻薄,街坊邻居们全都看见了。等到明年媛妹妹说亲的事情,此事定会被人翻出来。你说,媛妹妹还能说到什么好亲事?” “荒谬!”顾珙气得大叫,“谢实,我本以为你是条汉子,没想到你也会血口喷人。你们谢家人真龌龊,不就是想让我负责,娶了谢媛。我告诉你们,做梦。” 谢实呵呵冷笑,抬手,就朝顾珙的脸上打去。 “敢在我们顾家动手,真当顾家无人吗?” 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顾珽,跳起来,就朝谢实背上踹去。 谢实听到背后有风,急忙躲开。一回头,就同顾珽打在了一起。 两个人从大厅打到院落,打得难解难分,一时间也难以分出高下。 顾珙长大了嘴巴,不敢置信,“三哥竟然会帮我出头?” 看来三哥也没那么讨厌他嘛。 顾琤瞪了他一眼,“你惹出来的麻烦事,你自己解决。” 顾珙哇哇大叫,“谢媛,你说实话,我到底有没有轻薄你?” 谢媛依旧只知道哭,不肯说话。 “荒唐,放肆!” 顾大人看着院子里打生打死的两个人,气的拍桌子。 谢氏也叫道:“赶紧将人拉住,不能再打了。” 顾大人从椅子上站起来,三步并做两步冲出去,试图拉开两个正在打架的人。 谢太太马氏哭哭啼啼,“我命苦啊。你们顾家实在是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啊!你们连孤儿寡母都不肯放过,你们是想赶尽杀绝吗?” “嫂嫂休要胡说八道。事情究竟如何,可不能光听你们的片面之词。”谢氏怒斥马氏。 马氏拉扯着谢媛,“你告诉你姑母,顾珙到底有没有轻薄你?你说啊。你哑巴了吗?” 顾娉也在凑热闹,“姐姐,你快说。有母亲和哥哥替你做主,不怕顾家不认账。” 谢媛咬着牙,张嘴欲言。 “谢姑娘,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要有足够的人手,定能找出那日的目击证人。等目击证人找到,谢姑娘,你可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 顾玖从门外走进来,似笑非笑地看着谢家母女。 谢媛哆嗦了一下。 马氏愣了愣,“你是顾玖!” “放肆!”方嬷嬷站出来,“夫人的名讳岂是你能叫的。这次念在你是初犯,又是未亡人,就不与计较。再有下次,定不轻饶。” 马氏嘴角抽搐,“好大的威风啊!” 顾玖轻声一笑,“身为皇孙妻,岂能不威风。谢太太,你说对不对。” 马氏有点心虚。 顾玖又朝谢媛看去,“谢姑娘,想好了要怎么说吗?” “姐姐,你别怕。那天的事情我有亲眼看到,顾家赖不了。”谢娉给顾媛加油鼓劲。 顾玖朝谢娉扫了眼,“这位是娉姑娘?娉姑娘说,你亲眼看到那天发生的事情。请问,你是在何处何时看见?当时你在做什么?” 谢娉说道:“我就在家门口看见的,我当时什么都没做。” “一派胡言。”顾玖嗤笑一声,“你说你在家门口看到,你们谢家的门房干什么吃的,能容你一个大姑娘在门房逗留?你都能看见的事情,你家门房看不见,瞎子吗?你无事可做,跑到门房逗留,你当在座的都是三岁小孩吗?” 谢氏暗暗点头,顾玖的分析有道理。 就连站在门外面的顾大人也深觉有理,他重新走进大厅,指着谢娉,怒道:“胆敢做伪证冤枉本官的儿子,当心吃官司。杀威棒之下,不信你不老实招供。” 谢娉浑身哆嗦,紧接着放声大哭起来。 “我没说谎,我真的没说谎。那天,我在院子里听到下人说姐姐被一个男的送回来,我好奇,就偷偷上了院墙。全都是我偷看到的。我没说谎。” 顾玖轻蔑一笑,“原来谢家的院墙,连个姑娘家都能随便爬上去。谢太太,本夫人十分怀疑你们谢家的门禁到底严不严实。可别阿猫阿狗都能翻墙进去,轻薄了谢媛姑娘,结果你却攀咬到顾珙身上。” 马氏急得跳起来,“顾……” “嗯?”方嬷嬷怒目而视。 马氏赶紧改口,“诏夫人,你可不能信口雌黄啊。我们谢家的门禁是很严的,娉丫头的事情只能说是意外。” 顾玖轻声一笑,“是不是意外不重要。谢太太如果识趣,现在带着人离开,顾家也懒得同你们计较。 如果你们非要栽赃陷害,胡乱攀咬,抱歉,顾家也不是好欺负的。 来人,回王府叫上七八十个侍卫,给本夫人查清楚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顾珙到底有没有轻薄谢媛姑娘。” “我说!”谢媛哭着,终于开了口。 顾玖抬手,白仲自觉地退回到她身后站着。然后又对宋正使了个眼色。 宋正心领神会,去院落里分开打生打死的两人。 “谢姑娘,事实到底如何,你说吧。” 顾珙从外面跑进来,“谢媛,把话说清楚。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顾大人一脚踢在他的屁股上,“本官晚些时候再收拾你。” 顾珙顿时缩起来,不敢嚣张。 谢媛好不容易平复了心情,面对众人的目光,心里头惴惴不安。 谢太太马氏拉着她,“媛丫头,你可要想清楚啊。” 谢媛点头,然后说道:“那天我带着丫鬟去街上,结果被人冲撞,跌倒在地。的确是顾珙将我扶起来,并且送我回去。期间,我们也说了不少话,还相约日后再见面。” 众人齐齐朝顾珙看去。 顾珙有点心虚,“我只是见表妹可怜,不忍心拒绝她,所以答应将来再见面。” 谢媛伤心地看着顾珙,“你这么说,我半点不意外。毕竟今日之事,谁都没想到。” 顾珙躲闪着谢媛的目光。 谢媛继续说道:“他送我回家,在门口的时候,我请他进门喝茶,他不肯。因为台阶湿滑,我没踩稳,跌倒了。幸亏顾珙接住我,没让我摔在地上。娉妹妹看见的应该就是这一幕吧。” “啊?”顾娉捂着嘴,“原来是这样吗?我只当顾珙轻薄了姐姐,还替姐姐臭骂了他一顿。” 顾珙冲谢娉龇牙,“不了解实情就敢冤枉我,我看你才是罪魁祸首。” 谢娉缩起脖子,“我只是将自己看见的说出来,难道有错吗?” 谢媛摇头,“娉妹妹没有错,有错的人是我。是我没有及时将真相说出来,是我起了不该有的心思,才会有今日这番折腾。顾大人,诏夫人,你们若是要治罪,就治我一个人的罪。请不要牵连我的家人。” 顾玖意味深长地说道:“谢姑娘果然是个明白人。” 谢媛这番说辞,配合上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倒是不会让人觉着讨厌,反而会让人生出怜惜之心。 顾珙抓着头,有些自责,还有点不好意思,“媛妹妹,这事我也有错。我不该一来就质问你。你可有吓到?” 谢媛面色平静地摇头,“多谢关心,我没事。” 顾珙越发不好意思。 顾玖低头,讥讽一笑。 对付顾珙这种愣头青,谢媛三两招就能将他吃得死死的。 到底是男人太蠢,还是女人心眼太多? “都说清楚了吗?” 顾珽擦着红肿的嘴角,从外面走进来。 宋正凭一己之力,终于将打生打死的两个人给分开了。 顾珙跳起来,“多谢三哥。事情都已经说清楚了,全都是误会。” “哼!既然是误会,为何不早点说清楚。害我同姓谢的打了一架。”顾珽很不满,冲顾珙亮了亮拳头。 顾珙心想,之前果然是他错觉。三哥一如既往的对他不假辞色。 顾玥站在屋檐下,冷漠地看着一切。 自始至终,她都没有走进大厅。 她朝谢实看去。 谢实站在院子里,伸出手擦着嘴角的血丝,顾珽下手太黑了,专门往他脸上招呼。 当然,顾珽也没占到便宜。 只是顾珽在军营当差,脸上有痕迹也没关系,军中又不看脸。 可他在王府当差,这副模样,如何能够见人。 接下来几天,他只能告假。等到脸上的红肿淤青消掉,才能去当差。 他与顾玥四目相对,瞬间,又移开了目光。 两人没有一句交流,却都知道彼此的想法。 谢实低头,自嘲一笑。然后大步朝大厅走去。 顾玥的目光追随着他的身影,神情复杂。可是最终她都没说一句话。 谢实指着马氏,“嫂嫂,今天全都怪你。你若是事先将事情问清楚,何至于闹出这么大的误会。” 马氏大哭出声,“我为自己的闺女讨公道,莫非还有错吗?妹妹啊,你如今贵为侍郎夫人,可不能嫌贫爱富,忘了娘家人啊。” 谢氏气得浑身发抖,“休要胡说八道。” 顾大人厉声呵斥,“都闭嘴!既然事情已经说清楚,看在亲戚的份上,本官今日就不计较你们的过失。识趣的,赶紧离开。” 马氏愣住,似乎还不想走。 顾大人眼一瞪,“怎么着,还想留下来喝酒吗?” 马氏谄媚一笑,“顾妹夫,你看都快到中午了,不如顺便就留我们一家人喝了酒再走。两家毕竟是亲戚嘛。” 顾大人呵呵冷笑,“免了!本官不招待不速之客。” 马氏尴尬,却没放弃,打算厚着脸皮留下来。 谢实第一个不耐烦,“事情既然都说清楚了,那就赶紧回家。母亲,休要丢人。” 马氏见谢实板着脸,似乎是生气了,于是打消了留下来的想法。 她说道:“那,那就听你的。我们现在就回家。” 谢实走在前面,一副很不耐烦的模样。 马氏冲谢氏笑了笑,“妹妹,有空记得回娘家看看。你毕竟是从谢家嫁到顾家,谢家是你的根啊。” 谢氏翻了个白眼,“多谢嫂嫂提醒我。” 马氏乐呵呵的,“不客气。” 谢娉生怕顾玖找上她,急匆匆地离开。 谢媛走在最后面,一副落寞伤心的样子。 顾珙数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谢媛却突然回头看了他一眼,眼中似有千言万语,却一句都不肯说出来。然后扭着头,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顾珙生气。 他不是气别人,而是气自己。 一气之下,干脆一走了之,回房喝酒去。 顾大人怒道:“臭小子,你给我站住。” 顾珙停下脚步,回头一看,顾大人似乎要揍他。 此时不跑,要等何时。 顾珙脚下抹油,跑得飞快,一转眼就不见了人影。 顾大人追不上,叫下人追,也追不上。气得心口发痛,“孽子,孽子!本官真是家门不幸,才会生出这个孽子。” “老爷消消气。等吃完酒席再教训他也不迟。”谢氏安抚顾大人。 顾珙这一回惹出这么大的乱子,好好的酒席被人看笑话,的确该打。 顾大人哼了一声,冲谢氏撒气,“看看你们谢家人,干的什么好事。专门挑选本官大喜的日子上门闹事,分明是成心不给本官面子。欺人太甚。若非看他们是孤儿寡母,本官定不会就此罢休。” 谢氏委屈起来,“什么我们谢家人。妾身自嫁给老爷的那天起,就是顾家人。老爷这回真正冤枉了我。” 顾大人哼了一声,甩袖离去。 谢氏擦了擦眼泪,冲众人说道:“没事。都去招呼客人吧,别让人看笑话。” 顾玖起身,准备回厢房。 她走出大厅,见顾玥站在屋檐下,有些奇怪,“三妹妹一直站在这里吗?为何不进去?” 顾玥说道:“我身上有孝,怎能随意进去。反正有二姐姐在,事情肯定能解决。就算解决不了,大不了以势压人,也能叫谢家知道好歹。” 顾玖上下打量顾玥,总觉着顾玥有些异样,却又说不清到底哪里有异样。 顾珍讥讽一笑,“三妹妹口口声声说身上带孝,不能冲撞人。那为何今日还巴巴地回娘家?难道不知道会冲撞了父亲的喜气吗?” 顾玥冲顾珍咧嘴一笑,“父亲身为朝廷命官,一身正气,自然不怕我冲撞。” 说完,她扭头就走。 顾珍哼了一声,嘀咕道:“都这个时候,还敢嚣张。二妹妹,你瞧着吧,她肯定又憋着什么坏水。” “她要等到明年才会回娘家,等明年再说吧。”顾玖不太在意地说道。 顾珍问道:“二妹妹笃定她会回娘家?” 顾玖点头,“她还那么年轻,要她守寡一辈子,岂不是太过残忍。她自己肯定也不乐意继续留在海西伯府。一个寡妇,在夫家是没有话语权的。” 顾珍深以为然。 第303章 等一个人 顾大人给周家下了请帖。 本来没报希望的,没想到周家很给面子,竟然提着礼物上门贺他升官。 把顾大人高兴得跟什么似得。 朝中两大家族,一个孙家,一个周家,屹立朝中上百年不倒。 两家在官场关系盘根错节,平日里看着好像没有不怎么样,家族这些年也没有实权人物。 等真的遇到事情,才会发现这两家在朝堂上的能量大得惊人。 就比如先太子妃,如今的楚王府太妃孙氏,就出自孙氏一族。 她要是犯了事,被抓住,天子会处死她,但是不会动孙家。最多就是孙氏的父兄罢官去职。 孙家和周家,都是靠自家子弟的才学能力立足朝堂,而非靠着姻亲。 他们不仅不靠姻亲,反而会和姻亲保持距离。 能弄死这两个家族的人,只有他们自己。除非家族内讧,外人很难撼动两大家族。 周家做人做事向来低调,今日上顾家贺喜,着实出人意料。 顾大人将周家人安顿好,兴奋之后,冷静下来。问马师爷,“侯府要同周家结亲了吗?” 马师爷点头,“听说是的。” “那位周姑娘答应了?” “下官也不太清楚。不过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周家长辈答应了,周姑娘一个人反对也没用。” 顾大人点点头,“周家姑娘堪为宗妇。先头的贾氏,身子骨太弱,单就这个原因,就不该娶为宗妇。” “大人说的对。也不知当年侯府是怎么想的,竟然昏了头,退了周家的婚事,娶了贾家的姑娘。” 顾大人一副过来人的口吻说道:“年轻人,贪花好色,难免的。吃了教训后,总算长进了一点,知道娶妻娶贤。当年本官要是在京城,肯定会拦着顾瑞娶贾氏女。” “还是大人明智。” 马师爷拍了顾大人一记马屁。 顾大人很是得意。完全就是春风得意马蹄疾。 其实他纯粹就是嘴炮,说说而已。当年他真要在京城,百分百没胆子干涉侯府的事情,只会一味的附和。 马师爷也清楚这一点,但是他聪明的没有拆穿顾大人。让顾大人保持愉悦的心情。 这是身为师爷的本分。 侯府的姑娘们陪着周姑娘一起到厢房喝茶。 “小玖妹妹,听说谢家人来过,闹得厉害吗?” “还好,都解决了。” 顾琪朝顾玥看去。 顾玥则好奇地打量周姑娘。 上次侯府宴请,她没去。但是她听说了周家同侯府的事情。 这位周姑娘,模样不俗,同先头的贾氏,春兰秋菊,各有千秋。 不过贾氏气质柔弱,有种楚楚可怜的味道,能激起男人的保护欲。 顾玥心头恶毒的猜测,顾瑞一定是喜欢柔弱的女子,不喜欢周姑娘这种端庄大气的女子。 她低头,讥讽一笑。男人都是一个德行。 这位周姑娘真要嫁给顾瑞,肯定得吃苦头。 总之,在顾玥心目中,凡是嫁了人的女人,都不会有好日子过。 就算小夫妻和睦,必定会有妯娌小姑婆母为难。整日里受那闲气,好好的夫妻关系也会变得一地鸡毛。 若是夫妻不睦,那就更惨了。 通房丫鬟,姨娘,戏子,外室,一出接着一出。从成亲那一天开始,生活就是煎熬。 顾玥心想,周姑娘要是嫁了顾瑞,必定是第二类,夫妻不睦,各种小妾添堵,还有婆母刁难。 总之啊,大家的婚姻生活都不幸,顾玥心里头就平衡了。 她看着周姑娘的目光,已经带上了怜悯和惋惜。 周姑娘很奇怪,她与顾玥头一回见面,连话都没说过,对方为何要用怜悯惋惜的目光看着她。 她很可怜吗? 周姑娘有些不高兴。 她觉着自己没有什么地方值得怜悯。顾玥未免自作多情。 她撇过头,就没理会顾玥。 顾玥心头冷哼,好生无礼。所谓的端庄大气,全都是骗人的吧。 顾玖问顾琪,“玫姐姐今日不来吗?” “代侯府今天走亲戚吃酒席,玫姐姐托人给叔父送来礼物,她就不来了。” “玫姐姐有心了。她没事吧。” “没事。上次小玖妹妹替玫姐姐出头,我们都要谢谢你。你不知道,大伯母得知此事,很是生气。亲自上代侯府替玫姐姐撑腰。代侯府老夫人出面,好说歹说,才让大伯母消了气。” 顾玖闻言,眉眼一弯,笑了起来。 大夫人小魏氏最最心疼玫姐姐,得知玫姐姐在代侯府受了委屈岂能不怒。 顾琪又说道:“只是可惜,曲家人依旧住在代侯府。同住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玫姐姐还需要打起精神应付那家人。” 顾玖说道:“应付曲家人,难不到玫姐姐。” “说的也是。” 顾琪已经有五个月的身孕,坐久了有些不舒服,让丫鬟扶着出门散散步。 “周姑娘喝茶。” 顾玖招呼她,“有招呼不周的地方,请周姑娘见谅。” “诏夫人客气。”周姑娘很客气。 顾玖打量她,“我该道一声恭喜吗?” 周姑娘愣了下,接着摇头笑笑,“诏夫人说笑了。” 顾玖点点头,“我明白了。不过真的很意外你会上门做客。” 周姑娘随口说道:“我随叔父上门做客,就当认个门。” 顾玖没有寻根究底。 得空,顾珍拉着顾玖,悄声问道:“周姑娘是怎么回事?她要嫁给顾瑞大堂哥吗?” 顾玖说道:“我也不太清楚。” 见顾琴朝她们张望,她便招手,叫对方过来。 顾琴凑到顾玖身边。 顾玖问她:“周姑娘同顾瑞大堂哥是怎么回事?这门亲事要做吗?” 顾琴小声说道:“周家同我们侯府,都一力促成这门婚事。大哥也在努力争取。只是周姑娘,还是没松口。我听说周姑娘的母亲即将上京主持婚事。估摸着,等周姑娘母亲到京城后,婚事就会定下。” 顾珍一脸古怪地说道:“既然迟早要嫁给顾瑞大堂哥,周姑娘这会还坚持什么?” 顾玖倒是能理解周姑娘的坚持,她说道:“自然是坚持该坚持的事情。有些事情,虽然结果已经注定,但是该有的姿态还是要摆出来。尤其是男女婚事,态度很重要。” 顾琴笑了起来,“小玖妹妹说的的话,同母亲差不多一个意思。母亲也说,周姑娘是在摆姿态,要用这种手段端正大哥的态度。大哥以前就是对婚事太随便了点,说退婚就退婚,说成亲就成亲。这回不能再向上次那样随便。” 顾珍恍然大悟,“这么说,周姑娘还是愿意嫁给顾瑞大哥?” 顾玖朝周姑娘打望了一眼,说道:“或许吧。有些人注定要做夫妻,无论如何都会走到一起。” “如此一来,很快就能吃到顾瑞大堂哥的喜酒了。” 顾琴笑道:“可能要先吃顾琤的喜酒。” 顾琤同胡姑娘已经定亲,婚期定在明年三月,春暖花开的季节。 听说谢氏为顾琤准备了一万两的聘礼,显然对未来儿媳妇很重视。 午时,准时开席。 大家吃吃喝喝,好不快活。 吃过酒席,谢氏叫上顾玥,顾珊两姐妹到芙蓉院说话。 又派人将顾珙叫来。 顾珙还有些心虚。 “母亲!” 谢氏冷冷地扫了眼顾珙,“你和谢媛到底怎么回事?你可别告诉我,你看上了她。” 顾珙连忙摆手,“没有的事,儿子没看上谢媛表姐。她比我大,我怎么会看上她。” 顾玥哼了一声,“女大三,抱金砖。八弟,你没听说过吗?” 顾珙涨红了脸,“三姐姐,你可别胡说。而且她也没有大我三岁。” “母亲,你瞧瞧八弟这样子。我看啊,他和那个谢媛,肯定有我们不知道的事情。”顾玥唯恐天下不乱。 顾珙急得跺脚,“三姐姐,过去你有什么事,我一直都是站在你这边的。如今你却处处为难我,是何道理?” 顾玥轻声一笑,“八弟对我的好,我都记在心头。八弟对我的坏,我同样记在心头。” 顾珙变了脸色,“我什么时候对不起你,你把话说清楚。” 顾玥似笑非笑地看着顾珙,“我和你开玩笑的,瞧你紧张的样子,至于吗?” “好了,都少说两句。” 谢氏出言制止姐弟二人的争论,她问顾珙,“你和谢媛,真的没事?” 顾珙指天发誓,说自己同谢媛绝对没有超越血缘的关系。 谢氏松了一口气,“没有最好,要是有的话,赶紧断了。你父亲对谢家的态度,你是亲眼看见的。 因为你大舅舅过世,你父亲不再追究谢家。可是不等于你能娶谢家的姑娘为妻。 你要是对谢媛动了不该有的心思,当心里父亲打断你的腿。” 顾珙缩了缩脖子,弱弱地说道:“我听母亲的,我肯定不乱来。以后出门,我都避开谢家走。” 谢氏挥挥手,叫他下去。 顾珙如蒙大赦。 谢氏喝了一口茶,斟酌着要如何开口。 她打量顾玥,“这些日子,你婆母可有为难你?” 顾玥摇头,“不曾为难女儿。” 谢氏轻微抱怨,“当初就该按照我的意思,直接将嫁妆拉回来,你也不用在海西伯府受一年的苦。我瞧你都瘦了,海西伯府肯定苛刻了你的饮食。” 顾玥小声辩解道:“因为守孝,每日茹素,才会清减。” “年纪轻轻,还在长身体,怎么能天天吃素。今日我让厨房特意给你炖的鸡汤,你喝了吗?” 顾玥一脸感动,“女儿喝了鸡汤,很好喝。多谢母亲关心。” 谢氏摆手,“等明年一年之期一到,你赶紧带着嫁妆回来。你的嫁妆都还在吧?” 顾玥攥着手绢,“大部分物件都还在,只是嫁妆银子没剩下什么。” “几千两嫁妆银子,怎么这么快就用完了?都用到哪里去了?” 顾玥眼泪瞬间滚落下来,她呜咽道:“还不是被找二郎给糟蹋了。他抢了我的银子,到外面花天酒地。我怕母亲担心,就没敢说这件事。” “欺人太甚!”谢氏拍着桌子,心头大怒。 要是海西伯夫人在场,她定要同对方理论理论。 “母亲息怒。好在别的物件都被女儿收起来,没有被糟蹋。” 顾玥转过头来,又开始安慰谢氏。 顾珊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难怪姐夫过世的时候,我去姐姐房里,房里面空空荡荡,没有一样好东西。原来全都收起来了。三姐姐,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你却瞒着家里,实在是不应该啊。过了这么长时间,那些银子如今也追不回来了,真是可惜。” 谢氏也觉着很可惜。 不过气了会,她又想开了。 “好在赵二郎已经死了,再也不能作恶。” 顾玥拿着手绢擦拭眼角,“自嫁到海西伯府,夫君过世的这些日子,竟然是女儿过得最平静安宁的时光。女儿悔不当初,没听父母亲前的劝解,执意要嫁给赵二郎。女儿当初真是眼瞎。” 顾珊侧目而视,真是罕见啊。 顾玥竟然会承认自己眼瞎,果真转了性子。 谢氏又感慨又心疼,“现在悔悟还来得及。你还年轻,又没生养,等到明年,我拖侯府替你说一门亲事。定要让你风风光光嫁出去。” 顾玥站起来,深深一拜,“多谢母亲。女儿不孝,这些年,让母亲操心了。” “说这些做什么,坐下吧。” 顾玥嗯了一声,柔柔弱弱地坐下。 谢氏接着又说道:“忙完了顾琤的聘礼,接下来又该忙珊儿的嫁妆。好在木材已经备齐,等到开春就可以请木匠上门打家具。针线布匹,等到婚期临近的时候准备也不迟。不过珠宝首饰得早点准备。” 顾玥抓着手绢,紧了紧。 转眼她的手又松开,她抿了抿唇,说道:“听闻京城新开了一家珍宝斋,里面的珠宝首饰,款式新颖独特, 而且每个款式,最多只有十套。若是肯出高价,还能定制独属于自己的独一无二的首饰。 珊妹妹品貌出众,才学又好,定能许配上等人家。 我认为,该给珊妹妹准备一套独一无二的头面首饰,到时候风风光光地嫁出去。” 顾珊笑了起来,“多谢三姐姐关心。珍宝斋我也听说过,不过里面的首饰太过昂贵,置办嫁妆,不用如此破费。” 顾玥抿唇一笑,“四妹妹怎么能这么说。正因为准备嫁妆,才要舍得花钱,多置办点贵重的物件。而且母亲早就替你做好了预算,你还担心钱不够用吗?” 顾珊朝谢氏看去。 谢氏轻咳一声,“玥儿,你四妹妹的嫁妆我自会替她操心。你还是多花点心思想想你自己的事情吧。” 顾玥点头,“女儿明白了。还剩下最后几个月,女儿一定会安分守己,不给母亲添麻烦。” “你果然长大了。折腾了这么一圈,好歹算是有点收获。”谢氏很欣慰。 顾玥飞快的瞄了眼顾珊,眼神阴沉沉的。 顾珊没注意到顾玥的眼神,她在想自己的嫁妆。 她早就得到消息,说是谢氏给她准备了四万两嫁妆。 她一直没敢问,怕失望,也是不好意思问。 而且她婚事还没定下来,这个时候问嫁妆不合适。 不过看顾玥的反应,很有可能四万两的传闻是真的。 谢氏乏了,打发两姐妹出门。 顾玥没有逗留,辞别谢氏还有顾大人,就坐上马车启程回海西伯府。 马车在大街上慢悠悠的前进。 她突然敲响车壁,吩咐车夫,“去布庄,我要带几匹布回去。” 车夫听命行事,调转方向,前往坊市。 到了布庄,顾玥下车,吩咐车夫在门口等着,她可能要不少时间。 车夫领命。 顾玥带着丫鬟葡萄走进布庄。 “掌柜的,有棉布吗?” “有有有,贵客里面请。” 掌柜将顾玥请进后院。 后院别有洞天。 顾玥压抑住内心的激动,吩咐葡萄在院子里等着,她独自走进待客的厢房。 里面有一个人正等着她。 第304章 私会 “表哥!” 顾玥神情激动,饱含深情。 她不顾矜持,扑进谢实的怀里。 “我还以为你今天不会来。”她的嗓音激动到发抖。 谢实搂紧了她,紧紧的,“没被人发现吧。” 顾玥连连摇头,“你放心,我一路都很小心,保证不会有人发现。” 她望着他,“表哥,我好想你。你想我吗?” 谢实没有说话,直接低下头,含住了她的嘴唇。 两人忘我的纠缠,翻滚在床上。 事毕后,顾玥就着热水,将自己全身清洗干净,保证不留下一点痕迹。 谢实拿着毛巾,替她擦拭身体。 年轻的肌肤,光滑细嫩,手感绝佳。 他扬眉笑了笑,笑容未达眼底。 他轻声问道:“是我厉害,还是那赵二郎厉害?” “表哥干什么替那个死鬼。那个死鬼别看长得人模狗样,根本就是一根银样镴枪头。哪里比得上表哥威武雄壮。” 说完,顾玥转身,紧紧地贴在谢实的胸膛上。 谢实心头火热,却强行压住内心的欲望,将她推开,“不行。你进来太长时间,会引起车夫怀疑。” 顾玥咬着唇,“表哥,下一次我们什么时候能见面?” 谢实抬手,才是她脸颊上的水珠,“你等我消息,我来安排。” 顾玥重重点头,又抱住他,“要是没有你,我肯定已经死在赵二郎的棍棒下。这辈子,我的命都是你的,任你予取予求。等将来你成了亲,也别忘了我,好吗?” 谢实双手放在她的肩膀上,打量着她美好的身体。 他郑重地问道:“要不嫁给我吧。” 顾玥瞬间的愣神,惊喜,不敢置信,紧接着又连连摇头,“不行,我不能连累表哥。我是个不详的寡妇,你不能娶我。你该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名门淑女。” 谢实自嘲一笑,“以我现在的家世,哪里能娶名门淑女。这件事你别急着决定,等你离开海西伯府后,再回复我也不迟。” 顾玥张张嘴,问道:“你是真心的吗?” 谢实反问,“需要我将心挖出来给你看吗?” 顾玥甜蜜一笑,摇头说道:“我信你。只是我不甘心就这么离开海西伯府。赵二郎该死,海西伯夫人同样该死。” 谢实却说道:“赵二郎死,可以说是意外。海西伯夫人死,保不准会引来怀疑。我还是那句话,报仇不一定需要杀人,我也不希望你陷入官司中。” “那我怎么办?难道就这样离开海西伯府,看着那一屋子的人和和睦睦吗?” 谢实捏捏她的脸颊,“我来替你想办法,包你心满意足。” 顾玥笑了起来,“表哥,你真好。” “你等我消息,切勿轻举妄动,否则将前功尽弃。” 顾玥连连点头,“你放心,我最近都很乖,完全不惹事。我全都听你的,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这么乖,我该奖励你。可惜今日时间太晚了,等下一次,我们有一天的时间。到时候我一定狠狠奖励你。” 听到奖励二字,顾玥浑身颤抖,激动所致。 她太激动了,激动到脸颊爆红,像是煮熟的鸭子。 她忍不住催促道:“表哥快一点安排,我都快等不及了。” “这就等不及了,你可真是食髓知味。你忍一忍,我会尽快安排好下次的会面。” 顾玥点头,穿戴整齐,确保全身上下没有任何问题,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厢房。顺便买了几匹棉布回去。 布庄小二同车夫拉家常,车夫谈兴正浓,恨不得一直谈下去。 看到顾玥出来,车夫非常失望。心头抱怨,怎么不多挑一会。 “我们走吧。” 顾玥招呼车夫一声,然后上了马车。 马车启动,摇摇晃晃朝海西伯府而去。 丫鬟葡萄缩在马车角落,一副又惊又怕的模样。 顾玥剜了她一样,“你怕什么?” “奴婢,奴婢……” 葡萄怯生生的模样,她不敢将心里头的话说出口。 顾玥沉下脸来,警告她,“收起你这副样子。要是被人看出不对劲,我扒了你的皮。” 丫鬟葡萄赶紧低下头,将脸埋起来,万万不敢露出来给人看到。 主仆二人一路无话。 回到海西伯府,顾玥先去给海西伯夫人请安。 海西伯夫人对她淡淡的,既不关心她,也不会苛责她。 反正还有几个月,等到一年之期满了后,顾玥连带着嫁妆就会回到顾府。 将来她就是别人家的儿媳妇,同海西伯府半点关系都没有。 顾玥只是守着规矩,尽到本分。 至于海西伯夫人的态度,她是半点不在意。 好也罢,坏也罢,也就那么回事。 面子做足,她就离开了上房,回到了自己的小院,关起门来过小日子。 葡萄心神不宁,端茶,茶水溅出来。 做针线活,针扎了手。 铺床叠被,膝盖撞在床柱上,痛得她直掉眼泪。 顾玥看不下去了,挥手,先将其他下人都打发出去。 她招手,叫葡萄叫到跟前。 啪! 一巴掌狠狠地甩在葡萄脸上。 葡萄被打懵了。 顾玥问她:“冷静了吗?” 啪! 又是一巴掌,还是同样的问题,“冷静了吗?” 葡萄哭了出来,连连点头,跪在地上磕头,“奴婢冷静了,奴婢再也不敢犯错。” 顾玥轻声一笑,将葡萄扶起来,“犯错不可怕。可怕的是一天犯下无数次错。 你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你心里头藏着事情吗。你是想害死我吗? 我要是不能活命,死之前,一定会先扒了你的皮,顺便将你父母兄弟姐妹统统弄死。你知道的,我说得出做得到。” 葡萄浑身颤抖,怕的。 她再次给顾玥跪下,“少奶奶饶命,奴婢知错了,奴婢一定改。求少奶奶开恩。” 顾玥挑起她的下巴,“你是我身边最得用的丫鬟,我的事情从不瞒你。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我们主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也意味着你离开了我,只有死路一条。别人不会要一个背主的丫鬟伺候。记住了吗?” 葡萄连连点头,“奴婢记住了。” “记住了就起来吧。准备热水,我要洗漱。” “奴婢遵命。” 准备好热水,葡萄伺候顾玥洗漱。 当脱下衣服,她看到顾玥后背上面的痕迹,唬了一跳。 顾玥回头,对着镜子打量自己的后背。 她轻声一笑,咬着唇,娇嗔道:“他可真猛,都不知道怜香惜玉。” 葡萄压低声音,不会比蚊子嗡嗡声更大。 “少奶奶,这样好吗?万一被人发现,可不得了。” 顾玥跨进浴桶,轻声说道:“只要你不说,就不会有人知道。” 沉默了许久,葡萄问出心中的疑问,“感谢表少爷的办法有很多,少奶奶为何要用这种办法?这岂不是将自己陷入危险中。” 顾玥自嘲一笑,“舍不得兔子套不住狼。我不将自己献出去,他又怎么可能一心一意帮我。” “将来怎么办?难道要一直维持这种关系吗?” “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 顿了顿,顾玥笑了起来,“你说我要是嫁给他,怎么样?” 葡萄松了一口气,“挺好的。就怕老爷和太太不同意。” “在家从父,再嫁从己。我要嫁给谁,老爷和太太也管不了。” “那就好。奴婢就放心了。” 顾玥摇摇头,真是傻丫头。 真以为她会嫁给谢实吗? 自从谢茂死了,谢家就败落下来。 如今的谢家,要什么没什么。 嫁给谢实,她能得到什么? 诰命?没有。 钱财?也没有。 没有好处的婚姻,她要来何益。 谢实靠着楚王殿下,这也算是一条路。 只是楚王那边,能靠一辈子吗? 顾玥胡思乱想,水都凉了,才从水桶里面起来。 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她得想办法一直吊着谢实,让他当自己的马前卒。 …… 宫里,同样辗转反侧,一直睡不着的人还有江燕。 前些日子,她同李昭仪初次交手,输了一筹。 被陛下冷落了数天。一直到今日,陛下也没有召她侍寝。 她从床上起来,走到窗前,推开窗。 初冬的夜晚,很凉。 丝丝寒风吹进来。 江燕突然福至心灵,干脆躺在软塌上,对着窗口,不惧寒风。 还不到天亮,不出意外她着凉了,还发起了高烧。 她拖着病体,关上窗户,回到冰冷的床上,瑟瑟发抖。 等到宫女发现她发烧,她已经烧了好一会。 “不好了,淑仪娘娘发烧了。快去请太医。” “还要禀报贵妃娘娘。” 宫人们分头行动,请太医的请太医,禀报薛贵妃的禀报薛贵妃。 薛贵妃听闻江燕病重发烧,还伴有咳嗽,病得可不轻。眉眼一挑,话中有话地说道:“这个时候生病,差不多刚刚好。来人,寻机将江淑仪重病的消息传到陛下耳中。” “奴婢遵命。” 江燕烧到神志不清,半睡半醒。 她知道太医来了,也知道宫女给她灌药,还知道薛贵妃来看望她。 可她就是没有丝毫力气,光是睁开眼睛就废了牛鼻子劲。 更别提说话,摇头之类的动作。 她有点后悔,不该吹那么久的夜风。别一病不起,就死在宫里了吧。 真死了,那她死得可冤了。 等于是自己杀死了自己。 她自嘲,想要笑话自己,却笑不出来。 整个人都麻木了,脸颊也是僵硬的,浑身难受的紧。 昏昏沉沉,也不知今夕何夕。 等她恢复神智的时候,她从眼睛缝里面,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皇帝。 陛下来看望她了,她喜极而泣。 她的苦心没有白费,陛下来看望她,也就意味着陛下并没有放弃她。她还没有失宠。 确定自己的办法见效后,江燕的病情飞快好了起来。 几天后,已经彻底恢复,只是清瘦了些,却越发显得美艳动人。 薛贵妃笑道:“你也算是因祸得福。陛下得知你病情好了后,很是高兴。叫你今晚侍寝。” 江燕惊喜异常,“陛下真的召臣妾侍寝吗?” “自然是真的。你下去准备准备,一定要将陛下伺候好。” “那,李昭仪那里?”江燕不确定地问道。 薛贵妃轻蔑一笑,“李昭仪那里你不用管,你只管伺候好陛下。” “臣妾明白。臣妾这就下去准备。” …… 宁王带刘诏进宫面圣。 他将刘诏当做护身符,指望着天子看在皇孙刘诏的份上,对他手下留情。 最近又有许多御史没事干,专门逮着宁王弹劾。 反正宁王素行不良,弹劾他,等于是政治正确。不用担心会出事。 结果刘诏这枚护身符,完全没起作用。 天子见到宁王,气不到一处来。 这回他不动手,他动鞭子。 直接抄起鞭子朝宁王身上抽打。 宁王可不是老实人。见天子鞭子打了来,赶紧跑。围着大殿跑,还跑到龙椅边上。 “逆子,给朕站住。” “父皇保证不打儿臣,儿臣就站住。” “逆子,你还敢同朕讲条件。朕今日废收拾你不可。” 两父子又开始新一轮的追逐。 刘诏站在角落,捏捏鼻子,弄不懂这里面有什么乐趣。 天子真要收拾宁王,直接命令一声,门外的朗卫冲进来,三两下就能抓住宁王,将宁王打个半死。 但是天子偏不,他偏要自己动手抽打宁王,累得气喘吁吁,一鞭子都没打动。 这是一种特殊的爱好吧! 刘诏只能用这种理由,来解释眼前的一幕。 真的被刷新了三观。 天子跑累了,就不跑了。 他喘着气,指着宁王,“站着别动。” 宁王怎么可能乖乖听话,他悄悄往后退。 天子一怒,“来人,将宁王抓住,朕要亲自抽他。” 朗卫们早就盼着这一刻,以最快的速度冲进大殿,将宁王抓住,听候发落。 天子走下台阶,挥手示意。 朗卫们将宁王压在条凳上。 天子挥舞皮鞭,狠狠抽在宁王的背上,大腿,臀部等等部位。 “啊……” 宁王发出杀猪一般的惨叫声,“要死了,要死了。老头子,你轻一点。” “不孝子,朕今天就打死你。” 结果天子只抽了六七鞭,就没了力气。 天子不服输,更不肯在人前服输。 他将鞭子一扔,“不孝子,今日就先这样。再有下次,朕将你关进诏狱好好反省。” 刘诏将宁王扶起来。 宁王揉着被打得生痛的后背,“老头子,你一大把年纪了还这么大的力气,都快被你打死了。你下次别把我关进诏狱,直接送去守皇陵得了。” 天子怒极反笑,“美得你。就想到皇陵那里吃吃喝喝,左拥右抱,潇洒快活,你当朕傻吗?” 宁王一屁股坐在地上,又跳起来。 痛! 天子被逗笑了。 天子因酸痛发麻还有些哆嗦的手而心情阴沉沉。 又因宁王的搞笑多了两分得意。 他还是老当益壮。 瞧,他几鞭子下去,宁王连坐都没办法坐。 这要是夏天,定能将宁王抽得皮开肉绽。 天子心情一好,就对宁王的事情睁只眼闭只眼,雷声大雨点小,最后轻轻放过。 天子又警告了宁王几句,就将他轰了出去。 刘诏扶着宁王走出兴庆宫,问了一句:“何苦?” 宁王轻蔑一笑,“你还是太年轻,不懂。” 沉默了片刻,宁王又问他:“看见了吗?” 刘诏点头。 天子的手颤抖得那样厉害,想忽略都难。 宁王说道:“哄老头子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不过找准脉门,其实也很简单。 老头子现在最怕的事情就是老,他不服老,知道吗?本王今日唱作俱佳,哄他一哄,瞧瞧老头子多高兴。 你得学着点,别整天板着一张脸。本王都可以不要脸,你身为本王的儿子,更应该不要脸。” 刘诏问道:“父王的意思是,等你老了,我也用类似的办法哄你?” 宁王气得跳脚,“不孝子。你敢糊弄本王,本王扒了你的皮。” “父王扒儿子皮之前,皇祖父会先扒了你的皮。” 第305章 公子有病 长春宫。 宁王趴在软榻上,哎呀哎呀的叫痛。 萧淑妃又怒又心疼。 她盯着太医给宁王上药,一边数落他,“你也真是的。御史弹劾你,你就给陛下请个罪。陛下见你态度好,说不定就免了你的责罚。你倒好,偏要激怒陛下。看看,这背上都抽出了血痕。” 太医手劲大,将膏药揉进肌肤中。 宁王痛得龇牙咧嘴,最后总算熬过去了。 等到太医离开,宁王将衣服穿好,才说道:“儿臣做事有分寸,您老人家就别操心了。” 萧淑妃哼了一声,“本宫是白担心一场。” 宁王腆着脸笑道:“母妃别和儿子计较。您老看看我这背上的血痕,说明什么?说明老头子老当力壮,不减当年。” 萧淑妃板着脸,“所以你今日只穿了单衣,从一开始就打算好要挨这一顿鞭子。” 宁王说道:“不是单衣,里面不是还有两件嘛。” 萧淑妃苦口婆心,“大冬天的,穿这么点衣服,就不怕生病?你也老大不小了,能不能稳重一点。” 宁王摇头,“稳重不了。我一稳重起来,你让其他兄弟们怎么活?我还是保持现在的风格,反正父皇也习惯了。” 宁王一脸惫懒的样子,萧淑妃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她干脆将炮火对准刘诏。 “诏儿,你成亲已经快一年,你媳妇肚子怎么还没动静?” 刘诏挑眉,有点意外,怎么突然就将话题扯到生孩子上面。 他说道:“会有动静的。” “什么时候有动静?你光别嘴上说说,你得有实际行动。”萧淑妃板着脸训斥刘诏。 宁王哈哈一笑,牵动背上的鞭痕。 萧淑妃抬起手,狠狠地在他背上拍了下,宁王痛得龇牙咧嘴。 “母妃,你下手好歹轻些。” “下手轻了,你能吸取教训。” 说完,萧淑妃又扫了眼刘诏,“你是嫡长子,你媳妇是嫡长媳。你们二人本就该早点要个孩子。这都快一年了你媳妇肚子还没动静,难道为王府添丁进口的重任全都要压到你四弟身上吗?” 宁王乐呵呵地看着刘诏。他很乐意看自家儿子的笑话。 刘诏轻声一笑,“祖母干什么这么着急?这还没到一年,说不定哪天就有了。就算两年三年没动静,着急的也该是我。反正四弟妹就快生了,祖母该高兴才是。” 萧淑妃瞥了他一眼,“你是在指责本宫只关心你四弟,不关心你吗?” “孙儿没这意思。” “本宫看你就是这个意思。本宫自然关心你四弟,他懂事知礼,什么事情都不需要大人来操心。你若是有他一半听话,本宫又何须替你操心。” “让祖母失望了,孙儿生来就不太听话。” “你,简直放肆。” 萧淑妃压抑着怒火,冲宁王说道:“管管刘诏,别让他这么放肆。当心哪天他给王府招祸。” 宁王打着哈哈,“母妃放心,我天天都管着他,将他教训十遍八遍。” “媳妇肚子没动静,你也不操心。” “操什么心啊,该有的迟早会有。” “就是因为有你这样当爹的,才会养成刘诏冷漠的性格。” 宁王龇牙,怎么全都是他的锅。 父子二人在长春宫逗留了半天,吃了午饭,睡了午觉才回到王府。 刘诏先送宁王回碧玺。 回到熟悉的地方,宁王感觉浑身舒坦。 他往罗汉榻上面一趟,全身放松。然后冲刘诏招手,叫刘诏到跟前说话。 刘诏上前两步,“父王有什么要交代的。” 宁王上下打量他,说道:“要是身体有问题,尽早医治。” 刘诏愣了下,紧接着反应过来,宁王所谓的身体有问题指的是生孩子的问题。 他板着脸,显然很不高兴,掷地有声地说道:“多谢父王关心,儿子的身体没有问题。” 宁王提醒道:“身为男人,就算爱面子,也不能讳疾忌医。” 刘诏嘴角抽抽,“父王多虑了,儿子从不讳疾忌医。您老人家还是好好养着吧。” “老人家?本王很老吗?” 宁王气得跳起来。 刘诏已经走到了门口,“反正没儿子年轻。” 宁王抄起一只鞋子,朝刘诏后脑勺打去,结果打在了门框上。刘诏早跑了。 宁王咬牙切齿,“臭小子,从小就讨打,长大了更是讨人嫌。来人,将王太医请到府上,本王有要事吩咐他。” “遵命!” 刘诏阴沉着一张脸,回到东院上房,就坐在顾玖面前。 顾玖从书本中抬起头,好奇地看着他,“谁惹你生气了?打他。” “父王惹我生气,也能打吗?” 顾玖对刘诏报以同情的笑容,“既然是父王惹你,你就忍着吧。子不言父之过,你是明白的。” “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生气?” 顾玖趴在桌上,好奇地盯着他,“一大早你就和父王一起进宫,难不成在宫里你挨骂了,还是挨打了?” “父王说我有病,还说我讳疾忌医。你看我像是有病的样子吗?”刘诏一脸怨念,很是不爽。 顾玖忍着笑意,“把左手伸出来,我给你检查检查。对了,父王说你有病,是指你是身体有病,还是脑子有病?” “你说呢?”三个字,从刘诏的牙齿缝里面蹦出来,阴森森的,很有恐吓效果。 顾玖一本正经地说道:“我知道了。” 她搭手诊脉,很快就有了结论,“你身体很好,比一头牛还要强壮。一定是父王眼瘸,才会认为你身体有病。” 刘诏哼了一声,“父王真是越来越荒唐。” 他没想到,宁王还有更荒唐的事情等着他。 当下人禀报,说王太医来府上给公子诏治病的时候,刘诏有点懵。 顾玖盯着他看,“你真有病啊?” 你才有病! 刘诏心生怨念,顾玖低着头偷笑,不敢刺激他。 刘诏问下人,“无缘无故,王太医怎么会来府上,还指明要为本公子治病?” 下人一脸无辜,“王爷吩咐,将王太医请到府上,替公子治病。王爷还说,公子比较害羞,不能刺激到公子。” 刘诏额头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的。 下人不知死活的继续说道:“王爷还让小的提醒公子,千万不要讳疾忌医,对身体不好。身体有病,为了将来着想,也该积极治疗。” 刘诏咬牙且此,“本公子今日若是不让王太医诊治,是不是就落下了一个讳疾忌医的名声?” 下人似乎这会才知道害怕,缩了缩脖子,“小的不知道。” 啪! 刘诏一拳头砸在桌上,笔墨纸砚纷纷跳起来,吓坏了。 顾玖也惊了一跳,只是看个太医,至于如此生气吗? 她同下人说道:“本夫人记得王太医专治外伤。公子并无外伤,王爷是不是搞错了。” “王太医不但精于治疗外伤,内科也很在行。王爷说了,王太医医术精湛,一定能治好公子。” 顾玖狐疑地盯着刘诏,悄声问了一句,“难道你有我没发现的隐疾?” “你信吗?”刘诏反问。 顾玖有点不确定,“要不让王太医给你治一治。王太医从医几十年,经验老道,说不定真能发现我没发现的疾病。” 刘诏被顾玖打败了,恶狠狠瞪了她一眼,一副本公子不想和你说话的模样。 顾玖有点懵,她说错什么了吗? 她不是说得挺有道理的吗? 下人问道:“公子,要将王太医请进来吗?” “去请,本公子倒是要知道,王太医能看出什么毛病。” 下人内心吐槽:王太医当然能看出公子你身上的毛病。 王太医被请到小书房。 他先给刘诏,顾玖行礼,然后躬身说道:“请公子将手伸出来,下官先诊脉,其他的一会再说。” 刘诏冷哼一声,“你也认为本公子有病?” 王太医笑呵呵的,类似的情况他遇到过太多了。男人都不会承认自己有病。 承认有病,岂不是告诉世人,自己不行。 这是万万不行的。 他说道:“公子有病没并病,还请等下官请脉后再说。” “看来你是笃定本公子有病。那好,本公子就让你检查检查,到底有没有病。” 说完,刘诏伸出手。 王太医搭手诊脉,闭目,细细判断。 顾玖好奇,刘诏身上到底有什么病,是她诊不出来的。 一盏茶的功夫,王太医放开刘诏的手。 刘诏冷着脸,一张收不回钱的怨气脸,“王太医,本公子有病吗?” 王太医皱眉,“请公子伸出舌头,让下官看看。” 刘诏哼了一声,不过还是配合的伸出舌头。 王太医暗暗点头,“公子身体强健,理应无病。” “既然本公子没病,那你赶紧同王爷说清楚。” “只是……” 王太医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刘诏眼一瞪。 “只是关键地方,下官还没检查。现在还不能下结论。” 刘诏脸色漆黑。 本公子乃堂堂皇孙,竟然被人如此折辱,无法忍受。 他阴沉着一张脸,手攥成拳头,就放在桌上。 他目光冷冽地盯着王太医,“你确定?” “还请公子配合,下官才能交差。” 顾玖左右看看,瞬间恍然大悟。 她捂着嘴巴,一脸吓呆的样子,其实是担心自己笑出声来。 哈哈…… 王爷竟然是在怀疑刘诏的能力,担心刘诏不能生养吗? 哈哈…… 顾玖肩膀颤抖,她好想往床上一扑,在床上打几个滚。太好笑了。 尤其是刘诏吃瘪的样子,真是难得一见。 刘诏发现顾玖的动静,他盯着她,目光怨念。 顾玖低着头,不与他的目光对视。她担心自己会忍不住笑出来,那样保证会刺激到刘诏。 刘诏哼了一声,对王太医说道:“随本公子过来。今日你得替本公子正名。” 刘诏起身,前往卧房。 王太医急忙跟上。 顾玖趴在桌上,压抑着笑。 真是乐死她了。 宁王怎么会怀疑刘诏不行,还特意请太医来检查。 到底是什么原因引起的误会? 她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嗓子也痛。显然是笑过头了。 她端起茶杯,一口喝光。 就看见刘诏同王太医从卧房走出来。 王太医笑眯眯的,“公子龙精虎猛,下官一定会禀明王爷。” “你赶紧同王爷说清楚,别整天瞎操心。” “下官告辞。” 王太医离去。 顾玖好笑地看着刘诏。 刘诏哼了一声,“本公子被人误会,你不替本公子担心,反而幸灾乐祸,是何道理。” 顾玖忍着笑意,说道:“难得遇上这么可笑的事情,实在是忍不住。至于幸灾乐祸,那肯定没有,你绝对是看错了。” “本公子会看错,嗯?” 一个嗯字,带着威胁。 顾玖笑道:“人都有看错的事情,比如父王,他今日就看错了你。而且还闹了一场乌龙。” 刘诏眯起眼睛,这个女人,就喜欢看他的笑话。 他对顾玖说道:“别光顾着笑。淑妃娘娘再催促本公子,早点要个孩子。娘子,生孩子的重担就交给你了。” 顾玖笑了起来,“生孩子又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情。” 刘诏板着脸说道:“本公子会努力耕耘。” 顾玖摇摇头,“还得算时间哦。不是什么时候都能怀孕的。” “那你告诉本公子什么时候能怀孕?” “或许要等到明年,后年?” “你想天天被人问候关心?”刘诏狐疑地盯着顾玖。 顾玖懂医理。刘诏很清楚,顾玖要是不想生的话,肯定有办法避孕。 顾玖笑着问他,“你很着急做父亲吗?” “本公子自然着急。” “可是做了父亲后,你也不会带孩子,只是抽空看看孩子。所有的事情都需要我来操心。如此一来,至少要等我身体彻底养好,有精力操持家务,还能带孩子的时候才能要孩子。” 刘诏蹙眉,“带孩子有奶娘。” “我可不想让孩子同奶娘亲,却与我生疏。我才是生他养他的娘,而不是奶娘。” 刘诏问她:“我们什么时候能要孩子?” 顾玖笑眯眯地说道:“看你表现。” “荒谬!” 刘诏懒得同顾玖废话,直接将她抱起,前往卧室。 顾玖啊的一声,紧紧抱着刘诏,生怕自己摔下来。 “你是要白日宣淫吗?” “你我夫妻,兴致来了什么时候都行。本公子就不信,多做几回,还不能有孩子。” 他将顾玖丢到床上。说是丢,动作却温柔得不可思议。 不等顾玖逃开,他就压了上去。 …… 王太医到碧玺复命。 宁王精神不振地问道:“你说公子诏身体健康,什么毛病都没有?” “正是!王爷之前多虑了。” “是吗?” 宁王捋着胡须,“本王竟然也有看走眼的时候。臭小子,本王瞧着他,就觉着他有问题。竟然看走了眼。” 王太医再三保证,说公子诏绝对没问题。 “刘诏没问题,莫非问题出在老大媳妇身上?” 宁王发散思维。 王太医又说道:“每月给诏夫人请平安脉,诏夫人除了身体有点弱以外,并无问题。” “哦!看来是没到时候。行了,这事就这样吧。” 王太医躬身告辞。 本以为事情到此为止。 然而树欲静风不止。 宁王请太医过府,替刘诏诊治,此事传扬开,被人解读出各种版本。 “大公子受伤了吗?” 沈侧妃同欧阳芙闲聊。 欧阳芙摇摇头,“儿媳也不清楚。” “王爷同大公子从宫里回来,紧接着王爷就给大公子请太医。难不成大公子在宫里挨了打,被陛下收拾了一顿?” “陛下为何要收拾大公子?” 就算要收拾,也该收拾王爷吧。 沈侧妃哼了一声,“他们男人的事情,我们怎会知道。说不定大公子在外面犯了什么事,被陛下知道了。” “真是这样吗?” “此事十有九八就是这样。” 第306章 放一把火 一大早,顾玖到春和堂请安,众人都用异样的目光看着她。 顾玖挑眉,“大家都看着我做什么?” 萧琴儿挺着大肚子,一脸同情,“我们都知道了。大嫂,你也别太担心。” “知道了什么?”顾玖懵逼。 萧琴儿捂着嘴,“都是一家人,大嫂何必这样。大公子的事情,也不是你的错,你没必要替他遮掩。” 顾玖蹙眉,“大公子出了什么事,我怎么不知道?” “都这时候了,大嫂竟然还在装傻。昨日公子进宫,回来就被请太医,出事了吧。你也别太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顾玖看着萧琴儿一本正经地安慰她,忍不住笑出声来。 萧琴儿脸都绿了。 顾玖笑着说道:“多谢大家的关心,我家公子很好,没什么事。” 沈侧妃等人纷纷附和而笑,“老大媳妇就是心宽,想得开。” 顾玖低头一笑,她有什么想不开的啊。 这些人真会脑补。 裴氏出来,大家起身行礼。 “免礼!” 裴氏朝顾玖看去,眼神也很复杂,“老大媳妇,老大还好吗?” 顾玖恍然大悟,原来连王妃也误会了吗? 她微微躬身,说道:“启禀母妃,公子他很好,无恙。” “是吗?” 裴氏有点心塞。 她想起昨日询问宁王,刘诏到底出了什么事。 宁王一副不想说的样子,只说:“没事,你别多想。” 光是宁王那个表情,就会让她多想,好不好? 结果宁王说什么也不肯吐露实情,还说:“本王关心诏儿的身体,所以请太医过府为他诊治。太医检查了,身体很好,没问题。” “真的?” “自然是真的。本王有必要撒谎吗?” 裴氏不相信宁王的说辞。她同别人一样脑补了一出出惊险的情况,担心得一晚上都没睡好。 这会她见到顾玖,忍不住叮嘱道:“好好照顾老大,他要吃什么喝什么就吩咐厨房做。若是银钱不凑手,本王妃会贴补你们。总之,不可委屈了老大。” 顾玖憋着笑,一脸严肃地应下,“母妃放心,儿媳一定会照顾好公子。” …… 忙完事情,顾玖回到东院上房,见到刘诏就发笑。 刘诏合上书本,“笑什么?” 顾玖摆手,“你先让我笑完,一会我再和你说,哈哈……” 顾玖笑得不能自已,刘诏顿时就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朝林书平看去。 林书平心虚,低着头没敢应声。 哼! 刘诏从鼻孔里出气,简直是荒唐。 顾玖笑完后,才将今早发生的事情一一道来。 “如今王府上下都误会你有什么毛病,还有人怀疑你是不是在宫里挨了打。哈哈,母妃还特意叮嘱我要好好照顾你,想吃什么喝什么尽管开口,千万不要担心银钱。” 刘诏揉着眉心,朝林书平看去,“府里都在议论本公子?” 林书平急忙说道:“全都是胡说八道,老奴就没敢禀报公子。” 刘诏冷哼一声,“荒唐!可笑!” 然后他又质问顾玖,“你亲眼看见别人误会本公子,你就不知道替本公子辩解两句?” “这种事情如何辩解?越是辩解,别人越发认定你心虚,有见不得人的事情。随他们去吧,过个三五天,就没人提起此事。” 刘诏也明白这个道理,这事无从解释。他总不能逢人就说,宁王怀疑他不行,于是给他请了太医。太医证明了他很行的事实。 真要见人就说这事,如此丢人,他恨不得去死。 让人误会他受了伤,或是在宫里干了什么,总比别人误会他不行要来得好。 刘诏揉揉眉心,很是心塞。 这一切,全都死宁王没事找事惹出来的。 “父王就是闲得慌。” 刘诏冷哼一声,对宁王一肚子火气。 顾玖笑道:“父王也是关心你。” “他是想看本公子的笑话。” 所以他必须回敬一二,叫宁王别那么闲。 刘诏启程回军营的时候,顺手在王府烧了一把火:他告诉裴氏,宁王私下里存了一笔私房银子,数量巨大。前些日子还到青楼豪掷千金,成了青楼美谈。 裴氏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个消息,门房来报,一位青楼姐儿找上门来。 啪! 裴氏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一个下三滥的贱人,也敢上王府。打,狠狠打。” “王妃娘娘,打不得啊。那人手里拿着王爷的帖子,说是王爷请她来王府。” “荒唐!简直是越发荒唐。他将王府当成了什么地方,连青楼姐儿这等下三滥的人也敢请到王府,他是成心恶心本王妃吗?派人去将那姐儿控制起来,本王妃这就去见王爷。我倒是要问问他,他眼里还有没有本王妃。” 裴氏怒气冲冲,冲到碧玺找宁王麻烦。 什么青楼,什么姐儿,听了半天,宁王才弄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 “你是说,本王将青楼姐儿请到了王府?” “不是你,难道这王府还有别人?王爷,你平日里如何荒唐,要纳什么女人,我可有反对过?结果你却让一个青楼姐儿上门恶心我,你到底有没有良心?你是想败坏王府的风气吗?” “荒谬!本王什么时候叫青楼姐儿上门。这种事情,能是本王做出来的?” “哼,那人拿着你的帖子上门,能有假?” 宁王蹙眉,“你确定是本王的帖子,不是假的。” “你是怀疑我的眼光吗?我难道连真假都分不清吗?” 宁王一脑门子的官司,“常恩,派人去问清楚到底怎么回事?本王的名帖怎么会到青楼姐儿的手里。” “老奴遵命。” 裴氏指着宁王,“人都找上门来,你狡辩也没用。你如此辱我,我要进宫告状。实在是荒唐,荒唐。” “你要告状本王不拦着,不过本王可以保证,绝对没有给过青楼姐儿名帖,更不会将人叫到王府。这些年,本王在外面不管如何荒唐,可曾将外面那些人弄回王府恶心你?” 裴氏盯着宁王,“那你的私房银子是怎么回事?府里都快揭不开锅了,你倒好,不仅存了一笔私房银子,竟然还在青楼豪掷千金,成为青楼美谈。王爷,你的良心呢?难道都被狗吃了吗?” 宁王脸都绿了,“你怎会知道本王有私房银子。” “你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你就说吧,你到底存了多少银子?” 宁王皱着眉,这件事越看越像是个阴谋。 “本王的确存了点私房银子,本王也可以告诉你具体的数目。不过你先告诉本王,你是从哪里知道这个消息?” 裴氏板着脸,“自然是诏儿告诉我的。要不是诏儿,我还一直被蒙在鼓里。我成天担心裁减了用度,王爷会受委屈。却没想到,王爷早就背着我存了一笔银子。真是令人心寒。” 宁王咬牙切齿,“本王就知道是那个臭小子坏本王的好事。来人,将大公子叫来,本王今天非得狠狠收拾他一顿不可。” “启禀王爷,大公子在一个时辰前已经离府回军营。按照大公子的脚程,这会应该快到了。” 宁王一脸心塞,他对裴氏说道:“你听到了,这一切都是你的好儿子挑起的。他就是报复本王,故意给你添堵。” 裴氏冷笑一声,“什么报复,分明是你立身不正。难道诏儿说的是假的吗?私房银子,还有外面那个青楼姐儿都是假的吗?” 宁王笃定地说道:“青楼姐儿手里的名帖,肯定是刘诏这个臭小子安排人送去的。他就是栽赃诬陷本王。等他下次回来,本王一定狠狠收拾他一顿。” 裴氏冷漠一笑,“我从不过问你在外面如何荒唐,那个青楼姐儿,我也可以不过问。不过,你手里的私房银子,得拿出来贴补家用。” 宁王气不打一处来,没好气地说道:“哪有什么私房银子,即便有,也早就用光了。” 裴氏脸色都变了,“王爷非要如此吗?你刚才还承认有一笔私房银子,还答应说出具体的数目。” 宁王抓抓头,“这全都是刘诏那个臭小子弄出来的,他就是见不得本王过几天舒心日子。” 裴氏突然哭了起来,哭得措不及防,宁王都吓了一跳。 “你哭什么啊?” “王爷对妾身就没有一句实话吗?妾身自嫁给王爷,自问没有对不起王爷的地方,还替王爷生儿育女,打理内务,尽心替王爷分忧。王爷却如此待我,实在是令人寒心。” 宁王眉眼抽抽,“行了,行了,这点事情哭什么。本王手头上的私房银子,只剩下两三万两,你若是要,全都给你。” 裴氏止住了哭声,“果真只有两三万两?” “本王不屑骗你。” 裴氏擦擦眼泪,“多谢王爷。妾身恭敬不如从命,就收下这些银子。有了这些银子,公中的开销就能宽裕一点。” 宁王心塞,“你还真是一点都不客气,本王说给你银子,你还真收下。” 裴氏笑了起来,“你我老夫老妻,何须客气。王爷将账目交给妾身吧,我将银子带走,以免夜长梦多。” 宁王越发心塞,心情很是郁闷。 他挥挥手,“常恩,把本王的那笔私房银子交给王妃。” 常恩脸颊哆嗦,替宁王感到肉痛。 王爷啊,你和大公子,还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算起来,还是大公子技高一筹。 常恩领命,去清点银子。 裴氏心满意,心头想着:诏儿不愧是她的亲儿子,知道一心替她打算。简简单单,就将宁王手里头的私房银子撬了下来。 裴氏备有成就感,对刘诏多了两分喜爱。 要是多来几次,她何愁银钱不凑手。 拿了银子,裴氏告辞离去。 宁王很是肉痛,那是他攒了许久的私房银子,就被王妃给弄走了。 “逆子!” 宁王怒斥刘诏,“去,派人到军营,将大公子请回来。” 常恩提醒宁王,“除非王爷亲去,老奴没办法将大公子请回来。” “你告诉他,他媳妇重病,叫他赶紧回来。” “大公子今日才启程去军营,说大夫人病重,只怕不能取信大公子。” “荒唐!本王要见自己的儿子,还要找各种理由。刘诏这个臭小子,本王不就是怀疑他不行,他竟然行如此龌龊手段报复本王,还有没有一点孝心。” 常恩不敢作声,只能低着头听宁王暴怒发泄。 宁王对着空气,将刘诏臭骂了一顿。 骂完了,他心里头舒坦。 他问常恩,“那个青楼女子处理了吗?” “按照王爷的吩咐,已经将人打发走了。” “真是脑子不清楚了。拿着本王的名帖就敢找上门来,谁给她的胆子。” 常恩小声提醒,“当然是王爷给了她胆子。” “闭嘴!你是成心拆本王的台吗?” “老奴不敢。” “哼!” 宁王板着脸,鼻孔里出气,鼻孔一张一合,显然是被气狠了。 “去把老大媳妇叫来。” 常恩不解。 宁王瞪了他一眼,“你只管去叫人,本王有话要同老大媳妇说。” “老奴遵命。” 顾玖得知宁王召见,暗道一声不好。 刘诏的锅,却要她来背。 刘诏这个王八蛋,只管放火,不管灭火。 顾玖揉揉眉心,对来人说道:“告诉王爷,容本夫人换一身衣服就过去请安。” “请大夫人快一些,王爷不耐烦等人。” “本夫人知道,一会就过去。” 青梅很担心,“王爷不会责罚夫人吧。” 顾玖问道:“听说王妃从碧玺抬了一箱银子离开?” “正是。” 顾玖笑了起来,“王爷一定很肉痛吧。一下子损失那么多银子,又找不到罪魁祸首。罢了,罢了,夫妻一体,本夫人就替公子料理了这桩事情。” 顾玖启程前往碧玺。 见到王爷,先是请安。 宁王板着脸,罕见地面对顾玖动怒。 一般情况下,宁王不会对儿媳妇摆脸色。 在几个儿媳妇心目中,宁王算是很好相处。不好相处的则是王妃裴氏。 宁王怒问:“老大媳妇,老大干的事情你都清楚吧。” 顾玖装傻,“不知道父王指的是哪件事情?” 哼! “今日府中发生的事情,你应该都知道了吧。” “儿媳耳闻了几句。” “你可知,之所以有今日的闹剧,全都是老大做下的?他害得本王损失银子,你身为他的媳妇,你得和他一起承担责任。” 顾玖一脸懵逼,似乎是被宁王的言辞给惊到了。 她说道:“儿媳听说,母妃从父王这里拿走了一笔银子。父王同母妃夫妻一体,父王的银子就是母妃的银子。父王将银子交给母妃,等于是从左手转到右手。为何父王如此震怒?难道在父王心目中,您和母妃并非夫妻一体吗?” “牙尖嘴利,胡搅蛮缠。王妃拿走的是本王的私房银子,这一切全都是刘诏造成。你是他媳妇,难辞其咎。” 顾玖一脸惊讶,“儿媳没想到,父王竟然也会有私房银子。王府上下,一切财物,皆是父王的,父王何苦?” 宁王气得吹胡子瞪眼,“废话少说。将刘诏的私房银子拿出来,此事因他而起,你们夫妻二人绝不能置身事外。” 顾玖低头一笑,宁王也是穷疯了,竟然问她要银子。这要是传出去,很丢脸吧。 不过宁王脸皮堪比城墙,他肯定是不怕丢脸的。 顾玖一脸委屈地说道:“父王也知道,公子开销大,自从府中裁减用度,我与公子一直入不敷出。公子原先的确是存了点私房钱,也就三四千两。不过这两月已经全部用掉了。父王若是不信,儿媳这里有账本,请父王过目。” 连账本都带来了,显然是有备而来啊。 宁王很心塞,儿子精明算计他就算了,连儿媳妇也是一肚子精明算计。 真是岂有此理。 “本王不用看你的账本,你只需将钱拿出来就行。” 顾玖干脆利落,“儿媳没钱。” 第307章 养外室 时间如流水,不知不觉就到了腊月。 天气严寒,谁都不想出门。 萧琴儿的预产期就在腊月里头,肚子硕大。 有人甚至猜测,她是不是怀的双胎。 萧琴儿腿脚轻微浮肿,行动很是吃力。 她心头恼怒不已,“这都腊月了,表哥为何还没回来?不是说王爷派了人去江南,为何不将表哥带回来?” 丫鬟安抚她,“夫人别着急。公子当初承诺,腊月肯定会回来,那就一定能回来。” 萧琴儿托着肚子从床上坐起来,“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我刚查出怀孕,他就去了江南。如今我要生了,他还不见人影。他心里头难不成是忘了我?” 说着说着,萧琴儿就伤心得哭了起来。 丫鬟一边宽慰她,一边给她擦拭眼泪。 恰在此时,门房来报,“夫人,夫人大喜啊。四公子回来啦!” “表哥当真回来了吗?” 萧琴儿一脸惊喜,虽说眼泪还挂在脸颊上,但是整个人都散发着明为兴奋的光芒。 “回来了,回来了。刚进二门,先到春和堂请安。” 萧琴儿吩咐丫鬟:“扶我起来,我要去春和堂。” “夫人身子笨重,不如等公子回来。” “不行,我得亲自去看看。我要问问他为何这么晚才回来,他若是说不出理由,我要请母妃为我做主。” 萧琴儿执意要去春和堂,丫鬟拦不住。让人赶紧准备软轿,又为萧琴儿穿上厚厚的棉衣,披上披风。 萧琴儿到了春和堂,走进院门,就听到大厅里传来说笑声。 是表哥,她一听就知道是表哥的声音。 萧琴儿加快脚步,不等丫鬟通报,就打起帘子走了进去。 “表哥!” “琴儿!快坐下。” 刘议赶紧上前将萧琴儿扶着坐在椅子上。 看着萧琴儿硕大的肚子,还有略微浮肿的脸颊,他有点不敢认。 毕竟当初他离京的时候,萧琴儿还是个如花似玉的小美人。 短短几月不见,就成了大肚婆。 刘议感觉很不真实,就像是做了一场梦。梦醒后,一切都变了。 萧琴儿光顾着高兴,没有注意到刘议的表情。 她拉着刘议的手,委屈道:“表哥怎么现在才回来?你不知道我怀了身孕吗,为何不肯早点回来?” “我这不是回来了嘛。江南那边事情多,我也想早点回来,可是事情没处理完,如何能回来。不过好在赶上了。孩子什么时候出来。” 萧琴儿抿唇一笑,“孩子还有半个月就要出来了。” 刘议兴奋难耐,“没想到我要做父亲了。母妃,儿子要做父亲了。” 裴氏乐呵呵的,“瞧你这傻样,要做父亲的人还这么傻乎乎的。” 刘议的笑容越发透着傻气。 裴氏笑过之后,又说道:“一会记得去给你父王请安。你出京这么长时间,得将差事交割清楚,不能让人说你做事没有章法。” 刘议尴尬一笑,“父王最近心情如何?” 裴氏眼一瞪,“心虚了?” 刘议摇头,“哪能呢。儿子就是想关心父王的情况。” “哼!你第一次承担重任,就闹出这么大的乱子,简直荒唐。若非我叫琴儿将银子交出来,你父王定不会轻饶你。” 刘议朝萧琴儿看去。 萧琴儿微微点头,“银子都交了。” 刘议跺脚,辛苦找来的银子,竟然全都交出去。就不知道留一点吗? 真是败家娘们。 裴氏说道:“你别怪琴儿,她也是为了你着想。府中这么多人,这么多开销,没银子怎么行。你第一次担当重任就敢贪墨,你可知你父王气得不行,扬言要狠狠收拾你。 若非我将银钱交上去,劝住了你父亲,你早就被侍卫们抓回来打板子了。” “多谢母妃替儿子周旋,母妃辛苦了。” “你们一个个都是讨债鬼,本王妃辛苦一点没什么,只盼望着你们都能好好的。以后做事稳重点,别见钱眼开。” 刘议叫苦,“并非儿子见钱眼开,儿子一到江南,下面的管事就频频给儿子送银子,儿子不收还不行。 不收,那些管事,还有生意上的人根本不配合,银子都收不上来。 儿子没办法,只能先收下他们孝敬的银子,然后逼着他们将银子一点点吐出来。 儿子为了父王交代的差事,真的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 所谓贪墨,也并非儿子自愿。我哪知道,他们竟然敢克扣银钱,只送了那么点银子回京城。” “那是因为你收了他们的银子,他们自然要从别的地方找补回来。你啊你,办事真是没点成算,竟然叫下面的人给算计得团团转。” 刘议脸颊泛红,羞愧。 他说道:“儿子后来才知道他们的名堂,后来就再也不收他们的银子,叫他们如数交账。” “你后面送回来的银子,虽然没有达到预期,好歹差额不大。你父王并没有说什么。行了,你先去你父王那里交差,把差事交割后,好好陪着琴儿。” “儿子听母妃的。” “表哥!”萧琴儿有些紧张。 刘议安抚萧琴儿,“你先回房,我一会就回来。叫厨房准备点酒菜,晚上你陪我喝两盅。” 萧琴儿点头应下,夫妻二人分开,一个回房,一个去外院见宁王。 这个晚上,夫妻二人有说不完的话。 见到刘议拿出一万两的银票,萧琴儿更是笑得合不拢嘴。 “表哥真好。父王派了人过去监督你,没想到你还能搂下钱来。” 刘议得意一笑,“我是谁?那几个账房想要查我,做梦。你看,今儿父王都没怎么骂我。可见那帮账房全都是饭桶。” 萧琴儿笑起来,“表哥真厉害,连父王的账房都能瞒过。” “这算什么。明年我再去江南,还能弄更多的钱。” 萧琴儿收起银子,“你一去江南就是大半年。你可曾做过对不起我的事情?” “哪来的对不起,你就是爱多想。我可是一直想着你,得了银子,也是交给你,可没交给别人。” “当真?” “要不要我把心挖出来给你看?” 萧琴儿咯咯咯地笑,“我相信表哥。只可惜,之前你寄回来的银钱,都被母妃收走了。这些日子,我一个人在家,苦死了。手上银钱不凑手,想添点衣服首饰都要左思右想,不敢乱花钱。” 刘议握着她的手,“如今我们有钱了,这些钱你尽管花,不用替我省钱。” 萧琴儿点头,“表哥真好。” 夫妻二人浓情蜜意,着实过了两天甜蜜日子。 两天后,刘议就开始往外面跑 美名其曰,他离京许久,要和朋友们好好聚聚,叫萧琴儿不用担心他。要是回来得太晚,他就在书房歇息,免得吵着她。 一开始,萧琴儿还会留灯,等着刘议回来。 后来实在是熬不住,太辛苦了,她就早早的睡下。吩咐门房警醒点,别等到公子将房门拍得啪啪响,才知道起来开门。 一大早,萧琴儿就问丫鬟,“公子昨晚喝到什么时辰回来的?” 丫鬟欲言又止。 萧琴儿蹙眉,“问你话,为何不答?” “奴婢听门房禀报,说是公子快到天亮的时候才回来,身上还带着香气,估计是去喝花酒了。” 萧琴儿脸色一冷,“当真?” “奴婢不敢欺瞒夫人。” 萧琴儿把玩着手中的簪子,冷冷一笑,“就知道他管不住自己。公子现在在做什么?” 丫鬟说道:“正在书房歇息。” “去将王顺叫来。” 王顺是刘议身边的内侍,负责贴身伺候刘议。 刘议才眯了一个两个时辰不到,就被人叫醒。 “夫人有请,王公公快去吧。” 王顺搓了一把脸,心想夫人定是想问公子昨晚的行踪。 他心中早有成算,洗漱过后,不慌不忙地来到上房。 “见过夫人。” 萧琴儿板着脸,“公子昨日同哪些人喝酒,在何处喝酒?” 王顺报了一长串的人名,喝酒的地方不出意外就是青楼。 萧琴儿问道:“公子在青楼可有相好的人?” “绝没有!” “当真?” “公子不喜青楼女子,嫌弃她们被万人骑。只肯叫她们伺候喝酒,旁的事情一概没有。” 萧琴儿半信半疑,刘议有一点点轻微的洁癖。不过他是不是真的嫌弃青楼女子太脏,而不肯亲近,萧琴儿却不敢肯定。 两夫妻平日里闲聊,从不聊这些话题。 萧琴儿挥挥手,叫王顺退下。 她想了想,还是不放心。 她得亲自安排人,盯着刘议的行踪。 刘议醒来后,得知王顺糊弄过去,松了一口气。 他拍拍自己的脸颊,“以后不能在那边过夜,免得被母老虎发现。” 他称呼萧琴儿为母老虎,显然是不满萧琴儿管他管得太严厉。 萧琴儿偷偷派了人,跟踪刘议。 跟了几天,果然发现了不对劲。 只是看着萧琴儿的大肚子,下人不敢禀报。 萧琴儿大怒,拍着桌子,“说,到底看到了什么?” “夫人当心身体。”丫鬟劝道。 萧琴儿挥手推开丫鬟,指着跪在地上的小黄门,“不肯说实话是吗?本夫人现在就将你交给常恩处置,叫你知道好歹。” “夫人饶命,不是小的不肯说,而是担心夫人的身体,万一有个意外……” “本夫人的身体无需你来操心。本夫人只需要听实话。” 小黄门犹豫了一下,朝萧琴儿身边的心腹丫鬟看去,示意她留意萧琴儿的身体情况。 然后,小黄门才开口说道:“小的跟了公子三日,连着三日,公子都去了城西一座小院。 小的问周围人打听,才得知在公子回京的那天,院子里住进了一个女人,长得妖妖娆娆,着实勾人。 那女人平日里也不出门,也不同街坊邻居们来往,有什么需要都是让丫鬟婆子出门采买。 而且公子每次去小院,都会换一辆没有王府徽记的马车,显然是不想让人认出来。公子每次去,都会待一天,直到天黑用过晚饭后才会回府。” 萧琴儿死死地抓着椅子扶手,心跳过速,“你说的是真的?公子真的在外面养了女人?” “小的盯了三天,除了公子和采买的丫鬟婆子,没有看到其他人进出。有一次小的靠在院门口听,还听到公子和一个女人的笑声。” 萧琴儿急促呼吸。 丫鬟担心坏了,“夫人,你没事吧?奴婢扶着你去床上躺下。” “不用。准备车马,本夫人要亲自去那个小院看一眼,看看是哪里来的狐媚子,竟然敢勾引表哥。” “夫人,你现在的身体万万不能出府啊。万一有个好歹,如何是好?公子那里,将来料理也不迟。如今最要紧的还是夫人肚子里的孩子啊!” “孩子,我的孩子!” 萧琴儿脸色发白,有细密的汗珠冒出来。 她托着腹部,朝地面倒去。 “我的孩子,快请太医,叫稳婆。我怕是要生了。” “来人啊,快来人啊……” …… 萧琴儿发动了,因为发动得太突然,萧琴儿一直在叫痛,王府上下鸡飞狗跳。 裴氏亲自赶来坐镇,发慌的丫鬟们总算镇定下来,有序的做事。 顾玖同欧阳芙也赶了过来。 三夫人蔡氏身体不好,怕过了病气,就没过来。只派了身边的嬷嬷过来看望。 “现在什么情况?” “说是胎位不正,得先正了胎位才好生。” 裴氏一脸恼怒,“不是说还有好几天才到预产期吗?怎么突然就发动了?” 丫鬟们不敢吱声,萧琴儿的心腹丫鬟也没敢乱说。 这个时候将事情嚷嚷出来,没好处。 裴氏又问道:“四公子呢?怎么不见人?” “四公子这些日子天天一大早就出门,要到天黑才会回来。” “有说去做什么吗?” “说是会友。” “会什么友?哪有天天会友的道理。来人,去将四公子找回来,告诉他,他媳妇要生了,叫他麻烦赶回来。” 下人领命而去。 胡太医终于到了,没时间寒暄,先进产房替萧琴儿检查身体。 萧琴儿怒极攻心,动了胎气,情况不太好。 反正已经临近预产期,那就将孩子生出来。 胡太医亲自动手,为她正胎位。 见她痛的厉害,又开了药性温和的催产药。孩子早点生出来,大人也能少受点罪。 从上午到下午,又从下午到天黑,萧琴儿的孩子还是没生出来,刘议也不见踪影。 裴氏震怒,“四公子人呢?叫你们去找,找了一天怎么还没找到?” “启禀王妃,小的带人找遍了京城各大酒楼,连青楼都去了,都没找到四公子。小的又去问了常和四公子一起玩耍的那些人,都说最近没见过四公子,不知道四公子在忙些什么。四公子回京后,他们只喝过一回酒。” 裴氏脸色难看,听了下人的禀报,她已经隐约猜到是什么情况。 顾玖同欧阳芙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也猜到了内情。 欧阳芙小声说道:“四公子估计是在外面养了别的女人。四弟妹今日突然发作起来,恐怕也不简单。” 顾玖点点头,“希望四弟妹能够熬过这一关。” 欧阳芙笃定的说道:“她肯定能熬过去。她还没找外面的女人算账,岂会善罢甘休。瞧着吧,等她坐完月子,就该闹腾了。” 裴氏咬牙切齿,她没想到刘议这么荒唐。不仅在外面养了女人,而且还是在萧琴儿怀孕生子的当口。 幸亏亲家累了,去厢房歇息,没听到下人说的话。 要不然亲家那边肯定会闹起来,王府也会跟着丢脸。 裴氏当机立断,“再派人出去找,务必将四公子找回来。” 下人领命,带着侍卫小厮准备出门。 结果刚到门口,就碰见了喝得半醉的四公子刘议。 “四公子,你可算回来了。快快快,四夫人要生了,你快去守着。” 第308章 忍字头上一把刀 刘议听说萧琴儿要生了,瞬间酒就醒了。 他急匆匆赶过去,裴氏见到他,抬起手就要打。 结果手停在半空中,始终打不下去。 她干脆指着刘议,“瞧你都干了些什么事,简直是荒唐。” 刘议抹了一把脸,“琴儿没事吧。” “现在还不清楚,孩子一直没出来。你先想想怎么和亲家解释吧。一天没见人,派人去找你也没找到,亲家那边很是不满。” 刘议一脸心虚,“儿子就是出门消遣消遣。” 裴氏怒斥,“你到现在还想瞒我。你的那些猪朋狗友可是亲口说了,自从你回京后,除了一开始喝过一顿酒外,后来再也没有见过面,也不知道你到底在忙些什么。” 刘议心头一惊,“母妃连这个都查到了啊。” 裴氏板着脸,“亲家守在这里,本王妃岂能怠慢。不给萧家面子,也得给淑妃娘娘面子。你自己赶紧想个理由,想想怎么解释吧。” “儿子就是出去消遣。” “这话能骗谁?你在外面干了什么事,真当本王妃不知道。” 刘议心虚,“母妃,你猜到了啊?” 裴氏怒道:“赶紧将你外面的事情料理干净。” 刘议点头,心头却想着这段时间不能过去,只能老老实实留在府中。 萧琴儿经过一天一夜的努力,在早上天刚亮的时候生下一个哥儿,重七斤。 刘议大喜过望,他当父亲了,还是儿子。他的儿子是王府的嫡长孙,哈哈。 “赏,全府所有人都赏。” “谢公子赏。” 裴氏一早起来就听说萧琴儿生了个男孩,同样很高兴,“是该厚赏。” 接着她又敲打刘议,“琴儿替你生了儿子,你赶紧收收心,将外面的事情料理干净,不要让琴儿发现。” “儿子晓得。” 刘议悄声吩咐王顺,“你替本公子走一趟那边,叫她安分点,别张扬。最近本公子都不能过去,等忙过这段时间就去看望他。” “老奴遵命。”王顺领命而去。 顾玖同欧阳芙一起,提着礼物给萧琴儿道喜。 都不敢送吃的,就怕吃出问题,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也不敢送药材,万一药材出了问题更说不清。 两人不约而同选择了送布匹。 顾玖挑选了四匹锦缎,外加四匹棉布送过去。 欧阳芙只送了棉布。 两人一同被请进卧房,第一眼就看见躺在萧琴儿枕边小小的孩子。 刚出生的孩子,皱皱的,红通通的,并不漂亮。但是看他握紧小拳头睡得香喷喷的,就觉着很可爱。 欧阳芙见到孩子,心都化了。 这两年她做梦都想怀上孩子,可是肚子不争气,一直没有动静。 看见萧琴儿的孩子,她羡慕得很。凑到床前,仔细端详,“孩子真可爱,长得像弟妹。” “真的像我吗?” 萧琴儿笑眯眯的,一副有子万事足的模样。 欧阳芙点头,“真的很像弟妹。” 萧琴儿笑得见牙不见眼。 “之前母妃还说,我生下王府的嫡长孙,是府中的功臣。我算什么功臣啊,我只盼着孩子能平平安安长大,没病没灾。哎呀,大嫂不会见怪吧,瞧我说话,真不动听。” 顾玖笑了笑,萧琴儿是产妇,她不和对方计较。 她说道:“弟妹的确是功臣,这是谁也不能抹杀的。至于我,弟妹无需担心。各人有各人的子女缘分,我不着急。” “大公子年龄不小了,大嫂真不着急吗?”欧阳芙好奇地问道。 顾玖在床边圆凳上坐下,“我的确不着急。怀孩子生孩子都很辛苦,慢慢来,迟早会体验到。” 欧阳芙低头一笑,“大嫂心性豁达,我自愧不如。” 顾玖轻声一笑,“其实女人怀孕,同心情也有关系。心思太重,焦虑不安,想要孩子偏偏怀不上。等放弃后,一切顺其自然,反而很快就能怀上。这种例子可不少。” 欧阳芙若有所思,问道:“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顾玖笃定地说道。 萧琴儿笑了笑,说道:“没想到大嫂懂得东西还不少,竟然知道女人要如何才能怀上身孕。” 顾玖轻声说道:“我爱看书,又喜欢观察周围人,时间久了自然会发现一些规律。” 萧琴儿对顾玖的话嗤之以鼻,欧阳芙却听进去了。 她两年没能怀上孩子,会不会就是因为她想得太多,整日里紧张。 门口有动静,大家回头一看,是刘议来了。 刘议来看望萧琴儿。 萧琴儿的脸色瞬间垮了下去。 她接连深呼吸,好不容易才克制住内心的怒火,语气轻柔地唤了一声,“表哥!” “琴儿,你辛苦了。” 顾玖抿唇一笑,“你们夫妻聊,我和二弟妹先告辞。” “两位嫂嫂慢走。” 走到花园,欧阳芙说道:“四弟妹同四公子会吵起来吧。” 顾玖有不一样的看法,“不一定。我看她已经压住了怒火,应该会隐忍一段时间,等月子坐完再说其他事。” 欧阳芙说道:“真是难为四弟妹,生孩子的时候偏生遇到这种糟心事情,希望别影响到坐月子。留下月子病,那就麻烦了。” 顾玖轻声一笑,“你放心吧,别看四弟妹平日里咋咋呼呼的,真遇上事情,她心头也有成算。” 这话欧阳芙赞同。 萧琴儿平日里咋咋呼呼,但都是一些小事情。真遇到大事情,她也会拿捏分寸,知道进退。 这个时候儿子和身体最重要,她肯定不会在月子里头和刘议闹。 要闹也要等到出了月子,将身体养好后。 果不其然,萧琴儿同刘议一副恩恩爱爱的模样,并没有闹起来。 裴氏只当萧琴儿不知道刘议在外面养了外室,却不知萧琴儿一清二楚。 萧夫人倒是劝过萧琴儿,“我瞧着姑爷着实荒唐,不知道他在外面搞什么事情。你平日里多盯着点,别让他叫外面的人哄了去。” 萧琴儿神情落寞地说道:“我哪里管得了他,整日里在外面喝的醉醺醺的回来,一身酒气,都快将人熏死了。” 萧夫人就说道:“叫他少喝点酒,年纪轻轻的就开始酗酒,等到年龄大了的时候怎么办。” 萧琴儿点点头,“我会劝他,就怕他不听我的。母亲,我心里头也苦的很,男人都不是东西。” “怎么啦,怎么啦?月子头可不能哭。是不是刘议欺负了你?你告诉我,我进宫找淑妃娘娘去。” 萧琴儿忍着泪意,“表哥没欺负我。就是成亲前,他事事都听我的,成亲后就变了一副嘴脸。同他说话,他总是不耐烦,似乎我说的全是没中听的话,真是过分。” 萧夫人笑起来,“为娘被你吓了一大跳,还以为刘议那臭小子欺负了你。这男人啊,都是这样的,婚前一个样,婚后本性暴露,又是另外一个样。 就像你父亲,没成亲之前,他和我说话都会脸红。你看他现在,还会脸红吗?脸一板,眼一瞪,比谁都厉害,吓人得很。” 萧琴儿笑起来,笑过之后又有些难过,“母亲不怨吗?” “怨什么呢?几十年的夫妻,都这么过来了,我早就习惯了。你呢,也得想开点,男人身上毛病多不要紧,关键是要对你好,知道心疼人。刘议心疼你吗?” 萧琴儿点头,“他心疼我。”可他更心疼外面的女人。 她捏着裘被,心头翻江倒海的难受,却要说服自己一直忍耐。 “你自小性子要强,如今也是当娘的人,你要学会柔软。要以柔克刚,切勿同男人硬碰硬。男人都是好面子的,你得在人前给他留足面子。” 萧夫人苦口婆心。 萧琴儿点点头,却没走心。 她心里头早有主张,如今不过是隐忍不发。 …… 年二十八,刘诏终于从军营回来。这次他能休一个月。 刘诏胡子拉渣,之前带着人去几百里外的地方执行公务,一去大半个月,一直没来得及收拾自己。 顾玖嫌弃地看着他,然后吩咐丫鬟准备热水。 她说道:“洗干净之前,不准近我身。“ 被如此嫌弃,刘诏一张脸黑如锅底,满脸不高兴。 顾玖亲自奉茶,“来,先喝杯茶解解渴。今年的冬茶,喝起来不上火。” 刘诏盯着顾玖的手,又细又长,肌肤白嫩,着实好看。 他伸出手,想要握住顾玖的手。 结果被顾玖嫌弃,不给他握。 “洗干净了再说。” 刘诏一脸怨念,冲门外大声问道:“热水准备好了吗?” “公子,热水已经备好,随时可以洗漱。” 刘湛起来,冲顾玖哼了一声,“等本公子洗干净再找你算账。” 顾玖:呵呵! 她还有一笔账没和刘诏算,刘诏竟然好意思找他算账。 等刘诏洗干净,日头偏西,正好用晚饭。 一桌子全都是刘诏喜欢吃的菜。 刘诏很意外,“你特意让钱富准备的?” 顾玖摇头,“同你相处的时间虽然不多,但是你的喜好,我还是摸清楚了。怎么样,好吃吗?” 刘诏先喝了半碗汤,然后吃了一块香酥鸡,“不错,还是原先那个厨子。” 顾玖给他夹菜。 刘诏理所当然地享受着,不过心里头还是有些疑惑。 顾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贤惠,竟然知道伺候人,有古怪。 他不动声色,先填饱肚子要紧。 吃过晚饭,顾玖略微休息了一会,就去洗漱。 洗干净就钻进被窝里,手里还拿着一本书,准备睡前看。 刘诏跟着钻进来,“听说四弟妹生了个哥儿,我们也来生小孩。” 顾玖一巴掌将刘诏的脸推开,然后说道:“当初你告诉母妃,说父王藏了一笔私房银子。母妃使劲办法,将银子从父王手中抢了去。父王动怒,叫我还银子。说我和你夫妻一体,他找不到你,就将我帮你承担。” 刘诏皱眉,“真够不要脸的,他问你要银子,怎么开得了口。” 顾玖似笑非笑地看着刘诏,然后伸出手,“拿来吧。” “拿什么?” “当然是银子。” 刘诏摇头,“没银子。” 顾玖笑嘻嘻的,“没银子也成,你下去,不准睡我的床。” 她动脚踢,刘诏早有防备,一把抓住她的脚。 “我不信你会乖乖把银子交给父王。” “为什么我不会?他可是王爷。一言没有九鼎,也有八鼎,七鼎。” 刘诏恶狠狠地说道:“别管他有几鼎,我只知道,你肯定不可能乖乖把银子交出去。” “你信不信,我把银子交给了父王。” 刘诏摇头,“不信。” 顾玖屈膝,试图踢开他,奈何男人太重,力气又大,她不过是白费心机。 她哼了一声,拉着他的衣领。结果衣服一下子全松开,露出结实的胸膛。 顾玖偷瞄了两眼,真好看。 然后一本正经地说道:“你自己放一把火,然后就跑了。留下一个烂摊子给我,你可知道那两天父王有对可怕。” “父王没为难你吧。” “他都问我要银子,你说有没有为难。” 刘诏眉头拧紧,压低声音说道:“真是越来越不要脸。” “你说谁不要脸?” “自然是父王不要脸。” “你有种别背后说,你当面说去。看父王抽不抽你。” 刘诏笑了笑,刮了刮顾玖的鼻子,“你就这么想看到我被父王抽一顿?” 顾玖笑了起来,“你说呢?” 刘诏压在她,不让她乱动,“你到底有没有给父王银子?” “我告诉父王我没钱,他非要逼着我拿钱的话,我只能变卖嫁妆,当街叫卖去。把父王气得够呛。还说我学了你,一肚子坏水,就知道算计自家人。” 顾玖哼了一声,扯着他的衣领,“我真的一肚子坏水吗?” “当然不是。他都是胡说八道,没拿到银子,恼羞成怒,故意这样说。” 顾玖笑起来,“你倒是挺会安慰人。是不是在外面犯了错,心虚啊?” “我怎么可能心虚。”刘诏一脸正儿八经的样子,还怪顾玖不肯信任他。 顾玖咬着他的耳朵,“你知不知道四弟在外面养了外室,被四弟妹知道了。四弟妹之所以提前生下孩子,就是被这事刺激的。不过四弟还以为他藏得严严实实,四弟妹也没声张。我估计四弟妹是打算坐完月子再来料理此事。” 刘诏意外,“仔细想想,以四弟的性格,养外室也不稀奇。他这回去江南,肯定搂了不少银子。自然有钱在外面养一房外室。不过这件事既然被四弟妹知道了,只怕他有命养,没命享受。” 顾玖似笑非笑地看着刘诏,“那你会不会学着四弟,也在外面养外室。” “你看我脑子进水了吗?”刘诏狠狠地在她的嘴唇上啃了一口,“整日里怀疑,就不肯给我多一点信任。” “信任需要时间来建立,也需要契机。你可没有给我时间,更没有给我契机。我又不是那傻白甜,你说什么我就信什么。” “什么是傻白甜?”刘诏不耻下问。 顾玖笑了起来,“傻白甜啊,你可以理解为单纯好骗,别人说什么信什么,永远不长记性。” “那你肯定不是傻白甜,你应该算是毒妇。” “你才是毒妇。” 顾玖怒了,竟然骂她毒妇。 她打不赢刘诏,就用牙齿咬。 刘诏也不在意,还在那里笑,“随便咬,反正我皮糙肉厚。” 顾玖气得很,废了老大的劲,也没能将表皮咬破,可见刘诏的皮真的很厚。 刘诏抱着她,“累了吗?” 顾玖嗯了一声,“你实在是太讨厌了,竟然敢说我毒妇。小心哪天本夫人毒死你。” 刘诏一本正经地说道:“你要是毒死我,你也得偿命。” “你这人真没意思,你该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鬼哪有做人快活,本公子只想天天同你大被同眠,风流快活。” “臭流氓。” “臭流氓现在要一亲芳泽, 第309章 办不到 大年三十,皇室家宴。 顾玖随王妃裴氏进宫。 今年因为萧琴儿要坐月子,就没来。 三夫人蔡氏身体不好,厉来不能进宫,怕过了病气给娘娘。 就顾玖和欧阳芙,还有沈侧妃,罗侧妃,四个人跟随裴氏进宫。 几位公子,则跟着宁王去拜见天子。 到了长春宫,照例先是请安问好。 萧淑妃精神不太好,似乎是没休息好。 她靠坐在罗汉榻上,懒懒的,问身边的女史,“湖阳进宫了吗?” 女史躬身说道:“郡主娘娘已经到了宫门,很快就能过来。” 萧淑妃点点头,又问裴氏:“最近王府可好?” “累母妃操心,王府一切都好。” 萧淑妃喝了一口参汤,接着说道:“琴儿生下王府的嫡长孙,得重赏。等她出了月子,叫她带上孩子进宫请安。本宫也想看看小孙孙。” 裴氏笑了起来,“母妃放心,一出月子,儿媳就带她还有哥儿一起进宫给娘娘请安。” 萧淑妃含蓄一笑,目光一转,就盯着顾玖和欧阳芙。 “欧阳氏,你进门得有三四年了吧。到如今还不曾为王府开枝散叶,怎么回事?” 欧阳芙一脸忐忑不安,“启禀娘娘,孙媳妇一直谨遵医嘱,吃药调理。等开了年,就会好起来。” 沈侧妃也替欧阳芙说话,希望萧淑妃不要太为难她。 萧淑妃冷哼一声,眼神瞬间冷了下来,显得刻板又冷酷,“本宫再给你半年时间。若是半年后你的肚子还没动静,届时本宫会亲自赏赐美人给刘评。不过你依旧是主母,妾室生下的孩子也得叫你一声母亲。” 欧阳芙委屈坏了。 可是面对萧淑妃,她根本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只能低着头应下,“孙媳妇谨遵娘娘懿旨。” 萧淑妃嗯了一声,“本宫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希望你不会让本宫失望。” 欧阳芙能说什么?她只能将委屈咽下去,努力露出一张笑脸。 接着,萧淑妃又将炮火对准顾玖,“顾氏,你进门已经一年有余,肚子一样没有动静。你又是怎么回事?” 顾玖微微颔首,平静地说道:“回禀娘娘,孙媳妇同公子诏聚少离多,暂时还没有消息。” 萧淑妃面目严肃地说道:“你是王府的嫡长媳,本宫希望你能承担起嫡长媳的重任,那就是为王府添丁进口,为公子诏开枝散叶。 本宫希望你能收敛心思,多用在正道上,别整日琢磨乱七八糟的事情。你身为嫡长媳,生下嫡子才是目前最要紧的事情。” 顾玖悄悄挑眉,什么叫做乱七八糟的事情?生孩子怎么就变成最要紧的事情。 难道人生除了生孩子,就没别的事情可做吗? 生孩子之余,是不是也该干点别的事情。 总之,顾玖对萧淑妃的话不敢苟同。 她将心里话藏在心头,一句不说出来。同时面上很恭敬地说道:“孙媳谨遵娘娘吩咐。” 萧淑妃盯着顾玖的腹部,“本宫听说你自小体弱多病,只怕不好生养。成亲一年,肚子还没动静,本宫早已料到。 不过正因为你的身体不好生养,你更要努力,趁着年轻赶紧生下嫡子。本宫不希望刘诏的长子是从妾室的肚子里生出来。” 顾玖眼睛微微眯起,萧淑妃什么意思?是要给刘诏安排女人吗?都没问过她的意见,就要插手她和刘诏的生活,未免太过分了点。 不过古今做婆婆的,多半都喜欢插手儿子儿媳的小生活。搞到最后一地鸡毛,每个人的心里头都憋了一肚子火气。 所以,随意插手别人的生活要不得。 萧淑妃敲打完顾玖,又开始敲打沈侧妃,罗侧妃二人。 或许是上了年级,萧淑妃话有些啰嗦。 直到宫人禀报湖阳郡主到来,萧淑妃才止住了话题。 而沈侧妃和罗侧妃都是一脸汗津津,她们二人被萧淑妃骂得抬不起头来。 湖阳郡主带着一股香风,盛装打扮走进大殿。 “母妃,女儿想死你了。” 湖阳像小女孩一样,扑进萧淑妃的怀里。 萧淑妃笑了起来,“你这孩子,这么大了,得学着稳重点。” “在母妃面前,我永远都是孩子。” 萧淑妃听了,一脸乐呵呵的。 陈敏和陈律也都来了,兄妹二人给萧淑妃请安。 面对这一双外孙,萧淑妃的态度略显冷漠。 或许是因为两个外孙都姓陈的缘故。 要说萧淑妃对陈驸马没有怨气,那肯定是假的。陈驸马死了就死了,还要连累王府,连累湖阳。 在萧淑妃心目中,当陈驸马被抓起来的时候,就已经判了陈驸马的死刑。 至于湖阳同陈驸马的两个孩子,恨屋及乌,萧淑妃自然也就不喜欢了。 她怪湖阳将两个孩子带到宫里,真是不像话。叫天子看见了,说不定会生出是非。 只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不好直接斥责湖阳。 她问道:“你一个人在郡主府,好吗?” 湖阳先是点点头,接着摇摇头,“不能时常进宫看望母妃,女儿心里头难受的很。” 萧淑妃叹了一口气,“你这孩子,也该收敛点,行事别那么张扬。” 湖阳郡主低着头,一副乖乖受教的模样。 裴氏暗自嗤笑一声:装,使劲的装。她就不信湖阳能装一晚上。 萧淑妃教训了湖阳几句,湖阳都没反驳,反而说受教了。 萧淑妃笑起来,“你要是早点懂事,也不会有那么多破事。” “母妃,女儿已经在改过自新。今年年底,女儿都没有找王兄借钱度日。女儿也想靠自己。” 萧淑妃意外惊喜,朝裴氏看去。 裴氏纵然不甘心,也只能捏着鼻子承认湖阳郡主今年年底的确没上王府要钱。 换做往年,一进了腊月,湖阳就会上门。少则三四千两,多则八九千两,总归要用钱才能将湖阳打发走。 萧淑妃得到裴氏肯定的答复,很是欣慰。 她动情的说道:“这些年,湖阳,你总算长大了。” 湖阳挽着萧淑妃的手臂,“女儿只想替母妃分忧。” “你能懂事,知道收敛,就是替本宫分忧。” “女儿知道了。女儿一定会俭省用度,向嫂嫂学习。” 说完,湖阳还得意地朝裴氏笑了笑。 裴氏心里头嫌弃,面上还要谦虚两句,“我哪有什么本事,府中大小事情都是王爷做主,我不过是按照王爷的吩咐做事。” “嫂嫂可真谦虚。” 萧淑妃瞪了眼湖阳,叫她不准同裴氏叫板。 湖阳嘟着嘴,果然不再出声怼裴氏。 今日萧淑妃给足了裴氏面子,只因为边关传来消息,鲁侯裴仁驻守边关,又立下一大功。 鲁侯的长子裴蒙在上个月率领骑兵深入草原,突袭西凉数个部落,斩首三千,俘虏两万,缴获牛马羊数万头。 更大的功劳是,裴蒙在族灭一个部落的时候,竟然意外杀了西凉王的三儿子。 捷报送到京城,龙颜大悦。天子对鲁侯裴仁一番勉励,升裴蒙为辅国大将军,都指挥使。裴蒙萌一子为千户。 又给裴家老太太赏赐了不少宝物,还将鲁侯夫人请到宫中,勉励一番。 裴氏是裴家人,是鲁侯的妹妹。 这个时候,萧淑妃自然要给足裴氏面子。打压沈侧妃,罗侧妃,替裴氏出气,也是替裴氏撑腰。 裴氏身心舒坦。 兄长和侄儿立功,她身为裴家女,与有荣焉。 往次进宫,萧淑妃身为婆母,总是会敲打她几句。 唯有这次,萧淑妃对她是半句重话都没有,并且还替她出了口气。 赔死心中高兴,脸颊微微泛红。 萧淑妃同她闲聊,问的都是裴家的情况。 得知鲁侯还有一个嫡女,名叫裴蔓,还不曾说亲,萧淑妃瞬间就动了心思。 王府没有合适的人能够婚配裴蔓。 大公子到四公子都已经婚配。 五公子同六公子都是庶出,身份上配不上裴蔓。 萧淑妃顿时想到了自己的娘家,萧家。 萧家还有嫡出的子弟没有订婚,说不定能撮合这门婚事。 此事非裴氏出面不可。 萧淑妃笑呵呵的,“改明儿将裴蔓带来给本宫瞧瞧。鲁侯的闺女,一定是品貌出众。” 裴氏笑道:“母妃说的没错,裴蔓比她姐姐裴芸还要机灵些。” “是吗?姑娘家活泼一点好。” 宫人提醒时间快到了,该动身前往承晖殿吃家宴。 萧淑妃动了动双腿,坐久了有点不舒服。 她说道:“今年倒是没人争抢位置,再怎么争,也争不过年纪,争不过李昭仪。” 裴氏小声问道:“李昭仪可有对母妃不敬?” 萧淑妃自嘲一笑,“本宫哪敢招惹她。她如今可是陛下心尖尖上的人,等生下皇子更不得了。除了她,还有一个江淑仪,陛下身边每日都离不开她。就连伺候笔墨这种活,都要交给她。本宫还听说,陛下竟然让她看奏章,还让她发表看法,真是越来越荒唐。” 顾玖心头一跳,江燕已经如此受宠吗? 能够伴随在天子身边,不仅看奏章,还能对朝政发表看法,这可不是一般的宠幸,这是当皇后培养啊。 天子难道不知道,这样的宠幸根本就是一把双刃剑。一不小心,就能让江燕碎尸万段。 若是天子果真宠爱江燕,为何要将江燕陷入如此这般危险的境地中? 若是不宠爱,数遍整个后宫,谁有资格常伴天子身边,阅览奏章,对朝政发表见解? 亦或是,天子认为他还能活一二十年,足以保证江燕的平安,故此任性而为? 顾玖有些惊,也有些慌。 天子的宠爱,就像是加了糖的砒霜,江燕当心被毒死。 顾玖跟随众人,前往承晖殿。 到了承晖殿一看,薛贵妃,贤妃等人都到了。 唯独李昭仪同江淑仪不见踪影。 萧淑妃取笑薛贵妃,“本宫要是没记错的话,江淑仪是住在甘露宫偏殿。她怎么没随你一同过来。反倒是我们这些老人等两个年轻人。” 薛贵妃轻声一笑,“好叫淑妃姐姐知道,江淑仪一早就去了兴庆宫,这会还没回来。” 萧淑妃抿唇一笑,悄声说道:“你给陛下送美人,指望着分李昭仪的宠爱。你一定没料到,自己竟然送了一个最大的威胁到陛下跟前。现在你可是骑虎难下。当心哪天江淑仪骑到你的头上撒野。” 薛贵妃脸色变了变,“她敢!翅膀还没长硬,就敢脱离本宫的掌控。本宫大不了直接斩断她的翅膀。” 萧淑妃轻声一笑,说道:“贵妃够果断。你若是想要斩断江淑仪的翅膀,本宫劝你尽快。等开了年,局面只怕不受你控制。” 薛贵妃侧头盯着萧淑妃,目光森冷,“淑妃姐姐这话,本宫没听明白。” 萧淑妃说道:“贵妃妹妹何必自谦。本宫的意思,你心知肚明。你的那个江淑仪,如今已经有不受控制的苗头吧。 贵妃妹妹,本宫真心劝你一句,下决定要早,千万别犹豫。 你这边一犹豫,她那边就会抓住机会,直接脱离你的掌控。届时,你可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得不偿失。” 薛贵妃紧皱眉头,心中惊疑不定。 贤妃已经自顾自的喝起来。 她插嘴说了句,“无论是李昭仪,还是江淑仪,都是我等的威胁。当心这两人联合起来,一起对付我们这些老人。” 薛贵妃同萧淑妃都是一脸惊疑不定。 萧淑妃轻声问道:“那两人能联合起来?那两人可是死对头。” 贤妃冷哼一声,“到底是我们这些老人对她们的威胁大,还是她们彼此对对方的威胁大? 我们一日不死,她们头上始终有我们压着,掀不起大风浪。你们想想看,如此得宠的两人,真能甘心? 薛贵妃,换做你是江淑仪,你是先对付李昭仪,还是先对付压在头上的贵妃娘娘?” 薛贵妃嗤笑一声,“危言耸听。两个小年轻翅膀还没长硬,就敢挑战本宫的权威,真当本宫收拾不了她们吗?” 贤妃似笑非笑地看着薛贵妃,“你若是有办法收拾李昭仪,当初又怎么会送美人给陛下分宠?” “你?” 薛贵妃恼怒不已。 贤妃冷冷一笑,“那两人似乎的确还不成气候,可是别忘了,她们身后有陛下。 只要陛下支持她们,你们自问,谁能扳倒那二人?等李昭仪生下小皇子,那更不得了。说不定皇后之位,都会被她夺了去。 想想看吧,我们一群四五十岁,五六十岁的老太婆,在宫里浸淫几十年,临到老,却被一个不满二十岁的年轻皇后踩在脚下。那滋味,不知道两位姐姐会作何感想?” 薛贵妃同萧淑妃交换了一个眼神,又齐齐朝贤妃看去。 后宫封妃的人只有她们三位。 她们三人便是后宫之主,彼此互相争斗,谁也不服谁。 但是当这种平衡被打破的时候,这三人都想到了联合起来,对付那两个渐成气候的昭仪,淑仪。 她们三人争斗了几十年,彼此熟悉,也有默契。这话听起来有些怪。 只因为最了解自己的人,就是你的对手,这话就诠释三人的关系。 三人互相下绊子,你踩我一脚,我挥你一拳,都习惯了。 可是,这个时候叫两个年轻的昭仪,淑仪骑在她们头上,那是万万不能容忍的。 那两个昭仪,淑仪,年龄小的能做她们的孙女。 叫她们对小年轻俯首称臣,不好意思,办不到。 所以,她们三人必须联合起来,将那两人真正成气候前扼杀掉。 萧淑妃说道:“此事明日再议,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薛贵妃赞同。 贤妃也没意见。 赞礼官一声唱喝,天子来了。 众人纷纷起身迎接天子的到来。 紧接着,他们就看见惊人的一幕。 天子左手携李昭仪,右手携江淑仪,走进大殿落座。 李昭仪,江淑仪二人分别坐在天子左右。 以座位排身份,这二人竟然生生压了萧淑妃三人一头。 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第310章 陷害 “李昭仪快生了吧。” 薛贵妃笑眯眯地问了一句,目光却扫向了江淑仪。 江淑仪微微垂首,没有回应薛贵妃。 薛贵妃心中警铃大作,她的目光没有纠缠江淑仪。她柔柔一笑,朝李昭仪的肚子看去。 李昭仪轻声一笑,“还有一个多月就要生了。” 薛贵妃笑道:“恭喜!这一胎定是个皇子。陛下,臣妾说的可对?” 天子哈哈大笑,“自然是皇子。” 坐在下面的诸位皇子,闻言,表情全都不淡定。 薛贵妃眉目顾盼之间,不动声色地同贤妃,萧淑妃交换了一个眼神。 她笑了起来,问江燕,“不知江淑仪什么时候能够怀上龙种?” 江燕低眉顺眼的样子,笑了笑,说道:“该有的时候自然会有。陛下龙精虎猛,臣妾这肚子,迟早会有动静。” 天子一把揽住江淑仪的肩膀,“爱妃这话没错,朕定会让你怀上龙种。” 江燕柔媚一笑,“臣妾敬陛下一杯。臣妾先干为敬!” 江燕端起眼前的酒杯,一口饮下。 亮杯底的时候,她的目光穿过天子,看向另外一边的李昭仪。 李昭仪眉目含春,似笑非笑。 赵王忍不住,想站出来说话。 薛贵妃察觉到他的打算,双眼一瞪,阻止了赵王接下来的动作。 顾玖坐得有点远,听不清前面在讲什么,却能清楚地看见春风得意的江燕。 不同了,完全不同了。 同当年那个还有些战战兢兢,有点自卑又自傲的小丫鬟相比,如今的江燕浑身散发着光芒。 她就是江淑仪,江淑仪就是她。 淑仪的光环笼罩全身,气场完全不同。 顾玖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当年,她只是想看看江燕能爬到什么高度,没想到她真能爬上来。而且看样子,她和薛贵妃之间已经产生了矛盾。 根基不稳,就和薛贵妃翻脸,她哪来的底气? 顾玖正疑惑的时候,就听天子大声宣布,“从今日起,江淑仪搬出甘露宫,搬进钟粹宫,居正殿,为一宫之主。” 众人齐齐变色。 只有被封妃的妃子才有资格居住正殿,为一宫之主。妃位以下,只配住偏殿,甚至是楼,厢房,耳室。 就像薛贵妃,她是甘露宫的一宫之主,居正殿。 萧淑妃是长春宫的一宫之主,同样居正殿。 贤妃亦如此。 后宫从未有过妃位以下的人居正殿,为一宫之主。 薛贵妃心头砰砰砰乱跳,没想到天子接着又宣布李昭仪搬出偏殿,搬入正殿,为一宫之主。 薛贵妃头晕脑胀,脑袋充血,让她浑身难受。 怎会如此? 陛下昏聩吗? “陛下,这不合宫规吧。”贤妃轻声提醒。 天子闻声,朝贤妃看去,目光瞬间一冷。 “贤妃阴谋下毒谋害李昭仪,谋害朕的皇子,去妃位,贬为婕妤。” 什么? 众人大惊失色。 贤妃下毒害李昭仪,有没有搞错? “陛下,臣妾冤枉啊!” 贤妃脸色煞白。 此时,有内侍上前,要扒掉贤妃身上的朝服。既然去了妃位,自然没有资格再穿妃子朝服。 “住手!” 燕王跳出来,对扒衣服的内侍拳打脚踢。 内侍不敢再动,只能候在边上,等待天子的进一步指示。 燕王跪在地上,“父皇,母妃为人一向慈善,绝不可能下毒暗害李昭仪,更不可能谋害未出生的皇子。这里面一定有误会,一定是有人栽赃陷害母妃,请父皇明察。” 天子板着脸,不怒自威,“此事已经查明。朕意已决,你休要胡搅蛮缠,否则朕连你一起罚。” 燕王大惊失色,不敢置信。 其他人同样不敢置信。 裴氏攥紧拳头,李昭仪这个女人好生厉害,不动声色就扳倒了贤妃。下一步会不会就是淑妃娘娘。 她心里头慌乱无比。 顾玖咬着唇,喉头有些难受。 她朝坐在对面的刘诏看去。 刘诏冲她微微摇头,千万不能轻举妄动。 这个局面,显然是失控了。 天子老迈昏聩,频出昏招。当然也可以说是神来之笔,用两个新人打破了后宫的平衡。 后宫平衡一旦打破,自然会影响到朝堂,影响到整个夺嫡之争。 局势越发复杂。 “陛下,臣妾若是下毒害李昭仪,臣妾甘愿天打雷劈,不得好死,世世为娼。” 贤妃发下重誓,目光冷冽,神色坚定。她看着天子,又像是看着李昭仪。 李昭仪不与贤妃交锋,她缩了缩身体,朝天子身边靠去。一副被吓坏的模样。 天子搂着她的肩膀,安慰她别怕。 李昭仪甜甜一笑,“臣妾只能依靠陛下。” 天子对贤妃说道:“朕过去也以为你慈善,却没想到心如蛇蝎。下毒一事,已经查明,你休要狡辩。来人,扒掉贤妃的朝服,将她带下去。” “臣妾不服。臣妾没做的事情,臣妾绝对不认。” 天子冷漠地看着贤妃,冷酷道:“将她带下去严加看管。” “陛下!” 薛贵妃突然出面,“请问陛下,李昭仪什么时候在哪里中的毒,请了太医吗?孩子要紧吗?” 一开始天子很怒,都准备收拾薛贵妃。后来听到薛贵妃关心李昭仪,天子才缓了缓表情。 “贤妃下毒的阴谋没能得逞,被人及时发现。下毒的人全部抓获,据交代,他们都是受贤妃指使。” 薛贵妃一听,就知道李昭仪自导自演了这出戏。 真没想到,她才进宫两年,就有人肯替她卖命,阴谋攀咬贤妃。 这女人下手太过狠毒,不能不除。 薛贵妃面上,明显松了一口气,“昭仪妹妹没有喝下带毒的食物,那真是太好了。谢天谢地。” 李昭仪轻声说道:“多谢贵妃娘娘关心,幸亏臣妾身边的宫女机灵,发现不对劲,臣妾才躲过一劫。要不然,臣妾就见不到陛下。贤妃你害我就算了,为何还要害我肚子里的孩子。你好生歹毒啊。” 贤妃显然也明白了这就是一出戏,这么明显的事情,偏偏天子就相信了。 她呵呵冷笑,突然站起来。 几个内侍如临大敌。 李昭仪也朝天子身边靠去。 贤妃指着李昭仪,“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陷害我?你说啊?” 李昭仪眼泪瞬间出来,一脸无辜地说道:“你说什么,我听不明白。分明是你要害我,我怎会陷害你。陛下,请您替臣妾做主。” 天子怒斥贤妃,“退下!朕念在往日情分,不深究此事。若是你不知趣,休怪朕无情。” “哈哈!” 贤妃大笑起来,“臣妾明白了,臣妾真是小看了昭仪娘娘。臣妾告退。” 贤妃大步朝承晖殿外走去。 “母妃!” 燕王大声呼喊。 贤妃,不,现在该改称舒婕妤,她回头看着燕王,嘴唇上下哆嗦了几下,才将心头的话说出口。 “你好好的,我就好好的。” 燕王心中愤恨无比,双眼通红,他重重地点头。 舒婕妤大步离去。 燕王攥紧拳头,他是对付不了李昭仪,那他就从李昭仪的家人下手。 以李家那群吸血鬼的德行,他不相信找不到把柄。 他一定要将李昭仪一家人碎尸万段,如此,才能消他心头之恨。 不用内侍提醒,燕王自己从地上站起来,一步一步回到位置上坐好。 大殿内气氛凝重,每个人都是心事重重,连笑都不敢笑。 就怕天子突然发作,降下滔天怒火。 薛贵妃,萧淑妃二人兔死狐悲,心有戚戚。 自天子登基,贤妃就陪伴在天子身边。 三十多年的感情,竟然比不上一个怀着身孕的新人。那肚子里,怀的到底是不是皇子,谁能说得准。 孩子都没生下,天子就急不可待地对贤妃动手。等到李昭仪生下孩子,如果真的皇子,后宫还有她们这些老人的立足之地吗? 心寒啊! 薛贵妃端起酒杯,以袖遮面,朝另一头的萧淑妃看去。 萧淑妃微微垂首,神色不明。不过看她紧握着酒杯的手,就知道她的内心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般平静。 她心里头一定也是翻江倒海,心绪难平。 薛贵妃叹了一声,萧淑妃同她一样,都是自身难保,全都是苦命人。 贤妃有此祸事,也同贤妃的娘家不给力有关系。 舒家最近十年,逐渐有败落之势。 天子对舒家也不怎么待见。 李昭仪转捡软柿子捏,知道舒家不行,就设计陷害贤妃(舒婕妤)。天子将计就计,趁机贬贤妃为婕妤,这下子舒家就更没有复兴的希望。 连带着燕王也跟着受到影响,夺嫡之争,不出意外,燕王即将出局。 除非,燕王能出奇招翻盘。 这一场家宴,大家都吃得没滋没味。 赵王趁机耍酒疯,大闹承晖殿。 天子呵斥赵王,赵王竟然学着宁王那一套,直接往地上一倒,打滚。 堂堂王爷,连体面都不要了。 宁王爷趁机闹场,胡搅蛮缠。 一时间,大殿内鸡飞狗跳。还有宗室借着酒劲到天子跟前抱怨诉苦。 宗室日子难过啊,一年比一年穷。 天子乃是圣主,是不是该改改祖宗家法,允许宗室参加科举,出任地方官员。 否则再过两代,宗室里面就得出几个沿街要饭的叫花子。 到时候丢脸的还不是刘姓宗室。 天子不置可否。 其实本朝,并没有完全限制宗室做官。 比如少府家令,就是宗室。 刘诏他们这些皇孙,身上也有官职。 楚王被封王后,也能参与朝政。 不过,这都限于皇室一脉。 宗室内有不少人,同皇室已经出了五服。严格算起来,只能算是同宗。 这些人因为祖宗家法,不能参加科举,又同皇室没什么来往,无法同皇室搭上关系。于是乎日子越过越苦,年年都要到少府打秋风,借贷度日。 大周立国一百多年,宗室人口越来越庞大,不许他们科举,在这个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年代,就等于是断了他们的前程。 实在是太过苛刻。 宗室老人的建议,也是为了子孙后代谋一个出路。 只要天子废除祖宗家法,放开限制,宗室子弟也能上阵杀敌,亦或是为官一方。 宗室总归比外人更可靠吧。 至于担心宗室造反,纯粹是杞人忧天。 一百多年下来,八成的宗室都被养成了废人,哪有本事造反。 不如给他们一条出路,也为少府减轻点负担。也让刘姓子孙出几个俊杰。 宁王大声嚷嚷,“老祖宗说得很对,得给宗室一条活路。父皇,你就开恩吧。” 天子直接抄起酒杯,朝宁王头上砸去。 宁王往地上一滚,躲了过去。 “父皇,你这么暴躁,当心身体不好。儿子也是替皇室宗亲们着想。” “滚!皇室宗亲需要你来着想,你把朕放在何处。” 天子怒斥宁王。不是因为宁王说的话有错,天子恼怒的是,宁王竟然敢在皇室宗亲的事情上邀功。 想干什么?收买人心吗? 这种事情,天子是绝对不允许的。 皇子想要登基称帝,自然需要皇室宗亲的支持。 虽说这份支持,有时候看起来很鸡肋。但在关键时刻,这份支持会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天子当年能顺利登基,就和皇室宗亲的支持脱不了干系。 皇室宗亲在关键时刻,助天子一臂之力,天子才能以弱胜强,干掉他的哥哥,登基称帝。 因此天子深知,施恩给宗室这件事,必须由他这个天子来做。 所有想要染指此事的人,统统都该拖出去斩了。 宁王是皇子,天子没舍得斩,却也没给他好脸色看。 宁王混不在意,打了个酒嗝,干脆躺地上不起来了。 叫他滚出,那是不可能的。滚是不可能滚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滚出去。 宁王如此惫懒,天子被逗乐了。随他躺在地上,也不让人扶他起来。 顾玖头晕。 承晖殿地龙烧得太暖和,加上酒水刺激,有点不舒服。 她同裴氏说了声,然后起身去外面透口气。 皇宫,处处张灯结彩,红红的灯笼,格外喜庆。 她坐在回廊,吹着开耀三十五年的寒风,再过两个时辰,就到了开耀三十六年。 天子登基称帝,已经三十六年,时间过得真快。 有人过来,白仲同容信警惕着。 来的是一位宫女。 “奴婢见过诏夫人。我家主子请夫人到偏殿一叙。” 顾玖打量来人,“你家主子是谁?” “我家主子是淑仪娘娘。” 江燕要见她? 见她做什么? 顾玖心中狐疑不定,“淑仪娘娘还有什么吩咐?” “娘娘很想念夫人,想同夫人一叙。时间有限,还请夫人尽快过去。” 顾玖想了想,“前面带路。” “夫人这边请。” 顾玖跟着宫女,来到离着承晖殿不远的偏殿。 江燕果然在里面等着她。 顾玖走上前,见礼,“见过淑仪娘娘。” “夫人免礼,赐座!” 说完,江燕挥挥手,叫伺候的人全都退下。 宫人们陆续退下,唯有顾玖身边的人一个没动。 江燕愣了下,接着笑起来,她看着顾玖,“本宫有些话想同诏夫人谈,不方便其他人听见。” 顾玖了然一笑,挥挥手。 方嬷嬷带着人大家鱼贯退出。 如此一来,偏殿内就只剩下顾玖同江燕二人。 顾玖面目柔和,眼中带着笑意,“娘娘令我刮目相看。” 江燕全身放松,懒懒地坐着。 “本宫要感谢夫人,当年若不是你给了本宫机会,本宫不会有今天。” 顾玖轻声一笑,“机会都是给有准备的人。你注定要做人上人。” 江燕眉目含笑,“夫人当年教我读书识字,给我讲道理,是不是早就料想到会有今日?” 顾玖摇头,“我没有料事如神的本领。我只是认为,一个人有了容貌,再配上才学和内涵,更能吸引他人的目光,能帮你得到长久的宠爱。” “夫人见解犀利,本宫能有今日,全赖夫人所赐。若非夫人教我读书识字,教我道理,本宫这一路走来,不会如此幸运。” 顾玖笑了笑,“恭喜你得偿所愿,也由衷的祝愿你能抓住这份幸运。” 第311章 蠢死的 “我会牢牢抓住手中的幸运,不让它溜走。” 江燕盯着顾玖,“但是,我需要夫人的协助。” 顾玖挑眉,“娘娘贵为淑仪,深受陛下宠爱。我一个小小的皇孙妻,哪里能帮上娘娘。娘娘莫要说笑。” 江燕微微摇头,她说道:“当年本宫一文不名的时候,你能帮我。如今本宫贵为淑仪,夫人自然也能帮我。还请夫人不要拒我千里之外。” 顾玖浅笑,“这就是娘娘见我的目的吗?” 江燕坦然面对,“是的,这就是我的目的。本宫根基不牢,能有这一天全靠陛下宠爱。若是有一天,陛下的宠爱分给了别人,本宫要如何立足?” “你有贵妃娘娘。贵妃娘娘才是你的靠山。” “本宫不信,之前在大殿内发生的事情夫人没看出来。本宫同贵妃娘娘已经是两条绳子上的人。薛家世代富贵,本宫一介草民,得天之幸,才有今天。本宫根本没本钱同薛贵妃斗。” “你没必要同贵妃娘娘斗,只要你肯投诚,像过去一样,贵妃娘娘就会替你出头。” 江燕轻蔑一笑,“这话夫人自己都不相信,何必拿出来蒙我。我与薛贵妃已经不可能回到过去,本宫也不可能向她低头。” 顾玖很直接地说道:“我不可能帮你对付薛贵妃。” 江燕说道:“本宫知道。所以本宫没打算请夫人帮忙对付薛贵妃。本宫的家人已经到了京城,本宫希望夫人能替我照看一二。” 顾玖狐疑,“就这件事?” 江燕轻轻一笑,“本宫希望能和宁王府联手,对付薛家。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不怎么样! 江淑仪看似受宠,实则处境很尴尬。 她没有李昭仪的底气,因为她没有怀孕。 同时她又得罪了薛贵妃为首的后宫嫔妃,一旦失宠,她将万劫不复,连翻身的本钱都没有。 李昭仪好歹有孩子,靠着孩子就能翻身。 江淑仪,能靠的唯有天子的宠爱。 然而,天子的宠爱是最不可捉摸的事情。 所以她很慌,她一边将家人接到京城,希望有一天家人能成为她的助力。 另外一方面,她想联合一个强大的外援,保证自己能够立于不败之地。想来想去,顾玖背后的宁王府,就是最好的选择。 所以,她要见顾玖。 她要试图说服顾玖,接受她的条件。 然而她却忘了,她是顾玖教出来的学生。以她的水平,还不足以超越顾玖这位老师。 顾玖轻声一笑,“淑仪娘娘不是和李昭仪联手了吗?你和李昭仪通力合作,已经干掉了贤妃娘娘。只要你们继续合作,娘娘自然能在宫中立足。” 江燕神色惊疑不定。 顾玖柔声说道:“大殿内发生的一切,所有人都看在眼里。虽说娘娘同李昭仪全程都没有交流,不过但凡有脑子的人都看得出来,你已经脱离的贵妃娘娘的掌控,同李昭仪合作。若非如此,贤妃怎会败得如此之惨。” 李昭仪想要对付贤妃,计划很好,却也需要有人替她在天子跟前进谗言,煽风点火。 因为有些话,别人能说,李昭仪不能说。 李昭仪说出来,必定会引来天子的怀疑。 这个时候,李昭仪就想到了江淑仪。江淑仪就是最好的外援。 江燕没有考虑太长时间,就同意和李昭仪合作,答应一起扳倒三个后妃:薛贵妃,萧淑妃,贤妃(舒婕妤)。 今天是二人大获全胜的一天,一切按照计划进行。 贤妃被贬为婕妤,燕王也完蛋了。 但是萧淑妃,薛贵妃就没那么容易被扳倒。 这二人背后的娘家势力强大,在朝堂根基深厚。 一步走错,就有可能引火烧身。 尤其是面对薛贵妃的目光,江燕感到了害怕。 她才意识到,之前同意和李昭仪合作,太过草率。 她忘了,后宫同朝堂总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还以为所有人都和她一样,父母兄弟全都靠不上。 她靠不上,但是别人靠得上。 不仅靠得上,而且还能翻盘。 她感到后怕,她没有李昭仪的运气,肚子里没有孩子做护身符。 而且李昭仪的父兄已经在朝堂上网络了一批人,必要的时候,也能给她助力。 可是江燕什么都没有,没有父兄帮衬,没有外援,没有护身符。 这个时候,江燕才意识到和李昭仪合作,简直就是一步臭棋。 她根基不稳,最安全的做法是明哲保身,不参与任何一方的斗争。 可是她太着急了,太想爬上去。 等真的爬上去,往下面一看,顿时吓了个半死。 原来她脚下踩着的不是黄金宝座,而是一块烂木板。一步踏错,就有可能万劫不复。 于是乎,她找到顾玖。 希望和宁王府合作,让宁王府确保自己的安危。 她对顾玖说道:“我可以帮淑妃娘娘对付贵妃,帮宁王夺位。我只要一世荣华富贵。” 顾玖低头,轻蔑一笑。 当年她就告诉过江燕,做事慢一点没关系,只求一个稳字。凡事切忌急躁。 然而到了今天,江燕还是没改急躁的毛病。 口口声声地说帮淑妃,帮宁王,谈判可不是这么谈的。 从她说出这番话的那一刻,就注定败了。 顾玖笑了笑,说道:“此事我不能做主。” “本宫知道。你可以将本宫的意思转告给宁王,还有淑妃娘娘。” 顾玖低头一笑,真是慌不择言,太着急了。她要真的将则番话转告给淑妃娘娘知道,江燕就活不成了。 就凭江燕两面三刀,李昭仪和薛贵妃萧淑妃绝对会联手,先将江燕干掉。然后三人再互相内斗。 顾玖斟酌了一下,说道:“此事不急。” 江燕如何不急,她有种分分钟会被人干掉的错觉。 她迫切地想要一个强有力的外援。 顾玖郑重地对她说道:“你家人那边,回去后,我会派人照看一二。至于宫里面,看在我们旧相识的份上,我姑且提个想法,你也姑且一听,不必当真。” “夫人请说。” 顾玖轻声说道:“宫里旧的三方平衡在今晚被打破,但是新的三方平衡很快就将建立起来。 等到李昭仪顺利生下皇子,她就有了和贵妃她们抗衡的本钱。 因此,淑仪娘娘要尽快下决心,是坚定地和李昭仪合作下去,还是走别的路。” 江燕蹙眉,“夫人为何说三方平衡,宫里不能有四方平衡吗?” 顾玖浅浅一笑,“淑仪娘娘看史书,可曾发现一个规律,同期能互相抗衡的势力,以三最好,也最稳固。如果有第四方势力加入,很快又会变成三方势均力敌的情况。其中一方要么死,要么被其他三方联手吞掉。淑仪娘娘打算怎么做?” 江燕面色阴晴不定,“如果宁王府肯支持本宫,本宫也可以做三方势力中的一个。” 顾玖垂首,微微摇头。 宫里有萧淑妃,宁王府永远都不可能扶持江燕做三方势力之一。 这些话,她不会明说。 江燕足够聪明,她若肯冷静细想,就会想明白自己的言下之意。 不过若是不改急躁的毛病,总有一天会自寻死路。 因着旧相识,她给江燕提醒,让她不至于走入死路。但是仅限于如此。 等到下一次,两人或许形同陌路,互相仇视。 不过这都没关系,顾玖做事,向来问心无愧,全凭心意。 顾玖说道:“我出来有一段时间,该回去了。” “夫人慢走。” 顾玖起身告辞,离开偏殿。 她看见了周苗,身影一闪人就不见了。 顾玖了然一笑,同方嬷嬷她们说道:“我们回去。” 江燕枯坐在偏殿内。 周苗从黑暗中走出来,“娘娘,发什么愁。” “诏夫人说的那些话,你都听见了吧。” 周苗点头。 “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周苗低头一笑,“娘娘,诏夫人的意思你真没听出来吗?她已经替宁王府做决定,拒绝同你合作。 她还提醒娘娘,如果想要保命,李诏狱和薛贵妃,只能二选一。最好是选李昭仪,因为薛贵妃那边,娘娘已经回不去了。” 江燕脸色铁青,“她真的是这个意思?” 周苗肯定地说道:“诏夫人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她已经说得清楚了。后宫新的三方势力,必定是萧淑妃,薛贵妃,还有李昭仪。娘娘根基不稳,父兄不给力,做不了第四方势力。你只能攀附那三方,李昭仪则是最好的选择。” 江燕脸色涨红,太过难堪。 原来顾玖一直在嘲笑她吗?她真诚地想要合作,结果落在顾玖的眼里,却成了一个可笑的小丑。 欺人太甚! 周苗又说道:“这个诏夫人,果然精明厉害。” 江燕冷冷一笑,“她自然精明厉害。当初她一穷二白的时候,就能从继母的算计中脱身,还能反过来算计继母的娘家人。” 周苗一听,很感兴趣,却也不知道现在不是问这个的时候。 他提醒江燕,“娘娘根基不稳,将来还有许多地方仰仗诏夫人。所以娘娘莫要同诏夫人翻脸。 而且诏夫人也答应了,会派人照看娘娘的娘家人。有诏夫人看顾,娘娘大可放心。 别的我不清楚,但是我知道诏夫人做事很靠谱。她不会轻易许诺人,一旦许诺,定会守诺。” 江燕不满,“你对她的评价倒是很高。” 周苗笑了起来,“娘娘能有今日,不也是多亏了诏夫人帮忙吗?若非诏夫人教导娘娘读书识字,娘娘才能抓住机会,得到陛下的宠爱吗?” “你闭嘴!” 江燕怒斥周苗,“你到底是站在那边的。” 周苗附耳说道:“我自然是站在娘娘身边的。我说这些,不是要刺激娘娘,而是提醒娘娘,可以多和诏夫人学学。她的建议,也算是良心建议,真心替你好。所以娘娘不仅不能记恨诏夫人,还得感激她。” “本宫感激她?你开什么玩笑。” “我可没有开玩笑。她已经承诺,不会害娘娘,单就这一点,娘娘就该感激她。” 江燕狐疑,“她哪有本事害本宫?你别胡说八道。” 周苗提醒江燕,“娘娘忘了自己说过的话吗,你让诏夫人转告萧淑妃,宁王,说可以帮他们对付薛贵妃,还能帮宁王夺位。 幸亏诏夫人拒绝了你的提议。否则她只需将这番话告诉萧淑妃,娘娘很快就要被打入冷宫,被自尽而亡。” 江燕脸色都变了,“你把话说清楚。” 周苗叹了口气,“娘娘自己冷静地想一想,如果诏夫人真将你的话转告给萧淑妃知道,萧淑妃会怎么做? 她真会接纳你吗?绝对不会。娘娘两面三刀,人人都会防备。萧淑妃只会和薛贵妃,李昭仪一起,将娘娘干掉,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宫里的人,不会要一个两面三刀,为了往上爬不择手段的人做盟友。因为她们怕有一天会被你卖了。” 江燕浑身哆嗦,脸色煞白,“你说的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所以娘娘要感激诏夫人,因为她已经拒绝了你,没打算将你的话传出去。” 江燕呼吸急促,心头难受。 她捂着心口,“本宫竟然亲手将这么大的把柄交到诏夫人的手中。呵呵,本宫一定是蠢死的。” 她说完又哭了起来,哭得很伤心。 周苗安慰她。 “谁让我们没个好家世,没有好爹娘,无法从小接受优良的教育,不懂后宫人心。娘娘吃一堑长一智,将来说话注意点分寸。” 江燕擦掉眼泪,冷冷一笑,“你说的没错,本宫吃亏就吃亏在家里穷,读书少,许多事情都没人教导,全靠自己摸索。一路摸索到今天,总得吃点亏受点教训,就当是交学费。” 周苗点头,“娘娘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 江燕咬牙切齿地说道:“但是本宫不会永远都这样。总有一天,本宫会坐上那个位置,所有人都要跪拜在本宫的脚下。” “我会助娘娘一臂之力。” …… 顾玖回到大殿,大殿内乌烟瘴气。 因为是家宴,没有外臣在,皇室宗亲一个个放浪形骸。 少府家令一大把年纪了,为老不尊,脱了衣服同歌姬一起高歌两曲。 还有宗室抢了乐师的活,奏响一曲清平乐。 裴氏头痛,想早早回王府。 她说道:“随本宫一起同娘娘告辞,之后回府。” “不管王爷吗?” 宁王坐在地上,一手持酒壶,一边放声高歌。 天子也不管,还挺乐呵的。 裴氏说道:“不用管王爷,我们自己先回府。” 裴氏起身,领着众人来到萧淑妃面前,“母妃,儿媳先带大家回府。明儿一早再进宫请安。” 萧淑妃面色疲惫,“去吧。明日进宫之前,先派人到宫门口看看情况。说不定不用进宫。” “这是为何?”裴氏心头一惊。 萧淑妃苦笑一声,“你不都看见了吗?乱成这个样子,等明日再说吧。” 裴氏忐忑不安,只能先告辞离去。 顾玖跟着走在后面,她回头就看到了江燕。 江燕回到了天子身边,有说有笑。她的眼角余光一直追着顾玖的身影。 当顾玖回头看见她的时候,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碰撞。 江燕抿唇一笑,不带任何攻击性。 顾玖低头一笑,下定决心对江燕敬而远之。 “恭送夫人!” 周苗突然从黑暗中钻出来,顾玖吓了一跳。 顾玖瞪了他一眼,低声说道:“跟上。” 不能让人看出异样,就只能让周苗混在人群中,随她一起前往宫门。 周苗落后顾玖一步,压低声音说道:“淑仪娘娘让我替她谢谢夫人,将来有机会,一定会回报一二。” 顾玖目视前方,走得慢,已经落后了十来步的距离。 她冷声说道:“无需回报。我和她互不相欠。” “知道夫人想和娘娘撇清关系,只是真的能撇清吗?” 顾玖依旧没回头,“是淑仪叫你来,还是你自己自作主张。” “有区别吗?” “当然有。” “是我自己想见夫人。” 如此坦诚,出乎顾玖的意料。 第312章 想造反吗? 大年初一,朝廷命妇,皇室女眷进宫朝拜。 然后就出现了很神奇的一幕。 薛贵妃,萧淑妃,李昭仪,江淑仪四人并排坐在一起,共同接受朝贺。 这场面,大有四足鼎立之势。 朝廷命妇,还有很多人不知道贤妃在昨晚被贬为婕妤,见到这个场面不说惊吓,至少是惊呆了。 贤妃成了婕妤,李昭仪和江淑仪上位,后宫要变天了吗? 很多人都惴惴不安,心里头七上八下,不得安宁。 朝贺过后,谢氏就找到顾玖,“二姑奶奶,这宫里头……” “宫里头的事情你不要过问。” 顾玖很干脆地打断谢氏的话,她面容严肃,“不要说多余的话,以免给父亲招祸。” 谢氏心头一哆嗦,“有这么严重?” 顾玖板着脸,“昨晚已经贬斥了贤妃,你说严不严重?” 谢氏心有戚戚,果然不敢多问。 倒是老夫人魏氏问起的时候,顾玖多说了几句,“只要李昭仪如愿生下皇子,后宫三方势力就成了。” “江淑仪呢?” “江淑仪不足为虑,目前她还没有一战之力。” 没有娘家支撑,江燕就是无根浮木,只能随波荡漾。 “你也要当心,看这形式,越来越紧张了。”老夫人魏氏叮嘱顾玖。 顾玖颔首,“累老夫人操心,我会当心。” 老夫人魏氏想了想,又问道:“会牵连王府吗?” “暂时还不会。至于将来,谁也说不准。” 老夫人魏氏叹了一声,“希望宁王府上下平安。” 顾玖也盼着平安。 说过话,她就去长春宫。 正月初一的宫宴,向来很难吃,她是不乐意去吃的。 到了长春宫,王府的人都在,湖阳郡主也在。 顾玖和女眷们坐在一起。 萧淑妃头上戴了一个抹额,从昨晚就开始头痛,今日越发严重。 宁王坐在她身边,“母妃可要保重身体。” 萧淑妃点点头,“本宫死不了,放心吧。今日后宫发生的事情你都听说了吧,这后宫要变天了。 我们这些老人,碍了陛下的眼,陛下要扶持新人同我们打擂台。 几十年了,睿真崔皇后活着的时候都不曾这么憋屈。如今本宫儿孙满堂,却要受这份嫌弃。陛下真是不肯给我们这些老人一点体面,实在是太过寒心。” 宁王说道:“老头子为人冷酷无情,又不是今天才知道。我倒是要看看,那个李昭仪到底能不能生出儿子来。” “你可别乱来。”萧淑妃提点宁王,“本宫请了最擅妇科的老嬷嬷看了,李昭仪这一胎极有可能是儿子。” 宁王嗤笑一声,“老头子老来得子,估计是高兴坏了。看样子,很快李昭仪就要晋封妃位。” 萧淑妃点头,“正是如此。至于那个江淑仪,还差了点火候,除非她也能怀孕生子,才有可能晋封妃位。” 宁王轻描淡写地说道:“江淑仪不足为虑。如今最要紧的还是老头子的态度。老头子不肯服老,真是麻烦。” 萧淑妃冷哼一声,“有几个做皇帝的人肯服老,你们也太天真。” 宁王笑嘻嘻地说道:“儿子就服老。如今我也是做祖父的人,我也成了老人家。” 萧淑妃哈哈笑起来。 湖阳郡主在旁边说道:“王兄是老人家,那我又是什么?我可不愿意老去。” 萧淑妃指着湖阳郡主,“你啊,女人的毛病你身上都有,虚荣,贪婪,嫉妒,小气,臭美,拈轻怕重……不一而足。” “母妃这样说我,我心里头很难过啊!”湖阳郡主撒娇。 萧淑妃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你也一大把年纪,本宫不指望你能够改过来,本宫只希望你少闯祸。昨晚上的事情你也看见了,连贤妃都不免被夺去妃位,你作为皇女,又不是最受宠的皇女,你要是再闯祸,当心你父皇夺了你的爵位。” 湖阳郡主脸色一变,“母妃别吓唬我。” “本宫是不是吓唬你,问你王兄。” 宁王随口说道:“夺爵太常见了。老头子早些年,夺皇室成员的爵位还少吗?我算算,差不多夺了三五个亲王爵位,七八个郡王爵位。公主和郡主加起来得有十几个。湖阳,你最好老实点。要不然你就会成为这一代第一个被夺爵的皇女。” 湖阳被吓住,脸色都跟着发白。 萧淑妃说道:“自睿真崔皇后过世,陛下行事越发随心所欲。以后你们做事都要更加谨慎,以免碍了陛下的眼。” 接着,她朝刘诏几兄弟看去。 “大郎,二郎,四郎,你们三兄弟要用心替王爷分忧。五郎和六郎也要努力用功读书,争取早日领取差事。” 众人称是。 萧淑妃接着又说道:“王府子嗣不盛,大郎,二郎,你们都要努力。四郎,等琴儿养好了身体,争取再给孩子添两个弟弟妹妹。” 刘议笑着称是,“琴儿很想念祖母,苦于坐月子不能出门。她说了,等出了月子,就带着哥儿进宫给祖母请安。” 萧淑妃乐呵呵的,“她有心了。叫她好好养身体,身体才是根本。” “孙儿替琴儿谢谢祖母关心。” 因萧琴儿生了儿子,刘议得到了最多的关注。 顾玖同刘诏都没所谓,根本不在意这点关注。 欧阳芙同二公子两人,心里头很不是滋味。 几兄弟当中,二公子最早成亲,可是直到现在还没有生下一男半女。 二公子瞥了眼欧阳芙,说没有意见那肯定是假的。若非为了生下嫡长子,二公子也不会等到今天没有纳妾,只是几个通房丫头。 二公子心想,再等等吧,再等个一年半载,如果还没动静,他就从外面娶一房侧室。 侧室生下的孩子虽然不是嫡出,可因为生母是良民,孩子的身份自然比婢生子高贵。只比嫡子略矮而已。 欧阳芙太懂二公子,她早已经将二公子研究透彻。 二公子瞥她的那一样,其中含义,她一清二楚。 她内心酸楚,却要强自镇定。 她不能倒下,不能软弱,她要挺直腰杆,一定要生下嫡长子。任何女人都休想抢走长子的位置。 她过去温柔贤惠,只是因为没有出现值得她需要玩心眼的女人。 不过一旦有值得她重视的女人出现,她也不是吃素的。 欧阳家的女人,从来就和软弱二字绝缘。 众人在长春宫用了午饭,就启程回王府。 宁王半路离开,不知去了何处。 刘诏陪着顾玖回到王府。 这两日,真心累惨了。 顾玖一回到东院上房,就往软塌上一趟,全身放松。 啊,这样子真舒服。 刘诏在她身边坐下,替她按摩放松。 “现在这个局面,要怎么玩下去?” 顾玖扭头看着刘诏。 刘诏面无表情,完全猜不透他心头的想法。 好半天他才说道:“还是过去的玩法。李家不足为虑,李昭仪同她未出生的孩子都不足为虑,真正要命的是皇祖父的态度。” 是啊! 天子的态度太重要了。 天子的喜好,就是朝堂的风向标。 天子厌恶一个人,如果这个人恰好还是皇子,极大的概率这个皇子登不上皇位。 除非敢造反。 不过本朝皇子不掌兵,想要造反就得收买武将。武将不是那么好收买的,也不是每个武将都有胆量和能力造反。 造反真的是一场十分艰巨的大工程,纵观历朝历代,极少有人成功。 能成功造反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特点,他们不仅是皇子,他们还常年军武,知兵事,在军中有着极高的威望,能够一呼百应。 但是宁王和他的兄弟们,无一人在军中拥有极高的威望,无一人能够一呼百应。 天子也不会允许有这样的人存在。 真出现了这么个人,天子早就提兵将他灭了。 所以,造反,目前看来是走不通的。 那么就只能靠内部斗争。 “李昭仪若是生了儿子,她的儿子能平安长大吗?” 刘诏面色清冷,“有脑子的人都不会在这个时候动手。要动手,也要等到孩子三五岁,显露出天分的时候。这个年纪的孩子,最容易生病。一个小小的风寒,就有可能要了孩子的命。” 顾玖心头一颤,压低声音问道:“你会兵行险着吗?” 刘诏轻声说道:“本公子是皇孙,后宫之事本公子不过问。” 冠冕堂皇,全是胡说八道。 顾玖抱着他的腰,小声问道:“如果父王最后败了,我们会面临什么下场?” 刘诏手一顿,接着又若无其事地说道:“好一点,依旧过着现在的生活,只是没了权柄,得夹起尾巴做人。 差一点,被圈禁一辈子。 最坏的结果,就是人死灯灭,一切成空。不过本公子是皇孙,命肯定能保住,但是荣华富贵估计是没了。” 顾玖笑了起来,“指望你荣华富贵,还不如指望我自己来得快一点。” 顿了顿,她悄声说道:“昨晚上我细细看了看陛下的脸色,不太好。” “怎么个不好?” 顾玖斟酌了一下,说道:“我怀疑陛下已经开始服用方士炼制的丹药。丹药有提神的效果,给人身体强健的错觉。 实际上,丹药都是有毒的,有副作用,会损伤内脏。 陛下这个年龄,本就要注意入口的东西,不能乱吃药,饮食清淡,多出门走动。可是陛下的生活习惯,全是反着来的。” 刘诏手上动作没停,“照着你这么说,皇祖父没多少年了?” 顾玖也不敢打包票,只能含糊说道:“可能吧。” 刘诏轻声一笑,“皇祖父已经是六十几的老人,看来他等不到李昭仪肚子里的孩子长大。主弱臣强,可是不祥之兆。除非皇祖父昏聩,才会将皇位传给李昭仪的孩子。” “万一,我是说万一,陛下最后时刻果真昏聩呢?” 刘诏不动声色,“真到那个时候,该来的都会来。” 顾玖盯着他,揣测他话中的意思。 刘诏捏捏她的嘴角,“别胡思乱想。本公子会长命百岁。” 顾玖松了一口气,刚才心跳估计有一百八,吓死她了。 不行,她得提前准备好退路。 提前派人前往江南布局。 真到了那么一天,大不了她退守江南,出海去。 带上几百几千的能战之士,到海外称王称霸去。 “在想什么?”刘诏问她。 顾玖回过神来,“在想生意上的事情。都说江南遍地黄金,我打算派人过去看看,能不能找到商机。” 刘诏哦了一声,“珠宝铺子的生意还不错吧。” 顾玖点头,“京城什么都缺,唯独不缺有钱人。有钱人都愿意花钱享受独一无二的商品。珍宝斋半年的收益,抵得上药铺几年收益。” “你这是暴利。” “本夫人做的就是暴利生意。而且本夫人不像别人不纳税,本夫人可是照章纳税,一文钱都没少给朝廷。” 刘诏意外,“你还纳税?” 顾玖翻了个白眼给他,“知道户部的收入为何越来越少吗?就是因为赚钱的行业都捏在官员手中,这些官员统统不肯纳税。 所以就出现了一种奇怪的现象,市场越来越火红,靠买卖赚钱的人越来越多,可是朝廷的商税却越来越少。 朝廷没钱,只好给老百姓加税。老百姓不堪重负,最后,嘭,炸了!” “没想到你还懂经济民生。” “这有什么难的,有脑子的人都知道问题的症结在哪里,可是却无人提一句。因为朝堂上站着的那些人,全都是既得利益者。收税,就等于是从他们身上割肉,他们自然不愿意。” 刘诏手上一顿,“你说的对,站在朝堂上的那些人全都是既得利益者,除非用武力逼迫,否则他们绝不肯纳一文钱的税。 至于朝廷有钱没钱,并不重要,反正他们有钱。就算变了天,大不了改头换面,又可以在新朝继续做官。 死的都是旧朝的皇室成员,又不是自己的性命,何须在意。” 顾玖笑了起来,“身为皇室成员的你,作何感想?” “心头冰凉。” 顾玖说道:“律法如此,无从更改。就算想要改,也有重重阻碍。陛下那般强势的人,都改变不了,徒呼奈何。” 刘诏说道:“皇祖父不肯改变,或许是因为他对官员手中掌握的财富,缺乏清晰的认识。 官员手中明明握着九十的财富,有人故意误导,说官员手里面只有十的财物。 天下一成的财富而已,皇祖父自然不会为了这点钱掀桌子,重新制定规则。” 顾玖侧头看着刘诏,他这个说法,更真实。 欺上瞒下,是为官的不二法宝。 就如顾大人,家里不差钱,但是他依旧会在同僚面前叫穷诉苦。 这年头,叫穷才是正确的。 好比湖阳郡主,三天两头叫穷,总能从王府弄点钱花花。 顾玖捏了捏刘诏的脸颊,“就算你知道了症结所在,你也无力改变。” 刘诏握住顾玖的手,“本公子现在的确无力改变,等到将来,未必没有机会。” “你想造反吗?”顾玖压低声音问道。 刘诏刮了下顾玖的鼻子,“本公子堂堂皇孙,本就有资格争一争,何须造反?不准胡思乱想。” 顾玖偷偷嘀咕了一句,“可我看你,就觉着你头生反骨,总有一天会投入造反大业。” “胡说八道。”刘诏轻声呵斥。 顾玖皱了皱鼻子,“是不是胡说八道,时间会证明。其实你在外面做的事情,我也不想过问,累心。” 刘诏笑了起来,“你替我管好内务,打理好我们的产业就行。” 顾玖哼了一声,“我就是你的户部尚书,专门为你搂钱。” “准确的说法,你是本公子的少府铜丞,专门替本公子挣钱。” 美得你! “本夫人打算过了元宵,就去少府挑选黄门,不过要以你的名义。我名义下的名额已经用完了,只能用你的。” 顾玖身为皇孙妻,最多只能有四个阉人伺候。多出一个,就是逾制。 但是她可以借用刘诏的名义。 刘诏身为皇孙,足有十六个名额。 第313章 女人心机 萧琴儿出了月子,抱着孩子出来见人。 孩子单名征,不过王府上下都叫这个孩子为大哥儿。 大哥儿虎头虎脑,肉嘟嘟的,看着很健壮。 “让本王妃抱抱。” 萧琴儿亲自将孩子放到裴氏的手中。 第一次抱孙子,裴氏满眼慈爱,仿佛要融化了。 “这孩子长得真壮实。”裴氏乐呵呵的。 欧阳芙奉承一句,“孩子就是要长得壮实才好。四弟妹,你真是好福气。” 萧琴儿难掩得意之色,“小的时候,家里请人看相,阴阳先生就说我从小福气好。以前我还不信,自从嫁给表哥后,我就信了。若非我有福气,如何能嫁给表哥,如何能在母妃跟前尽孝。” 欧阳芙没想到萧琴儿会顺杆爬,不仅显摆了自己,还奉承了王妃。 裴氏哈哈一笑,“琴儿就是嘴甜,所以老天爷给了你莫大的福气。记住了,一定要惜福。” “儿媳听母妃的。”萧琴儿抿唇一笑。 裴氏说道:“收拾收拾,你带着孩子,随本宫一起进宫给娘娘请安。” 萧琴儿满心欢喜。她早就准备好了,随时都能出发。 裴氏带着萧琴儿进宫。 顾玖安坐议事堂,忙着账目。 光是一个正月,开销抵得上过去两三月。 好在腊月的时候,下面的铺子,庄子,陆续将钱粮都送到了王府。目前王府手头上还算宽裕。 裁减用度还是有用的。一年下来,至少节省了七八万两开销。 王府入不敷出的情况得到了改善。 只是苦了她们做儿媳妇的,不得不拿嫁妆贴补开销。 欧阳芙今天有些心不在焉。 她见顾玖还在忙,忍不住问道:“大公子又不在府中吗?” “他忙得很。” “大公子整日在外面忙些什么,大嫂不过问吗?” 顾玖笑了笑,“偶尔会问一问。不过就算问了,男人十次有九次都是瞎话,剩下那一次也是七分真三分假。” 欧阳芙深表赞同,“男人都是一样。我家公子每次出门,只会敷衍我,从不详细说去了哪里做了什么。有时候想想,嫁给皇孙真是苦命,看似荣华富贵,实则有苦难言。” 顾玖含笑点头,“二弟妹说的没错,所以我们自己得想开点。” “还是大嫂洒脱,我就不如你。” 顾玖将账本合上,说道:“我只是看得透彻,想得开。二弟妹也该想开一点。” 欧阳芙摇头,“等你到了我这地步,进门三四年肚子也没动静的时候,你也会想不开。” 顾玖盯着欧阳芙看,她的脸色还不错,头发发质也好,估计主要问题还是宫寒,不易受孕。 “二弟妹一直在调养身体,迟早会有喜讯。” 欧阳芙叹了一口气,“我也知道迟早会有喜讯,可是迟和早有着莫大的区别。 上次进宫,淑妃娘娘警告我的那些话你也听见了。半年后,我肚子要是还没动静,淑妃娘娘就要给我家公子赐下美人。 淑妃娘娘的懿旨,我哪里敢说半个不字。 大嫂,趁着大公子在家,你也赶紧要个孩子。要不然你到了我这个地步,这日子真不是人过的。” 顾玖猜测,欧阳芙可能是和二公子闹架,心里头憋了一肚子委屈,加上被萧琴儿刺激,才会反常的说这么多话。 “二弟妹想开一点。你得开开心心,凡事顺其自然,才容易受孕。” “可是开心不起来。” “不如趁着开春,你和二公子到别院住些日子。记得挑选小日子走后的四五天的时间,住个半个月,一个月,说不定会有好消息。” “这有什么讲究吗?” 顾玖轻声一笑,说道:“我曾在一本什么书上见过,小日子走后大约七八天最易受孕,当然也有人例外。你提前几天到别院,好好调整身体和心情,算着时间,说不定会有惊喜。就算没有惊喜,就当放松身心。辛苦了几年,是时候给自己放个假,休整一番。” “可是府中的差事……” “府中的差事谁也抢不走。如今要紧的是孩子,而不是差事。” 欧阳芙咬着唇,“我再考虑考虑。” 顾玖摇头笑笑,“人有得必有失。想要面面俱到,那是不可能的。人总要学着做选择。” 顾玖话中有话,欧阳芙听明白了。 但是她还在犹豫纠结。出府到别院居住,还得和二公子商量。二公子同意,夫妻二人才能时成行。 “大嫂,谢谢你。不管你说的办法有用没用,我都承你这份情。” 顾玖含笑点头,“二弟妹不用客气。” …… 等到半下午,萧琴儿同裴氏从皇宫回来,还带了一车的礼物。全都是萧淑妃赏赐给萧琴儿的。 面对众人,萧琴儿得意非凡。 自她生下王府嫡长孙,陆陆续续已经得了两三千两的金银赏赐。其他礼物,如布匹,药材,首饰,更是不计其数。 萧琴儿忍不住在孩子的脸上亲了口,果然是个招财童子。 忙了一天,裴氏累了,免了大家的请安。 萧琴儿带着孩子回房。 她将孩子交给奶娘,问丫鬟:“表哥回来了吗?” “启禀夫人,公子一早出门,还没回来。” 萧琴儿冷冷一笑,“等杜三回来后,叫杜三来见本夫人。” “奴婢遵命。” 等到天黑,杜三从外面回来,第一时间面见萧琴儿。 萧琴儿问道:“这些天你盯着公子,可有收获?” 杜三点头,“连着几天,公子都去了那边。今日,公子还带着那个女人去了坊市,买了一套头面首饰。小的打听了一下价格,一套头面首饰要价一千二百两。外加一对玉镯,一对赤金镯子,总共花费两千多两。” 萧琴儿咬牙切齿,“本夫人嫁给他,除了头半年,之后再也没有收过他的礼物。他不思妻儿,将银子全都花在那个贱人身上,欺人太甚。” 丫鬟劝解,“夫人息怒。” “这怒火熄不了。” 萧琴儿心头恨得不行,她吩咐杜三,“找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侍卫,明日带着棍棒,直接打上门去。” 杜三有点虚,“明日恐怕公子还是会过去。” 萧琴儿冷哼一声,“不用怕,本夫人给你们撑腰。明日本夫人会留住公子,不让他出门,你尽管带人打上门去。 将那院子里所有值钱的财物全部带走。将那女人,以及丫鬟婆子全都抓起来,给我大哥送去。我会给我大哥写一封信,叫他好好审一审这个女人。” 杜三见萧琴儿下定了决心,当即领命。 萧琴儿还不忘叮嘱他,“不要在人前露出你们的身份。最好将此事做成,那女人在外面找了野男人,野男人带人打上门来。 不妨大声嚷嚷,叫街坊邻居们都听到。等公子去问的时候,街坊邻居自会告诉他,那个女人的野男人打上门来。” “夫人高见,小的这就下去准备。” “去吧,务必一击必中,决不能让那个女人跑掉。” “夫人放心,此事一定办成。” 杜三退下,萧琴儿脸上全是狠意。 到了下半夜,刘议才从外面回来。 他一进门,丫鬟就说:“公子,你可算回来了。夫人有些不舒服,难受了一晚上,你快去看看吧。” “请太医了吗?今日不是要进宫吗,难不成是在宫里吃坏了东西?大哥儿没事吧。” “公子赶紧进去吧,夫人还没睡。” 刘议来不及换洗,就进了卧房。 他往床头一坐,摸摸萧琴儿的额头,“没烧啊。” 萧琴儿闻到了刘议身上传来的酒气,女人的香味,甚至在刘议的肩头看到一根不属于她的长发,那是怒火中烧。 一想到刘议用摸过那个女人的手摸自己,回来也没洗手,顿觉恶心坏了。 她本是装病,这会就真的病了,一脸恶心难受的样子,任谁也装不出来。 她推开刘议的手,“没烧,就是浑身难受。可能是生了大哥儿,身体虚。今日出门吹了风,就觉着难受。” “你刚出月子,好歹注意点身体。这要是病了,如何是好。” 萧琴儿委屈起来,“你不在我身边,我心里头难受得很。你若是肯花点时间陪我,而不是整天跑出去同狐朋狗友吃饭喝酒,我又怎么会病倒。” “是是是,都是我的错。”刘议认错倒是很干脆。 萧琴儿眼中带泪,委屈地问道:“那你明天陪着我吗?” “明天,这……” “刚才你还说自己错了,叫你陪我一天,却支支吾吾不肯答应。难道在你心目中,狐朋狗友比我还重要,比大哥儿还重要?” “当然不是。” “那你明天可以不出府,就留在府中陪着我吗?自你去了江南,我们就没好好的在一起说过话。算算时间,都快一年了。表哥,你不想念过去的日子吗?我好怀恋。” 刘议咬咬牙,“好了,明天我一天的时间都是你的,我肯定陪着你。” 萧琴儿笑了起来,“表哥真好。” 刘议叫她赶紧睡,他自己去洗漱。 洗漱完毕回房,见萧琴儿睡了,他蹑手蹑脚朝外面走,生怕吵醒了萧琴儿。 等他走出卧房,萧琴儿就睁开了双眼,听着外面的动静。 刘议悄声吩咐王顺,“明日你替本公子走一趟,告诉她,本公子去不了,让她耐心等两天。” 王顺朝卧房打望了一眼,“老奴遵命。” 卧房内,萧琴儿听这那主仆二人嘀嘀咕咕,心头恨得不行。 总有一天,她要收拾王顺这个狗奴才。整日里纵着刘议在外面胡来,从不知道劝解。 刘议又蹑手蹑脚回了房。 萧琴儿翻了个一身,面朝里面,假装睡着。 刘议悄声上床,打了个哈欠,也睡了。 …… 一大早醒来,萧琴儿就缠着刘议,确保他不会离开自己的视线。 等到王顺从外面回来,杜三才悄悄带着人出去了。如此,就能完美地同王顺错开,不至于走漏了风声。 这一天,芳草胡同的居民,有幸看到一出大戏。 年底才搬到芳草胡同的,那个妖妖娆娆的女人,被一群人打上门啦。 邻居们纷纷打开房门,或是攀上墙头看热闹。 杜三扮作女人的野男人,一面吩咐人打砸抢,一面大声嚷嚷。 说这个姓梁的女人,本是她的相好,两人商量好,设套诈骗京城到江南游玩的贵公子。 结果这个女人竟然看上了京城贵公子,妄想上门做妾,卷了他的钱跟着贵公子跑到京城安顿下来。 杜三大骂女人不是个东西。他替女人的长辈养老送终,给她老娘钱治病,又给她兄弟找差事,结果这女人见了贵公子掉头就跑,连家里人都不顾了。 狼心狗肺,不是东西。 “打,给我狠狠打。你要是真进了贵公子的家门,我也拿你没办法。结果你这婊子,就是一外室。你做外室也没所谓,可是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卷走我的钱,那可是给你老娘看病的钱。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吗?你这贱人。” 杜三一巴掌甩在女人的脸上。 女人都懵了,大声呼叫,“我不认识他,我根本不认识他。求求哪位好心人,快报官,报官啊。” 街坊领居无动于衷。 杜三又是一巴掌打在女人脸上,“臭不要脸的婊子,你和老子睡了三四年,你身上哪里有颗痦子,哪里有个胎记我都一清二楚。你还敢说不认识我。我打死你这个婊子。” 女人大叫,捂着头,一边喊着:“求求大家,帮我去宁王府找公子议。我是公子议的外室,公子议来了,定有重赏。求求大家。” 街坊领居恍然大悟,难怪要甩掉这个男人,连老娘的治病钱都要卷走。原来是攀上了王府公子。 呵呵! 这种没良心的女人,活该被打。 当然也有人,妄想攀附王府,打算去宁王府通知公子议。 杜三早有防备,“还公子议,去你妈的。公子议要是知道你干的事情,你以为他还会要你吗?他不将你打死,就算是仁慈的。堂堂王府,能容得下你这个贱人吗?你当王府是藏污纳垢的地方啊。” 众人一听,连连点头。 这个女人不守妇道,也没孝心,还卷了老娘治病的钱跑路,满嘴瞎话。 这种女人,一般小老百姓也不会让她进门,更何况是王府。 原本打算去宁王府通风报信的人,立马打消了主意。 就这女人,他去通风报信,只怕攀附不了王府,反而还会被打出来。得不偿失,得不偿失啊。 于是乎,整条芳草胡同的街坊领居,全都在看热闹,没有一人报官,也无一人去王府报信。 杜三见任务完成了一半,然后将女人提起来,“老子现在就带你回去见你娘,你到你娘的坟前忏悔吧。” 街坊邻居们再次惊呼,原来女人的娘已经死了。想想也是,治病的钱都被卷走了,不死还能怎么办。 “放开我,放开我!我不认识你们。你敢动我,当心公子议要你的命。” “到现在你还惦记着公子议,真是不知好歹。谁知道那个公子议是不是你编出来的,你这样攀附王府,就不怕杀头吗?你不怕,老子怕。” 说完,杜三就拿出一块破布,堵住女人的嘴巴。 女人呜呜叫唤,却得不到任何人的援助。 侍卫们卷了院子里所有值钱的东西,将丫鬟婆子也都绑了,坐上马车扬长而去。 院门敞开着,有人好奇走进去看了几眼。 值钱的东西都没了,屋里只剩下几件搬不走的大件家具。 有人蠢蠢欲动,想将屋里的家具搬空。 里正出面制止,并且将院门关上,不许有人进去。 “里面的家具物件,我已经登记。要是少了一件,等主人问起来,我就将你们交出去。” 一番震慑,果然没人进院子里偷东西。 第314章 他该死 杜三回王府复命。 见公子议一直陪在萧琴儿身边,他就没露面。 只是同萧琴儿身边的心腹丫鬟说了一声,“事情已经办妥了。大少爷那边,派了两个经年老吏审问那个梁氏,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 杜三口中的大少爷,是萧琴儿的大哥萧大郎。 杜三将那个女人并丫鬟婆子全部交给了萧大郎处置。 刘议陪了萧琴儿一天,有些疲乏,就去床上歇着。 萧琴儿也没阻拦,只叫人好生伺候着。 心腹丫鬟来到她身边,悄声说道:“启禀夫人,杜三那边已经办妥了。” 萧琴儿双目一亮,“如此甚好!等大哥那边送来消息,本夫人就要带着孩子回一趟娘家。也让孩子见见外祖父母。” “夫人说的是。” 一直到晚上,大家都歇下,这一日总算风平浪静的度过。 刘议并不知道梁氏被抓走,入睡前他还想着要带什么礼物哄哄梁氏。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刘议深有体会。 明明萧琴儿就睡在他身边,可是他心里头却想着梁氏,想着梁氏的一颦一笑,想着她的身体,想着她的小意温柔。 听着身边绵长而有规律的呼吸声,他却翻来覆去睡不着。 再三思虑,干脆起身,去了书房歇息。 黑夜中,萧琴儿睁开了双眼。 她双目无神地望着头顶方向,心头却越来越恨。 刘议有了新欢,如今和她同床共枕都忍受不了,心里头想着的全是外面的狐狸精。 都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 刘议犯贱,外面那个狐狸精更是贱人。 她堂堂侯府嫡女,父兄身居要职,姑祖母是萧淑妃,她嫁给刘议,绝对是门当户对。 甚至因为刘议不是嫡长子,婚事上头家里人都觉着她受了委屈。 可她不觉着委屈,她喜欢刘议,她愿意嫁给不是嫡长子的刘议。 本以为夫妻成亲后,一定会恩恩爱爱,白首到老。 却不料,短短两年时间,刘议的心就变了。竟然连同她同床共枕都感到厌烦。 她堂堂侯府嫡女,竟然被人如此欺辱作践,实在是忍无可忍。 萧琴儿紧紧地咬着牙关,咬得死紧死紧,就怕自己叫出来,惊动刘议。 她蒙着被子,无声哭泣。 刘议,你如此欺我,就别怪我将你心尖上的女人碎尸万段。 萧琴儿借着身体不舒服,缠了刘议三天。 直到刘议的耐心快要用完的时候,萧琴儿果断放手。 刘议得了自由,迫不及待地找了个借口出府。走之前,还特意叮嘱萧琴儿晚上别等他,他或许要很晚才会回来。 萧琴儿忍着心头的厌恶和恨意,关心地说道:“你少喝点酒,当心身体。” 看着萧琴儿关心他的样子,有那么一瞬间,刘议心头很是愧疚。 但是转眼,这点愧疚又被对梁氏的思念给淹没。 刘议带着人急匆匆赶到芳草胡同,结果看到院门被一把大铁锁给锁上了。 刘议皱眉,这是怎么回事? 王顺上去敲门,敲得砰砰作响,却半天都没有人回应。 有街坊邻居听到动静,趴在墙头偷看。 刘议四下一扫,好几个人从墙头掉落下来。 一盏茶之后,里正带着钥匙打开了院门。 刘议站在小院内,看着已经被搬空房舍,脸色黑如锅底。 里正同街坊邻居们围在一边,看着刘议的目光,又敬又威。 都在想,这位就是王府公子吗?果然气度不凡。 过去有眼不识泰山,竟然看走了眼。 刘议咬了咬牙,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里正有点惴惴不安,不敢说。 王顺立马大声说道:“谁能将事情一五一十的说清楚,赏一两银子。” “我知道,那个女人的野男人找上门来,把人带走了。” “听那个野男人说,女人为了攀高枝,将所有的银子全部卷走,害得她老娘没钱治病,最后病死了。” “那女人同野男人在一起好几年了,就为了攀高枝,将人给蹬了。” “听说一开始两人商量好,让女人设套,敲诈公子。” ……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众人七嘴八舌,你一句我一句,很快事情的真相就被拼凑了出来。 “荒谬!” 刘议一声怒斥,“本公子的女人,本公子难道不知道来历吗?” 街坊邻居们都是怕怕的,又不赞同的表情。 里正斗胆说道:“公子,这世上坏心肠的人太多了,正所谓防人之心不可无。而且……” “够了。人往哪边去了,有谁知道?” “出,出城了。那个男人说是要带着女人回老家,给她老娘上坟。” 刘议脸色铁青,“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三,三天前。” 已经过去了三天,只怕是追不上了。 他挥挥手,王顺赶紧拿出银子,将街坊邻居都打发走。 小院安静下来,刘议坐在仅剩的一张椅子上,对王顺说道;“查!一定要将此事查清楚。” 王顺小心翼翼地说道:“公子不相信街坊们说的话?” 刘议眼一瞪,“梁氏如何来到本公子身边,你是亲眼所见。你认为她在外面还会有别的男人?她是不是处子,本公子能不清楚?” “这……可是街坊们说的话……” “此事定有蹊跷,所以本公子要严查此事。” “只是事情已经发生了三天,只怕不好查。”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沿路肯定有人有影响,一个个问过去,就不信查不出那帮人的来历。” “老奴遵命,老奴这就安排人调查此事。” 然而调查结果不尽如人意。 出了芳草胡同,一开始还有商家注意到这伙人。但是过了两条大街,就再也没有人见过这他们。 几个城门都问了,同样是毫无消息。 王顺判断,这伙人应该是在城中乔装打扮藏了起来。未必是出城,说不定人还在京城。 “公子,老陆常听人说,民间有种拐子,专门冒充独居女子的家人。编造各种谎言,使得街坊信以为真,然后顺利带走女子并所有财物。这回的事情,极有可能也是拐子所为。” “本公子叮嘱过她,无事不得出门,拐子怎会盯上她?” “或许是丫鬟出门买东西的时候走漏了风声,被人盯上了也不知道。” 刘议咬牙切齿,心头又惊又怒。 “除了被拐子拐卖,还有可能是被人抓了起来。” 王顺心头一惊,“公子是在怀疑夫人吗?” “恰好就是本公子不在的这几天出的事情,本公子不得不多想。” “可是夫人按理不会知道此事。而且如果夫人得知了梁氏的存在,怎会如此安静?夫人的脾气,真要知道公子养了外室,早就闹了起来。” 刘议心头惦记着梁氏的安危,哪里听得进去王顺的话。 他怒气冲冲回到王府,找到萧琴儿。 萧琴儿一脸意外,“表哥怎么回来得这么早?谁惹你生气了?” 刘议死死地盯着萧琴儿:“是不是你做的?你把人弄到了哪里去了?” 萧琴儿一脸懵逼,“表哥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什么人?我做了什么事情?” “你休要装傻,人是不是你抓的?你把人藏在哪里,赶紧交出来。” 刘议表情凶狠,一副要吃人的模样。 萧琴儿放下针线活,她很生气,“表哥没头没尾,一回来就问我人到哪里去了,一副认定我藏了什么人的样子。我倒是要问问表哥,你口中说的人是哪路神仙?什么人是我不知道的?你说啊!” 刘议厉声质问,“你是不是不说?” 萧琴儿比刘议更火爆,一巴掌拍在桌上,“我做都没做过的事情,你让我说什么。倒是你,莫非是在外面藏了人?是不是女人,是不是?你说话啊,你说啊。你怎么不说了,是心虚了吗?刘议,你混蛋。你竟然敢背着我在外面养女人,我和你拼了。” 萧琴儿瞬间爆发,就朝刘议的脸上抓去。 刘议躲开,萧琴儿扑了个空,差点跌倒在地上。 她大哭起来,“刘议,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你欺人太甚。你说,你是不是在外面养了女人。” “不要胡说八道。” “我胡说八道?你口口声声叫我将人交出来,我倒是要问你,你让我交什么人?我藏了你的什么人,你说啊?” 刘议一句话不肯说。 萧琴儿拿起手边的一切东西,朝刘议砸去。分明是受了刺激,疯狂的模样。 刘议后悔,早知道就不该招惹萧琴儿。他私下里派人慢慢寻找,总能找到线索。 两口子闹架,惊动了裴氏。 裴氏赶了过来,就见到萧琴儿趴在桌上大哭,刘议坐在另外一头,生着闷气。 “怎么回事?” 萧琴儿只是哭,并不解释。 丫鬟七嘴八舌将事情说了。 “公子欺负夫人,一回来就疾言厉色叫夫人把人叫出来。夫人问公子交什么人,公子不肯说,一直凶巴巴的。后来,夫人猜到公子在外面养了女人,委屈得不行。求王妃娘娘替我家夫人做主。” 丫鬟话音一落,萧琴儿非常应景的,哇的一声嚎啕大哭。 “刘议,你狼心狗肺,我在家中为你生儿育女,从鬼门关走了一趟,你竟然在外面养野女人。你对得起我吗?” 裴氏狠狠剜了一眼刘议。 混账东西,萧琴儿生孩子的时候,她就吩咐他将外面料理干净。 他答应的好好的,结果还和外面的人有纠缠,竟然还被萧琴儿知道了。 难怪萧琴儿又哭又闹。 “老四,你有什么话说?” 刘议紧皱眉头,“人不见了,就是这两天的事情,是被人强行带走的。我怀疑是琴儿她……” “刘议,你不仅欺辱我,你还污蔑我。我直到今天才知道你在外面养了个野女人。 我若是早知道这个贱人的消息,我早带着人打上门去,叫她知道我的厉害。 你从外面找来的野女人,谁知道来历请不清白,你不疑心那女人,偏来疑心我。 刘议,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你欺人太甚,我要回娘家,我再也不要看见你。” 萧琴儿吵着回娘家,裴氏好歹劝住。 萧琴儿看着刘议,只要刘议肯说一句好话,她就不回娘家。 可是刘议一直闷头不作声,萧琴儿又伤心又难过又失望。 “母妃,你不用劝我。表哥是铁了心要和外面的野女人在一起,在他心里头,只怕我给人家提鞋都不配。我这就回娘家,给外面的野女人让出位置。” 这一回无论裴氏怎么劝,萧琴儿都执意离开。 她吩咐下人打包行李,带着孩子就要出门。 裴氏急得不行,冲上去,一巴掌打在刘议的头上。 “糊涂东西,为了一个外室,你真要眼睁睁看着琴儿离开?你就不怕亲家打上门来?” 刘议紧皱眉头,“母妃,这件事你就别管了,我自有主张。” “你有主张?你告诉本王妃。” “琴儿要回娘家,就让她回去。让她在娘家冷静冷静。否则每次有事情,她又哭又闹,拿回娘家威胁我。我现在不吃她这一套。” 裴氏板着脸,“你就作吧,迟早有你后悔的时候。” 刘议哪有后悔的样子,他心头着急上火,嘴里起了火泡,满心烦躁,哪有心思去劝慰萧琴儿。 萧琴儿等了半天,没等到刘议低头。 一怒之下,带着孩子回了娘家。 裴氏也懒得管他们两口子,让他们闹去。 一个二个都是不省心的东西。 萧琴儿一走,刘议就开始借酒消愁,府中上下议论纷纷。 欧阳芙悄声同顾玖嘀咕,“听说四公子养在外面的外室不见了,被人强行带走。你猜是不是四弟妹偷偷派人做的?” 顾玖轻声一笑,“这事我可猜不准。” 欧阳芙抿唇一笑,“我猜啊,此事十有九八就是四弟妹做的。亏她沉得住气,竟然一直隐忍没有发作。我原本以为她出了月子,就会带人打上门去。却没想到她那样沉得住气,竟然不声不响派人将那个外室给抓走了。” 顾玖轻声说道:“四弟妹在大事上面,一直都有成算。人如果真的是她派人抓走的,也不奇怪。” 当初在宫里头,第一次碰见萧琴儿,顾玖就看出来,萧琴儿看似急躁,关键时刻也很稳得住。 这一回,萧琴儿使出霹雳手段,不露半分痕迹就将那个外室给解决了。 纵然刘议怀疑萧琴儿,却没有证据。 到最后,理亏的人还是刘议。 萧琴儿还可以借此事,收拾刘议一顿。 至于萧琴儿带着孩子回娘家,这是姿态,也是一种态度。 或许还藏着别的理由,比如回娘家后,抽空去看看那个被藏起来的外室。 …… 萧琴儿回到娘家,没急着去见那个外室。 她先是找萧夫人哭诉,诅咒刘议不得好死。 “呸呸呸,要诅咒也是该诅咒那个该死的外室,不能诅咒姑爷。” 萧琴儿却哭道:“他为了一个狐狸精,对我冷言冷语,就差没动手。他的良心都被狗吃了,我恨死他了。母亲,我好难过。” 萧夫人安慰萧琴儿,“以后啊,类似的事情只会越来越多,是避免不了的。姑爷是王府公子,他的身边不可能只有你一个女人。你自己要想开一点,好在你生下了嫡长子。” 萧琴儿哭诉道:“这种事情怎么可能想得开。我好恨他。成亲前他口口声声说只会有我一个,结果两年不到,就在外面养了外室。他欺人太甚,他该死。” 萧夫人叹了一口气,“好了,好了。你先在家里住下来,王府那边明日我亲自登门问问王妃和王爷,他们到底是什么意思。刘议这么干,不能不管。” “一定要让王爷打他一顿板子,否则他还会欺负我。” 萧夫人又一次叹气,打刘议板子,谈何容易。 这件事情,用脚趾头想都想得到,王府肯定不舍得收拾刘议。 养个女人,能算事吗? 第315章 服软 梁氏被关押在别院厢房,身体上并没有受到虐待,只是饿得受不了。 每日只有一碗稀粥配上一碟咸菜。 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多余的东西可吃。 她饿得浑身乏力,脸颊微微浮肿。 刚开始,她还有力气叫喊,哭闹。几天饿下来,她已经没有丝毫力气反抗,问什么她就答什么,只求一口饭吃。 吱呀一声,房门从外面打开。 阳光跟着透进来,十分刺目。 梁氏抬手挡住光线,心想今天送饭的倒是早得很。 脚步声凌乱,进来的人显然不止一个。 梁氏适应了光线后,放下手,看着来人。 奢华,高贵,眼神凶狠的貌美小妇人,她不认识,却猜出了对方的身份。 她神情激动,想要站起来,不愿意输了气势,可是腿脚发软。刚站起来,又跌坐在地上。 萧琴儿轻蔑一笑,“你就是梁氏?” 梁氏咬咬唇,嗯了一声,“妾身见过夫人。” “挺聪明的嘛,一眼就认出了我的身份。提醒你,别乱说话。你算那门子妾身。” 萧琴儿不动声色地打量梁氏。是个美人,娇娇弱弱的,难怪刘议喜欢。 “不知夫人有何吩咐?”梁氏低眉顺眼。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她没本钱同萧琴儿抗衡,只能服软。 搬出刘议? 梁氏不傻。萧琴儿偷偷将她虏到这里,就说明萧琴儿根本不怕刘议。 搬出刘议只会适得其反,激怒对方。 所以她尽可能地柔顺,软弱。 如果幸运,她在萧琴儿的眼里就是个没有威胁力的小人物,不值得大动干戈。再幸运一点,说不定还能回到刘议的身边。 萧琴儿嗤笑一声,这种女人她见多了。以为耍点小心机,就能蒙混过去。 她轻描淡写地问道:“你挺会哄男人的,公子被你哄得团团转,都不知道回家。本事不错。” “婢妾蒲柳之姿,承蒙公子垂爱,只能尽力伺候。” “你倒是挺谦虚的。公子养你小半年,在你身上花了不下万两。说说吧,你怎么哄的公子?” “婢妾,婢妾只是尽心伺候,并无哄骗。” 萧琴儿嘲讽一笑,几句话就已经试探出这个女人心机深沉。故意做出一副可怜无辜的样子,不过是为了蒙骗人。 “既然你什么都不肯说,本夫人也懒得同你废话。” 说完,她起身离去。 “夫人,等等!” 梁氏叫住萧琴儿。 萧琴儿回头看着她,“你还有什么话说?” 梁氏斟酌了一番,“婢妾是个下贱人,上不得台面,对夫人没有丝毫的威胁。婢妾愿意为夫人驱策,替夫人分忧,请夫人给婢妾一个机会。” “你为我驱策?” 梁氏连连点头。 萧琴儿哈哈一笑,“你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有什么资格供本夫人驱策? 你以为你有一点姿色,有点小聪明,就能哄骗本夫人吗?做你的春秋大梦。 你当本夫人是你过去待的下三滥的地方的女人,没什么见识,学了一身本事全都是为了哄男人? 本夫人什么身份,岂会要一个贱人在身边伺候,没得污了本夫人的眼睛。贱人就要有身为贱人的自觉,别妄想得到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话音一落,嬷嬷上前两步,啪啪啪,连着几个巴掌抽在梁氏的脸上。 梁氏被打在地上,爬不起来,人也懵了。 嬷嬷呵斥道:“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也敢同夫人讲条件,真是不知死活的狗东西。” 梁氏大为难堪,偏偏身体虚得爬不起来。 萧琴儿没有多看她一眼,直接离去。 她过来,只是想看看什么样的女人勾住了刘议的心。 看了之后,她就没了兴趣。 这种女人,不值得她大费心机。 离开别院之前,她同管事说道:“将人卖到窑子,越偏远越低贱的地方越好。她既然喜欢伺候男人,本夫人就成全她,叫她下半辈子一直伺候男人,直到死为止。” 管事领命。 萧琴儿又叮嘱道:“此事尽快办妥,以免夜长梦多。” 管事当即吩咐人备车,他知道什么地方能将梁氏出手,并且保证将梁氏卖入最偏远最低贱的窑子。 萧琴儿没有逗留,余下的事情无需她操心。 她回了娘家。 刘议没有来请她回王府,萧琴儿怒极反笑。 好,好得很。 刘议不来,她还不回去了。 萧夫人劝她和气点,别和刘议置气。 刘议纳妾是迟早的事情,不是今年,也会是明年。 萧琴儿怒道:“就算他要纳妾,也必须经过我的同意,得到我的首肯才能纳妾。他背着我在外面养外室,他还有理了吗? 母亲,这一回无论如何我不能妥协。他必须来给我道歉,亲自请我回去。否则我就将王府嫡长孙养在萧家。” 萧夫人急得跺脚,“你这样闹下去,岂不是将姑爷整个人往外推。” 萧琴儿哭了起来,“就算我先服软,我主动回王府,他的心也不会在我的身上。不争馒头争口气。他欺负人,还不许我闹一闹吗?” 萧夫人见她哭得厉害,不好再劝,只能由她去。 刘议着急上火,满嘴火泡。 找遍了全京城,也没有找到梁氏。 时间一天天过去,也就意味着找到梁氏的机会越发渺茫。 刘议又痛又气。 他自觉是萧琴儿动了手脚,只是苦于没有证据。而且梁氏被人抓走这件事,不像萧琴儿平日里的作风。 或许就如王顺所说,梁氏是遇到了拐子。 一想到这辈子再也见不到梁氏,梁氏可能被人虐待,可能被卖到最肮脏地方,刘议心里就痛。 加上嘴里起泡,害得他几天没好好吃一顿。 萧琴儿还和她怄气,带着孩子回了娘家就不肯回来,非要他上门去请才肯回来,刘议就火冒三丈。 “本公子不去,叫她一辈子留在娘家得了。” 刘议将裴氏派来的人赶走,心情极度烦躁,看谁都不顺眼。 裴氏气得没办法,只能让宁王出面。 “不能让老四两口子继续闹下去。这都五六天了,本王妃已经五六天没见过小孙孙。王爷,你好好同老四说说,这事本就是他做得不对,他去给琴儿服个软,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宁王漫不经心,“本王听说老四在外面养的外室被拐子强行拐走了?” “正是!这都多少天了,人肯定找不到。老四死心眼,非要将外室的事情算在琴儿头上,真是乱弹琴。” 宁王哦了一声,“随他去吧。过个十天半月,等他冷静下来,本王再找他谈话。” “还要等十天半月?这样耗下去,老四两口子能好得了?” “老四现在听劝吗?他这会心急火燎,哪有心思去哄人。只怕人没哄回来,两口子直接翻脸。” 裴氏想想,这话有理。于是她就依了宁王的意思,暂时不去管老四两口子。 王府上下,议论纷纷,全都在八卦。 就连顾玖都忍不住问刘诏,“你做哥哥的,不用去看看四公子吗?” 刘诏将头枕在顾玖的腿上,手里头还捏着一本书。 难得清闲,他要抓紧时间享受。 再过几天,他就要重回军营。 他哼了一声,“老四自己拎不清,何必管他。再说,他也不需要本公子管教。” 这语气,很嫌弃啊。 顾玖替他揉揉眉心,好奇地问道:“你和四公子之间,本是亲兄弟,可是我看你们不似兄弟更像是仇人。你和他究竟有何矛盾,怎么闹到了反目成仇的地步。” 刘诏的目光从书本上移开,深思了片刻,说道:“我和他并没有解不开的仇恨,主要还是因为从小就互相看不顺眼,日积月累,就变成了今天这样子。” “原来你和四公子互相看不顺眼啊,难怪了。” 刘诏抬眼,看着顾玖。还伸手捏捏她的鼻子,“听你的语气,你好像看透了一切。说说看,你都看透了什么。” 顾玖先是一巴掌打掉刘诏的手。讨厌,总喜欢捏她的鼻子。鼻子都快被捏变形了。 然后,她才说道:“有人天生是冤家,不管对方做什么事情,都能鸡蛋里挑骨头,整日挑三拣四。 就算是芝麻绿豆大的事情,也能在心头放大无数倍。 你和刘议,你们两兄弟前世定是冤家,这辈子做了兄弟,老天爷的本意是要你们化解。 可是看如今这情形,你们是化解不了的。当你讨厌一个人的时候,他哭是错,笑是错,坏是错,好也是错。总之做什么都是错。你和刘议,是不是也这样?” 刘诏冷冷一笑,“我没那么小气,不会哭也错,笑也错,坏也错,好也错。你太小看本公子。” “那在四公子心目中呢?他有你这么‘大度’吗?” 顾玖特意将大度二字咬得重重的,提醒刘诏,别往自己脸上贴金。 刘诏说道:“他自然是个小气的人,自小就很小气,又惯会做戏哄人开心。” 顾玖啧啧两声。 真看不出来,向来深沉的刘诏,也会有孩子气的一面。这语气,又酸又嫌弃。 刘诏蹙眉,“你这是什么表情?” 顾玖憋着笑,说道:“难怪你问都不问一声四公子的情况。看来在你心头,早就对这件事下了结论。” 刘诏面无表情地说道:“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活该!” “你身为兄长,是不是该稍微大度一点,不要说自己兄弟活该。”顾玖善意提醒,好歹做做面子嘛。 堂堂王府大公子,总得拿出点男人气概。 刘诏轻哼一声,显得很不屑,“本公子无需对谁做面子。”尤其是刘议,更不用给他面子。 顾玖算是看透了,刘诏根本就是傲娇加嫌弃。 她问道:“你猜四公子会服软吗?” 刘诏翻着书籍,说道:“这是迟早的事情。” …… 等到刘议冷静下来,宁王找他谈话。 父子二人关起门来谈了半个时辰,刘议出来的时候,眼眶红红的,似乎是哭过。 真是令人意外啊。 刘议被宁王劝服,对萧琴儿服软,主动前往萧家,将萧琴儿还有孩子接回王府。 表面看,萧琴儿这回大获全胜,逼得刘议服软,还解决了那个碍眼的女人。 但是她是赢了面子输了感情。 不过萧琴儿如今估计也不太在乎刘议的感情。 刘议心里头没她,她又何必在意。 萧琴儿回了王府,裴氏第一时间,叫她将孩子抱到春和堂。 好些天没看见小孙孙,裴氏心头思念成河。 “孩子是不是瘦了?本王妃早就说了,孩子还小,不能随意换地方。你做母亲的,别光顾着自己出气,也该替孩子考虑考虑。” 萧琴儿低眉顺眼地说道:“母妃误会了,大哥儿并没有瘦,反而还重了半斤。昨日在娘家才称过。” “是吗?” 裴氏估摸着分量,不太拿得准。半斤的体重,不仅不明显。 不过她还是说道:“你啊,就是脾气太冲。有什么事情不能坐下来好好谈,非要和老四置气,还带着孩子回娘家。就算老四混账,本王妃肯定会替你做主。你怎么就不懂事。都是当娘的人,以后做事不可以再这么冲动。” 萧琴儿躬身这应下,对待裴氏,简直是百依百顺。 裴氏本来憋了一肚子的话,见萧琴儿这个态度,就将剩下的话全都憋回去。 她最后叮嘱了一句,“你和老四好好谈谈,以后你们还要一起过日子。他已经服软了,你也该柔顺些。女人嘛,就得以柔克刚。不能遇到事情,就大吵大闹,直接同男人翻脸。男人都是要面子的。” “多谢母妃教诲,儿媳一定谨记。” “希望你真的将本王妃的话听进去。孩子就留在本王妃这里,天黑之前,本王妃派人给你送过去。” 萧琴儿无奈,只能起身告辞。 回去的路上她遇到顾玖还有欧阳芙 “两位嫂嫂,这是打从哪里来?” 欧阳芙说道:“刚在议事堂忙完差事,正准备回房歇息。四弟妹这是从母妃那里出来?” 萧琴儿点点头,“是啊,刚从母妃那里出来。” “四弟妹还好吗?听说你和四弟和好了,真是可喜可贺。”欧阳芙恭喜道。 萧琴儿却不领情,“闹出这么大的笑话,所有人都在看好戏,有什么值得恭喜的。二嫂,你就别笑话我了。” 欧阳芙忙说道:“哪里敢笑话你,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萧琴儿哼了一声,显然不相信欧阳芙说的话。 她朝顾玖看去,“大嫂没话同我说吗?” 顾玖轻声一笑,“四弟妹既不需要安慰,也不需要我们帮你批评四公子。聊别的话题,估计你也没什么兴趣。左右为难,不如缄默。” “大嫂的理由果然是一套一套的。” “那是因为四弟妹做事,也是一套接着一套。” 萧琴儿哼了一声,“今儿不方便,改日我请两位嫂嫂喝酒。两位嫂嫂切莫推辞。” 欧阳芙好奇,“不年不节,四弟妹为何要请我们喝酒?” 萧琴儿笑了起来,“我乐意!” 说万,她就走了。 欧阳芙暗暗啐了一口,望着萧琴儿远去的背影,说道:“瞧她的嚣张劲。真不知道有什么可嚣张的。” 顾玖不想同欧阳芙一起背后说萧琴儿的闲话,找了个借口,率先离开。 刘诏回了军营。 只是少了一个人,却像是少了许多许多人气。 一个月的相处,夫妻二人倒是熟悉了许多。 顾玖端坐在书桌前,将刘诏书写的册子拿出来,忍不住提笔临摹。 她模仿刘诏的字迹似模似样,只是少了些筋骨还有煞气。 她不太满意,将临摹的稿纸丢入纸篓里。 时间进入二月。 皇宫传来一声婴孩啼哭,京城的平静被打破。 犹如这个春天,万物复苏,人心也跟着动摇起来。 第316章 小皇子 “陛下大喜,昭仪娘娘生的是小皇子。” 哈哈…… 天子放声大笑。 他一手抱起小皇子,举过头顶。拥有了小皇子,就像是拥有了一切。 小皇子在襁褓中放声大哭,声音洪亮。 天子心情激动之余,为小皇子赐名昊。 “昊!” 李昭仪咀嚼着这个字的含义,昊,天也。天子的用心不言自明。 李昭仪笑了起来,再也不用将野心掩盖。 没生儿子之前,她底蕴不足,不敢同底蕴深厚的薛贵妃,萧淑妃斗。凡事总要忍耐三分。 如今她如愿生下儿子,并且陛下赐名昊,她便有了足够的底气同薛萧两位斗一斗法。 她命人将孩子抱来,忍着激动的心情在孩子的额头上亲了亲。 这个孩子,名叫刘昊,是她的命根子,更是她的未来和一切的希望。 她的未来全都寄托在孩子身上。 老天爷待她不薄,让她一举得男。 李昭仪生下小皇子的消息,如长了翅膀一样,在最短的时间内传遍了京城各个角落。 成年皇子们,无不捶胸顿足,懊恼不已。 完了,完了。 陛下有了小皇子,以后他们这些成年皇子就越发的碍眼,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老天实在是太过偏爱李昭仪,凭什么所有的好事都让他赶上了。 当成年皇子们得知陛下给小皇子赐名昊,更是傻了眼。 皇子们无不借酒消愁。 赵王在自己的王府,得到消息,当场就将桌子给掀了。 老货疯了吧。 赵王急匆匆进宫,找薛贵妃商量对策。 宁王府。 宁王心绪不宁,关起门来大骂天子。 “老头子是得了失心疯吗?一个刚出生的小皇子,竟然取名昊,就不怕折寿。真是越老越糊涂,简直不可理喻。他还真以为自己能活一二十年,真以为能将小皇子养大成人,将皇位传给一个孩子?呵呵!” 内侍常恩劝解道:“王爷还是要放宽心。小皇子那么小,说不定哪天一个风寒就要了命。” “一个风寒就能要了小皇子的命,老头子就会发疯拼命,拿我们这些碍眼的成年皇子开刀。老头子果真是越老越疯癫。去,将大公子叫回来,本王有要紧事情吩咐他去办。” 常恩领命而去。 宁王没急着进宫。 事已至此,萧淑妃那边也不会有什么好办法。 真要有好办法,早在李昭仪怀孕期间就动手了。哪里需要等到现在,叫天子得了儿子后,疯得更加厉害。 天子疑心病重,当初将皇宫大清洗,处死了很多人。 这回李昭仪怀孕,一应饮食起居,全是天子亲自安排人照顾,保证不出半点差错。 那样的情况下,宫中但凡有眼色的人,都不会轻易动手。 就像舒婕妤(贤妃),还没来得及动手,就被李昭仪给扳倒了。可见李昭仪在天子心目中的地位有多重。 …… 城门落锁之前,刘诏风尘仆仆赶回了王府。 来不及洗漱,直接去碧玺见宁王。 “李昭仪生了小皇子,老头子赐名昊,目的昭然若揭。此事听说了吗?” 刘诏点头,“来的路上已经听说了。” 宁王烦躁地在书房里走来走去,“昊,天也。老头子取这个名字,心思不言自明。要本王说,不如直接赐封小皇子为太子得了。 老不死的东西,越老越疯癫。这件事情很不妙。很有可能,下一步李昭仪就会封妃,甚至直接晋升为皇后。” 刘诏摇头:“李昭仪暂时还当不了皇后。” “此话何讲?” 刘诏喝了一口茶,说道:“皇祖父应该不会让小皇子成为靶子。一旦李昭仪封后,小皇子就成了嫡子。 本朝传统,有嫡立嫡。可是小皇子那么小,立小皇子为太子,只怕小皇子活不到五岁就会夭亡。 最好的办法还是封妃,同时扶持李家,打压薛家和萧家。 如此一来,宫里就形成了三足鼎立之势,小皇子的安全也得到了保证。” 宁王皱眉深思,“即便老头子不封李昭仪为后,只要她儿子好好活着,老头子再活个二十年,不,只需要再活十五年,皇位就会是李家的囊中之物。老头子此举,简直不将我们这些成年皇子当人看。实在是令人寒心。” 宁王一拳头砸在桌子上,心里头的恨意都快要溢出来。 刘诏突然说道:“皇祖父在服用方士敬献的丹药。” 宁王愣了一下,紧接着狂喜,“确定?” 刘诏点头。 宁王哈哈一笑,“老头子信什么不好,竟然信任方士,还敢冒险服用方士敬献的丹药。看来他是活不到小皇子长大。” 宁王笑过之后,又松了一口气。 刘诏又说道:“父王是时候给皇祖父敬献美人。” 宁王连连点头,“你说的没错,本王要做孝子。改明儿本王就给老头子敬献美人。” 刘诏又提醒道:“父王最好放下对赵王叔的成见,同赵王叔联手。” “不,本王要同燕王联手。赵王不足为谋。” 刘诏蹙眉。 宁王说道:“赵王此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只会坏事。让他自己折腾去。” “父王别忘了薛家。” “薛家那里,本王自有打算。” 父子两人密谈了两个时辰,将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刘诏才离开碧玺,回东院歇息。 …… 见到刘诏,顾玖还擦了擦眼睛,有点不敢相信。 “你怎么回来了?” “临时有事,回来一趟。” 顾玖瞧他风尘仆仆的样子,赶紧吩咐下人准备热水。 刘诏在浴室洗漱,顾玖坐在床头,心思不明,各种念头在脑海中闪过。 等到刘诏从浴室出来,她望着他,目光饱含深意。 刘诏任由小黄门伺候他,擦拭湿润的头发。 他敞着衣服,露出结实的胸膛。 他问她:“看着我做什么?” “你是为了宫里的事情回来?” 刘诏没有隐瞒,“正是。” 顾玖扫了眼小黄门。 小黄门当即识趣的离开。 然后她才说道:“李昭仪如愿生下小皇子,此事有多严重?” 刘诏面色清冷地说道:“知道小皇子被赐名昊吗?” 顾玖点头。 “此名等于是定了小皇子的名分,就差直接封小皇子为太子。” 顾玖轻声一笑,“天子如果真的封小皇子为太子,就不怕小皇子折寿?” “所以才取名为昊,而不是直接封太子。皇祖父此举,他的心意已经不言自明。父王,几位王叔,其他叔父们,全都不合皇祖父的心意,皇祖父这是打算亲手培养一个太子出来。” 顾玖问道:“只是天子能活到那个时候吗?总不能真的将所有成年皇子都处死。” “不会全部处死,但是会全部圈禁。” “主弱臣强,可不是好兆头。” “别忘了李昭仪背后的李家。” 说完,刘诏眼中闪过轻蔑之色。 顾玖试着问道:“李家怎么样?会成为心腹大患吗?” 刘诏沉默片刻,才说道:“李昭仪的父兄,皆才干平平。若非皇祖父越级提拔,靠他们自己,一辈子也升不到现在的官职。不过李家人办事虽然不行,但是搂银子却是一把好手。李家已经在朝堂上网络了一批人,也算是初成气候。” 顾玖小声说道:“宫里三方势力已成,江淑仪只能依附其中一方。” 刘诏提醒道:“那个江淑仪,不足为谋。” 顾玖点头,“我知道。她缺乏底蕴,性子急躁。若是有个五年十年时间的历练,或许能突围而出。不过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她又看着他,“你危险吗?王府危险吗?” 刘诏眼神突然一冷,“目前王府和本公子都是安全的。除非皇祖父真的得了失心疯,迫不及待地要为小皇子扫清障碍。” 顾玖讥讽一笑,“天欲使其亡,必先使其狂。” 刘诏来到床边,将顾玖整个人抱在怀里,“你放心,无论如何本公子也会报你安全。” 顾玖点点头,反手抱住刘诏,“你也要保重自己,不要冲动行事,不要不顾自己的性命。我若是做了寡妇,定不会替你守一辈子。” 好好的气氛,被一句寡妇败坏得一干二净。 刘诏眉眼抽动,“就不能好好说话?”总是破坏气氛,在他感动的时候,来一句煞风景的话。 顾玖扬眉一笑,捏着刘诏的鼻子,“我是在提醒你,你要好好活着,要不然我就改嫁给别的男人。” “本公子绝不会给你机会改嫁,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顾玖哈哈一笑,“怕了吧。怕了就好好保重自己,不要做危险的事情。别忘了,我肚子里还没怀上。” 刘诏盯着顾玖的腹部,一脸怨念,“你怎么知道没怀上?说不定过个半个月就有了。” “有没有怀上,我自己清楚。” “今晚上本公子让你怀上。” 顾玖一把推开他,“小日子来了,身上不干净,你去书房歇息。” 刘诏直接将顾玖压在身下,“无妨,本公子不嫌弃你。今晚本公子就歇在房里。” 顾玖翻了个身,“随你。” …… 第二天天不亮,刘诏启程回军营。 他本不想惊动顾玖,却没想到顾玖自己醒来。 “要走了吗?” 刘诏点点头,“时辰还早,你再睡一会。” 顾玖揉揉眼睛,“吃了早饭再走吧。记得将你的印章留下,我要去少府挑人。” “早就给你留着,有什么事情你找钱富。府中的事情,你少操心。早点养好身体,早点给本公子生个大胖小子。” 顾玖笑了起来,她侧躺着,单手趁着下颌,“你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做父亲吗?” 刘诏来到她身边,俯身,目光深邃地看着她,“难道你不想做母亲吗?” 顾玖猜测,她要是说不想,刘诏估计会气得抓狂。 所以,她从善如流地点点头,“想倒是想,可是你我聚少离多,想要怀上孩子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刘诏咬牙切齿,“本公子会尽量抽时间回来,无论如何今年一定要怀上。” 顾玖抿唇一笑,“那你就努力吧。” 刘诏心头发狠,狠狠地含住顾玖的嘴唇。 这个坏女人,真是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踹进裤兜里,时时刻刻带在身边。 顾玖快要喘不过气来,用力推开他,“我还没洗漱,口臭。” “本公子又不嫌弃你,你怕什么。” 顾玖嘴角抽抽,“我嫌弃我自己。” “乖,别嫌弃自己。本公子很稀罕你。” 顾玖拿起枕头朝刘诏扔去。 刘诏哈哈一笑,转身离开了卧房。就着月光前往军营。 顾玖躺在床上,不知道想到什么,噗嗤一声笑出声。眼神格外温柔。 她往床上一翻,将棉被一卷,睡回笼觉。 这一觉,一直睡到天亮才起。 李昭仪生下了儿子,她也要抓紧时间进行自己的计划。 忙完了差事后,她就拿着刘诏的印章前往少府挑选了四个小黄门,都是二十来岁的年纪。 她发现使用小黄门,比使用常随小厮更放心。 小黄门是阉人,等于是皇室的家奴,又没有后代,不用担心他们的忠诚。 难怪千百年来,宫里面都用阉人伺候。 而且阉人在外行事,代表了皇室身份。别人一看,自然要给三分脸面。 顾玖吩咐容信,白仲两人将四个小黄门调教出来。 白仲斗胆一问:“夫人可是不满意小的们伺候?” “本夫人对你们有大用,所以需要有人接替你们的差事。” 白仲一听,难掩兴奋,“请夫人吩咐。” 顾玖轻声说道:“本夫人准备派你们前往江南主持大局,发展海贸,以及打造海船,经营人脉关系。府中就交给新来的几个人。你们替本夫人好好调教他们,争取让他们早日独当一面。你们二人也能早日启程前往江南。” 白仲,容信二人都很兴奋,“小的一定不会辜负夫人的期望。” “去忙吧。” 二人领命,摩拳擦掌,一定会下死力气调教新来的四个小黄门。 顾玖安排宋正给二壮送信,叫二壮抓紧时间培养掌柜伙计。很快就要安排人下江南。 青梅有些担心,“夫人,这个时候下江南,银子不凑手,该如何是好?” “珍宝斋能调用多少银子?” 青梅将账目牢记在心中,顾玖一问,她脱口而出,“只能调用一万两左右的白银。只是这样一来,珍宝斋就没了流动资金。” 顾玖皱眉,“珍宝斋压了多少库存宝石?” “压了四五万两的库存。” 顾玖当即吩咐,“通知珍宝斋的掌柜,叫他尽快清库存。至少要凑出两万两给白仲他们带去江南。” “奴婢遵命。” 小翠从外面急匆匆进来,“夫人,那个人又来了。” 顾玖蹙眉。 小翠问道:“要将人请进来吗?” 顾玖冷冷一笑,“把人请进来。” 小翠口中的那个人,指的就是周苗。 周苗大摇大摆地走进东院,“诏夫人,我们又见面了。” “周公公请坐。恭喜周公公高升。” 周苗已经脱离了小黄门的身份,晋升为内谒者,正六品下。 周苗轻描淡写地说道:“也是托了江淑仪的福。” 顾玖轻声一笑,没有作声。 周苗说道:“江淑仪托咱家带话,她很感激诏夫人照顾她的家人。” 顾玖轻声说道:“当初我答应她,会代为照顾她的家人,自然会说到做到。” “李昭仪生下小皇子,江淑仪按照夫人的建议,已经决心投靠李昭仪。” 顾玖挑眉一笑,“你同本夫人说这些做什么?别忘了我可是诏夫人,是萧淑妃的孙媳妇。” 周苗哈哈一笑,“夫人总该知道狡兔三窟的道理。” 顾玖摇头,“我更知道夫妻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本夫人就不信,真到了那一天,李昭仪能饶过公子诏,能饶过本夫人。” 第317章 着急上火 “诏夫人何必拒人千里之外。淑仪娘娘是真心想和夫人合作。” 顾玖将茶杯放在周苗的面前,随口问了一句,“淑仪娘娘是李昭仪的人,本夫人很好奇,她要如何同本夫人合作?” 周苗压低声音,说道:“淑仪娘娘会告诉夫人一切关于小皇子的消息。” 顾玖挑眉,不动声色地问道:“江淑仪想要用小皇子的消息换取什么?本夫人这里有什么值得她惦记?” 周苗伸出手,比划了一下。 顾玖嗤笑一声,“只是为了钱?周公公莫要开玩笑。淑仪娘娘靠上了李昭仪,还怕没钱? 据我所知,江父已经被授了七品官职,江大郎也授了八品官职,父子二人都在少府当差。 靠着自家父兄,很快江淑仪手中就会有花不完的钱。 周公公,以后别拿这种可笑的理由来哄骗本夫人,本夫人可不是三岁小孩。” 被拆穿胡说八道,周苗神色如常,没有半点心虚。 “夫人都说了,将来淑仪娘娘不缺钱花,可那毕竟是将来。现在,她缺钱花,还请夫人慷慨解囊,资助一二。” 顾玖低头一笑,“以本夫人的立场来说,本夫人有什么理由资助淑仪娘娘?周公公,说话不要说一半留一半。你不如痛快点,好歹能节省彼此的时间。” 周苗敲击着桌面,一下又一下。 顾玖心领神会,挥挥手,叫青梅她们都退出去。 等到书房只剩下两个人的时候,顾玖问道:“周公公现在可以说了吗?” 周苗笑了起来,“夫人真是半点亏都不肯吃。” “周公公肯吃亏?”顾玖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周苗哈哈一笑,“夫人说的没错,我是不肯吃亏的。就算现在不得已吃了亏,将来也会在别的地方找补回来。” 顾玖笑而不语,她倒要看看,周苗什么时候才能说到正题。 周苗问道:“夫人的生意很红火吧。” “混口饭吃而已。” “夫人的这口饭价值不菲啊。” 顾玖笑了笑,“周公公缺银子花吗?本夫人倒是可以资助一二。” 周苗挑眉,“哦?夫人肯资助咱家,却不肯资助淑仪娘娘。夫人别忘了,我可是淑仪娘娘的人。” 顾玖摇头一笑,“你说你是江淑仪的人,这话你信吗?” 周苗哈哈一笑,“夫人真是有趣。我也不卖关子,淑仪娘娘想寻求夫人的帮助,如果有一天局面不可收拾,她希望夫人能保她平安。作为回报,她会将李昭仪还有小皇子的消息送给夫人。” 顾玖讥讽一笑,转眼又恢复了平静,“她出卖李昭仪和小皇子的消息,可有想过一旦被发现,会有什么后果。” 周苗却笑道:“就算淑仪娘娘不肯出卖消息,也会有别人出卖。宫里就跟筛子一样,不可能有真正的秘密。” 顾玖眉眼微动,“小皇子健康吗?” 周苗笑而不语。 顾玖心知肚明,十张百两面值的银票放在周苗的面前,“这是本夫人给公公的茶水费。” 周苗坦然收下一千两银票,说道:“小皇子很健康。小皇子的奶娘是李家亲自从祖籍找来的,保证身家清白,同京城任何势力都没有牵扯。” 顾玖又拿出一千两银票放在桌上,“本夫人可以从任何途径得知宫里的消息,为何非要冒着风险同江淑仪合作?” 周苗伸出手,想要拿走一千两银票。顾玖没有松手,目光犀利地看着他。 周苗郑重说道:“因为所有出卖消息的人里面,唯有淑仪娘娘位份最高,并且能够接近李昭仪,能得到别人得不到的消息。 宫里传出来的消息,全都是一些谁都能打听到的事情。但是关于李昭仪的私密事情,关于小皇子的健康问题,没有人比淑仪娘娘更清楚。夫人还觉着这钱花得不值吗?” 顾玖松手,周苗飞快地收起银票。 “夫人豪爽,我就喜欢同夫人您合作。” 顾玖嘲讽一笑,“周公公是想我本夫人手中的银子合作吧。” “一样,一样。银子是夫人的,同银子合作就是同夫人合作。” 顾玖又拿出三千两银票,“这三千两你替我转交给江淑仪。你告诉她,除小皇子的情况,我更想知道陛下的身体状况,饮食起居消息。” 看见银票,周苗原本已经伸出手。可是等他听完顾玖的要求后,顿时觉着这钱烫手。 “夫人的要求,实在是强人所难。” “本夫人的要求,对淑仪娘娘来说很简单。淑仪娘娘伺候在陛下身边,对陛下的饮食起居应该比谁都清楚。她只要随口传授你两句,就能交差。” 顿了顿,顾玖又说道:“你告诉江淑仪,生儿子的人是李昭仪,不是她。现在分胜负为时过早。她决定同我合作,是对的。不过我得看到她的诚意,否则合作免谈。” 周苗皱眉,左思右想,似乎难以决断。 他咬了咬牙,“我可以帮夫人说服淑仪娘娘透露陛下的情况,但是我要求夫人答应我一件事情。” “你说。” “还不到时候。等到了时候,我会亲自登门提出要求。” “你的要求不能太过分。” “对于夫人来说,我的要求只是举手之劳。” “成交。”顾玖很干脆。 周苗飞快地抢过她手中的银票,揣在怀里。 “时辰不早,我先告辞。下次再来拜会夫人。” “周公公慢走。” 顾玖给小随使了个眼色,小翠心领神会,送周苗出门。 方嬷嬷从外面走进书房,“这个周苗,胃口越来越大。这种人奴婢在宫里见过太多,多半都不会有好下场。” 顾玖说道:“不用操心他的将来,他现在对本夫人有用就成。” 青梅则说道:“夫人今天一出手就是五千两,这银子真不经花。宫里人的胃口也太大了,来一趟,没几千两银子根本打发不了。幸亏淑妃娘娘不差钱,否则王府还要供养淑妃娘娘,更要入不敷出。” 有些话是不能出口的。 青梅成了乌鸦嘴。 没两天,宫里就来了人,问裴氏讨要银子。 青梅得知此事,连打自己的嘴巴,“叫你乱说,叫你乱说。” 这下真成了乌鸦嘴。 萧淑妃派梅女史到王府要银子,一开口就是两万两。 裴氏头都大了。 “此事本王妃一人不能决断。梅女史先回宫,等本王妃同王爷商量后,会将银子送到宫里。” 梅女史点头应承,“还请王妃娘娘先给个三五千两,好歹让我回去交差。好不容易出宫一趟,总不能空着手回去。请王妃娘娘体谅一二。” 裴氏咬咬牙,命丫鬟樱桃拿着她的对牌,去账房支用三千两银票,交给梅女史带回去。 梅女史拿了钱,便起身告辞。 裴氏心头烦躁,在屋里走来走去。 数次问起:“王爷回来了吗?” “启禀娘娘,王爷还没回府。” “王爷回来后,立刻禀报本王妃。” “奴婢遵命。” 宁王一直到傍晚才回府。 裴氏得了消息,急急忙忙来到碧玺。 “王爷,母妃派人来要银子,一开口就是两万两,这可怎么得了?是不是宫里又出了事情?” 宁王端起茶杯的手在半空中一顿,“两万两?” “正是!王爷,这到底怎么回事?这么多年,母妃从不曾派人要过银子,这回怎么突然派人上门。萧家那边呢,母妃怎么不问萧家要银子。” 宁王板着脸,说道:“废话!母妃有本王这个儿子,哪里能问萧家要银子。你将母妃的陪嫁翻出来,看看这几年攒了多少银子。” 裴氏急得跺脚,“哪有攒下银子。前些年府中亏空,早就将母妃的陪嫁收益给挪用了。” 宁王恼怒,“那就翻账本。看看这些年到底挪用了多少银子。” 裴氏当即命人去账房搬账本。 “王爷,你还没告诉我,母妃为何突然派人要银子,而且一开口就是两万两。” 宁王一脸疲惫地坐在罗汉榻上,“还不是因为李昭仪生下小皇子,后宫乱七八糟。母妃也要打起精神,笼络人心。人心思变,没有银子什么都是虚的。 李家父兄搂银子越来越疯狂,其中大部分银子都进了李昭仪的口袋。李昭仪大把银子洒下去,就算是砸,也砸出了一点水花。现在母妃和薛贵妃压力很大,一大把年纪还有和一个年轻嫔妃斗,真是憋屈得很。” 说到憋屈,宁王一拳头砸在桌上。 自小皇子出生,他们这些成年皇子,接连遭遇天子的申斥。 天子分明是没将他们当儿子看待,厌恶之情溢于言表。 本以为仁宣太子过世,局势将大变。 结果局势的确是大变,然而却没变好,而是越变越烂。还不如仁宣太子活着的时候。 至少那时候有仁宣太子当靶子,承担天子的大部分怒火,其他成年皇子的日子就好过多了。 如今仁宣太子一死,没有靶子,成年皇子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苦不堪言。 裴氏问道:“要给母妃送银子吗?” 宁王点头,“当然要送。” “两万两可不是小数目,账房的钱都是要用的。” 裴氏小声提醒宁王。 宁王蹙眉,“你别打本王的主意。本王的私房银子可是被你搜去了,本王现在可没银子。” 裴氏说道:“年底下面的铺子交账,王爷截留了五万两。这才二月,应该还没用完吧。请王爷慷慨解囊,替母妃分忧。” 宁王指着裴氏,不敢置信。竟然敢他的银子的主意,荒唐。 裴氏又说道:“账房的银子要留作开销,如果动用了账房的银子,等不到派人去江南,府中就要闹亏空。还请王爷主动承担起为母妃分忧的重担。” 宁王哼哼两声,“行了,本王出一万两,剩下的全从账面上走。” 宁王肯出一万两,裴氏的目的基本上算是达成了。 她也不敢逼迫太过,有这一万两总比一文钱都没有要强上许多。 凑足两万两,第三天,裴氏亲自进宫,将银子给萧淑妃送去。 她进宫,还将顾玖,欧阳芙带上。旁人一看,还以为她是带儿媳妇进宫请安。 “母妃,这是两万两,请您点收。” 裴氏拿出一个木匣子,里面装着银票。 宫女上前接过木匣子,放到萧淑妃跟前过目。 萧淑妃扫了眼木匣子里面的银票,说道:“为难你了。突然让你拿出这么多银钱,有困难吧。” 裴氏说道:“困难的确不少。不过既然是母妃需要,无论如何,儿媳也会凑足银钱,给母妃送来。” “你有心了。” 萧淑妃合上木匣子的盖子,叫宫女收起来。 她靠着罗汉榻,轻声说道:“现在宫里艰难,具体的情况王爷都和你说了吧。” 裴氏点头,“儿媳已经听说了。能替母妃分忧,儿媳很荣幸。” 萧淑妃自嘲一笑,“本宫堂堂淑妃,如今可比不上隔壁的昭仪娘娘。人家生下小皇子,犹如锦上添花,富贵荣华垂手可得。 这世道变了啊,一个小皇子也变得这么金贵。想当年本宫生下王爷的时候,陛下看都没看一眼,只派了一个内侍送来一些金银玉器。就连王爷的名字也是百日后才取的。人比人气死人,这话真没说错。” “母妃保重身体。”裴氏有些惶恐。 欧阳芙有些紧张。 顾玖眉头微蹙,堂堂萧淑妃,日子也这么难过了吗?李昭仪还在坐月子,难道就这么急不可耐,想要宣战? 只怕是有人捧高踩低,替李昭仪张目,将萧淑妃给气狠了。 萧淑妃摆摆手,“本宫无事,就是随口发发牢骚。这宫里头的事情,不到最后谁都说不准。就算是睿真崔皇后,估计也没预料到会有今日局面吧。你们以后做事都谨慎点,不要落下把柄给别人。今日本宫不留你们用饭,早点出宫回王府吧。” “母妃保重,儿媳先告辞。” 萧淑妃摆摆手,都没心思搭理顾玖和欧阳芙,更没心思关注两个人的肚子。 换做往常,萧淑妃定要过问一句,为何肚子还没动静。 欧阳芙心头很不安,感觉到风雨欲来。 等到李昭仪坐完月子,宫里头不知道会斗成什么样子。 她终于下定决心,同二公子一起去见裴氏,夫妻两人打算出府到别院住一个月,就当是调养身体,为怀孕做准备。 裴氏有些不高兴,“难道住在王府,就不能调养身体吗?” 二公子刘评躬身说道:“儿子成亲数年,膝下没有一子半女,请母妃成全。” 沈侧妃也在旁边帮腔,话里话外都是在怼裴氏。 “娘娘明鉴,二夫人自嫁到王府,一直帮衬王妃打理府中内务,就连发烧着凉也不敢有丝毫懈怠。 以至于调养了两年,身体还不见好。我瞧着,她就是累的。 趁着现在府中事情少,还请王妃慈爱,容他们小两口去别院休整一段时间,好歹将身体养好。身体好了才能为王府添丁进口。” 裴氏气了个半死,回怼沈侧妃,“你的意思是,老二媳妇一直没有身孕,全都是本王妃的责任?是本王妃让她累着了?荒唐!老四媳妇一样替本王妃分忧,打理内务,怎么她就能顺利怀上孩子?要本王妃说,就是老二媳妇自己有问题。” 欧阳芙委屈坏了,眼泪都差点下来。 二公子刘评抢在沈侧妃前头,说道:“母妃说的没错,主要是夫人她身体不太好,所以一直没动静。这回打算去别院,就是想趁着这段时间,好好调养休整一番,再努力一把。请母妃成全。” 裴氏哼了一声,“本王妃要是不同意,又该有人哭闹不休,本王妃也成了你们没有孩子的罪魁祸首。罢了,本王妃何必做那恶人。你们要去别院居住,本王妃不拦着。希望真的有好消息。” 说完,她还剜了一眼沈侧妃。 第318章 放一把火 欧阳芙同二公子,收拾好包袱行李,去城外别院居住。 她的差事,暂时由顾玖帮她照看着。 沈侧妃还挺不放心的,跑到顾玖跟前叨叨叨。 “二夫人只出门一个来月,这一个月,就辛苦大夫人照看一二。过去是什么规矩,大夫人萧规曹随照着办就成了,不用改动。” 顾玖笑了笑,“侧妃是担心我改了二弟妹的规矩?” “哎呦,大夫人误会了。我没这个意思,我是担心大夫人累着。你就盯着账目,别的事情自有管事婆子料理。” 顾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侧妃放心,只是代管一个月,我还没闲到去插手别人的事情。” 沈侧妃笑眯眯的,“大夫人真会说笑。” 顾玖是真的忙。 西北那边,终于将去年的账本交了上来。 马场自负盈亏,不需要顾玖继续往里面垫银子,却也没有多余的银子交上来。 当初顾玖开设马场的时候,就做好了五年准备。打算用五年时间将马场做起来。今年是第四个年头,正儿八经算起来也才两年半时间,她不着急。 羊毛织布效益不错。但是因为军需订单,羊毛织布的收益全都要投入扩大经营,暂时抽不出资金给顾玖送来。 唯独成衣销售这一块,勉强抽了一万两银子出来,和账本一起送到顾玖的手中。 青梅,青竹几个丫鬟,这几日天天抱着算盘盘账。 军需订单看似利润高,但是人情成本同样高。把各种成本除掉,纯利大致只剩下两成左右。 二十万套的军需订单,利润算下来也就三四万两左右,还要投入再生产。 这份纯利,还要分一部分出来,给员工们开年终奖。剩下的,一部分投入再生产,只有少量的利润能拿出来分红。 顾玖看着账本,成衣生意只能靠走量,量大才能赚钱。想要靠这个生意暴富,不现实。 说实话,成衣生意的利润,连珍宝斋的零头都比不上。 珍宝斋出售一套头面首饰,利润没有两倍,根本不屑搭理。 所以顾玖要抓紧时间开拓江南的贸易线。 等江南那边的生意起来,西北贸易线就可以继续投入资金,扩大规模。 羊毛成衣利润不高,但是顾玖不打算放弃。 衣食住行,人生在世,离不开这四样。 衣甚至排在了食的前面,可见保暖才是第一需求,吃饱是第二需求。 人们可以长期忍受饥饿,却无法长时间忍受寒冷。因为都被冻死了。 账目盘点清楚,接下来就是分红。 裴芸占了四成股份,一万两分红四千两。 顾玖书信一封,交给方嬷嬷。方嬷嬷带着书信,账本和银子给裴芸送去。 作为合伙人,账目必须清楚,每一笔钱花在哪里,必须有据可查,决不能含糊其辞。 只有这样,生意才能长久做下去。 她还打算和裴芸长长久久将羊毛生意做下去,自然要做到诚信。 裴芸收到银子,可以说是意外之喜。 她都没想到,当初投入的银子,真正算起来,也才两年多时间,竟然能有几千两的分红。 翻开账本一看,账本上的利润很喜人。不过因为要投入扩大经营,所以大部分利润不能拿出来分红。 她又看了顾玖写给她的信,信里面详细写了经营思路,各种想法。 裴芸笑眯眯的,同方嬷嬷说道:“小玖妹妹实在是太见外了。当初我投钱的时候就说过,我不参与经营。经营上的事情,全凭小玖妹妹做主,她做事我信得过。” 方嬷嬷说道:“我家夫人说,承蒙世子夫人看得起,愿意同她合伙做生意,账目自然要清楚明白,不能弄虚作假。经营思路也要及时告知世子夫人,不能让世子夫人投了钱却什么都不清不楚。大家要做长久生意,一开始就将规矩立起来。正所谓无规矩不成方圆。” 裴芸笑道:“小玖妹妹就是比我想得长远。你替我回复她,经营方面我没意见,都按照她的想法去做,我肯定支持。账本我收到了,没有问题。这一年辛苦她处处操心,以后还要继续辛苦她。若是有我能帮忙的地方,叫她不用同我客气。” 方嬷嬷将裴芸的话带给顾玖。 顾玖庆幸,“当初选择和裴姐姐合作,果然没选错。” 能接到军需订单,也多亏了裴芸。 方嬷嬷说道:“奴婢瞧着世子夫人的饮食,好像是有了身孕。只是月份还小,还没声张。” “真的吗?裴姐姐果真有了身孕,那我可得好好恭喜她才行。不过她没声张,想来还不满三个月。现在可以先将礼物备好,等她满了三个月,就将礼物送去。” 青梅笑道:“夫人放心,这件事奴婢会记在心上。” …… 过了上巳节,顾玥替赵二郎守孝,就满了一年之期。 谢氏早早地就安排好人手,到了日子,就亲自带着人上了海西伯府。 海西伯夫人也没阻拦,“这是切结书,嫁妆拉走,从此以后我们两家桥归桥,路归路,再不相干。” 谢氏收下切结书,“夫人就是爽快。玥儿,还不赶紧谢谢夫人。夫人没有为难你,你得感恩,知道吗?” 顾玥躬身拜谢,动情地说道:“从今以后,不能在婆母跟前尽孝,还请婆母见谅。” 海西伯夫人摆手,“别叫本夫人婆母,从今以后,你可以自由婚配,同我们海西伯府再无瓜葛。本夫人也不希望听到你在外面以海西伯儿媳妇的身份示人,本夫人会很不高兴。” 顾玥面色尴尬,一副凄苦无助的模样。 谢氏轻咳一声,“夫人说的对,从今以后我家玥儿同海西伯府再无瓜葛。还请夫人将我家玥儿的嫁妆单子拿出来对照,以免我们多拿了东西,或是少了什么东西。” 海西伯夫人哼哼两声,“顾太太将我们伯爵府当成什么人家呢,莫非我们会贪墨你家闺女的嫁妆不成?” 谢氏大笑起来,“夫人误会了,伯爵府如此富贵,自然不会贪墨我们家玥儿的嫁妆。但是保不准有下人手脚不干净,对不对?” 海西伯夫人冷笑一声,吩咐身边的丫鬟,“去,将二少奶奶的嫁妆单子翻出来,一样一样对照。若是少了或是多了,都要追查到底。” “奴婢遵命。” 拿了嫁妆单子,谢氏就领着人去搬嫁妆。 顾玥跟在她身边,脸色苍白,神色不安。 谢氏给她打气,“你怕什么。有我在,定会给你说一门如意婚事。到时候再给你添一点嫁妆,叫你风风光光地嫁出去。” “多谢母亲。女儿是担心给母亲惹来麻烦。” 谢氏不太在意地说道:“这些年你给我惹的麻烦还少吗?总之也不差这一件麻烦。 还有半个月,你六哥就要大婚了,你父亲广撒请帖,到时候定有许多世家子弟到府中做客。 我会替你仔细相看,你六哥的那些同窗也是极好的。若是考中科举,前程可期。” 顾玥勉强笑了笑,目前,她并不想嫁人。至少在找到合适的对象之前,她不想嫁人。 而且谢茂那边也是个麻烦。 葡萄从外面进来,趁着大家都在忙的时候,悄悄凑到顾玥身边。 “启禀少奶奶,谢茂表少爷传来消息,说是都准备好了。叫少夫人按照原计划做事。” 顾玥点头,摆摆手,叫葡萄退下。 葡萄惴惴不安,却不敢多说一句话。 顾玥的威胁,言犹在耳。 顾玥的嫁妆,没多,却少许多摆件。 谢氏要闹,顾玥拦着她,“忘了告诉母亲,当初夫君还在的时候,打碎了不少瓷瓶摆件,都没登记在账册上。” “简直是荒唐,损失这么多物件,该让海西伯府赔偿才对。” “母亲,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算了吧。” “你啊,就是太软弱,才会被海西伯府上下欺辱。” 这话要是让顾珊听到,她绝对一百个不同意。 顾玥这种蛇蝎心肠的女人也叫软弱,那真正软弱的女人叫什么?像她差点被顾玥放火烧死,算什么?算活该吗? 幸亏顾珊今日没跟着过来,要不然非得气死。 偏心的人,似乎永远都改不了偏心的毛病。要么偏心这个,要么偏心那个。 这一点,在谢氏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一碗水,谢氏永远都端不平。 她要么偏心顾玥,当她对顾玥不满的时候,就开始偏心顾珊。等到顾玥认错,做个乖孩子的时候,她又开始偏心起顾玥。 这样反反复复,结果就是顾玥和顾珊心头都生出了怨气。 人的天性,厌恶一切同自己争抢的人,即便这个人是自己的亲姐妹。 顾玥怨恨顾珊抢了自己的宠爱,怨恨谢氏曾经冷酷地放弃她。 顾珊同样怨恨顾玥明明出嫁,却因为死了男人,还要回娘家抢她的宠爱。 两姐妹心中都生出了怨恨,然而谢氏却认为自己已经做到了最好,尽到了身为母亲的责任。 谢氏不知,就是因为她所谓的尽到责任,致使姐妹二人反目成仇,视对方为仇寇。 谢氏咋咋呼呼,吩咐下人将嫁妆清理抬走。就算是一片碎布,也不肯留给海西伯府。 忙了一整天,总算连人带嫁妆回到了顾府。 顾大人看见顾玥,神情淡淡的,“既然回来了,就守着府中的规矩。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也该长大了,不要再让为父失望。” “女儿谨记父亲的教诲。” 顾大人挥挥手,示意顾玥退下。 顾琤对她的态度倒也算热情。 “三妹妹,若有为难的事情,你告诉我,我来帮你。” “多谢六哥,不会耽误你读书吗?” “若是我不在府中,你可以找八弟。八弟他会帮你。” 顾玥为难道:“我怕八弟记恨我。” “亲姐弟,没有隔日仇。” “我知道了,多谢六哥。” 时隔两年,顾玥又回到了顾府,住进了熟悉的院落。 就连屋里的摆件,也和出嫁之前一模一样。 只是房子还是那个房子,人却不是当年那个人。 当年的她心高气傲,将赵二郎当做自己的终身依靠。 如今的她,心冷如铁,看透一切,只会自己而活。 这个夜晚很漫长,天始终不肯亮。顾玥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当天麻麻亮的时候,她才沉沉入睡。 一大早,她到芙蓉院给谢氏请安。 她和顾珊在院门口碰面。 顾珊看着她,福了福身,“三姐姐昨晚睡得可好?” “很好,多谢四妹妹关心。” “三姐姐客气。” 两姐妹气场不合,却要做出和睦的样子,一起走进芙蓉院。 谢氏揉揉眉心,“刚得到一个消息,昨晚上海西伯府走了水。听说烧了账房,还死了人。” 顾玥心头猛地一跳,面上却强做镇定。 顾珊第一时间朝顾玥看去,“三姐姐一离开,海西伯府就走水,真是巧啊。” 顾玥没搭理顾珊,她一脸担心地问道:“情况严重吗?死了多少人?死的谁?” 谢氏摇头,“我也是刚得到消息,好像是账房死了。具体情况要等晚上你父亲回来才知道。” 顾玥心头松了一口气。 账房死了,真是太好啦。 谢茂没有骗他。 顾玥强压着心头的喜意,如常地聊着家常。 然而丫鬟葡萄却手心冒着冷汗,全是因为恐惧。 海西伯府走水的消息传遍了京城。 顾玖一听海西伯府,就留心上了。 她吩咐人出门打听消息。 海西伯府昨晚半夜三更突然走水,古怪得很。 更古怪的是,走水的地方竟然是防火最严密的账房,而且还死了一个账房先生。 “京城都在议论,海西伯府这回走水只怕不简单。”白仲躬身说道。 顾玖问道:“海西伯府损失了多少?” “具体的数目没有打听到,只听说烧了许多账本,还烧了上万两的银票。这一回海西伯府损失惨重。” “你确定是上万两?” 白仲点头,“小的托关系问了在海西伯府当差的人,的确是烧了上万两的银票。去年下半年的账本,以及今年的账本全都烧没了。死了的账房有很大的嫌疑,有人说账房贪墨银子,得知东窗事发,于是畏罪自尽,连带着账本也给烧了。” 顾玖听完笑了起来。 她挥挥手,叫白仲盯着海西伯府那边。 等人离去,顾玖嘲讽一笑,“我的三妹妹,手段辈出,不佩服她都不行。” 青梅吃了一惊,“夫人的意思是,这把火是三姑奶奶放的?” 顾玖嗤笑一声,“这把火当然不是顾玥放的,昨日她已经回到了顾府。但是海西伯府这把火,同顾玥肯定脱不了关系。” 顾玖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自己的推论,但是她就是知道这件事情同顾玥有关。 当她听到海西伯府失火的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顾玥。 顾玥是在报复,也是在捞好处。 至于死掉的账房,要么是被杀人灭口,要么就是替死鬼。 总之那个账房肯定不干净,也肯定同顾玥有关系。 过去一年,顾玥在海西伯府守寡。没人会特意留意一个寡妇,人们会下意识的忽略寡妇。 一年的时间,收买一个账房,以顾玥的手段,应该不难办到。 顾玖啧啧称叹,顾玥真是太能折腾了。而且如今的顾玥学会了隐忍,杀伤力是过去的十倍不止。 “照着夫人的推测,三姑奶奶应该还有同伙。” 顾玖笑了笑,“她自然有同伙。” 只是顾玖猜不到顾玥的同伙究竟是谁。 从赵二郎的死,到昨晚海西伯府账房走水,这一些列的事情,明显经过了静心的计划。 计划缜密,行动力强,事后还能全身而退,顺带替顾玥洗清嫌疑。这样的人可不简单,绝非等闲之辈。 顾玖太好奇,好奇顾玥背后的人到底是谁。 她要将这个人找出来。 第319章 不容易 阳春三月,春暖花开。 顾府张灯结彩,大红灯笼挂在大门口,贴着醒目的喜字。 今日是顾琤大婚的日子。 顾府席开五十桌,能请的人全都请了来。 顾大人如今贵为户部侍郎,接到请帖的人都会给他一个面子,带着礼物登门恭贺。 甚至还有许多没接到请帖的人,也厚着脸皮上门。 管家应付这种事情得心应手,都不用惊动顾大人和谢氏,就已经将来人打发走。 顾玖坐着马车来到顾府。 管家顾全一听诏夫人来了,亲自到二门迎接。 “夫人当心脚下。老爷在外院花厅待客,太太在内院花厅招呼客人。” 顾玖下了马车,看着熟悉的人,熟悉的景,轻声问道:“宾客们都到齐了吗?六哥有出发去接亲吗?” “回禀夫人,宾客七七八八差不多都到了。六少爷半个时辰前已经出门接亲。” 顾玖点点头,“三妹妹是在太太身边帮忙吗?” “正是。 顿了顿,顾全压低声音,小声说道:“太太打算给三姑奶奶另觅姻缘,带着三姑奶奶在身边,就是为了相看婚事。” 顾玖笑了起来,直接去了内院花厅。 大太太张氏同谢氏一起,带着儿媳妇还有各位姑娘们招呼来宾。 大少奶奶小张氏挺着五个月的肚子,精神饱满。 怀孕并没有让她感到疲惫,反而精神奕奕,神采飞扬,脚下生风。她游刃有余地招呼着客人,将每个人安顿好。 大太太张氏心疼她,叫她别太辛苦,当心累着。 她却笑道:“婆母放心,儿媳身体很好。这点事情累不到我。” “就算累不到,也该当心些。” “大嫂该听大伯母的话,毕竟是双身子,该当心些。” 顾玖上前说道。 “二妹妹回来了,大家都等着你。” 大少奶奶小张氏一脸喜意。 “小玖回来了,快坐下喝茶。如今你是客,不能累你操心。”大太太张氏乐呵呵的。 顾玖含笑同大家打招呼。 “二姐姐,你总算回来了。”顾琳紧挨着顾玖,一副甚是想念的模样。 顾玖问她:“五妹妹最近好吗?” 顾琳脸上略带愁绪,“不太好。” 顾玖好奇,“出了什么事吗?” 顾琳在她耳边悄声说道:“自从三姐姐回来后,我就觉着不自在。私下里,四姐姐已经同三姐姐吵了两三回,只是太太都不知道。” 哦? 顾玖朝正在招呼客人的顾玥,顾珊两姐妹看去。这两人吵架并不奇怪,奇怪的是她们二人竟然都瞒着谢氏。 顾玖说道:“她们吵她们的,你烦什么?” 顾琳小声说道:“罗夫子病了,很严重,不能给我们上课。我不能去侯府上课,只能天天留在府中,每次三姐姐同四姐姐吵起来,我就夹在中间受夹板气,真是苦不堪言。” 顾玖笑了笑,说道:“她们吵架的时候,你偷偷避开就行了。别主动往前面凑。” “我没地方去。”顾琳有些委屈,“姨娘日子不好过,又嫌弃我没本事,不能为她争气。还不如和四姐姐在一起。” 白姨娘同春禾联手,打压谭姨娘。却依旧改变不了失宠的事实。 顾大人要么去谭姨娘的房里,要么就去春姨娘的房里。已经彻底忽略了白姨娘。 白姨娘想要翻身,目前看来是没机会的。她只能指望顾琳,指望顾琳嫁个好人家做正房少奶奶,她也能跟着扬眉吐气。 之前几天白姨娘就叮嘱顾琳,等顾玖回来后,一定要和顾玖多多来往。 顾琳的婚事,若是顾玖肯搭把手,给顾琳说一门亲事,那么顾琳这辈子就没什么可愁的。 白姨娘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在顾玖面前说不上话。 以前顾玖做姑娘的时候,就看不上她。如今顾玖贵为诏夫人,只怕连个正眼都不肯给她。 白姨娘只能耳提面命,反复提醒顾琳千万别错过机会。 要知道顾玖回来一趟多不容易啊。 顾琳这一回将白姨娘的话听进了心里。 她一天天大了,也开始为自己的婚事着急起来。 因此顾玖一回来,她就凑了过来,两姐妹说着话。 生疏的感觉,在言谈中渐渐消失,又找到了过去熟悉的姐妹情。 顾玖说道:“上一辈的事情,我们做晚辈的不用过问。五妹妹只需要过好自己的生活就行了。” 顾琳望着顾玖,“真的能这么简单吗?姨娘不得宠,我的婚事只怕也好不了。太太从不提我的婚事,估计她都将我忘了。” 顾玖笑了起来,“你还没及笄,不用着急。等太太忙完了四妹妹的婚事,自然会想到你。” 顾琳朝人群中的谢氏看去,“太太不喜欢姨娘,连带着也不喜欢我。我怕我连大姐姐都比不上。” 顾珍嫁给许三郎,这门婚事如今看来是极好的。 许家人为人厚道,没有海西伯府那么多龌龊。顾珍在许家生活,除了一些避免不了的磕磕碰碰外,并没有受到多大的委屈。 如今不少人都说顾珍嫁对了人。 甚至连顾玥都要往自己脸上贴金,说什么当年要不是她抢了海西伯府的婚事,顾珍也不会有现在的福气。 每次提到这个话题,顾珍都想啐顾玥一口唾沫。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顾玥这么不要脸的。真是欺人太甚。 顾玖安慰顾琳,“别担心。就算太太不管你,还有父亲。六哥娶了胡姑娘,你又多了个嫂嫂。以后你有什么为难的地方,也可以找新嫂子求助。实在不行,你还可以到王府找我。” “我真的可以去王府找二姐姐吗?” 顾玖点头,“等下次王府宴请,我给你帖子。” 顾琳甜甜一笑,“谢谢二姐姐。二姐姐你太好了。” 顾玫来了,就连裴芸也到了。 顾玖还在人群中看见了谢太太马氏,还有谢二太太钱氏。 谢氏招呼娘家人之后,想到了苏家。 她来到顾玖身边,“二姑奶奶,老爷给苏家下了请帖,请说苏家人到现在都没上门。苏家不会是不来了吧。” 顾玖扫了眼人群中的谢家人,真不知顾大人是怎么想的,竟然会给谢家人下帖子。 难道谢茂死了,顾大人就忘了两家反目成仇的事情吗? 还是说谢氏枕边风太厉害,竟然能说服顾大人改变主意,给谢家下帖子。 顾玖轻声一笑,“太太不知道吗,苏家那边昨日就派人上门道喜,并且告诉父亲,今日就不登门喝喜酒,以免太太心里头膈应。不过太太放心,等到三哥成亲的时候,苏家一定会上门,并会送上厚礼。” 谢氏这一刻,的确感到膈应。 她含糊一笑,“苏家倒是知情知趣,竟然会如此用心。” “苏家世代书香,自然不是毫无底蕴的暴发户可比。”顾玖小小地讥讽了一下谢家。 谢氏脸上发烧,“二姑奶奶嫁到王府,别的没见到变化,唯独脾气越来越大。” 顾玖笑道:“太太慧眼如炬。这两年我脾气的确见涨,谁叫这年头不开眼的人太多。不给那些人一点颜色看看,还当我这个诏夫人是摆设。” 谢氏觉着顾玖话中有话,似乎是在指桑骂槐。 她心头不喜,“二姑奶奶的暴脾气,可别往娘家人身上使。有本事冲王府去。” “太太放心,我回娘家,向来都是高高兴兴来,高高兴兴走。太太要是没别的事情,我还要找玫姐姐裴姐姐说话,失陪。” 顾玖还真不乐意同谢氏浪费口舌。 顾大人的确给苏家下了请帖。 之前苏政还问过她,他们苏家要不要上门喝喜酒。 顾玖很干脆,礼物送到就行了,喝不喝喜酒真没那么重要。心里不痛快,来喝喜酒不过是给自己找不自在,不如不来。 苏政从善如流,于是乎,提前一天将礼物送来。找了个借口,今儿就不来喝喜酒。 顾大人也知道苏家人有心结,所以也没勉强。 谢氏原本还想在苏家人勉强显摆一番,结果苏家根本不登门,不喝喜酒,谢氏显摆的想法落空。 她心头哼了一声,苏家破落户,实在是没必要在意那家人。 却不知,她的消息都是几年前老掉牙的。 自从苏家开始为顾玖的药材铺供货后,家里头的情况就逐渐得到了改善。 苏二老爷是个通透的人物。他停留在京城的时候也没闲着,通过过去的关系,联络可许几家大型的药材铺。除了给顾玖的药材铺供货外,还给其他药材铺供货。 药材并非暴利,靠着积少成多,苏家一改过去的窘迫的境况,终于有了固定的收入。 如此一来,苏家就有财力让更多的孩子读书,参加科举。 终有一天,苏家人会再次出现在朝堂上。昔日那个世代书香的苏家,会再次出现在世人的眼前。 顾玖陪着顾玫说话。 “玫姐姐,妞妞还好吧,今天怎么没把孩子带来。” 一提起孩子,顾玫满脸堆笑,“孩子淘气,以免她败坏了大家的兴致,就没将她带过来。托小玖妹妹的福,妞妞这几个月一直平平安安。她现在都会走了。” “真的吗?没想到这么快就会走了。” “太医也说,和同月龄的孩子相比,她走路走得早。现在叫娘也叫得特别清楚。” “那太好了。改明儿找机会一定要看看孩子。” “你随时来,我随时欢迎。” 顾玫眼中的温柔都快要溢出来了,可见她心里头全是孩子妞妞。 顾玖没提韩世子,也没提曲姑娘。她不想破坏顾玫的好心情。她只和顾玫聊着普通的家常。 可是顾玖还是没躲过别人审视的目光。 一个长辈亲戚盯着顾玖的肚子看了好一会,实在是忍不住,就问道:“小玖,你肚子还没动静吗?” 顾玖愣了下,才将对方认出来。 “多谢婶娘关心,暂时还没动静。” “你成亲都一年多了吧,肚子还没动静,王府能答应吗?我知道一个特别好的大夫,专治妇科,要不改日请到王府,给你诊治?” 顾玖抿唇一笑,“多谢婶娘好意,不用了。太医说我身体很好,怀孕是迟早的事情。” 婶娘一听,意味深长地点点头,“难为你了。” 顾玖有点懵,难为她什么。 片刻之后,她才反应过来,原来婶娘误会刘诏不行。 顾玖低头一笑,这种事情怎么好意思解释,说多错多。不如就这让婶娘继续误会下去吧。 顾玫悄声问顾玖,“真没动静?” 顾玖点头,拉着顾玫的手贴在自己的腹部,“真没动静。” 顾玫收回手,说道:“你和公子诏聚少离多,难怪还没动静。你该和公子诏说一声,叫他抽空多回家。” 顾玖颔首点头。 她的肚子到现在还没动静,主要是她不想这么早生小孩。 满打满算,她的身体也才十七岁。最好能等到十八岁后生小孩。年龄大,身体好,小孩生下来也会更健康。 所以,今年下半年怀孕,时间就差不多合适。 当然,这些话没办法出口,只能让众人继续误会她和刘诏。 见裴芸冒酸水,一脸难受的模样,顾玖悄声问道:“裴姐姐是有了吗?” 裴芸先是一愣,接着掩饰不住的笑容,“多谢顾妹妹当初给的两张方子,用了后身体好了许多,刚怀上,还不满三个月就没声张。没想到顾妹妹一眼就看出来。” 顾玖笑着说道:“恭喜裴姐姐,我见你一脸不舒服的样子,可是恶心反胃?” “有一点点反胃,倒不觉着恶心。” 顾玖当即命人将裴芸面前的茶杯端走,换做温开水,给裴芸暖胃。 喝了温开水,裴芸舒服了一点,“多谢顾妹妹,你懂得真多。我刚听见,你家婶娘在问你肚子有没有动静,既然顾妹妹身体无恙,就赶紧要个孩子吧。 别像我似得,因为没孩子,不知受了多少罪。别人看我的眼神,都透着同情和嫌弃,真是气煞人也。这回好不容易怀孕,终于让那些人闭上了嘴巴。” “裴姐姐何必在乎他人的目光。” 裴芸苦笑一声,“我以前和你一样,也不在意别人的目光。可是自从成亲后才知道,一个屋檐下生活,就没办法不在意他人的目光。 有孩子总归比没孩子的强。毕竟我是嫡长媳,又是宗妇。肚子迟迟没动静,府中老夫人,夫人都会过问。就连夫君,在人前似乎也要低人一等。” 说起过去承受的压力,裴芸也觉着很憋屈。 可是谁让她处在宗妇的位置上,这些压力她躲避不了,只能迎头而上。 好在如今总算有了身孕。 顾玖知道裴芸有多宝贝肚子里的孩子,她特意安排一个小丫鬟在裴芸跟前听候差遣。 “裴姐姐如今是双身子的人,今日府中宾客众多,裴姐姐就别随意走动,以免冲撞了你。有什么需求吩咐这个丫鬟去办。裴姐姐千万别累着。” 裴芸掩唇一笑,“多谢顾妹妹。顾妹妹如此会照顾人,公子诏能娶到你,真是他前世修来的福气。” 顾玖低头一笑,有点不好意思。 她和刘诏成亲一年多,还真没亲手照顾过刘诏。向来都是一言不合,就一脚将刘诏踹下床。 顾玖反省自己,下定决心下一次一定要对刘诏好一点。 不过等到下一次的时候,顾玖估计早就忘了自己说过什么。心头不高兴,照旧将人踹下床。 嗯,她就是这么表里不一,没毛病。 刘诏娶了她,就得包容她一切的优点和缺点。 就像她,也在试着接受刘诏的各种毛病,寻找两人的平衡点。 新娘子接回来了。 大家纷纷起身,前往礼堂观礼。 顾玖留在裴芸身边,亲自护着裴芸,生怕有人冲撞了她。 要知道裴芸怀上这一胎,多不容易。不敢有半点闪失。 ------题外话------ 感冒。吃了感冒药一直昏昏沉沉的,从昨晚七点钟开始睡,一直睡到今天早上急匆匆爬起来赶更新。 今天的更新迟到了,对不起。 二更晚一点奉上。 第320章 奴大欺主 新人拜堂,之后送入洞房。 顾玖凑了个热闹,去新房观礼。 揭开盖头,她才看见新娘子的容貌。化着新娘妆,看起来很美艳。 顾琤眉梢眼角都透着喜庆,显然很满意这门婚事,也很满意新娘子。 两人喝了合卺酒,就有人拉着顾琤出门喝酒。 今儿一定要将新郎灌醉。 大少奶奶张氏替新娘子介绍在场的众人。 新娘子一一颔首,面带微笑。 介绍到顾玥的时候,新娘子神色如常,只是多看了两眼。 顾玥心头生出恼怒,新娘子多看她两眼是什么意思?就因为她是寡妇,就要对她‘另眼相看’吗? 新娘子胡氏并不知道自己只是多看了顾玥两眼,就被顾玥记恨上。 她只是对顾玥有些好奇。 毕竟关于顾玥的传闻太多了,而且大多都是不太好的传闻。 认过亲后,顾玖就离开了厢房。 顾珊捶着肩背,同顾玖走在一起。 “四妹妹累坏了吧?” 顾珊点点头,“天不亮就起来帮忙操持,到现在还没喝上一口热茶。第一次知道成亲摆酒会这么累。” 顾玖笑道:“一会四妹妹多吃点,犒劳一下。” 顾珊嗯了一声,兴致不是很高。 顾玖不动声色地瞥了眼身后的顾玥,难道顾珊同顾玥又闹了矛盾? 她没过问,径直来到花厅吃酒席。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谢氏就带上顾玥顾珊两姐妹,給各位太太夫人敬酒,顺便推销一下自家闺女。 顾珊觉着有些丢脸,显得很不好意思。 顾玥倒是大大方方,任由他人评头论足。 不得不承认,顾玥成熟了,比过去稳重了一百倍不止。 过去,顾玥将所有的心思都写在脸上,喜怒哀乐一目了然。 如今的顾玥,喜怒不形于色,在人前永远都是一副端庄有礼的模样。 顾林悄声同顾玖嘀咕,“三姐姐真的很会装。” 顾玖笑了起来,“你怎么知道她是是装的?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她也成熟了。” 顾琳悄声说道:“我亲眼看见三姐姐人前和善,人后嫌恶的样子。我都吓了一跳。” “你没招惹她吧?” 顾玖有些担心顾琳,担心她不小心招惹了顾玥。 顾琳根本就不是顾玥的对手,招惹顾玥,不知会有多倒霉。 顾琳说道:“我很小心,没让三姐姐发现。三姐姐回来之前,太太一直在操持四姐姐的婚事,带着四姐姐出门相看了好几回。等到三姐姐一回来,太太就丢下了四姐姐的婚事,开始操持三姐姐的婚事。四姐姐因此很生气。” 顾玖都不知道该说谢氏什么才好。 她似乎将自己的宠爱当做了一种筹码,而非母亲对孩子的关心,以此要挟两个闺女。 谁听话她就宠爱谁,谁不听话她就冷落水。 结果就是两个闺女反目成仇,满腹怨言。 谢氏处事,实在是太喜欢耍小聪明。 之前她替顾珊相亲,即便顾玥回来,按理也该继续操持顾珊的婚事。 至于顾玥,她是二婚,晚个一年两年也没关系,耽误不了事。 顾珊是姑娘家,眼看快要及笄,婚事耽误不得。 结果谢氏竟然放下顾珊的婚事,转头去操持顾玥的婚事。 就因为心疼顾玥守寡。 顾玖都不知道该说谢氏什么才好。明明平日里看起来精明厉害的一个人,偏偏一次又一次被感情蒙蔽,在两个亲闺女之间左右摇摆,毫无立场可言。 顾玖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提醒顾琳:“你别掺和她们之间的事情,记得明哲保身。” “多谢二姐姐提醒,我晓得。” 顾琳自身难保,根本没底气掺和顾玥和顾珊之间的争斗。 敬过酒,顾珊回到位置上,顾玥则继续跟在谢氏身边抓住一切能够露脸的机会。 顾玖看着顾珊,“四妹妹喝口茶,消消气。” 顾珊苦笑一声,端起茶杯一口喝光。 “二姐姐,还是你好。你身为姐姐,知道关心我们做妹妹的。不像某个人,只想从我们手里抢走每一样东西,恨不得不给我们半条活路。”顾珊抱怨道。 顾玖给她茶杯里蓄满水,说道:“消消气,车到山前必有路。” 顾珊摇摇头,“我没二姐姐那么好的修养,我都快被她给气死了。真不知道她给母亲灌了什么迷魂汤,如今母亲一颗心全都扑在她身上。 我就想不明白,她放火杀人,无恶不作,就因为年纪轻轻死了男人就能得到原谅吗?母亲还总说她在海西伯府受了许多苦,要体谅她的难处。可是谁来体谅我的难处?” 顾珊说到伤心处,眼泪滚落下来。 顾玖赶紧掏出手绢,给她擦拭眼泪。 “今儿是六哥大喜的日子,你可不能哭,快将眼泪擦掉。新嫂子进门,太太分不出精力操持你的婚事,就让新嫂子替你想办法。” 顾珊愣了愣,“新嫂子真有办法吗?” 顾玖轻声说道:“别忘了新嫂子的娘家父亲,可是礼部侍郎。手里有着历次科举取士的名单。新嫂子肯帮忙,你还有什么可愁的。” “我担心新嫂子不肯插手我的事。” “那可不一定。” 新娘子胡氏,顾玖打听过,在娘家的时候就帮着管家,是个有主见的人。 她嫁到顾府,肯定要想办法分薄谢氏手里的权柄,将二房上下管起来。 顾珊向她求助,等于是将夺权的契机送到了胡氏的手上。 胡氏只要不傻,就不会拒绝顾珊。不仅不会拒绝,还要全力帮顾珊寻一门好亲事,以此为机会从谢氏手中夺得权柄。 顾珊没想那么深,她将胡氏当成了退路。实在不行,她才会去找胡氏帮忙。 顾玖又安慰她,“别想那么多,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吃过酒席,顾玖去看望老爷子,替老爷子检查身体。 老爷子嗜酒如命,严重的酒精依赖症。 酒精正在一点一点的蚕食他的身体。 顾玖诊脉,眉头紧皱,“老爷子好歹保重身体,少喝点酒。我给你开的药方,你要坚持服用,不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想起来就吃药,没想起来就不吃药。 还有,老爷子也别整日里窝在房里,得空的时候也该出门走动走动,活动一下筋骨。” 顾老爷子嘴上嫌弃,“哎呀呀,你嫁了人越发唠叨。公子诏怎么受得了你这个唠叨劲。” 顾玖翻了个白眼,“老爷子休想转移话题,我叮嘱你的事情都记住了吗?想要多活几年,就得按照我说的去做。” “活那么多年做什么。老夫早就活够本了,现在每多活一天都是赚来的。” 顾玖笑着问道:“老爷子不想抱曾孙吗?” “抱什么曾孙,一个个面目可憎得很,全都是不孝子,蠢货。老夫不乐意看到他们。” 顾老爷子说起子孙后代,打从心里头嫌弃。 顾玖笑了笑,提笔,又重新开了一张解酒的方子。 指望老爷子解酒是不可能的,不如想想怎么给他调养身体。 顾老爷子盯着她看,“李昭仪生了小皇子,宁王的日子不好过吧。” 顾玖笑道:“老爷子足不出户,却知天下事。” 顾老爷子哼了一声,“这种事情,用脚趾头都想得到。陛下的脾气,没有人比老夫更清楚。老夫就猜到,陛下是怕了。” “怕?” 顾玖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很新奇。 “陛下富有四海,天子之怒,伏尸百万。他怎么会怕?” 顾老爷子连连摆手,“他是打从心里头怕啊。怕一天天老去,空有天子的名头,却管不了朝堂,管不了天下。 他怕成年皇子们身强力壮,结党营私,将他架空。更怕某个皇子斗胆包天,一朝将他掀翻。 你知道他坐在龙椅上,面对成年皇子,他看到了什么吗?” 顾玖摇头。 顾老爷子掷地有声地说道:“他看到了威胁。” 顾玖问道:“除了威胁就没别的吗?” “当然只有威胁。所以他才要趁着还能动弹的时候,多折腾折腾。他有多怕,就又多宠爱小皇子。因为小皇子是唯一不会伤害他的人,唯一让他放心的人。” 顾玖闻言,若有所思。 “我以为陛下是厌恶成年皇子,厌恶他们争权夺利,争夺他的万里江山。却从没想过陛下也有可能怕。” 顾老爷子捋着胡须,说道:“他当然怕。他不年轻了,身体一天天衰老。皇子们在一旁虎视眈眈,迫不及待地想要取而代之。试问,谁不怕?” 顾玖摇摇头,“皇位让每个人都变得疯狂。” 顾老爷子提醒道:“宁王处境不妙,连带着公子诏也会跟着受难。你身为诏夫人,可要当心。” 顾玖点点头,然后问道:“老爷子认为陛下还能撑几年?” 顾老爷子望着皇宫方向,“这个问题,老夫可说不准。听说宁王给陛下送了女人?” “是!” “宁王这是迫不及待地想要掏空陛下的身体。” “陛下视成年皇子如仇寇,皇子们自然不会坐以待毙。” 顾老爷子摇摇头,叹息一声,“如今想来,最危险的莫过于公子诏。” 顾玖心头一冷,想到了关键处,“刘诏目前在京营任职,他,他应该不会吧。” 靠着手头上那点兵力造反,根本是痴人说梦。 刘诏没那么糊涂,应该不会真的提兵造反,以卵击石。 顾老爷子提醒她:“别忘了裴家。” “孙女不敢忘记裴家。不过以鲁侯的立场,他不会轻易兴兵,帮宁王登基称帝。而且陛下大限将至的时候,一定会给鲁侯下一道旨意,最大程度的将鲁侯困死在西北,不准鲁侯参与京城的夺嫡之争。除非鲁侯想做乱臣贼子。” 顾老爷子没有多说,只是提醒她:“你多留意公子诏的动静。你说他在京营,他未必真的就在京营。” 顾玖心头一乱,“老爷子,你可别吓唬我。” 顾老爷子哈哈一笑,“老夫哪里吓得住你。如果宁王父子果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那么你也该早做打算。” 顾玖点点头,“多谢老爷子提醒,我,我会盯着刘诏那边。” 她还是不太相信,刘诏离开了京营。 那么大个人,那么醒目的目标,他要是私自带人离开京营,营地那么多人难道就没有一个人发现? 楚王可是一直盯着刘诏。刘诏敢私自离京,楚王肯定会第一时间去宫里告状。 顾玖怀揣心事,告辞顾老爷子。 接下来,她准备去看望罗夫子。 罗夫子因为病重,怕过了病气,于是迁出侯府,住在后巷小院里。 侯府安排了两个小丫鬟伺候。 顾玖来到门口,敲门,半天没人应门。 难道人不在? 青梅用力推门,门竟然打开了。 院门根本没有上锁。 院子里静悄悄的,一个人影都看见。 咳嗽声从卧房里传出来。 顾玖三步并做两步,急匆匆走进卧房。 挑起门帘,卧房有股难闻的味道。 “罗先生?” 顾玖走进去,不敢置信当初那个清瘦优雅的女子,已经瘦成了皮包骨头,脸色蜡黄,头发乱糟糟的披散着。 身上有股恶臭,显然许久没清洗过。 “怎会如此?侯府不是派了人来照顾夫子吗?” 罗夫子望着顾玖,好一会才认出来,“是小玖啊,你快坐。” 顾玖握住罗夫子的手腕,趁机诊脉。 青梅带着人,打开窗户透气,清理卧房里面的污秽。 罗夫子本是受了凉,后来又添了咳嗽的毛病。 吃了药,咳嗽却一直没见好,病情反而越来越沉重。 迁出侯府后,小丫鬟一开始还会用心伺候。后来时间长了,又没人来看望罗夫子,小丫鬟也跟着怠慢起来。 罗夫子病成这个样子,一半是因为身体虚弱,药不对症。一半是气的。 顾玖诊脉完毕,对罗夫子说道:“夫子放心,我一定把你的病治好,再不让你受这样的苦。” 罗夫子笑了笑,眼中终于有了光芒。 “累你来看望我,此处污秽,你怎能轻易踏足。” “夫子何必同我见外。在娘家的日子,承蒙夫子教导,我一直感激在心。只是没想到,夫子竟然被两个小丫鬟糟践成这个模样。此事我不会罢休,一定禀明老夫人,请老夫人严惩那两个丫鬟。” “你这是何必。我如今是个废人,侯府肯继续花钱养着我,我已经感激不尽。怎能再为我的事情,给侯府添麻烦。” “可是有人在夫子面前说了不三不四的话?” 罗夫子摇摇头,“我的身体我清楚,我现在这个样子,能有片瓦遮身已经很满足了。我不想麻烦侯府,也不想遭人嫌弃,看人眼色。小玖,请你尊重我的想法,让我自生自灭吧。” “夫子怎么会这么想?蝼蚁尚且偷生,夫子也该振作起来。夫子放心,我不惊动侯府,我另外派人照顾夫子的饮食起居,保证不让夫子受半点委屈。” “你这是何苦?你又何必为我操心。你能来看望我,我已经很高兴了。我这辈子活够了,不如趁此机会了结。” 罗夫子病了这么长时间,郁结于心,已经有了轻生的念头。 顾玖知道,罗夫子不是随口几句话就能劝回来的人。 她没有继续相劝,而是命人烧了热水,给罗夫子清洗身体。 她走到外间,提笔写下药方。 将药方交给小黄门,“你去药铺找二壮,叫他按方抓药。以后每日派人过来煎药,伺候夫子服药。另外再寻一两个老实忙忠厚的婆子,照顾夫子的饮食起居。若有怠慢,告诉婆子,本夫人不仅不给工钱,反而还要让她将所有的钱吐出来。” 顾玖之所以不从王府派人伺候,主要是怕奴大欺主,让罗夫子受委屈。 以罗夫子的性格,就算受了委屈,也不会在她面前告状。 不如从外面请人,按月结算工钱,由二壮监督。 若是不合适,直接换掉就行。如此一来,还省了许多麻烦。 第321章 针对她 里里外外收拾了一番,小院重新焕发生机。 卧房再没有那股难闻的气味。 罗夫子浑身上下也被清洗干净,看上去清爽多了。 就是人太瘦,而且缺乏营养。 顾玖端着药碗,亲自伺候罗夫子喝药。 罗夫子轻咳两声,“你如今贵为贵人,如何能做这些事情。” “夫子不用同我客气。我能伺候你的机会不多,您就满足我一次可好?” 罗夫子连连咳嗽,顾玖连忙放下药碗给她捶背。 “天气渐好,夫子的病也会很快好起来。” 罗夫子摇摇头,“我这病怕是好不了。” “有我在,夫子不用担心。四妹妹,五妹妹她们都盼着夫子身体早日康复,回去教导她们。” 罗夫子笑了起来。教书应该是她这辈子最快乐的事情。 顾玖伺候罗夫子喝了药。 怠慢罗夫子的两个小丫鬟吃饱喝足,跑了回来。 她们在院门口就被拦住。两个小黄门不许她们进入院门一步,这是顾玖的吩咐。 青梅禀报,“夫人,那两个丫鬟回来了,要如何处置。” 顾玖语气清冷地说道:“将她们赶出去。告诉她们,自觉点以后莫要踏入院门一步,若是不自觉,本夫人不介意花点时间教她们什么是规矩。” 侯府额外给工钱,叫两个丫鬟伺候罗夫子起居饮食,结果她们自己吃的满嘴都是油,把罗夫子丢在床上不管不问,任由罗夫子自生自灭。 一个卧室连猪窝都比不上,不知道多久没清理打扫。 要不是罗夫子病到下不了床,怎么会受这份欺辱。 顾玖甚至怀疑,她们连罗夫子的医药费都给贪墨了。 两个丫鬟若非是侯府派来的,顾玖早就将人抓起来,打杀了事。 青梅传达了顾玖的意思。 两个小丫鬟得知诏夫人亲来,战战兢兢,怕得不行。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躬身领命,转眼就跑走了。那速度,仿佛是在逃命。 顾玖同罗夫子说话:“夫子好好养病,旁的事情不用操心,我自会替你料理。” “你为了我,得罪了侯府,值得吗?” 顾玖笑了起来,“夫子也太小看侯府。侯府要是知道两个丫鬟怠慢了夫子,定会狠狠教训她们。我没下令打杀那两个丫鬟,已经算是客气的。” 罗夫子叹了一口气,“我这脑子,越来越蠢笨。看来不适合继续教书。” “夫子千万别这么想,你只是生病了。等身体养好,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但愿吧。” 罗夫子眼中满是忧郁之色。 顾玖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她生来就不擅长安慰人。 她想到福雅公主,想到从湖阳郡主口中听到的八卦,却一个字都没问出口。那是罗夫子的过去,罗夫子不提,她又何必提起过去的伤心事。 等罗夫子睡下,二壮安排了妥当的婆子过来伺候,顾玖才起身离开。 她不忘叮嘱二壮,三天两头,有空就过来看看。罗夫子的一应开销都从账上走,药材都用好的。 二壮一一记下,让顾玖不用操心,他会照顾好罗夫子。每隔三天让田大夫过来为罗夫子诊脉。 顾玖放心离去。 以此同时,顾玥借口喝醉酒,于是回房歇息。 她躺在软塌上,叫丫鬟葡萄守着门口,不准任何人进来。 片刻之后,后窗响起鸟鸣声。 顾玥咬了咬牙,迟疑了几秒钟,才起身将后窗打开。 一道人影钻进来,正是谢实。 “表妹!” “表哥!” 谢实紧紧地搂着顾玥,顾玥感觉到痛,却没有叫痛。 谢实神情激动,什么话都没说,低头就含住顾玥的嘴唇。 这一场云雨,知道半个时辰后才结束。 顾玥洗漱完毕,坐在梳妆台前。 谢实拿起梳子,为她梳头。 “表妹比上次更水灵了。” 顾玥抿唇一笑,透过琉璃镜,望着谢实。 “表哥不该来的,被人发现可就糟了。” “你放心,我借口喝醉了酒,到厢房歇息。我从厢房出来的时候没有一个人看见。” “今日人多眼杂,一会表哥出去的时候,好歹注意点,可别叫人这看见。” “你怕了吗?” 谢实盯着镜子里的顾玥,顾玥的表情清晰地出现在镜子里面,无所遁形。 顾玥微微垂首,语气委屈地说道:“我自然是怕的。我是寡妇,寡妇偷人,我会被人戳脊梁骨的。” “那就嫁给我。”谢实语气坚定地说道。 “嫁给你,岂不是害了你。” 顾玥握住谢实的手,盯着镜子里面谢实的眼眸,真诚地说道:“你将来要娶一个名门淑女,你不能总惦记着我。我,是个不祥的人,我不能害了你。我们以后,尽量不要见面。” “你是想同我撇开关系吗?” 谢实手上用力,死死地掐着顾玥的肩膀。 顾玥眉头轻蹙,“我若是想撇清关心,今日就不会约你在此见面,更不会同你发生关系。我真心待表哥,表哥却如此疑心我,真是令人寒心。” 谢实脸色铁青,“我们男未婚,女未嫁,你为何要将我推开?我说了,被人发现了正好,我直接娶了你。” 顾玥猛地回头,质问:“你娶我?我父亲会答应吗,我母亲会同意吗?还有舅母会同意你娶我吗?外祖父会眼睁睁看着你自毁前程吗?你别开玩笑了,你根本没办法娶我。” “谁说的?我现在就禀明姑母,叫姑母将你许配给我。” 说完,谢实就要从正门出去。 顾玥慌了,“别去。” 她手忙脚乱地站起来,拉住谢实的衣袖,可怜兮兮地求道:“求你,别去!” 谢实死死地盯着顾玥,“你就这么不想嫁给我?” 顾玥扑进谢实的怀抱,紧紧地抱着他,哽咽道:“我当然愿意嫁给你,可是我怎么能害了你。你值得更好的,我不过是个残花败柳,我不值得你这样对我。表哥,无论将来我嫁给谁,我的心永远都在你身上。” “你愿意嫁给任何人,唯独不肯嫁给我,对吗?” “不是的,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说了这么多,你都不肯听,那你就去找我父亲母亲,你告诉他们你要娶我,看看他们会不会打断你的腿。真到了那个时候,我也没脸活下去,不如一死了之。” 说完,顾玥扭头无声哭泣。 谢实叹了一声,在顾玥的眼泪攻势下,坚定的决心破了一个口子。 他揽着顾玥,将她抱进怀里,“好,我不娶你,你满意了吧。那你告诉我,你到底想嫁给谁?” 顾玥频频摇头,“我谁都不想嫁,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 “不嫁人怎么行。你不能在娘家住一辈子。你总得生个孩子吧。” 顾玥咬着唇,好半天才说道:“真要我嫁人,我就嫁给能帮助你的人。我要助你上青云。” 谢实先是一愣,紧接着感动坏了。 “我不能让你委屈。” “为了表哥什么样的委屈我都承受得起。”顾玥动情地说道。 谢实紧紧地搂着她,真想将她带着身上,揣在怀里,时时刻刻留在身边。 然而,这只是梦罢了。 沉默良久,他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这是你的。” 顾玥心头颤动,她今天那么的真情实意,那么努力,为的不过就是荷包里面的东西。 但是她面上丝毫不显。 她盯着荷包,问道:“是从海西伯府拿出来的?” “正是。” “没有追查到你吧。” “放心,认证物证全都没了。海西伯府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休想查到你我的头上。” 顾玥咬咬牙,出人意料地说道:“我不能要。这些你全都拿着。你是爷们,需要在外面应酬,用钱的地方很多。从海西伯府拿出来的钱全都给你。我待在内宅,用钱的地方少,这些给我也只是压箱底罢了。” “就是给你压箱底。”谢实拉起顾玥的手,将荷包放在她手心里。 “一共一万两,全都换成了银票,你自己收起来,别让人知道。你不用担心我,我有钱花。” 顾玥盯着荷包,心头兴奋得高声尖叫。一万两,全都是她的,哈哈。 表面上,她咬着唇,一副难过的样子。 “表哥帮我良多,我却无法回报。” 谢实的手放在顾玥的腰间,并且渐渐下滑。 他咬着她的耳朵,轻声说道:“你的身体,你整个人,就是对我最好的回报。” 顾玥脸颊发热,“我只是残花败柳,承蒙表哥不嫌弃。” “你就是太谦虚。只有我知道你究竟有多好。那个短命鬼赵二郎无福消受,放着好好的你不要,偏要断袖。结果全都便宜了我。” 谢实语气中透着得意。 顾玥咬了他一口,“不要提赵二郎,我讨厌他。” “好,我答应你,从今以后都不提赵二郎。” 顾玥小意温柔,不动声色地打听楚王的消息。 小皇子出生后,楚王的宠爱被夺走。已经很长时间没进宫在天子跟前尽孝。 顾玥悄声问道:“楚王没指望了吗?” “我觉着是没指望了。不过一世富贵是跑不了的。” “那你跟在楚王身边能有前途吗?” “王爷答应我,今年会保举我到六部历练,若是表现出色,将来外放地方官。” “真的吗?太好了。不枉你对楚王忠心耿耿。” 顾玥心头火热,其实她更关心的是楚王的后宅。 只是直接问楚王后宅,显得太过刻意。所以不妨循序渐进,慢慢来。 借口时辰已经晚了,顾玥将谢实打发走。 谢实走后窗,翻窗离开。 顾玥瘫坐在软榻上,浑身汗水。应付谢实,要了她半条命。 她打开荷包,里面果然装着一万两银子。 顾玥笑得见牙不见眼,她终于有钱了。 当初海西伯夫人派人搜她的嫁妆,抢走她的嫁妆银子。如今,她加倍讨回来。 她早就说过,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海西伯夫人欺她辱她,就别怪她下毒手。 只烧了账房,死了一个账房先生,没有放火将整个海西伯府烧掉,算是客气的。 顾玥得意一笑。所有小看她的人,都将因此付出代价。 谢实顺利地离开后院,一路上没被人发现。 快要到供宾客歇息的厢房,谢实松了一口气。 没想到顾珽突然钻出来。 顾珽一脸狐疑地盯着他,“姓谢的,你不是说你在厢房醒酒吗?你人不在厢房,跑去哪里呢?是不是背着人算计我们顾家。” 谢实板着脸,“让开,我要回房歇息。” “谢实,我告诉你,你胆敢在我们顾家搅风搅雨,修怪我不客气。” 谢实嘲讽一笑,“你要如何对我不客气?打一架吗?” 顾珽这个暴脾气,已经将袖子挽起来了。 小厮李串生怕顾珽真的和谢实打起来,急忙劝道:“三少爷,老爷那里还等着你,耽误不得。” 顾珽哼了一声,他也怕顾大人的暴脾气。 他指着谢实说道:“你最好没干偷鸡摸狗的事情,要是被我发现,我饶不了你。” 谢实轻蔑一笑。 等到顾珽走后,他才长舒一口气。风一吹,才发现竟然连冷汗都出来了。 他很庆幸,幸亏没被顾珽发现真相,要不然他和顾玥的事情再也藏不住。 趁着天色还亮着,顾玖辞别了顾大人,坐上马车,启程回王府。 半路上被人堵住了去路,堵得水泄不通。 顾玖挑起车窗帘子,问道:“谁家的马车堵在路上,也不知道挪动一下。” 小黄门跳下马车,到前面查看情况。 片刻之后,小黄门来到顾玖身边禀报,“启禀夫人,是李家的马车堵住了路。” “哪个李家?” “李昭仪娘家。” 原来是新晋暴发户李家。 小黄门又说道:“李家人好像是在看宅子,他们家的马车将整条路都给堵了。夫人,我们要不要改道?” 顾玖点点头,“改道吧。” 暂时,她不想和李家起冲突。 车夫掉头,选择另外一条路离开。 李老爷站在宅子门口,问道:“刚过去的马车谁家的?” “启禀老爷,看徽记是宁王府的马车。小的听说顾家就在离此处不远的地方,今日顾府结亲,想必坐在马车里面的人应该是诏夫人。” “哦!” 李老爷意味深长地眯起眼睛。 他同大儿子嘀咕道:“宫里的萧淑妃没少给昭仪娘娘添麻烦,宁王小动作也不断,实在是可恨。” 李大郎说道:“父亲放心,如今有了小皇子,他们蹦跶不了多长时间。” 李老爷捋着胡须,连连点头,“可以先给他们一点教训尝尝,别以为昭仪娘娘年轻就好欺负。” 李大郎心生一计,“听说珍宝斋就是这位诏夫人的产业,日进斗金。不如我们将珍宝斋的工匠都挖过来。” “不错,不错。” 顾玖根本不知道李家父子在打她产业的主意。 当她得知消息,已经是十天后的事情。 小黄门领着二壮来到东院上房。 这还是二壮第一次进王府内宅,看什么都稀奇,又不敢多看,怕给顾玖丢脸。 顾玖在小书房见到二壮。 “急急忙忙过来见本夫人,是有什么事吗?” 二壮在杌凳上小心翼翼地坐着,“启禀夫人,有人在抢珍宝斋的生意。” “抢生意?怎么个抢法?” “一开始有人出高价想要挖走珍宝斋的工匠。后来得知工匠的卖身契都在夫人手中,就学着珍宝斋,也从将作监要了几个珠宝工匠。他们打算在珍宝斋对面开个同珍宝斋一样的珠宝铺子。小的去看了,铺子已经被他们拿下来,正在装修,等下个月月初就要开业。夫人,等他们的铺子开起来,珍宝斋的生意必定会受影响。” 顾玖挑眉,“谁这么大的胆子,不仅敢挖人,还敢做对门生意,明摆着抢本夫人的生意?” “不是别人,正是李昭仪的娘家,京城新贵李家。” 又是李家。李家为何会突然针对她? 顾玖皱眉,“你还打听到什么?” 第322章 挖李家墙角 李家得狂成什么样,竟然敢主动挑衅。 找死吗? 她没去找李家的麻烦,李家还敢主动找上门来,真当她是普通的内宅妇人,可以随意欺辱。 顾玖脸色沉下来,“去,将钱富叫来。” 钱富是刘诏的内侍,主要负责外面的事情。 顾玖开门见山地问道:“公子是不是让你收集李家的资料?给我一份。” 钱富诧异,“夫人要李家的资料做什么?” 顾玖冷笑一声,“李家都打上门来了,我岂能坐以待毙。将资料给我一份。” “老奴遵命。” 钱富去拿资料,心头还想着,要将此事禀报公子知道。 顾玖拿到李家的资料,一页页翻阅。 刘诏看着不声不响,暗地里却早就收集了李家的大把的黑历史。甚至连人证物证都找到了,只等时机一到就要对发难。 顾玖突然停下,盯着资料中的某一页一个字一个字的看。 最后她问钱富,“南边雨花巷都是李家的产业?” “正是!”钱富躬身说道。 顾玖轻声一笑,“真没想到,李家竟然是京城有名的大地主。” “自从李昭仪怀孕,在宫中的地位水涨船高,李家父子大肆购买田产房产。说李家是京城有名的大地主,这话倒也不错。不过雨花巷那地方,李家使了点手段才拿到手。不过那地方不行,生意一直做不起来。李家做这笔买卖亏了。” “为什么生意做不起来?” “一下大雨就涝,能淹到腰身上。货物都被水给跑烂了。原来还有冲着租金低去那边做生意的商户,不到一年全都搬走了。那地方太烂,住的都是一些穷困人。” 顾玖轻声一笑,“李家父子那么精明的人,怎么会做亏本生意?这里是不是有什么名堂?” “老奴听说,是南边人特意做了一个局,套牢了李家父子。如今有种骗子,专门冲底蕴不深厚的暴发户下手,做局骗钱。等发现是骗局的时候,人早就跑了。” 顾玖好奇,“李家父子将雨花巷买下来之前,没去现场查看吗?” 钱富说道:“去了。去之前,骗子早就做好了准备,雇了人在大街上充人气。等李家父子去现场查看的时候,自然是什么问题都看不出来。还当雨花巷是个风水宝地,花大价钱将整条巷子都买下来。结果收租的时候才发现上当受骗。” 顾玖笑出声来,“本夫人很好奇这位骗子是谁?真想会会他。这么说,李家很着急出售整条雨花巷里面的房产?” “正是!不过京城人都知道雨花巷那地方不行,李家想要出手很难。” 顾玖却笑道:“李家这回运气来了,本夫人对雨花巷很感兴趣。” 顾玖要当大周朝的开发商,只是没想到,机会来得这么早。 她还计划着,等她攒够十万两的本钱,就去做开发商。 先从京城开始,然后辐射全国。 她可是立志要成为大周朝最大开发商的人。 身为最大的开发商,那自然是超级大富婆。 钱富大惊失色,“夫人莫非想要买下雨花巷?买不得啊,那地方谁买谁吃亏。” 顾玖轻声一笑,“你先别着急。你问问我身边的人,这些年我做生意可曾亏过?” 青梅同钱富说道:“好叫钱公公知道,任何在别人看来不可能做起来的生意,落到我家夫人手上都能赚钱。雨花巷也不会例外。” 钱富惊疑不定。 顾玖没有多做解释,而是问道:“雨花巷一共有多少套房子?” “一共有一百零五套宅子,带一百七十八个间铺面。” “本夫人要是没记错的话,雨花巷后面就是内河?” “正是。不过那河脏得很,一到夏天臭气熏天,人畜难近。” 顾玖轻声一笑,“无妨,只要有河就行。李家出售雨花巷,开价多少?” “整条雨花巷所有宅子出售,李家要价十万两。” “叫他滚蛋。那种破地方,十万两,做梦吧。你找个带西北口音的人,就说是从西北来的,出面找李家人谈这笔生意。我给你一个底价,一万两,将整条雨花巷全部拿下来。” “一万两?夫人,李家肯定不会答应的。他们买下雨花巷,足足花了五万两。” 顾玖轻声一笑,“李家若是不答应,不妨将内河的水引入雨花巷。好叫李家人知道,生意不是他们想做就能做的。做生意,哪有不交学费的道理。” “可是……”钱富一脸为难,认定这是一个不能完成的任务。夫人太为难他了。 “你认为不可能,办不到?” 顾玖似笑非笑地看着钱富。 钱富躬身说道:“老奴愚钝,无法办到。” “白仲!” “小的在。” 顾玖直接问道:“我给你一万两,叫你买下整条雨花巷,你能办到吗?” “还请夫人再添个一千两,小的要请人做局。” “也就是说,给你一万两,你能将整条雨花巷买下来?” “回禀夫人,是的,小的能用一万两买下整个雨花巷。” 顾玖又朝钱富看去。 钱富惊疑不定。 顾玖很干脆,“白仲,这件差事我交给你。等你办好这件事,是去江南还是留在京城,你自己选择。 如果留在京城,雨花巷的改造工程,我就交给你。不过前提是你要去少府跟着大师傅们学学怎么造房子,学会控制成本。 本夫人从不做亏本生意,这回的雨花巷,本夫人不仅要从李家人身上刮下一层皮,还要大赚他一笔。为后续的计划做准备。” 白仲一脸兴奋,“小的愿意留在京城。” 江南花花世界的确很吸引人,但是白仲坚信留在主子身边才有大发展。 顾玖点头,“好,你就留在京城,叫容信带人去江南。你好好办事,事情办成之前,不准暴露自己的身份,更不能让李家察觉到是本夫人买雨花巷。李家欺上门,本夫人这一回定要一巴掌狠狠扇回去。” 白仲特别兴奋地说道:“夫人要扇李家的脸,小的给夫人递刀子。” “本夫人就是喜欢递刀子的人。你先下去,好好想想这件事要怎么办,你的局要怎么做?想好了后,报上来,我给你批银子。” “小的遵命。” 白仲兴奋难耐地退下。 顾玖朝一脸懵逼的钱富看去,“钱公公擅长处理外面的事情,替公子收集各类消息。我不该叫钱公公去谈生意,那本不是钱公公擅长的领域。之前让钱公公为难,真是不好意思。” “夫人折杀老奴。老奴真的很好奇,夫人要用什么办法,竟然能用一万两买下价值五万两的雨花巷?” 顾玖神秘一笑,“先卖个关子。等事情办成后,我自会替钱公公揭开谜底。” “老奴拭目以待。” 顾玖这一回不仅要让李家大出血,还要叫李家悔不当初。 敢抢她的生意,还敢挖她的人,她要是不打回去,李家人就不会知道好歹。 真以为这生意,是他们李家想做就做的吗? 区区几万两的学费远远不够,她要让李家交更多的学费,一直交到破产为止。 顾玖继续翻阅着资料。 李家这两年真是狂得没边了,什么都要沾手。 西边,北边,东边,南边,就没李家不敢沾手的生意。 甚至连马场,他们都想染指。 真不知道这几年,李家到底搂了多少银子。 顾玖想了想,提笔给大壮写了一封信,交代了各种事情。 然后派人将信送出去。 …… 数天后,李家的珠宝铺子开业。 顾玖坐着一辆没有徽记的马车,出现在珍宝斋。 李家的聚宝斋就开在珍宝斋的对面,摆明了是要和珍宝斋打擂台。 不仅如此,他们还将珍宝斋的各种商业手段学了去。 比如开业大酬宾,直接来个八折。 进店消费,提供免费点心茶水。 请了锣鼓队,在门口敲敲打打,很热闹。 就算不进去买东西,听到动静也会忍不住多看几眼。 掌柜的站在顾玖跟前,“夫人,李家的铺子一开,我们的生意肯定会受到影响。该如何是好?” “忘了本夫人当初怎么和你们说的吗?我们珍宝斋走的是精品路线,每种款式的首饰,不会超过十件。你说对面的聚宝斋能做到这一点吗?” 裘掌柜愣了下,“李家只是依样画葫芦,从将作监请来了工匠。却不知我们珍宝斋最最关键是的设计。那些工匠照图打造首饰是没问题的,叫他们自己设计,就太为难他们了。” 顾玖轻声一笑,“现在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夫人说的对,没什么可担心的。” 顾玖又说道:“叫他们先得意几天,之后他们会知道同我们珍宝斋作对,不会有好下场。” 离开珍宝斋,顾玖叮嘱宋正,“多安排几个人过来护卫。本夫人担心李家可能会狗急跳墙,用下三滥的手段,不的不妨。” “卑职这就去安排。李家不来就算了,真敢派人耍下三滥的手段,定叫他们有去无回。” 顾玖点头,“珍宝斋的安全我就交给你。出了问题,我不找别人,只找你的麻烦。” 宋正压力山大,将原本定下的人数又加了一倍。 顾玖坐着马车离开。 将喧闹声全都丢在身后。 她吩咐车夫,去了雨花巷。 雨花巷实在是个让人不想踏足的地方。 污水横流,臭气熏天。 铺子纷纷关门倒闭。 但是住在里面的人却不少,多半都是一些贫困人家,还有一些身份不明的人。 顾玖就站在路口看了几眼。 别看这巷子如今遭人嫌弃,地段是极好的。 又紧邻着内城河。 若是在河边修建个码头,货物直接进来,在雨花巷上岸,雨花巷的价值将翻倍。 等她将整个雨花巷改造成功,打造成一条让人身心舒畅的街道,雨花巷的房子至少能升值十倍,百倍。 顾玖对雨花巷的未来很有信心。 李家人守着宝山不知道利用,还停留在原始的生意层面,只知道买卖。李家不交学费,天理难容。 顾玖没有多做停留,她上了马车,准备去药铺看看。 结果她的马车被人堵在了半路上。 她挑起车窗帘子,朝外面看去。 对方的马车车门打开,福雅公主端坐其中。 顾玖心中了然。 这不是意外,福雅公主特意堵住她的马车,显然是为了罗夫子。 顾玖端坐马车,微微躬身,“拜见公主殿下。” 福雅盯着顾玖,“诏夫人,可否愿意同本宫喝一杯?” “晚辈荣幸之至。” “那就随本宫前往前面的茶楼。” “公主殿下前面带路。” 来到茶楼,顾玖跟随福雅公主走进后院。 后院鸟语花香,装修得极为雅致。 她们在花丛中喝茶,伴随着春风,花香,极为惬意。 丫鬟们全都退到了门洞后面,没有吩咐不得进来。 福雅公主做了个请的姿势,“这是今年的新茶,诏夫人品鉴一二。” “公主殿下折煞晚辈。” 说完,顾玖端起茶杯,浅饮一口。 “如何?”福雅公主问道。 顾玖回味了一番,“茶香悠远,沁人心脾,自然是好茶。” 福雅公主笑了笑,“好茶也要配懂茶的人。你是懂茶的人。” “晚辈只是略知一二,不敢说懂茶。” 福雅公主握着茶杯,显然有些心神不宁。 顾玖没有主动开口。 她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比较好。 好半天,福雅公主终于张口问道:“本宫听说在侯府教书的罗先生病了,诏夫人可有去看望过?” 顾玖点头,“晚辈去看望过,还安排了妥当的人照看。听下人回禀,罗先生的病情已经有所好转。” “她的病是不是很严重?”福雅公主有些紧张地看着顾玖。 顾玖斟酌了一下,说道:“罗先生郁结于心,之前病情加重,同她的心情也有关系。我也劝了她,让她放宽心怀,好好养病。不过她似乎没有听进去。” 福雅公主抿唇,面容严肃,“她住在哪里?还在侯府吗?” 顾玖轻轻摇头,“因为怕过了病气,她被迁出侯府。如今住在侯府后巷,门上有铁环的院子里。有两个婆子在照看她,药铺那边每天也会派人给她送药煎药。大夫每隔三天会去给她诊脉,修改药方。” 福雅公主紧握着茶杯,“她瘦了吧?” 顾玖点头,“瘦了许多。” “老了吗?” 顾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想了想,她说道:“是她那个年纪该有的模样。” 福雅公主笑了起来,“本宫也老了。” 她抬起手,撩起鬓角的碎发,“本宫也不年轻啦。” 顾玖沉默。 福雅公主郑重地对她说道:“你对罗先生做的一切,本宫都记在心里。改日本宫给你下帖子请你喝酒。” “一切全凭公主殿下安排。” 福雅公主走了,坐着马车去看望罗先生。 顾玖其实很好奇,福雅公主完全可以直接找上门看望罗先生。为何在去之前,还要特意找她打听情况? 是因为多年未见,心中胆怯,需要一个人帮她下定决心吗? 对于福雅公主同罗先生的那份感情,她了解得并不多。却不妨碍她理解二人心中那份胆怯。 心里头藏着一个人,不敢相见,只能旁敲侧击,打听一些关于对方的消息。 得知对方病重,想见又怕见面。怕见了面后,会留下更多的遗憾,更怕自己后悔。 纠结,矛盾,一直无法下定决心。 直到某一天,终于想通,再不见面这辈子只怕没有机会见面,这才下定决心去见那个人。 顾玖望着远去的马车,希望福雅公主同罗先生都能打开心结,安安稳稳过完下半辈子。 然而,天不遂人愿。 两天后,二壮派人报信,说罗先生的病情突然加重,药石无效。 第323章 冷酷 顾玖急匆匆赶到侯府后巷。 她下了马车,走进小院,问二壮:“怎么回事?之前不是说病情已经好转了吗?” 二壮说道:“前天福雅公主来看望罗先生,之后罗先生的病情就加重,甚至吵着要离开京城。” 顾玖蹙眉,走进卧室。 卧室里面散发着浓郁的药味,闻着味道,顾玖就知道用的是上好的药材。 罗先生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这些日子调养,她并没有胖起来,还是瘦得弱不禁风。 顾玖什么都没说,直接上手诊脉。 一时间,她神色凝重。 这已经不是大夫的问题,是罗先生自己不想活了。 之前都好好的,为何见了福雅公主就不想活了。 顾玖问二壮,“知不知道罗先生同福雅公主聊了什么?罗先生吵着要离开京城,有没有说为什么?” 二壮摇头,“公主殿下同罗先生说话的时候,将人都赶出了房门,无人知道她们说了什么。罗先生只是吵着要离开京城,至于原因没说。” 顾玖心情沉重。 她依旧提笔,重新开了一张药方。 之后,开始给罗先生扎针。 罗先生悠悠转醒,眼神涣散。 好一会才认出顾玖,“是你来了啊!” “夫子,你该好好保重身体,早日康复。” 罗先生缓缓摇头,“活着真没意思,不如死了吧。” “蝼蚁尚且偷生,夫子为何要放弃自己的生命?” “都没了,只留下我一个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什么都没了? 顾玖没听明白。 “夫子可是有为难的事情,你告诉我,我替你办。” “办不了。父亲,母亲,兄弟们都死了,只留我一个人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思。” 顾玖这才想起,罗夫子家人被流放烟瘴之地。唯独她一人,由福雅公主保下,得以继续留在京城,并且进入侯府教书。 难道说罗先生的家人都死了吗? 福雅公主来看望罗先生,竟然给罗先生带来了这样的噩耗。 顾玖沉声说道:“人死不能复生,夫子请节哀。若是需要派人去收尸,我可以代为办理。” 罗先生摇头,“不用了,他们都死了好几年,尸骨无存。我的家人都死了,只剩下我一人,活着已经没有意义。 小玖,谢谢你这些日子费心照顾我,之后还要麻烦你。等我死了,就将我烧了吧。 骨灰就洒在渭水,随着渭水流入大海。说不定有一天,能和父亲母亲相遇,问一声他们可好。” 顾玖眼眶湿润,郑重地说道:“夫子,你振作起来。有我在,你不会死的。你真的舍得放弃你的学生吗?” 罗先生握住顾玖的手,“小玖,难为你了。我活着的时候要你操心,死了还要麻烦你。我死的消息,就别告诉她,好吗?” 顾玖连连摇头,“夫子,你为什么要放弃自己?你还能活的。” 罗先生摇头,“活着太累了,死亡才是解脱。” 顾玖痛哭失声,“夫子,我不许你死,你要一直活着。” 罗先生合上了眼睛,没了声息。她又陷入了昏迷中。 顾玖擦着眼角,她不明白罗夫子怎么可以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 有人艰难挣扎求存,无论多难都要活下去。而有的人却可以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 活着真的那么艰难吗? 顾玖无法理解。 因为她是那种无论多么艰难都会活下去的人。 能活就绝不会死。 为了活着,有时候不妨暂时苟且。 可是罗先生选择了死亡。 她没了家,没了亲人,她在这个世上没有任何牵挂,所以她认为死亡才是解脱。死亡是比活着更好的选择。 顾玖擦掉眼泪,她尊重罗先生的决定,也想做最后的努力。 即便她的努力,只是尽人事听天命,她也不想如此轻易的放弃。 真要这么放弃,她一定会后悔的。 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坚持。 顾玖守着罗先生,一直到傍晚才离开回王府。 在王府二门下马车,她没去给裴氏请安,而是径直回东院。 路上遇见了萧琴儿。 萧琴儿叫了她一声,“大嫂这是从哪里回来啊?瞧你脸色,难不成是谁惹你了?” 顾玖微微颔首,算是打了声招呼。她一句话没说,直接错身而过。 萧琴儿愣住,紧接着又生气。 “大嫂现在和我说话都不耐烦了吗?大嫂好大的脾气,是不是看不上我啊?” 然而顾玖脚下根本没停,远远离去。 萧琴儿气得跺脚。 “真是欺人太甚。如此无礼,有什么资格做大嫂。” 她哼了一声,要去母妃跟前告状。 顾玖心情很不好,她将自己泡在浴桶里面许久许久,不肯起来。 青梅和青竹不得不反复添加热水,防止顾玖着凉。 天已经黑透了,二门已经落了锁。各个院落都已经吃过晚饭,准备就寝。 顾玖终于从浴桶里起来,带起大片的水。 青梅赶紧用浴巾将顾玖包裹起来。 “夫人好歹注意身体。奴婢知道你是在为罗先生伤心,只是事已至此,夫人也该想开点。至少那是罗先生自己的选择,罗先生举目无亲,活着太惨了。” “一个人活在世上真的这么惨吗?”顾玖轻声问道。 青梅频频点头,“尤其是女人家,独自一人活在世上真的很不容易。年轻的时候,还可以自己干活挣钱养活自己。等到年老干不动活,又没儿孙养老,也没有兄弟侄子送终,那才真的凄惨。那样活着真的不如死了才好。” 青梅心有戚戚嫣。 顾玖点点头,“我知道了。” 不怪这个时候的人重男轻女,男孩不仅意味着传宗接代,血脉传承,更意味着养老送终,遗产继承,意味着法理。 一个孤寡老人,如果没有子孙后代,连家产都保不住。族人会将她的家产瓜分得一干二净,这是律法承认的。 这不是后世,孤寡老人可以自己立下遗嘱,将自己财产给一只狗,一只猫,一个陌生人都行。 在这个年代不行,财产只能给子孙后代继承。没有子孙后代,那么就要留给兄弟侄子。若是连兄弟侄子都没有,就由族人瓜分。 若是老人只有一个女儿,女儿也不可能继承老人所有的遗产。 良善一点的族人,让女儿继承三分之一的遗产,已经是开恩。剩下的遗产全部是由族人瓜分。 心狠一点的族人,一句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就能让出嫁的姑娘一文钱拿不到。 罗先生得知父母双亡,兄弟侄子全亡,罗家绝后。只剩下一些几十年不来往的已经出了五服的族人。 对罗先生来说,她已经没家了,甚至连族都没了。 天地间,她孤身一人,支撑她活下去的动力已经没了,她也没了活下去的意义。 她既不能延续罗家的血脉,也不能替罗家翻案。 心灰意冷之下,她果断地选择了死亡,去追随父母兄弟。 罗先生的选择,又一次让顾玖认识到这个时代冷酷的一面。 这个时代对女子,从来不曾善良过。 顾玖轻轻擦拭着湿润的头发。 她不是罗先生。 正因为这个时代对女子太过残酷,她更要努力去拼,去搏。 她要拼一条没有男人依靠也无人敢动她一根汗毛的康庄大道。 她要让世间无数男人臣服在她的脚下。 为了实现这个目标,首先她得有钱,有一辈子花不完的钱。 其次她还要有权,权势大到任何人都不敢打她钱的主意。 顾玖低头一笑,丢掉浴巾,穿上纯棉的里衣。 她叫来容信,问道:“那四个小黄门调教得如何?能担大用吗?” 容信躬身说道:“回禀夫人,已经调教得差不多,可堪一用。” “从明日起,叫他们到我身边当差。之后,你带人下江南,可有异议?” 此时时辰已经很晚了,整个京城都已经陷入沉睡中。 容信斟酌了一下,“小的不懂珠宝,不懂海贸,也不懂造船,小的怕辜负夫人的期望。” 顾玖说道:“无妨,你有一年的时间慢慢学习。这次下江南,随同前往的人足有二十人。 他们当中有常年同珠宝打交道的工匠,掌柜。还有熟知海贸和海船的海盗。 你跟着他们一起南下,跟着他们学习各方面的知识。但是你最主要的任务是监督,总领一切事情。遇到大事,必须由你一言而决。” 是的,二壮替顾玖招募的人员中,有一个缺了一只手的海盗。 海盗没了手,就没办法继续在海上讨生活。 也不知二壮从哪里将这人找来了人,经过半年时间的考察,还算可靠,顾玖决定留下此人。 这次南下,这名海盗算是向导。 想要打开江南的局面,还需要这位前海盗在前面开路。 容信还是有点心虚,“小的怕办不好差事,误了夫人的计划。” “你是担心自己一个人,遇到大事的时候无法做决断吗?” 容信点头,没有隐瞒自己的心虚和胆怯。在这之前,他就是伺候人的小黄门,从未担过大事。 如今顾玖将这么重的担子放在他的肩膀上,他感到压力山大。 整日里战战兢兢,生怕做不好。 顾玖轻声一笑,“这样吧,我给你安排个人,你和他一起下江南。” 容信好奇,夫人安排的人是谁。 顾玖没卖关子,“再过几天,黄卓将从西北回来。届时,他会和你一起下江南。” 容信一听黄卓会和他一起下江南,瞬间有了底气。 顾玖继续说道:“明天你就住到府外,先和那二十人熟悉熟悉,多了解一下你将面对的情况。我希望你到了江南后,能尽快打开局面。至于银钱,你不用操心,我这里很快会有大笔的银钱入账。” 容信虽然不知道顾玖口中大笔的银钱从何而来,却不妨碍他对顾玖的话深信不疑。 顾玖向来言出必行,极讲信誉。说有大笔的银钱入账,就肯定有钱入账。这话绝对不是说是而已。 夜已深。 容信领了差事,回房歇息。 顾玖也该入睡。 只是这个晚上,她辗转反侧,翻来覆去,无法入眠。 她心里头还是惦记着罗先生。 当一个人不想活的时候,就算是神仙下凡也没有用。 顾玖的预感成真。 一大早起来,二壮派人送来消息,罗先生没了。 罗先生在睡梦中离世,走的时候很平静。 即便早有准备,顾玖听到消息的时候还是呆坐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她抹了一把脸,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头很难过,很伤心,有想哭的冲动。 她强忍着,没让眼泪落下来。 她难过的其实不是罗先生的死,而是罗先生的命运。 操蛋的命运,玩弄人玩弄得很得意啊。 非得将人逼到绝境才肯罢手吗? 顾玖擦了擦眼角,说道:“派人准备后事。另外派人通知侯府,顾府。” 青梅小心翼翼地问道:“福雅公主那里要通知吗?” 顾玖朝方嬷嬷看去,“嬷嬷认为要通知吗?” 方嬷嬷微微摇头,“奴婢认为还是不要通知。” “罗先生离世,福雅公主早晚会知道。此事瞒是瞒不住的。”青梅反驳。 方嬷嬷则说道:“福雅公主同罗先生之间的事情,不太好说。奴婢也不知道福雅公主得知罗先生去世的消息会作何反应。奴婢是担心,如果有个万一,会不会连累到夫人。” 顾玖很干脆,直接作出决定,“我们不主动通知福雅公主,但是也不刻意隐瞒。别人想通知,也别拦着。走吧,随我去送罗先生最后一程。” 顾玖坐着马车出了侯府,心绪烦乱。 罗先生的求死之心是如此的强烈,短短几天已经药石无效,于睡梦中离世。 她心里头不是滋味。 无论如何,她不能落到罗先生的地步,孤独的一个人死去。 所以,就算有一天大厦将倾,保不住宁王府,也要保住自己,保住孩子。如果到时候她有孩子的话。 来到熟悉的小院,侯府得知罗先生过世的消息已经派了人过来处理后事。 顾玖看着侯府的下人,问二壮:“其他人没来吗?” “夫人问的是姑娘们吗?” 顾玖点头,“罗先生教导大家一场,好歹有师徒名分。罗先生过世,身为弟子,理应前来送罗先生最后一程。” 二壮说道:“姑娘们还宓过来,想来是还没得到消息。” 顾玖抿着唇,对青梅说道:“你带人回顾府,将顾珊,顾琳叫来。告诉她们罗先生没了。” 青梅应下,又问道:“要请三姑奶奶过来吗?” 青梅口中的三姑奶奶,指的是顾玥。 顾玥如今是寡妇,叫姑娘不合适,叫少奶奶也不合适。还是按照出嫁后的称呼,称呼姑奶奶最为恰当。 顾玖说道:“她过不过来无所谓,不勉强。顾珊和顾琳一定要过来,她们二人受罗先生两年多的教导,不能不送罗先生最后一程。” “奴婢知道了。” 青梅带着人前往顾府叫人。 侯府那边,顾玖没理会。 侯府的姑娘,她还轮不到她来管。 将罗先生的尸体入殓,布置好灵堂。 顾玖身为学生,第一个上前烧香祭拜。 顾珊,顾琳来了。 她们二人看到已经布置好到的灵堂,都是一脸震惊。 “罗先生真的没了吗?不是说病情好转了吗,怎么会这么突然?” 顾珊无法接受,不敢置信地看着布置好的灵堂。 顾玖在烧纸,轻声提醒,“给先生烧香,送先生最后一程。” 顾珊眼睛红彤彤的,烧香祭拜,之后也跪下来烧纸。 顾琳有些不知所措,跟着顾珊后面依样画葫芦。 顾珊难过的说道:“我还盼着先生身体养好后,继续教导我们。没想到她离开侯府的那一次见面,竟然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早知道,我就该早点来看望先生。” “人死不能复生,只盼着先生到了另外一个世界再也没有痛苦。”顾玖望着棺木平静地说道。 院门口传来一声痛呼。 “她真的没了吗?” 顾玖循声看去,是福雅公主。她竟然这么快就赶了过来。 第324章 摊上大事 “她真的没了吗?” 福雅公主一字一顿,声音都在发颤。 她一步一步缓慢走来,却越走越快,最后扑倒在棺木上,望着安静躺在里面的罗先生,痛到无法呼吸。 无数次,她要伸出手,摸一摸那个人的脸颊,确定是不是真的没了。 可是她的手,颤抖得根本无法控制。 明明睡得那么安详,怎么能说人死。 “公主,人死不能复生,请你节哀。” “闭嘴!” 福雅公主厉声怒斥,“她为什么会死,她怎么可能会死?” 顾玖叹了一声,说道:“自公主看望过罗先生后,罗先生的病情就突然加重,大夫说药石无效。” 福雅公主脸色惨白,“你,说的是真的?” 顾玖重重点头,“不敢欺瞒公主殿下。” 福雅公主眼泪滚落而下,她脸色灰白,“是本宫害死了她,是吗?” “是罗先生自己放弃了自己。她想追随家人的脚步,以此觅得幸福。” 福雅公主失声痛哭。 顾珊和顾琳面面相觑。 公主府的人则静默无言,显然都知道福雅公主同罗先生之间有着非同一般的关系。 侯府的人赶到。 大夫人小魏氏领着侯府的姑娘前来祭拜罗先生。 见福雅公主扶着棺木哭泣,还愣了一下。 她还以为是顾玖通知了福雅公主。 顾玖同她微微摇头,不是她通知福雅公主。 她还以为是侯府通知的福雅公主。 结果很明显,不是顾玖派人通知,也不是侯府派人通知。 只有一个可能,福雅公主在附近安插了眼线,随时留意着小院内的动静。 见小院院门口挂上了白灯笼,自知罗先生去了,眼线急急忙忙将消息禀报福雅公主。所以福雅公主才能来得这么及时。 大夫人小魏氏心情有些压抑。 她没想到福雅公主安插眼线,竟然安插到侯府这边。 “公主殿下,请你节哀。” 福雅公主哭得不能自已,趴在棺木上,双目湿润,深情又悔恨地望着静静躺在棺木内的罗先生。 她悔不当初,她不该一见到罗先生就将一切真相都吐露出来。 是她害死了罗先生。 福雅公主身体发软,眼前发黑,直接朝棺木内栽倒。 顾玖离着福雅公主最近,眼疾手快,一把将人捞住。 公主府的下人见状,纷纷冲上来,七手八脚将公主扶着出了灵堂。 大夫人小魏氏都吓死了,顾玖也没比她好多少。 万一福雅公主有个好歹,万一福雅公主死在这里,侯府可说不清楚。 就算说清楚,她身为在场的当事人,也不会有好果子吃。宫里问罪,绝对是吃不了兜着走,说不定在场的人都要为福雅公主陪葬。 “要不要紧?快请大夫。” 大夫人小魏氏的声音都在发颤。 福雅公主身边的嬷嬷不敢大意,“快,扶公主上马车,即刻回公主府。将太医请来。” 公主府的下人赶紧将福雅公主抬上马车。 大夫人小魏氏同顾玖一起送到马车前。 公主身边的嬷嬷冲二人哼了一声,“你们最好盼着公主殿下平安无事。” 说罢,马车启动,滚滚而去。 大夫人小魏氏跺脚,“这是什么事啊!” 真是无妄之灾。 顾玖朝方嬷嬷看去,苦笑一声。 方嬷嬷当初担心的事情发生了,果然不怕万一就怕一万。 希望福雅公主平安无事,能够迅速恢复过来。 顾玖说道:“无论接下来是什么情况,还是先办丧事吧。罗先生的遗愿是将她烧了,洒在渭水中。” 大夫人小魏氏愣住,“烧了?” 顾玖点头,小声说道:“据我所知,罗家人都不在了。” 大夫人小魏氏恍然大悟,“前几年罗先生的父母就不在了,我们一直瞒着不敢告诉她。前两年,她的兄弟也没了。今年年初,两个侄儿一场风寒也跟着走了。一直瞒着她,就是怕她想不开。没想到她还是知道了。是福雅公主告诉她的?” 顾玖点点头。 大夫人小魏氏皱眉,“这下惨了。本以为福雅公主单纯因为罗先生过世而昏迷,如今还掺和和愧疚。福雅公主这一病,真不知道能不能好起来。她要是好不起来,哎……罢了,先办丧事吧。” 因为担心福雅公主那边的情况,怕出意外,更怕皇室拿罗先生的尸体出气。 因此顾玖同大夫人小魏氏一起决定,所有丧仪全部省略。当天就将罗先生拉到渭水边上烧了,骨灰投入到渭水中。 又在渭水边给罗先生立了一个衣冠冢,里面放着她最喜欢的一套衣衫,还有她的书籍,笔记,生活起居用品。 丧事办完,也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 顾玖还不忘叮嘱顾珊,顾琳,“回去后不准乱说。无论谁问,都不准将福雅公主的事情说出去。这里面的厉害关系,之前我已经告诉你们了,希望你们都能牢记。” 两人齐齐点头。 顾珊说道:“二姐姐放心,我们不敢说出去。” 顿了顿,她又问道:“公主殿下那边很严重吗?” 顾玖对两人说道:“公主那边你们不用操心,我会关注那边。天色不早了,都先回去吧。” 将两人送回顾府,顾玖才启程回王府。 刚在王府二门下了马车,婆子就说道:“大夫人,王妃娘娘请你回来后,即刻到春和堂说话。” 顾玖点点头,表示知道了,“身上污秽,以免冲撞了王妃娘娘,先让我回房洗漱一番。” “大夫人快一些,不要让王妃娘娘久等。” 顾玖先回东院洗漱。 她用冷水净面,将自己埋进水盆里,把青梅青竹都快吓死了。 “夫人,你可不要想不开啊。” 哗! 顾玖从水盆里抬起头,带起滚滚水珠。 “你们放心,我的心很宽大,不会想不开。” 她拿着毛巾轻轻擦拭脸颊上的水珠,心里头各种念头闪过,面色却极为镇定。 洗漱完毕,换了一身稍显素净的衣服,这才起身前往春和堂。 裴氏早就等着顾玖。 见她来了,神情冷漠地说道:“坐着说话吧。” “多谢母妃。” “这两天总见你往外跑,出了什么事?” 顾玖叹息一声,才说道:“曾经教导我的先生病重,我过去看望。没来得急禀报母妃,是儿媳不对。请母妃见谅。” 裴氏盯着她,“你口中的先生,可是姓罗。” 顾玖没有隐瞒,点头承认。 裴氏又问道:“她死了,是吗?” 顾玖望着对方,“母妃怎会知道。” 裴氏冷哼一声,“福雅公主在灵堂昏迷,直接送回公主府,到现在还没醒来,这事你以为能瞒住谁?京城该知道的人家都知道了,只不过大家都没声张,都在等。” 等什么? 自然是在等福雅公主那边的消息。 要是福雅公主一直昏迷不醒,甚至因此过世,那么这件事就麻烦了。 等于是间接害死了公主殿下。 如果福雅公主能醒来,那自然一切都好说。 裴氏深吸一口气,“这几天你就在房里待着,哪里都别去。等公主府的消息。你最好盼着福雅公主平平安安。” 顾玖点点头,“儿媳知道了。” 裴氏多看了她几眼,“你啊,也不知道是什么运气,竟然会摊上这种事情。福雅公主同那个姓罗的……” “罗先生!”顾玖强调。 裴氏顿了一下,继续说道:“福雅公主同那个罗先生之间的事情,连本王妃都不敢过问,你去瞎掺和什么。” 顾玖沉声说道:“罗先生曾经教导我,她病了,儿媳理应去看望。母妃也不希望儿媳是个薄情寡义的人吧。至于福雅公主同罗先生之间的事情,儿媳从未掺和进去,也不敢掺和。儿媳在罗先生跟前,连福雅公主一个字都没提起过。” 裴氏哼了一声,“本王妃说你两句,你就长篇大论。罢了,罢了,你先回房吧。” 顾玖起身告辞,疾步离去。 裴氏头痛,吩咐人盯着福雅公主府,一有消息即刻禀报。 顾玖疾步回到东院上房,往软塌上一趟,就不乐意动弹。 青梅端来一碗银耳羹,顾玖摇头,一点胃口都没有。 晚春时节,天气温暖而不炎热。 天色渐暗,鸟雀纷纷回巢。 一阵晚风透过窗户吹进来,吹在顾玖的脸颊上,像是情人间温柔的抚摸。 顾玖心情抑郁。 “夫人,你好歹吃一点。” 青梅劝着。 顾玖微微摇头,“福雅公主因为罗先生的死,而伤心绝望。那为何两人都活着的时候,却不肯珍惜彼此的时光?” 青梅在杌凳上坐下,说道:“奴婢猜测,两人或许是怕吧。怕见面会发生不好的事情,怕世俗的眼光,怕平静的生活被打破。奴婢也说不清楚,只能乱猜一通。” 顾玖安静地望着窗外,看着天边风起云涌,日夜变幻。 她轻声说道:“每个人心里头都有恐惧的事情。宫里那位,高高在上,掌握天下臣民的生杀大权,可他也怕。他怕老,怕死,怕权柄被人夺走,怕无法再掌控局面。 罗先生心里头本来是怀揣着希望而活,她盼着有一天家人平反,一家人在京城团聚。可是现实粉碎了她的希望,她内心也是怕的,她怕一个人孤独的活着,她怕没有希望的活着,恐惧战胜了活下去的想法,于是她果断的选择了死亡。 福雅公主也怕。就像你说的,罗先生生前她没珍惜时光,是因为她也怕,怕变幻莫测的世道,怕面对自己的内心。青梅,你有怕的事情吗?” 青梅迟疑了一下,“奴婢当然有怕的事情,奴婢怕将来不能在夫人身边伺候,怕嫁一个陌生的人,怕自己的命运,怕迎接新生活。奴婢还怕老鼠,怕蛇,怕很多东西。” 顾玖轻声说道:“我也怕老鼠,怕蛇。认为它们是世上最恶心的动物。可是我更怕死亡,死了就什么都没了。失去一切,包括生命,才是最可怕的事情。” “所以夫人不赞成罗先生的决定。” “对,我不赞成她的决定。但是我能理解她,所以我尊重她的决定。” 说完,顾玖深深叹息一声。 青梅安慰道:“夫人放宽心,福雅公主不会有事的。” “但愿吧。” 她对福雅公主的承受力,不敢抱太大的希望。同时,又盼着福雅公主能够撑下去。 何必呢? 罗先生生前没有珍惜,何必在她死后,才来追悔莫及。 顾玖向来看不起这样的行径。 真的在乎,就趁着活着时候的好好珍惜吧。不能在一起,至少一年见一次面总是可以的。 起风了! 青梅将窗户关上,只留下一条缝隙。 顾玖轻声说道:“可能会下雨。” 果不其然,当天晚上下起了雨。 淅淅沥沥的小雨打在房顶上,发出沙沙沙的响动。 一晚上,顾玖都没睡好。 一直到下半夜,她伴着雨声终于入睡。 一大早醒来,就听到消息,福雅公主还没醒来,几位太医束手无策。大有让公主府准备后事的意思。 青梅慌得不行。 方嬷嬷也是一脸凝重。 顾玖沉默良久,说道:“笔墨伺候。” “夫人要给谁写信吗?” “本夫人要给湖阳郡主写信。” 青梅愣住。 方嬷嬷也是一脸不解。 顾玖没有解释,提笔写下一封信件,放入信封中,然后交给方嬷嬷。 她对方嬷嬷说道:“将这封信亲自交给湖阳郡主。你告诉她,只要她肯答应帮我,之后我有重谢。” 方嬷嬷张嘴,欲言又止。 顾玖摆摆手,“去吧,照着我的吩咐去做。” 方嬷嬷拿着信,迟疑了两秒钟,“湖阳郡主能有办法吗?” “她没有办法,但是我有办法。不过我的办法,必须通过湖阳郡主才能达成。” 方嬷嬷点头,“奴婢明白了。” 她带着信急匆匆离去。 青梅担心,好奇,“夫人是打算请湖阳郡主出面,救醒福雅公主吗?湖阳郡主怎会有这样的本事?” 顾玖面对窗口而坐,“偏偏就是湖阳郡主这样的人,才有本事叫醒一个不愿意醒来的人。” 福雅公主一直昏迷不醒,最大的原因肯定是因为有心结。她不愿意醒来,不愿意面对罗先生已经过世的现实。 她伤心愧疚。于是昏迷不醒,麻痹自己。 人的精神力是很强大的,也是很神奇的。 一个人成心麻醉自己,身体各个器官都会接收到信号,开始配合大脑行动。 福雅公主现在需要的不是太医,不是汤药,而是一剂强心针。 湖阳郡主这根搅屎棍,就是最好的搅屎棍。 方嬷嬷送信回来,告诉顾玖,“湖阳郡主答应帮助夫人,她说事后报酬不能少于五千两。” “你答应她了吗?” 方嬷嬷点头,“奴婢答应了她,只要福雅公主能醒来,一切都可以谈。” 顾玖点点头,“你做得很好。” 方嬷嬷又说道:“湖阳郡主让夫人等候消息,今明两天之内肯定能让福雅公主醒来。” 顾玖浅浅一笑,“我相信湖阳郡主搅局的本事。” 福雅公主想要追随罗先生而去,湖阳郡主就有本事将她活生生气得活过来。 湖阳郡主能将福雅公主气得再也不想寻死,只想弄死她。 不过湖阳郡主肯定不在意这些,只要钱给足,她什么都行。 这么一想,顾玖就笑了起来。 湖阳郡主这根搅屎棍其实还是挺有用的。 难怪刘诏总是有意无意的拾掇湖阳郡主给宁王,还有裴氏添堵。 可见刘诏也是个睚眦必报的人。 他在宁王,裴氏哪里受了气,定要从别的地方找补回来。 岁月静好,然而人心却一直晃动着。 人心就像是墙头草,风一吹就倒。 又像是浮萍,靠着谁就是谁。 过去还会凑到顾玖跟前讨好谄媚的人,全都不见了踪影。 王府上下,全都避着东院走。似乎已经认定顾玖这回脱不了身。 第325章 棺材板盖不住了 苍茫的天空下,是一望无垠的草原。 一行百人左右的骑兵,在草原上疾驰。 一声鸟鸣,骑在最前面的人摆出一个停的手势,所有人几乎在同一瞬间拉住缰绳,停止前进。 这是一支训练有素的骑兵队伍。 人数虽少,但是人人都有以一敌十的战斗力。 又一声鸟鸣从高空传来。 一位五官深邃的士兵口中发出分不清的真假的鸟鸣声,转眼,天空一个黑影俯冲而下。 黑影迅猛落下,身影也越来越大,越来越大,那分明是草原部落极为诊视的金雕。 金雕落在士兵的肩膀上,士兵取下金雕腿上的竹筒,将竹筒交给位于队伍前方的公子诏。 公子诏座下,是一匹毛发又黑又亮,身材高大的骏马。 他接过竹筒,从里面取出信件。 信件是从京城来的。 京城各路消息,零零总总,全在上面,无一遗漏。 最后,才是关于王府的消息。 看到福雅公主昏迷不醒,顾玖被牵连其中,刘诏一直没什么表情的脸皱了起来。 林书平跟随在公子诏左右,“公子,京城出事了吗?” 刘诏收起信件,说道:“李家刁难夫人的生意,福雅公主受刺激昏迷不醒。都是一些小事,夫人能处理。” 林书平有些担心。 刘诏面无表情地说道:“不要小看夫人。无论是李家,还是福雅公主,她都能处理。本公子相信她的能力。” “老奴知道了。”林书平继续说道。 刘诏拿出火折子,点燃信件,然后说道:“急速前进,天黑之前一定要达到下一个目的地。” 一行百人急速前进,没有一个人松懈。 一人三马,他们将要去的地方,是北荣京城。将要执行的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极度危险的任务。 一个月前,得到密报,北荣形势剧变。 刘诏主动请缨,他将凭一己之力,挑起北荣的宫廷政变。 任务完成之后,若是顺利,他将带着人逃出北荣京城,疾行两千里。 离着北荣京城两千里外的地方,鲁侯停驻大军,将在关口接应他们一行人。 这一去,九死一生。 刘诏没打算死。 他要做别人没做成的事情,完成别人口中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他要用北荣政变来刷功绩,在自己的功劳簿上面,记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他身后一百多个训练有素的儿郎,全都是他的心腹。 这一去,大家都是报着封妻萌子的想法,没人想死。 但是非要死的时候,也没人会怕死。 出发之前,刘诏谁都没告诉,顾玖那里,更是连一句口风都没露出来。 全京城,知道他行动计划的人唯有天子一人。 天子给他圣旨,给他便宜行事的手令,给他机会,让他建功立业。要么死,要么立下赫赫战功而归。 刘氏子孙该有这样的觉悟,也该有这样的拼劲,而不是坐在祖宗功劳簿上面混吃等死。 就连宁王,也只知道刘诏如今不在京营,出任务去了。却不知道他到底到哪里出任务,具体任务情况更是一问三不知。 …… 京城。 小翠从大门到二门,再从二门到东院上房,一路疾驰。 人还没到,就已经听到她的声音。 只听她在高声喊叫,“夫人,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 小翠一口气冲进上房,喘着气,“夫人,天大的好消息,福雅公主醒了。” 谢天谢地,总算醒来了。 青梅几个人,激动得不能自已。 就连向来严肃的方嬷嬷,也是难掩激动神色。 顾玖长出一口气,提着的心总算可以落到实处。 “福雅公主昏迷了整整两天两夜,现在能醒来,不容易啊。” 湖阳郡主居功至伟。 所以说,每个人都有她的作用。 湖阳郡主的作用就是搅屎棍。 当初罗先生一心求死的时候,若是能请湖阳郡主出山,说不定罗先生就不会死了。 小翠喘匀了气息,接着说道:“太医说了,福雅公主只要能醒来,就没有大碍。之前也是因为伤心过度,受了刺激,一时想不开才会昏迷不醒。” 顾玖点头,“只能说福雅公主命不该绝。” 福雅公主醒来的消息,飞速传遍京城各大府邸。 裴氏也松了一口气,“福雅醒了就好。大郎不在府中,真要牵连到大郎媳妇身上,本王妃为难得很。” 侯府那边更是欢欣鼓舞。 福雅公主昏迷的两天两夜,最担心最紧张的莫过于侯府上下。 福雅公主是在侯府的后巷小院昏迷的,福雅公主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侯府撇不开关系。 谢天谢地,这一关总算度过,福雅公主总算醒来了。 福雅公主醒来了,心情却很不好。 她指着嗑瓜子的湖阳郡主,“无耻之尤。来人,将她轰出去。本宫再也不想看到她这张脸,滚!” 湖阳郡主拍拍手,“姐姐啊,你才醒来,好歹保重身体。为了我发这么大的火气不值得啊。万一又给气病了,一不小心死了,我看你这公主府挺好的,到时候我就直接搬进来住得了。” 话音一落,福雅郡主抄起喝空的药碗朝湖阳郡主头上砸去,“臭不要脸的东西,滚出去。你若是再敢多说一个字,本宫拼着性命不要,也要去宫里告状。” 湖阳郡主轻松躲过飞来的瓷碗,“行了,行了,我这就走。你以为我乐意来啊,哼,你这公主府我来一次至少少活三天,下次你请我来我都不来。 这一次真是便宜你了,你但凡争气一点,别为了一个中年女人要死不活的,我也懒得来看望你。” 湖阳郡主傲娇地扭身离开。 福雅公主气得心口发痛,太医连忙嘱咐她,“公主殿下,切忌大喜大怒。” “废话!湖阳都欺到本宫头上了,本宫能不怒吗?去,将驸马给本宫叫来。” 黄驸马是个四十出头,身材适中,肤色黝黑,面容还算英俊的中年男人。 别看他这人长得不错,外表看起来就像是常年行伍的武将,其实他是天生黑,而且他自小就没什么大志。 当初尚公主,也是他自己心甘情愿,没有任何人逼迫。 他就是想躺在驸马的位置上,一辈子不用操心做事,混吃等死,享受一辈子荣华富贵。 这些年,他和福雅公主之间还算和睦,两人育有一子两女。 早在数年前,福雅公主已经不许他进自己的卧房,却也不限制他纳妾。 于是乎,黄驸马就禀明了福雅公主,左一个妾,右一个妾。先后纳了七八个妾室,而且全都得到了福雅公主的同意。 他每日左拥右抱,和妾室喝酒快活,日子过得十分逍遥。 别看他整日纵情声色,仿佛是个蠢人。他能让福雅公主同意他纳妾,可见他并不是笨蛋。 他纳妾归纳妾,却始终恪守着一个底线,就是不允许任何妾室怀孕生子。 任何妾室,就算是他最宠爱的小妾怀了身孕,他也会毫不迟疑的亲自给宠爱的小妾灌下打胎药,打掉肚子里的孩子。 小妾哭闹,求情,没用的。打胎药依旧要灌下去。 因为他是个很清醒的人。 他清醒的知道,他能有今天的逍遥生活,什么都不用操心,这么多年甚至不曾为钱发过愁,就是因为他一直守着底线,绝不做让福雅公主不满的事情。 福雅公主不允许小妾有孩子,他就坚决不给任何小妾怀孕生子的机会。怀了也要打掉。 而且他和福雅公主育有一子两女,小妾生不生孩子,他一点都不在乎。生出来也是庶子,庶子有什么用,纯粹浪费粮食。 比起小妾肚子里的孩子,当然是自己的逍遥生活更重要。 黄驸马就是这么一个知情识趣的人。 他和福雅公主之间,彼此并没有什么感情,却能和睦相处多年,就在于他很知情识趣,将自己的位置摆在了正确的位置上。从不在公主府臭显摆什么男主人的派头。 那种虚无的男人脸面,他从不在意。 他尚公主,图的就是什么都不干,一辈子荣华富贵,逍遥快活。 他很满意现在的生活,所以他不会做多余的事情。 外界对他的看法,他更不在乎。 从出生起,他就是个不要脸的人。 等他到死的那一天,他依旧是个不要脸的人。 福雅公主这回为了个外面的女人昏迷不醒,他只有担心,对外面的女人,对别的东西完全不在意。 他担心福雅公主死了,他还能享受现在的荣华富贵吗? 听说福雅公主醒来,可以说他比任何人都要高兴。就差没在府里裸奔。 福雅公主唤他去卧房说话,他立马丢下所有的事情,急匆匆赶来。 结果他一进门,迎接他的就是飞扑而来的茶杯。 黄驸马吓得跳脚。 “怎么啦,怎么啦?公主殿下,谁惹你不高兴了?你告诉我,我叫侍卫们去揍他。” 福雅公主咬牙切齿,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 她指着他,厉声质问,“老实交代,你和湖阳郡主是不是有一腿?你和她什么时候勾搭上的?” “什么,湖阳郡主?这可是天大的冤枉啊。” 黄驸马大叫冤枉,口若悬河地说道:“殿下,你是听了那个王八蛋乱嚼舌根子,我怎么可能和湖阳勾搭在一起。 她就是蜘蛛精啊,专门害男人的。和她在一起的那么多个男人,有哪个有好下场?陈驸马被腰斩,听着就害怕。韩五郎被他老子打得下不了床,京城都没人愿意将姑娘嫁给他。更别说其他死了的或是被阉了的男人。 殿下,你是知道我的性子,我还盼着长命百岁,又不是活腻了,怎么可能和湖阳郡主那个蜘蛛精勾搭在一起。别说我不会勾搭她,就算她脱光了站在我面前,我也无动于衷。比起女人,小命更重要。” 福雅公主神色和缓了一点,却依旧没消气,也没有完全信任黄驸马的话。 她质问道:“既然你没勾搭她,她为何口口声声说,等本宫死了,她就要嫁给你,给你做填房。还想霸占本宫的公主府,本宫的财产,打骂本宫的孩子。做她的春秋大梦。” 黄驸马冷汗都下来了,“公主,我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啊。我和她正经都没说过两句话,她为什么要害我,我都想亲自问问她安的到底是什么心。公主,是不是你得罪了她,她故意说这些刺激你?” “放你的狗屁,本宫稀罕得罪她?她有值得本宫惦记的地方吗?她一个破落户,若非身为皇女,她早就落到街头乞讨去了。” 福雅公主气的要死,大口大口的喘气。 下人不得不劝着点,劝她消消气。 福雅公主手一挥,“这气消不了。她不光是惦记你,还敢惦记本宫的公主府,本宫的财产,还有本宫的儿女,根本就是欺人太甚。你——” 她指着黄驸马。 黄驸马腰背一弯,“公主有话请说。” 福雅公主咬牙切齿地说道:“要是让本宫知道你和她有来往,就算只是说了一句话,本宫也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黄驸马连连摆手,捂着嘴,含糊地说道:“我大门不迈,二门不出,她想找我说话也没机会。” “哼!” 福雅公主挥手,“滚下去,管好你的下半身。但凡让本宫发现你和湖阳之间有什么,你是知道后果的。” “知道,知道。我一定管好自己的言行举止,绝不会让湖阳郡主有任何可乘之机。” 黄驸马一身冷汗地离开卧房。 风一吹,他都打了个寒颤。 要命啊! 湖阳郡主脑子不清醒了吗,是成心想要害死他吗?竟然敢打他的主意,还要打公主府的主意? 幸亏他和湖阳郡主之间真的没什么,要不然今天真的完了。 湖阳郡主果然如同江湖传言那般,蜘蛛精一个,男人粘上她非死即伤。就没有一个男人能够全身而退,皮毛不损。 黄驸马连连摇头,这些皇女,一个二个全特么的都是奇葩朵朵。 看似最正常的福雅公主,也有霸道蛮横不讲理,动辄就要阉人,还有磨镜之好的一面。只喜欢女人,不喜欢男人。 至于其他公主郡主,全特么没一个正常的。 湖阳郡主克男人的名声算是坐实了。 总之,他这辈子摊上一个福雅公主,已经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至少福雅公主从不限制他纳妾,只要不生小孩就成。 …… 一大早,湖阳郡主心情很好的来到宁王府。 她先去春和堂看望裴氏。 “嫂嫂,我来看望你,你近来可好?” 裴氏一见到湖阳,顿时就觉着头痛,特别痛。 她揉着眉心,没好气地问道:“不年不节,你上王府做什么?难不成又没钱了?” “嫂嫂也太小看我。我是那种只有没钱的时候才会上门的人吗?” 你就是那样的人。 裴氏忍着戳破真相的欲望,等着湖阳郡主的下文。 湖阳郡主显摆着自己新做的指甲,“我今日过来,主要是为了看望嫂嫂,顺便看看我那大侄儿媳妇。” “你找顾玖?你找她做什么?” 湖阳郡主掩唇,咯咯咯地笑起来,“我小小地帮了她一个忙,过来要报酬的。” 裴氏皱眉,“莫非福雅公主能醒来,真是你的功劳?” 湖阳郡主眨巴眨巴眼睛,眼睫毛跟蒲扇一样舞动,“嫂嫂就是聪明,一下子就猜到了真相。” 裴氏眉头无法舒展,“老大媳妇怎么会找你帮忙?她怎么会想到找你?你何德何能,连太医都束手无策,你怎么可能唤醒福雅公主?” 湖阳郡主咯咯咯一笑,“嫂嫂想知道吗?你给我一千两,我告诉你真相,保证叫你大开眼界。” 裴氏翻了个白眼,挥手,“你赶紧走吧。本王妃不想听你胡说八道。” “我可没胡说八道。算了,我就大方一次直接告诉嫂嫂,我吓唬福雅,她要是死了,我就睡的男人,霸占她的公主府,花她的钱,打她的子女。然后她就醒了!” 裴氏听罢,竟然无言以对。 换做她,就算躺在了棺材板里面,也会气得跳出来找湖阳拼命。 第326章 人品太好 “湖阳姑母请坐!” 顾玖在东院花厅招呼湖阳郡主。 湖阳郡主好奇地打量了一番,她还是第一次到东院。 她看着顾玖,“事情我帮你办成了,福雅已经醒过来,精神比谁都好,保证还能活个二三十年。你是不是也该兑现当初的承诺?” 顾玖含笑点头,“姑母喝茶。答应你的事情,我自然会兑现。” 她亲自为湖阳郡主斟茶,将茶杯送到她的手边。 湖阳推开茶杯,“本宫不忙喝茶,不如先说说钱的事情。” 顾玖放下茶壶,“好啊!我正想和姑母说说钱的事情。李家,姑母熟悉吗?” “你指哪个李家?”湖阳郡主挑眉问道。 顾玖抿唇一笑,“自然是李昭仪那个李家。” “错了,错了,改明儿你就得改口称呼李德妃。本宫已经得到消息,陛下已经决定赐封李昭仪为德妃。哼,以色侍人,真不知她凭什么被封了德妃。” 湖阳郡主显然很不满李昭仪,语气眼神全都透着一个意思,嫌弃。深深地嫌弃李昭仪。 顾玖笑道:“李昭仪封妃是迟早的事情,湖阳姑母不必生气。” “本宫哪有心情生气啊。父皇宠那个女人,宠得都忘了我们这些子女,真是岂有此理。” “姑母喝茶!” 顾玖趁机将茶杯放在湖阳郡主跟前。 湖阳郡主端起茶杯,一口下去,大半杯没了。 顾玖提着茶壶给茶杯里续水,“姑母看不惯李家,很多人都看不惯李家,甚至连我也对李家深恶痛绝。李家仗着李昭仪受宠,这两年大肆揽财,不知道有多少人被李家害得家破人亡。” 湖阳郡主眉眼上挑,“怎么,你想做出头鸟,到御前告李家的状?没用的。光是今年弹劾李家父子的奏本足够装满几大箩筐,有用吗?李家父子不仅没被罢官,反而还升官了。一切全凭天子心意,懂了吗?” 顾玖笑了笑,说道:“多谢姑母教诲。不过我打算去告状。我这里有个机会,能让李家大吐血,不知姑母有没有兴趣?” 湖阳郡主狐疑地盯着顾玖,“你是不是想指使本宫做出头鸟?本宫告诉你,没好处的事情,我是不会做的。” 谁说湖阳是个蠢货?站出来。 瞧瞧湖阳此刻精明厉害的模样,哪里蠢呢? 顾玖笑道:“姑母误会了。我心里头感激姑母唤醒福雅公主殿下,就想回报一二。正好我们都讨厌李昭仪,讨厌李家,现在就有一个机会,能让李家大吐血,我们还能顺手大赚一笔。姑母感兴趣吗?” “有钱赚?”其他的都不是重点,重点就是有钱赚。 顾玖点头,“当然有钱赚。没钱赚的事情,我肯定说都不说一句。” “那你说说看,怎么个赚法?” “姑母有没有听说过珍宝斋……” 顾玖发挥三寸不烂之舌,成功忽悠住湖阳郡主。 啪! 湖阳郡主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真有你说的这么赚?” “我还是没往多了说,怕吓着姑母。” 湖阳郡主笑得见牙不见眼,“任何事都有可能吓住本宫,唯独钱不会吓住本宫。这一票,本宫跟着你干了。” 顾玖故作惊喜地问道:“真的吗?姑母想清楚了?” “那是当然。” “那我该给你的钱?” “不用给了,算是我的投资。五千两,我全投进这笔生意。你说的,年底要给我分红的。要是年底不给我分红,我可是要砸了你的铺子。” 顾玖笑着点头,“姑母放心,年底我肯定给你分红。” 湖阳郡主喜滋滋地离开了王府,没从顾玖手中拿走一文钱。 等她上了马车,咦,突然感觉到不对劲。 她今天上王府是干嘛来的? 她是来要钱的,结果一文钱没要到,反而还把钱给了顾玖做什么房产生意? 湖阳拍拍自己的脑袋,问身边的丫鬟,“你说本宫是不是上当了?” “奴婢不懂,听不明白。只知道年底有分红,郡主娘娘能分一大笔银子。” 湖阳郡主蹙眉,“分的钱能有五千两吗?” “有吧。诏夫人不是说,保证有一倍的利润吗。” “那她年底连本带利应该给本宫一万两,对吧?” 丫鬟只知道点头。 湖阳郡主提醒她,“你替本宫记着这件事,不能忘了,知道吗?” 她心里头总有点不得劲,怀疑自己是不是上当了? 不过白纸黑字写着,顾玖可不能赖账。 …… 王府东院。 青梅笑出声来,“奴婢还在发愁,这五千两要从哪里拿?珍宝斋的钱可都是留给容信,黄卓他们去江南做开销的。没想到夫人几句话,就省了五千两,并且顺利将湖阳郡主给打发走。” 顾玖轻声笑道:“严格地说只是推迟了付款时间,等到年底,这五千两本夫人还是要给湖阳郡主。” “能推迟大半年也是好的。这个时候抽调五千两,银钱真的很吃紧。” 刚上任的小黄门马小六从外面回来。 带回来一千两的银票。 “启禀夫人,这是苏家二老爷给的。苏家二老爷和表少爷看了夫人写个他们的信,想都没想就答应参股。他们都说,夫人说修房子能赚钱那肯定能赚钱。他们把所有的现银都拿了出来,还说如果夫人还需要钱,他们凑一凑,再给夫人凑一千两。” 顾玖收下苏家给的一千两,算作雨花巷改造工程的开发资金。 她写下一份协议,吩咐马小六给苏家送去。 “告诉他们,一千两足够了,不用另外凑钱。” “小的这就给苏家送去。” 雨花巷改造工程,顾玖百分百肯定能赚钱。 这么赚钱的项目,她自然没有忘记哥哥顾珽,也没忘记苏家。分别写信给他们,叫他们出钱,生意做成了直接分利润就成。 顾珽和苏政想都没想这里面可能存在风险,一看是顾玖要钱做生意,二话不说,有多少钱给多少钱。 他们都是坚信不疑,凡是顾玖要做的生意就没有做不成的。 顾玖还在内部募集资金。 二壮最踊跃,将他的老婆本都掏了出来,足有五百两。他还给大壮去信,叫大壮抓住千载难逢的机会,难得顾玖带大家一起发财,赶紧送钱过来。 青梅,青竹,小翠,王依,都纷纷拿出私房钱参股。 方嬷嬷一开始还犹豫,最后被青梅说动,也跟着拿钱出来。不过她拿的钱不多,只有五十两。 顾玖很干脆,“五十两就五十两,也算方嬷嬷一份。等房子卖出去后,就给大家分钱。” 顾玖本以为内部募集,了不起募集个一千两银子。 结果大壮和杜存礼给了她惊喜。 大壮和桂嬷嬷母子二人凑钱,送来五百两。 杜存礼一人就出了三千两。其中五百两是他的年终奖,其余的钱全都是他的棺材本。他在宫里面那么多年,多少也攒了点私房钱。 顾玖笑话道:“方嬷嬷,杜公公可比你有钱。” 方嬷嬷也不在意,“他理应比我有钱。当年奴婢也有上千两的棺材本,可惜兄弟不争气,全都给糟蹋完了。不瞒夫人,杜公公才攒了两千多两的棺材本,以他当年的地位和身份,实在是太少了。估计是被贬斥的那些年,钱都被别人给掏空了。” 内部募集了五六千两银子,加上她还能从铺子里抽出大致三千两的现金,凑足九千两。离着启动资金还差个两三千两。 顾玖想了想,“青梅,你替我问问四夫人,我现在有个赚钱的生意,问她要不要出钱参一股?最少要出一千两。” 青梅意外,“夫人真要将四夫人拉进这笔生意吗?” 顾玖轻声一笑,“四夫人不这么样,可是她背后的萧家很厉害。而且四公子猪朋狗友那么多,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就如湖阳郡主那般,别看湖阳郡主是根搅屎棍,用好了,搅屎棍也能发挥大作用。 后面,顾玖还准备祭出湖阳郡主这根搅屎棍,同李家好好斗一斗。 叫李家抢她的生意,敢将珠宝铺子开在珍宝斋对门,而且什么都抄袭珍宝斋。经营模式抄袭,珠宝款式抄袭,臭不要脸。 不将李家的生意弄垮,难消她心头之气。 青梅问道:“要是四夫人问是什么生意,奴婢该怎么回答?” “你就告诉她修房子的生意。” 青梅领命而去。 方嬷嬷猜测道:“夫人让青梅说是修房子的生意,奴婢猜测四夫人可能不会答应。” 顾玖满不在乎,“不答应也没关系。还有玫姐姐和裴姐姐,甚至还有大姐姐那边。我已经去信给她们,相信她们一定不会错过这次难得的赚钱机会。” 果不其然,萧琴儿一听说修房子的生意,半点兴趣都没有。 三言两语就将青梅给打发了。 事后她还和丫鬟吐槽顾玖,“大嫂是穷疯了吧,竟然化缘到我的头上。真当我是傻子吗?白白陶一千两银子,到最后连个水花都没有。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竟然跑去修房子。就没见几个修房子赚大钱的。” “夫人说的是。依奴婢看,大公子长久不回府,大夫人心里头着急了,就想多抓点银子。” 萧琴儿嗤笑一声,“当初陛下指婚的时候,本夫人就听人说,大嫂自小身体不好,从小就是个药罐子。 过年的时候,大公子在府里停留了一个月,也没见她肚子里有动静。我估摸着,她的身体就是不好生养,同二嫂一样。 她还口口声声说自己身体没问题,哼,分明是买通了太医,替她遮掩。 瞧着吧,今年她要是一直没动静,宫里面肯定不会坐视不理。 淑妃娘娘那里,肯定会给大公子赐下美人。届时,我倒是要看看大嫂还能不能笑出来。” 东边不亮西边亮。 顾玖将赚钱的机会亲手送到萧琴儿手中,萧琴儿都不肯抓住。 但是别人却牢牢抓住了这次机会。 裴芸豪气,直接派人给顾玖送来五千两银票。还说将来有什么赚钱的生意,别忘了带上她。 顾玫也很干脆,派人送来两千两。 她还说动顾琪,顾瑛她们参股。 顾琪,顾瑛多半是看在顾玫的面子上,分别送来一千两。 顾珍那里,有些犹豫,又不想驳了顾玖的面子。最后派人送来五百两。 这里加起来已经有九千五百两,远远超出顾玖最初的预算。 不知道欧阳芙从哪里得到的消息,或许是萧琴儿故意将这件事说给她听。 总之,欧阳芙人在别院,竟然也派人送来一千两。 还让人带话,“大嫂要做生意,我力量有限,区区一千两,希望大嫂不要嫌弃。” 顾玖当然不嫌弃。 无论是一两,还是一千两,她都欢迎。 当初她还在发愁没有启动资金,迫不得已之下估计还要动用铺子里面的流动资金。 一开始,她打算募集资金的时候,也没抱太多希望,能有个七八千两就不错了。 然而,最终募集到的资金,远远超出了她的预算。 这就是人品啊。 没有什么比人品,比信用更值钱的。 原本计划里,启动资金有个一万一千两左右,勉勉强强,就可以开动项目。 现在她手头上捏着的钱,已经远远超过了一万一千两这个数目。 等于是,除了名义上给湖阳郡主的五千两以外,她不用陶一文钱,就能启动价值上万两,十几万两,甚至几十万两的地产项目。 而且她还占据了股份大头,足足占了五成五的股份。 剩下的四成五的股份,才是给别人分的。 什么是空手套白狼,这就是空手套白狼。 顾玖哈哈一笑,她要在古代开启金融风暴吗? 笑过之后,她开始做项目规划。 想要让雨花巷的房产增值,除了改造外,最重要的是计划中的码头。 她一定要想办法将规划中的码头位置拿下来。 她已经有目标了。 改天,她要提着厚礼,登门拜访少府家令。 就在顾玖忙着她的房产开发大业的时候,又有人主动上门送钱。 这回来的是顾琤。 “二妹妹需要用钱,怎么不和我说一声。你让顾珽参与,却不肯告诉我一声,是嫌太穷吗?不过我即便穷,好歹也比顾珽富一点。” 顾玖先是一愣,接着又大笑起来。 “六哥请坐。六哥误会了。你如今是有家室的人,我怎好贸然让你出资入股。生意有亏有赚,万一亏了,嫂嫂该怨我。” 顾琤缓缓摇头,“你嫂嫂是个大度的人,得知你要用钱,就催着我走这一趟。今日我带来了一千两,这一千两里面,大部分都是她的嫁妆银子。你不要嫌少。” “不不不,我怎么可能嫌少。我感激还来不及。我只是和大家说了一声有个生意,可能赚钱,我没想到大家这么支持我。” 顾玖很诧异,也很感动。 她没想到胡氏如此大度,竟然主动送钱过来。 她的人品真的这么好? 顾琤笑了起来,“二妹妹可能还不清楚,现在大家都知道珍宝斋是你开的。珍宝斋独特的生意模式,很多珠宝铺子想学都学不来。你嫂嫂陪嫁里面也有个珠宝铺子,所以她很清楚你的事情,也很佩服你。 她还说,二妹妹的生意项目,虽然不清楚具体是做什么的,但肯定是极好的。二妹妹肯拉着我们一起赚钱,岂能不知好歹,万万将机会往外推。” 顾玖心生佩服,胡氏才是真正通透的人。 她和胡氏都没交流过,胡氏仅凭珍宝斋就做出这样的判断,真的了不得。 顾琤眼光不错,娶到了一个好妻子。胡氏绝对是贤内助。 “恭喜六哥娶到贤内助。” 顾琤眉梢眼角难掩喜意,“你嫂嫂挺有主见的一个人,有她打理内院,我很放心。” 顾玖好奇,“内院现在是嫂嫂在打理吗?” 第327章 大忽悠 少府家令收到顾玖的拜帖,有点懵。 他将拜帖里里外外看了几遍,拜帖上面只说了明日上门拜访,却没说为了何事而拜访。 管家躬身提醒道:“老爷子,诏夫人的人还等候在门房,等着老爷子答复。” 少府家令说道:“公子诏不在京城,诏夫人独自一人上门拜访,却不肯说所为何事,老夫心里头有些打鼓啊。” 管家一听,就问道:“老爷子是要回绝诏夫人吗?” 少府家令捋着胡须,沉默片刻,“告诉来人,老夫明日午时过后有空。” 言下之意,不会招呼顾玖留在府中吃饭。 若是上午有空,聊完了正事,自然要招呼一顿午餐。 管家领命而去。 次日午后。 顾玖带着厚礼,来到少府家令府中。 见到少府家令,她急忙上前躬身行礼,“晚辈见过老祖宗,老祖宗近来可好?” 顾玖执晚辈礼,今日只论亲戚关系,不论各自身份。 少府家令姓刘,宗室成员。论辈分,他比天子还要高一辈。虽然他还不满六十岁,比天子还小几岁。 顾玖称呼老祖宗是应该的,执晚辈礼也是应该的。 少府家令捋着胡须,“诏夫人客气。” “老祖宗折煞晚辈。老祖宗若是不嫌弃,唤我一声小玖,家里人都这么称呼我。” 少府家令哈哈一笑,“你坐下说话吧。” 他翻着礼单,礼物很贵重啊。 “小玖突然登门,老夫心中诸多猜测。看到这份礼单,老夫心中更是颇多疑问。小玖可否告诉老夫,今日登门,又送上厚礼,所为何事?” 顾玖抿唇一笑,没想到少府家令会开门见山,直接问她的目的。 不过这样也好,省却不必要的麻烦,大家直奔主题。 顾玖也很干脆,直接拿出一大叠房契地契,放在少府家令的面前。 白仲设局,找人假扮从西北来的商人,成功用一万两从李家手中拿下整条雨花巷的房契和地契。 李家花五万两买下雨花巷,一万两脱手,整整亏损了四万两。 然而此时此刻,李家还觉着这笔生意很值得。要不然雨花巷就要砸在自己手中,成了累赘负担。 李家人还在嘲讽那个‘西北商人’,嘲笑西北商人是个傻缺。 就以雨花巷现在的情况,只有无业无产的游民,极端贫困人口,还有身份不明的人才会住在那里。 那种地方,收租都很麻烦。不是一般的麻烦,而是超级麻烦。 李家人,从上到下,都不愿意踏足那个地方。 有人能够从他们手中接手雨花巷,简直是谢天谢地。就算亏四万两也认了。 “老祖宗请看。”顾玖轻声说道。 少府家令微蹙眉头,满是疑惑,“小玖此举究竟何意?” “晚辈以地契作保,想从少府借贷银子,还请老祖宗通融一二。” 少府家令愣了愣,“你是说,你要找少府借贷银子?” 顾玖点头,“正是!” 少府家令捋着胡须,没有急着做决定。 “你为何想到找少府借贷银子?少府从不做借贷生意。” 顾玖浅浅一笑,眼中闪烁着自信地光芒。 她语气温和地说道:“少府以前不做借贷,从我开始,少府就多了一项营生,借贷生意。 在我看来,少府是全天下最有钱的地方,这么多钱放在库房里,老祖宗不觉着浪费吗? 外面印子钱,高利贷横行,逼得无数小民破产,家破人亡,从有产者沦为无产者,甚至为奴为婢。严重一点直接上山落草为寇祸害地方。 如果有一个官办借贷机构,以低于高利贷的利息贷款给困难的小民,需要资金周转的大小商人。试问,这天下的借贷生意,各大私人钱庄,谁能和少府争锋?” 见少府家令不为所动,于是顾玖又加了一把火。 她加重语气说道:“就以少府一年借贷五百万两计算,月息一分,一年就有六十万两的收入。这还是最少的。 以我所了解的情况,光是京畿一带,一年在借贷市场上流通的银子不下于两千万两。 不说多的,少府做一半生意,一年借贷一千万出去,光是利息就有一百二十万两。如果将月息提高到一分五厘,一年就有一百八十万两的收入。 月息一分五厘,看似很高,但是比起高利贷动辄月息三分,四分,已经是良心价位。也是广大小民能够承受的价位。 以少府的背景,财力,只要老祖宗肯让少府进入借贷市场,私人钱庄将无生存土壤。 从今以后,除了私人钱庄的高利贷,小民也多了一个选择。他们可以选择上少府借贷,从而小民不会因为高利贷利滚利而家破人亡。 有恒产者有恒心。小民保住了家产,自然不会沦为奴婢,更不会上山落草为寇为祸地方。他们将继续做自耕农,有产者,继续为朝廷纳税。 若是这些小民破产,沦为奴婢,沦为流民,沦为草寇,也就意味着官府再也不能从他们身上收到一文钱的税。不仅收不到税,反过来还要花钱出兵剿匪,出钱安顿流民,加重各级官府负担。 由少府掌控借贷市场,以低息借钱给小民,保小民家产,如此利国利民,关乎经济民生大好事情,少府不做,谁做? 而且每年还能为少府带去上百万两的收益。以十年之功,若是少府能掌控天下一半以上的借贷市场,一年带来上千万两的收益绝非空口白话。如此好事,甚至能留名青史,老祖宗真要往外推。” 少府家令原本浑浊的目光,猛地迸发出灼热的光芒。 他问道:“有没有人说过你能言善道?” 顾玖抿唇一笑,一改之前的强硬,变得温柔起来,“倒是有不少人说我牙尖嘴利,巧言令色。” “哈哈,这么说你的人,一定是因为吃了亏。小玖啊,老夫真是对你刮目相看。就凭你刚才这番言论,足以到朝堂上和朝臣们辩一辩。” “老祖宗谬赞,晚辈当不起这样的夸赞。” “不,你当得起。不过老夫有个问题想问一问,你刚才说的这番话,是你自己的想法,还是有高人在你背后指点?” 顾玖浅笑说道:“皆是晚辈自己的想法。” 少府家令闻言,顿时就对顾玖刮目相看。 “老夫之前小看你了。没想到你不仅能言善辩,而且思维独到。你知道为何少府不做借贷生意吗?” 顾玖摇头,“不知。” 少府家令又问道:“那你知道京城有哪几大钱庄吗?” 顾玖点头,“知道,京城有六大钱庄,个个财力雄厚。” 少府家令盯着她,“那你知不知道这六大钱庄背后的靠山都是谁?” 顾玖低头一笑,“老祖宗这是出题考我啊。虽然晚辈不知道六大钱庄背后的靠山具体是谁,不过我猜无外乎文臣武将,皇室宗亲。说不定我们宁王府也参了一股。可是哪又如何?” 少府家令眉头微蹙。 顾玖掷地有声地说道:“我就不信这六大钱庄的靠山能大过天子?天子一怒,伏尸百万。以天子之威,为少府做背书,别说六大钱庄,就算是十大钱庄,在少府的财力背景财力面前,都是个屁!” 少府家令先是一愣,紧接着哈哈大笑起来。 他指着顾玖,一直笑个不停。 笑过之后,他才开口说道:“你说的没错,天大地大,天子最大。别管他靠山多牛逼,都大不过天子。拼财力,少府认第二,天下无人敢认第一。之前是老夫一叶障目。说吧,你想借贷多少银子。” 顾玖满脸堆笑,“老祖宗肯从少府借银子给我,不知利息多少?” 少府家令哈哈一笑,“你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老夫岂能不答应你。月息,就按照你说的一分五厘,这已经是良心价了,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顾玖嘴角抽抽。 少府家令问她,“你还没说你想借贷多少银子?” “我要借贷二十万两白银。” 原本顾玖的打算是借贷十万两,可是当话到嘴边的时候,她突然改口,直接借贷二十万两。 好不容易能从少府借钱,不多借一点,岂不是浪费了这次大好机会。 “期限多久?” 顾玖斟酌了一下,“一年半。” “不行,老夫只能借贷一年。一年后你要连本带利,一共二十三万六千两,全部还给少府。” 顾玖咬咬牙,“一年就一年。” 此时此刻,顾玖很高兴,又很懊悔。 早知道能从少府借贷,她何必苦兮兮地攒钱,跟蜗牛一样扩充产业。 要是去年她就找少府借贷个几十万两,她的产业早就扩大的十倍。她早就做了富婆。 在顾玖的眼中,京城,江南,西北,遍地都是生意机会。 而且她有身份加持,除了李家这种不开眼的人外,她做生意,可谓是无往不利。 以她的头脑和生意模式,就没有不赚钱的生意。 这次吸取教训。 以后没钱,她就找少府家令化缘。 这次借贷二十万两,她争取下次直接借贷一百万两。 至于利息,以她的利润来算,利息完全不用在乎。 少府家令告诉她,明日派人到少府办手续,手续办好,就能从少府将银子拉走。 顾玖甜甜一笑,“多谢老祖宗。明日我会准时到少府办手续。” 少府家令端茶送客,顾玖也很识趣,起身,躬身告退。 等她离开后,少府家令就让人准备朝服,他要进宫面圣。 …… 皇宫,兴庆宫。 少府家令身着朝服,端坐在椅子上。 他是少有的,在兴庆宫被赐座的人。 此刻,他正在和天子聊着少府借贷一事。而且内容全来自于顾玖的想法。 天子听完少府家令的话,问道:“这些都是顾玖说的?” “微臣不敢欺瞒陛下,这些想法皆出自诏夫人之口。” 天子双手背在后背,在大殿内来来回回地走动。 “这个想法不错,如果一年真的能为少府带来上百万两的收入的话。” “微臣对京畿一带的借贷市场也略知一二。” 少府家令下意识地用上了顾玖的词,借贷市场。 他继续说道:“京畿一带,尤其是自耕农,一到青黄不接的时候,十家有八家都需要靠借贷度日。 不借贷,就得饿肚子,就没有种子,没有耕牛,也就意味着一年的收成无法保证。 这些自耕农一般是找当地乡绅借贷,春借秋还。还了借贷后,粮食不够吃,来年又得再次借贷,周而复始。 若是遇到灾荒年间,粮食减产,那么自耕农必定还不上借贷,只能卖儿卖女,卖田卖地,沦为无地佃农。 更惨一点,就只能自卖自身为奴为婢,或是沦为流民,落草为寇为祸地方。 而那些借贷的乡绅,多半背后都有一家或是数家钱庄支持。至于京城小民,商人借贷,那数量就更大了。” 顿了顿,少府家令继续说道:“陛下,据少府同京兆尹衙门统计,去年冬天,流落的京城的流民比往年多了将近一倍,大部分都来自于京畿一带破产的自耕农。更远的还有从西北逃荒而来。 这些人,已经给京城的治安带来了严重的问题。据京兆尹衙门盗曹所说,光是今年,京城内盗窃案件就比去年多了三成。多半都是流民所为。京城不少地方已经成为藏污纳垢,窝藏罪犯的温床。 微臣以为,必须下大力气整顿京城的治安,还要下大力气解决流民问题。由少府出面,掌控借贷市场,微臣以为可以从根源上减少流民的产生。至少少府不会逼得自耕农家破人亡。” 天子面容严肃,“那你有没有想过,少府借出去的钱收不回来该怎么办?” 少府家令笑了起来,“诏夫人给微臣出了一个主意。她说,自耕农若是借了钱还不上,有两种办法解决,一是延长借贷期限,宽容一二年,容他们缓一缓。二是以工代酬,以酬还贷。小民苦于劳役,让欠钱不还的人去服劳役,倒是个不错的办法。” “你只说了自耕农,那京城小民,商人又该如何处置?” “抵押!”少府家令掷地有声地说道,“商人借贷必须有等值的抵押物品,或是房契,地契,或是等值的货物。小民有房产用房产抵押,有工钱则用工钱抵押。” 天子眉头紧皱,“你说的这些,都是顾玖和你说的?” “大部分都是她想出来的办法,少部分是微臣自己想到的。” “你倒是谦虚。” 少府家令郑重说道:“微臣不敢欺瞒陛下。” 天子嗯了一声,“想法很好,只是偏远乡民可不会到你少府来借贷几两银子。” “可在当地县衙另设衙门。” “荒唐!乡民苦于胥吏盘剥,你这是给乡民又增加了一层负担。” 少府家令说道:“陛下明鉴,借贷一事,完全不用经过县衙胥吏之手。所有借贷事宜,只归少府管,任何地方官府不得插手。但是,地方官府有监督的职责。” “你这是打算招收几千账房小吏吗?” 少府家令笃定地说道:“诏夫人给微臣出了一个主意,微臣以为很好,特禀明陛下。” “说!” 少府家令斟酌了一下,说道:“诏夫人建议,招收退伍军人为借贷员,深入乡村,宣传朝廷制度,为乡民办理借贷。 以此杜绝高利贷残害乡民,残害陛下的子民。每个县可设两到十名不等账房,再设一人总领。工钱,以借贷多寡,收回贷款多寡衡量。 如此一来,既杜绝胥吏残害乡民,又能减轻朝廷负担,不用支付大笔的退伍费用。” 天子点点头,“此法倒是一举多得。没想到顾玖竟然还有治国之才。” 第328章 皇帝都是神经病 “刘诏现在在何处?” 天子突然问起刘诏的行踪。 少府家令心头有些打鼓。 陈监正陈大昌躬身说道:“启禀陛下,公子诏已经到达北荣王庭,具体的消息还要等些天才能收到。” 天子点点头,突然笑起来,“若是刘诏在此,朕此刻很想问问他,他当年是如何挑中顾玖。一个闺女子,嫁人不过一二年,竟然有这等见识,着实令朕意外。还是说她果真有独特之处。 叔父,你和顾玖谈了那么长时间,你认为顾玖是个什么样的人?” 少府家令正在惊讶刘诏竟然去了北荣王庭,紧接着就被天子问话。 他急忙收敛心神,躬身说道:“启禀陛下,微臣对顾玖的印象,一是聪慧,二是坦荡。她似乎无事不可对人言,有什么想法,都会坦坦荡荡地说出来。” “哦?那朕还真想亲自考教考教她。来人,将顾玖请进宫,就说朕有话问她。” 陈监正躬身领命。 少府家令额头冒汗,担心自己是不是害了顾玖,心里头有些不安。 天子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关于刘诏行踪一事,叔父切莫说出去,此事目前保密。” 少府家令连忙称是,“微臣一定管好嘴巴,绝不透露一个字。” “如此甚好!” 君臣二人继续就少府放贷一事聊下去。 陈大昌安排申常侍前往王府请顾玖进宫。 他站在屋檐下,并没有急着回大殿候命。 他望着天空,今儿又是个大晴天。 一个小黄门悄悄来到他身边,“启禀干爹,李德妃派人来问陛下今日可翻了牌子?晚上要歇在哪里?” 前几天,李昭仪终于晋升为李德妃。宫里又恢复了当初三妃鼎足之势。 陈大昌冷笑一声,“你收了李德妃多少银子,帮她来问话?” “干爹饶命。” 小黄门跪在地上,一个巴掌接着一个巴掌,狠狠地往自己脸上抽去。 陈大昌哼了一声,“滚下去自己领罚,下不为例。” “多谢干爹饶命之恩,儿子以后再也不敢了,儿子这就下去领罚。” “去吧!以后李德妃派人来问任何事情,都别搭理。” “儿子明白。” 小黄门躬身退去。 陈大昌嗤笑一声,一个个都疯了。 小皇子才多大,李德妃就这么迫不及待吗? 最近宁王和赵王,都有往宫里面送美人。如今看来是时候让宁王送的美人侍寝,分一分李德妃和江淑仪的宠爱。 …… 顾玖回到王府,还没来得及歇息,门房禀报,说宫里派人叫她进宫。 顾玖诧异。 “不会出什么事吧?”青梅担忧不已。 门房又说道:“宫里来的人,这会正在碧玺喝茶,王爷亲自招呼。王爷让大夫人即刻过去,早去早回。” 顾玖忙问道:“宫里来的人是谁?” “回禀大夫人,来的人是申常侍。” 顾玖点点头,申常侍她知道,年纪轻轻坐上高位,还挺受天子器重。 她还知道,申常侍同胡氏的娘家是同乡,两边私下里一直有来往。 申常侍亲自来,也就是说召见她的人是天子? 天子为何召见她? 她心头忐忑不安,也不敢怠慢天子身边的红人,穿戴妥当后,急匆匆赶到碧玺。 还在门外,就听到宁王同一个陌生的声音发出哈哈哈的大笑声,看来二人相谈甚欢。 经过通禀,顾玖走近花厅。 “老大媳妇,这位是申常侍。” “见过申常侍。” “诏夫人客气。既然人到了,就随咱家进宫吧。陛下可不耐烦等人。” 顾玖一听,一惊,故作诧异地问道:“是陛下召见?” 申常侍似笑非笑地看着顾玖,“自然是陛下召见。诏夫人走吧。” 顾玖朝宁王看去。 宁王神色凝重地对她摆摆手。 顾玖心中了然,宁王的意思,是叫她谨言慎行,少说少错。在天子面前,切忌乱说话。 顾玖怀揣着一颗不安的心,跟随申常侍出王府,进皇宫。 一路到兴庆宫,这路上就没停过,一直在赶。 经过通禀,她被请进大殿。 见到端坐在一侧的少府家令,顾玖恍然大悟,终于知道自己为何被叫到皇宫问话。 “孙媳妇参见陛下,陛下福寿安康。” “免礼!” “谢陛下。” 顾玖微微垂首,站在大殿中央,等待天子垂询。 天子开门见山地要求:“说说你对少府放贷一事的看法。” 顾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不安,尽量表现得镇定自若,“孙媳以为,钱,国之重器,世人为之疯狂。就该如盐铁一般,掌握在朝廷手中。 借贷一事,上至朝廷,下至升斗小民,都无法避免。此事关乎民生社稷,岂能由私人钱庄随意操控。 私人钱庄只管放贷收钱,月息三分,四分,而且利滚利,分明是要逼死小民。 小民破产,沦为流民的时候,私人钱庄可曾出过一分一厘的钱赈灾,为朝廷解忧?小民破产,上山落草为寇的时候,私人钱庄可曾承担过责任? 他们只管赚钱,为了赚钱无所不用,将天下老百姓手中的钱都赚到了手里,却坐视天下民不聊生。 说他们赚老百姓的钱,归根结底,他们是从朝廷手中抢钱,是从陛下手中抢钱。 他们将纳税的小民逼迫成流民的那一刻,就等于是在和朝廷和陛下作对。所以孙媳以为,必须由少府出面,杀一杀天下的私人钱庄,为小民谋福。让天下草民都知道朝廷一直心系百姓,陛下一直心系民生。” 少府家令暗暗松了一口气,他就知道顾玖很能忽悠。 天子面带微笑。显然顾玖这番话,说到了天子的心坎上,令天子十分满意。 天子说道:“你这番话应该让文武百官听一听。你一介内宅妇人都比那帮朝臣有见识,他们应该感到羞愧。” “陛下谬赞,孙媳只是说说自己的想法,不敢同朝臣们比肩。” 天子背着手,来来回回地走动,“的确该狠狠整治私人钱庄,杀一杀天下私人钱庄的威风。这件事不能让朝堂六部插手,此事朕要交给少府来办。” 少府家令微微躬身,“请陛下吩咐。” “先从京城开始,朕要杀一儆百,要让天下高利贷知道胆敢残害朕的子民,朕要他全家陪葬。” 少府家令浑身一哆嗦,既是紧张也是兴奋。少府多久没干这种大场面了,真是激动人心的时刻。 天子又说道:“具体章程,就按照之前商量的条陈去办。朕希望叔父一心为公,为刘氏江山出一份力。” “微臣绝不辜负陛下的期望。”少府家令掷地有声地说道。 杀私人钱庄,多好的事情啊。他当然要大办特办,狠狠地办。任何人休想从他手中抢走这难得一遇的机会,更别想从他手中抢走权柄。 少府家令快六十了,激动得脸色涨红。他朝顾玖看去,很是感激。 顾玖瀑布汗,她只是为了忽悠少府家令借钱给她,才会高屋建瓴地抛出少府参与借贷市场,涉及民生社稷的话题。 她以为少府家令听过就算了,就算真要做,也可能是小打小闹。 却没想到,少府家令的办事效率杠杠的。她前脚刚离开,少府家令就跑到宫里一力促成此事。 而且天子不经廷议,就同意了这个提议。 这效率,将穿越而来的顾玖活生生地吓了一跳。 这办事效率太快了,比后世的效率都要快。 天子一言而决,完全不用经过廷议。直接用商业的手段对付私人钱庄。 既然是商业手段,当然不用经过廷议。 其实天子自己也清楚,这事没办法廷议。廷议百分百被反对。 就如顾玖所猜测的那样,各大钱庄背后的靠山,就是朝中的文武百官,皇室宗亲。 断人钱财,犹如杀人父母。 试问,天子摆明了要从大家口中夺食,文武百官和皇室宗亲能答应吗? 肯定不答应啊! 既然如此,廷议已经毫无意义。直接让少府用商业手段打压私人钱庄,更实在一点。 至于少府家令为何如此积极地促成此事,当然是为了钱,更是为了权。 少府家令,说白了就是天子的大管家。替天子管家,还要替天子开源节流。 放着这么好的赚钱机会不要,他又不傻。 这么好的在天子面前露脸的机会,他能放弃吗?当然不能! 而且还能借此机会揽权,少府借贷部门一旦成立,他手中的权柄将成倍增加。 又能得名,又能得权的好事,他不积极一点能行吗? 所以他感激顾玖给他打开了一扇窗,让他在接近六十岁的年纪,开启了事业新高峰。 只要此事顺利,他至少还能在少府家令的位置上再干十年。 就算新皇上登基,也不会轻易撤换他。 顾玖以为没自己事,她很快就能出宫回王府。 却没想到天子话音一转,问了她一个要命题。 “以你的见识,你认为哪位皇子配为君者?” 顾玖一听,顿时卧了个大槽。 天子啊天子,我和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为何要给我送命题。 这个问题回答不好,她是真的有可能送命啊。 配为君者,不就是问谁有资格做下任皇帝。 她说刘诏有资格做皇帝,能行吗? 当然不行! 不仅不行,还会要命。 不光顾玖心头有一万头草泥马狂奔而过,就连少府家令也是满头冷汗。 这是个要命的问题啊。 顾玖定了定神,一脸惶恐地说道:“孙媳区区一个内宅妇人,每日操心柴米油盐酱醋茶,对家国大事不曾想过。” “那你现在好好想想,无论你说什么,朕恕你无罪。” 顾玖冷汗直冒,“可是孙媳想不出来。孙媳不懂军国大事,也不熟悉诸位王叔,实在是说不出。请陛下恕罪!” 她躬身请罪,此刻特别老实。 可以所,是她这辈子最老实的时刻。 天子却不肯轻易放过她。 天子指着她,“你不诚实。少府家令说你坦荡,但是在朕眼里,朕没有看到坦荡,朕只看到了敷衍。” 顾玖苦笑,要死啊! 少府家令偷偷擦擦额头上的冷汗,他也没想到,自己夸顾玖的一句话,竟然会为顾玖招来这等惨事。 顾玖深吸一口气,斗胆说道:“在陛下面前,请恕孙媳无法坦荡。” 天子沉默。 大殿内空气仿佛凝滞,安静到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少府家令比顾玖还要紧张,冷汗一滴滴落下,滴落在地板上,湿润了一片。 陈大昌低眉顺眼,无人能看透他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 顾玖反而镇定下来。 反正已经这样了,怕也没用,也就不需要害怕。 “哈哈……” 就在少府家令快要窒息昏迷过去的时候,天子突然大笑出声。 这一阵笑声,像是一个开关,大殿内的空气又开始正常地流动起来。每个人都能正常的呼吸,不怕窒息而亡。 天子指着顾玖,“你很大胆。这些年,已经很少有人敢在朕面前这样说话。但是朕今日不会放过你,朕一定要听你一句实话。” 顾玖一脸生无可恋。 神经病啊! 果然当皇帝当久的人,都很变态。 绝对不能以常理猜度。 因为他们根本没有普通人的思维。他们的想法,思维,统统都是变态。 顾玖剩下一口气,“陛下要听实话,孙媳只能说实话。实话就是,孙媳一个都选不出来。” “为何?” “因为孙媳不知道到底谁好谁坏,也没有考试成绩供孙媳参考。” “哈哈……亏你想的出,竟然说出考试成绩这样的话。” 顾玖一脸尴尬的笑。 “朕再问你,如果要给诸位皇子组织一次考试,该从哪几个方面出考题。” 顾玖瀑布汗! 心里有句MMP不知该说不该说。 她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如果真有这样的考试,孙媳以为,应该从军事谋略,军事目的,军事钱粮计算,如何提高军人荣誉感,税收人口,刑名律法,选拔人才,经济民生,如何发展经济,增加商税,减少农税,减轻农民负担这些方面出题。” 全场静默。 无人说话。 天子双目中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光芒,死死地盯着顾玖。 少府家令又冒出一头的冷汗,心里头比顾玖紧张十倍不止。 陈大昌第一次拿正眼看顾玖,心想诏夫人还真是敢说。陛下随口问她,她还当真了吗? 天子又是哈哈一笑,缓解了大殿中紧张的气氛。 “你这出题范围太广,以朕看来,没有一个皇子能全部回答。” 顾玖躬身说道:“陛下说的是。孙媳愚钝,胡言乱语,请陛下恕罪。” 结果天子话音一转,“但是这些问题,都是皇子们应该知道的。不过朕估计,朕的那些蠢儿子,无人认真思考过这些问题。顾玖,你提出的这些问题,可有答案?” 顾玖连连摇头,坚决不往身上揽事。太特么折磨人了。 “孙媳只是随口一说,这些问题,孙媳愚钝,一个都回答不出来。” “你又在敷衍朕,朕看出来了。” 顾玖满头冷汗,“孙媳不敢敷衍陛下,孙媳句句实话。” 天子摇头,“就凭你能提出少府掌钱,打压民间私人借贷,给小民活路;说出,钱,国之重器这些话,朕就知道你肚子里是有墨水的。” 顾玖紧张起来。 天子盯着她,“可惜刘诏不在。若是刘诏在此,朕一定要狠狠抽他鞭子。” 顾玖愣住,话锋转变太快,有点跟不上节奏。这和刘诏又有什么关系。 “你有这样利国利民的想法,朕不信刘诏不知道。他既然知道,却从未提过一个字。可见他心中藏私,不纯。” 顾玖深吸一口气,“公子他并不知道孙媳心中所想。” “荒唐!真当朕是可以随意糊弄的吗?你们是夫妻,同床共枕,他能不知道你的想法?” 顾玖:MMP,你是皇帝你老大,你说什么都是对的,这总可以了吧。 第329章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朕今日不为难你。” 顾玖低着头。 你都把人为难成这样子,还说不为难,要脸吗? “等刘诏回京,朕会收拾他。你们夫妻一体,你的事就是他的事。” 顾玖替刘诏掬一把同情泪。 “今日谈话,不要对任何人提起。如果让朕知道有人在议论此事,你们所有人,朕都不会放过。” 顾玖,少府家令,陈大昌三人齐齐躬身称是。 “顾玖,你回去后好好反省。这回功过相抵,朕不奖励你,也不罚你。下次再有利于经济民生的想法,你让刘诏写奏本报上来。” 顾玖:刘诏不在家,她想找人也找不到。 天子似乎知道她心中所想,“你放心,半年之内,朕会招刘诏到朝中任职。届时你们两口子就能天天见面。” 还要半年啊? 今年还能怀孩子吗?要不推迟到明年得了。 不过推迟到明年,估计从宫里到王府,从王府到顾家,全都要着急上火。 你咋不生呢?你咋还不生呢? 她都能想象每个人催生时的表情,一副痛心疾首,语重心长的模样。 “不要嫌半年时间太长,刘诏有差事要做。” 天子一定有读心雷达,竟然每次都能准确猜到她心中所想。 天子挥手,打发她。 顾玖躬身告退,松了一口气。 终于活着走出兴庆宫,不容易啊! 她叫住少府家令,“老祖宗,恭喜!” 少府家令大权独揽,这对老人家来说可是天大的喜事,自然要道一声恭喜。 少府家令捋着胡须,哈哈一笑,两人一起朝宫外走去。 “多亏了小玖你,老夫才有这次机会。你有什么难处,尽管说,只要老夫能办到。” 顾玖抿唇一笑,“晚辈还真有两件事需要老祖宗帮忙,不过都是举手之劳。” “你说!” “内城河雨花巷那一段,我想买下来。此事还请老祖宗通融。” 少府家令定睛看着她,“你果真要改造雨花巷?” 顾玖点头,“此事李家还被瞒在鼓里,请老祖宗替我保密。” 少府家令笑了起来,他也看不惯李家。一个暴发户,仗着李德妃的宠爱,整日里耀武扬威,连他这个少府家令都不放在眼里。 李德妃的兄长就在少府当差,在公事上,没少和少府家令起冲突。 少府家令年龄大了,折腾不起,避其锋芒。要是问他内心憋屈吗?当然憋屈。 顾玖算计李家,少府家令乐见其成。 正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他问道:“雨花巷真能赚钱?” 顾玖抿唇一笑,“一天前,老祖宗能想到陛下会准许少府放贷吗?” “哈哈……你说的对。行,这件事老夫帮你办,内城河从城门到雨花巷那一带,老夫全给你弄来,你只要准备好钱就成。” 顾玖意外惊喜,“多谢老祖宗。这第二个小小请求,是关于钱庄的。” 少府家令严肃起来,“你说,老夫听着。” 顾玖压低声音,说道:“陛下让老祖宗杀鸡儆猴,据我所知,李家也开了钱庄,月息四分,利滚利。已经害得不少人家破人亡。既然要杀鸡,李家这只鸡老祖宗觉着分量够吗?” 顾玖一开始忽悠少府家令的时候,没想过要利用少府收拾李家。 不过现在机会来了,她自然不会放过。 她不仅要让李家放血,她还要李家割肉。 敢和她对着干,真当她是软柿子好捏吗?不狠狠回击,李家就会变本加厉的欺负到头上。 少府家令沉吟,似乎有些犹豫。 顾玖问道:“老祖宗可是担心李德妃那里?” “正是。李德妃生下小皇子,目前正得宠。这个时候对李家出手,不明智啊!” “老祖宗此话对,也不对。李家此刻正是烈火烹油的时候,看似不可动摇,实则不堪一击。” “此话怎讲。” 顾玖轻声问道:“在陛下心中,什么最重要?自然是江山社稷,黎民百姓。 李家开钱庄,放高利贷,逼迫小民家破人亡,甚至已经有人落草为寇。这样的钱庄,该不该杀一儆百。 那么多钱庄,有哪个比得上李家钱庄的分量? 可以这么说,杀十家钱庄,百家钱庄,也比不上杀一家李家钱庄。这就是李家钱庄的分量,这才是真正的杀一儆百。 还有,李家不等于李德妃。我敢说老祖宗动了李家钱庄,李德妃只要不蠢,她就绝不敢出头。” “为何不敢出头?” “因为她要为小皇子积德啊!她敢出头,就等于是纵容李家父子作奸犯科。你说,陛下能允许小皇子有这样的外祖吗?李家敢伸手,陛下就敢将李家的手砍断。这是为江山社稷,也是为小皇子好。” 少府家令似乎是被顾玖说动了,但是依旧没下定最后的决心。 顾玖咬咬牙,干脆放大招,“老祖宗当真认为小皇子能登上皇位?” 这个话题太大胆了,唬了少府家令一大跳。 顾玖压低声音,“老祖宗就不想青史留名?不想取悦未来帝王?不想在少府家令的位置上干上十年,二十年?” 少府家令心跳加速,四下查看。见周围没有人,他才放心下来。 “你也太大胆了,竟然在宫里说这种话。也不注意一点场合。” 顾玖浅浅一笑,“宫里绝大部分的人,其实和你我的立场是一样的。老祖宗不用太紧张。” “就算如此,你也不该不顾场合乱说话。” 顾玖躬身一拜,“老祖宗教训的是,晚辈以后一定会注意说话场合。” 少府家令沉默片刻,才说道:“此事容老夫想想。你刚才说李家逼得小民家破人亡,落草为寇,此事当真?” “自然是真的。我有人证物证,老祖宗需要,我随时可以奉上。” 人证物证,都是刘诏安排人收集的。 顾玖捡个现成,先利用一番。 少府家令点点头,“那好吧。你把人证物证准备好,等老夫需要的时候,你即刻送来。” “晚辈明白。” 顾玖心满意足出宫,这一回算是大获全胜,前提是忽略天子的一番拷问,以及要收拾刘诏的言论。 她登上马车准备回王府。 一个人猛地扑到马车前,将马小六和车夫吓了一跳。 “诏夫人,我们又见面了。” 周苗笑嘻嘻地看着顾玖。 顾玖头痛。 不用招呼,周苗主动登上马车,同顾玖相对而坐。 顾玖轻咳一声,车夫知趣,赶紧挥动鞭子,马车缓缓离开宫门。 她盯着周苗,目光探究,“周公公不在宫里当差,怎么有空出宫?” 周苗笑嘻嘻的,“我听说夫人进宫,就一直候着。好不容易等少府家令走了,我才凑上来。夫人放心,我很小心,没让外人知道你我之间的关系。” 顾玖似笑非笑地看着对方,“你我之间的关系,真要计较起来,不过是买卖关系。” 周苗先是愣住,紧接着压抑着哈哈一笑。 “夫人这个说法真妙,买卖二字,果然道尽了你我结识以来的关系。” 顾玖淡漠一笑,“周公公真闲,莫非你一直在关注我的动静?” “那是自然,夫人都说了,你我是买卖关系。你可是我的金主,我能不关心金主的行踪吗?” 周苗含笑看着她。 顾玖挑起车窗帘子,朝外面看去。 前面就是坊市,市面上很热闹,极为吵闹。也算是个谈话的好地方。 她不再兜圈子,直接问道:“周公公找我,所为何事?” 周苗笑道:“夫人是不是以为,我又要问你要钱?” 顾玖没作声,只是含笑看着对方。 周苗也没卖关子,他继续说道:“夫人放心,我今日来,并不是找夫人要钱。我来,是给夫人送消息的。” 顾玖挑眉,等着周苗的下文。 周苗压低声音,说道:“前几天江淑仪侍寝的时候,天子曾短暂昏迷过。” 顾玖收起笑容,神色凝重,“当真?” “此事宫里封锁了消息,我也是从江淑仪哪里听说的。就那么一瞬间的功夫,天子直接栽倒在地上,把江淑仪吓了个半死。结果转眼间,天子又自己站了起来,就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但是江淑仪很肯定,那一瞬间天子失去了知觉。” 顾玖面容严肃,天子是高血压?脑梗?或是别的什么疾病症状? 总之,这种忽然失去知觉,栽倒在地上的情况,很明显是释放了一个强烈的信号,天子的身体出了问题。 问题不加以重视,小问题就会变成大问题。 顾玖问道:“天子还在服用丹药吗?” 周苗笑了起来,“这件事我可不清楚。让夫人失望了。” 顾玖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直接掏出一千两银票。 她现在有钱了,不差这一千两。 她直接将一千两甩在周苗面前,再次问道:“天子还在服用丹药吗?” 周苗笑眯眯地说道:“上个月还服用了一粒。” “你的意思是这个月没有服用?” “据我所知,这个月还没服用丹药。但是却连着三日召见方士论道。” 周苗伸出手捏着银票一角,然而顾玖还没松手,银票还落不到他口袋里。 顾玖盯着他,“没骗我?” “夫人真会开玩笑,我们合作这么长时间,我可曾对夫人说过一句瞎话。” 顾玖了然一笑,轻轻松开手。 周苗赶紧将到手的一千两揣在怀里,一副财迷的样子。 顾玖像是聊家常一样的问道:“淑仪娘娘最近好吗?” “淑仪娘娘最近苦死了。” 周苗略显夸张地说道:“娘娘夹在李德妃和薛贵妃之间,日子真是苦不堪言。薛贵妃就没给过她一个好脸色。李德妃嫌淑仪娘娘抢了她的宠爱,对淑仪娘娘也只是面子情,并没有多好。” 顾玖挑眉一笑,“这话哄哄三岁还行,就别拿到我跟前哄我。” 周苗笑了起来,“其实吧,淑仪娘娘的日子还是不错的,只是她心里头苦。” 顾玖微微眯起眼睛,“她有陛下的宠爱,有李德妃做靠山,家人也安顿下来还被赐了官职,她心里头有什么苦的?她这会该笑才对。” 这个时候都笑不出来,那将来遇到真正的苦日子要怎么办? 周苗说道:“不是每个人都能像夫人这般想得开。” 顾玖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周公公,你若是不想和本夫人说实话,本夫人不勉强。前面有个酒楼,我们不如就在前面分开,周公公拿着钱去吃一顿好的也行。” 周苗笑了笑,“夫人以为我是在说瞎话骗你,殊不知我说的句句属实。夫人当真以为,李德妃会将淑仪娘娘当做心腹?真以为淑仪娘娘心头不苦?” 顾玖轻声一哼,“江淑仪心里头可能真的很苦,但是她之所以感到心头苦的原因,一定不是你说的那些。你和江淑仪之间,应该有协议吧。除了我之外,江淑仪应该还准备了别的后路。对吗?” 周苗有片刻的失神,心道诏夫人好敏锐的洞察力。 转眼他又若无其事地笑了起来,“我和江淑仪之间的确有协议。至于她有没有准备其他的后路,夫人最好亲自问淑仪娘娘。” 顾玖心中了然,笑道:“无论如何,今日我都要谢谢你亲自送消息。天色已晚,我该回王府,公公请自便。” 周苗朝马车外面看去,“听说夫人开了一家药铺,最近干爹身体不舒服,我作儿子的想要孝敬他老人家。” 顾玖很干脆,她敲响马车车壁,拉高声音吩咐车夫,“去药铺。” 马车缓缓转了个弯,朝药铺驶去。 到了药铺,顾玖叫青梅给二壮传话,药铺里面的药材随便周苗挑选。 “多谢夫人,我就不客气了。” “你别让药铺破产就行。” “夫人放心,我可是一个很有分寸的人。” 周苗跳下马车,进了药铺。田大夫丢下手头上的事情亲自招呼。 二壮来到马车前,“夫人,这位周公公要特别招待吗?” 顾玖说道:“不用太客气。别的客人怎么招呼,对他就怎么样。” 周苗最擅长蹬鼻子上脸,所以一定不能软。 没等周苗挑完药材,顾玖就坐着马车回了王府。 她先去碧玺复命。 宁王盯着她,“这一趟耽误了挺长时间。” “父王说的对,的确耽误了不少时间。”顾玖微微躬身。 宁王沉吟片刻,见顾玖不打算主动开口,干脆直接问道:“老头子叫你进宫,所为何事?” 天子的威胁言犹在耳,关于少府,关于放贷,关于立储,这些顾玖统统不能说。 她斟酌了一下,说道:“陛下问儿媳有关公子的事情。” “刘诏?” 宁王蹙眉,想不通,也很意外。 顾玖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的确是关于公子的事情。” “老头子具体都问了些什么?” “问了问生活起居方面,还问了问公子平日没差事的时候做什么消遣。” “就这些?”宁王狐疑地盯着顾玖,总感觉她没说实话。 顾玖特别真诚地说道:“就问了这些。除了公子的事情,儿媳也想不出,陛下有什么事情需要咨询儿媳的意见。” 宁王蹙眉,“老头子这是唱的哪一出?他怎么会突然问起刘诏。” “儿媳也不知道原因。父王若是没别的事情,儿媳想先告退。” 宁王一脸苦恼地挥手,顾玖趁机起身告辞。 “你瞧着老大媳妇说的是实话吗?”宁王问身边的内侍常恩。 常恩微微躬身,“老奴以为大夫人没有一句实话。” 宁王笑了起来,“她当然没说实话。可是老头子如果不是询问刘诏的事情,为何要将老大媳妇叫到宫里?老大媳妇不过是一介内宅妇人,老头子有什么理由叫她进宫?” 这也是为什么宁王肯轻易放过顾玖的原因。 他意识到,天子叫顾玖进宫的理由一定很不简单,天子也肯定下了封口令。 既然知道从顾玖口中问不出真话,宁王也懒得浪费时间。 常恩大胆一猜,“会不会和立储有关?” 宁王心跳瞬间加速,“你是说老头子是在考察皇孙?观皇孙论立储?” 第330章 不知好歹 居住在雨花巷的三教九流,身份不明人员,在初夏的一天早上都接到了两份通知。 第一份是限时搬迁通知。 新房东不要房租,只要求所有人在三天内搬离雨花巷。 时间一到,还没搬走的人,不管老幼,统统暴力驱逐。 王府别的不多,就是侍卫打手多。 第二份是招工通知。 如果有人肯下力气,能写能算,有一技之长,三日后在雨花巷巷子门口报名。 工作待遇,包三餐外加工钱日结。 三餐加工钱日结让不少人心动。 当然,心动的人不止雨花巷的人,更多的是住在雨花巷周围其他巷子里面的小民,他们或是有一技之长,或是能下苦力,或是会基本的写写算算。 这些人都打算三日后一大早过来应工,要是能被选上,光是一日三餐就能为家里省下许多口粮。 干活的人吃得多,每日口粮就是一个极大的消耗。 京城内,凡是下苦力的活都不包三餐。 能遇上一个包三餐的活多不容易啊。要知道他们下苦力挣工钱,为的就是一日三餐。 东家肯包一日三餐,也就意味着他们手里头的工钱终于能够攒一点下来,不用全部拿去买口粮。 这个早晨,雨花巷的居民,在搬和不搬的吵吵闹闹中度过。 有的人在这里住了十几年,有的人只住了十几天。 在京城,要找到这样一个地段不错,租金便宜的房子可不容易。 虽然雨花巷这地方真不怎么样,雨天内涝,晴天污水倒灌。街面上永远都是污水横流,满地屎尿,臭烘烘的样子。 除了当初南方人做局骗李家的那回,雨花巷难得干净了十天半个月。 那也是大家过得罪舒坦的日子。 如今要被迫搬走这个地方,很多人都舍不得,大骂房东不是东西。 才给三天时间搬迁,三天够干什么?能搬到哪里去? 还说什么,三天一到,就要暴力驱逐。 “我就不信,这新房东能比德妃娘娘的娘家更厉害。李家都奈何不了我们,新房东真能将我们赶走?我就住在这里不搬,看他们能奈何我们。” “你们说新房东为什么要将我们都赶走?全京城,除了我们肯租住在这里,还有谁愿意?” “不会是想把我们赶走,然后把房子租个那些商户做生意吧。” “哪个商户肯来这里开铺子?这地方会有人来买东西吗?” “哈哈……” 众人大笑起来,似乎大家都达成了一致,坚决不会搬离此地。 然而,第二天就有人卷着行李包袱搬出了雨花巷。 第三天,更多的人拖家带口的搬走。 等到三日期限一过,只剩下少数几户没有搬迁。 这是一个大晴天,日头出来的时候,雨花巷巷口就多了几十位劲装大汉,全由宋正带队。 白仲站在前方,面目严肃。 他问身边的伙计,“还有谁没搬?” “启禀公公,只剩下这六户没搬。” 一份名单交到白仲的手中。 白仲扫了眼名单,直接命令宋正,“全部赶出去。若有反抗者,打,狠狠打。” 他猛地提高音量,朝围观的小民说道:“从今以后,在雨花巷却不按雨花巷的规矩做事,就是这个下场。” 全场静默,围观者上百人,无人作声。 宋正点了十几二十几号人,如狼似虎地冲进尚未搬迁的六户人家。 呵斥声,怒骂声,呼痛声,哭喊声,棍棒敲击声,此起彼伏。 紧接着,一件件破烂的家当被人从房门,从窗户扔出来。 六户人家,十来口人,被如狼似虎的护卫们从房子里面押了出来。 白仲冷面冷心,“给你们一刻钟,带着你们的家当赶紧离开雨花巷,之前的事情既往不咎。否则连人带家当,全都留在雨花巷当地基。若是谁不信,那就试试看,看看我敢不敢将你们当地基埋下去。” 话音一落,这十来口人急忙捡起自家的家当,连滚带爬的离开了雨花巷。 紧接着,一个过去专修宫殿的大匠,带着十几个工匠进驻雨花巷,开始拆迁准备工作。 这些匠人,全都是顾玖忽悠少府家令,从少府将作监要来的。 包吃包住,外加高薪。 将作监那边听到待遇,不少人都乐意过来干活。 顾玖来者不拒。 这些匠人,可是代表了这个时代最顶尖的建筑水平。 他们可能不识字,说不出一套一套的理论。但是他们的经验,就是一本厚厚的建筑百科全书。 只要是搞修建,别管是修房子还是修桥修路,都难不到他们。 今天这几十位工匠是打头阵的。等到明日,将作监那边还有上百个工匠来到雨花巷,对雨花巷进行彻底的改造。 巷口支起了两张桌子,伙子们往桌子前面一桌,开始招工。 围观看热闹的人,瞬间往两张桌子涌去。 他们要应工,他们要吃饭。 至于被暴力驱逐雨花巷的那些人,没有人关心,更没人在意。 别人的去留,哪里比得上自己的饭碗重要。 甚至有一个人,前脚被暴力驱逐,后脚就冲到队伍中应工。 他也要吃饭的好不好。 伙计突然站出来,大吼问一声,“招十个煮饭挑水的婆子,有人应工吗?” 话音一落,瞬间几十个妇人涌了上去。 为了谁先谁后,竟然还撕扯起来。 你扯我衣服,我抓你头发,乱成一团。 宋正不得不带着护卫,提着棍子,一个个打过去,才让队伍重新恢复到井然有序的模样。 这个早晨,雨花巷鸡飞狗跳,有人欢喜有人愁。 白仲留下宋正监督工地,然后急匆匆回王府复命。 …… 王府,宋正躬身站在顾玖面前,将早上的事情一五一十地禀报。 顾玖听完,点点头,“做得不错。该软的时候就要软,该硬的时候就该拿出强硬的手段。” 顿了顿,她加重语气说道:“我之前说过,这次的工程,前期重点是码头,是内城河,外加样板房。雨花巷的房子能不能卖出去,能不能卖到高价,就要看你这个监工的能力。 如果你按部就班的修下去,或许等我们手头上的钱用完了,房子还一套没卖出去。到时候怎么办?到时候只能喝西北风,你这个监工也做到头了。” 白仲顿觉压力山大,“小的谨遵夫人这吩咐。只是修了样板房后,真的能将房子卖出去吗?” 顾玖轻声一笑,“之前让你准备的模型有在做吗?” “已经安排匠人,按照夫人给的图纸正在做。” “知道我让做模型的原因吗?就是为了拿出去卖,让南来北往的商人直观的感受到改造后的雨花巷是什么样子,周边有什么东西。明白吗?” “小的明白了。” 顾玖将数十张图纸交给白仲,“这是我做的户型图,尺寸不一定准确,你和几位大匠商量着办。但是修出来的房子,一定要是我要求的模样。” 白仲收下户型图,躬身领命。 他这个监工有许多事情要忙,拿了户型图之后,又急匆匆回到工地,找大匠商量。 顾玖也没闲着。 黄卓和容信已经带着人前往江南,第二批银子,顾玖要及时派人给他们送过去。 手头上的银子看似很多,她依旧需要精打细算。每一两银子恨不得掰成两半花。 丫鬟小翠从外面进来,“夫人,二公子同二夫人回来了。” “哦,终于回来了吗?” 当初欧阳芙同二公子出府到别院居住,一开始说是去一个月。 后来估计是乐不思蜀,又多住了一个多月。 出门的时候还是春天,现在已经换上了轻薄的夏装。 小翠点头,“这会正在春和堂说话。夫人要过去吗?” 顾玖放下手头上的事情,笑道:“当然要过去问候一声。” 她带着人来到春和堂,还在门外,就听见里面欢声笑语。 “拜见母妃。什么事情这么高兴?二弟妹你可算回来了。” 顾玖笑着走进去。 沈侧妃乐呵呵的,“大夫人还不知道吧,二夫人这个月的小日子推迟了,到今天还没来。二夫人也不敢大意,所以才会急匆匆回府。” 顾玖大喜过望,“真的吗?那可要恭喜二弟妹。” 欧阳芙摆手,“事情还不一定,或许又是空欢喜一场。” 沈侧妃比欧阳芙还着急,“别胡说。你这回一定是有了。” 裴氏神情淡淡地说道:“现在日子还太短,过几日将太医请到府里,替老二媳妇诊脉。届时就知道到底有没有。” 欧阳芙躬身称是。 顾玖抿唇一笑,上前握住欧阳芙的手腕,实则是在偷偷诊脉。 “二弟妹一定要放宽心,该吃吃该喝喝,别委屈自己。头三月,活动小心些。” “大夫人没有生养,懂得却不少。”沈侧妃说完,自个先咯咯咯地笑起来。 裴氏也盯着顾玖的腹部,嫌弃顾玖到现在还没动静。 顾玖放开欧阳芙的手腕,脉象很浅,隐约是喜脉。 欧阳芙朝顾玖抱歉一笑,沈侧妃有时候说话真的很不中听,她替沈侧妃给顾玖道歉。 顾玖似笑非笑地朝沈侧妃看去,“我并非不学无术之人,这些都是书本上记载的知识,我也只是照着书本上的内容随口一说。侧妃不如姑且一听,当不当真随意。” 罗侧妃低头闷笑。 沈侧妃心生恼怒,顾玖竟然嘲笑她不学无术。 裴氏不轻不重扫了眼沈侧妃,然后平静地说道:“老二媳妇如果真的有了身孕,这是好事。老大媳妇,你也该抓紧些,不要整日里瞎折腾。” 顾玖躬身称是,“儿媳也想抓紧,奈何公子不在府中,儿媳也是有心无力。” 沈侧妃一听,就笑道:“大公子好似半点不着急,整月整月的不回府,军营有那么忙吗?难不成大公子在外面有相好的?” 说完后,她赶紧捂着嘴巴,“大夫人千万别见怪,我只是随口一说,你可别当真。” 顾玖挑眉一笑,“我自然不会当真,就怕公子当真,会不高兴。” 沈侧妃讪讪然一笑。 裴氏恼怒,“沈侧妃,在晚辈面前说话,你好歹注意些。” “王妃娘娘教训的是,都怪我这张破嘴,话都不会说。” 裴氏哼了一声,“既然知道自己不会说话,以后就少开口。” 又闹到不欢而散。 裴氏单独留下顾玖。 顾玖端坐不动,心知肚明裴氏想要说什么。 裴氏脸色一垮,盯着顾玖,说道:“老大长期不回府,这的确是问题。可是你身为妻子,却不能笼络住丈夫的心,这就是你做妻子的错。 这些日子我瞧着你是半点不着急。你别忘了你是王府嫡长媳,是宁王一宗的宗妇。身为宗妇,传宗接代就是你的责任。 你进门已经三个年头,将近两年时间,肚子一直没动静,像话吗? 老大不回府,你就不知道给他送信叫他回府吗?依着本王妃看,老大整月整月不回府,同你这个做妻子的脱不了关系。” “母妃教训的是。” 顾玖态度特别恭敬。这会不管裴氏说什么都是对的,顾玖坚决不和她起冲突。 至于裴氏说的那些话,听过就行。听过之后,日子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 裴氏指责她没尽到妻子的责任,刘诏不回府都是她的责任之类的话,她全都没上心。 裴氏板着脸,“你下去后好好反省。别等到二夫人孩子都生下来,你肚子还没动静。到时候宫里面问起来,本王妃可不会替你遮掩。” “儿媳谨记母妃的教诲。” 顾玖躬身告退,回东院继续忙她的赚钱大计。 什么生孩子,什么笼络丈夫的心,什么叫刘诏回府,统统都是浮云。哪里比得上赚钱。 再说了,刘诏现在在不在京城还要打个大大的问号。 虽然没有任何人对她透露过任何消息,但是顾玖不是笨蛋。 她隐约猜到,刘诏应该很早之前,就已经不在京城。 …… 几千里之外的北荣京城。 深夜,四方馆内还亮着灯火。 刘诏冷漠地看着躺在榻上,浑身上下只穿了一件薄纱,身体曲线在灯光下若隐若现的异域美女。 美女冲刘诏招手,“春宵一刻值千金,公子还站着做什么?” 刘诏无动于衷,直接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公主不在宫里,怎会出现在本公子的卧房?” 这位美女正是北荣鼎鼎大名的玲珑公主,双十年华,极具异域风情,被称为北荣皇室的一颗明珠。 玲珑公主面一双眼眸,勾魂摄魄,“春宵苦短,公子真要坐在那里,不肯过来吗?” 刘诏目光冷漠而不带任何感情地打量她,“夜已深,公主请回吧。” 玲珑公主的身体微微前倾,薄纱下傲人的身姿,展露无遗。 “公子放心,本宫只想和公子共度春宵,绝无别的意图。” 刘诏讥讽一笑,“不管是谁唆使公主前来施展美人计,本公子只想说白费功夫。公主不想丢脸的话,还是尽快离开此处。” 玲珑公主大怒,“刘诏,你别忘了这是北荣,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本宫貌美如花,肯纡尊降贵同你共度春宵,你竟然不知好歹。” 刘诏脸色一冷,“区区北荣公主,蛮夷之邦,也敢在本公子面前大言不惭自称纡尊降贵。谁给你的勇气?” “刘诏,你好胆!”玲珑公主从榻上站起来,除了一层薄纱,再无遮拦。 刘诏冷哼一声,“就凭公主这点姿色,也敢对本公子施展美人计,真是毫无自知之明。回去告诉你身后的主子,若是想施展美人计,比起玲珑公主你,本公子更稀罕十三王子。” 玲珑公主大惊失色,不敢置信,“你,你断袖?” 刘诏眉眼上挑,眼中邪气凛然,“本公子可是一直很想同十三王子亲近亲近,玲珑公主不妨将本公子这番话带回去。来人,送公主回宫。” ------题外话------ 推荐老作者新马甲的新书,质量有保证。 书名:神棍皇后:调教皇帝手册 笔名:流离墨 简介:叶蓁,才貌无双,智绝天下,引无数英豪上门求娶,可她偏偏看上了出身草莽的苏浔,助他荣登九五之尊。 腥风血雨中,她与他并肩携手而行,却万万没想到最后会死在最爱的人的手里。 君若无情,我便休。 重生为人,她化身江湖小神棍,坑蒙拐骗,顺便调戏天下美男。 至于高高在上的仇人们,颤抖吧,且洗干净脖子慢慢等着。 前世的皇帝夫君紧追不舍,“朕愿舍了这江山,只求你回头看朕一眼。” 衰神附体的小侯爷死缠烂打,“吾心悦之,愿以江山为聘。” 还有阴魂不散的玄门宗主,“好好调教一番,必是床上尤物。” 她素手遮天,斜眸冷笑,那就且看看谁调教谁吧? 第331章 狗急跳墙 “父亲,我们上当了。” 李老爷看着不成器的大儿子,脸色一板,“慌慌张张像什么话。” 李德妃的兄长李大郎,一副气急败坏地模样,“父亲,雨花巷,你记得吧,我们上当了。我们入了别人的套啊。” 李老爷放下手中的茶杯,“将话说清楚。当初买卖雨花巷都是你在拿主意,如今又说上当,到底怎么回事。” 李大郎一屁股坐下来,“父亲,我们真的上当了。我今日出府,才得知买雨花巷的人,正在大力改造雨花巷。 等改造好,那么长的街道,那么多房子,这一转手就是十万,二十万,甚至三十万两。 他们用一万两从我们手中买下来,转手就是几十倍的利润,父亲,这就是个套啊。” 李老爷脸色微变,“雨花巷那种破地方,谁肯花钱改造?这得花多少钱?” “别管会花多少钱,总之等雨花巷改造好,那里就是个香饽饽。父亲,那地方本是我们李家的,结果人家设个局,一万两拿下,转手几十万两的赚,你能甘心吗?” 李老爷哼了一声,恨铁不成钢地盯着李大郎,“当初是谁劝我将雨花巷出手的?” 李大郎捶胸顿足,“儿子错了。儿子目光短浅,只想到甩掉雨花巷这个包袱,却没想到还能另辟蹊跷,稍微改造一下,就能卖大价钱。早知如此,别说一万两,就是给我十万两我也不会卖。” 李老爷板着脸,虽然明知儿子说的是瞎话,别说十万两,就是给个八万两,也会屁颠屁颠将雨花巷给卖了。但是,一想到有人从自己手中转手就赚大把银子,李老爷同儿子同仇敌忾。 “没想到那个西北商人还有如此魄力,竟然舍得花钱改造雨花巷。”李老爷感慨了一声,打算找那位西北商人好好谈谈人生。 李大郎一巴掌排在自己的大腿上,痛坏了他。、 他也顾不上痛,急忙说道:“父亲,根本不是那么回事,根本没有什么西北商人。买雨花巷的人根本不是西北商人,而是宁王府的诏夫人。 这分明就是一场骗局,他们设局下套,硬生生从我们李家身上咬下一块肉。父亲,此仇不能不报啊。” 李老爷闻言,也没办法继续镇定,“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儿子已经打听清楚了。那雨花巷的背后东家,就是宁王府的诏夫人。这件事,很显然从一开始就是冲着我们李家来的,设局抢走我们李家手中的香饽饽。父亲,这个什么诏夫人欺人太甚,不给她一点厉害瞧瞧,真当我们李家好欺吗?” 李大郎咬牙切齿,要是顾玖此刻在场,他一定会冲上去咬下一块肉下来。 李老爷摆手,“会不会是宁王授意诏夫人出面买下雨花巷?” “反正宁王没出面,出面的都是那个诏夫人。父亲,此事绝对不能就这么算了。”李大郎嚷嚷着要报仇。 李老爷沉默良久,“如果此事牵涉到宁王,我们必须小心。当心又入了别人的套。万一闹到御前打官司,白纸黑字的契书,能耍赖吗?说不定还会牵连到宫里的娘娘。” 李大郎不满,“父亲,那你说怎么办?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他们赚钱?那可是我们李家的钱,凭什么白白拱手送人。一想到他们才花一万两就从我们手中买走雨花巷,儿子心里头在流血啊。” 李老爷说道:“此事先别急。明日我让你母亲进宫,先问问德妃娘娘的意思,再做打算。” 李大郎咬牙,心里头很不甘心。德妃那边要请示,但是雨花巷那边不能放任不管。 不给他们一个教训,真当李家软弱好欺负吗? 李大郎紧接着又提起另外一件事,“父亲别忘了聚宝斋。刚开业的时候,聚宝斋的生意多好,现在被珍宝斋挤兑成什么样子。当初花大价钱拿下珍宝斋对门的铺面,却是这个结果,儿子实在是不甘心。 那个诏夫人,处处同我们作对,父亲,无论如何这件事都不能善了。” 见李老爷面色犹豫,李大郎又添了一把柴,“宫里的娘娘开销极大,而我们接连损失惨重。等下次娘娘需要用钱的时候,父亲打算从哪里抽调资金贴补娘娘? 还有,少府内部,已经对儿子诸多不满。少府家令组建的那个什么借贷团队,儿子就觉着那不是什么好东西。 儿子如今想要捞钱,明显有了阻碍。明日母亲进宫,还要将这件事同娘娘好好说说。少府那些不开眼的人,该撤换的就要撤换。” 李老爷闭目养神,过了一会才说道:“此事等明日再说。你别乱来,当心授人以柄。” 李大郎却说道:“父亲难道真怕了那个什么宁王?德妃娘娘有了小皇子,什么宁王赵王,统统靠边站。遇上我们李家,还不是要乖乖认输。” 李老爷怒斥,“荒唐!那是王爷,皇子,岂是你我能随意得罪的。小皇子才多大,宁王又是什么年纪,真当偌大的王府会随你捏圆搓扁吗?你啊,别太自大。那毕竟是王府。” “父亲教训的是。” 李大郎嘴上这么说,心里头却不以为然。 李德妃的受宠,加上顺利生下小皇子,他的身边围着各种谄媚奉承的小人。已经让李大郎养成了目空一切的自大心态。 在他眼中,除了天子,谁都大不过李家。 就算是王爷,见到他李大郎也要客客气气,不敢摆王爷的谱。 区区一个诏夫人,就敢设套骗他,从他手中抢钱,找死吗? 他先不找那个诏夫人的麻烦。 雨花巷不是在改造吗,那他就先从雨花巷下手。 他要让雨花巷改造工程进行不下去,要让那个诏夫人乖乖的将雨花巷这块香饽饽吐出来。 李大郎辞了李老爷,就找来心腹管事,如此吩咐一番。 心腹管事心领神会,这种事情这两年他常干,早已经驾轻就熟。 …… 夜深人静之时,一群黑衣蒙面人来到雨花巷。 雨花巷改造工程有条不紊的开展,被称之为样板房的房子,就立在巷口,一眼就能看见。 工地上,堆满了各种建筑材料,全都是易燃产品。 一个黑衣蒙面人露出狰狞的笑容,“赶紧动手,这里完事,就去万花楼吃香喝辣,姐儿随你们挑选。” “好嘞!” 几个人点燃火把,下一步就是烧了雨花巷。 将雨花巷烧成一片灰烬,倒是要看看诏夫人还怎么赚钱。 却不料,火焰刚刚腾空而起,就迎来瓢泼大水。 噗! 一桶水迎头浇下,熄灭了黑衣蒙面人手中的火把。 “谁?” “怎么回事?” 黑衣蒙面人大惊失色。 轰! 数十个火把腾的点燃,宋正居高临下站在工地中央,“将人全部拿下。” 吼! 护卫们如狼似虎地冲上去,动手绝不仁慈,该硬就硬。凡是遇到反抗,棍子就跟雨点一样打下去,打得哭爹喊娘。 转眼间,七八个黑衣蒙面人全部被制服,没有一个逃脱。 宋正走上前,示意左右。 左右将蒙面人头上的黑布给取下,所有人露出真容。 宋正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哈哈大笑。 “这不是李管事吗?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把李管事看牢了,他可是重要人物。” “是!” “宋正!”李管事咬牙切齿,“你既然知道我如今的身份,最好将我放了。否则我东家追究起来,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宋正哈哈大笑,“你东家不就是李家,你以为老子会怕?知道今晚老子为什么会在这里吗?因为我家主子早就料到你和你的东家不怀好意,迟早会动手。我可是在工地上等了你们半个月,今晚总算将你们这群人抓捕归案。全部带走!” “宋真,你放了我,一切都好商量。否则大家都别想有好日子过。” 宋正大笑一声,“我倒是想看看你如何让我没好日子过。带走,都别手软。” 原来宋正和李管事早在街面上混的时候就认识了,也算是老相识。 李家发家后,李管事机灵,认了个本家。靠着投其所好混到李家做了个差事。 又靠着心黑手辣,巧言令色,得到了李大郎的重视,被提拔到管事的位置上,专门替李大郎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自从顾玖开始有计划的对付李家,李管事就进入了视线。 雨花巷的事情,迟早会传到李家的耳朵里。 以李大郎的性子,迟早会对雨花巷动手。 宋正每晚守在雨花巷,等的就是李管事。幸亏现在是夏日,晚上守在雨花巷就是蚊子多了点。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让他等到了李管事。 李管事身为李大郎的心腹,专门替李大郎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 抓了李管事,只要撬开他的嘴巴,就能拿到李大郎草菅人命的铁证。 宋正带人押着李管事七八个人,直接进入少府狱丞大牢。 接下来的事情,都是按照计划进行。 …… 次日一早,李大郎如常去衙门当差。 李管事没有按时复命,他也不担心。估计又是喝花酒喝得不省人事。 差遣人做事,总得给点好处,李大郎自认为自己很通达。 在他想来,区区一个雨花巷,拿下来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与此同时,李母拿着腰牌顺利进宫面见李德妃。 她将事情始末,添油加醋地告诉了李德妃。希望李德妃能够出面,狠狠教训那个宁王府的诏夫人。 李德妃能混到今天,自然不是她哥哥李大郎那个蠢货能比。 她心思比较深沉,并没有完全相信母亲说的话。 “母亲先回去,此事本宫会派人调查清楚。” “还调查什么啊。这一切都是那个诏夫人干的,娘娘派人将那个诏夫人叫来,狠狠教训她一顿。让她赶紧将雨花巷让出来,还有那个珍宝斋也要让出来。” 李德妃面色一沉,“母亲将皇室当成本宫的一言堂了吗?你也说了,那是宁王府的诏夫人,是陛下的孙媳妇。本宫一个后宫妇人,无缘无故召人进宫,你当宁王府和萧淑妃是吃素的吗?母亲休要胡说,此事本宫自有决断。” “可是,那个诏夫人设局骗你大哥的事情,难道就这么算了吗?” 李德妃眉眼微微上挑,“本宫什么时候说过算了。她既然敢老虎头上拔毛,断我们李家财路,这件事就不能这么算了。但是要如何做,得本宫说了算。你回去告诉大哥,叫他稍安勿躁,本宫自有主意。” “那娘娘可要快一点。可别等那个诏夫人将钱赚到手才动手,那就迟了。” 李德妃轻蔑一笑,“就算她将钱赚到手,本宫也有办法叫她将钱全部吐出来。” 李母一听,顿时放心下来,“那就好,那就好。有娘娘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顿了顿,李母又说道:“娘娘啊,你可要保重身体。” 李德妃也缓和了情绪,柔声说道:“母亲放心,本宫一直有注意保养身体。” 李母欣慰一笑,然后压低声音,说道:“那个江淑仪不是个好东西,娘娘早该疏远她。还有江家,我找人打听了,就是一破落户。到了京城就算了赐了官,也上不得台面。” 李德妃心说,李家当年同样是破落户,同样上不得台面。直到她入宫受宠,李家才能在京城有一席之地。 她脸色一沉,说道:“母亲,本宫要做的事情,请你不要干涉。后宫的事情你不懂,你就少说两句,也别听大哥胡言乱语。来人,将夫人送出宫。” “这这……” 李母有些慌乱不安。 李德妃面无表情地说道:“母亲回去后,好好将养身体。旁的事情就别过问了。本宫以后不想听到有人质疑本宫的决定。” 李母突然心生惶恐,不得不弯下腰身,“臣妇遵命。” 李德妃却没有扶起她,也没有多看她一眼,只是让人将李母送出皇宫。 一个小宫女跟在李母的身后出了宫殿,半道上偷偷一溜,就去了钟粹宫面见江淑仪。 “启禀淑仪娘娘,李母进宫,趁机进谗言,让德妃疏远你。还骂娘娘的娘家是破落户,上不得台面。” 江淑仪心头恼怒,那个老货,已经不是第一次在李德妃跟前搬弄是非。 她口中的老货,自然指的是李母。 江淑仪面无表情地问道:“除了这件事,李母还说了什么?” “还说诏夫人抢了李家的生意,要德妃娘娘出面收拾诏夫人。” 江淑仪心头一紧,不动声色地问道:“德妃娘娘是怎么说的?” “娘娘说,要让诏夫人将赚的钱全部吐出来,还叮嘱李母,不要轻举妄动。” 江淑仪点点头,“辛苦你亲自走一趟,你赶紧回去当差,不要让人发现。” “多谢娘娘。” 江淑仪将心腹宫女送小宫女出去,顺手一个厚厚的荷包就到了小宫女的手中,足有上百两。 小宫女心满意足,没有惊动任何人,偷偷溜回去当差。 江淑仪斟酌了一下,还是叫来周苗,让他将消息给顾玖送去。 周苗问了一句,“娘娘,这一回德妃娘娘同诏夫人直接对上,你确定你要站在诏夫人那边?你可别忘了,如今你在宫里,还要仰仗德妃娘娘的庇护。” 江淑仪咬咬牙,“依着你的意思,本宫权当什么都不知道?任由德妃娘娘收拾诏夫人?” 周苗笑了笑,“娘娘不妨猜一猜,德妃娘娘会如何收拾诏夫人?” 江淑仪想了想,“无非就是三种办法,从后宫下手,从王府下手,从顾家下手。” “正是!而且最大的可能就是从宫里下手,枕边风可是很厉害的。只要德妃娘娘在陛下耳边吹吹风,就能让诏夫人吃不了兜着走。” “你的意思是,这回诏夫人输定了,我要袖手旁观?” ------题外话------ 卡文,梳理思路,今天的更新就晚了点。很抱歉。 第二更晚一会奉上。 第332章 痛快打上门去 “不,我的意思是让娘娘坐山观虎斗。换个说法,娘娘就当不知道有这件事。” 江淑仪面色迟疑,“李家人对我有诸多不满,迟早有一天,德妃会放弃我。” “难道诏夫人就不会放弃娘娘吗?” “诏夫人比德妃更让人信赖,她是个重承诺的人。” “娘娘别忘了,诏夫人只承诺照看娘娘的家人,并没有承诺其他。” 江淑仪突然恼怒起来。 她指着周苗,“你到底是何居心?当初是你劝本宫同诏夫人合作,也是你劝本宫透露陛下的健康给诏夫人。如今你又劝本宫不要插手此事。说,你到底是何居心。” 周苗面色少有的郑重,“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娘娘好。娘娘想一想,诏夫人既然敢抢李家的生意,她真的毫无准备,任由德妃收拾她吗? 还有,即便我奉娘娘的吩咐,将此事告诉诏夫人,真的有用吗?说不定人家早就做好了完全的准备,根本无需娘娘多此一举。” “至少能结下善缘。”江淑仪一脸烦躁地说道。 周苗凑到她耳边,悄声问道:“娘娘以为,是小皇子最终登上皇位,还是宁王殿下会登上皇位?” 江淑仪脸色剧变,“你想害死我吗?” 周苗没有退缩,“如果娘娘认为小皇子最终会登上皇位,那不妨多替德妃着想。如果娘娘认为宁王殿下会登上皇位,那就不妨替诏夫人多想想。 如果娘娘两边都不确定,偏偏两边硬碰硬,这个时候,娘娘要做的是不偏不倚,不偏向任何一方,随便她们斗去。” 江淑仪神色闪烁,“本宫就该当做不知道这件事?” “正是!胜负难料,娘娘要做的事情首先是保全自己,在风浪中保证平安。” 江淑仪被说动,点点头,“你说的对。两边对上,无论本宫帮助哪边,都是吃力不讨好,落不到好下场。不如就当做不知道这件事。” 周苗笑了起来,“娘娘还要我出宫送消息吗?” “不用了。先看看吧。” “娘娘睿智。” 周苗奉承了江淑仪两句,然后躬身告辞,离开了钟粹宫。 他心里头对江淑仪诸多鄙薄,不过这样才好。这样才方便他掌控。 可见一个人即便读了书,底子不好,成就依旧有限。 容貌上,江淑仪不输李德妃分毫,甚至还要略胜一筹。 但是在聪明才智上,很明显,江淑仪比不上李德妃,没李德妃的底子好。 要是江淑仪当年肯在诏夫人身边多历练一二年,学学计谋,学学诏夫人的手段,然后再谋求进宫,那又是另外一番局面。 顾玖驱车来到湖阳郡主府,面见湖阳郡主。 湖阳郡主咯咯咯地笑,“大侄子媳妇,你可是稀客啊!” 顾玖轻声一笑,“姑母可还记得,我上次提过的赚钱的生意。” “自然记得。” “生意目前进展得很顺利,相信很快就有银子进账。只是有人不乐意姑母赚钱,跳出来试图毁了这桩生意,姑母,你说侄儿媳妇要怎么办?” 湖阳郡主眼睛一瞪,“谁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敢给我们的生意下绊子。我告诉你,谁敢毁了雨花巷这桩生意,二话不说,直接打回去。” “可是这个人来头极大,侄儿媳妇人微言轻,打不过人家。”顾玖一脸委屈地说道。 啪! 湖阳郡主拍着桌子,“你是傻吗?你背靠王府,你还打不过人家。” 顾玖委屈道:“我的确是背靠王府,可是姑母别忘了,这桩生意是以我的名义在做,不是以王府的名义在做。莫非还要分润利润给王府?” “那当然不行。” 一提到分银子,湖阳郡主当即拒绝。 顾玖眼巴巴地看着她,“我思来想去,如今只有姑母有资格出面同对方掰一掰手腕。若是姑母都不肯出面,这门生意不如就拱手让人得了。届时,姑母连本带利损失上万两,我也没法子。还请姑母体谅一二。” 一听到可能损失上万两,湖阳郡主呼吸都急促了。 她咬咬牙,“说吧,到底是谁不开眼,竟然敢抢我们的生意。” “就是李家。” “哪个李家?” “自然是李德妃的娘家,唯有他们家才这么嚣张,连皇孙妻的生意都敢抢。” “欺人太甚,实在是欺人太甚。” 湖阳郡主震怒,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顾玖撩拨,“姑母要和李家对着干吗?李家背靠李德妃,权势滔天,姑母对上李家,恐怕也会吃亏。” “放屁!” 湖阳郡主大骂,“本宫是堂堂皇女,李家竟然敢抢本宫的生意,莫非还要本宫忍气吞声,任人欺负?平日里,李家没招惹到本宫,本宫就不和他们计较。这回都已经打上门来,本宫岂能善罢甘休。否则别人都当我湖阳人善好欺负。” 顾玖问道:“姑母确定要和李家干一架?” 湖阳眼一瞪,“少在本宫面前耍小聪明,你不就是指望着本宫同李家干一架。” 顾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也是因为姑母做事有魄力,有底气,侄儿媳妇才会想到你。换做侄儿媳妇,可是丝毫底气都没有。” “哼!小滑头,指使本宫给你当马前卒,怎么着你也得分润点好处给本宫才行。” 顾玖低头一笑,谈钱就好说。就怕湖阳不和她谈钱,和她谈感情。 顾玖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这是姑母的辛苦费。侄儿媳妇绝不敢让姑母白跑一趟。” 湖阳扫了眼那叠银票,看厚度,估摸着应该有两千两。 两千两的跑腿费不便宜。 湖阳郡主顿时笑了起来,“还是你大方,不像你婆母,小气得很。” 顾玖说道:“话不能这么说。母妃管着偌大的王府,处处都要花钱,自然该精打细算,将每一两银子都花在刀刃上。” 湖阳郡主嗤笑一声,“少在本宫面前粉饰太平。说吧,要本宫怎么做。” 顾玖柔和一笑,“正如姑母所说,李家既然欺负到头上,当然是要一巴掌打过去。至于要怎么打,侄儿媳妇有个小小的建议。” “说!” 顾玖一一道来,湖阳郡主频频点头。 最后问了一句,“你确定陛下不会怪罪?” “姑母放心,我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保证姑母不会有事。就算有事,陛下也不会将你怎么样,最多就是责骂两句。事后,侄儿媳妇还有重谢。” 湖阳郡主惦记着顾玖口中的重谢,再无迟疑,点齐郡主府侍卫,打上仪仗,出门砸场子去了。 顾玖坐在马车上,跟在后面看热闹。 砸场子这种事情,没有人比湖阳更合适,更具话题性。 所以说,就算湖阳郡主是一根名副其实的搅屎棍,落到顾玖的手里,顾玖也能将这根搅屎棍变成金箍棒,专打不开眼的人。 …… 这一天的京城注定是热闹的。 湖阳郡主打着仪仗,杀气腾腾穿街过巷,杀向聚宝斋,瞬间就吸引了无数人关注的目光。 京城百姓紧随其后,分明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原本热闹的街面,从商铺到顾客,都没了做生意买东西的心思。都想亲眼看看这难得一见的奇观。 湖阳郡主同李家斗起来了,这种一年都难得一见的大戏,当然不能错过。 这个时候还做什么生意,关了门收摊子赶紧凑热闹去。 众人口耳相传,越来越多八卦的人涌了到了聚宝斋门前,将门前的街道堵得水泄不通。 湖阳郡主坐在马车上,怒气腾腾,“敢抢本宫的生意,还敢使出下三滥的手段,试图放火烧工地,给本宫砸。狠狠砸,将里面给本宫砸得稀巴烂。谁敢手软,本宫饶不了他。” 众侍卫怒吼一声,如狼似虎地冲进聚宝斋,砰砰砰,各种打砸。 “砸不得啊,砸不得啊……” 掌柜要哭了。 湖阳郡主冷哼一声,“将这碍眼的老头拖走,谁敢阻拦,本宫的棍子可没长眼。” 掌柜被拖走,看着被砸得稀巴烂的聚宝斋,欲哭无泪。 “启禀郡主,不辱使命,里面已经全部砸烂。” 湖阳郡主满意地点头,“点齐人马,随本宫去下一家。” 今日的京城,注定是湖阳郡主的个人秀。 她一路砸下去,砸了李家五六家店铺。 之后直接杀到少府,当着少府众多官员的面,直接冲上去,一个大耳刮子抽在李大郎的脸上。 啪啪啪! 紧接着又连抽三四下耳光。 李大郎被突然出现的湖阳郡主给搞懵了。 捂着被打的脸颊,心头连骂数个艹。 换做其他人,他早就打回去,将对方打到亲娘都不认识。 可是眼前的人是湖阳郡主,是皇女,李大郎虽然脑子不是那么精明,却也知道不能动手打皇女。 他咬着牙,面色扭曲,“堂堂郡主,莫非就能随意殴打朝廷命官。郡主今日不说出个子寅卯丑,下官绝不会善罢甘休。” 湖阳郡主呵呵冷笑,“这话正是本宫要同你说的。雨花巷,本宫的生意,你竟然敢使出下三滥的手段,指使人放火烧工地,试图抢走雨花巷。你敢做,本宫就敢打。本宫不仅敢打,还要往死里打。” 李大郎心头大震,李管事败露了? 这可如何是好。 李大郎念头一转,当即决定撇清关系。 “郡主简直是胡言乱语,什么雨花巷,下官根本就不知道。郡主不要随便逮着什么人就栽赃陷害下官,还敢污蔑下官放火烧工地。荒谬!下官身为朝廷命官,岂会知法犯法,明知不可为而为,荒唐! 反倒是郡主无故生事,栽赃陷害,此事绝不能善了。下官要去陛下跟前告御状,要到德妃娘娘跟前评理。治郡主一个殴打朝廷命官的罪名。” 湖阳郡主哈哈一笑,果然如顾玖预料的那样。 遇到事情,李大郎百分百会求助宫里。因为他最大的依靠就是宫里的李德妃。 湖阳郡主大声嚷嚷道:“去御前告御状,好啊!本宫求之不得。本宫也想让父皇评评理,你们李家是不是有了李德妃后,就可以为所欲为,凡是被你们看上的生意,都可以抢过来变成你们李家的?走走走,现在就进宫评理去。” 湖阳郡主拉扯着李大郎。 李大郎身为官员的体面,全都没了。 李大郎有种不妙的预感。 湖阳郡主不怕他进宫告御状,反而还一副兴奋莫名的样子,莫非有诈。 他开始挣扎,试图摆脱湖阳郡主。 湖阳郡主早就得了顾玖的提醒,早有准备。 两个小黄门上前,直接架着李大郎往宫里面拖拽。 李大郎大呼,“放手,放开本官。你们羞辱本官,可是要杀头的。本官一定不会放过你们,本官一定要让你们好看。” 湖阳郡主哈哈一笑,“有本事,你就让本宫好看。本宫今日就见识见识,你们李家的威风。” 湖阳郡主兴奋难耐,今日的事情实在是太爽了。顾玖的设计,实在是太合她的心意。她就喜欢干脆利落,一言不合打过去的解决方式。 顾玖真懂投其所好四个字。 湖阳郡主决定,将来有机会,她要和顾玖多多合作。 不为别的,赚点辛苦费也不错啊。 一路拖拽,两个小黄门将李大郎拖出了少府。 正要将他押上马车前往皇宫的时候,一群人拿着棍棒冲了上来。 “三弟,快救我。” 来人正是李家三郎,李德妃的亲弟弟。 湖阳郡主一看,眼睛一眯,“好大的胆子,连本宫都敢打。所有人听好了,这里所有人一个都不准放过,狠狠打,打死了全都算本宫的,本宫替你们兜着。” 郡主府的侍卫得令,提着棍棒刀剑就冲了上去。 两方人马,就在少府衙门前干在了一起。 这可是史无前例的大混斗啊。私斗都私斗到衙门跟前,这还得了。 有下官请示少府各个大佬,他们在少府门前打架,此事要不要管? 从少府家令,到少府狱丞纷纷摇头,管什么管啊。 人家打架,关少府屁事。 再说了,一边是跋扈几十年的湖阳郡主,一边是京城新贵李家,少府有什么资格去管。 少府家令问少府狱丞,“老夫准备进宫面圣,可要同去?” 少府狱丞哈哈一笑,“同去,同去。正好本官手里头有件案子要禀明陛下。” 两位老大人一起进宫面圣。 湖阳郡主还在兴奋地看热闹,隐藏在人群中的顾玖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果然不盯着湖阳郡主,她就会掉链子。 顾玖使了个眼色,马小六心领神会,悄无声息地来到湖阳郡主身边。 “郡主娘娘,我家夫人让小的提醒你,正事要紧。赶紧将李大郎带进宫里,以免夜长梦多。至于这里,我家夫人自会派人料理。” 湖阳郡主醒悟过来,没错,正事要紧。 可不能因为看热闹,让之前的努力付之东流。 湖阳郡主当机立断看,让人将李大郎堵上嘴巴塞到马车里,启程前往皇宫。 李三郎想要追,被郡主府的侍卫拦住。 双方火拼,直接见血。 早就接到通知的绣衣卫,确定湖阳郡主和李大郎都不在现场后,才姗姗来迟。 绣衣卫派出一百多号人物,以武力镇压了这场斗殴。 所有参与斗殴的人全都被请到绣衣卫喝茶,等候宫里那场官司的结果。 顾玖见局面已经被控制,暗暗点头,一切都按着计划进行,很好。 “我们也走吧。” 马车启动,缓缓向前,先回王府。 宫里面可能会召见她,顾玖要早点回到王府做好准备。 后宫。 李德妃还在考虑要如何收拾顾玖,就看见宫人急急忙忙地跑进来。 “娘娘,大事不好啦。大少爷被湖阳郡主打了,还被湖阳郡主抓到宫里,说要告御状。” “什么?” 李德妃猛地站起来,“湖阳郡主怎会和大哥起了冲突?” “奴婢听说,听说好像是为了雨花巷的事情。” 李德妃面色大变。 雨花巷不是顾玖名下的产业吗?怎么又变成了湖阳郡主? 此事有诈! 第333章 一刀砍了他 李德妃带着人急匆匆赶往兴庆宫。 结果在兴庆宫宫门口碰见同样急匆匆赶来的萧淑妃。 “淑妃姐姐,您怎么来了?” 李德妃笑颜如花。无论何时,只要在人前,她都要呈现最完美的一面,绝对不能让人看到她狼狈不堪的一面。 萧淑妃面无表情地说道:“你来得,本宫来不得吗?” 李德妃掩唇一笑,“淑妃姐姐真会说笑。姐姐您先请。” 萧淑妃没同她客气,率先走进兴庆宫。 李德妃面色一垮,眼中闪过狠意。转眼,一切恢复如常。什么狠意,仿若错觉一般。 大殿内,湖阳郡主正在控诉李家欺人太甚。 李大郎则是哎呦哎呦的叫唤,一副被打出内伤的模样。 当李德妃走进大殿那一刻,李大郎突然大哭起来。 “娘娘,你可要替下官做主啊。下官要被人打死了。” 李德妃狠狠剜了他一眼,自作聪明,授人以柄,蠢货!害得本宫还要替你擦屁股,更是蠢上加蠢。 李大郎哭声小了些,他心里头还是挺怵李德妃这个妹妹。 湖阳郡主内心卧了个大槽,本宫都没哭,李大郎你一个大老爷们竟然有脸哭。 臭不要脸的狗东西,真当本宫好欺负吗? 湖阳郡主二话没说,直接拿出手绢,手绢上抹了姜汁,擦在眼睛上,眼泪瞬间就跟水龙头一样飙了出来。 “父皇,母妃,你们可要替女儿做主啊。那雨花巷,是女儿堂堂正正从李家手里头买下来的,官府那里可是有登记的。 女儿花大价钱改造雨花巷,结果李家这王八蛋,见到雨花巷有钱赚,心生嫉妒,竟然派人半夜三更放火。 若非女儿早有准备,整个雨花巷就要被人烧成灰烬。而且昨晚吹了风,雨花巷的火势一旦烧起来,半个京城都要被火势吞没。李大郎如此丧心病狂,视人命如草芥,只为了他的一己私利,他就该死!” 湖阳郡主擦着眼睛,眼泪滚滚落下,伤心得不得了。 天子皱眉盯着湖阳郡主,自己的女儿自己清楚,湖阳郡主就是典型的不学无术。小时候上学堂,永远都是最让夫子头痛的那一个。 什么时候,湖阳说话条理这么清楚,而且一开口就打在李大郎的七寸上。 这是有高人指点啊。 天子哼了一声,湖阳混蛋,竟然敢戏耍朕。 以湖阳的尿性,开口不提钱,不提损失,这事情就有鬼名堂。 顾玖算计到了一切,唯独忽略了父母对子女的了解。 她以为天子厌恶皇子皇女,从未真正了解过成年的皇子皇女。却不知天子对成年皇子皇女的脾气一清二楚。 不过一点小问题,还影响不到大局。 萧淑妃对天子说道:“陛下,此事实在是骇人听闻,臣妾以为该严查此事。若是真有人放火烧京城,必须严惩。” 放火烧雨花巷,转眼变成了放火烧京城,这罪名可就大了。 李大郎急了,赶紧喊冤,“微臣冤枉啊!微臣绝没有派人烧雨花巷,更没有派人烧京城。请陛下明察。” 李德妃擦着眼角,“陛下,都是臣妾的错,臣妾对家人疏于管束,竟然冲撞了湖阳郡主,该死。只是臣妾的大哥虽然有这样或是那样的缺点,但是臣妾相信他绝对做不出这等丧心病狂的事情。此事还请陛下严查,还臣妾大哥,还李家一个清白。” 啊呸! 湖阳郡主怒了,挽起袖子就要大干一场。关键时刻她想起顾玖的叮嘱,连忙将挽袖子的手势改成擦眼泪。 她痛哭流涕,“父皇,母妃,女儿虽然不成器,总是惹祸,可是从不说谎,向来都是有一说一。 当初李大郎卖雨花巷的时候,可没嫌钱少,甚至还庆幸甩掉了手中的累赘。 如今女儿投入大把的钱改造雨花巷,他见有钱赚,就想毁了女儿的营生,借此逼迫女儿将雨花巷让出来。 敢情京城内外但凡有赚钱的生意,李家都要抢到手。 女儿不敢想象,这些年,被李家以各种骇人听闻手段抢走生意,从而家破人亡的人家有多少。 这回亏得女儿是郡主,是皇女,还能抵挡一二。那些身份不如女儿的人家,在李家面前,可有半分力量抵抗?” “郡主娘娘,下官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为何要栽赃陷害我?而且买走雨花巷的人分明是个西北商人,并非郡主您啊?” 李大郎大声疾呼,痛心疾首。 湖阳郡主眼一瞪,“本宫不方便出面,派个西北商人和你洽谈有问题吗?李大郎,生意就是生意,签字画押后就不能反悔。结果你倒好,看到本宫赚钱,就耍坏心眼,妄图夺本宫的产业。本宫可不是那些无力反抗的小民。你敢抢本宫的生意,就休怪本宫斩断你的手。” “下官冤枉。郡主口口声声指责下官抢你的生意,可有证据?不能因为你是郡主,就可以空口无凭的污蔑人。” 李大郎一脸备受冤屈的表情。 李德妃连连点头,擦着眼泪说道:“陛下,臣妾相信自家大哥是个有分寸的人,绝对做不出抢人生意这等下作的事情。” 湖阳郡主哇的一声大哭出声,“德妃娘娘的意思是,我在冤枉好人吗?好,你们都不肯相信我说的话,我这就将人证物证交出来。别忘了,放火的人全都被抓住了,昨晚就交给了少府狱丞。父皇,你宣少府狱丞觐见,是真是假,少府狱丞应该已经审问清楚。” 李大郎心头一惊。 他以为李管事被抓住,诏夫人会动用私刑。 只要是私刑,他完全可以说是屈打成招,栽赃陷害,以此脱身。 却没想到,诏夫人好狠毒的心思,竟然将人交给少府狱丞来办。这下如何是好。 他眼神慌乱,偷偷朝李德妃看去。 李德妃面无表情,没给他任何回应。 萧淑妃出声说道:“陛下,既然湖阳说有人证物证,不如宣少府狱丞觐见。” 天子板着脸,问道:“少府狱丞何在?” 陈大昌躬身说道:“启禀陛下,少府狱丞同少府家令一起求见,都说有重大事情禀报。” “宣二人觐见。” “诺!” 少府狱丞同少府家令来到大殿。 少府狱丞率先说道:“启禀陛下,昨晚少府抓获一批宵小,意图放火烧京城。经过审问,这帮宵小已经全部招供。因牵连到其他人,事关重大,微臣不敢独断,请陛下裁决。” 说完,他将案卷呈上。 案卷就摆在天子的面前。 天子表情阴沉的翻看着卷宗。 李大郎浑身颤抖,李管事一定是招供了。 进了少府大牢的人,有几个能不招? 就连金吾卫的行刑官都要找少府狱丞的人取经,如何快速有效的审问犯人。可想而知,少府狱丞名声不显,却是个比金吾卫更恐怖的地方。 金吾卫监察百官,少府只管皇室宗亲外戚。 李家是外戚,李家的人落入少府的手里,还能好得了? 李大郎战战兢兢,额头已经冒出冷汗。 他偷偷朝李德妃看去,李德妃飞快地扫了他一眼,叫他不许妄动。 李大郎镇定下来。不停地安慰自己,只要德妃娘娘在,他就死不了。 等他度过这一关,改明儿他又是一条好汉。 下一次,他绝不会如此莽撞,他一定要让顾玖生不如死,后悔招惹他。 敢设局套路他,还敢背后算计他,这仇算是结下了。 天子翻看完卷宗,沉声问少府家令,“你又有什么事情禀报。” “启禀陛下,自少府成立借贷部门后,一切开展顺利。短短两三月,已经有借贷出上百万两白银。不过,期间也出现了一些问题。有几位苦主接连找到少府告状,因为事关民间高利贷借贷,微臣便受理了这些案件。 结果发现,这些案件实在是骇人听闻,涉及三家钱庄,每家都是罪行累累。此事事关重大,微臣无法决断,只能交由陛下处置。” 说完,少府家令将案件卷宗交上去。 未免被人怀疑,顾玖又让钱富收集了其他钱庄的罪名。李家的钱庄夹在其中,就没那么显眼。 她将人证物证,一股脑全部交给少府家令。 少府家令一直在等待机会,没想到李家竟然主动挑衅顾玖,主动将机会送到他手上。 少府家令当机立断,趁机落井下石,痛打落水狗。 所有材料交上去,等候天子裁决。 换做平时,李家的钱庄不会那么显眼。 但是今天,凡是和李家扯上关系的事情,都会被放大数倍,特别显眼,想要忽略都不行。 在数本案卷中,天子一眼就看到了李家钱庄。 他直接翻出来,沉默得看完。 大殿内不知何时安静下来,空气越来越静,仿佛已经凝滞不动。 连湖阳郡主也跟着紧张起来,生怕出现意外。 顾玖同她保证,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她只管抓住李大郎告状就成,别的事情自有其他人来做。 看到少府家令和少府狱丞,湖阳郡主提着的心落下来,她就知道顾玖做事还是很靠谱的。 可是这会,莫名的她又紧张起来。生怕出现意外,天子不罚李家,却来严惩她。 她一边期待着结果,一边又紧张结果不如预期。 汗水一滴滴落下。即便大殿内放置了冰盆,也难解暑意。 天子从龙椅上站起来,众人呼吸一窒。 天子走下台阶,朝湖阳郡主一步步走去。 湖阳郡主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父皇不会是要打她吧。 就在她紧张万分的时候,天子一脚踢在李大郎的身上,杀意不加掩饰,“猪狗不如的东西,仗着朕的优容,胡作非为。你就该死!” 李大郎吓尿了。 湖阳郡主又活了过来,心脏重新开始跳动。 萧淑妃紧跟着松了一口气,刚才真是吓死她了。 李德妃心头一慌,顾不得体面,直接跪下,“陛下,一切都是臣妾的错。是臣妾管教不严,致使娘家人铸下大错。请陛下严惩臣妾。” 她并不知道案卷里面写了什么内容,但是她清楚,这个时候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请罪,诚恳的请罪。 紧接着,她又指着李大郎痛心疾首的大骂,“本宫三翻四次提醒你们,一定要忠心任事,凡事都要想着陛下,想着朝廷,不可作奸犯科。你呢,你又做了什么?你辜负了本宫,更辜负了陛下的栽培。你实在是太令人失望。你该死!” “微臣该死,微臣该死!” 李德妃的一番指责,就像是一个信号,李大郎瞬间醒悟过来。 他频频磕头,一巴掌接着一巴掌打在自己的脸上,悔不当初,连声说道:“微臣该死,微臣该死。微臣猪狗不如,微臣该死。可是微臣对陛下,对娘娘,一向忠心耿耿,绝无二心。若有二心,定叫微臣天打雷劈。” 天子冷笑一声,挥起鞭子直接朝李大郎身上抽去,“草菅人命,与民争利,逼良为娼,逼良民为流寇。朕的江山,就是被你这样的蛀虫给祸害的。你死一万次都不足以偿还。你所谓的忠心耿耿,就是掏空朕的江山,朕今日就要杀了你。” 天子丢下鞭子,直接从大汉将军腰间抽出佩刀,就朝李大郎砍去。 “陛下!”李德妃一声惊呼,“陛下,饶命啊!他好歹是臣妾的哥哥,是小皇子的舅舅啊!” 李德妃再也顾不得什么脸面,什么形象,痛哭流涕,跪求在天子跟前,苦苦哀求。 天子这一刀已经落下,只差一公分,就落在了李大郎的头上。 最后,这一刀砍在了李大郎的肩膀上。 大夏天,身着薄薄的夏衣。开了刃的大刀,一刀砍下来,直接见了血。 鲜血浸湿了衣裳,李大郎半边身子已经被鲜血染红。 鲜血顺着他的肩膀,他的手臂,一滴滴滴落在地面上。在地板上汇聚成一滩触目惊心的血洼。 李大郎痛得倒吸一口凉气,心跳在大刀落下的那一瞬间直接停止跳动。 直到李德妃替他求情,拦住了天子手中的刀,他的心跳才恢复过来。 李大郎不敢呼痛,甚至不敢发出丝毫的响动。他恨不得这里有一条地缝,让他可以逃命。 李德妃抓住天子的衣摆,苦苦哀求。其模样见者心酸,闻者心疼。 天子看着她。 李德妃眼中满是泪水,泪水已经花了她的妆容,越发楚楚可怜。 天子又看看李大郎。 这一眼,让李德妃的心都揪紧了。 “陛下,是臣妾的错,臣妾没有管束好娘家人,你就罚臣妾吧。” “爱妃起来。你何必替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求情。” “可他毕竟是臣妾的哥哥啊。” “他是你哥哥,可你别忘了小皇子。” 天子掷地有声。 李德妃神情一愣,张张嘴,一副伤心绝望的模样。 “陛下说的是,臣妾更是小皇子的母亲。还请陛下看在臣妾和小皇子的面子上,饶他不死吧。” 说完,李德妃扭过头,不忍再看。 天子很果断,“将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拖出去,扒了他的官服,杖责二十大板,没死就算他命大。” 言下之意,只要李大郎经受住廷杖,那么过去的事情既往不咎。当然,官职也没了。 无论是湖阳郡主告状一事,还是钱庄一事,全都就此了结。 少府处理了两件案子,该抓的抓,该杀的杀,但是都不能牵扯到李大郎头上。 李大郎算是彻底逃出生天,彻底从案子中摘出去。 若是李大郎死了,那也是活该。 天子一声令下,数个大汉将军从外面进来,拖着受伤的李大郎出去,直接就在大殿外行刑。 李大郎本就受了伤,失血过多。再打二十大板,要是行刑的小黄门不肯放水的话,李大郎死定了。 李德妃着急上火。 她的心腹内侍悄无声息地退出大殿,站在院落中一角,冲监刑的内侍比划了一个数字。 监刑的内侍微微颔首,脚步从内八字变成外八字。 执行廷杖的小黄门一看到外八字,心中有数,这是要放水啊。 李德妃肯用五千两买他们放水,他们也不介意给李德妃一个面子。 第334章 死道友不死贫道 五板子下去,李大郎已经没了声息。 二十板子下去,李大郎已经变成了一个血人。 打完板子,李德妃就冲出了大殿,呼吸都在发紧,“看看还有没有气?” 一个小黄门上前,探了探鼻息,“启禀娘娘,还有一口气。” 李德妃提着的那颗心落到了半空中,“将人抬下去,请太医。” 几个小黄门,七手八脚将李大郎抬了下去。 李德妃也想离开,然而她还不能离开。 她瞪了眼监刑的内侍,说好的放水,人都快被打死了,这也叫放水。 监刑的内侍眼观鼻鼻观心,就算放水,也要做足架势,拿出真本事。真以为放水就是弹棉花,不用受皮肉之苦吗?天真! 反正他们已经兑现了承诺,没让李大郎死,那么李德妃就必须支付答应的五千两白银。 至于之后李大郎会不会死,他们概不负责。 监刑的内侍也不担心李德妃会赖账。 在这宫里,没人敢赖他们的账。因为说不定哪一天,就会落到他们的手中。 敢赖账,等落到他们手中的那一天,他们会让你知道赖账有什么下场。 李德妃重新回到大殿,跪在天子跟前。 “臣妾叩谢陛下隆恩。臣妾管束不力,陛下惩戒臣妾吧。” “爱妃起来!李家的事同你无关,你无需自责。这回的事情,到此为止,以后就别提了。” 天子亲自将李德妃扶起来,可谓是宠爱有加。 萧淑妃见到这一幕,内心毫无波动。 她都是五十几的人,早已经过了争风吃醋的年龄。 她现在就想保全自己的权势地位,保全儿子女儿的权势地位。若是有机会更进一步,她也不会推辞。 李德妃激动地浑身颤抖,站起来的时候一不小心,就扑进了天子的怀里。 天子搂着她,轻声安慰。 湖阳郡主看到这一幕,大翻白眼。 臭不要脸的女人,玩这种小伎俩,贱人。 她朝萧淑妃看去,萧淑妃神色漠然,微微摇摇头。 湖阳郡主暗暗咬牙,心有不甘。 李大郎今日没死,全因为他有个好妹妹李德妃。 若非李德妃豁出脸面求情,李大郎早就被砍成十八段,李家至少也是抄家流放的下场。 结果就因为李德妃,一场大案,二十板子就给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湖阳郡主很是不忿。 虽然顾玖一开始就提醒过她,不要对这次的反击抱有太大的希望,能干掉一个李大郎就算是胜利。 可是湖阳郡主还是不甘心。 李德妃何德何能,竟然能力挽狂澜,保下李家不说,还能保住李大郎的命。 就因为她生了小皇子吗? 哼! 湖阳郡主朝天子看去。老头子果然是老糊涂,十几个儿子不稀罕,偏偏稀罕一个刚出生的小孩子。 鬼才知道小皇子到底是不是皇室的种。 湖阳郡主恶毒的猜测。 她也知道,这种猜测没有根据。 李德妃这女人很精明,从进宫开始,除了太监,不和任何雄性生物单独待在一个房间内。 就连她父亲,她兄弟,她也会避讳。 就算有人怀疑小皇子不是天子的种,也找不出破绽,更找不到传闻中的野男人。 李德妃在小皇子这件事上,做得滴水不漏。 可见这个女人,从一开始就考虑到最坏的结果,并且一早做好了预防措施。 她绝非李大郎那种莽撞之辈。 天子安抚李德妃,李德妃终于止住了哭声。 她担心李大郎的伤势,也知道此时该离开了,于是知趣的主动告退。 少府家令和少府狱丞也都被打发走。 大殿内,就剩下萧淑妃还有湖阳郡主,母女二人。 天子转头,眼一瞪,厉声质问,“说吧,是不是宁王让你这么做?” 湖阳郡主一脸懵逼,“关王兄什么事?今日之事,纯粹就是女儿同李家的私怨。” 天子大怒,“放肆!到现在还敢嘴硬。没人给你支招,你能一句不提钱?能想到将抓获的人交给少府狱丞? 以你的性子,真要抓住放火的人,直接就下令打死了。哪里想到借用少府狱丞的手来收拾李家。事到如今,你说不说?” 萧淑妃也劝道:“湖阳,赶紧同你父皇说实话。” 湖阳郡主委屈道:“女儿也不是蠢人,当然能想到借用少府狱丞的手收拾李家那帮贱人。” “放屁!你是什么德行,朕能不知道。你不说是吧,来人,宣宁王进宫。” “父皇宣王兄进宫做什么,这事同王兄一点关系都没有。说不定这会他还没搞清楚事情的始末。” 湖阳郡主连忙辩解道。 萧淑妃轻咳一声,“到底是谁给你支招,还有雨花巷又是怎么回事,你赶紧交代清楚。” 湖阳郡主有点心虚,迟疑了一下,被天子眼一瞪,不敢隐瞒,“是大侄子媳妇叫我这么做的。” “哪个大侄子媳妇?” 那么多皇子,那么多大侄子,不说清楚哪知道是哪个大侄子媳妇。 湖阳郡主跺脚,“就是刘诏的媳妇,是她叫我这么做的。那个雨花巷也是她搞的,我就入了点股,不管事。” 萧淑妃惊诧莫名,频频扫向湖阳郡主,她说的是真的? 她又朝天子看去,天子似乎不意外会从湖阳的口中听到顾玖的名字。 天子问湖阳郡主,“这么说,抓人送少府狱丞。鼓动少府狱丞,少府家令查李家的人都是顾玖?” 湖阳郡主点头。 天子又问道:“你打砸李家的铺面,冲到衙门打李大郎,将他扭到宫里,这些事情也都是顾玖教你的?” 湖阳郡主再次点头。 “你在朕面前说的那些话,也是顾玖教你的?” “差不多吧。”湖阳郡主心虚地说道,“刘诏媳妇说,这件事不能谈钱,谈钱俗气。主要谈李家草菅人命,夺人生计,目无王法,仗着德妃娘娘做靠山,将京城上下弄得乌烟瘴气的事实。” 萧淑妃惊骇莫名。 她的闺女她最清楚,向来眼睛长在头顶上,谁的话都不听,我行我素惯了。 什么时候,顾玖竟然能够差遣湖阳做事。 而且瞧湖阳的模样还挺心甘情愿的。 裴氏几十年没做到的事情,顾玖一出手就做到了,这份本事了不得啊! 天子冷笑一声,厉声质问,“你替顾玖跑腿,她给了你多少好处?说实话!” 天子猛地提高音量,配上充满杀意的目光,湖阳郡主浑身一哆嗦,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地。 她小心翼翼地说道:“两,两千两。” 萧淑妃扶额,有种我怎么生了这么个傻闺女的心酸感觉。 这事该让裴氏听听。 同样是花钱,裴氏这些年在湖阳身上至少花费了上万两银子,却没有得到过湖阳一句好话。还时常被湖阳诋毁奚落,受了不少闲气。 反观顾玖,同样是花钱,两千两就让湖阳心甘情愿替她跑腿,承受天子的怒火。 裴氏和顾玖,这对婆媳的段位,高下立见。 萧淑妃无话可说。 两千两啊,区区两千两就让湖阳如此听话,什么时候银子这么值钱了? 萧淑妃真的很想知道,顾玖到底是如何忽悠湖阳的。 将一个桀骜不驯的郡主,都给忽悠瘸了。 “哈哈哈……” 出人意料,天子竟然放声大笑。 天子一边笑,一边指着湖阳郡主。 他同萧淑妃说道,“这么多年,终于出现一个能治得住湖阳的人。” 湖阳不服气,“我是在替自己的生意奔波,什么治得住,根本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还敢嘴硬。你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你傻不傻啊!”萧淑妃看不下去了。 湖阳郡主嘟着嘴,不信萧淑妃的话。 萧淑妃一脸心塞。 天子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下来了。 看到湖阳被人忽悠瘸了的样子,天子不觉着生气,反而觉着很有趣。 他吩咐陈大昌,“派人将顾玖请到宫里,顺便将宁王叫来。一个二个,全都是蠢货。自家儿媳妇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我看他还蒙在鼓里吧。” “至于你……”天子指着湖阳郡主,“你给朕好好反省。竟然敢冲到衙门殴打朝廷命官,谁给你的胆子?简直是无法无天。” “是李家先动手,欺人太甚,女儿气不过才会……” “闭嘴!” 萧淑妃同天子异口同声,呵斥湖阳郡主。 湖阳郡主无法,只能闭嘴,坐在一旁生闷气。 萧淑妃深吸一口气,生了这么个闺女,一定是上辈子做了天大的孽。 她观察天子的动静,等到天子消了气后,她才出言替湖阳郡主求情。 “陛下,湖阳这孩子你是知道的,她没有坏心,就是为人做事荒唐了一些。” 天子冷哼一声,“为人做事荒唐就是最大的恶,淑妃,你不清楚吗?” 萧淑妃张张嘴,余下的话全都咽了下去,“陛下说的对。只是她就这样子,改也改不了,这回的事情毕竟事出有因,还请陛下宽容一二。” 天子很干脆,“等顾玖,宁王来了后,再讨论怎么罚湖阳的事情。” …… 李德妃坐在偏殿内,心情十分暴躁抑郁。 太医正在给李大郎上药,伤势不轻。 等太医忙完,她才问道:“如何?会有性命之忧吗?” 她语气平缓,不急不躁,听不出任何情绪。 “娘娘放心,性命已经暂时保住了。不过之后还需要细心用药,不可有丝毫疏忽。” “谢谢太医。” “娘娘客气。下官先行告退。” 李德妃来到软塌前,看着昏迷不醒的李大郎,眼中闪过一抹心疼。但是更多的是厌恶和嫌弃。 若非因为李大郎莽撞,授人以柄,今日怎会有如此祸事。 摆明了顾玖早就挖好了坑,就等着他主动跳下去。结果他还真的跳进坑里。 李德妃咬咬牙,之前她小看了名不见经传的顾玖。 她以为顾玖只是一个不起眼的皇孙妻,能轻松干掉。却没料到,顾玖不仅能驱策湖阳郡主,竟然还说服少府家令,少府狱丞替她张目,一起对付李家。 顾玖何德何能,这些人竟然甘愿为她驱策。 李德妃神色不明,“来人,将人送回李家。转告李家,从今以后给本宫收敛些。本宫能保住他们一次,未必能保住他们两次三次。若是再敢打着本宫的名义在外胡作非为,授人以柄,休怪本宫无情。” “是!” 宫人躬身领命,将李大郎放在门板上,抬着出宫送回李家。 李家早就乱了。 早在李三郎带人同郡主府的侍卫打架,还打输了。不仅打输了,还被绣衣卫抓了起来,李家刘乱了。 等知道自家铺子被湖阳郡主砸了,李大郎也被强行带入皇宫,李母直接气得昏了过去,泼了一瓢冷水才醒过来。 李老爷急怒攻心,拍着桌子,大骂湖阳郡主不是个东西。 李母醒来后,就叫李老爷进宫,赶紧将李大郎救出来。 李老爷哪里敢在这个时候进宫啊。 就怕有去无回,不如在家里等候消息。 反正宫里面有德妃娘娘在。 他也劝解李母,“你别听风就是雨。有德妃娘娘在,大郎出不了事,最多就是受点皮肉之苦。” “大郎自小就没挨过打,你怎么忍心让他受皮肉之苦。” “你以为就你心疼,我不心疼吗?可是谁让大郎做事冲动,竟然背着我派人放火烧雨花巷。事情做成了倒也罢了,结果事情没成,还被人抓了个人赃并获,你让我怎么办?难道让我替大郎受皮肉之苦吗?你心疼大郎,就不心疼为夫?” 李母无话可说。 李老爷长吁短叹。 然后就等到宫人将李大郎送了回来。 听着宫人转告李德妃的话,看着血肉模糊的李大郎,李母再次昏了过去。 李老爷还撑得住,“德妃娘娘说的对,先收敛一二。将大少爷抬回房,请大夫一天十二个时辰守着,确保大少爷不会有性命之忧。” 李母悠悠转醒,质问李老爷,“难道这事就这么算了吗?宁王府欺人太甚,湖阳郡主欺人太甚,此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啊!” 李老爷面色凶狠,“放心!等风头过去,再来料理此事。如今最紧要的事,是要让陛下知道我们李家诚心悔过。所以你也给我收敛点,最近都别出门。出门后也别臭显摆。” …… 顾玖跟随宁王,来到兴庆宫。 宁王心情很复杂,这一路上,他频频打量顾玖。 他还是小看了顾玖。 凭借一人之力,挑起这么大的乱子,还能说动那么多人替她跑腿卖命,不得了。 宁王似乎理解了当初刘诏为什么执意要娶顾玖。 那时候,顾玖只是一个普通官宦家的姑娘,名声不显,甚至还背负着病秧子的名声。 偏偏刘诏就从成百上千的京城闺秀中选中了顾玖。 他得承认,刘诏选妻的眼光很好,比他要强。 只是顾玖如此强势,刘诏压得住吗? 可别夫纲不振,被顾玖牵着鼻子走。 宁王不知道,在内宅,刘诏一直都是夫纲不振。一言不合,就会被顾玖踹下床的命。 刘诏被踹下床还不能声张,因为太丢脸。 经过通报,顾玖跟在宁王身后,走进大殿,拜见天子。 “蠢货!” 天子一声怒斥,将顾玖吓了一跳。 偷偷一看,才知道天子骂的是宁王。 顾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同宁王拉开距离。 死道友不死贫道,她要明哲保身。 宁王满不在乎,“父皇消消气。儿子要是又做错了事情,你好歹告诉儿子一声,让我知道我究竟错在哪里。” 天子指着宁王,怒骂,“你还有脸问朕?刘诏媳妇干的好事,你身为一家之主不仅事先被瞒在鼓里,事后也没见你出来善后。你说朕该不该骂你?” 宁王一脸恍然大悟,笑嘻嘻地说道:“父皇是指湖阳殴打李大郎的事情吧,要儿子说,打得好!李家嚣张跋扈,竟然连王府的产业也敢染指,不打他打谁。李家敢伸手,就要有被斩手的觉悟。” 第335章 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天子脚痒,很想踹翻宁王。 忍了忍,忍住了。 天子怒道:“雨花巷可不是王府的产业,那是你儿媳妇的私产。” 宁王理直气壮地说道:“我儿媳妇的私产,将来都是要留给我的孙子孙女,这么算起来自然也是王府的产业。” 臭不要脸。 天子手痒,很想将宁王抽一顿。看见宁王的脸,天子就想到一个词,欠揍。 “你儿媳妇在外面搞出这么大的动静,你身为一家之主事先完全不知情,你还挺得意的。” 宁王乐呵呵的,“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何必干涉那么多。就像父皇你,身为一家之主,你也一样不知道儿子昨晚幸了哪个女人。” “混账!” 天子大怒,抄起鞭子就朝宁王抽去。 宁王可不是李大郎,不会站在原地乖乖等着被抽。 宁王围着大殿乱跑,“老头子,你说不赢就打人,你这是耍无赖。” 天子追着宁王,“朕今日就耍无赖。将宁王拦住,不准他跑。” 大汉将军们冲进大殿,帮着天子抓宁王。 宁王左脚一踹,右手一拳,可惜双拳难敌死手,最后还是被大汉将军被制住。 天子挥舞着鞭子,就朝宁王身上劈头盖脸的抽去。 宁王大吼大叫,“痛死儿子了,痛死我了。老头子,你要不打死儿子得了,活不下去了,死了算了。” 叫着叫着,宁王直接在地上打滚。 顾玖看得瞠目结舌,不可思议。 萧淑妃喝着茶,完全无动于衷。这一幕早就见怪不怪,一切都在预料中。 湖阳郡主皱着眉头,鞭子每抽一下,她的手就跟着抖动一下。 多痛啊! 王兄受苦了。 顾玖已经悄无声息地退到角落,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期望天子不会发现她。 天子累了,扔下鞭子,又踹了宁王一脚,“混账东西,起来!” 宁王赖在地上不肯起来,“父皇你老糊涂了吗?为了一个李家抽打自己的儿子,古时的昏君都没你这么昏聩。” 萧淑妃一口气憋在嗓子眼,差点将她给憋死。 她生的是什么儿子哦,竟然敢骂天子昏聩,要命啊。 她捂着自己的心口,心塞得不要不要的。儿子女儿,就没一个省心的。 尤其是是看到湖阳均主还在点头,附和宁王说的话,就差跳出来公然支持,萧淑妃更是头痛。 顾玖心头颤了颤,宁王真敢说啊! 天子会砍了宁王吗? 砍完了宁王,会不会顺带把王府的人也给砍了? 遇到这么一个口无遮拦的父王,顾玖第一次觉着自己的心脏不够强大。 她真的不想死啊,她还想长命百岁。 出人意料,天子竟然没有暴跳如雷。 天子哼哼两声,“朕如果真是昏君,早八百年前就将你宰了,还会留你到今天给朕添堵?滚起来。” 宁王瞬间跳起来,动作麻利,哪有被打痛的样子嘛。 等宁王站稳了,又开始做戏,揉着被打的地方,做出一副很痛的样子,“父皇,李家不干人事,光收拾一个李大郎,那太便宜李家。要我说,直接抄家流放得了。” “闭嘴!” 天子怒斥宁王,“要如何处置李家,朕自有决断,轮不到你来胡说八道。” 宁王丝毫不惧,抓住机会一个劲的抨击李家。 从李老爷如何不是个东西,讨论到李大郎如何不是个东西,再论证李家下人如何不是东西。 就差没说李德妃不是个东西。 顾玖本以为天子会阻止宁王说下去,意外的是天子并没有阻止,反而还听得津津有味。 她一琢磨,就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身为上位者,尤其是做皇帝的人,绝不希望看到下面的臣子一团和气。 皇帝不希望看到党政,但更不希望看到文武大臣卿卿我我,同穿一条裤子。 臣子和臣子之间,要有立场,要有派系,要有斗争,这才是天子乐意看见的情况。 天子需要权力制衡,权利制衡的前提就是朝中一定要有争斗。 天子宠爱李德妃不假,纵容李家也不假。 但是天子也不介意有人站出来同李家斗个你死我活。 宁王身为皇子,如果降低身段,跑去舔李家的臭脚。顾玖得罪了李家,宁王只知道息事宁人,天子不仅不会高兴,反而会大怒,震怒。 绝不是假把式地将宁王抽几鞭子就完事,天子会将宁王往死里弄,弄死。 堂堂皇子,去舔外戚的臭脚,首先就是丢了皇室的脸面。 这种软骨头,就不配做皇子。 其次,宁王若是捧李家的臭脚,也就意味着宁王同李家开始联合。这是极为危险的信号,天子绝不允许这种情况出现。 前面说了,天子要的是争斗,而非一团和气。 李家是李家,宁王是宁王,在天子心目中,这两边一直是两条平行线。 如果这两条线纠缠在一起,也只能是针锋相对,绝不允许两家联合在一起蝇营狗苟。 天子猜忌成年皇子,何尝不会防备外戚。 只有当皇子和外戚相互争斗的时候,天子才会感到安全。 说到底,天子就是怕,怕下面的人联合起来蒙蔽他,架空他。 哪个皇子敢和李家结盟,没被发现就算了。一旦被发现,天子一定会以雷霆手段斩断双方结盟。 很显然,宁王一早就猜透了天子的心思,所以他毫无顾忌的在天子跟前抨击李家。 因为宁王知道,无论他怎么抨击,天子都不会真的将他怎么样。 反过来,天子也不会因为宁王抨击李家,就真的对李家怎么样。 就比如鲁侯,朝堂内外,一年到头,弹劾鲁侯的奏章能装几大箩筐。 但是天子从来都是留中不发,一直以来都对鲁侯信任有加。 可是天子信任鲁侯的同时,又不阻止朝臣弹劾鲁侯。 这其实就是权利制衡。 天子是在用这种方式提醒鲁侯,忠心任事。只要忠心,朕就一定信任你,保住你。无论朝臣如何诋毁你,朕都不会夺你的兵权,将你召回京城。 反之,你若是不肯忠心任事,那么所有的弹劾奏章,都将成为催命符。 天子任由宁王抨击李家,还时不时地点点头,认为宁王说的很有道理。 可是光有道理有个屁用。 天子是不会动李家的,除非李家造反。 宁王也清楚这一点,他无非是松松土,撬撬墙角,说不定哪一天今日说的话就派上了用场。一切都是在为未来打算。 最后,宁王总结道:“照我的意思,湖阳打李大郎还打轻了。几个耳光哪里够,少说也要打他一个半身不遂。” 湖阳凑趣,一脸委屈地说道:“我力气不够大,没办法将他打个半身不遂。” 萧淑妃瞪了眼湖阳,哪都有你,就不能闭嘴。 湖阳委屈。 结果天子也对她不满,湖阳不敢委屈了,只能认命。 天子怒道:“湖阳冲到衙门殴打朝廷命官还有理了。湖阳,将顾玖给你的两千两拿出来。” 湖阳立马紧张起来,捂紧自己的钱袋子,“父皇要做什么?” 天子哼了一声,“你的两千两充公,改明儿拿钱让御膳房做个红烧狮子头,朕一定吃得很香。” 湖阳委屈,“这是我的钱。父皇富有四海,还抢我的钱,我不活了。” 天子板着脸,“你缺这点钱吗?你不是说你跟着顾玖做生意能赚钱,既然如此,区区两千两能要你的命。” 湖阳哭,眼泪滚落而下。 宁王冲她努努嘴,“赶紧把钱拿出来。你今天没事,全靠父皇替你兜着。你难道不该孝敬父皇吗?” 湖阳无可奈何地将还没揣热乎的银票掏出来。 她的目光四下搜寻顾玖,总算在角落里发现了顾玖的踪影。 她凶巴巴地看着顾玖,如今事情办成了银子却没了,这事怎么算? 顾玖微微颔首,偷偷比划了个手势,叫湖阳郡主别伤心。不就是两千两白银,我给你就是。 顾玖如今财大气粗,区区两千两若能买天子消气,这笔生意太划算了。 “顾玖,你和湖阳比划什么呢?和朕说说?” 顾玖:MMP,藏得这么严实还是没逃掉。 没办法,她只能硬着头皮站出来。 “回禀陛下,孙媳是在劝湖阳姑母赶紧把钱拿出来孝敬陛下。” “哦?你不是答应湖阳,事后补偿她吗?”天子似笑非笑地盯着顾玖。 顾玖低头,尴尬。 “陛下慧眼如炬,什么都逃不过陛下的法眼。” 陈大昌从湖阳郡主手中拿走两千两,放在天子面前。 天子呵呵一笑,“顾玖,你出手不够大方啊。让堂堂郡主替你跑腿做事,怎么才两千两。” 顾玖心头颤了颤,深吸一口气,镇定自若地说道:“陛下误会了,湖阳姑母绝不是在为孙媳跑腿做事。湖阳姑母是在替我们共同的事业打拼,她是在维护我们大家的利益,非常了不起。” 湖阳郡主频频点头,就是这样的。她堂堂郡主,岂会替别人跑腿做事。她是在保护自己的那份利益。父皇和母妃全都不理解,哼,你们都不懂。 萧淑妃一脸心塞,顾玖到底给湖阳灌了什么迷魂药?啊? 明明是跑腿做事,冠冕堂皇的换个说法就能改变跑腿做事的本质吗? 荒唐! 更蠢的是湖阳,竟然到现在还执迷不悟。依旧喝着顾玖的迷魂汤。 天子憋着笑。 看着湖阳被忽悠得一瘸一拐的,他觉着很喜庆。 宁王一本正经,假装什么都没听见,两耳不闻窗外事。 顾玖能忽悠住湖阳,说起来也算是好事。 下次湖阳再到王府要银子,直接让顾玖去应付就成了。 反正顾玖是嫡长媳,这种事情理应让她来处理。 天子故意板着脸,呵斥顾玖,“巧言令色,实在是令人不齿。” 顾玖一脸弱弱的模样:MMP,你是皇帝,你说什么都是对的。 天子哼了一声,“那个雨花巷是怎么回事?为何要改造?” 顾玖说道:“雨花巷内涝,恶臭,居住环境差,没有商家愿意租赁。所以,即便雨花巷占据了很好的地里环境,紧邻内城河,依旧卖不出高价,反而成为藏污纳垢之地。 孙媳改造雨花巷,就是要改变雨花巷内涝,恶臭,藏污纳垢的缺点,发挥原本就有的优势,将雨花巷建成一个富有商业价值,令人趋之若鹜的商业宝地。” 天子眯起眼睛,“照着你的规划,花费不少啊!” “花费的确很多,也付出了很多心血。所以一旦知道有人暗中放火,毁掉大家的希望,湖阳姑母才会义愤填膺站出来,势要同恶势力斗争到底。” 顾玖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湖阳郡主被忽悠得自己都相信了。 坚信自己是正义使者,打李大郎,就是在和恶势力做斗争。 宁王差点没憋住,笑出声来。 天子一张脸憋着,想笑又显得没威严。只能咬着牙,怒斥一声,“狡辩!” 顾玖低头,一副低眉顺眼,你说什么都是对的态度。 天子哼了一声,“朕想来,你是不会做亏本生意的。投入那么多钱进去,一个雨花巷你能赚多少?” 当别人问自己能赚多少的时候,该显摆吗? 万万不能! 绝对不能! 顾玖频频摇头,“没钱赚的,最多就赚点辛苦钱,还不够打赏下人。” 天子眼睛眯起来,“你没说实话。” 顾玖忙说道:“工程才开始,现在只看到投入,没看到产出。说能赚多少钱,为时过早。” “那好,朕就等你工程结束。朕要看看,你折腾出这么大的动静出来,到底能赚多少钱。” 顾玖心头苦,却不说。 被天子盯上,可不是什么好事。 “怎么,不乐意吗?”天子问道。 顾玖哭笑一声,“孙媳不敢。” “朕看你修房子似乎很有一套。宫里三大殿常年不曾修缮,只因为户部拿不出钱来,少府的钱也不能随意动用。若是你,你要怎么做?” 顾玖一脸懵逼,傻傻地问道:“陛下,三大殿是哪三大殿。” “荒谬!”天子震怒,指着宁王,“顾玖连三大殿都不知道,你身为一家之主,在干什么?” 宁王还是那副样子,“儿孙自有儿孙福,父皇,你就是管得太宽。” 天子抄起笔筒就朝宁王头上砸去。 宁王果断跳起来,躲了过去。这 天子哼哼两声,“告诉顾玖,三大殿是那三大殿。” 陈大昌笑了起来,微微躬身,“诏夫人,请记住了,陛下说的三大殿指的是奉先殿,两仪殿,以及陛下的寝宫长生殿。” 顾玖低头,暗暗吐槽,说什么修缮三大殿,分明是想大兴土木,修缮长生殿吧。 奉先殿和两仪殿,不过是捎带的,最主要的作用是证明天子不是个骄奢淫逸的人。毕竟天子还惦记着列祖列宗,知道修缮一下列祖列宗躺着的地方。 有奉先殿和两仪殿这两处面子工程在,朝臣那里也不会太疯狂的反对,面子上也好看一点。 可惜户部没钱,天子又不想陶自己的小金库替户部买单。 于是乎,修缮三大殿的事情就一拖再拖,拖了许多年。 只要天子不提这事,朝臣们全都装傻,假装不知道有这回事。 顾玖听完陈大昌的介绍,哦了一声。 天子皱眉,“你就这态度?” 顾玖一脸茫然,“请陛下明示。” 天子很不满,“若是换做你来修缮三大殿,你要怎么做?” 顾玖继续茫然,装傻,“孙媳要怎么做,肯定是问户部要钱啊。” “有人计算,修缮三大殿,至少要花费两百万两。你如何看?” 顾玖:“哦!” 天子再次皱眉,不满,“顾玖,休要敷衍朕。否则朕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顾玖一脸苦逼。 她只好打起精神说道:“具体情况孙媳没看到,不过既然有人说要花费两百万两,那肯定差不多就是这个数目。” 天子再次问道:“如果朕将修缮三大殿的差事交给你,你要如何做?” 大殿内所有的人目光都聚焦在顾玖的身上。 每个人心中都有个大大的问号,天子为何对顾玖另眼相看? 第336章 化身招财童子 “修缮三大殿,事关重大,非工部尚书不能担当如此重任。” 顾玖很委屈。 她招谁惹谁了,到底走了什么霉运,才会被天子另眼相看。 她一点都不期待别人的另眼相看,好不好。 她很乐意做个低调的人,低调地赚钱,低调地成为一个不差钱的富婆。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天子也不卖关子,干脆挑明了和顾玖说。 他要是不挑明,他敢肯定,顾玖会一直装傻,半点不怵。 “工部尚书自然要担当重任,然而工部没钱,户部也没钱。你说怎么办?” 顾玖眼珠子滴溜溜乱转,她朝宁王看去。 宁王爱莫能助。 他要是有生钱的法子,去年也不会因为户部清理亏空搞得那么狼狈。 顾玖的目光又扫过湖阳郡主,算了,湖阳郡主还要靠她来救。 最后她的目光看向了萧淑妃。 萧淑妃却没有回应她。 顾玖叹息一声,人品不好啊,竟然无一人替她解围。 顾玖只能弱弱地说道:“听说少府有钱。” 天子被气笑了,笑过之后,脸色一沉,“少府的钱另有他用。” 顾玖小心翼翼地问道:“不知户部能出多少钱?” 天子哼了一声,“户部一文钱都没有。少府勉为其难能出三十万两。” 才三十万两。 不过也不算少,够启动资本,算下来还能赚一点。 当然,顾玖是不会将心里话说出去的。 她躬身说道:“只有三十万两,着实少了些。孙媳无法可想,请陛下见谅。” “果真无法?”天子死死地盯着顾玖。 顾玖特别真诚地点头,“孙媳只是一介内宅妇人,并无什么本事,实在是想不出什么办法能填补一百七十万两的亏空。” 天子似笑非笑,“朕给你时间,什么时候你想出来,什么时候报给朕知晓。” 顾玖欲哭无泪。 要解决一百七十万两的亏空,她有一百种办法。要靠修缮宫殿来赚钱,她至少有五十种办法。可是她不能入坑。 因为前方是个巨大的黑洞。 她要是跳了这个坑,就会被吸入那个巨大的黑洞。 等着瞧吧,等她修缮了三大殿,信不信,还有四大殿五大殿等着她。 届时,她还发什么财致什么富。辛辛苦苦,到最后全是替皇帝打工。 顾玖委屈道:“孙媳真的想不出办法。” 天子却不肯轻易放过她,“不急,你慢慢想。朕对你有信心。” “可是孙媳对自己没信心。” “无妨!朕相信你迟早会有信心。”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顾玖还能说什么。 容她哭一会行不行。 天子又对宁王说道:“回去后好好反省,还有,不准为难顾玖。” 宁王躬身称是,难得老实一回。 天子忙了一天,累了,挥手,将所有人打发出去。 顾玖走在最后面。 明明是盛夏季节,可是她的心情好似秋风萧瑟,眼看寒冬就要到来。 等人都走了,天子和陈大昌抱怨道:“顾玖不老实,不压一压她,她是不肯出力的。” “陛下说的是。老奴也很好奇诏夫人究竟有何办法解决一百七十万两的亏空。” 天子哈哈一笑,“你不知道她的本事,朕却一清二楚。顾玖买雨花巷,从始至终,没出过一文钱。就连从少府借贷的二十万两,也是她忽悠少府家令得到的。 她拿着别人的钱,改造雨花巷。最后赚了钱,大部分都落到她的口袋里。你说她厉害不厉害?她根本就是空手套白狼。 修缮三大殿,亏空一百七十万两,看似很多,但是朕相信以顾玖的本事。她不仅能解决亏空,说不定她还能从中赚钱。” 陈大昌一脸惊讶,“真没想到诏夫人竟然还是个招财童子。” “哈哈……” 天子大笑出声,“这话没错,顾玖就是招财童子。她这个招财童子,不能光摆在王府,替王府招财。是时候也该出来,替朕招招财。 她给少府家令出的主意就很好嘛。少府进入借贷市场,趁机安置退伍军人,为兵部省却一大笔开销。少府又能借此生财,还能打压民间高利贷,解民生之危。此事一举多得,她这份本事,堪为计相。” 所谓计相,便是户部尚书。 户部天天要和钱粮打交道,如何量入为出,如何开源节流,从古至今户部尚书这个位置都很考验个人能力。 然而,自古以来,多半以上的户部尚书的本事,都是才干平平。 只会节流,不会开源。叫他开源,只知道给小民增加赋税。 赋税多了,小民不堪重负,就会出大问题。 天子对现在的这位户部尚书就很不满,却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替代。 顾玖给少府出的主意,给天子打开了另外一扇窗。 增加朝廷和皇帝小金库的收入,也不一定要通过赋税。商业手段一样可行嘛。 天子问陈大昌,“顾玖的父亲,叫顾……” “启禀陛下,叫顾知礼,现任户部右侍郎。” 天子点点头,他对顾大人实在是没什么深刻的印象。 只因为顾大人也是一个才干平平的官员。 天子说道:“将顾知礼的卷宗调出来,朕要过目。” 陈大昌躬身称是。 他心知肚明,因为顾玖的才干,天子对顾大人起了兴趣。以为有其女必有其父。顾玖那么善于生财,天子就以为顾大人也会生财。 陈大昌笑了,陛下一定会失望的。 有其女,不一定有其父。 顾大人敛财是一把好手。叫他生财,可是找错了人。 …… 顾玖跟着大家来到长春殿。 萧淑妃往罗汉榻上面一坐,开口就问顾玖,“你搞的那个雨花巷,真能赚钱?” 顾玖很谦虚,“稍稍能赚一点。” 湖阳郡主补充,“肯定能赚钱。顾玖可是保证了,年底就能连本带利把钱送给我。” 顾玖嘴角抽抽,暗暗吐槽湖阳郡主猪队友。 萧淑妃面无表情地说道:“你身为王府嫡长媳,不要光顾着赚钱。王府缺了你的花用吗?你看看今天,闹出多大的乱子。差一点,湖阳还有王爷都会被你连累。 你真以为李家是那么好对付的吗?若是你一个内宅妇人都能将李家打趴下,要朝堂上的文武百官做什么?” 顾玖柔柔弱弱地说道:“娘娘教训的是。孙媳以后一定低调,不惹事。” 前提是别人不惹她,她肯定不会主动惹事。 谁叫李家玩阴的。要竞争,大家光明正大,凭本事竞争。尽玩一些下三滥的手段,不打李家打谁? 就是要将李家打怕了,以后才不敢随意伸手。 顾玖就是典型的认错积极,死不悔改。 萧淑妃又说道:“你现在要紧的事情,是赶紧生下儿子。你和刘诏成亲都两年了,肚子都还没动静,像话吗?连欧阳芙都有身孕,你倒是半点不着急,整日忙着赚钱,不成体统。” 顾玖弱弱称是。 她心头吐槽,刘诏穷光蛋一个,还要她拿钱出来养。她要是不努力赚钱,就靠陪嫁的铺子庄子一年那么点收益,喝西北风啊。 尤其是王府这种高标准消费的地方,花钱更是比赚钱快。 而且养孩子也是要花钱的。 瞧瞧欧阳芙,肚子还没显怀,已经忙着给孩子准备各种衣服。钱似流水一般花了出去。 别说什么长辈赏赐。 什么时候一个小家庭能靠长辈赏赐生活无忧? 做梦吧。 长辈赏赐,始终是杯水车薪。公中的钱财,也是有定数的,不是想用就用,毕竟没分家。 额外的开支怎么办,只能陶私房银子。 不想办法开源,再多的私房银子也不够用。 顾玖在内心深处偷偷吐槽,面上还要做出悔不当初的模样,诚恳听取萧淑妃的教诲。 宁王哈哈一笑,“母妃,你就别说她了。她有本事赚钱,就让她赚去。儿子都想将王府的产业交给她打理,说不定年年都能有结余,不用儿子绞尽脑汁四处搞银子。” 萧淑妃横了眼宁王,“荒唐!偌大的王府,岂能随意交到年轻人手中。就算你乐意,裴氏能答应?” 宁王不甚在意地说道:“那就先让顾玖管一小部分。真要有成效的话,以后就让她多管一点。” 顾玖忙说道:“父王厚爱,只是儿媳力有不逮,恐怕要让父王失望。” 宁王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老大媳妇,你也是王府的一员。你既然有生财的办法,你真能眼睁睁看着王府寅吃卯粮,年年打饥荒?” 顾玖尴尬一笑,“父王高看儿媳的本事,儿媳真没父王想的那么能干。” 宁王说道:“你到底是真能干还是假能干,本王有眼睛,会看也会自己做判断。行了,这事就这么定了。回去后,本王亲自同王妃商量,拿一部分产业出来交到你手里。今年已经过半,等明年看成效。” 嘤嘤嘤! 顾玖想拒绝。 她现在只想充实自己的小金库,赚私房钱赚得爽翻天,真不想分散精力打理王府公中的产业。 因为一旦她接手管理,又是一场风暴。 原有的那些人,肯定要裁撤一部分,打压一部分,扶持一部分。甚至连经营模式都有可能改变。 如此一来,免不了有人到王妃王爷跟前告状。 届时又是一地鸡毛。 真不如她从无到有,一手打造自己的商业帝国。 她的地盘,一切的事情全都她说了算。谁敢瞎叨叨,直接开掉就成。 可是看宁王的意思,她这回是拒绝不了的。 罢了,真要叫她打理王府的产业,等于是给她权柄。 她要钱也要权。 只要有足够的权利,受点委屈,她也忍了。 …… 出宫的时候,湖阳郡主拉住顾玖。 “事办了,钱没了,大侄子媳妇,你可不能过河拆桥。” 顾玖笑了起来,“姑母看我是过河拆桥的人吗?” 说完,顾玖直接从怀里拿出一叠银票,“今日姑母力挽狂澜,打得李大郎找不到北,侄儿媳妇十分佩服。姑母辛苦了,这点钱请您笑纳,您别嫌少。” 湖阳郡主盯着顾玖手中的银票,看看厚度,估摸就是两千两。 她喜笑颜开,“我就知道你是个信守承诺的人。今日本宫很舒坦,许久没有这么痛快过。下次如果还有不开眼的人,大侄子媳妇你别和本宫客气。只要钱到位,本宫替你收拾那些不开眼的人。” 顾玖笑道:“多谢姑母仗义。姑母放心,以后我们还会有许多机会合作。” 湖阳郡主拿着银票,心满意足地上了马车。 她枯燥乏味的人生,似乎一下子就被顾玖点亮了,找到了新的乐趣。 想起今日在少府衙门打李大郎的光辉举动,湖阳郡主在马车内咯咯咯地发笑,十分得意。 这件事,就算老了,她也不会忘记。 这可是少有的光辉战绩,值得铭记一辈子。 明儿,她就去找福雅公主显摆,刺激刺激福雅公主。 看着福雅公主气急败坏的样子,她真是太有成就感了。 这招还是顾玖教给她的。 别人都说她无耻,其实真正无耻的人顾玖。 顾玖才是那个心黑手辣的主。而她则是拳打草菅人命大贱人李大郎的正义使者。 嗯,湖阳真的被顾玖给忽悠瘸了,没毛病。 宁王亲眼看见顾玖掏钱给湖阳,看见湖阳眉开眼笑的离去。 论花钱买人心,还是顾玖更胜一筹。 …… 回到王府,免不了又是一顿鸡飞狗跳。 先是裴氏审问顾玖,宁王替顾玖开脱。 顾玖借此顺利脱身。 接着宁王叫裴氏拿出一点产业,交给顾玖打理。既然顾玖生财有道,也让她替王府发光发热嘛。 裴氏一听,犹如被人踩了尾巴,直接跳了起来。 “王爷此话是何意?王爷是嫌弃妾身能力有限,不擅营生,要夺权吗?” “你想到哪里去了。你可知道,顾玖理财的本事,连父皇都看重。修缮三大殿,如何解决银子短缺的问题,父皇还要请教老大媳妇。” “当真?”裴氏半信半疑,总觉着宁王是在忽悠她。 宁王重重地点头,“自然是真的,这种事情本王如何会骗你。还有今日的事情,想必你都听说了。 那你知不知道,从始至终,湖阳所作所为,甚至在父皇跟前说的话,都是老大媳妇教的? 她一个内宅妇人,自始至终没露面,却精准的算计到了一切,并且笃定湖阳能顺利脱身。要不是湖阳架不住父皇的逼问,老大媳妇还能一直躲在背后不露面。 而且她还说动少府家令少府狱丞两位老大人配合湖阳的行动,这样的才智,那些朝臣都比不上。 试问,朝堂上有谁能像老大媳妇一样,借由一笔生意,精准算计李家,而且成功拔掉李大郎这颗钉子? 本王估计,今日湖阳干的事情已经传遍了京城内外。可是有几人知道,这一切都是躲在王府的一个内宅妇人设计的? 这事倒是提醒本王,本王一会下封口令,不准任何人对外透露老大媳妇的名字。” “王爷为何要下封口令?”裴氏好奇一问。 宁王哈哈一笑,说道:“藏着老大媳妇,就等于是藏起了一把利剑。外人会猜测,湖阳是听从本王命令行事,殊不知,李家是栽在一个不满双十年华的女人手中。 万一有一天,王府陷入最难的境地,以前本王还在担心谁能挑起王府的重担,如今本王确定,老大媳妇当仁不让,她能在危难时刻挑起王府的重担。” 裴氏皱眉,“王爷对老大媳妇,未免太过高看。” 宁王连连摆手,“不是高看,而是一直小看了她。你分两三个庄子铺子给她,叫她打理。等到明年看成效,就知道她到底能不能生财。 等她雨花巷改造完毕,真要能赚钱的话,下次还有这样的机会,本王做主,给她本钱叫她折腾。不过王府要占大头。” 裴氏哼了一声,“那就分她两个田庄,一个粮油铺子。我倒是要看看她能不能玩出花样。” 第337章 千年狐妖 顾大人上早朝,被天子亲自点名,激动的脸色涨红。 天子问政事,顾大人站在大殿中央侃侃而谈。 天子一开始兴趣盎然,很认真的倾听。结果越听,脸色越臭,越发失望。 莫非顾大人不擅政事? 于是天子问户部财政,如何开源节流。 顾大人难得有机会在天子面前表现自己,恨不得将肚子里的墨水一股脑全倒出来。 然而,他的看法,全都是一些老调重弹,天子早就听得耳朵起茧。 天子很失望。 顾玖明明那么聪慧,生财的想法那么多。为何顾大人如此愚钝。 陈大昌伺候在一旁,低头,嘴角微微一扬。他就知道天子会失望。 天子挥挥手,“顾爱卿退下!” 一句话就将意气风发的顾大人打回了原形。 顾大人有点懵,他正说到高氵朝处,为何叫他退下。 天子叫他退下,他只能乖乖退下,回到队伍里。 顾大人患得患失,他说得不好?表现不好? 他说的办法,可都是户部常常提起的。 眼睁睁看着天子对他失去了兴趣,更不会有提拔他的心思,顾大人黯然神伤,心情很是抑郁。 大殿内,唯有少府家令,少府狱丞知道真相。 他们对顾大人报以同情,顾玖为顾大人争取来的机会,可惜了啊! 看来顾玖的聪明才智遗传于母亲,而非父亲顾大人。 听说顾玖的母族姓苏,也是世代书香,只是如今落魄了。 等回去后,打听打听苏家的近况。 …… 渭水河畔,南来北往的商家刚一下船,就见识了新奇的东西,名曰:海报! 精美的海报上面,用着夸张的字眼写着如下内容: 想快速致富吗?想走上人生巅峰吗?想让钱如流水一样流转吗?请来雨花巷,这里能实现你的梦想。 夸张的字眼,配上精美的房舍,口岸,堆积如山的货物画面,第一眼就抓住了众多商家的目光。 够新奇! 夸张不要紧,精美也不是主要的,最重要的是新奇。 新奇才能勾起人的好奇心。 与此同时,有伙计在渭水河畔吆喝,“货物船运,直接进京城,代缴城门税,雨花巷码头卸货,价钱公道。每天来回十趟,手快有手慢无,快快来啊!” 南来北往的商户瞬间就被代缴城门税给吸引住了。 纷纷涌上去,围着伙计,“真的代缴城门税?你们怎么收钱?” “雨花巷码头在哪里?” “一船货物多长时间能进京?” “靠不靠谱啊?” 众人七嘴八舌,各种问题抛向伙计。 伙计干脆往柜子上一站,居高临下看着围过来的商户,“第一,我是四海商行的伙计,我们四海商行经营各种生意。包括从渭水河畔到内城河这一段的货物航运,记住,这一段航运我们四海商行是京城独家经营。凡是没有四海商行标志的,说能帮你们运货进京城,代缴税收的,统统都是骗子。 第二,我们之所以能帮你们代缴税收,是因为我们四海商行有大来头,我们背靠少府。少府那可是天子的私库,试问天下谁能大过少府? 我们四海商行有少府的手令,城门吏绝不会为难,由我们出面,只要你们的货物不违禁,绝对能够顺利通关。 当天在渭水河畔卸货,当天货物就能进京,到达雨花巷码头。比起过去要花费三四天才能将货物送进京城,还要请车行,请力夫,打点人情关系等等花费,我们四海商行收费绝对公道。不仅能替你们省下时间,还能省下大笔人情开销。 谁有需要,请到我这里登记,我现在就给你们安排船只货运。你们不放心,可以自己跟船,看看我们四海商行有没有能力帮你们一天通关。保证天黑之前,货物就能进京。” 伙计吆喝完,有人迟疑,有人观望,有人看笑话,当然也有人踊跃尝试。 “我先定五艘船,都是丝绸布匹,今天能不能通关?”一位年轻公子,手持折扇,不像个生意人,更像个世家公子朗声问道。 伙计大喜过望,还以为会跑空,没想到真有人定船。 “这位老板有眼光,请到这边登记。五艘船是吗,我们要派人上船验货,确保没有违禁。” “没问题,尽管验货。” 年轻公子很干脆,跟在他身边的管事上前,同四海商行的伙计办理手里。 “公子为何要定船?我们有长期合作的车马行,派人通知一声,他们就会派人派车帮我们将货物运到京城。” 周谨摇着折扇,饶有兴趣地说道:“你不觉着很有意思吗?这个新冒出来的四海商行,虽然不清楚具体的来头,也不知道伙计口中说的背靠少府是不是真的,但是既然敢承诺当天通关,当天进京,本公子就认为该尝试一下。 如果四海商行真有这样大的能耐,你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一种新的生意模式的诞生。改明儿我们直接回南边,将这种模式直接复制到海运码头,会有什么样的效果?” 管事面色一变,“如果真能复制,等于是公子就掌控了整个码头。所有货物进出,都逃不过公子的法眼。” 周谨笑了起来,“孺子可教。你去跟船,将他们操作的每一步都牢记下来。本公子就坐马车,先去海报上的雨花巷看看。想必这个雨花巷码头就在雨花巷附近,我们就在雨花巷碰面。” “公子一人进京,这如何使得。公子千金之躯,可不能以身犯险。” “无妨,有老郑他们在,出不了事。” 周谨坐上马车,缓缓朝城门而去。 在过去,南来北往的商户,将货物运到京城外渭水河畔后,请力夫,请车行,用驴车,骡车,牛车,短则两三天,长则十天半个月,才能将货物运送到京城。 经过城门的时候,还需要提前打点,缴纳一笔城门税,确定货物没有违禁才能进京销售。 这期间考验的就是商户的人脉关系,管事的能力。 像那种初次跑京城的商家,通常都会找同乡带一带,主要就是为了应付各路小鬼。 正所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码头的小鬼是第一关,城门小鬼是第二关,到了京城还有第三关第四关无数关等着。 总之,想要将生意做到京城不是那么容易的。 四海商行横空出现,直接替商家省却了第一关第二关,对商家来说是极大的方便。 省时省事还省钱,还不用操心,这种好事其实商户们都乐见其成。 目前大家还在观望,只因为不确定这一切是不是真的。 当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反馈回来正面的消息,不用怀疑,四海商行设在渭水河畔的办公点一定会被南来北往的商户给踩破的。 缴纳了入城税后,周谨顺利进入千年古城,大周京城。 京城很繁华,毋庸置疑。 周谨干脆下了马车,四处走走看看。 他是第一次来京城,对京城的一切都感到很好奇。 他在茶楼喝茶,随口问小二,“雨花巷怎么走?” 小二立马兴奋问道:“公子也是为了买雨花巷的房子吗?赶紧去排队拿号牌,听说过几天就要开盘了。” 周谨一脸懵逼。他自诩见多识广,出过海,去过草原,到过荒漠,小二口中的号牌他能明白,开盘又是什么鬼。 他试着问道:“雨花巷很有名吗?” 小二笑了起来,“公子是刚从外地来的吧?难怪不知道雨花巷。知道湖阳郡主和李家吗,就是李德妃的那个李家。 上个月,湖阳郡主对李家大打出手,砸了李家铺面,还将李大郎打个半残废,闹到御前打官司,知道为什么吗?就是为了雨花巷。 现在京城无人不知雨花巷,一听说雨花巷要开盘,连我家掌柜口袋里没几个钱,也跑去凑热闹领了个号牌回来。” 周谨内心惊疑不定,“堂堂郡主打外戚,就为了一个雨花巷?” “那是!湖阳郡主巾帼不让须眉,叫我说,那李家就该打。” “王小二,你又在胡说八道什么?还不赶紧去干活。”掌柜出面呵斥小二。 小二一脸心虚,赶紧跑了。 掌柜到周谨面前赔礼道歉,“公子千万别听小二胡说八道。李家和郡主娘娘都是贵人,哪是我们小民能议论的,是吧。” 周谨扬眉一笑,“刚才听小二说,掌柜领了号牌?几号?” 掌柜眉开眼笑,“就是凑个热闹。” 周谨笑道:“我要是没理解错的话,开盘是指卖房子?” “对对对,这好像是叫做预售,对,就是叫预售。先交钱买,过几个月他们才交房。我听看过样板房的人说,那房子真好。又靠着码头,人来人往,热闹得很。在那边做生意,生意肯定差不了。” “掌柜能不能将号牌让给我,我出钱买。” “这?可是登记的是我的名字。” “没规定不能改名字吧。” “那倒是没有。” “我出二十两买掌柜手中的号牌,如何?” 掌柜呼吸一窒。别看他是掌柜,那也只是个打工的,一个月工钱也才一两五钱。 二十年抵得上他一年的收入。 掌柜二话没说,就将号牌让了出来,换了二十两。 拿着刻着贰拾号码牌,周谨离开了茶楼,直接前往雨花巷。 雨花巷被围了起来,听动静,里面正在紧急施工。 雨花巷后面的内城河,淤泥被清理干净,两岸种植了树木。还建了一个不大的码头,足够同时停靠二十来艘小货船。 码头很冷清,并无货物运来。 但是该有的装备,一样不少。 显然,这个四海商行敢出来招揽生意,不仅仅因为有靠山,还因为他们已经做好了各种准备,只等开张营业。 白仲带着人从工地里面出来。 周谨迎了上去,“请问,哪里能看样板房?” 白仲上下打量周谨。 周谨嘴角含笑,一脸人畜无害的模样。 白仲说道:“十日后,雨花巷正式发售,届时会开放样板房。到时公子赶早。” “请问,你们已经发出多少号码牌?” “商业机密,无可奉告。” 白仲拱拱手,带着人离开。 他很忙。 雨花巷能不能赚钱,全看十天后的发售效果。 所以这十天很关键,要尽可能招揽更多的商户参与到这场盛事中。 周谨含笑目送白仲离开。 虽然白仲刻意压低了嗓音,但是周谨依旧听出一丝不寻常。 有意思,雨花巷竟然是一名太监管事。 看来市井传言并非空穴来风。 市井传言,雨花巷是湖阳郡主的产业。还有一种说法,雨花巷是宁王府的产业。 没处在高层,是不可能知道,雨花巷真正的东家是宁王府的诏夫人。 一直以来,顾玖都躲在幕后,极少露面。 周谨虽然第一次来到京城,但是对京城上层人物并不陌生。 以他对湖阳郡主的印象,雨花巷各种开创性的商业模式,绝对不是湖阳郡主那个混吃等死的皇女能想出来的。 所以湖阳郡主绝对不是雨花巷真正的东家。 至于宁王,以他的了解,宁王有这能力,但是却没有这个精力。 区区一条街道,宁王犯不着大费心思。 所以,雨花巷真正的东家,一定是躲在湖阳郡主和宁王背后的人。 这个人,很可能来自宁王府。 具体是哪一位,有待验证。 周谨对这个躲在幕后的人,生出了强烈的好奇心。 他期待和对方见面的那一天。 …… 临近傍晚,五艘货船顺利达到雨花巷码头。 四海商行说到做到,没玩忽悠。 管事在茶楼见到周谨。 “启禀公子,这个四海商行能耐真不小,通关的时候,全程小的都没露面,全都是商行代办。半个时辰就忙完了,没有多花一文钱。” 周谨透过窗户,欣赏着京城的夜色,“看来这个四海商行要发了。” 次日,渭水河畔。 南来北往的商户,围着四海商行的办公点,将小小的办公点围得水泄不通。 四海商行一炮而红。 但是订单太多,有点忙不过来。 商户们一点都不在意,“晚几天没关系,只要你们能帮我们通关,多花点钱都值得。” “对啊,多花点钱我也愿意,总比伺候那帮孙子强。” 不用直接和那群难缠的小鬼打交道,商户们情愿多耽误两天,多花点钱。 伙计站出来,“我们四海商行诚信经营,绝对不会多收大家一文钱。大家放心,你们的想法,小的我会如实禀报上面。说不定半年后老板肯掏钱扩建码头,你们的货物都能在一天之内运到京城。 还有,雨花巷的房子马上就要开卖了,你们想想,要是在雨花巷置办产业,货物出了码头,几步路就进入雨花巷,多方便。那地方可是风水宝地啊,买了雨花巷的房子,保证你们生意红火。要知道,那里可是由贵人罩着的,无人敢在雨花巷闹事。” “是不是湖阳郡主和宁王罩着雨花巷?” “哈哈……大家想买房子,就要抓紧了。过了这个村可没那个店。” “伙计,你们四海商行和雨花巷东家是一个人吗?” “哈哈,大家尽管放心大胆的买房子。” …… 几千里外,北荣京城。 刘诏看着眼前白白嫩嫩,才十五六岁,数次接触却始终沉默不语的十三王子,笑了! 笑的像一只千年狐妖。 因为他终于在十三王子的眼中看见了深入骨髓的恨意。 “殿下节哀。关于殿下母亲还有亲姐姐的遭遇,我很遗憾。我没想到大王竟然狠心赐死殿下的母亲,还将殿下的亲姐姐如玉公主赐婚给花拉将军,结果却被花拉将军折辱而死。然而大王对如玉公主的死,竟然没有过问半句,实在是令人心寒。” 十三王子低着头,没有作声。 刘诏再接再厉,“大王老了,糊涂了,竟然为了一个女人行如此禽兽之事。只怕很快,殿下你的性命也将不保。” 十三王子攥紧了拳头。 刘诏压低声音,装似随意地问道:“殿下想要报仇吗?想要杀了那些害你落到如此境地的人吗?” 第338章 狠狠打他们的脸 刘诏送走了十三王子,又马不停蹄地参加五王子的宴请。 酒池肉林,不足以形容这场宴请。 人人沉醉其中,尽情享乐。 唯有刘诏,保持着清醒。 “公子诏,你是看不上本王的宴请吗?”五王子出声质问。 刘诏哈哈一笑。 “你笑什么?” “我是笑殿下可悲可叹。” 哐! 武将拔出腰间佩刀,就朝刘诏杀去。 护卫赵三一跃而出,格挡,双方杀在一起。 五王子没有出声阻拦武将,刘诏同样没有阻拦。放任赵三同武将来一场生死搏杀。 刘诏端起酒杯,浅尝辄止,“可怜皇后,被废被杀。殿下不思母仇,只知醉生梦死,一味胆怯懦弱。只怕下一次,屠刀就要落到殿下的头上。” “大胆!” 又有数个武将站起来。 五王子眯起眼睛,挥挥手,所有人全部退下。 护卫赵三也退回到刘诏身后。 “公子诏,你休想挑拨我与大王之间的父子之情。” 刘诏嗤笑一声,“殿下可知,在我们大周有句话叫做杀母之仇,不共戴天。大王为了一个女人废后杀后,殿下不仅死了母亲,甚至连嫡子身份都没了,等于是被剥夺了继承王位的资格。请问这是父子之情?仇人也不过如此。 还有,殿下的亲舅舅,被那个女人的兄弟夺了兵权,殿下真的甘心?花拉将军连堂堂公主都能折辱而死,杀个把王子,只怕大王也不会过问吧。 等花拉将军将你们一个个全都杀死,届时,那个女人的儿子再无障碍,他将是下一代的王。试问,殿下甘心等死吗?” “公子诏,你休要耸人听闻。” 刘诏嘲讽一笑,“本公子是不是耸人听闻,殿下,你不妨扪心自问。有朝一日,花拉将军会不会提兵包围你的府邸,砍下你的项上人头,进宫找那个女人邀功? 你,已经上了花拉将军的死亡名单,竟然还有空在此饮宴。皇后在天有灵,怕是要气得活过来。当然,如果殿下只是想在临死前纵情疯狂一回,权当本公子什么都没说过。” 五王子脸色变幻不定。 刘诏知道火候到了,他压低声音问道,“难道殿下就不想报仇?不想冲进宫里,宰了那个女人?不想登上大位?你可是堂堂嫡子,按照我们大周的规矩,那个位置原本就是你的。你不过是从别人手中,将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拿回来而已。” 五王子盯着刘诏,“你意欲何为?” 刘诏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我们大周,天朝上国,礼仪之邦,绝不能坐视禽兽之事而不过问。我们大周要正朝纲,定伦常,清君侧。” 当清君侧三字出口,五王子的心跟着激烈地跳动起来。 北荣的天,眼看就要变了。 …… 顾玖请人喝茶,包下茶楼整个二楼,以免有人打搅。 “玫姐姐快来。” 顾玖招呼顾玫坐下。 顾玫抱歉地说道:“我来晚了,请小玖妹妹见谅。” “玫姐姐客气。” 青梅上了茶水,退到包间一角候命。 顾玫端起茶杯,浅尝一口,“这是小玖妹妹从王府带出来的茶叶吧。” “正是。玫姐姐果然善品鉴。” 顾玫捂嘴一笑,“我哪里是赏品鉴,我知道茶楼不可能有这么好的茶叶,才有作此猜测。” 顾玖也跟着笑了起来。 窗户开着,外面就是大街,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顾玫问道:“小玖妹妹,你那雨花巷闹出好大的动静。我听说今日是开盘的日子。哎呀,说开盘二字,还有点咬口。 小玖妹妹,你怎么那么多想法,什么开盘,什么预售,又是样板房,还有那个码头,连我家管事都说有了那个码头货运方便多了。这么多新奇的东西,你怎么想出来的?” 顾玖指着自己的脑袋,“靠这里想出来的。” 顾玫咯咯咯地笑,“我的脑袋瓜子就没你的好使。” 笑过之后,她又担心起来,“我听好多人说,你那个雨花巷要亏本。又是修码头,又是建房子,要花好多钱。小玖妹妹,你告诉我,真的会亏吗?要是亏了,我投的钱,你就别还了,就当是我给你的。” 顾玖心头感动,“谢谢玫姐姐。不过你看我像是会亏钱的人吗?” “那倒是不像。只是做生意,难免有赚有亏,万一真的亏了,你也别沮丧。将来还会有机会的。” 顾玖摇头笑笑,“玫姐姐,你放心吧,雨花巷不会亏。等到年底,我保证连本带利将钱给你送去,叫你也跟着赚一笔。” 顾玫笑了起来,“那敢情好。我也希望这笔生意能赚钱。你不知道,府里有人得知我投了钱在雨花巷,都说我这笔钱要打水漂。我又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她们,毕竟房子还没卖出去。 这几天,听说雨花巷要发售,我真是愁死了。我就是不甘心被人看笑话。我就想着,要是雨花巷能赚钱,就算不赚钱光是保本,我也要回去狠狠打她们的脸。” 顾玖笑道:“玫姐姐放心,今日你就能回去狠狠打她们的脸。” 顿了顿,她又问道:“可是曲姑母笑话你?” 顾玫点点头,“不光是曲姑母,还有老夫人。你知道,我家老夫人最是偏心,曲姑母说什么她都相信。 曲姑母进了几句谗言,老夫人就当真了,就差指着我的鼻子骂我牵连代侯府。 幸亏当初湖阳郡主同李家相斗,最后是湖阳郡主赢了。否则她们不知道会拿多少话来堵我。” 顾玖替顾玫委屈,“那个曲姑娘,还有招惹玫姐姐吗?” “她不敢,她被小玖妹妹你给打怕了。你的警告,言犹在耳,她可没忘记。” 顾玖笑了起来,“如此甚好。若是曲姑娘再敢招惹玫姐姐,玫姐姐不方便出面,我替你教训她。代侯府休想欺负我们顾家人。” 顾玫心头感动,“谢谢你小玖妹妹。” “玫姐姐无需同我客气。” 小黄门马小六上了茶楼, “启禀夫人,雨花巷那边已经开始了。” “哦,到了多少人?” “发出去一千两百个号牌,到了一千个号牌。” 顾玖点点头,一千个号牌,基本上在她预估之内。 毕竟是一种新的销售模式,很多人都对这种预购的方式抱有怀疑。领了号牌,也不一定去到现场。去了现场,也不一定会掏钱买房子。 顾玖不着急。 有雨花巷码头托底,有四海商行卖力推销,雨花巷的房子不愁卖不出去,更不愁卖不出高价。 要知道,雨花巷地段是极好的,过去之所以不值钱只是因为周边环境太恶劣,不利于经商。 如今环境整体改善,房子升级换代,配合近在咫尺的码头,雨花巷的房子最适合商家买下来当铺面,当仓库。可谓是京城房产投资首选。 有眼光的商人,看见整体的规划,就知道买了雨花巷的房子绝对不会亏。雨花巷的房子在未来百分百会升值。 顾玫有些担心,“有问题吗?” 顾玖摇头,笑着说道:“玫姐姐,一切都在预料中。” 她又问马小六,“到的都是什么人?” 马小六躬身说道:“八成左右都是外地客商,唯有两成是京城本地商户。” 顾玖了然一笑,“你去告诉白仲,重点关照那八成外地客商。至于京城本地商户,这一回,恐怕没几个人会下定决心出手。” “小的明白,小的这就过去。” 马小六急匆匆走了。 顾玫问道:“是因为京城本地商户都有房产,所以不会购买雨花巷的房子?” 顾玖点点头,“正是如此!那两成京城本地商户,多半是去看热闹的。真正有购买潜力的人,是那八成外地客商。他们需要在京城有个落脚点,有个出货的地方。雨花巷是他们最好的选择。” 顾玫说道,“没想到做生意也有这么多门道。小玖妹妹之前派人去渭水码头吆喝,就是为了招揽外地客商?” “正是如此!” 为了招揽外地客商,顾玖才会提前开通雨花巷码头。 为此,她亲自跑了好几趟少府家令府,还以宁王府的名义,托人跑了几趟绣衣卫,城门卫,五城兵马司,京兆府,甚至是户部。 要知道,能拿下代缴税款的执照,这些衙门都得打点到位。 正所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别以为打着王府的旗号,城门卫就会客客气气的放行,户部税曹就不会刁难,绣衣卫和五城兵马司就不会找麻烦,京兆府就不会给小鞋穿。 就算一次两次客气,也不会永远客气。他们总有机会找茬,小事闹成大案。 所以,在四海商行运营之前,顾玖花费了很多心力,还有财力,打点这些衙门。 甚至于分出部分股份,给某些衙门某些人。 她要的是别人心甘情愿配合,而不是畏惧于强权配合。 只有心甘情愿配合,大家都有好处,这门生意才能长久做下去。 她将所有衙门打点到位,外地客商运货到京城,只要请四海商行运货,就能避免这些衙门的刁难,生意顺顺利利做下去。 这就是这条短短的内城河水运的最大优势。 靠着四海商行的宣传,雨花巷在外地客商耳中也算是如雷贯耳。 有的客商,原计划几天前就要离开京城。 为了买一套雨花巷的房产,才会留到今天。 顾玫好奇地问道:“房子能卖完吗?” 顾玖抿唇一笑,“玫姐姐放心,雨花巷的房子肯定不够卖。等时机一到,我就会退出二期项目。玫姐姐到时候要不要继续投钱?” “咳咳咳……” 顾玫连连咳嗽,“你还要继续做这门生意?” 顾玖点头,“对啊。修房子多好玩啊。” 开发商诶! 天下还有比开发商更赚钱的生意吗? 躺着赚钱诶,她怎么可能放弃。 区区一条雨花巷这才哪到哪啊。 她为什么问少府借贷二十万两白银,真当她拿着钱好玩吗? 当然是为了买房买地。 在所有人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顾玖已经拿着这笔钱,到处买买买,当了个剁手党。 到今天,二十万两已经花得一文钱不剩。 对此,顾玖充满了成就感。 别看她赚钱厉害,其实她最厉害的是花钱。 她可是有远大志向的人。 要不是化学太差,钱也不够,她连水泥都能折腾出来,直接拉着皇帝做基建狂魔信不信? 水泥没有,但是有土水泥,也就是三合土。 效果虽然比不上水泥,不过在这个时代,也足够用了。 顾玫忍俊不禁,“下一次,我还会投钱。我会投更多的钱进来。” 顾玖笑着问道,“玫姐姐不担心亏钱吗?投得越多,亏得越多哦。” 顾玫笑道,“看你这么有信心,我相信雨花巷肯定能赚钱。你以后做别的生意,一样能赚钱。” “谢谢玫姐姐。以后但凡有好项目,我肯定拉上你。叫你充实小金库,拿着钱啪啪啪打曲姑母的脸。” 顾玫哈哈大笑起来,“我要赚了钱,曲姑母的脸色不知道有多难看。老夫人只怕也高兴不起来。” 顾玖笑道:“要的就是她们不高兴。” …… 雨花巷,依旧是个大工地。 为了今日的开盘,特意劈开一个空旷之地,供大家落脚。 位于巷口的两间样板房,格外显眼。 客商们在伙计的安排下,分批进入样板房内观看。 样板房内样样齐全,功能一看就明白,前铺后院,前面开门做生意,后院当仓库。小二层,二层用来住人。带厨房,带水井,带干净的茅厕。 样板房分为一间铺,两间铺,两种大小。 还有一种三间铺带院门的超大豪华宅院。 除了样板房,最吸引大家的就是位于客厅中央的巨大的模型。 木工工匠,用巧手按照比例,将雨花巷,码头,周围环境全部缩小,立在客厅中央,供所有客商参观。 一号房,二号房,三号房…… 每一套房的户型,大小,位置,全部一目了然。 客商们看着模型暗暗点头,这个售卖会不错。虽然环境不咋的,外面就是工地,但是方方面面都想到了,也算周到。 周谨拿着号牌走进眼板间,充满了好奇。 看到大厅中央的模型,他就跟个好奇宝宝一样看个不停。 这回来京城,果然开了眼界。 看完了样板房和模型,若有意向购买,就到外面搭建的简易棚屋里面洽谈。 若是确定要买,先交一半房款,三个月后拿房的时候再交另外一半房款。 周谨指着模型,对身边的管事说道,“你去谈,将八号,十号,十二号全都买下来。” 管事惊了下,“公子,确定要买这么多吗?不如只买一套。” 周谨摇头,“按照我说的去办。” 要不是因为还有别的事情需要用到大笔的银钱,他都想将整个雨花巷买下来。 以他毒辣的眼光,一眼看穿,雨花巷的房子百分百会升值。 雨花巷的房子不便宜。 顾玖在打造这一片的时候,就没想过要卖给普通百姓。一开始针对的客户,就是不差钱的客商。 最便宜的一间铺房子,按地段,最便宜的一套四千两白银,最贵的一套,足足要八千两。 两间铺房子,最便宜的一套起价就要八千两。 三间铺房子,开价就是上万两。不过只有八套。 雨花巷的房子,拒绝讨价还价。最多给你一个四海商行货运八折,期限一年的优惠。 这个房价,让京城本地商户哗然。 过去破烂没人要的雨花巷,竟然狮子大开口,一套新房子开价就是四千两,抢钱啊! 但是对于外地客商来说,这价钱实在。 京城居,大不易。 能用四千两在京城置办一套紧邻码头,地段超好,人流量大,能做商铺仓库还能住人的房子,一点都不贵。 外地客商,尤其是南方客商,个个不差钱,直接陶银票出来买房子。 北方客商一看,不甘落后,直接一口气买下三五套。 混在人群中,身份待定的观望者,看到这一幕,都倒吸一口凉气。 当初谁说雨花巷卖不出去的? 这些身份待定的观望者中,就有天子的暗探,李家的伙计,王府管事,京城各大府邸跑腿小厮…… 第339章 输得不怨 “陛下,雨花巷的房子已经全部卖出去。微臣算了算,房款共计七十万两。预收一半的房款,光是今日,诏夫人就进账三十五万两。” “当真?” 天子富有四海,可是听到顾玖一日进账三十五万两,依旧吃惊不小。 “微臣不敢欺瞒陛下。雨花巷的房子明码标价,不二价,只肯给四海商行货运八折一年的优惠。不到两个时辰,雨花巷八九十套房子就已经全部售出。” 天子暗暗点头,他就知道顾玖懂生财之道。 他又问道:“一半房款又是怎么回事?” “因为雨花巷的房子还没建好,要三个月之后才能交房。故此今日只预收一半房款,交房的时候再收另外一半房款。” “也就是说,顾玖空手套白狼,拿几十套还没影子的房子一日之内就套了三十五万两白银。” “正是如此!陛下,诏夫人此举,恐怕会开一个不好的头,要不要打压一二?” “明码标价,堂堂正正赚钱,童叟无欺,私下里没玩任何花样,为何要打压?” 天子质问。 绣衣卫左卫低头称是。 “哈哈……” 紧接着又听见天子哈哈大笑起来。 “朕果然没有看错顾玖,朕就知道她的雨花巷能赚钱。只是朕还是小看了她,没想到小小的一个雨花巷,几十套房子,一整改,就能卖出几十万两白银,令人咋舌。 她弄的那个码头,朕瞧着将来规模小不了。事关税收,岂能由她一人掌控。改明儿,朕要叫她到宫里来,好好谈谈此事。” “陛下圣明!” “继续盯着,瞧瞧她之后会怎么做。” “微臣遵旨!” …… 李家。 李大郎趴在床上半死不活。 天子一刀砍下来,外加二十廷杖,着实要了他半条命。 能活下来,殊为不易。 而且因为天子砍下的那一刀,伤了筋骨。太医说即便养好,也会留下后遗症。 将来,他的左手臂会使不上力,也不再灵活。 他怒骂,哭喊,诅咒,统统都不管用。 事已至此,他唯有接受。 听着小厮汇报雨花巷的情况,听到顾玖一日收入几十万了两,他气得心口发痛。 挥起拳头,一拳头接着一拳头砸在床板上。 “老天爷长没长眼睛?那些外地客商都是傻子吗?那么贵的房子,他们为什么要买?雨花巷的房子根本不值钱啊。” 小厮战战兢兢地说道:“启禀少爷,因为雨花巷码头,那些外地客商并不觉着雨花巷的房子贵。有的人一口气就买了三五套房子。” 李大郎咬牙切齿,“那群人全都是傻子。雨花巷是什么样子我能不知道吗,那就是破烂。” 小厮小心翼翼地提醒道:“雨花巷原先的房子,全都被拆了。现在卖的房子都是新修的。下水和道路都重新整修了,和过去不一样。” “闭嘴!你到底是谁家的人,你在帮谁说话?” 李大郎抄起药碗就朝小厮头上砸去。 小厮偷偷躲了一下,被李大郎发现。 李大郎大怒,“将他拖下去,狠狠打。” 转眼,小厮就被拖下去,在院子里打板子。 管事安抚李大郎,“少爷,太医叮嘱戒急戒燥,会影响到伤口痊愈。” “痊愈了又如何?我还能当官吗?我的手还提得起来吗?滚,全都滚出去。” 李大郎气急败坏。 比起败在对手手中更大打击的是,对手的小日子越来越红火,生意越做越大。将自己衬托得越发凄惨。 眼看着顾玖发财,而他只能躺在床上养伤,明明那个发财机会是他的,是顾玖设局从他手中抢走了他的发财机会,他内心就翻江倒海的难受,恨不得杀人。 “啊……” 李大郎发泄似的怒吼,像是一个困兽,找不到出路。 满院子的人,听着他的怒吼声,连呼吸都不敢,就怕刺激到他。 管事着急上火,“大少爷,你这样不行啊。娘娘可是叮嘱了,叫你稳重,不可急躁。” 李大郎怒斥,“闭嘴!娘娘知道我此刻的感受吗,知道我的痛苦吗?娘娘什么都不知道。娘娘心里头只有她的荣华富贵,还有小皇子。她哪有半分关心过我的处境,关心过李家的处境。” “放肆!” 李老爷板着脸,从外面进来。 他挥挥手,下人全都退了出去。 李老爷火气很大,“娘娘也是你敢诋毁的,你长了几颗脑袋?没有娘娘,你能呼奴唤婢,你能躺在雕花的楠木床上? 才过了几年富贵日子,就忘了当年的苦日子,忘了你有今天,全都是拜娘娘所赐。若非娘娘,你早就人头落地。 你不知感恩,竟然还敢生出怨愤之心,我看你是被那二十板子给打傻了。” 李大郎沉默,脸色阴沉。 李老爷哼了一声,“你要是再这样下去,以后你就干脆做个纨绔子弟,家里的事情就不用你来操心。” 李大郎不敢置信,“父亲要夺儿子的权?难道连父亲也开始嫌弃儿子吗?” 啪! 李老爷一巴掌打在桌上,茶杯茶壶都受惊跳了起来。 “你看看你现在,德妃娘娘的脸面都被你丢尽了。就凭你整日里怨天怨地样子,凭什么放权给你?” 李大郎咬牙切齿,“儿子只是受了刺激,一时间接受不了,才会失常。” 李老爷见李大郎开始服软,语气也跟着缓和了一点。 “雨花巷的事情,为父已经听说了。雨花巷改头换面,能有今天的局面,事先着实想不到。当初雨花巷砸在手里,你怎么没想过花钱整改?” 李大郎辩解道:“住的都是一群泥腿子,花钱整改,岂不是便宜了那群泥腿子。” 李老爷冷哼一声,“由此可见,你的眼光的确比不上对方。这回输的不冤,你没资格不服气。但是这门生意,绝不是她顾玖的独门生意,我们也能做。我已经让人物色地段,改明儿我们也修房子来卖。” 李大郎顿时来了精神,“父亲打算和顾玖对着干?” “什么叫对着干。这叫有钱大家赚,京城不是她顾玖一个人的,自然轮不到她一个人赚钱。” “父亲说的对,这钱我们李家也能赚。” …… 顾玫着急孩子,等确定房子都卖出去后,她就辞别了顾玖,启程回代侯府。 顾玖还坐在茶楼喝茶。 马小六会及时汇报雨花巷的情况。 房子卖出去,房款入账,一切进展顺利。 虽然早就预料到这一切,但只有等到真正尘埃落定的这一刻,心才会感到踏实。 余下的事情,自有白仲处理,顾玖也准备回王府。 “夫人,下面有人求见。这是拜帖!” 顾玖奇怪,怎会有人知道她在这里。 “是谁送来的拜帖?” “不认识的人,听口音像是从南方来的。” 顾玖翻开拜帖,“敬拜雨花巷东家”几个苍劲有力的大字,跃然在纸上。 她笑了起来,哪里都有聪明人。 竟然靠跟踪马小六摸到了这里,还确定了她的身份。 她甩着拜帖,对马小六说道:“知不知道你被人跟踪了。” 啊? 马小六一脸懵逼,又惶恐,很是不安,“小的该死。” “的确该死,下次警醒一点。去,将这位从南方来的周公子请上来。” 能人不知鬼不觉跟踪马小六,靠着一点点线索就能确定她是雨花巷的东家,不得不说,这是个聪明人,非常聪明。 顾玖乐意和聪明人打交道。 她也想会会这个周公子,看看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来路。 周谨被请上二楼包间。 门开了,他摇着折扇走进去。 当看到端坐在桌前的顾玖,他明显愣住,表情有点不自然。 顾玖似笑非笑地看着对方,“周公子见到本夫人很吃惊吗?你是不是在想,自己莫非判断错了,雨花巷的东家怎会是个女子。” 转眼间,周谨恢复了正常,“草民拜见诏夫人。草民来之前的确没想到雨花巷竟然是夫人的产业,失礼之处,还请夫人见谅。” 果然是个聪明人。 “你知道我?” 顾玖上下打量对方,怎么看都是个翩翩浊世佳公子,皮相上佳,不像是个生意人。 周谨含笑说道:“略知一二。” 顾玖笑了笑,邀请对方坐下。 “你见本夫人第一面,就判断出本夫人的身份。我很好奇,你的依据是什么?” 周谨与顾玖相对而坐,“草民若说没有依据,全凭直觉,夫人相信吗?” 顾玖摇摇头,“这话从别人口中说出来,我信。从周公子口中说出来,本夫人不信。” 周谨苦笑一声,“多谢夫人高看草民。实不相瞒,来到京城,听闻湖阳郡主的丰功伟绩后,草民特意打听过郡主府和宁王府。草民猜测,围绕着雨花巷发生的一些列的事情,不出意外应该是宁王府某个人在操作。草民斗胆猜测了许多,却万万没想到,真正的东家会是诏夫人。” 顾玖轻声一笑,“你很敏锐。听闻你来自南方,作何生意?” “做南北买卖。” “豪商?” “就一普通小商人。” “周公子不必谦虚。你能一眼判断出本夫人的身份,能够一口气买下雨花巷三套宅院的人,岂是普通小商人。周公子不说来历,本夫人不问便是。不知周公子找上本夫人,所谓何事?” “如果夫人不嫌弃,草民想和夫人合作做买卖。” 这是周谨突然冒出来的想法。 来之前,他只是打算结个善缘,验证一下自己的判断。 但是当他见到顾玖的那一瞬间,平生第一次体会到了何为紧张。 他身在南方,见过许多巾帼不让须眉的女中豪杰。女人做生意并不稀奇,甚至比雨花巷大十倍的生意也不稀奇。 南方那边不缺这样的女人。 但是,如顾玖这般年轻,漂亮,气度不凡,身份又这么高的人,亲自操控这么大的生意,生意方式有如此新奇。一瞬间,周谨被惊艳到了。 几句话闲聊下来,他越发的惊艳。 所以,他改变了主意,他要和面前这位诏夫人合作。 顾玖轻声一笑,“我不做南北买卖。” “草民也不光是做南北买卖。” 周谨后悔,后悔一开始不够坦诚。 顾玖说道:“合作暂无兴趣,以后有机会再聊。” 她端茶送客。 周谨心头一窒,心塞。瞬间,他又平复下来。 “今日打搅夫人。草民周谨,一介商人,想正式和夫人认识。” 顾玖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们已经认识。” 周谨了然,“草民告辞。” 干脆利落,风度极佳。自始至终不卑不亢,走的时候也无丝毫遗憾失落。 周谨急匆匆地下了楼。 上马车的时候,他回头朝二楼望去。 他看见了一双明眸,一闪而逝。 周谨笑了起来,上了马车,离去。 他没有回客栈,而是直接去了胡同。 走进胡同里的破旧小院,周谨对着眼前人,躬身一拜,“拜见世叔。” 周世安抬头看着周谨,眼神是陌生外加审视。 周世安,当初西北破庙那个愤世嫉俗,落魄潦倒的穷书生,被顾玖话语刺激,决定重新奋斗。故而来到京城,闭门苦读。 当初伴随在他身边的小乞丐,自破庙一别,早已不知踪影。 他不知道,小乞丐早已进宫,并改名周苗,已经是尚膳监的内谒者。在后宫混得风生水起。 “世叔,我是淮安周氏的周谨。父亲叮嘱我,到了京城一定要来跟你请安。” 周世安面容严肃,“我知道你,海盗头子嘛。周家的名声,全都败在你手中。” 周谨浅淡一笑,“世叔实在是太高看侄儿。我若是海盗头子,我能出现在天子脚下,就不怕绣衣卫上门抓人?” 周世安挑眉,嘲讽一笑,“别拿哄三岁小孩的话来哄我,你是什么货色,我一清二楚。说吧,你来见我,所为何事?” “江南周氏,本是同祖。世叔何必拒侄儿于千里之外。” “同祖不同宗,你们淮安周家,同我们楚州周家,早已经出了五服。不要见到一个姓周的,就胡乱攀亲戚。” 周谨闻言,淡漠一笑,“世叔说的有理。这回进京,除了送一批货,还想为大妹妹添妆。听闻大妹妹即将嫁入平南侯府做嫡长媳。都是周氏后人,没赶上便罢,既然赶上了,当然要要略表心意。” 周世安却说道:“你和我说没用。我和那边的人早已经脱离关系,我是楚州周氏的子孙,却不是楚州周家的子孙。婚丧嫁娶,不用来问我。” 周谨正儿八经地说道:“世叔同家族闹的不愉快,此事侄儿略有耳闻。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世叔也该想开一点。既然能重新捧起书本,货与帝王家,为何不能和家族讲和?” 周世安讥讽一笑,“我的事,还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没别的事情,你赶紧滚吧。” 周谨微微躬身,“今日叨唠,侄儿略备了一点薄礼,还请世叔笑纳。” 周世安完全不给面子,“不管什么礼,统统拿走。” 周谨不言,拍拍手,两个小厮两个丫鬟鱼贯进来。 “从今以后,就由这四个人伺候世叔生活起居,跑腿打杂。工钱世叔不用操心,侄儿已经替你想到了一切。世叔忙,侄儿就此告辞。” “这四个人我不要,都带走。” “人已经送给世叔,要打要杀,世叔自便。唯独不能将他们还给侄儿。” 周谨言简意赅,干脆利落起身离去。 完全不给周世安退人的机会。 周世安脚程慢,等他追出去的时候,周谨早就没了影子。气得周世安将周谨足足骂了一刻钟,还不带重样的。 他冲四个小厮丫鬟说道,“滚出去,我这里不用人伺候。” 四个小厮丫鬟齐齐跪在地上,“请老爷开恩。” “滚!” 周世安将门一关,完全不理会四个人。要跪尽管跪,要走尽管走,不管。 结果这四个人,就一直跪在外面,一天一夜,滴米未进。 周世安气坏了。 第340章 嫉妒使人面目全非 顾玖回到王府,面对的是一众震惊,佩服,羡慕,嫉妒,外加审视的目光。 萧琴儿有点心塞。 她一脸幽怨地看着顾玖,“大嫂当初问我要不要出钱入股的时候,也不把话说清楚。早知道是要改造雨花巷,别说一千两,就算是三千两五千两我也拿得出来。” 顾玖轻声一笑,“四弟妹真会说笑。从始至终都是你不肯信我,就算我说了雨花巷,你肯掏钱吗?二弟妹信任我,我都没和她打招呼,得知我在募集资金,她主动派人把钱送给我。这就是区别。” 欧阳芙抿唇一笑,“大嫂的本事我是知道的。一听说大嫂要募集资金做生意,我哪能落在人后,当然要全力支持大嫂。只可惜,我手头上银钱有限,没帮上大嫂多少忙。” 顾玖笑道:“二弟妹客气。别管一两,还是一千两,都是大家对我的信任。” 萧琴儿越发心塞,“大嫂和二嫂联合起来奚落我,有意思吗?之前是我看走了眼,怨不得人。下次大嫂还有赚钱的机会,可一定要叫上我。” 顾玖笑了笑,说道:“赚钱的机会可不多,我现在也愁着。等雨花巷忙完,我就该清闲一段时间。到明年再说吧。” 修房子也要讲究策略。 京城又不是缺房子,只是缺少有价值的房子。 惜售,方能卖出大价钱。 一窝蜂的跑去盖房子,只怕后果有点严重。 而且这一次,雨花巷实在是太过打眼。有眼睛的人都看到雨花巷赚钱了。 她要是马不停蹄开展第二个高档房产项目,百分百,从上到下都有人找茬。说不定连天子都要掺和一脚。 任何时候,都是不患寡而患不均。 除非她的第二个房产项目是平价房,主要针对普通收入群体,利润有限。如此,别人才不会各种羡慕嫉妒很。 嫉妒使人面目狰狞,这话可不是停留在字面意义上。 李家为何要将珠宝铺子开在珍宝斋的对面,摆明了同珍宝斋打擂台。 就是因为嫉妒,嫉妒珍宝斋日进斗金。 今日,各种身份不明的人混在客商里面打探消息,一方面是为了探底,另外一方面也是因为嫉妒。 嫉妒使人面目扭曲。 光是一个雨花巷,已经为她招来了无数嫉妒的目光。 暂时她就低调一点,主力发展一下西北和南边的生意。 这两处的生意都不太打眼,可以尽情的玩。 裴氏听三个儿媳妇聊完,就问顾玖,“老大媳妇,外面都在传,光是今日你就入账几十万两,可是真的?” 顾玖浑身一激灵,自动进入叫苦模式,“启禀母妃,那些人都是以讹传讹。他们光看到儿媳入账几十万,却没看到儿媳欠了少府几十万。 修房子,修路,修码头,打点上下关系,钱似流水一样花出去。 儿媳现在口袋空空如也,连一百两都拿不出来,实在是艰难。” 裴氏嘴角抽抽,“本王妃不问你要钱,你也不用在本王妃面前哭穷。王府再困难,也没穷到要儿媳妇掏私房钱养家的地步。” “母妃说的是,不能败了王府的体面。” 裴氏又说道:“将来再有这样赚钱的机会,你可不能忘了王府。王府年年入不敷出,你是知道的。” 顾玖微微躬身,“儿媳不敢忘了王府。” 裴氏点点头,话锋一转,“既然你有生财之道,正好,今日本王妃就将两个田庄,一个粮油铺子交给你打理。 这件事本王妃已经和王爷商量好了。原本上个月就该安排下去,只是临近月底,铺子庄子都要盘账,才拖到今天。 你领了这件差事后,希望你能多用点心,将王府的产业做起来,好歹也能解决一点府中的开销。” 此言一出,顾玖没怎么样,欧阳芙和萧琴儿就已经嫉妒得面目全非。 萧琴儿愤愤不平,暗搓搓地问道:“母妃让大嫂打理公中产业,那儿媳是不是也该分担一些?” 裴氏轻蔑地扫了眼萧琴儿,“本王妃之所以安排老大媳妇协助打理公中产业,那是因为老大媳妇用雨花巷证明了她有生财之道。 老四媳妇,你要是也有老大媳妇的本事,本王妃也分几个铺子给你打理。如果没有,就别不服气。” 萧琴儿委屈,不服。 她小声辩解道:“可是,公中产业只让大嫂一人协助打理,会不会显得不公。” 裴氏冷笑一声,“谁敢指责本王妃不公?顾玖是嫡长媳,她出面协助打理公中产业,有问题?” 萧琴儿心头一颤,眼泪紧跟着就要落下。 裴氏今儿气不顺,一声呵斥,“收起你的猫尿。内务都打理不好,还想打理外面的产业。就你现在这样,本王妃能放心将产业交给你吗?” 萧琴儿想哭又不敢哭,只好做出委屈的模样,默不作声。 裴氏哼了一声,朝欧阳芙看去,“老二媳妇,你可有不服本王妃的安排?” 欧阳芙连连摆手,“大嫂能力出众,让她协助打理公中产业,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儿媳并无不服。” “如此甚好。你好好养胎,你这一胎来之不易,千万当心。可别像上次那样,一不小心就……” 余下的话不太吉利,裴氏就没说下去。 欧阳芙三年前怀过一次身孕,结果几个月的时候小产,孩子没了。自那以后,她就一直怀不上,一直调理身体。 直到今年年初,听从了顾玖的建议,丢下差事同二公子一起到别院住了几个月,总算有了喜讯。 要说紧张肚子里的孩子,没有人比她更紧张。 不用裴氏提醒,她也会好好养胎。 裴氏又提点顾玖,“老大媳妇,本王妃对你寄予厚望,希望你不会让王爷还有本王妃失望。” 顾玖一副惶恐地模样,“母妃厚爱,儿媳恐怕担不起这个重任。” 裴氏摆手,“无需自谦。只要你用心做事,就算田庄和铺子没什么起色,本王妃也不会怪你。” “有母妃这话,儿媳就放心了。” “一会你到议事堂,家令会告诉你具体的安排。” “儿媳遵命。” 大家起身告辞,一起离开春和堂。 萧琴儿幽怨地望着顾玖,“大嫂今日好生风光,先是雨花巷,如今又能掌管府中产业,真是羡煞旁人。我是远远比不上。” “四弟妹这话真酸。”顾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若是可以,两个庄子一个铺子我全交给四弟妹打理,我是不乐意接手,吃力不讨好。” “大嫂这话,分明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叫人心头不喜。”萧琴儿哼了一声。 顾玖笑道:“抱歉。不能讨好四弟妹,请四弟妹见谅。” 萧琴儿气血翻涌,干脆甩袖离去。 欧阳芙事后说道:“大嫂不必同四弟妹一般见识,她就是那个脾气,总喜欢同旁人计较。” 顾玖说道:“还是二弟妹大度。二弟妹养胎要紧,不宜久站。” “多谢大嫂提醒。” …… 萧琴儿气呼呼地回房,心情极度不爽。 孩子在哭闹,她怒吼一声,“都是死人吗?没听见大哥儿在哭吗?养你们有什么用,连个孩子都带不好。” “夫人息怒,哥儿饿了,奶娘正抱他去喂奶。”丫鬟急忙劝道。 萧琴儿深吸一口气,孩子的哭声小了下去,她的心情也随之慢慢平复。 她问道:“公子人呢?” “启禀夫人,公子当差,还没回府。” 萧琴儿讥讽一笑,“都这个时辰,他还当什么差。我看他又出门鬼混去了。派两个人出门找找,别喝着喝着掉到河里面。” “奴婢遵命!” 刘议直到夜里,快熄灯的时候才回府。 一身酒气,还去招惹孩子。 萧琴儿格外嫌弃,“当心熏着孩子。好歹先洗一洗。” 刘议不高兴,“我抱自己的儿子你也管。” “你儿子是我生的,我凭什么不管。”萧琴儿横眉冷对,没有丝毫的软弱。 刘议眉头一皱,显然是来了气。 他哄了哄孩子,然后将孩子交给嬷嬷,自顾自去洗漱。 洗漱完毕,也不进屋,就在小书房睡觉。 萧琴儿左等右等,半天没等到人,干脆起身亲自到小书房抓人。 “刘议,你什么意思?这么晚才回来就算了,你竟然还不进我的屋?” 刘议翻了个身,背对着萧琴儿,“我怕吵着你。还有,我不想和你吵。时辰不早了,早点睡吧。” 萧琴儿血气上头,冲到刘议跟前,掰他的身体。要他和自己面对面说话。 刘议烦躁,一把甩开她,“有话就说,别动手动脚。” 萧琴儿愣了下,很想原地爆炸。 她咬咬牙,最终忍下了这口气。 “雨花巷的事情,你知道吧。大嫂一日进账几十万两,我当初原本也有机会参股,结果错过了。” 刘议嘲讽一笑,“当初是你自己没抓住机会,现在抱怨也没有用。” “谁让大嫂不说清楚。我要是知道是这么赚钱的生意,我能不投钱吗?” “就算当初大嫂将这门生意吹得天花乱坠,告诉你有多赚钱,你也不会投钱。” 萧琴儿难堪,“我有那么短视吗?” 刘议哼了一声,“你不是短视,你是看不起大嫂。” 萧琴儿被说中心事,愤恨不平,“你说我看不起大嫂,那你呢?之前你还同我说,雨花巷肯定赚不了钱。今日还不是一样被人打脸。” 刘议脸色难看,“是是是,我没眼光。说完了吗?” “没完。今日母妃叫大嫂协助打理公中产业,却没点我和二嫂的名,我只是说了一句不公平,母妃就劈头盖脸的骂了过来,半点脸面都不肯给。 我好歹给王府添了嫡长孙,母妃却这样对待我。我心里头,我都难受了一天。本想找你说说话,结果你总不回来。” 萧琴儿委屈坏了,说着说着,眼泪就落了下来。 刘议见她哭了,暗自叹了一声,搂着她,“早就同你说了,别和母妃唱反调,你为何总是不听。” 萧琴儿辩解道:“我没和母妃唱反调,我只是问一句为何我和二嫂没有领到同样的差事,母妃就横竖看我不顺眼。当着大嫂二嫂的面,不留半点情面。 表哥,我们到底哪里做错了?今年下江南的差事,父王也没交给你,反而是交给了二公子。还有,自从上个月起,母妃就不太拿正眼看我。 我左思右想,上个月我并未做错什么事情,账目也是对的。想来想去,只想到母妃是在迁怒。定是因为你做错了什么事情,母妃才会迁怒到我头上。” “你别胡说,我哪有做错事情。”刘议急忙反驳,“今年我可老实的很,每日回府,从不乱来,能错到哪里去。” 萧琴儿哼哼两声,不以为然。 她没提刘议养外室的事情,怕刘议同她翻脸。 她问道:“那你说母妃为何看我不顺眼?我生下王府的嫡长孙,可是王府的功臣。总不能因为二嫂有了身孕,母妃就看我不顺眼吧。二公子可是庶出。” 刘议想了想。“可能还是因为大嫂。” “此话何意?” 刘议自嘲一笑,“谁让大嫂太过能干,衬托得你我像是两个笨蛋一样,母妃能高兴吗? 母妃一直有意无意地打压大嫂,结果还是让大嫂折腾出这么大的名堂,连父王都发了话,不准母妃为难大嫂。 你说母妃心里头能痛快?偏偏今日你还拆台,母妃能给你好脸色看才怪。” “照你这么说,是父王要大嫂打理公中产业,不是母妃?” “当然不可能是母妃。母妃怎么可能主动让大嫂插手公中的产业。一定是父王发了话,母妃不得不听从。” 萧琴儿咬着唇,“父王真是偏心。” 刘议不太在意地说道:“父王一直都是这样,谁有本事就重用谁。” 萧琴儿嫌弃道,“那你为何不练练本事?” 刘议不高兴,“练本事也是需要机会的。原本去年下江南,我做得好好的,可是父王还是对我不满,今年不肯把机会给我,我能有什么办法?早知如此,当初我就不给你寄银票。” 萧琴儿咬牙切齿,“谁让你做事不够缜密,刚下江南就急不可耐地搂钱,真把父王当傻子了。” 刘议气得跳脚,“我搂钱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 萧琴儿想说,你搂钱分明是为了养外室,同老娘有屁关系。 可是话到嘴边,她还是没能说出口。 这是一个禁忌话题,不到撕破脸,她不会提起。 她深吸一口气,压着心头的怒火,“眼看着大房出头,二房出头,我们怎么办?” 刘议一副惫懒的样子,“还能怎么办,大嫂有赚钱的生意你就跟着赚一笔,平日里对大嫂和善一点。至于老二那边,你放心,我买通了两个人。 老二敢在江南搂钱,本公子一定饶不了他。他抢了我的机会,我不好过,他也休想有好日子过。” 萧琴儿松了一口气,刘议好歹还干了一件正经事。 她抱着他,“表哥,我们以后好好相处,好吗?我不想和你吵,吵架好累好累,好苦好苦。每日里想着你,茶饭不思,连孩子都顾不上。这样下子,最可怜的还是大哥儿。” 一番情真意切的表白,让刘议动容。 他拍拍萧琴儿的手背,“你收敛点脾气,好歹在下人面前给我点面子。” 萧琴儿眼泪落下,“好多时候我也是口不择言,并非有意同你顶撞。你是表哥,你大人有大量,不要和我计较。” 见她哭了,刘议心头不忍。 两人毕竟青梅竹马,多年感情。 他抱住她,“别哭了。都是做母亲的人,哭起来真丑。” “你讨厌,你才丑。” “是是是,我丑。你不嫌弃我,才会嫁给我。” 萧琴儿哼了一声,朝他胳膊上咬去。 “哎呦,轻点,轻点,肉都快被你咬下来了。” 第341章 兵不血刃 刺目的阳光下,冲天火焰! 北荣皇宫杀声震天。 宫宴时,有刺客行刺北荣大王,这就像是一个信号,刷的一下,拉开了北荣宫变的序幕。 五王子借机发难,宫中太监手持刀剑,化身造反先锋。 以宫宴大殿为中心,整个皇宫内的人,你杀我,我杀你。 五王子的舅舅,点齐兵马,抢占先机冲入皇宫。 花拉将军有万夫之勇,靠一己之力,竟然护住北荣大王。 宫女,太监,嫔妃,王子,公主,大臣,侍卫,死伤遍地。 没有人可以在这场宫变中幸免。 北荣皇宫已经化身为一座吃人的魔宫,要将所有人吞噬而尽。 “父王,来这里,这边安全。” 十三王子带着数十个面生的侍卫悄悄出现在北荣大王的身后。 北荣大王毕竟老了,不复当年之勇。面对宫变,面对作乱的儿臣,他只想着离开这里,去到军营,那里才是最安全的。 他慌不择路,带着爱妃,急忙跟随十三王子退去,远离杀戮现场。 十三王子向来懦弱,却也孝顺。 这个儿子,在此刻是值得信赖的。 有花拉将军在后面抵挡,北荣大王坚信他一定能够顺利离开皇宫。之后,他将点齐兵马,杀一个回马枪,一定要将所有造反的人,上至八十,下至婴儿,凡是有关联的人物统统杀个片甲不留。 他要血洗北荣皇宫,血洗北荣皇室,将所有可疑的人统统杀光。 十三王子带着北荣大王穿过危险的厮杀现场,往越来越偏僻的地方走去。 “父王勿急,前面就是宫墙,马上就能出去了。” 北荣大王和爱妃一听,顿时松了一口气。 突然,走在前面的十三王子停下脚步。 他回头看着北荣大王,躬身一拜,“请父王见谅。” “这是何意?赶紧带路。” 十三王子微微摇头,“出不去了。” 话音一落,原本护卫在北荣大王身边的侍卫,摇身一变,全都举起手中刀剑,朝北荣大王杀来。 “逆贼!你不得好死!” 北荣大王留下了他在人世间最后一声呐喊,最后被乱刀砍死。 十三王子亲自手刃宠妃,以及宠妃的孩子。 血刃仇人,十三王子并无半点喜意。他心跳加速,仿佛神魂离体。 护卫赵三出现,悄声提醒,“殿下,不要忘记我家公子的嘱咐。此刻还不是感伤的时候,想要登上王位,殿下赶紧按照计划行事。” 原来,十三王子身边的侍卫,全是刘诏带来的人。这些人之前一直留在城外,没在北荣人面前露过面。 这回悄悄进入北荣京城,为的就是借十三王子的手,伏击北荣大王。 杀北荣大王一事,除了十三王子这个唯一的北荣人知道内情外,刘诏不允许任何一个北荣人参与这个计划。 护卫赵三割下北荣大王的项上人头,取下印章,同十三王子告别后,急匆匆朝战斗最激烈的地方赶去。 “大王已死,大王已死!反抗者格杀勿论……” 一声声冲破天际的呐喊,冲击着每一个北荣人的内心。 “啊……” 花拉将军亲眼看见北荣大王的项上人头,发狂一样的朝正陷入狂喜的五王子杀去。 位于杀阵中的刘诏,见机行事。 他要这里所有的人全都死。 轰隆隆! 事先埋在大殿周围的火药炸响,地动山摇,宫殿坍塌。 冲天火光中,刘诏逃出生天。 他没有回头,不管大殿内的人死没死,他都必须马上离开北荣。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大周。 否则等北荣反应过来,他难逃一死。 带着手下心腹儿郎一路杀出北荣皇宫,马匹就在皇宫外。 上马,直接冲城门而去。 半路上,他的人马陆续集合。 他拿着通关令牌文书,却被阻拦,不得出城。 刘诏没有丝毫犹豫,一声呼哨,儿郎们纷纷抽刀,直接杀出北荣城。 城外,有二十个儿郎在接应他们。 准备了足够的马匹,食水,火药,路障。 北荣士兵追击在后面,刘诏根本没有回头,他的目光直视前方,他一定要逃出去,带着所有人逃出去。 这是他对所有儿郎们的承诺,也是他内心深处,默默对顾玖的承诺。 同接应的儿郎们汇合,事先准备的路障和火药,会帮他们拖延住北荣军队的追击。 轰隆隆! 埋在地下的火药炸了,追在最前面的北荣兵马死伤惨重。 刘诏不敢有丝毫大意,挥动马鞭,朝南而去,一路躲开北荣各地驻军,在茫茫草原上奔逃。 没有片刻的休息,三天三夜,每个人都至少跑死了两匹马,吃喝拉撒全在马背上解决。 三天三夜,疾驰上千里,北荣骑兵却不死不休地追在后面,势要将公子诏的项上人头留在北荣境内。 一人三匹马,跑死了两匹。最后的一匹马,已经开始口吐白沫,支撑不了多长时间。 眼看着北荣骑兵离着他们只有区区几十里的距离,而且这个距离在不断的缩小,难道真的要死在北荣。 一声号角,带着岁月的沧桑,在耳边炸响。 “我们有救了。” 不知是谁大喊一声。 “是我们的人,鲁侯派人来接应我们了。” “儿郎们,冲啊!冲过去就是生路。” 每个人都挥舞着鞭子,抽打着马匹,燃烧着马匹最后的生命力,朝着前方的自家军队冲去。 呜…… 号角再一次吹响。 数千大军在草原上摆开了军阵,如临大敌。 刘诏率领所有人直接冲入军阵内,然后连人带马,直接一头栽下。 所有人无一例外。 马匹嘶吼一声,抽搐一下,渐渐合上了双眼。 三天三夜,上千里路程,没死在马背上,已经是得天之幸。 刘诏在草地上滚了两下,已经无力爬起。 他只说了一句话,“幸不辱命!”然后就昏了过去。 北荣骑兵停在数里外,看着严阵以待的大周军队。 马蹄刨着草地,打着响鼻,显得有不安。 近三百北荣骑兵停足不前,沉默着,犹豫着,最后果断拉起缰绳,掉头离去。 刘诏大闹北荣京城,北荣宫变,北荣王死,北荣五王子死,北荣陷入争夺王位的内斗。这个消息,八百里加急,以密报形式送入京城,送到皇宫。 天子拆开密报,看到消息,大吼一声,“好!没有辱没祖宗。” 天子兴奋难耐,在大殿内走来走去。 兴奋过来,他才命陈大昌,“即刻派太医前往西北,替公子诏诊治。身体若是无碍,尽快回京,朕要重重赏他。另,叫鲁侯,公子诏,分别写一封详细的奏本报上来。叫北荣的探子,尽快将北荣最新消息送来。”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老奴这就去安排。公子诏大闹北荣京城一事,还要继续保密吗?” 天子点点头,“暂时先保密,等到具体的消息送到京城,朕要亲自替公子诏请功。” …… 西北,刘诏昏睡了三天两夜终于醒来。 鲁侯裴仁得知他醒来,第一时间看望。 “哈哈哈……”鲁侯朗声大笑,“你在北荣半年,就立下如此旷世大功。英雄出少年,此话诚不欺我。” 刘诏从床上爬起来,头晕脑胀,大腿内侧因为磨破了皮肉,火辣辣的痛。 “见过舅舅。不知我睡了多少天?” 鲁侯说道:“三天两夜,真能睡,本侯真怕你睡死过去。如今你醒来,本侯提着的心总算落到了实处。 你放心,请功的折子,本侯已经派人送到京城,八百里加急。很快京城就有旨意过来。 接下来,你安心在这里养伤,等旨意到了后,再定回京的日程。” 刘诏点点头,“北荣那边现在是什么情况?” “听说为了争夺王位,你杀我,我杀你,杀了个血流成河,杀到现在还没杀出结果。你这次兵不血刃,就让北荣自乱阵脚,自相残杀,实力大损。至少十年内,北荣无力南下。这可是实实在在的旷世奇功啊!” 刘诏松了一口气,杀起来就好。 他的一番苦心没有白费。 “我的人都还好吗?” “放心,都得到了救治,无人死亡。” 刘诏放心下来。接下来,他只需要安心养身。 鲁侯准备离去,离去之前,突然说道:“回去告诉你媳妇一声,羊毛成衣产量要跟上。本侯今年要下五十万套订单,别供不上货。” 刘诏闻言,一愣一愣。 鲁侯见状,哈哈一笑,“你媳妇在西北做羊毛生意,做得红红火火,莫非你不知道?” 刘诏很无辜,他该知道吗? 鲁侯幸灾乐祸,一脸看好戏的表情,“大外甥,你这是夫纲不振啊!你媳妇的羊毛生意,在西北可是首屈一指。其他家,都要仰她鼻息而活。还有,你媳妇在西北建了一个马场,你知道吗?” 刘诏嘴角抽抽,别把他当傻子。马场他当然知道。 鲁侯笑道:“趁着有空,帮你媳妇视察一下她的产业。娶到这么能干的媳妇,你小子眼光不错。” 刘诏从善如流,养了两天,精神一好,就出门替振夫纲,替顾玖巡视产业。 看着绵延几里的羊毛工坊,成百上千做工的人,刘诏不由得咋舌。 他知道顾玖在西北搞了个羊毛工坊,却没想到有如此规模。 邓存礼伺候在刘诏身边,为刘诏介绍工坊的情况。同时也给刘诏带来了许多关于京城的消息。 比如李家,比如雨花巷,比如湖阳同李家之间的斗争。 刘诏一听,就知道这事情有名堂。 “是夫人指使湖阳郡主同李家争斗?” “什么都瞒不过公子,正是如此。” 刘诏笑了笑,“雨花巷赚了不少吧。” 邓存礼没敢应声,“小的身在西北,京城的事情知道得不太清楚。” “无妨!” 很快有关京城详细的消息就会送到他的手中。 当初他身在北荣,以免被人怀疑,他和钱富断绝了好几个月的通讯。 只能靠留守在北荣的探子传递消息。 如今他人已经在西北,和京城那边的联系可以恢复了。 巡视了这羊毛工坊后,刘诏又去了马场。 看着马场内一匹匹优质的马匹,刘诏见猎心喜。 他心爱的战马,为了他活命而死。 此刻,他想在马场内挑选一匹千里驹。 大壮已经是一个老道的养马人。 他亲自替刘诏挑选了一匹还不曾被人驯服的战马。 “公子请看,就是这匹。” 全身枣红色的马匹,被牵到刘诏面前。 马匹打着响鼻,满是不屑地盯着刘诏看,仿佛是在说:辣鸡! 刘诏笑了起来,好一匹桀骜不驯的这马,他喜欢。 “本公子要亲自驯服它!” 接下来的日子,刘诏一心一意驯服青葱。 他给枣红色的战马取名青葱。 数天之后,当他驯服青葱,召他回京的旨意和太医都到了。 他直接骑着青葱回到了军营。 接了旨意,准备两日后启程。 夜! 刘诏在营帐内,同鲁侯对弈。 舅甥二人都没说话,专心棋局。 一局结束,鲁侯赢了半子。 他哈哈一笑,“有长进。” 刘诏清淡一笑,“外甥已非昔日小儿,自然该有所长进。” 鲁侯捋着胡须,朝他看去,“看你成竹在胸,回京后已经有了打算?” “无非就是用心当差。”刘诏平淡地说道。 “这次你立下大功,陛下定会厚赏你。不知会不会给你赐爵。” 刘诏挑眉,“我是皇孙,即便立下大功,皇祖父也不会赐我郡王爵位。了不起一个辅国大将军到头了。” 鲁侯哈哈一笑,“陛下吝啬对皇室赐爵,看来你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刘诏平淡地说道:“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不敢对皇祖父报有太大的希望。” 鲁侯落下一子,“岁月催人老,眼看着陛下也是快七十的人,应该没多少年了。” 刘诏双手很稳,听到此话,一副无动于衷地样子,沉默地落下一子。 鲁侯了然一笑。 舅甥二人继续沉默地在棋盘上厮杀。 当这一局快结束的时候,刘诏直接问道:“舅舅会帮我吗?” 鲁侯摇头,“你心里头很清楚,本侯不会帮你。” 刘诏轻声一笑,“舅舅是打定主意,要坐山观虎斗吗?” 鲁侯哈哈一笑,“本侯不参与京城的斗争,本侯的职责就是守着西北。” 刘诏手中握着一子,“舅舅就不担心新皇上位,夺你的兵权,取你项上人头。” “新皇也得有本事来夺本侯的兵权。” “舅舅别忘了,你的家人都在京城。” 鲁侯嘲讽一笑,“大丈夫何患无妻。” 刘诏手一顿,目光刺目地朝鲁侯看去,“舅舅果然是枭雄。” “本侯只是陛下身边一条走狗而已。” 刘诏摇头一笑,“舅舅他日若是改变心意,可以派人到京城找本公子。” 鲁侯看着刘诏落下白子,直接问道:“你能给本侯什么?权势富贵,本侯早已经拥有。” 刘诏沉默片刻,郑重说道:“本公子能给裴家三代富贵。” 鲁侯不太满意,他摇头说道:“儿孙自有儿孙福。” 刘诏冷笑一声,“莫非侯爷还想一门两侯?” 鲁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本侯想要的东西,你给不起。” 刘诏蹙眉,心头略有不快,更多的是忧虑。 这一回,他沉默良久,才说道:“裴家不可能世代镇守西北。总有一天,裴家要离开西北,甚至被连根拔起。会有另外一个军功世家,替代裴家在西北的位置。” 鲁侯面色一冷,棋盘上,杀意浓浓。 “所以你想将裴家从西北连根拔起?如此,本侯更不可能支持你。” 刘诏面不改色,“这是大势所趋,绝无妥协。我若是承诺侯爷,裴家可以世代镇守西北,一百年,两百年,直到王朝覆灭,侯爷信吗?连侯爷自己都不相信的话,本公子不屑说出口。” 第342章 绝不让她有机会做寡妇 京城在望。 刘诏站在船头,看着忙碌的力夫,将一件件货物搬运到小舟上。 货物装满,小舟便顺着河流,朝京城而去。 原本马嘶人吼的码头,突然改变了风格,还真有点不习惯。 林书平躬身站在他身边,“公子,这就是夫人搞的那个四海货运,替人运货还代缴城门税。” 刘诏从鼻腔里发出嗯的一声。 过去几月,京城所发生的事情,他已经了然于胸。 真没想到,他不在的几个月,顾玖弄出这么大的动静,还被皇祖父给盯上了。 船靠岸,刘诏下船,坐马车回京城。 昔日繁华的京城,依旧繁华。 大街上人来人往,货物堆积如山。 刘诏没有回王府,而是直接进宫。 在皇宫,天子率领百官,迎接他的归来。 他的功绩,已经传遍朝堂。 皇室以他为荣,朝臣看他的目光多了一份审视。 过去,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成年皇子。从今天开始,朝臣们的目光,也将看向公子诏。 观皇孙立皇储,是有可能发生的。 刘诏立下奇功,以一己之力乱北荣朝堂,北荣实力因此大减,至少十年无力南下。 这等奇功,不知天子会如何赏赐。 朝臣们又朝宁王看去。 恭喜宁王生了个好儿子,有公子诏在外建功立业,宁王的胜算又多了不少。 至少比后宫那个还在吃奶的小皇子靠谱多了。 除了李家,和李家派系,没人愿意一个吃奶的小皇子继承皇位,然后太后垂帘听政。 这是乱政! 李德妃,何德何能,妄想垂帘听政,做梦吧。 天子很兴奋,亲自走下龙椅,拍着刘诏的肩膀,“没有辱没祖宗,很好!” “孙儿幸不辱命!”刘诏躬身一拜。 天子哈哈大笑。 内侍拿着圣旨,大声宣读,褒奖刘诏功绩,赐封镇国将军,爵位在郡王之下。一年多了几千两的爵禄,外加数个田庄。 刘诏就知道会是这样。 天子不可能赐封他为郡王,即便他立下不世奇功。 刘诏接下圣旨,跪谢皇恩浩荡。 天子勉励一番,让刘诏休整数日后,直接到兵部当差。 刘诏再次叩谢。 本是皆大欢喜的局面,却不料有御史竟然在此刻跳出来请天子立皇储。 “公子诏立下不世奇功,微臣泣血请陛下立宁王为皇储!” 宁王大怒,不等天子发问,冲上去,直接一脚踢翻御史。 “本王和你无冤无仇,你这王八蛋,谁指使你陷害本王?” “微臣一心为公,王爷不体谅微臣的苦心,反倒横加指责,这是何意?” 宁王懒得和御史瞎逼逼,论口才,他百分百不是擅长嘴炮的御史的对手。 他直接动手,一拳头一拳头朝御史身上揍去,而且专门揍御史的面门。 如此一来,御史在脸上伤势好之前,休想上朝。 “放肆!” 天子一声怒斥,大汉将军冲进大殿,将宁王拉开。 御史躺在地上,哎呦哎呦叫唤。 一张英俊的脸被打成了包子,指着宁王,控诉道:“%&……(” 众人一个字都没听清楚。 天子满面寒霜。 陈大昌使了个眼色,当即有小黄门将御史拖了下去。 宁王一脸气呼呼的样子,“父皇,儿子可没指望做太子。您老人家可别被御史几句话就挑拨得疑心儿子。” 天子抄起茶杯,直接朝宁王头上砸去。 宁王灵活躲过去。 “朕作如何想法,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 宁王眉眼抽抽,直接往地上一跪,“父皇,今日之事,摆明是有人陷害儿臣。查查那个御史背后的关系,一定能揪出幕后小人。” “闭嘴!” 天子一个字都不想听。 天子的目光,犹如利剑,从每个朝臣的脸上扫过。 “还有谁要提立储一事?” 朝臣们面面相觑,心有余悸。 可依旧有不怕死的人站出来提立储一事。 好在没说具体立谁,只说储君是国之根本,立储定人心,刻不容缓,恳请天子尽快立储。 “请陛下尽快立储。” 又有朝臣站出来请愿。 天子一脸冷意地扫视大殿内所有人,眼中寒光藏都藏不住。 立储,是天子心中的禁忌。 立下储君,也就意味着有了取代他的人,而且随时都有可能取代他。 经历睿真崔皇后的摧残,仁宣太子的离世,天子早就打定主意不再立储。 朝臣们又一次提出立储之事,只是让天子心中生出强烈的警惕心。 是谁? 究竟是谁妄想取代他? 又有谁盯上了他的龙椅? 是不是宁王? 还是赵王?亦或是其他成年皇子? 天子的目光从每一个成年皇子的脸上扫过,目光阴冷,不带丝毫感情。有的只是防备和警惕。 宁王一看,暗呼完了! 老头子又犯了疑心病,而且一次比一次严重。 宁王咬牙切齿,刚才那个御史,到底是谁的人?受谁指使? 御史突然跑出来,说请立他为储君,这绝对是一个阴谋。 有人要害他。 而且轻易的就达成了目的。 瞧瞧天子看他的目光,让人如坠冰窖。 刘诏历经生死,立下旷世奇功,结果被一个御史轻轻一推,所有的功劳化为乌有。 刘诏立下的功劳,如今不仅不能替宁王加分,反而加深了天子对宁王的猜忌。 宁王心中已经动了杀念。 他要杀了那个御史。 他的目光从每一个兄弟脸上扫过,每一个兄弟都有嫌疑。 他甚至怀疑,那个御史,就是李德妃派来的。 李德妃是在报仇。 天子甩袖离去,直接退朝。 朝臣们面面相觑。 宁王朝刘诏走去,“即刻派人看住那个御史,不能让御史死了。叫本王查出是谁在背后算计,这个梁子算结下了。” 刘诏轻声说道:“只怕已经晚了。” 一语成箴。 派去找御史的人回报,御史被拖出大殿后就直接出宫回了府邸。等他们赶到御史的家中,御史已经上吊自尽。 得知消息,宁王一拳头砸在桌子上。 “奶奶的,查,继续查。将御史祖宗十八代全都翻出来,务必查到究竟是谁在搅局。” …… 后宫。 心腹内侍来到李德妃跟前,悄声禀报,“启禀娘娘,幸不辱命,御史已经自尽。” 李德妃挑起胭脂,轻轻涂抹在手背上。 闻言,她轻声一笑,“宁王那边什么反应?” “自然是气急败坏。公子诏接了旨意后,御史立马站出来说请立宁王为储君,一下子就破了这个局。娘娘实在是高明。” 李德妃挑眉,“本宫也没想到,公子诏消失几个月,竟然去了北荣,还立下这等奇功。眼看着宁王府水涨船高,本宫夜不能寐。幸好,看宁王府不顺眼的人不止本宫一人。” 李德妃为何会想到派御史破局,自然是有人替她出谋划策。 心腹内侍笑道:“恭喜娘娘,贺喜娘娘。经过今日之事,陛下对宁王只会越发猜忌。娘娘只需在必要的时候说上几句,就能叫宁王翻不了身。” 李德妃笑了笑,说道:“本宫不仅要让宁王翻不了身,本宫还要叫宁王府上下鸡犬不留。” 她眼中闪过怨毒之色。 顾玖胆敢背后算计李家,就要做好接受报复的准备。 她要让顾玖付出惨痛代价,要叫顾玖生不如死。 整个宁王府都要因她而死。 …… 楚王府。 楚王这兴奋难耐,“本王要重谢方少监。方少监一计,挑拨李德妃,就轻松破了刘诏立下的旷世奇功,叫宁王父子竹篮打水一场空。哈哈,真是大快人心。方少监没看到宁王当时的脸色,真让人痛快。” 方少监席地而坐,提醒道:“王爷别急着高兴。公子诏毕竟立下了旷世奇功,在文武百官心中,他已经成为皇孙中第一人。即便天子对宁王猜忌甚重,可是不妨碍朝臣偏向宁王府。” 太妃孙氏连连点头,“方少监说的有理。宁王大可借着公子诏立功一事,趁机招揽文武百官。尤其是武将一系,恐怕刘诏登高一呼,应者如云。” 楚王蹙眉,不服气地说道:“刘诏不过是运气好。” 同是皇孙,他与刘诏自小争斗到大。 他自认为自己才是皇孙中第一人,如今被刘诏压了一头,自然不甘心。 少不得说些酸溜溜的话。 太妃孙氏闻言,脸色一板,“荒唐!你若是认为刘诏立下功劳,全凭运气的话,那么你永远都赢不了他。 必须正视对手,你才能做出准确的判断。我知道你和刘诏有过节,但是你不该被私怨蒙蔽双眼,说他全凭运气。 乱北荣皇室,让北荣陷入内斗,岂是区区运气就能达成的?” 楚王面有愧色,“母妃教训的是,儿子知错。儿子承认刘诏立下这等大功,非常了不起。但是儿子自问不比他差。若是换儿子前往北荣,我未必不如他。” 太妃孙氏脸色和缓,“你能如此想,甚好!本宫已经派人前往西北了解更多的详情。等到消息送来,你好好揣摩一下刘诏在北荣是如何做的,多学学别人的长处,不要光盯着别人的短处看。” “儿子遵命。” 太子孙氏挥挥手,楚王躬身退下。 厅内,就只剩下太妃孙氏和方少监二人。 太妃孙氏揉揉眉心,唠叨道:“楚王还是失于稳重。” 方少监轻声一笑,“王爷只是得失心太重。骤然得高位,未必是一件好事。老奴还是那句话,王爷目前不适合站在朝堂,最好还是先去军中历练两年,磨一磨性子。” 太妃孙氏面色凝重,“他若离开朝堂,朝堂又怎么会有他的立足之地?” “能在军中闯出名堂,比朝堂立足更为重要。娘娘,你别忘了,王爷今年才也才二十出头。晚两年再到朝堂磨炼,并不是坏事。” 太子孙氏皱眉,“此事你让本宫再想想。” 她要听取一下娘家人的意见。 方少监暗暗摇头,心中充满了隐忧。 他朝宁王府的方向看去,他过去真的小看了刘诏。 刘诏已经成为皇孙中第一人,那他有没有机会登顶? 还有顾玖。 以顾玖的财力,转眼就能替刘诏拉起一支队伍。 虽失了天子的信任,却获得了武将的拥护。正应了那句话,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未来的事情,谁又能说得清楚。 …… 刘诏回王府,先去拜见王妃裴氏。 裴氏已经知道他消失的几个月,身在北荣京城,还在北荣京城搅风搅雨。 裴氏心头有些后怕,“这么重要的任务,可以说是九死一生,陛下怎么就交给了你。要是有个万一,你就没想过后果吗?你连孩子都没有,你怎么就,你是想吓死我吗?” 裴氏难得对他流露出关怀之色,刘诏也就耐心地说道:“母妃不必担心,儿子这不是平安归来了吗?” “我早就听人说了,北荣一直追杀你。要不是你舅舅鲁侯派大军接应你,你就死在了北荣。你知不知道,我听说这事的时候,吓得浑身一激灵。 但凡哪里出了差错,你就回不来了。偌大一个朝堂,又不是没人,你堂堂皇孙,为何偏偏要去做这么危险的事情。” 刘诏一本正经地说道:“富贵险中求。” 裴氏脸色一板,“王府已经足够富贵。” 刘诏却说道:“那是父王的富贵,而非儿子的富贵。” 裴氏生气,厉声说道:“你父王的,就是你的。” 刘诏笑了起来,“母妃确定?” 裴氏语塞。 宁王又不止刘诏一个儿子,显然宁王所拥有的富贵,不可能全部给刘诏继承。 裴氏深吸一口气,“罢了,罢了,本王妃说不过你,也管不了你。你要做什么,本王妃再不过问。” “累母妃担心,是儿子的不是。改日儿子再来给母妃请安。” 裴氏哼了一声,“赶紧回房见你媳妇去。你们两口子早点生个孩子,本王妃也少了一件心事。我可告诉你,淑妃娘娘已经数次提起此事,你可不能敷衍了事。 要是顾玖身体不好,就叫太医给她调养。调养不好,本王妃替你做主,娶个偏房妾室给你生个儿子。” “多谢母妃。不过儿子不需要偏房妾室,小玖迟早会有身孕。” 裴氏眼一瞪,“光嘴上说没用。老二媳妇已经有了身孕,就差你媳妇还没动静。你自己看着办吧。” 刘诏点点头,“多谢母妃提醒,儿子会抓紧时间生小孩。” 他辞了裴氏,直接回东院上房。 天气热,顾玖苦夏,不乐意动弹。 正躺在软塌上,就着冰盆午睡。 手上还捏着一本书,眼看就要落到地上。 刘诏走上前,将书本从她手中拿走,然后就抓着她的手不肯松开。 顾玖睡得香,没被惊醒。 额头上出了汗,让她有些不舒服。 刘诏直接拿起桌上的团扇,轻轻地替她扇风,一边打量着她的模样。 这是他朝思暮想的脸。 多少个午夜梦回,他心中所想所念,全是顾玖。 他能活着回来,就因为他心中有信念,他一定要活着回来见她。 绝不让她有机会做寡妇。 一想到,他要是死在北荣,顾玖有可能改嫁他人,他心中就充满了愤怒和不甘。 刘诏自嘲一笑。 真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个女人就住进自己的心头。 偏偏这女人整日没心没肺,尽说些令人心塞的话,一不高兴就将他踹下床,叫他好生难堪。 堂堂皇孙,夫纲不振,岂有此理。 “我闻到了一股酸酸的味道。” 顾玖睁开了眼睛,带着温柔的笑意,望着眼前的男人。 “一股酸臭味扑鼻而来,你心头到底有多少怨念?” 刘诏低头,嗅着熟悉的体香,“既然知道本公子心中的怨念已经累计成河,你是不是该给本公子一个交代?” 顾玖眉眼弯弯,“明明该交代的人是你。瞒着我去北荣,老实交代,有没有北荣女子投怀送抱,你可有坐怀不乱?” 第343章 不甘心 夜! 精致奢华的装潢,雕花大床,香炉内燃着助兴的香。 然而周谨却毫无兴致,直接从女人身上翻身下床。 绝色女子紧随其后,缠绕着他的身体。 他毫无怜香惜玉的想法,一把将人推开。 绝色女子本是青楼花魁,对恩客十分挑剔。 不入眼的人,就算是皇室宗亲,豪门权贵,也休想进入她的闺房。 但是当她第一眼看见周谨,这个人就入了她的眼,进了她的心。 然而,很显然,周谨对她根本没上心。 准确的说,周谨心里头有人。 周谨异常烦躁。 别人求之不得的青楼花魁却激不起他丝毫兴致。 他满脑子想的都是住在宁王府的诏夫人。 他已经换了三个花魁,一个比一个美,一个比一个更有才情,然而没有一个人能将心头那张脸孔赶出去。 周谨知道,自己麻烦了。 平生第一次对一个女人上心,偏偏还是已婚的皇孙妻。 换做别的女人,大不了抢了就走。 可是诏夫人…… 周谨直接端起酒壶,往嘴巴里面灌。 酒水呛着咽喉,让他越发难受。 只恨为何没早两年来京城。 那时候,诏夫人还是未婚,仅仅只是指婚给了公子诏。 大不了将人抢了,直接出海,就不信公子诏能追到海上去。 可惜,时间不能倒流。 “公子?” 花魁千娇百媚,一声公子,全是柔情蜜意,惹人怜惜。 周谨却将衣袍往身上一穿,“本公子还有事,先走了。” “公子别走!” 花魁急了,“是奴家哪里不好吗?” 周谨回头一笑,搂着花魁的腰肢,“本公子下次再来,定叫你陪个三天三夜。” “那,公子可要说话算话。”花魁咬着唇,虽不甘心,却无可奈何。 只因她看见了周谨眼中的冷漠和不耐烦。 若她再不识趣,她敢肯定,眼前的男人定会翻脸不认人。 好个冷漠无情的周公子,当真是提上裤子就将人甩在一边。 周谨行走于夜色中,他停足,望着皇城方向。 心头纵有不甘,一时半会,也无可奈何。 公子诏回京的消息,早已经传遍京城,他岂能不知。 他估摸着,公子诏一回来,诏夫人一时半会应该没机会出王府。 不过他还有另外一个机会能见到诏夫人。 想到这里,公子诏笑了起来。 …… 夜已深,王府东院上房还亮着灯火。 顾玖绕着刘诏的发丝,依偎在他的怀里。 累了一晚上,这会反倒是没了睡意。真是奇怪。 “你差一点就死在了外面。” 顾玖开口说道。一句平静的陈述,却透着不平静。 刘诏加重手中的力道,搂紧了她,“我这不是平安回来了吗?” “万一你死在外面,会怎么样?” 顾玖抬眼,瞪了他一眼。 刘诏手上一紧,“不会有万一。我早就说了,定不会叫你做寡妇。” 顾玖哭笑不得,“男儿志在四方,富贵险中求,这些道理我都明白。只是一想到你可能死在外面,你可想过我会怎么办?” 刘诏特严肃地说道:“本公子不会给你这个机会,你就死了改嫁的心吧。” 顾玖一脚踢在他身上,“我又没说改嫁,不许污蔑我。” 刘诏咬牙切齿,“你以前说过。” 顾玖直接用过白眼回应他。 刘诏哼了一声,“莫非你不承认?” 她翻个身,不想理会身后吃飞醋的男人。毛病啊! 刘诏直接欺身上前,“我绝不会给你做寡妇改嫁的机会,所以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顾玖再次翻了个白眼,“你真是想太多。此一时彼一时,不懂吗?” 刘诏一愣,接着大喜过望,“你的意思是,就算做了寡妇也不会改嫁?” 顾玖笑出声来,“将来的事情可说不好。你会给我机会做寡妇吗?” “你做梦!”刘诏咬着牙,恶狠狠地说道。 顾玖推开他,“压着我了,重得很,让开。” 他赶紧让开一些,生怕压坏了她。 他问道:“我在北荣的时候,很想你。” 真难得,他还有如此温情的一面。 顾玖笑了笑,“我知道。” “你呢?想本公子吗?” 顾玖一脚踢开他,“我累得很,先睡了。” “你先回答本公子的问题。” “本夫人太累,改日再谈。” 刘诏没得到答案,心有不甘。 顾玖直接提脚踢过去,以此表明自己的态度。 刘诏差点被踢下床,脸色一沉。 他干脆将女人抱在怀里。管她想不想,反正他不会让女人有任何逃走。这辈子,她只能有他。 烛火熄灭。 卧室瞬间一黑。 顾玖却睁开了双眼。 想吗? 自然是想的。 只是羞于启齿。 她这人真是矛盾。 有时候什么话都敢说,在天子面前也能侃侃而谈。 可是有时候,却拙于口舌。 上辈子,没机会体验感情,也就没有任何经验。 这辈子,早早地被刘诏定下,也没机会接触到别的异性。 叫她说想他,为难死人,才不要说。 臭男人,抱她抱得那么紧,快要热死了。 本来天气就热,身边又躺了个人体火炉,这酸爽,能让人窒息。 在热腾腾中沉睡过去,睡着的时候眉头都皱着的,就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刘诏睁开眼睛,在黑暗中观察顾玖的睡相。 瞧她眉头微皱,忍不住抬手抚平。 他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轻轻的吻,这才安心的睡下。 下雨了! 天还没亮,就听见房顶,屋檐,传来滴滴滴的落雨声。 气温随之转凉。 顾玖下意识地朝看人体火炉靠近,睡得真舒服,真暖和。 刘诏早早地就醒了,今日有早朝,可是他却不想起床。只想陪着顾玖一起赖在床上。 林书平在外面连敲三次门,着急上火,急得团团转。 他准备敲第四次门,要是还不起来,他真要冲进去了将人拉起来。 咚咚咚! 门被敲响。 “公子,公子?时辰不早了,再不起就赶不上早朝了。公子?” “行了,别吱声,当心吵着夫人。” 刘诏无可奈何,宁王已经出府赶早朝,他才姗姗起床。 这可把林书平急坏了。 “王府已经出门,派人来说,公子要是上早朝都迟到,等着领鞭子吧。” 刘诏板着脸,阴沉沉的样子。 天子当真毫无人性。 他刚回京,正该和自家娘子亲热的时候,可天子一日假期都不给,就要让他上早朝。 现在他身上没有差事,上早朝有何意义。 不如给他半月假,叫他快活似神仙,之后领了差事再上早朝也不迟。 “王爷说了,昨儿那个御史死了,估摸着今日早朝也不太平。叫公子你做好准备,当心被人当做靶子。” 刘诏满腹怨念,问道:“昨日死的那个御史,有查出什么线索吗?” “暂无有用的线索。” “继续查。” “老奴遵命。” 刘诏穿戴整齐,洗漱完毕,又重回卧房。 顾玖正卷着裘被睡得正香。 刘诏阴沉的脸色,瞬间春风拂面,变得柔和,眼睛里也带着笑意。 他低头,亲亲她的脸颊。 又手贱,伸手去捏捏她的脸颊。 顾玖于睡梦中皱起眉头,无意识的一挥巴掌,正好挥在满是笑意的脸上。 刘诏龇牙,林书平站在门口想笑却不敢笑。 刘诏哼了一声,悄声说道:“回来在和你算账。” 说完,这才起身离去,直接骑马前往皇宫赶早朝。 …… 直到天大亮,顾玖才起床。 看着空荡荡的床铺,她脑子有些迷糊。 刘诏回来了吗? 难道是她做梦梦到刘诏回来,其实一切都是假的? 她甩甩头,脑子里怎么跟个浆糊似的。 略有疲惫的身体,提醒她昨晚并不是梦,刘诏真的回来了。 她猛地拍拍自己的头,好歹想起来了。 青梅端着热水进屋,“夫人可算起了。王妃娘娘体谅夫人,一大早就派人过来免了夫人请安。” 顾玖嗯了一声,问道:“公子什么时候走的?” “天不亮就出门了,要上早朝。公子走的时候,特意叮嘱奴婢,不许吵醒夫人。” 顾玖打了个哈欠,“时辰很晚了吧。” 青梅笑道:“也不算晚,还能赶上早饭。再晚一点,就只能吃茶点。” 在青梅的伺候下,顾玖起床洗漱,装扮一新。 独自一人吃完早餐,就有点不想动弹。 青竹端来养生汤,补身体的。 顾玖愣了一下,意外地说道:“以后不用喝养生汤” “夫人是嫌汤不好吗?奴婢重新熬一碗。” 顾玖摇头,她没法和青竹解释。 养生汤,她亲自开的药方,有避孕的作用。 今日,她郑重做出决定,不再避孕。 她叫人伺候笔墨,提笔刷刷刷写下一张药膳方子。 她将方子交给青竹,“照着这张药膳方子熬汤,以后我就吃这个。” 青竹接过药膳方子,问道:“每日都吃吗?” “头七天,每日早晨饭后一碗。后面每隔三天喝一次。” “奴婢记住了。那奴婢重新去熬汤药。” “今日就算了,本夫人什么都不想喝。厨房有什么事吗?若是没事,今儿本夫人就偷个懒,不去议事堂。” 青梅笑道,“回禀夫人,厨房今儿没事。不过王妃娘娘交给夫人打理的庄子和铺子都有些问题。奴婢奉命盘账,从账目上看不出问题,但是收益一年年减少,连基本的起伏都没有,这本身就有问题。” 顾玖伸手,青梅将账本放在她手中。 她随意地翻看着庄子和铺子的历年账目,然后笑了。 这些庄头,掌柜,做假账都不走心。真当王府的主子全是傻子,全都看不出他们账本里面的问题吗? 她问道:“庄头和掌柜可曾撤换过?” 青梅摇头,“奴婢打听了,庄头和掌柜已经整整八年不曾撤换过。另外,庄头今年新纳了一房小妾。加上他原本还有三房小妾,七八个子女。小小庄头,挺富足的。” 顾玖嘲讽一笑,“一个庄头,全家就靠他一人挣钱,却能养活几十号人。看来庄子上的收益,有一半都进了庄头的口袋。粮油铺子的掌柜呢?” 青梅说道:“掌柜稍微好一点,没多大问题。可是那个粮油铺子,奴婢去看过,实在是不行。从掌柜到伙计都懒懒散散,根本没有用心做生意。瞧着更像是混日子。” 顾玖笑了起来,“敢情是将王府当成了养老院啊!” 她将账本一合,丢在书桌上。 青梅问道:“夫人,要动手处理吗?” 顾玖打了个哈欠,竟然没睡醒。 她说道:“先不着急。马上就是秋收粮食入库的时间。先看看庄头今年怎么做。要是庄头一如既往地贪墨,再动手也不迟。至于粮油铺子,人是大问题,却不是关键的问题。想要让铺子生意好,还得另想办法。” “奴婢听夫人的。” 顾玖有些困倦,估计是太累了,直接往软塌上一躺,闭目养神。 身体在休息,可是大脑却在飞快的运转。 雨花巷的项目就快要结束了,等钱入账后,先不做新项目。 她得分出点精力,关注一下西北和江南的情况。 还可以在京城多开几个铺子,暗中都买一些土地和房子屯着,收租也好。时机合适,就能拿出来改造。 若是京城不合适,就去京城外面。 城门外到渭水河畔那一路,她可是垂涎了很长时间。 只要有机会,她定要将从城门到渭水河畔那一路,全部整改,将房子修葺一新,又是一笔可观的生意。 不过天子可能不会给她这个机会。 她又打了个哈欠,翻个身,躺得更舒服些。 算了,今年只剩下几个月。 最后这几个月,就让她懒懒散散度过吧。 反正今年已经赚了钱,够她潇洒一段时间,足以将生意铺开。 等到来年,她没那么引人注目的时候,她再来折腾。 …… 刘诏下了早朝,哪都没去,直接回了王府。 走进小书房,见顾玖躺着睡觉,他放轻脚步,悄声来到她身边。 顾玖并没有睡着,始终是半睡半醒。 当身边多了个温热的气息,她就睁开了眼睛。 她揉揉眉心,“回来啦!” “嗯,刚回来。” 顾玖冲他一笑,“怎么刚回京,陛下就让你上早朝?” 刘诏握着她的手,轻轻的按摩。 “皇祖父有心栽培我。” 噗嗤! 顾玖没给他面子,直接笑出声来。 刘诏眉头微微皱起。 顾玖连连摆手,说道:“我不是笑话你,我是看你睁眼说瞎话,忍不住想笑。” 刘诏也跟着笑起来,他俯身,故作恶狠狠地模样,问道:“你哪只眼睛看见我睁眼说瞎话?” 顾玖指着自己的双目,“两只眼睛都看见你睁眼说瞎话。昨天那个御史一闹,即便陛下原本想要栽培你,今日也会改了主意。你若只是臣子,立下旷世奇功,自然是前程大好。可你偏偏是皇孙,皇储未立,陛下绝不会在这个时候重用你。” “你倒是挺了解皇祖父的。” 顾玖摇头,“我不了解陛下,我只是了解人性。你可能要被陛下冷落,怨吗?” 刘诏摇头,“权利制衡,本公子心中有数。” 顾玖拉着他的领子,“果真不怨?立下旷世奇功,不被重用就算了,还要被冷落,换个人都会心生怨气。有可能算计王府的人,所希望看到的就是你满腹怨气,失去理智的模样。” “你都说,一切都是有人在算计。本公子不傻,自然不会跳入圈套。” “嘴上这么说,可是你心里头真没一点想法?”顾玖戳着他的心脏位置,“人无法控制内心的活动,你确定你毫无怨气?” “为夫若生出怨气,你要如何?” 顾玖轻声一笑,“你若生出怨气,说明你还是个有着七情六欲的正常人。若是你内心毫无波动,我忍不住怀疑,你是不是在北荣遭遇了非人的对待,以至于你封锁了一切感情。” “又胡说。莫非你指望着我变得不正常,好让你为所欲为。” 顾玖咯咯咯地发笑,“明明是你在为所欲为。” ------题外话------ 今天迟到了1很抱歉。 努力码字,一会二更! 第344章 湖阳很心虚 两人耳鬓厮磨,一番痴缠。 刘诏轻抚顾玖的脸颊,轻声说道:“皇祖父老了!” 顾玖点点头,“我知道。” “今日近距离观察皇祖父,他手背上又多了许多老年斑。” “毕竟是快七十的人。” 刘诏深有体会地说道:“人越老,疑心却越重。总认为又人要害他。” 顾玖望着他,“若是有一日,你坐在那个位置上,也是六七十岁的年纪,或许你也会那样。说不定连我你都嫌弃。” 刘诏目光深邃地望着她,“本公子嫌弃谁也不会嫌弃你。” 顾玖哼了一声,“就算你甜言蜜语,本夫人也不为所动。” “由此可见,你才是真正封锁感情的那个人。” 刘诏以彼之矛攻彼之盾,玩得贼溜。 顾玖白了他一眼,正儿八经地说道:“人是会变的。” 刘诏拿着她的手,在自己的胡茬上轻轻摩擦。 他说道:“有些感情是不会变的,就算变,也会是历久弥新。” 顾玖笑了起来,“该将你今日说过的话记录下来。过个二三十年,等你老的时候拿出来,好打你的脸。” 刘诏点头,“好啊,本公子亲笔记录,盖下印章。过个几十年,你拿出来,看能不能打我的脸。” 说完,他就命人伺候笔墨,果真亲手书写。 顾玖脸颊发热,不知该做何反应才好。 等到刘诏书写完毕,盖了印章,将稿纸放在她面前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 “收着,可别掉了。这些都是凭证,几十年后,我等你拿出来回味。” 顾玖拿起稿纸,上面记录了他说过的话。 原本该高兴的,她却板着脸,将稿纸扔给他,“我不要。你自个收着吧。” “你怎么又闹脾气?我哪里没做好,你说。” 刘诏哄着她。 顾玖哼了一声,“过个几十年,如果一切都如你想象那般,这份稿纸拿出来,并无不妥。可若是一切都改变了,拿着这份稿纸,只会显得自己太过可笑,竟然会相信的男人的话。男人的话靠得住,母猪都能上树。” 刘诏皱眉,“你从哪里学来的粗俗俚语?” 顾玖冲他翻了个白眼,“你自个收着。” 刘诏自然不肯,“本公子等着你打我的脸。” 她白了他一眼,“你就这么希望我打你的脸?如果我真有机会打你的脸,也就意味着你变心了。对于变心的男人,本夫人可不稀罕。” “可我稀罕你。还没到时间,你怎知本公子会变心?说不定是你先变心。” 呸! 话题进入了一个怪异的模式,两人还没正儿八经交过心,却一本正经地谈起变心的事情。 谈着谈着,顾玖忍不住笑出声来。 “好吧,这份稿纸我收下。几十年后拿出来回味一下也是极好的。到时候可别不好意思。” “还没有什么事能让本公子不好意思。”刘诏掷地有声,可见是个脸皮厚的家伙。 林书平站在门外,不好进来打搅,面色迟疑。 顾玖见他为难,出声问道:“可是有事?” 林书平朝刘诏看去。 刘诏嗯了一声,他才走进小书房躬身说道:“启禀公子,夫人,湖阳郡主被人弹劾,王爷叫公子过去说话。” 顾玖好奇,“湖阳郡主为何被人弹劾?” 林书平有些尴尬地说道:“说是郡主娘娘亵渎佛祖,淫乱宫闱。” 噗嗤! 湖阳郡主可是女的,她怎么能淫乱宫闱?又怎么和佛祖扯上关系? 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顾玖朝刘诏看去,“你清楚湖阳郡主的事情吗?” 刘诏摇头,“昨日本公子才到京城,湖阳姑母那边,本公子还来不及过问。我先去父王那里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可能会耽误些时间。若是太晚,你就别等我。” 顾玖点点头,目送刘诏离开。 然后,她叫来小翠还有马小六,吩咐二人出去打听消息。 既然有人弹劾湖阳郡主,正所谓无风不起浪,十有九八,湖阳郡主真的又搞出什么事情。 …… 刘诏来到碧玺见宁王。 宁王甩了几本抄录的奏本内容给他,“门下省的中书舍人送来的,你先看看吧。” 刘诏翻看抄录的奏本,眉头不由得皱起。 “父王,则上面说的都是真的吗?湖阳姑母果真和和尚搞在了一起?” 宁王很心塞,“此事本王已经派人调查。是真是假先不论,关键问题这几分弹劾奏本,偏偏在你回京的第二天放在了老头子案头。老头子迟早会看到这些弹劾奏章。以本王对老头子的了解,湖阳这回吃不了兜着走。” 刘诏面无表情地问道:“父王想让儿子做什么?” “找到这个和尚,必要的时候灭口。” 刘诏摇头,“和尚要找,但未必要灭口。” “不灭口就会留下把柄。” “父王还是先将湖阳姑母叫来问问,听听她怎么说。” “不用你提醒,本王已经派人去请了。简直是荒唐,她竟然连和尚都不放过。” 宁王都给气死了。 湖阳乱来,不是一天两天。 养十个八个面首他也懒得管。 只是万万没想到,湖阳玩面首玩腻了,竟然和和尚搞在一起,荒唐透顶。 她就真不怕天下非议?不怕口诛笔伐? 就算再饥不择食,好歹也该区分一下身份吧。 下人禀报,说湖阳郡主到了。 宁王怒气冲冲,“叫她滚进来。” 湖阳乐呵呵的,还不知道大祸临头。 “王兄,今儿真难得,你竟然主动派人请我过来。莫非是有什么好事?” 宁王怒斥,“好个屁,你自己先看看。” 说完,直接将抄录的奏章甩在湖阳的脸上。 湖阳郡主有些懵,“王兄,你这是何意?” “你知不知道你被人弹劾了?” 湖阳郡主完全不在意,“我又不是第一次被人弹劾,王兄干什么大惊小怪。” 说罢,她捡起地上的奏章,随意看起来。 才看了一半,湖阳郡主就破口大骂,“这是哪个王八蛋在污蔑造谣?本宫非撕烂他的嘴不可。” 宁王皱眉,“这上面弹劾的内容不是真的?” 湖阳郡主怒道这:“废话,当然不是真的。我佛慈悲,我只是仰慕小高僧佛法精深,多来往了几次,次次都是正经谈论佛法。这上面的内容,简直是不堪入目。 难道本宫不配和小高僧谈论佛法吗?本宫和小高僧在一起,就非得是做见不得人的事情吗?荒谬!无耻!造谣中伤,此人我绝不放过。” “小高僧?”宁王呵呵两声,“这么说,你看上那个小高僧。” 湖阳郡主大怒,“王兄怎会和那些御史一样龌龊?简直是不堪入目,你们这样的人才是真正亵渎佛祖。” 宁王哼了一声,“那你告诉本王,你什么时候对佛法感兴趣?你去见那个小高僧,到底是为了谈论佛法,还是为了看人?” 湖阳郡主心虚了一秒钟,然后特别强硬地说道:“当然是为了谈论佛法。” 宁王板着脸说道,“很好!明日你随本王一起进宫,当着父皇的面,将这番话原原本本说一遍。” 湖阳郡主顿时怕了,“我不进宫。父皇定要责骂我。” “你心虚?” “我什么都没做,有什么可心虚的?” 宁王怒道:“就算你什么都没做,你也得让人信你,尤其是让老头子信任你。奏章的内容你都看见了,奏章现在就摆在老头子的案头上,就算你不肯主动进宫,老头子也会宣你进宫。与其被动,不如化被动为主动。” 湖阳郡主弱弱地说道:“那,那我明日进宫。王兄可要护着我。” “本王什么时候没有护着你?” 宁王很是不满,问道:“那个小高僧人在何处?本王倒是要看看,他有何能耐,让你天天往他身边跑。” 湖阳郡主急了,“王兄,你要做什么?你可不能吓着小高僧。这一切都和小高僧没关系。” 宁王意外,没想到湖阳郡主这么维护一个和尚。 而且还是两人没有发生任何实质男女关系的前提下,湖阳如此维护一个人,真是少见。 湖阳越是这样,宁王就越发对小高僧感兴趣。 湖阳越不让他见,他还非见不可。 他嘴上答应湖阳,不为为难小高僧。等湖阳一走,就吩咐人抓紧时间将小高僧找出来。 湖阳心头烦躁不安,跺跺脚,干脆去找顾玖说话。 …… 顾玖正躺着,下人进门禀报,说湖阳郡主来了。 “将郡主请进来。” 顾玖从软塌上坐起来。 湖阳郡主一阵风似地冲进小书房,“大侄子媳妇,这回你可要帮我。” 顾玖笑脸相迎,“姑母喝茶!有什么事,姑母慢慢说。” 湖阳郡主端起茶杯一口喝光,她拉着顾玖的手,“大侄子媳妇,这回无论如何你得替我想个办法。” “想办法可以,可是姑母是不是该先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要不然,我可没办法帮你。” 湖阳郡主拿出手绢,擦着眼睛,意外的,竟然哭了出来。 顾玖看得一愣一愣。 什么事情,至于如此吗? “小高僧……” “什么小高僧。” “哇……” 湖阳郡主突然放声大哭,“大侄子媳妇,你可以定要帮我啊。是我连累的小高僧,王兄和父皇一定不会放过小高僧的。我该如何是好?” 湖阳郡主哭得不能自已。 顾玖劝着她,一点点地问,总算将事情给弄明白了。 她盯着湖阳郡主,再三确认,“姑母同小高僧果真没有什么?” 湖阳郡主连连点头,“我敢以我的人头保证,我要是动了小高僧一根手指头,我不得好死。” “既然如此,那这件事就好办了。” 湖阳郡主瞬间止住了哭声,“大侄子媳妇,你有好办法?” 顾玖轻声说道:“姑母应该按照王爷说的那样,主动进宫请罪。但是请罪的原因,不是因为你真的有罪,而是为了澄清真相。过去的你,生活随心随性,着实有些放荡不羁,引人诟病。 自从你认识了小高僧,被他精深佛法所感召,你终于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你想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可是你缺乏毅力和坚持,也缺乏督导。你需要小高僧为你讲解佛法,让你回头是岸,坚持洗心革面,故此你才多次去见小高僧。 小高僧是你的恩人,他是不出世的高人。终有一天,你会在小高僧的影响下,洗尽铅华,重新为人。” 湖阳郡主听得一愣一愣的。 “大侄子媳妇,你说的是我?” 她指着自己,一副我怎么不知道自己有如此深刻的一面,竟然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顾玖重重点头,一本正经地洗脑,“对,我说的就是姑母。是遇见了小高僧后的姑母,一心一意,只为重新做人。” 湖阳郡主张大了嘴巴,有些懵。 “本宫有这么高的觉悟?” 顾玖非常肯定,十足肯定,义正言辞地说道:“姑母过去当然没有这么高的觉悟。但是自从遇见了小高僧,你才有了这样的觉悟。是小高僧感召了你,小高僧是你的引路人。 所有诋毁你和小高僧有不正当关系的人,统统都是心理阴暗的小人。正所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而淫者见淫。” 湖阳郡主脑袋懵圈,像是一团浆糊。 她被顾玖说得一愣一愣的。 原来本宫去见小高僧,并没有抱着龌龊的想法。一切都是为了灵魂的升华,为了寻找精神的寄托。 原来,她也有如此纯洁的时候。 湖阳郡主连连点头,“你说的没错,本宫去见小高僧就是为了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所有弹劾本宫的人,全都是阴暗小人。” 顾玖笑了起来,总算成功把湖阳公主的脑袋给洗了一遍。 “明儿姑母进宫面见陛下,就原原本本地这么说。也让陛下知道,在无人知晓的时候你也有了长足的进步。” …… 次日,湖阳郡主在宁王和刘诏的陪同下,站在天子面前,侃侃而谈。 大谈小高僧如何用佛法感召她,让她意识到过去的荒唐生活是多么大的错误。如今她觉悟了,她要重新开始。 又谈小高僧对她是多么的重要,没有小高僧,她根本坚持不下来。 她和小高僧之间是纯洁的,高尚的。是单纯的信徒同高僧的关系。 所有弹劾她的人,污蔑她的人,全都是阴暗小人,淫者见淫。 说到最后,湖阳郡主拿着手绢擦着眼睛,哭诉道:“父皇,那些人实在是太无耻,太下贱。他们污蔑我,我认了。谁叫我过去太过荒唐。可是他们不该污蔑小高僧,败坏小高僧的名声。 一想到小高僧受我牵连,极有可能被人打上淫僧的标签,女儿心里头就恨不得撕了那些王八蛋的嘴巴。父皇,你要替女儿做主啊,不能让好人蒙冤啊!” 宁王嘴角抽抽,悄声问刘诏,“你教的?” 刘诏摇头,悄声说道:“小玖教的。” 宁王心塞,他就说湖阳怎么可能有这么高的觉悟。 什么痛心疾首,洗心革面,重新做人,这种话怎么可能从湖阳的嘴巴里说出来。 不过瞧着湖阳情真意切的模样,宁王不得不佩服顾玖。 顾玖将湖阳洗脑到,连湖阳自己都相信的程度,这就不得了。 不光是宁王了解湖阳,天子同样了解湖阳。 听着湖阳地哭诉,天子眉头抽搐了好几下。 好几次,都忍不住想要打断湖阳的话,实在是听不下去啊。 这种话怎么可能从湖阳嘴巴里说出来嘛。 可是瞧着湖阳哭得那么惨,天子憋着,没打断。 等湖阳说完了,天子冷哼一声,“说吧,是谁给你支的招?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你府里的面首可是一个都没少,你也好意思说自己洗心革面。你分明是在哄骗朕!” 湖阳浑身一抖,“等回去,女儿就将那些人全部遣散。” 第345章 简单粗暴 “将人遣散后,就天天去找你的小高僧,是这样吗?” 天子的话,一如既往地犀利,直指核心。 湖阳心虚,弱弱道:“那,女儿每隔三天去见一回小高僧。女儿现在正是迷途知返的关键时候,不能时常聆听小高僧高深的佛法,女儿担心自己意志不够坚定,又回到过去那般荒唐的岁月。” “你现在就很荒唐!”天子都被湖阳给气笑了。 他要是相信了湖阳的胡说八道,那才是真正的昏君,连真话假话都分不清。 “一派胡言,巧言令色,粉饰太平。你还有脸说迷途知返,重新做人,菩萨信了你的话都会遭天打雷劈。” 天子的用词,一个比一个严厉。 湖阳呜呜咽咽地哭泣,“女儿有心改正,父皇却不肯给女儿机会,这是什么道理。” “放肆!”天子怒斥湖阳,“聆听佛法,大可以找得道高僧。你为何要找个小和尚?朕看你聆听佛法是假,觊觎小和尚是真。” 湖阳辩解道:“父皇对女儿的误会,真是根深蒂固。聆听佛法,也需要讲究天时地利人和。小高僧就是女儿的人和。就好比夫子上课,同样的内容,李夫子就是比朱夫子讲得好。” 天子再次被气笑,“你这是诡辩。老实交代,是谁教你这样糊弄朕?是不是宁王?” 宁王牙痛,他哪有这本事。 他要有这本事,也不会被湖阳折腾得痛苦几十年。早八百年就把湖阳忽悠地找不得北。 湖阳摇头,闭口不言。 天子的目光,从宁王脸上扫过,缓缓看向刘诏。 刘诏干脆站出来,掷地有声地说道:“是孙儿教姑母这样说话。皇祖父要罚就罚孙儿吧。” 天子突然大怒。 “一个两个当朕是老糊涂,可以随意哄骗吗?” 说完,天子直接抄起手边的砚台,朝刘诏砸去。 砚台没有砸中,在半途中跌落在地,直接摔成两半。 刘诏不改口,坚持说道:“的确是孙儿教姑母这样说话,皇祖父若是不信,可以问姑母。” 湖阳有点懵,却没作声。 天子冷冷一笑,“来人,去将顾玖叫来。能教湖阳诡辩的话,除了顾玖不会有其他人。” 天子又指着宁王,刘诏父子二人,“真当朕对你们宁王府一无所知吗?把朕当老糊涂哄骗,朕就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湖阳郡主大惊失色,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父皇,都是女儿的错,你要罚就罚女儿。这事和王兄没关系。” “闭嘴!滚一边去。连小和尚你都敢伸手,你是有多饥不择食。” 天子厉声怒斥湖阳,直接将湖阳的脸面撕下来,丢在地上狠狠地践踏。 湖阳哭哭啼啼,扰得天子心烦。 刘诏站出来说道,“小玖是孙儿的妻子,她的事情就是孙儿的事情。若是皇祖父要责罚小玖,孙儿一力承担。” 天子冷笑一声,“你承担不起。你给朕滚一边去,没朕允许,不许说话。否则你就滚到宗正寺待着。” 刘诏蹙眉。 天子变脸未免太快了点。 前天,他才立下大功回京。今日口口声声说要将他关进宗正寺。 刘诏偷偷朝宁王看去。 宁王面无表情,心里头却将天子从头到脚骂了个痛快。 老头子越老越糊涂。那个死掉的御史,简单的一次挑拨,随口一句请立他为皇储,老头子就疑心他觊觎皇位。 宁王暗自冷哼一声。 以老头子的尿性,怕是想要弄死他。 如果有这样的机会,老头子一定会毫不手软,下旨处死他。 什么是机会? 从御史,到湖阳,之后会是顾玖,刘诏,再到他。一步步,分明有人算计好了,正在给天子制造弄死他的机会。 宁王的脑子飞快地转悠。 他小心观察着天子的反应,表情,神态,试图从中判断出天子杀他的决心到底有多大? 身在天子眼皮子底下,宁王没办法同刘诏直接交流,只能用眼神示意。 刘诏面无表情,沉默不语。 这是一个看似有惊无险的局,实则处处都是杀机。 因为时机选得太好了。 昨日有人请立宁王为太子,今日湖阳就撞上枪口。 背后没人算计,三岁小孩都不会相信。 要如何化解此局? 刘诏的目光落在湖阳身上。 必要的时候,是不是该牺牲湖阳姑母? 一想到,顾玖被湖阳牵连到这个局中,刘诏的心肠瞬间坚硬如铁石。 必要的时候,他会牺牲湖阳郡主。 大殿沉默得令人窒息。 只听见天子翻阅奏章的声音。 内侍们走路都是轻手轻脚,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 说话也是轻声细语,不凑近根本听不清在说什么。 直到小黄门禀报,诏夫人来了,才打破了这种沉默。 “叫她进来。” 天子丢下手头上的事情,板着脸,不怒自威,盯着从门口走进来的顾玖。 “顾玖,你可知罪?” 天子先声夺人,要给顾玖一个下马威。 可惜,顾玖不是被吓大的。 她先给天子请安,然后不卑不亢地问道:“孙媳不知罪在何处,请陛下明示。” 天子冷笑一声,“你教湖阳说瞎话糊弄朕,你罪不可恕!” 顾玖朝湖阳扫了眼,又偷偷朝刘诏看去。 刘诏微微摇头,意思是谁都没说,天子自己猜到了。 顾玖心中有数,冷静地说道:“启禀陛下,其实这一切都是湖阳姑母的一番孝心。不知是不是湖阳姑母表达不清楚,让陛下误会了她的用意。” 天子怒极反笑,“一派胡言!不过朕很有兴趣听你如何圆谎。” 顾玖抬头,直视天子,“陛下,过去湖阳郡主是不是顽劣不堪,荒唐透顶,仗着公主郡主的身份胡作非为,令人厌恶的同时,还招来无数御史的弹劾。令陛下和淑妃娘娘又气又怒,丢脸无数次,却又无可奈何? 曾经多少个日夜,陛下和淑妃娘娘都盼望着湖阳郡主能够洗心革面,踏实生活,不要再被人诟病,不要再丢脸。可是一次次的失望,让陛下和娘娘彻底放弃了对湖阳郡主的改造。 直到最近,湖阳结识了一位小高僧。或许一开始,湖阳郡主的确怀揣着不可告人的目的才去接近那位小高僧,但是在一次次接触的过程中,湖阳郡主的榆木脑袋也终于开窍了。” 顾玖朝湖阳郡主看去,她目光中带着温暖的笑意,用着最温暖的语调说道: “她也会捧着一本书看几页。即便是假装的,也总比连装都不肯装要强。她也会讲解几句佛法知识。虽然她聆听佛法的时候并不走心,可是小高僧一次次的灌输,好歹是让湖阳郡主听进去了几句,记住了几句。 这一切,都是在接触了小高僧之后所发生的变化,而且是好的变化。可见,小高僧的确影响了湖阳郡主,让湖阳郡主开始变得积极,开始向上,开始朝好的方面进步。 这个时候再来讨论湖阳郡主一开始接近小高僧的目的,已经毫无意义。因为一切都已经改变了。湖阳郡主已经不是当初的湖阳郡主,而小高僧也会更加用心的感召她。 所以当有人淫者见淫,弹劾湖阳郡主同小高僧之间有非同一般的关系的时候,她才会特别着急。 只是她嘴拙,心里头的想法,无法准确的表述出来。同时又怕说不清楚,加深误会,害了无辜的小高僧。 因此,湖阳姑母找到孙媳,孙媳在了解到二人相处情况,亲眼见到湖阳姑母的改变后,这才替她组织语言,教她如何准确表达内心的真实想法。” 说到这里,顾玖都快被自己感动了。 真能吹啊! 她顿了顿,继续总结陈词。 “陛下,孙媳所说句句属实。孙媳和湖阳姑母,绝无欺瞒陛下的意思,我们只是想把事情说清楚,同时让陛下看到湖阳姑母的改变,让陛下和娘娘高兴高兴。 这么多年,当陛下已经放弃湖阳姑母的时候,小高僧没有放弃她。这个时候,湖阳姑母每一点点的进步,都是一片孝心。因为她不再让陛下蒙羞。 总有一天,湖阳姑母也能浪子回头金不换,成为陛下的骄傲。孙媳对小高僧充满信心,相信就算是黑的,小高僧用高深佛法,也能将其漂成灰白色。” 湖阳郡主被感动坏了。 眼泪一滴滴滚落而下,目光深情地望着顾玖,仿佛是在说:你懂我! 顾玖瀑布汗,低头,错开湖阳的目光。实在是太狗血了。 宁王和刘诏,其实都是第一次正儿八经地见识到顾玖忽悠人的功力。 刘诏还好一点,至少见过顾玖将黑的说成白的,见识过顾玖瞎忽悠的本事。 只是这是第一次见到顾玖火力全开,而且忽悠的还是天子,刘诏还是被震撼到了。 他心想,我家娘子果然牛大发了。 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最高境界,也不过如此吧。 他想笑,却只能憋着,还要装作严肃的样子。 宁王被顾玖忽悠的一愣一愣。他朝湖阳看去,这是他妹子?被佛法感召的妹子? 不能啊! 吃喝嫖赌,说的就是湖阳。 她能改邪归正,有顾玖说的那么好? 湖阳明明是想睡小和尚,怎么到了顾玖的嘴里,就成了被佛法感召,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何为颠倒黑白是非,他今日算是见识到了。 就凭顾玖这利索的嘴皮子,就能上早朝,同那帮专门靠嘴皮子当官的御史干一仗,而且半点不怵。 顾玖看着众人震惊的模样,心想,这才哪里到哪里啊。 上辈子,她可是生活在信息大爆炸的时代。无数个夜晚,在网络上见识了键盘侠们华山对决的风采。 各种刁钻角度,抠字眼,抓软肋,黑的说成白的,死的说成活的,从草履虫说到祖宗十八代,从国外说到国内,从上古历史说到昨晚上你妈叫你穿秋裤,各种奇葩辩论,各种思路,她见识了太多太多。 她早已经修炼出一颗强大的心脏,外加各种刁钻的思路。 正所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同一件事,十个人就有十种不同的解读。 如果天子需要,关于湖阳到底是不是要睡小高僧,她一口气能拿出十个不同说法。 而且每样都能长篇大论。 天子的目光惊疑不定。 看看湖阳,又看看顾玖,之后又朝宁王刘诏父子二人看去。 天子眉头紧皱。 湖阳一脸特别真诚地模样,就差在脑门上刻上几个大字:真的,顾玖说的全都是真的。我就是这么上进。 好感动! 她要被自己感动哭了。 哦,不对! 不是被自己感动哭了。而是被顾玖口中的湖阳给感动哭了。 湖阳的眼泪再一次落下,这世上懂她的人,除了小高僧,唯有顾玖。 顾玖不仅是她的大侄子媳妇,还是她的知己。 顾玖有点想吐。 她真不想做湖阳的知己。 就凭湖阳招猫逗狗,惹是生非的性子,当她的知己能累死。 做个生意伙伴就挺好,旁的事情还是不要牵扯太多,累! 天子冲顾玖说道:“虽然朕明知道你都是在胡说八道,但是你成功说服了朕。朕愿意相信你说的都是真的。” 相信了顾玖的话,天子就没那么心塞。 顾玖眨眨眼。 凭什么说她是胡说八道。说不定有一天,湖阳真的洗心革面也未可知。 天子又说道:“顾玖,接下来朕和你谈谈三大殿的事情。” 顾玖:MMP,她就知道今天进宫准没好事。 什么愿意相信她说的是真的,分明就是想要取之,必先予之的策略。 打一棍子,再给个甜枣。当她三岁小孩啊。 顾玖很想说,陛下,我求你别相信我说的话。我告诉你,湖阳从始至终就是想睡小高僧。什么洗心革面重新做人,都是假的。 等着瞧吧,湖阳早晚会将小高僧给睡了。 顾玖心情很不美,所以她看湖阳格外不顺眼。 你说你,睡谁不好,偏偏想要睡个和尚。小和尚真有那么好看吗?能比郡主府的面首们好看? 还是说小和尚浑身散发着禁欲的气息,彻底征服了湖阳? “怎么不作声了?” 天子似笑非笑地看着顾玖。 任你孙猴子本事通天,也难逃朕的五指山。 你顾玖不是挺能忽悠吗,正好去忽悠点钱回来,把三大殿给修了。 顾玖嘴角抽抽,委屈道:“孙媳不知道能说什么?事关三大殿,这些日子其实孙媳也想了很多,却始终想不出有什么办法能解决钱的问题。孙媳力有未逮,请陛下体谅一二。” 天子却说道:“朕不会体谅你。就凭你弄的雨花巷,朕就知道你一定有本事弄到修缮三大殿的钱。休想藏私,你若是不肯接下这个任务,那么湖阳将被夺爵,宁王同样会被夺爵。” 我靠! 赤裸裸地威胁啊! 宁王怒了。老头子早就等着这一天吧,早就想夺他的爵位,还要将他贬为庶民吧。 宁王腾的一下站起来。 “父皇啊,你要是看儿子不顺眼,不如直接赐下三尺白绫得了。儿子一死百了,你又何必为难一个小辈。” 天子怒视宁王,一字一顿地说道:“你若再敢多说一个字,朕现在就拟旨,赐你毒药。” 宁王一听,愣住。 他不说话了,干脆躺地上不起来。死了算了。 顾玖嘴角抽抽。 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这话真的是一句大实话。 只是宁王一大把年纪了,还在地上打滚,耍赖,真的好吗? 刘诏见怪不怪,宁王往地上一躺,他连眉眼都没动一下。 全程缄默。 “顾玖,你想好了吗?” 天子出声问道。 顾玖:卧了个大槽,堂堂天子,能要点脸吗? 能不能用点有技术含量的手段,而不是简单粗暴的威胁? 天子:朕做皇帝几十年,一直都这么简单粗暴。你有意见,也给朕闭嘴! 第346章 吃软饭的新姿势 “孙媳若是接下差事,陛下可有奖励?” 顾玖弱弱地问道。 天子呵呵一笑,反问她:“你想要什么奖励?” 顾玖摇头,“孙媳想要金山银山,陛下肯定是给不了的。不如陛下做主。” 天子朗声说道:“朕做主,恩萌你的长子奉国将军。” 顾玖小声嘀咕,“孙媳还没有儿子。” 天子哼了一声,“你迟早会有儿子。等你生下儿子后,他就是奉国将军。所以,你最好早点生下儿子。” 替天子捞钱,为将来的儿子换来一个爵位,顾玖勉强答应。 “不过孙媳还有个请求。” “说!” 顾玖斟酌了一下,说道:“孙媳会想办法筹措银钱,只是必要的开销,又该谁承担?总不能全让孙媳承担开销。” 天子笑了起来。 一文钱还没到手,顾玖就先开始要钱。 果然是顾玖的风格。 天子脸色一冷,问道:“你想要多少钱?” 顾玖小声说道:“也不多。募集资金的一成。” “不行,一成太多。最多只能给你半成。” 天子也不确定一成银子到底多不多,他只是下意识地否定顾玖的提议,干脆和她讨价还价。因为顾玖在银钱上面太过精明,堂堂天子,也得防着她。 “才半成啊!”顾玖一脸嫌弃的模样,又勉为其难地说道:“罢了,罢了,半成就半成吧。” 天子笑了,“半成嫌少?不如一文钱不给。” “那可不行。要叫马儿跑,却不肯给马儿吃草,天下可没有这样的道理。” 顾玖理直气壮地吐槽天子的吝啬。 天子指着顾玖,“朕就给你半成。不过一百七十万两的亏空,一文钱都不能少。少一文钱,朕问你要一文钱;少一百两,朕问你要一百两;少一万两,朕问你要一万两。你从雨花巷挣了钱,肯定不差这点钱。” 顾玖委屈道:“要是孙媳差二十万两,五十万两,总不能将王府给卖了吧。” 天子冷哼一声,朝刘诏看去,“你要是差几十万两,就把刘诏卖给朝廷,叫他还债。” 刘诏:卖他之前,能不能问问他的意见? 他招谁惹谁呢? 堂堂皇孙,卖身抵债,还是替老婆抵债,他还是喊冤还是喊冤? 顾玖低头一笑,刘诏肯定是亲生的,也只有亲生的才有这个待遇。 她对天子说道:“孙媳还有个请求。” 天子很干脆,“说!” 顾玖朗声说道:“请陛下赐字。” …… 顾玖拿着“皇家专供”四个大字,心满意足地离开兴庆宫。 这四个字就是她的发财秘宝。 她小心翼翼地将宣纸折叠,放在怀里。 天子已经承诺,给她便宜行事之权。具体的措施,找少府商量。 湖阳还擦着眼泪,“大侄子媳妇,是本宫连累了你。” 说完,又呜呜咽咽地哭了出来。 从臭不要脸到多愁善感,湖阳的转变之大,一时间让人难以接受。 顾玖还要回过头来安慰她:“姑母别哭了。是祸躲不过,这一趟迟早是要走的,这份罪也是迟早都要受的,同姑母无关。” 湖阳说道:“你本可以悠闲度日,却因我被牵连进来。总之,是我连累了你。改明儿我摆一桌酒席,请你喝酒。” 顾玖笑道:“好啊!” 宁王同刘诏站在远处,不插手两个女人的谈话。 宁王对他说道:“顾玖巾帼不让须眉,狠狠压你一头,可有压力?” 刘诏难得笑了起来,“我选的女人,自然是非同凡响。不管她爬得多高,走得多快,她始终是我的妻。我与有荣焉。” 宁王痛心疾首地说道:“丢人啊!要靠媳妇给你争脸面,还要靠媳妇给你儿子挣爵位,你不觉着羞愧吗?” “夫妻一体,为何要羞愧?” 刘诏理直气壮,他就吃软饭,怎么着。 儿子的爵位是靠媳妇挣来的,钱也是媳妇挣来的,他骄傲!他还可以少奋斗几年! 而且证明了他眼光好,于茫茫人海中,一眼就相中了顾玖。 当初所有反对这门婚事的人,统统被啪啪啪打脸。 宁王看着刘诏脸厚心黑的样子,连连点头,“终于有点本王的风格,没那么端着。” 刘诏眉眼抽搐,他什么时候端着?父王分明眼瘸。 远远看着湖阳激动垂泪,宁王啧啧称叹。 “如今也只有你媳妇能治住湖阳。” 刘诏突然问道:“小高僧还要杀吗?” 宁王摇头,“不杀,留给湖阳。那小和尚皮相上佳,佛法精深,湖阳要睡他,就让她睡吧。本王就这么一个亲妹妹,又死了男人,总不能让她一直守寡。” 刘诏无语。 湖阳有守过寡吗? 刘诏吐槽:“湖阳姑母之所以变成这个模样,和父王你的纵容脱不了关系。” 宁王哼了一声,“有你媳妇在,你瞎操什么心。” 刘诏一本正经地说道:“我怕累着小玖。” 宁王郑重其事地对刘诏说道:“你是不能累着你媳妇,你以后还得指望她。” 刘诏沉默以对。 湖阳终于同顾玖说完了话。 四人一起前往长春宫面见萧淑妃。 见到萧淑妃,湖阳直接扑进了她的怀里,“母妃,女儿差点就见不到您。” 萧淑妃先是心疼,后怕,紧接着又大骂道:“你看看你干的好事,牵连差点连累到你王兄。你以后给本宫收敛点,那个小和尚赶紧处理掉。” 湖阳频频摇头,“父皇都没说要杀小高僧,母妃好狠的心。再说了,女儿同小高僧真的没什么。” 萧淑妃:呵呵! “这话和你父皇说去,你以为本宫会相信你的胡说八道。” 知女莫若母,萧淑妃太清楚湖阳的脾性。 那个小高僧,说白了,湖阳就是想睡对方。 否则湖阳哪有耐心三天两头往人家身边凑,还美其名曰聆听佛法。不亵渎佛祖就是好的。 湖阳哼了一声,扭头转身,很不高兴。连父皇那关她都闯过来了,就不信搞不定母妃。 萧淑妃暂时不想搭理湖阳,她问宁王,“事情都解决了吗?” 宁王点头,指着顾玖,“老大媳妇接下修缮三大殿的任务,老头子这才肯放过我等。” 萧淑妃呼吸一窒,不敢置信。 “陛下果真让你修缮三大殿?” 萧淑妃盯着顾玖问。 天子得多荒唐,才会做出这个决定。 顾玖说道:“孙媳只负责筹措资金。修缮三大殿的重任,自有工部同少府负责。” 萧淑妃一听,更加紧张。 她忙问道:“一百多万两,你怎么筹措?那个雨花巷赚了点钱,可也不够啊。” 顾玖闻言,笑了起来,“娘娘误会了,孙媳不可能拿自己的私房钱贴补宫里的用度,也没那个资格,而且陛下也不会同意。孙媳另有办法筹措资金。” “什么办法?”萧淑妃追问。 顾玖说道:“孙媳先卖个关子,请娘娘见谅。” 萧淑妃有些不喜。 宁王插嘴,说道:“母妃,你就让老大媳妇自己折腾去。这些事情她比我们都懂,我们就别瞎操心,影响她的计划。” “本宫只是关心关心,莫非关心也不成。” 萧淑妃板着脸,很不高兴的样子。 顾玖很识趣,忙说道:“多谢娘娘关心。等孙媳准备好一切,会如实禀报娘娘。” 萧淑妃的脸色总算和缓了一些。 她叮嘱顾玖,“陛下吩咐的差事最最要紧,你要抓紧时间,赶紧想办法筹措银钱。等忙完这件事情,本宫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否则这个年大家都休想过好。 还有,你和刘诏,你们小两口今日正好都在,本宫要说说你们,成亲两年肚子还没动静,像话吗? 刘诏,你也老大不小了。你们几兄弟,成亲你最晚,要孩子也是你最晚,成何体统?你身为嫡长子,传宗接代,延续宁王一脉的血脉,这是你的责任。你莫非不懂?” 顾玖偷偷看着刘诏,还偷偷做了个鬼脸吗,分明是幸灾乐祸。 刘诏小心眼,记下来,回去后慢慢算账。 他语气清冷地说道:“启禀祖母,孙儿同小玖,迟早都会有孩子,不急于一时。如同祖母之前所说,现在最要紧的是完成皇祖父交代的差事。 差事完成后,孙儿同小玖才能安心生个孩子。总不能叫小玖挺着大肚子去外面忙活。孙儿虽然是男人,却也知道女人怀孕辛苦,需要体贴。” “你是指责本宫不会体贴人吗?”萧淑妃厉声怒问。 刘诏没表情地说道:“祖母误会了,孙儿并无这个意思。” 萧淑妃冷哼一声,并没有消气。 顾玖赶紧出面,替‘笨嘴拙舌’的刘诏圆场,“娘娘息怒。娘娘提醒我们早点要孩子,其实是在关心我们,这个孙媳同公子都知道。我们都很感激娘娘的关心。公子他就是个粗人,嘴比较笨,不太会说话,请娘娘不要同他一般见识。” 萧淑妃脸色缓和了一点,顾玖说的才是人话。 刘诏张嘴,就能将人气死。不知道他从哪里学来的本事。 萧淑妃说道:“知道本宫是在关心你们,算是没枉费本宫的一番心意。你们小两口,有病治病,没病就好好调养身体,别瞎折腾。早点生下嫡长子才是要紧的。否则,本宫少不得要亲自插手你们小两口的事情。” 顾玖应了一声,“娘娘放心,这回公子不出门,孙媳同公子早晚会有好消息。” “希望有这么一天。” …… 出宫,坐马车回王府。 顾玖靠在马车上,累死她了。 刘诏不骑马,厚脸皮钻到马车里面,还将青梅她们赶出马车。 顾玖嫌弃她,“今日是我替你在娘娘跟前圆场,娘娘才没冲你发作。你怎么谢我?” 刘诏一本正经地说道:“本公子被娘娘责骂,你似乎挺高兴的。” 顾玖哈哈一笑,“好让你也尝尝我曾受过的苦。三天两头被人催生,你现在知道厉害了吧。” “我们本就该早点生个孩子,难道你不乐意?儿子的爵位都有了,却没儿子,你认为像话吗?” 刘诏目光似狼,死死地盯着顾玖。 顾玖挑眉一笑,“好啊!就生个小孩来玩玩。” 这是第一次,顾玖肯定地回答愿意生个孩子。虽然像是在开玩笑,但是刘诏知道,她是认真的。 他心头狂喜,面上不动声色,追问:“果真?” 顾玖点头,“正如娘娘所说,你也老大不小了,是时候该要个孩子。” 刘诏心塞,小心眼又记上一笔,“敢情我们一直没有孩子,责任在我。都怪我太年轻,是吗?” 顾玖十分肯定地说道:“责任当然在你。你看看你自己,你挣的那点俸禄,还有你的爵禄,是够养你自己,还是够养个孩子啊?这次你立功,好歹给你自己挣下一个爵位,每年多了点收入。” “我的爵禄全用来养孩子。”刘诏很干脆。 顾玖笑着问道:“那你吃什么?” “吃你!”刘诏掷地有声,将吃软饭说得如此理直气壮,也是少见。 顾玖直接白了他一眼,嫌弃道:“养你很费钱的。” 刘诏点点头,一本正经地说道:“本公子的确比较费钱。不过本公子一路替夫人保驾护航,没功劳也有苦劳,再说,夫人生财有道,本公子再贵,也吃不穷你。” 顾玖瀑布汗。 她盯着他,对他进行灵魂上的拷问,“能要点脸吗?” 刘诏疑惑,“夫人难道不知道吗,刘家人向来不要脸。” 顾玖嘴角抽抽,果然是一脉相承。 天子不要脸,宁王不要脸,如今刘诏也学坏了,也学着不要脸。 特么的,堂堂皇孙,吃老婆的软饭,吃得毫无心理障碍,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精神啊!脸皮得有多厚啊! 顾玖挥起拳头,捶在他身上。 不爽! 很不爽! 刘诏连脸面都不要了,她以后还怎么治他? 她过去能欺负刘诏,不就是因为刘诏要脸。 啊啊啊! 顾玖抓狂。 又朝刘诏的胳膊上咬一口。 刘诏默默记住,这已经是今日的第三笔。等晚上关起门来细细算账。 顾玖咬过之后,牙齿痛。 她哼了一声,很是傲娇,“我现在很不高兴,不要和我说话。” 刘诏从善如流,保持沉默。 过了一会,顾玖越发不爽,踢了他一脚,“你怎么不作声?” “你让本公子不说话,本公子尊重你的意见。” 切! 顾玖再次挥起拳头,砸在他身上。 “现在本夫人许你说话,你想说什么?” 刘诏说道:“我要支用一万两白银。” 去死吧! 刚回京两天,就要支用银子,而且还是一万两。 顾玖严肃问道:“做什么?” “不能让那些人继续兴风作浪。” 顾玖打起精神,“你知道是谁在背后算计我们?” “已经有点眉目。银子给不给?” 特么的,刘诏要银子,要得特理直气壮。去了北荣一趟,别的不清楚,脸皮的厚度百分百修炼出来了。 顾玖蹙眉,“这种开销,向来都是走公账。你为何不走公账?” 刘诏说道:“公账里面没钱,只有一串数字。” “公中这么穷?”顾玖有点不敢相信。 她只管厨房的账目,公中总账目都在家令,还有王妃裴氏手中握着。 所以,她并不清楚公中已经没钱了,穷到快要揭不开锅的地步。 “江南的银子不是送回来了吗,为何公中还是没钱?”这是顾玖的疑惑。 刘诏轻声说道:“江南的银子全被父王挪作他用,所以公中没钱了。” 顾玖了解了。 敢情宁王才是真正的烧钱大户,吸金黑洞。 她点点头,“回去后,我让青梅给你支一万两白银。” 顿了顿,她又问道:“查到幕后的人,你打算怎么做?” 刘诏冲她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查到了幕后之人,自然是想办法弄死对方。 就算没办法弄死对方,也要弄残。 第347章 克制 秋高气爽,正是一年中丰收的季节。 一大早,顾玖带着礼物前往侯府参加顾瑞同周姑娘的婚宴。 经过一年多的拉锯磨合了解,周姑娘终于还是嫁给了顾瑞。 周姑娘的父母(继母),兄弟,其他叔伯亲戚,纷纷从楚州来到京城,为她送嫁。 周家为她准备了一百六十台的嫁妆,外加上万两的嫁妆银子,近二十个陪嫁下人。 给她陪嫁的庄子,铺子,全都置办在京城,方便她亲自打理。 周谨以同姓世兄的身份,主动请缨要替周姑娘送嫁。 看在他送了价值不菲的礼物,周家人不好拒绝他,只能答应让他送嫁。 迎亲,送嫁,吹吹打打,新娘子跨进侯府大门。 礼堂内,宾客们齐聚一堂观礼。 离着贾氏过世,已经将近三年。 顾瑞终于再次娶妻,大夫人小魏氏喜极而泣。周姑娘才是她心目中最完美的儿媳妇人选。 侯府上下,个个兴高采烈。 有个能干的大少奶奶,侯府才能长长久久兴旺下去。大家才能世代靠着侯府这颗大树乘凉。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 赞礼官一声唱喝,礼堂内所有人都发出欢呼声。 这是一门两家都满意的婚事,顾瑞同周姑娘成亲,得到了双方所有人的祝福。 顾瑞整个人一直处在兴奋的状态下,从早上起床就这样。 听着耳边的欢呼声,祝福声,他由衷地笑了出来,眉眼里都透着幸福。 他突然领悟到,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有道理的。 得到全家人同意并祝福的婚姻,才能长长久久走下去,才能获得幸福。 他拉着红绸,带着周姑娘前往新房。 从今儿起,就不能再叫周姑娘,得叫周大奶奶,或是大少奶奶。 到了新房,新婚夫妻吃了合卺酒,顾瑞就被人拉着出去喝酒。 女眷们围着新娘子,说着各种吉利话。 顾玖站在人群中,脸上带着温暖的笑意。 她仔细打量周氏,眉眼间都是喜意,显然这门婚事她是真心实意地同意,并非是被长辈逼迫。 想想也是,周氏是个极有主见的人,她要是打定主意不同意,长辈逼迫也没用。 顾瑞在这一年多的时间内,显然做出了巨大的努力,方能让周氏改变主意,答应嫁入侯府。 有人打趣她,周氏羞涩一笑,笑容中透着新婚的紧张欢喜还有对未来新生活的向往。 侯府二少奶奶,三少奶奶出面招呼大家去花厅吃喜酒,新娘子这里另有人照看。 顾玖同大家一起离开了新房。 顾玫同顾玖走在一起。 “兜兜转转,大哥最后还是娶了周家嫂嫂。可见两个人的缘分是天注定。” 顾玖笑道:“大堂哥和周家嫂嫂很配。” 顾玫说道:“小玖妹妹不知道,大哥为了让周家嫂嫂回心转意,三天两头往周家跑,就差住在周家尽孝。用了各种办法,最后用真心和诚心打动了周家嫂嫂。大哥娶周家嫂嫂,比娶贾家嫂嫂还要辛苦。” 顾玖抿唇一笑,“谁让大堂哥欠了周家嫂嫂。没有一点诚意,换做我是周家嫂嫂,我也不嫁。” 顾玫频频点头,认同顾玖的话。紧接着她又是一叹,“只是委屈了周家嫂嫂。她本是原配,就因为大哥鬼迷心窍,生生耽误了这么多年。” 顾玖说道:“不让大堂哥折腾一回,他不会懂得珍惜。设想一下,当初大堂哥听从父母之命,娶了周家嫂嫂,他心里头一定还惦记着贾家嫂嫂。 他和贾家嫂嫂不出事就算了,一旦出点事情,周家嫂嫂该多委屈多难过多伤心?说不定,侯府后院就成了周家嫂嫂同贾家嫂嫂的战场。大堂哥夹在中间,他该偏向谁?不管他偏向谁,都会有人受伤害。 倒是如今这局面挺好。他已经折腾过了,也懂得了珍惜。他和周家嫂嫂之间,已经没有其他的人,他们夫妻肯定能好好将日子过下去。” 顾玫笑了起来,“小玖妹妹,你总有办法说服我。” 顾玖轻声一笑,“我只是习惯往前看。贾家嫂嫂或许真的是大堂哥和周家嫂嫂中间的一根刺。但是我相信以周家嫂嫂的本事,一定能将这根刺从两人的心里头拔出来。” 顾玫却说道:“大哥这辈子不可能忘记贾家嫂嫂。” 顾玖笑了笑,说道:“没有人让他忘记。他只需要将贾家嫂嫂埋在心头最深处的位置,有那么一个小角落专门留给她。 但是他和贾家嫂嫂之间的回忆,不会天天翻出来看。一二年,三五年,七八年翻出来回味一番,也不会影响到夫妻感情。” 顾玫点点头,是的,就该这样。 离去的人已经离去,将她放在心里面某个角落,就是最好的纪念方式。 活着的人还要生活,需要往前看。 顾玫盼着,有一天周家嫂嫂能够彻底填满顾瑞的心。 侯府宴开一百桌,场面热闹非凡。 顾玖身为座上宾,少不了要同诸位太太夫人们应酬。 一顿酒席下来,喝了不少,头晕乎乎的。 她有些不胜酒力,吃完席面后,也不去听戏,找了个厢房躺下来休息。 丫鬟们伺候在身边。 天气有些燥热,顾玖又喝了酒,感觉不太舒服。 今日她来喝喜酒,原本刘诏也要来的,结果临时有事走不开。 小翠打来热水,给顾玖擦洗。 热水刺激下,总算觉着舒服了一些。 “我先眯一会。若是有事,叫醒我。” “夫人歇着吧,奴婢就在榻边守着。” 顾玖点点头,闭上眼睛。 迷迷糊糊,听到外面有传来吵闹声。 顾玖凝神细听,好像听见了顾玥的声音。 她睁开眼睛,吩咐青梅,“出去看看,怎么回事。” 青梅颔首领命,走出厢房。 没一会,她回到厢房,“启禀夫人,好像是三姑奶奶吃坏的肚子,正难受着。” “哦?好好的,三妹妹怎么会吃坏肚子。总不会侯府的饮食不干净吧。” 顾玖没了睡意,酒劲也解了一些。干脆起身,去隔壁厢房看望。 顾玥正难受着,抠着喉咙,一阵呕吐。 厢房内,散发着一股食物没被完全消化的酸臭味。 这酸爽,能将人熏晕了。 “三妹妹,你这是怎么了?吃坏肚子了吗?” 说着话的同时,顾玖几步上前,伸手就要探脉。 不料,她的手落空了。 顾玥躲开了她伸过来的手。 “我身上脏,二姐姐如今是尊贵人,可别污了你的手。我没事,估计是受凉了,又没休息好。我躺一躺应该就好了。” 顾玖看着自己落空的手,笑了笑,“三妹妹吐成这样,还是请个大夫来看看吧。王依,你去……” “不用!” 顾玥厉声阻止,“多谢二姐姐关心,只是我不想麻烦任何人。一会我就回顾府,还请二姐姐体谅。” 顾玖盯着她看,“三妹妹真不要紧吗?” 顾玥点头,“我真的没事,就是吹了风受了凉。或许是在海西伯府的那两年,受了太多苦,身体没有以前好。” 顾玥坚持,不肯请大夫,顾玖也没强求。 “那我让人送你回去?” “多谢二姐姐,不用麻烦了。我现在就想一个人静一静,等身体好些后,我直接从角门回府。” 顾玥拒绝顾玖的一切帮助,顾玖也不会总拿热脸贴冷屁股。 “三妹妹保重,我就在隔壁厢房歇息,有什么事叫我一声就成。” 顾玥连连点头。 顾玖起身离去,打算继续闭目养神。 顾玥松了一口长长的气。 吩咐小丫鬟将厢房收拾干净,点燃熏香,驱除屋里的味道。 门窗都关着,只有丫鬟葡萄伺候在顾玥身边。 丫鬟葡萄很担心,“姑娘,你真的没事吗?奴婢好担心,还是请个大夫来看看吧。” 顾玥摆手,“这里是侯府,别麻烦人。只不过是受了凉吐了两口,干什么大惊小怪。今日来了这么多宾客,你别瞎嚷嚷,丢了我的脸面,我饶不了你。” 丫鬟葡萄浑身一抖,“奴婢只是担心姑娘。” 顾玥微微眯起眼睛,“有什么好担心的,我没事。” 顾玥心口依旧难受,好在已经没有了呕吐的欲望。 她打算再休息半个时辰,就告辞回府。待在侯府,让她觉着不自在。 “三姑奶奶脸色白得跟鬼似的,估计是真的受了凉。”青梅小声嘀咕。 顾玖躺在榻上,闭目养神,却没了睡意。 很稀奇,顾玥回到娘家后,竟然瘦了。 其实顾玥的体质,毕竟易胖。稍微不注意,多吃一点,就容易发胖。 过去顾玥一直很注重饮食,这也是她唯一坚持的事情。 就算她不敢多吃,她的体型也不算纤瘦,当然也不算胖。属于胖瘦适中的体型,很健康。 在海西伯府的时候,她备受磋磨,瘦了不少。 如今,顾玥离开海西伯府,回到顾府。顾玖以为她会将瘦下去的肉长回来,却没想到她竟然更瘦了。 比刚离开海西伯府的时候还要瘦一些,脸颊上没二两肉。 顾玥这么自律?回到娘家也不敢敞开了吃? 婚后的日子,果然很能改变一个女人。 顾玖随口说道;“三妹妹瘦了,却没以前好看。” 以前不胖不瘦,气色好,一脸的胶原蛋白,水嫩嫩的。 如今的顾玥,给人一种被榨干水分的错觉。没有过去水嫩,也不够鲜艳。 青梅说道:“三姑奶奶毕竟是寡妇,寡妇日子不好过,心里头憋闷,难免会瘦下来。” 顾玖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 她没去费心纠结顾玥的事情。 最近忙得要死,死在是分不出精力。 听着隔壁的动静,顾玥带着丫鬟离开了。直接从角门回了顾府。 回到自己的地盘,顾玥顿觉神清气爽,海阔天空。 她吩咐丫鬟葡萄,“你传信给表哥,叫他想办法安排一下,我有事要和他当面说。” 丫鬟葡萄紧张兮兮,“姑娘真的要和谢少爷见面吗?” “照吩咐办事,别问东问西。” 丫鬟葡萄不敢再乱说话,领命而去。 顾玥咬着牙,眼中满是愤恨之色。 该死的谢实,该死的老天爷,竟然数次玩弄她。 …… “夫人,有人求见。” “谁求见?” 顾玖坐起来,问丫鬟小翠。 小翠斟酌了一下,才说道:“就是上次在茶楼见过的周公子。” 顾玖蹙眉,“他也在侯府做客?” “奴婢打听到,他是来给周大奶奶送嫁。” 顾玖先是意外,接着又觉着这一切都在情理之中。 难怪周谨做着生意,整个人的气质和言行举止却像世家公子。 如同他是周家人,那一切都说得通了。 她斟酌了一番,说道:“请他进来。” 周谨内心激动,面上却波澜不惊。 他跟随丫鬟走进厢房,目光柔和,没有丝毫侵略性地看向顾玖。 “草民拜见夫人。” 顾玖示意他坐下说话,“没想到这么快就再次见到周公子,而且还是在侯府。” 周谨端坐在椅子上,与顾玖面对面。 他贪恋地看着顾玖,午夜梦回,这一张脸,无数次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他无数次的想要将这个女人拥入怀中。 思念最痛苦的时候,他甚至一度想要冲入王府,将人抢走。 他内心贪恋着难得见面相处的机会,各种念头蜂拥而至,像个疯子,狂徒。 同时他又十分地克制。 从眼神到表情到动作,全都规规矩矩,正儿八经像个温文尔雅的世家公子。 他含蓄而有礼的笑了笑,“上次忘了介绍,我出身淮安周家,同楚州周家同族不同宗。这次来京,很巧,正好遇上大妹妹出嫁。身为世兄,为大妹妹送嫁,我责无旁贷。” 顾玖点点头,“多谢周公子实言相告。不知你见我,所为何事?” 周谨郑重地说道:“自上次一别,草民一直在分析雨花巷的商业模式,感佩夫人大才。今日求见,还是为了有机会同夫人合作。” 顾玖浅浅一笑,轻飘飘地说道:“上次本夫人已经说得很清楚,本夫人不做南北贸易。” 周谨自信一笑,“除了南北贸易,草民还有涉猎海贸。不知夫人有没有兴趣?” 顾玖挑眉,“说来听听。” 周谨盯着她看,有一瞬间,他差点把持不住,露出侵略性的目光。 好在,他克制了自己的情感,内心的疯狂。 他用着平静地语气说道:“我们商行的船队,每年出船两趟。夫人所需要的各色珠宝,象牙,玉器,草民都有。而且可以低于市场价直接出货给夫人,甚至可以替夫人将货物运送到京城。不知这门生意,夫人有兴趣吗?” 顾玖似笑非笑地看着对方,“周公子来见本夫人,事先显然做足了功课,知道本夫人名下有个珍宝斋,珠宝需求量比较大。” “正是!”周谨没有否认。 顾玖笑了笑,继续说道:“珠宝,象牙,玉器,一切利润惊人的买卖,本夫人都很喜欢。但是,得换个合作方式。” 周谨内心狂喜,面上却要做出一副迟疑的模样。 “不知夫人想以什么方式合作?” “我们合作组船队,一起出海。” 周谨面色迟疑,眉头微皱,“夫人的要求,实在是为难人。” 顾玖轻声一笑,“周公子既然为难,本夫人不勉强。” 周谨咬咬牙,问道:“夫人能不能容草民考虑几天。” 顾玖点头,“可以!不过本夫人的耐心是有限的,无论是同意还是不同意,我都希望你能尽快回复。” “夫人放心,草民一定会尽快给一个答复。那,下次草民能去王府拜见夫人吗?” 周谨难得紧张起来,他想进王府,他无比渴望看看顾玖生活的地方。他甚至想要会一会公子诏。 顾玖说道:“你不用去王府。你做好决定后,直接到我们上次见面的茶楼,让掌柜替你传话。” “原来那个茶楼也是夫人的产业,真是眼拙。” 顾玖笑笑,端茶送客。 第348章 孩子是谁的 小厮站在凉亭外,胆战心惊。 主子已经弹了一个晚上的琴。 琴音是很好听,可是小厮知道,这是公子发怒的前兆。 这是一处奢华的宅院,离着权贵云集的白衣巷不算远。 是周谨来京之前,下人提前置办的。 自侯府回来,周谨就一直坐在凉亭内弹琴。 琴音起伏,或缠缠绵绵,或风雪满天,或轻声诉说衷肠,或血流成河。 小厮站在凉亭外,越听越发紧张。生怕自己窥探到主子的内心,会被杀人灭口。 直到管事匆匆赶到,小厮才偷偷松了一口气。 “公子,夜深露重,当心着凉。回房吧。” 琴音戛然而止,像是被人提刀砍断。 周谨抬头朝管事看去。 管事有点心慌,不过还是说道:“公子好歹该保重身体。” 周谨笑了起来,“在你眼里,本公子如何?” “公子自然是极好的。” “在女人眼里呢?” “那还用说,肯定是一等一的好。那些个花魁,哪个不惦记公子。” 周谨嘲讽一笑,“可是有人,却对本公子不屑一顾。视本公子如草芥。” 管事语塞,不敢作声。就怕碰触到周谨的逆鳞。 周谨突然爆发,抄起价值千金的古琴,重重地砸在石桌上。 一下,接着一下,古琴被砸得稀烂。连修复的希望都没有。 这把绝世古琴,就此废了。 管事心疼,心疼古琴,更心疼钱。 主子啊,你砸的不是琴,而是钱。 可他不敢说,只能低眉顺眼地站在边上,像个鹌鹑。 砸烂了古琴,周谨似乎消了气。 他哈哈一笑,提着酒壶,直接往自己的嘴里灌。 “真是可笑之至。想我堂堂周谨,海上霸主,竟然也有为女人所困的一天,你说可笑不可笑。” “公子醉了!” 周谨手持酒壶,在凉亭里东摇西晃地走动。 他连连摇头,“你错了,我没醉,我现在比任何时候都清醒。不就是一个女人,我很稀罕她吗?是的,本公子的确很稀罕她。然而,她却连个正眼都不肯给本公子。” “那是因为诏夫人不知道公子的真实身份。” “什么身份?海上霸主吗?” 周谨一脚踢翻石凳。 “难道你忘了,本公子的这个身份见不得光吗?” “小的该死。” 周谨指着管事,“你的确该死。” 管事直接跪在地上请罪。 后面那些小厮,也都纷纷跪下来请罪。 周谨哼哼两声,眼中只有冷漠,没有丝毫感情。 “如果她顾玖是我的劫,我认了。但是我不会认命。” 嫁了人又如何,就算生了孩子又怎么样? 他看上的女人,就算是不择手段,他也要抢到手。 就算她恨他,怨他,甚至想要杀了他,他也会不择手段将她拥在怀里。 他是海上的王,他的女人就是海上的王后。 什么皇孙,他根本不放在眼里。 周谨一口喝光酒壶中的酒。 然后吩咐管事,“抽几条船出来,本公子要和诏夫人合作组建船队。” 管事大惊失色,“主子三思。” 周谨大马金刀往椅子上一座,“本公子是没船还是没人?区区几条船,能让本公子破产吗?” 管事急忙说道:“同诏夫人一起组建船队,得不偿失啊。万一她的人发现了我们的身份,该如何是好。” “你不会不懂杀人灭口的道理吧。谁要是管不住嘴巴,直接往海里一扔,解决。” 管事皱眉,“可是,诏夫人派到南边的人里面还有太监。” “一个死太监,料他没胆子出海。行了,照着我吩咐的去办。从今以后,本公子要洗心革面,做一个本分经营的生意人。” 管事跟看神经病一样地看着周谨。 周谨哈哈一笑,笑过之后,他脸上一冷,“在陆上,我们是本分生意人。但是在海上,我们遇神杀神,遇佛杀佛。谁敢阻挡,杀无赦!” “杀无赦!” 小厮们全都兴奋起来。 他们跟随周谨,图的就是大把的银子,大把的女人,还有快意恩仇。看不惯,直接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等大家兴奋起来后,周谨才宣布:“准备准备,过几天我们启程回南边。” 等他下次来京城,他就不会如此被动。 他一定会让顾玖用正眼看他,一定要让顾玖在心头牢牢的记住他。 …… 顾玥跟随谢氏一同前往相国寺烧香。 谢氏最近挺愁的。 眼看着一年又将过去,可是两个闺女的婚事还没着落。 顾珊的婚事的不能再拖了,顾玥的婚事也不能拖。 从去年到今年,她替顾珊相看了十来家,没看上一家。 谢氏心头,打算将顾珊高嫁。至少不能比顾玖差。 顾玥嘛,因为是二婚,标准可以放低一点。 可就算如此,还是没找到合适的。 要么别人看不上顾玥,要么顾玥看不上别人,要么两边谁都看不上谁。 谢氏心塞得很。 加上儿媳妇胡氏厉害得很,一进门就要夺她的权,闹了好几个回合。 谢氏靠着婆母的身份,才和胡氏打了个平手。 如今,她是根本管不了胡氏,也别想仗着婆婆的身份就让胡氏立规矩。 私下里,谢氏和顾玥抱怨,“都说书香门第的姑娘温柔,你瞧瞧胡氏,跟个泼妇似得。连我她都要管,她有没有将我这个婆婆放在眼里?” 顾玥附和着说了几句。 谢氏憋了一肚子气。 前两天,吃完侯府的喜酒,顾玥就提议到相国寺烧香祈愿,谢氏一听就心动了。 这不,今日她们就到了相国寺。 顾珊有些无聊,她的心思不在烧香。 侯府替她介绍了两门亲事,都是极好的,可是全都被谢氏给否了。说话得罪人,男方家一看,就没兴趣继续接触下去。 顾珊心里头有怨。 京城的好人家可是有数的,未婚有志青年也是有数的。 这样一天天蹉跎下去,非将她拖成老姑娘不可。 她看着前面亲亲热热,说着话的母女二人,心里头更怨了。 顾玥就是她的克星。 自从顾玥从海西伯府回来后,她就婚事就一直不顺。 无数次,她都怀疑,是不是顾玥私下里动了手脚,却苦于找不到证据。 “四妹妹怎么不去烧香?”胡氏问顾珊。 “嫂嫂不也没去吗?”顾珊心情低落。 胡氏望着大雄宝殿,笑道:“等婆母烧完香,我再烧。” 顾珊好奇地问道:“嫂嫂可是求子?应该拜送子观音。” 胡氏抿唇一笑,大方地说道:“我不光求子,我求一切,求家人平安,求夫君心想事成。” 顾珊点点头,“马上就要乡试,我也盼着六哥能够心想事成,一次中举。” 顾琤目前还只是秀才身份。 今年乡试,他若是能中举,就能参加明年的大比。 胡氏笑道:“四妹妹有心了。我们也去烧香吧。” 姑嫂二人一起走进大殿,点燃香烛,跪在佛前,虔诚祈祷。 顾珊所求,不过是一门如意婚事。 她的要求并不高,侯府介绍的婚事她就很满意。只可惜,被谢氏给否了。 顾珊许下心愿,希望下一次,她能说服父亲替她出面相看婚事。 父亲肯定比母亲靠谱。 许愿完毕,磕头起身。 相国寺的素斋很出名。 难得来一趟,自然要留下来吃一顿素斋。 知客僧将她们安置在后院歇息。 顾玥说道:“早就听说相国寺的枫叶极美,母亲,我先去后山转转。午时前,一定赶回来。” 谢氏点头,“你要当心。早去早回。” 顾玥掩唇一笑,“母亲放心,我是大人了,丢不了。” 顾珊朝胡氏看去。 胡氏笑道:“四妹妹,我们也去赏枫叶。” 谢氏上了年纪,不愿意动弹,她就留在厢房歇息。 顾玥出了院门,急匆匆往前赶路,一个拐弯,人就不见了。 顾珊追出来,四下寻找,“奇怪,三姐姐刚才明明在这里,怎么一转眼的功夫人不见了。” 胡氏笑话她,“四妹妹,你平日里那么不待见三妹妹,今日为何要和她一起赏枫叶?她不在,对你而言,岂不是更好。” 顾珊跺脚,“我不是要和她一起赏枫叶。我看她鬼鬼祟祟的,肯定没安好心,我要盯着她。” 胡氏摇头笑笑,说道:“四妹妹,何必呢?难得来一趟相国寺,我们去后山吧。别为了不相干的人浪费了大好时光。” 顾珊在周围找了一圈,都没找到顾玥,无奈之下只能放弃。随胡氏一起去后山赏枫叶。 顾玥躲在暗处,偷偷松了一口气,总算将顾珊这个跟屁虫给甩掉了。 她见四下没人,又进了月洞门,朝最偏僻的院落而去。 门开了,顾玥猛地扑进谢实的怀里。 “表哥,我好想你。” 谢实搂紧了顾玥,“我也想你。” 两个人忘情的拥吻,仿佛是在燃烧生命。 许久之后,两人才冷静下来。 顾玥望着他,没有任何征兆,眼泪就跟线珠子一样,滚落而下。 “怎么哭了?” 谢实有些慌,用衣袖替顾玥擦拭眼泪。 顾玥扭头,躲了过去。 她问他,“我上次和你说的事情,有眉目了吗?” 谢实脸色一沉,“你就这么嫌弃我,这么不想和我在一起?” 顾玥低头,咬着唇,一副委屈的模样。 她声如蚊蝇,“表哥,我可能怀孕了。” “什么?你刚说什么?”谢实皱眉,他仿佛幻听了。 “我可能怀孕了。”顾玥猛地提高音量,紧接着声音又低了下去,“我可能怀孕了,我还敢看大夫,但是我感觉我应该是怀孕了。” 谢实先是惊诧,紧接着露出狂喜的表情。 “真的吗?真的有了身孕?是我的孩子,对吧?” 顾玥点头。 谢实哈哈一笑,“我娶你,你把孩子生下来。” 顾玥却面无表情地推开谢实,“你娶我?你拿什么娶我?等你娶我的时候,我的肚子估计都遮不住了。成亲三五个月就生下孩子,三岁小孩都知道怎么回事。 你说,到时候我还有脸面见人吗?孩子生出来后,他能抬头做人吗?表哥,这个孩子我们不能要。” “你要打掉孩子?”谢实脸色阴沉,一脸寒霜。 顾玥无声哭泣,“你以为我想打掉孩子吗?我嫁给赵二郎,那么长时间都没怀上孩子,我一度以为我这辈子无法生育。 你可知道,当我得知我有可能怀孕的时候,我比你更狂喜,比你高兴十倍百倍。 可是我不能背上不名誉的名声,你同样不能背上不名誉的名声。表哥,成全我吧。成全我之后,我就嫁给我。将来,我们还会有孩子。” “荒谬!你既然决定嫁给我,为什么要打掉我们的孩子。外人要说就让他说去。我今天就上门提亲,争取下个月就办婚礼。如此一来,等孩子出生的时候,大不了对外说孩子早产。” 顾玥摇头,拼命摇头,神情痛苦,“表哥,你不懂。” 谢实冷冷一笑,“不是我不懂,而是自始至终,你都没想过要嫁给我。你一口一个成全,还非要打掉孩子,全都是借口。你试图逼迫我,不是吗?” 谢实欺身上前,将顾玥逼到角落里。 “顾玥,你到底有没有心?你到底还是不是人?你怎么能这么狠心,竟然还要打掉自己的孩子。你说啊!” 谢实双目充血,像个困兽,找不到出路。 顾玥一副受到惊吓的模样,“表哥额,你别这样,你吓坏我了。我,我,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没有你说的那么不堪。” “那你是怎么样?你说啊!” 顾玥哭着,再次扑进谢实的怀里。 “表哥,忘了我吧,我是个坏女人。这个孩子,就当他和我们无缘。” “不行,孩子必须生下来。” 顾玥咬着牙,“想要生下孩子,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顾玥抬头看着他,郑重地说道:“送我进王府。” “你疯了!”谢实一把推开她。 顾玥步步紧逼,欺身上前,“你不是口口声声要我生下孩子吗?给孩子一个尊贵的身份,你怎么就不愿意了?说到底,你还是自私,你只是想占有我,让我替你生孩子。可你却不曾考虑过我的感受。” 谢实怒斥,“胡说八道。我的孩子我来养,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即便我没有尊贵的身份,我的儿子也不会嫌弃谢这个姓氏。 你分明是嫉妒顾玖,你想攀高枝,试图压顾玖一头,所以你才处心积虑地妄想进入王府。就算你进了王府,你也是妾,你也比不上顾玖。 而且,你怀着身孕,你不能进入王府,更不可能让孩子改头换面,成为王爷的儿子。从始至终,你都是在白日做梦。” 顾玥轻声一叹,“有件事情,我一直没有告诉表哥你。上个月,我们见面那一次,我和王爷上床了。” “什么?你?” 谢实大惊失色,不敢置信,“怎么可能!” “当时你有事情离开。可是你不知道,王爷看见了我,并且对我很有兴趣。我便顺水推舟,从了王爷。事后,我还特意提醒王爷,别在你面前提起我。” 谢实连退两步,指着顾玥的腹部,“那你肚子里的孩子?” “是你的!”顾玥掷地有声地说道,“但是,也可以是王爷的。表哥,这个孩子的未来,就要看你如何选择。 送我进王府,孩子成为皇室,一辈子荣华富贵。我们二人里外联手,一起扶持我们的孩子继承王位。 你想想看,他日孩子长大成人,继承王位,何等的风光。谢家也能鱼跃龙门,从而扶摇直上。表哥,机会难得,你真的忍心放弃吗?” 谢实脸色变幻,眼珠子左右转动,额头上已经布满了密密麻麻地汗珠子。 “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在算计?从一开始,你利用我杀赵二郎,如今你又利用我试图进入王府。顾玥,你可有心?” 顾玥目光哀伤地看着他,“表哥,你错了。我从没有利用你,从始至终,我们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你死,我也死。你生,我也生。你是要我死,还是要我生?” 第349章 不知廉耻 谢实避开人群,专走僻静的地方离开了相国寺。 一个车夫躲在树林子里面上茅厕。 车夫朝谢实看了眼,也没放在心上。 之后车夫同别人闲聊,提起了这件事。 几经传播,这事传到了胡氏的耳朵里。 看见谢实的车夫,正是胡氏从娘家带来的陪房。 胡氏问身边的嬷嬷,“车夫没看错,果真是谢家表少爷?” “车夫指天发誓,保证没看错。谢家表少爷他见过好几次,肯定不会认错人。车夫还说,谢家表少爷专走僻静的地方,似乎很怕被人发现。” 没有任何来由,胡氏突然想起半路上消失不见的顾玥。 她若无其事地问道:“三姑奶奶回厢房了吗?” “回了!刚回去一会。奴婢听见她和太太叫累。” 胡氏心头,无法控制的涌现出一个荒谬而大胆的想法。 她谁都没说。 毕竟是没有证据的事情。 她还叮嘱下人,“此事所有人守口如瓶。车夫那里,叫他闭上嘴巴,不准出去瞎嚷嚷。” “奴婢遵命。” 吃过素斋,她们启程回顾府。 下山的时候,胡氏特意走在后面,留意观察顾玥的背影。 顾玥一如往常,单看背影,什么问题都看不出来。 胡氏心里头藏了事情,明明提醒自己别去想,却一直忍不住去猜想。 到了晚上,当她和顾琤躺在一张床上的时候,她翻来覆去,数次欲言又止。 顾琤再迟钝,也注意到她的不正常。 “有什么话就说吧,我看你憋了一晚上,当心憋出病来。” 胡氏迟疑了片刻,咬咬牙,“夫君,三妹妹的婚事真没合适的吗?” “你怎么突然提起三妹妹?她的婚事,自有母亲操心。” 胡氏干脆坐起来,“夫君,你有没有想过,三妹妹或许有心仪的对象,只是我们不知道而已。” “她哪来的对象?这种话你别乱说。就算她真有对象,她为什么不说出来?当初,海西伯府她都能嫁,还有什么是她不能嫁的。” 顾琤提起海西伯府,中间顿了一下。还是忍住了,没将顾玥当年干的那些事情说出来。 顾玥真要有了心仪的对象,以他对顾玥的了解,她肯定会不择手段促成这门婚事。 可是顾玥自海西伯府回到顾府,一直安分守己,连二门都没出去过几趟。 因此,顾琤不觉着顾玥有什么心仪的对象。 胡氏微蹙眉头,叹了一声,“罢了,当我胡说八道。” 说完,她重新躺下。 顾琤也没多心,不过过了一会,他越想越觉着有点问题。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没说?” 他问她。 她侧着身,头朝里面,又是一声叹息,复又坐起来,“今日去相国寺烧香,说好去后山看枫叶,结果三妹妹半路上不见了。谁都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她说她在后山,可是谁都没在后山看见她。而且,我的车夫,在树林子里看见了一个人。” “谁?” “谢家表少爷,谢实。” 顾琤皱眉。 胡氏小心翼翼地说道:“我也不愿意多想。可是三妹妹回到厢房的时间,同车夫看见谢实差不多是同一时间。我就忍不住猜测,三妹妹半路上人不见了,是不是偷偷去见谢实?你说不年不节,谢实一个大老爷们,孤身一人去到相国寺做什么?” “会不会是王爷派他去相国寺办差?”顾琤不确定地说道。 胡氏说道:“我也这么想过。可是相国寺能有什么差事?并没有听说有什么要紧人住在相国寺。而且,就算要办差事,难道不该两个人一起吗?万一有个意外,至少有一个人能回去报信吧。” 顾琤摆手,“这事我知道了,我会找机会探探三妹妹的口风。你别对其他人说。” “夫君放心,除了你,我谁都没说。” 顾琤心事重重,一晚上都没睡好。 早上起来,也没心情看书。 干脆找了个机会,试探顾玥的口风。 或许是他手段不行,被顾玥看破,结果他什么都没问出来。顾玥全程装傻,甚至这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 顾琤被顾玥带着将话题跑偏,事后回想起来,难免懊恼。 又安慰自己,一定是自己想多了。 顾玥同谢实? 这两人怎么可能私下里有来往。 谢家败落,以顾玥的眼光,怎么可能看上谢实。 而且顾玥是寡妇,谢实应该不会想娶一个寡妇吧。 顾琤这么说服自己,直到有一天,王府前来提亲,他被啪啪打脸。 原来顾玥同谢实之间的确有关系,只是不是他想的那种关系。 可惜,顾琤还是天真了些,将顾玥想得太好了点。 他都知道,顾玥是个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女人,她和谢实之间怎么可能是单纯的表兄妹关系。 顾玥被楚王纳为王府良娣,没有婚礼,没有婚宴,直接一抬小轿,抬入王府。 顾府上下,眼睁睁看着传话的太监离去,都有点懵,搞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氏同顾大人,两口子第一次如此又默契,首先想到顾玥一定是背着他们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情。 要不然,王府怎么会突然派人上门提亲。三日后就要将人接到王府。 顾大人阴沉着一张脸,“去,将顾玥叫来。” 下人领命而去。 顾大人又冲谢氏发怒,“你看看你养的好女儿,如此不检点,顾家的脸面都被她丢尽了。” 谢氏张嘴欲说,突然发现语言实在是太过苍白。 她没办法替顾玥辩解,因为她也怀疑顾玥使了见不得人的手段。 要不然王府怎么会突然上门,说要纳她为王府良娣。 不过谢氏可不愿意背这个锅,“她是寡妇,她要嫁谁,妾身可管不了。妾身同老爷一样,这会也是满脑子糊涂。” 哼! 顾大人满脸寒霜。 如今他可是户部侍郎,位高权重。 顾玥真要做出丢脸的事情,他的老脸也会被丢尽。 顾玥被丫鬟葡萄扶着,来到偏厅。 “孽畜!”顾大人一见到她,就是一声怒骂。 顾玥浑身一哆嗦,一副被吓坏的模样,眼泪瞬间落下来。 “父亲责骂女儿,女儿无话可说。还请父亲明言,好歹让女儿死个明白。” “你自己做了什么事情你心里头清楚。王府三日后纳你进府,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可辩解的。你这个丢人现眼的东西,本官和顾家的名声都被丢尽了。今儿,本官拼着得罪王府,也要打死你!” 顾大人怒从心头起,随手抄起一根棍子,就要朝顾玥身上打去。 谢氏张嘴想拦,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顾玥大吼一声,“父亲休想打我。我是王爷的女人,父亲可要想清楚了。” 顾大人大怒,“打的就是你。你一日没进王府,你一日是我顾知礼的女儿。大不了三日后直接对外声称你暴毙。本官就不信,楚王会为了你同本官翻脸。” 顾玥连连后退,“王爷不会替我出头,可他一定会替我肚子里的孩子出头。” “你说什么?”谢氏大惊失色,“你,你怀了王爷的孩子?老爷,你先别动手,先听她说清楚。” 顾大人怒火中烧,“不知检点的东西,丢人现眼的玩意,本官后悔当初生你的时候怎么没将你溺死。” 顾玥一副后怕的样子,却又振振有词地说道:“父亲错了。女儿是寡妇,寡妇再嫁从己,女儿无需听从父亲和母亲的安排。” 顾大人气了个倒仰。 谢氏小声说道:“老爷,她说的没错。她是寡妇再嫁,她可以自己拿主意。” 啪! 顾大人一巴掌拍在桌上,“她寡妇再嫁,就能珠胎暗结吗?顾府的脸面都被她丢光了。想我们顾家,世代簪缨世家,没想到轮到我,竟然生出这么一个不知廉耻的女儿。老天待我这不公啊!” 顾大人痛心疾首,大声呐喊。 谢氏呵斥顾玥,“孽障,你还不赶紧将事情说清楚。你真要气死你父亲吗?你和王爷怎么认识的,孩子又是怎么回事?” 顾玥一副怯生生地模样,“上个月,女儿出门,遇见了表哥和王爷。王爷他对女儿就……然后这个月女儿发现小日子推迟了,托表哥告诉王爷。女儿没想到,王爷竟然直接派人上门。 父亲,母亲,女儿知道自己让你们蒙羞了。可是事已至此,女儿已经怀上了王爷的骨肉,求你们成全吧。” 顾玥跪在地上,泣不成声。一副受了委屈,不得不忍耐地模样。 谢氏长叹一声,“造孽啊!老爷,事已至此,你看怎么办?” 顾大人面目狰狞,质问道:“是王爷强迫你,还是你主动勾搭王爷?” 顾玥很是难堪,只哭不说话。 这副模样,可以理解为王爷强迫她,她羞于启齿。也可以理解为,她主动勾引,同样是羞于启齿。 顾大人冷冷一笑,“孽畜!你以后别再说是本官的女儿,本官没你这样不守妇道,不知检点的闺女。” 顾玥大惊失色,“父亲,女儿令你蒙羞,女儿不如一死了之。” 说完,她起身,就朝墙柱上撞去。 “姑娘,不要啊!”丫鬟葡萄死死地抱住顾玥。 顾玥挣扎,“让我死了算了,反正我活着只会让顾家人蒙羞。” 谢氏跺脚。 顾大人脸色阴沉,冷漠地看着顾玥表演。 葡萄哭着劝着,“姑娘,你怎么这么傻。当初在海西伯府,你日日遭受赵家人的羞辱,还要被姑爷暴打。身上从来没有一块完整的肌肤,总是青青。 有一次,你被打了,发起了高烧,却不让奴婢请大夫。因为请大夫,又会招来姑爷的暴打。 你强忍着身体不适,整整三天,终于退了烧。可是从那以后,你的身体就变得很差。每到换季的时候,就会犯病。你受了这么多苦,好不容易有了今天,为什么不能再忍一忍。” 顾玥嚎啕大哭,“我令家人蒙羞,我有何脸面继续活在世上。你放开我,让我死。” “奴婢不放手。姑娘好不容易能过上一点好日子,奴婢绝不会眼睁睁看着你寻短见。” 主仆二人都在哭,哭得可伤心了。 谢氏都忍不住抹眼泪,“老爷,玥儿这些年受了很多苦。这一回,就如了她的愿吧。反正,她已经怀了王爷的孩子。” 顾大人脸色铁青,“海西伯府的婚事,是你自己选的。王府的婚事,同样是你自己选的。无论是海西伯府,还是王府,我和你母亲从始至终都是反对。 三日后,你进王府。从今以后,你是死是活,同顾家再无关系。本官也只当没生过你这个女儿。” 顾玥止住了哭声,茫然失措。 “父亲,母亲,你们……” 顾大人哼了一声,已经不愿意见到顾玥那张脸,直接甩袖离去。 谢氏叹了一声,对顾玥说道:“把嫁妆收拾收拾,三日后一并带到王府。我再替你添一点值钱的东西,好歹让你在王府好过些。你也别管你父亲,你这事,实在是太过突然。更何况你肚子里还有了王爷的孩子。 哎,也不知是你命该如此,还是你鬼迷心窍,怎么就不肯找个好人家嫁了,非要去攀附权贵。王府岂是好地方,你别忘了王爷上面还有一位太妃镇着。” 顾玥哭诉道:“这就是女儿的命。” 谢氏盯着她,“你好自为之吧。进了王府,我和你父亲都帮不上你,从今以后,你就得靠自己。” 顾玥重重点头,“多谢母亲。还是母亲待我最好。” 谢氏笑了笑,笑得很勉强。 “谁叫你是我生的。” 这话有太多的无奈和心酸。 谢氏也不想继续面对顾玥,借口乏了,回房歇息。 顾玥站在屋檐下,神情冷漠。 葡萄伺候在她身边,低眉顺眼。 顾玥轻声说道:“你今天表现得很好。” “都是奴婢该做的。” 顾玥笑了笑,“回去赏你。三日后,随我一同进王府。” “奴婢遵命。” 顾琤同顾珊一起迎面走来。 顾琤看着顾玥,欲言又止。 顾珊可没那么多顾忌,讥讽道:“一样是表哥,谢实表哥对三姐姐好得没话说。对我,估计连个正眼都没有。三姐姐手段非凡,妹妹佩服!” 顾玥神情漠然,“三日后,我就要进王府。从今以后,四妹妹再也不用对着我这张脸,难道不高兴吗?” 顾珊笑了起来,“当然高兴。所以我特意来恭贺三姐姐,祝你心想事成。” “我自然会心想事成。四妹妹也要早点嫁出去,当心做老姑娘。” “你……” 顾珊气了个半死。 顾琤赶紧拦着两人,“你们就别吵了。三妹妹,你选择去王府,我无话可说。希望你不要后悔。” 顾玥低头一笑,“多谢六哥关心。我从不后悔。” “虚伪!”顾珊小声嘀咕。 顾玥靠近顾珊,附耳说道:“我的确虚伪,所以四妹妹你最好别招惹我。当心我一把火烧死你。” “你敢!” 顾珊大惊失色,急忙后退,拉开同顾玥的距离。 瞧着顾珊惊慌失措的模样,顾玥捂着嘴欢快地笑起来。 “没想到四妹妹也有怕的时候。怕就好!人要有敬畏之心。四妹妹,你好自为之。最后三天,希望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说完,她越过二人,径直离去。 顾珊异常恼怒,她竟然被顾玥威胁。威胁就算了,最可气的是,她的反应太丢脸了。 她竟然怕顾玥? 她怎么会怕顾玥? 顾珊无法原谅自己,更不能原谅顾玥。 可她又怕节外生枝,坏了自己的名声,影响自己的姻缘。 现在最好就是什么都别做,坐等顾玥三日后离开。 等人离开后,海阔天空。 没了顾玥,顾府的空气都会变得更加纯净。 顾珊用各种理由说服自己,终于压下心头的魔鬼,没有放任魔鬼出来作恶。 第350章 求你,离开吧 三日后,顾玥被一抬小轿送进王府。 没有祝福,没有嫁衣,没有婚礼,没有婚宴。 仅有谢氏,顾琤二人出面,对她一番叮嘱。 没有人看好顾玥进王府后的日子。 那毕竟是王府! 临出门的时候,有人上门送礼。 马小六笑嘻嘻地看着顾玥,“我家夫人听闻三姑奶奶要嫁到楚王府,特命小的过来送三姑奶奶一程。这是我家夫人准备的一点心意,请三姑奶奶笑纳。我家夫人还说,祝三姑奶奶心想事成,前程似锦。” 幻灭! 这是众人心中的想法。 顾玖同顾玥向来不对付,顾玖竟然会派人送礼? 就连躲在门背后偷看的顾珊也跑了出来。 “二姐姐怎会给她送礼?莫不是搞错了。” 马小六说道:“不会搞错。我家夫人听闻三姑奶奶被楚王府纳为良娣,就说了一句,‘本夫人就知道三妹妹不甘人后,她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顾珊闻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顾玥有些难堪,“你家夫人果真这么说?她又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她怎么可能知道我心中的想法。” 马小六说道:“我家夫人当然不是三姑奶奶肚子里的蛔虫,但是我家夫人看人很准。她说‘三妹妹是个要强的人,寡妇再嫁,也不会将就。宁做大家妾,不做小户妻,荣华富贵比什么都重要’。” 顾玥磨牙,哼了一声,“礼物我收下。回去告诉你家夫人,多谢她的一番心意。改明儿若有机会,我定要亲自谢谢她。” 马小六笑嘻嘻地说道:“三姑奶奶想要当面感谢我家夫人,可要加把劲努力啊。以王府良娣的身份,还没资格到我家夫人跟前请安问好。” 欺人太甚! 顾玥咬牙切齿,“放心,迟早有一天我会堂堂正正站在你家夫人面前。” 她扯过礼单,上了小轿,走了。 马小六也趁机告辞,回王府复命。 …… 王府。 顾玖听着马小六禀报顾府的情况。 “……三姑奶奶似乎是有了身孕,才会被楚王破例纳进王府。” 顾玖闻言,笑了笑,“就知道她有鬼名堂,没想到竟然会和楚王搭上线。谢实显然就是那个拉皮条的人。” “夫人,还要继续盯着三姑奶奶吗?” “不用!她可不是省油的灯,进了王府,自然也不会安分守己。不过楚王府有比她更厉害的主,短时间内,她休想翻起风浪。” 顾玥没和太妃孙氏接触过,她不知道太妃孙氏是个多么厉害的女人。 单凭太妃孙氏救下方少监,并且让方少监为她所用,由此可见,太妃孙氏的段位,甩了顾玥十条街不止。 太妃孙氏在东宫斗了几十年,什么阵仗没见识过。 就凭顾玥现在的段位,太妃孙氏一根手指头就能碾压她。 等顾玥落到太妃孙氏的手里,就等着哭吧。 …… 楚王府内。 太妃孙氏对于楚王纳顾玥进门的态度,就是直接甩了楚王一个耳光。 清脆!响亮! “连下半身都管不住,你拿什么同别人争?下次,对手直接玩个美人计,就能让你功亏一篑。” “儿子知错!” 楚王的脸颊火辣辣的痛,不是因为挨打,而是因为难堪。 “光是知错有用吗?” “儿子不纳顾玥。” “放屁!” 太妃孙氏厉声呵斥,“你当户部侍郎的脸,是你想打就能打的吗?事已至此,只能纳她进门。这个顾玥,将来或许能派上用场,就先留着她。” “儿子明白。” 因为顾玥姓顾,使得她逃过了第一劫。 …… 顾玖发现刘诏最近一段时间都不对劲。 具体的表现,就是话少了很多,也没有像过去那样热衷于床上运动。 她什么都没说,也没问。 她希望刘诏能主动和她坦白。 这天,顾玖忙完手头上的事情,天色已经暗下来。 她随口问道:“公子人呢?” “公子一早就回来了,在文书苑喝酒。” “喝酒?”顾玖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这个时候喝什么酒。” 她迟疑了一会,才决定起身去文书苑看看。 她现在在备孕,刘诏身为丈夫,这个时候也该配合着戒酒,而不是躲在文书苑借酒浇愁。 站在文书苑门口,已经能闻到一股浓郁的酒味。 顾玖皱眉,问丫鬟侍琴,“公子喝了多久呢?” “启禀夫人,公子已经喝了一个时辰。” 顾玖眉头皱得更深,“最近都这样吗?” 侍琴躬身说道:“过去公子都很克制,极少饮酒。今日不知为何,回来就让人搬来几坛酒,一直喝到现在。” 顾玖摆摆手,示意丫鬟们都退下。 她独自一人走进文书苑。 刘诏瞥了她一样,带着酒意说道:“晚上我就睡这里,不打扰你。” 顾玖在他面前坐下,“一个人喝闷酒多没意思,不如我陪着你喝。” 她拿起酒杯,准备给自己倒酒。 却没想到刘诏一把夺过她手中的酒杯,狠狠地砸在地上。 砰! 酒杯砸在地板上,发出响动,将门外的下人都惊动了。 顾玖冲门外喊道:“没事,都别进来。” 她不满地看着刘诏,“你有气,凭什么冲我发火?” 刘诏眼中充血,带着狠意,“你不是说你要备孕,不能喝酒。那你喝什么酒?还是说,从始至终,你都不想生孩子。” “你放屁!” 顾玖怒斥刘诏,“你在外面受了气,少冲我撒气。更不准揣测我的用意。还有,在我怀孕之前,你最好戒酒。我不想我们的孩子有一点点问题。” 刘诏端起酒壶,猛灌。他用这种方式回应顾玖。 啪! 顾玖一巴掌拍在桌上,“越说你你喝得越厉害,你是成心气我,对不对?姓刘的,别以为老娘怕了你。你再这个态度,老娘不生了。” 刘诏冷哼一声,“你从一开始就不想生吧,啊?” 他逼近她,继续逼问,“你真的想为我生孩子吗?顾玖,你有心吗?你就这么看不起我?看不起皇孙妻这个身份,是不是?” “你在发什么疯?” 顾玖打掉刘诏的手。 刘诏的步步紧逼,一句一个指责,让她怒火中烧。 “如果我不想为你生孩子,那我为什么费心调养身体?姓刘的,你别欺人太甚。” 刘诏呵呵冷笑,“这话该我来说,顾玖,你别欺人太甚。别将真心踩在脚下,别将所有人都当成傻子。 还有,你现在想生孩子,不过是因为你顶不住压力,不得不生。你担心宫里赐下女人,担心有人影响到你的地位,所以你需要一个儿子巩固地位和身份。你扪心自问,你真的想要小孩吗?说啊!” 他像是一个发狂的困兽,逮着任何人都要咬一口。 啪! 顾玖抬手,一巴掌打在刘诏的脸上。 刘诏懵逼,酒精影响了他的大脑,使得他的反应慢了半拍。 顾玖指着他,“姓刘的,不要用你龌龊的心思揣测我。你口口声声要我生孩子,那我来问你,成亲两年,你在府里总共待了多少天? 第一年,我们成亲不到半个月,你就被关进宗正寺,直到当年的秋天才回来。回来没休几天,又去军营当差,一个月才回来三两天。 今年,刚开春,你就去了北荣,一去半年才回来。事先,你谁都不告诉,别人问我你在忙什么,我有多尴尬。 好不容易你回来了,安生日子没过几天,你特么的就给我躲在这里喝闷酒,还敢指责我不要孩子。 我想生孩子,你人都不在,我和谁生去?好不容易,你现在不用出门办差,也不用去军营,终于可以生孩子了,你又给我出问题。姓刘的,你若是不想过,成心找茬,趁早说清楚。本夫人少了你,照样能过下去。” 刘诏冷漠地看着她,“都是本公子的责任,是本公子不给你机会生孩子?” 顾玖冷笑一声,反问:“我一个人能将孩子生出来吗?” 刘诏冷冷一笑,“上次在宫里,就见识过你颠倒是非黑白的本事。我若是不拿出一点说服力的证据,屎盆子注定是要扣在我头上。你口口声声说你想生孩子,那这个是什么?” 啪! 一张药方被拍在桌上。 刘诏咬着牙,一字一顿地问道:“认得出来吗?是不是很熟悉?过去两年,你所吃的养生汤,都是照着这张方子熬的。你告诉我,这上面的浣花草是做什么用的?你说啊!” 顾玖蹙眉,这张药方怎么会落到刘诏手里。 她看着他。 他冷笑一声,“是不是很奇怪,我怎么会有这张药方?估计你自己都忘了,这张药方一直被夹在书本里面,不巧,被我发现了。 你口口声声说,因为我长期不在府中,所以没办法怀孕生孩子,一切都是我的责任。如果真的是我的责任,我认了。可是事实上,过去两年你一直在偷偷避孕。药方就在这里,现在你有什么话可说?” 顾玖深吸一口气,“那是因为过去我身体虚弱,不宜受孕,不得不出此下策。如今我的身体已经调养好了,可以受孕。” 呵呵…… 刘诏连连冷笑,他望着她,神情痛苦地问道:“你身体不好,不宜受孕,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在你心里面,我就是那种明知你身体不好,还要逼着你怀孕的人吗?我就如此不值得你信任吗? 你口口声声说夫妻一体,今日我郑重问你一句,成亲两年,你可曾信任过我?你心里头可曾有一瞬间,替我着想过?” 顾玖沉默,良久的沉默。 刘诏抄起酒壶,重重地砸在地上。 “罢了,你什么都不用说。让我独自一人静一静。” 顾玖咬咬牙,郑重地说道:“曾经有一段时间,我的确恨过你。恨你选我为妻,逼着我嫁入皇室,承受不该承受的压力。但是那份恨意,在成亲后已经消失了。我说我们夫妻一体,这是实话。” “求你别说了。”刘诏摇头,他现在什么都不想听,“求你让我静一静,好不好?” 此刻的刘诏,又痛苦,又脆弱。 他的心很痛,一度让他痛不欲生。 尤其是面对顾玖,他更是痛彻心扉。 “求你,离开吧。我现在不想见到你。” 顾玖起身,“好,我离开。希望你能给我机会,好好谈一谈。” 刘诏低着头,都没看她一眼。 顾玖深吸一口气,心情沉重地离开文书苑。 她站在屋檐下,听着里面的动静。 压抑的呜咽。 要痛到什么程度,才会将一个骄傲的皇孙逼到这般地步。 独自一人躲在房里,偷偷的哭泣。 顾玖仰望星空,她错了吗? 或许,她真的错了。 一滴眼泪顺着脸颊落下。 她抬手,轻轻擦掉这一滴泪水。 此时此刻,她不想让任何人看见自己脆弱的一面。 “夫人?” 青梅担心地看着她。 虽然没听见夫人同公子具体谈了什么,但是她知道,夫人同公子吵架了。 这不是过去那般小吵,这次一定是非常严重的大吵。 她担心,夫人同公子能不能跨过这道坎。 “夫人,你没事吧?” 青梅又唤了一声。 顾玖点点头,“没事。” 她依旧站在屋檐下,没有离开的打算。 青梅担心不已,“夫人,要回去吗?” 顾玖沉默。 青梅不敢再问。 其他下人,躲得远远的,都不敢靠近。 气氛太凝重,太严肃。 肯定是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顾玖一直留心听着里面的动静。 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到最后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有风吹过,带着树叶沙沙作响。 几片发黄的树叶,被风卷着,飘落下来。 就像是此刻的心情,已经跌落到地狱十八层。 她朝守在门口的林书平看去。 林书平迟疑了一下,“老奴进去看看,公子可别喝醉了。” 说完,他轻手轻脚地走进书房。 片刻后,他就出来,“夫人,公子还在喝酒。他让你先回去,说,” “说什么?尽管道来,本夫人不会怪你。” 林书平有点紧张,舔了舔嘴唇,才说道:“公子说,他不想见到你。” “是吗?” 顾玖点点头,“我知道了。我改天再来。” 说完,顾玖带着人,干脆利落的离开,没有丝毫的留念和不舍。 林书平目送顾玖离开,然后走进书房复命。 “启禀公子,夫人已经走了。” 刘诏沉默地喝着酒,心情犹如浮木,飘飘荡荡,找不到靠岸的地方。 林书平张张嘴,“公子,你少喝点。夫人说过,备孕的时候不能喝酒。” “滚!” 刘诏咬牙切齿,眼中满是恨意。 林书平叹了一声,沉默离开,忠诚地守在门口。 顾玖回到上院,一直沉默不语,连晚饭也没吃。 “夫人好歹吃点吧。”青梅劝道。 顾玖摇头,“撤下吧,今日没有胃口。” 青梅再劝,“夫人同公子吵架,好歹也要保重身体。” “放心,饿一顿死不了人。” 顾玖摆手,制止青梅再劝。 此刻她需要安静,绝对的安静。 她将所有人打发出去,独自坐在小书房内沉思。 回首两年的婚姻生活,顾玖感觉自己就像是个笑话。 她以为自己老早就做好了准备,能成为一个合格的皇孙妻。 其实,一切都是自以为是。 她并没有真正做好准备。 她一直活得很自我。 所以,当刘诏问她,有没有信任过他的时候,她只能沉默以对。 她骗不了刘诏,也骗不了自己。 在她内心深处,她谁都不信任,她只信任自己。 所以的事情她一个人扛,所有的事情她一个人做。 她从不求助,从不喊累。 只因为她内心深处,缺失了一份信任感。 她端起茶杯,将茶水当成酒水,试图灌醉自己。 只可惜,越喝,她越清醒。 越清醒,就越痛苦。 第351章 搬出王府(三更) 大公子同大夫人吵架。 这个消息就像炸弹一样,将平静的王府给炸翻了。 萧琴儿逗着孩子,嗤笑一声,“我早就说过,他们迟早要闹翻的。这不,被我说中了吧。大嫂那么要强,得理不饶人的主,大公子能忍她两年已经是极限。他们两口子闹翻了才好。” 说完,她朝刘议看去,“表哥,这可是机会啊。” 刘议抱着儿子,无动于衷地问道:“什么机会?” 萧琴儿兴奋地说道:“趁此机会,将大公子手中的差事抢来啊。” 刘议嗤笑一声,“你知道大哥现在在兵部当差,那你知不知道兵部尚书带头,从第一天开始就架空大哥,不给他任何实权。 而且,据传闻,兵部尚书得到了皇祖父的支持,大哥纵然有千般办法也施展不开。你让我抢他的差事,以他现在的处境我需要抢吗?” 萧琴儿第一次听说这事,“你说的是真的?大哥那么厉害的人物,也会被兵部尚书架空?” 刘议嘲讽道:“他再厉害又怎么样。兵部可不是他的地盘。他一个外人,兵部尚书一声令下,兵部上下百号人谁敢同他说一句实话? 谁会将历年的钱粮器械卷宗给他?他手上没权,又没人,他拿什么和别人争?他无非就是一个皇孙外加镇国将军的身份,兵部尚书连亲王的面子都不给,能给他面子? 这回他和大嫂吵架,我估计他是在兵部受了气,找不到人出气,就朝大嫂身上撒气。” 萧琴儿闻言,笑了起来,“过去别人都说大公子做人做事最稳重,又极擅克制。如今看来,不过如此。” 刘议哈哈一笑,“他本来就不怎么样。现在遇到点难事,他就显出原形。我都怀疑北荣的事情,到底是不是他干的。” “不能吧!北荣的事情,连陛下都承认的,翻不了案。” 刘议哼了一声,很不服气。却也没有反驳萧琴儿的话。 …… 丫鬟在欧阳芙耳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欧阳芙轻咳两声,“行了,都别说了。两口子吵架,这是很正常的事情,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大公子同大夫人头一回吵架,奴婢们都很好奇。” “那是因为过去大公子长期不在府中,想吵也吵不起来。行了,都别说了。大夫人为人不错,还带着我赚钱。我可不想在背后说她闲话。” “还是夫人最厚道。”丫鬟笑着说道。 欧阳芙轻声一笑,“谁知道他们是不是今天吵架,明儿和好。本夫人犯不着做那搬弄是非的恶人。你们都给我听好了,出了这道门,都不准提起这件事。要是丢了我的脸面,我可饶不了你们。” “夫人放心,奴婢们晓得轻重。在外面,保证守口如瓶,不给夫人丢脸。” “这还差不多。” …… 王府东院的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已经三天了。 距离那晚两人吵架,已经过去了三天。 两人没有见面,没有说话,没有问候,陷入了冷战中。 东院的丫鬟内侍小黄门,个个走路都放轻了脚步,甚至不敢大声呼吸,就怕触霉头。 钱富来到上院,恭恭敬敬地站在顾玖面前。 顾玖面无表情,脸色有些苍白,眼睛里面都是红血丝。 她问道:“公子现在什么情况?” “回禀夫人,公子每日上衙门当差,和往日并无区别。” 顾玖嗤笑一声,“本夫人听说,公子昨晚没回来。他去了哪里?” 钱富挣扎,犹豫,就是没作声。 顾玖心中了然,语气清冷地说道:“说吧!本夫人不会迁怒任何人。但是本夫人要听实话。” 钱富很为难地说道:“启禀夫人,公子他,公子他搬出去了。说是要冷静冷静。” 顾玖心中情绪起伏不定,有恨,有怨,有悔。 她很想骂一句卧了个大槽,刘诏竟然搬出去,和她玩这一套。 难不成刘诏打定主意,要和她一直冷战下去吗? 果然,男人表面大度,其实内心里比谁都小气。 顾玖心头有气。 脸色一沉,问道:“他搬到哪里住?我要听实话。” 钱富没敢撒谎,“公子搬到城中别院居住。” “谁在公子身边伺候?” “林书平和几个小厮。另有裴荣裴公子,陪着公子喝酒。” 裴荣曾经是刘诏的伴读,也是刘诏少有的能谈得来的的朋友。 顾玖哼了一声,“你转告公子,他不用搬出去,我搬出去。” 钱富大惊失色。 “夫人万万使不得啊。夫人怎么能搬出去住。” “本夫人为何不能搬出去住?正好要料理庄子上的事情,本夫人就搬到庄子上住。” 顾玖做了决定,就命人收拾行李。 她起身,前往春和堂。 既然要搬出去,少不得要和王妃裴氏打一声招呼。 钱富急的没办法,只好去城中别院找刘诏。 “公子,公子,大事不好了。夫人要搬出王府。” 砰! 酒杯砸在地上。 刘诏阴沉着一张脸,像是要吃人。 “她要搬出去?她是不想和本公子过了吗?” “夫人说,公子不用搬出来,她会主动搬到庄子上住。还说顺便料理庄子上的事情。夫人这会正在命人收拾行李。只怕今日就要出城。” 刘诏看着天色,“今日她出不了城。” 钱富小心翼翼地问道:“公子不回去劝劝吗?” 刘诏换了个新酒杯,继续喝闷酒。 “她要搬,就搬吧。本公子不拦着她。” 钱富张口结舌,无法理解。 他朝林书平看去。 林书平摇头,叫钱富不用再劝。 公子如今还在气头上,自己还没想通。这个时候谁劝都没有用。只能靠公子自己想明白。 哎! 公子是倔脾气,没想到夫人的脾气比公子更倔。 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 …… 裴氏一听顾玖要搬出去住,脸色都变了。 她沉着脸,“太不像话了。两口子吵架,稍不顺意,就要搬出去住。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本王妃,还有没有王爷?有没有将王府当成自己的家?” 顾玖面无表情地说道:“母妃教训的是。不过此事儿媳已经决定了,明日一早就出发,正好趁此机会将田庄的事情料理干净。还请母妃成全。” “你都打定了主意,本王妃不成全你,难道你就不搬出去住吗?简直是荒唐透顶。本王妃活了几十年,就没见过两口子吵架,两个人都要搬出去住的情况。你和刘诏,都是不省心的主。滚滚滚,本王妃懒得管你们的事情。” 裴氏气得口不择言。 顾玖起身,躬身告退。 裴氏气了倒仰,抄起桌上的茶杯,就给砸了。 “本王妃到底是做了什么孽,才会生出一个不省心的儿子,又娶了一个不省心的儿媳妇。王爷还说老大媳妇能干,我看她分明就是搅家精。两口子吵架,不想着如何挽回,竟然要搬出去。荒唐!” “娘娘息怒!都说床头打架床尾和,说不定过几天大公子同大夫人就和好了。” 裴氏冷哼一声,“依着他们两个人的倔脾气,我看十天半个月都好不了。本王妃还指望着抱孙子,这样下去,明年都抱不成孙子。” 裴氏气呼呼,叫人将事情告诉宁王。 宁王不是一直夸顾玖吗。就让他看看,他口中懂事知礼能干的顾玖,是如何处理两口子吵架的问题。 宁王听说了事情原委,很干脆,只说了一句话,“不管他们,让他们两口子自己折腾去。” 得知顾玖要搬出王府,萧琴儿同欧阳芙一起来到东院。 “大嫂,你真要搬出去住吗?何至于如此。庄子清苦,连个像样的房舍都没有,就算要搬出去也该住别院。” 萧琴儿明着劝解,内心却是幸灾乐祸。 顾玖,你也有今天。 看你以后还怎么嚣张。 欧阳芙倒是真心相劝,“大嫂一旦搬出去,你和大公子之间,要如何和好?岂不是加深了你们两人之间的矛盾。 我虽然不知道你们为何争吵,夫妻嘛,难免有个磕磕碰碰的时候,多替对方想一想,事情就过去了。毕竟日子还要过下去。大嫂切莫意气用事。” 顾玖轻声一笑,“多谢二弟妹,四弟妹特地来看望我。我心意已决,明儿一早就出发前往庄子。趁机过一段清闲的日子。自嫁入王府,感觉一直忙忙忙,整个人都绷紧了。” 萧琴儿说道:“看来大嫂已经打定了主意,我也不做那恶人。希望大嫂能早日想清楚,和大公子早日和好。” 欧阳芙叹了一声,“平日里看着大公子,是个极稳重的人,做事滴水不漏。却没想到,和大嫂吵一回,就搬了出去。大嫂也真是的,大公子耍小脾气,你也跟着耍脾气。 你们这种谁都不让谁的脾气,以后还怎么相处?大嫂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你一旦搬出去,可就没了转圜的余地。”“二弟妹的一番好意,我心领了。我意已决,不会改变。” 欧阳芙再次一声叹息,“看来除非大公子回来,亲自劝你,你是不会改变主意的。既然如此,我也不再劝你。到了庄子上,好好保重身体,冷静下来再做下一步的决定。希望你和大公子能够早日和好。” “承二弟妹吉言。” 天黑了下来。 萧琴儿同欧阳芙已经告辞离去。 行李都收拾好了。 几个丫鬟,还有方嬷嬷都围着顾玖。 “夫人,现在改变主意还来得及。要不奴婢这就将行李全部放回去。” 顾玖摇头,“你们不用劝我。决定搬出去住,不是意气用事,是我经过深思熟虑做出的决定。” “解决问题的办法很多种,夫人为何执意要搬出去。” 顾玖望着窗外,“我需要一个没有人打扰的环境,好好地想一想。行了,你们都别担心。就算天塌下来,还有本夫人顶着。” “夫人和公子还会和好如初吗?” 顾玖低头,自嘲一笑,“从来就没真正好过,何来和好如初。” 一切都是自欺欺人。 她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好好将两人的关系梳理一遍。 未来要怎么走,她得好好想一想。 顾玖心意已决,任何人的劝解都无济于事。 即便刘诏回府,亲自劝她,也不会改变她的决定。 她不是一个忍气吞声,压抑自己的人。 心里头有气,有怨,有怒,一定要发泄出来。 她也需要好好反省自己过去两年的所作所为。 所以她要搬出去,搬到无人打扰的庄子上居住。如此她才能将所有的事情想通透。 次日一早,数辆马车载着人,还有行李,从王府侧门出发,前往城外的田庄。 林书平将事情禀报给刘诏知晓,刘诏又砸了一套茶具。 “滚!” 一声怒吼,将所有人赶了出去。 第352章 求自在 顾玖搬到陪嫁的庄子。 将房舍修整了一番,床铺换了,其实也还好,住人肯定没问题。只是比不上王府那般舒服。 除了环境不太好外,每日游山玩水,倒也惬意。 京城顾府,顾大人长吁短叹,忧心不已。 吵架吵到搬出王府,这怎么得了。 这日子还能过吗? 顾大人生怕顾玖被刘诏休了,心头无比担心。 有心叫谢氏去看望顾玖,又担心顾玖不卖谢氏的账。 想了想,他干脆吩咐胡氏去看望顾玖。 “你是她嫂嫂,你替本官走一趟,看看她现在什么情况,好好劝劝她。叫她赶紧搬回王府。吵个架,就要搬出王府,成何体统。” 胡氏躬身领命。 谢氏得知胡氏要去看望顾玖,将她叫到跟前,问道:“你去见顾玖,有想好怎么说吗?” “儿媳打算先看看情况,再做决定。” 谢氏讥讽一笑,“顾玖的脾气,没人比我更清楚。她就是头倔驴,而且死不悔改。你劝她也没用。” 胡氏说道:“有没有用,身为娘家人总该劝一劝。而且谁都不知道二妹妹为何同公子诏吵架,不劝哪行。” 谢氏挑眉一笑,“你去吧。带点东西过去,别空着手,免得人家笑话我们不懂礼数。要是她说话不中听,你也别和她一般见识。她就是一张嘴厉害,得理不饶人的主,活人都能被她气死。” 胡氏嘴角抽抽,心头猜测谢氏到底在顾玖手里吃了多少亏,以至于这么大的怨气。 而且顾玖都已经出嫁两年了,这怨气还没散。 可见怨念有多深刻。 胡氏备好礼物,准备第二天出城看望顾玖。 …… 宁王将刘诏堵在城中别院。 刘诏一身酒气,不知喝了多少。 宁王十分嫌弃地看着他。 “瞧瞧你现在这副样子,为了个女人要死要活,出息!” 刘诏翻了个白眼,没作声,继续喝酒。 宁王哼了一声,“将酒水撤下,泡两壶茶过来。本王今儿要和大公子好好喝喝茶。” 下人们七手八脚,将桌上的酒菜全部撤走。 很快送上两壶茶。 宁王亲自给刘诏倒了一杯茶水,放在他面前,“本王听说,你已经好几天没去兵部当差。” 刘诏自嘲一笑,“儿子告假,尚书大人批了。估摸着,尚书大人巴不得我一辈子别跨进兵部大门。” “怂!” 宁王犀利抨击。 刘诏低头说道:“皇祖父有意打压,父王以为我能同皇祖父斗?你都做不到的事情,就别为难儿子。” 宁王龇牙,“臭小子,一天到晚揭本王的短。说吧,你和顾玖到底怎么回事?难道你打算一直这样下去?” 刘诏眉头紧皱,神情痛苦纠结,“我和她的事情,父王就别管了。” 宁王冷哼一声,“本王也不想管你们,但是不得不管。今儿在宫里面,老头子问起你和顾玖的事情。估计老头子是着急银子,顾玖那边拖拖拉拉的,过了这么多天还没消息。你赶紧的,将人哄回来。” 刘诏沉默以对,显然不乐意。 宁王这火气腾了一下冒上来,臭小子,也不知随谁的脾气,怎么就这么倔强。 宁王骂道:“当初人是你选的,把人娶进门,吵个架,你就搬出王府,成何体统。 本王同你母妃这几十年,不知道吵过多少回。要是次次都和你一样,一吵架就搬出王府,那还得了。 两口子有什么矛盾不能好好说清楚,非要闹到这个地步。连宫里都给惊动了。 本王可是丑话说在前头,你再这样下去,娘娘就要亲自插手你的事情。你自己看着办。” 刘诏端起茶杯,一口饮尽。 “我还需要点时间。” “你一个大男人,你要什么时间?本王以前怎么就没看出来,你竟然比女人还矫情。” 刘诏眉眼抽动,扭过头,不说话。 话不投机半句多。 摆明了他不想和宁王聊下去。 宁王气狠了,臭小子,还给他摆臭脸色。 宁王指着他,“你自己的媳妇,你自己哄。哄不回来,你们就别过了。” 话音一落,宁王甩袖离去。 …… 胡氏带着礼物,坐上马车,晃晃悠悠出了城。 顾玖的陪嫁庄子,位于渭水支流边上,土地肥沃,每年产出不少。 庄子不大,只有两进。经过修整,外观看起来似模似样。 胡氏下了马车,被方嬷嬷迎了进去。 “你家夫人最近怎么样?” “累六少奶奶关心,我家夫人挺好的。” 胡氏一听,心头有些古怪。 两口子吵架吵到搬离王府的地步,顾玖就一点不难过吗?她就不着急,不担心公子诏变心? 方嬷嬷将胡氏领到后院,落座,“六少奶奶稍等,已经派人去通知我家夫人,很快就能回来。” “怎么,你家夫人不在家?” “我家夫人在外面钓鱼。” “既然这样,我亲自过去找她。正好也想见识一下二姑奶奶在庄子上怎么过日子。” 不由分说,胡氏就朝门外走去。 方嬷嬷只好在前面领路,带着她出了庄子,穿过田间地头,来到一处荷塘。 荷花已经败落。 有老农驾驶小舟,清理败落的荷叶。 顾玖坐在水草丰茂的岸边,支着一根钓竿,手里捧着一本书,专心看着。 她身边还坐了一个人,一个男人。 胡氏一看,心头咯噔一声。 猜测顾玖不会是在外面有人了吧?和公子诏吵架,不会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真要是因为这个,那,那可怎么办。 走近了一看,好个斯文俊秀的青年男子。 顾玖看见了胡氏,扬眉一笑,“嫂嫂来了,快过来坐。忙着钓鱼,有失礼之处,请嫂嫂见谅。” “无妨!” 胡氏好奇地打量坐在一旁的青年男子,她太好奇对方的身份。 顾玖笑道:“我替嫂嫂介绍,这位是苏家表哥苏政,嫂嫂和苏表哥应该是第一次见吧。” 胡氏恍然大悟,埋怨自己胡思乱想,同时心头也松了一口气。 原来是苏政,并不是什么野男人。 胡氏笑起来,“原来是苏家表少爷,久闻大名。” 苏政含笑同胡氏打招呼,并不参与二人的谈话。 胡氏在小马扎上面坐下,“老爷和太太都很担心二姑奶奶,特意让我过来看看。庄子上清苦,二姑奶奶住得可好?” 顾玖笑道:“住得挺好,让父亲和太太担心,真是过意不去。” 胡氏叹了一声,“听说你和公子诏吵架,怎么会搬出来住?二姑奶奶不担心公子诏吗?” 顾玖轻声一笑,“嫂嫂别担心我。我想出来散散心,于是就到庄子上住几天。” “这么说你会回王府?” 顾玖点头,“是啊!我和公子诏毕竟是夫妻,迟早是要回去的。” “这就好,这就好。” 胡氏总算放心了。 得到了顾玖肯定的答复,等于是完成了任务。 胡氏陪着顾玖钓鱼,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 “二姑奶奶别嫌我多嘴,夫妻吵架是难免的。脾气软和一点,服个软,男人都吃这一套。” 顾玖摇头笑笑,“多谢嫂嫂一心替我着想。我和刘诏之间的事情,我心头有数,嫂嫂不用替我担心。” 胡氏忙说道:“怎么能不担心。老爷在家里都快担心死了,整日长吁短叹。要是可能,他都想亲自过来问问你,到底有什么打算。” 顾玖笑道:“你叫老爷不要担心,我好得很。我只是出门散散心,没必要大惊小怪。” “也不能怪老爷大惊小怪。外面都传遍了,说你和公子诏吵架,吵得可厉害了,还动了手。两个人置气,公子诏搬出王府,你也搬出王府。大家都在担心,你和公子诏,公子诏会不会写休书。” 说到后面,胡氏的声音越来越小。 顾玖却一脸坦然,而且毫不在意地说道:“他要是真写休书,我接着就是。” “话可不能这么说。只是吵个架,何至于如此。二姑奶奶,你听我一声劝,消消气,找机会服个软,道个歉,这个坎就过去了。” “多谢嫂嫂提醒,我会考虑。咦,有动静!” 是有鱼上钩吗?顾玖很兴奋。 苏政丢下手中书本,疾步上前,“我来!” 他从顾玖手中抢过鱼竿,往上拉扯。 哈哈…… 果然有收获,一条两斤重的草鱼。 “嫂嫂别走了,留下来吃鱼。” 顾玖兴高采烈地说道。 胡氏说道:“中午我留下来吃你一顿,吃过饭我就要赶着回京城。” “行啊!我现在就命人准备午饭。” 下人上前,提着鱼篓离开,回庄子准备午餐。 顾玖继续坐在岸边钓鱼。 胡氏问道:“已经有鱼,还要钓吗?” 顾玖点头,“大好时光,钓鱼多自在啊。回庄子没意思,嫂嫂就陪我在这里钓鱼,可好?” 胡氏点头应下。 晒着秋日的阳光,很自在,很暖和。 顾玖头上戴着一顶草帽,神情恬淡,她很自在。 她喜欢京城繁花似锦的生活,也喜欢现在这种田园牧歌地生活。 住到庄子上这些天,她的内心,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平静。 也让她可以更冷静,更理智地审视自己的内心。 胡氏同她闲聊顾玥。 胡氏感慨顾玥真能折腾,不动声色间,就将自己折腾到王府良娣地位置上。 顾玖笑了笑,说道:“三妹妹是求仁得仁。她要荣华富贵,锦衣玉食,还要身份地位,即便是给王爷做妾,她也甘之如饴。” 胡氏摇摇头,“老爷气坏了,扬言不认三姑奶奶。还是太太心软,替她张罗了嫁妆。大件家具,瓷瓶摆件,全都折算成银两,让三姑奶奶带到王府。 三姑奶奶进王府已经有半个多月,愣是一点消息没透出来。过得好不好,也不知道派个人回来说一声。” 顾玖笑了起来,“大嫂别怪三妹妹,她也是身不由己。别忘了,楚王上面还有一位太妃。三妹妹进了王府,想要像过去一样随心所欲,是不可能的。” 胡氏一听,心头咯噔一声,“太妃很厉害吗?” 顾玖轻声说道:“太妃过去是太子妃,纵横后宫几十年,你说她厉害吗?” 胡氏心有戚戚,“不知道三姑奶奶会不会被太妃磋磨。” 顾玖轻描淡写地说道:“她如果安分守己,太妃自然不会故意找她的麻烦。她若是调三窝四,就不能怪太妃亲自动手收拾她。” “听二姑奶奶这么一说,那楚王府莫非是龙潭虎穴?” “差不多吧。” 楚王府有省油的灯吗? 当然没有。 太妃孙氏,方少监,一个个都是难缠的主。 就凭顾玥那点小聪明,再历练历练吧。 临近中午,又收获两条半斤重的鲫鱼,可以烧个鲫鱼汤。 收拾了鱼竿,回去吃饭。 中午有鱼有鸡有鸭。 都死庄子上养的,很新鲜。 青竹下厨,手艺没得说。 胡氏吃得很满足,比往常多吃了半碗饭。 吃过之后,她和顾玖坐在树荫下喝茶消食。 她还是忍不住劝顾玖,早点回王府,同公子诏和好。别让大家太担心。 顾玖含笑听着,放下茶杯,接着说道:“嫂嫂看我在庄子上生活得怎么样?” “自在!” 顾玖点头,“我住到这里,求的就是自在二字。嫂嫂不用再劝我,该回去的时候我自会回去。” “可是人不能一直自在,总得承担起责任。所以才有‘求自在’的说法。” “嫂嫂说的有理。此刻,现在,我求的就是自在。至于什么时候该承担自己的责任,想明白了这个问题,也就意味着我就要告别自在。反正现在,此刻,就让我多自在一会。嫂嫂你说呢?” 胡氏无奈一笑,“好吧,我不再劝你。也希望你能尽快想明白。” 顾玖笑道:“多谢嫂嫂一番好意,我铭记在心。” “我该回去了。等你回京城,有机会我们再聚。” “好的。” 顾玖亲自将胡氏送上马车,目送她离去。 她站在大门口,迟迟没有回头。 苏政上前,轻声问道:“小玖表妹,你想回去吗?” 顾玖微微摇头,“不想!” 苏政叹了一口气,紧接着又统统松了口气。 “既然不回去,要上山吗?” 顾玖回头看着他,“这两日辛苦表哥。明年就是大比之年,怎好耽误你读书的时间。表哥不如先回京城吧。” “那些书籍,我早已熟记于心,三五天不读书,也不会影响到明年的大比。小玖妹妹不用担心我。” 顾玖低头,说道:“我怎好耽误表哥的时间。” 苏政郑重地说道:“区区一点时间,无妨。小玖表妹有难,我岂能袖手旁观。顾珽没在京城,他若是在京城,也一定会陪在你身边。” 顾玖点点头,“好吧。表哥愿意,就继续住下去吧。只是此处简陋,表哥别嫌弃。” “表妹客气。” 顾玖抽空,将王府交给她打理的两个田庄给料理了一番。 该查的都已经查清楚。 之后,该罚的罚,该撵的撵,该打的打。 偌大的两个田庄,从庄头到管事,全都被撸掉。 被撸掉的这些人,可不是一个人,他们背后是各种错综复杂的关系网。 他们直接告状告到王妃裴氏跟前。 裴氏没想到顾玖离开时曾说过,要抽空料理庄子,竟然是真的。 看着跪了满地的庄头管事,裴氏嫌烦,留下一个人,其他人全都赶出去。 “你们的账本有问题,大夫人抓住你们的把柄,趁机处置你们,并无不妥。怎么着,你们还想本王妃替你们出头?” “老奴不敢!老奴是有另外要紧事情禀报。” “说吧。”裴氏不太在意。 这些个下人,一旦被动了利益,一个个全都跟疯狗似的,逮谁咬谁。 “启禀娘娘,大夫人在庄子上养了个野男人,此事千真万确,有人亲眼看见。” “休得胡说八道。” 裴氏抄起茶杯,就朝庄头地身上砸去,“找死吗?连这种话都敢说,真当王府的脸面可以随便你们践踏。” “老奴该死,老奴该死。” 庄头频频磕头,“可是老奴说的句句属实,庄子上真的多了个男人,每日和大夫人同进同出。听庄子里的下人称呼,都叫那个男人为表少爷。 娘娘,这事情不对劲啊。大夫人说好搬出庄子散散心,无缘无故的,身边怎么就多了一个男人?” 裴氏脸色铁青,“果真有个男人在庄子上,和大夫人同进同出?” “老奴不敢欺瞒娘娘,此事千真万确,有人亲眼看见。娘娘若是不相信,现在就可以派人去庄子查看,一定会有所发现。” 裴氏脸色变幻不定。 “你说庄子上的下人都称呼那人为表少爷?” “正是!” 裴氏冷哼一声,“本王妃要是没记错的话,顾家的表亲,除了谢家,就是陈家,还有苏家。不知是哪家表少爷,竟然能同王府大夫人同进同出。” 庄头小心翼翼地说道:“不管是哪个表亲,大夫人此举也太不检点,实在是……” 砰! 茶壶盖子,直接砸在庄头的头上。 庄头懵了。 裴氏指着他怒骂,“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在本王妃面前胡说八道。王府的名声,就是被你这样的人给败坏的。来人,将他拖出去,把嘴巴堵上,不准他乱说一个字。” 第353章 我想你 顾玖从山上下来。 苏政走在前面开路。 地面有些湿滑,苏政伸出手,“我拉住你,不用担心。” 顾玖含笑拒绝,“不用,我自己可以下去。” “小玖妹妹不用同我客气。” “不是客气,我真的行。” 顾玖再次拒绝了苏政。 “奴婢可以扶着夫人!”王依主动请命。 顾玖笑了笑,搭着王依的手,踩着斜坡下山。 坡有点陡,脚下惯性,速度有点快,几步往下冲。 苏政一脸紧张,生怕顾玖摔倒。 好在,顾玖及时刹住了车。而且王依脚下很稳。 她对苏政笑道:“我说了,我能行的。” 苏政点头,“脚没事吧。有没有崴脚?” “没有!我们回去吧。”顾玖含笑说道。 两人一大早,上山顶看日出。 上山容易下山难。 上去的时候,不觉着,感觉就是一个小山坡。 下山的时候才知道厉害。 两人一起回到田庄,青梅在门口迎接。 她冲顾玖眨眨眼睛,神色很紧张。 “怎么啦?”顾玖问道。 青梅悄声说道:“公子来了。听闻夫人同表少爷出门,很生气。” 顾玖挑眉,神情淡然。 苏政有些担心,“表妹,要不要我去和公子诏解释一下。” “解释什么?”顾玖反问,“没做亏心事,为何要解释。” 苏政愣住,顾玖反常的,火气很大。 他说道:“公子诏在此,于情于理,我都该进去问候一声。” “表哥随意。” 顾玖面无表情,随苏政一起,走进后院。 刘诏就坐在院中石凳上,大马金刀,不怒自威。 他目光犀利,双目在二人身上转动。 鞋面上的泥土,看得出,两人一起出了门。 “见过公子。”苏政上前行礼。 刘诏默不作声,用着极有压迫力的目光盯着苏政。若是目光能化作刀剑,苏政早已经被千刀万剐。 良久,刘诏才说道:“这些日子,累苏公子照顾我家娘子。现在,这里没你的事,你可以回了。” 苏政愣了下,目光朝顾玖扫去。 刘诏冷哼一声,“苏公子舍不得离开吗?想想也是,如我家娘子这般美貌聪慧的女人,的确很少见。听闻苏公子还没有成亲,难不成苏公子对我家娘子有……” “够了!” 知道刘诏说不出好话,顾玖出面,打断他的话。 刘诏目光阴森森的,嘲讽问道:“夫人舍不得吗?苏表哥果然与众不同。” “废什么话。你是来找我吵架的吗?”顾玖不满地看着他。 啪! 刘诏一巴掌拍在石桌上,硬生生将石桌拍出了一条裂缝。 苏政急忙告辞,“公子诏,小玖表妹,你们慢慢谈,我先告辞。” 知道自己是多余碍眼的,苏政识趣地离去。 顾玖盯着刘诏,刘诏也盯着她。 四目相望,没有任何深情,唯有怒火。 两人赌气似得,谁都不肯率先压下自己心头的怒火。 犹如斗鸡眼,非要压对方一头。 顾玖板着脸,率先说道:“你如果是来找我吵架的,恕不奉陪。这里不欢迎你。” “那你欢迎谁,欢迎你的苏表哥?整日和姓苏的同进同出,当我是死人吗?”刘诏怒气冲冲。 “无理取闹!我不想和你说话,你出去。” “那你想和谁说话?和你的苏表哥吗?” “你疯了吧你。”顾玖怒斥。 刘诏咬牙切齿,“是,我就是疯了,就是被你逼疯的。” 顾玖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地说道:“你给我滚出去。” 刘诏大马金刀地坐在石凳上,动都不动一下,更别提滚出去。 顾玖呵呵冷笑,“好,你不走我走。” 她要离开这里,她不想见到刘诏。 “你想去哪里?” 刘诏动如脱兔,一把抓住顾玖的手臂,“告诉我,你想去哪里,找谁?难不成又是找你的苏表哥?” 啪! 顾玖直接一巴掌,重重地甩在刘诏脸上。 刘诏动动嘴唇,怒火快压抑不住。 顾玖指着他,怒道:“别用你龌龊的想法来猜测我。看来你今日根本不是来找我谈事情,分明是来找茬。” “对,我就是来找茬。” 刘诏双手死死地抱紧顾玖,“顾玖,你到底有没有良心?或许我该问你,你到底有没有心?” 顾玖挣扎,挣不开。 刘诏不肯放手,他要将她牢牢的抓在手里。 “两年时间,连颗石头都给焐热了,你却依旧铁石心肠。你的心是有多狠?你真的就这么恨我?” 顾玖咬牙切齿地说道:“我不恨你。但是此刻,我讨厌你。” “就算你讨厌我,我也不会放开你。你这辈子,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 “滚……” 滚字还没说完,刘诏直接低头,含住她的嘴唇,将所有未出口的话堵了回去。 顾玖挣扎,踢打,到最后浑身失了力气,软软地靠在刘诏的怀里。 刘诏神情痛苦,始终不肯放开她。 他咬牙切齿地说道:“你知不知道,当我从别人口中得知你和苏政同进同出的时候,就像是有一把刀剜着我的心。顾玖,你知不知道,你的一个举动,一句话,足以杀死我。我已经在你手底下死了千百遍。” 顾玖冷哼一声,“如果言语真的能杀死你,我早就将你千刀万剐。” “你就如此恨我?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我?” 刘诏双目充血,凶狠异常地盯着顾玖。 顾玖推开他,指着他,怒骂:“你不是不信任我吗?你不是不想见我吗?你不是不想和我谈吗?你已经给我定了罪名,还废话这么多做什么。你滚!” “我不滚。要滚也是和你一起滚。” “臭不要脸。” 刘诏恶狠狠地说道:“对,我就是臭不要脸。这一切都是你逼的。你扪心自问,你没错吗?” 顾玖冷冷一笑,“对,我是有错。那天晚上我已经承认了自己的错,也做了解释。而且我明白的告诉你,我已经做好受孕的准备,我已经决定和你生孩子。可你依旧像疯子一样。是你先搬出王府,你没资格怪我。” “你背着我避孕,你不肯给我生孩子,你还不许我生气?顾玖,你不要太霸道。” “老娘就是这么霸道,你要如何?看不惯给我滚!” 刘诏眼中透着凶光。 他懒得废话,知道说再多也说不过顾玖。 他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扛起顾玖,往卧房里走。 顾玖啊的一声大叫,捶打他,“你放开我。” “就不放开。” “我恨你。” “你恨我我也不放开。” 刘诏将她丢在床上,说是丢,动作却轻柔地生怕伤了她。 顾玖一个打挺,从床上站起来。 啪! 直接一巴掌打在刘诏的脸上。 刘诏舔舔嘴唇,“这辈子,只有你能打我的脸。不过我不在意。你就算一刀子捅死我,我也不会离开。” “那我捅死我自己。” 顾玖突然拔出匕首,抵住自己的脖颈。 匕首镶嵌着珠宝,正是刘诏送给她的。 刘诏看见匕首,有一瞬间的晃神。 “原来你一直将它带在身上。” 顾玖有些尴尬,却依旧强硬地说道:“带着方便,就带在身上。” 刘诏一声叹息,有些疲惫,有些苦恼,有些痛苦,他语气和缓地说道:“放下吧。匕首不是你能玩的。” “你出去!”顾玖强硬地要求。 刘诏苦笑一声,“好,我出去。” 他退出卧房,却没有离开,就守在门口。 一个人在屋里,一个人在屋外,只隔着一堵薄薄的墙壁。 刘诏拿来一把椅子,下定决心,要守到天荒地老。 顾玖颓然地坐下来,匕首丢在一边。 她很疲惫。 吵架耗神还耗力。 她真不想吵,可是一冲动起来,又忍不住想要吵一架。 她躺在床上,有些难过。 不知道为什么,两个好好的人,非得吵成这个样子。 难过着,难过着,人就有些迷糊。 熟悉的气息出现在她的身后。 床铺一重,熟悉的气息躺了上来,大手一伸,将她搂在怀里。 她轻微的挣扎。 “乖,我们不吵了。”温柔而低沉的话语,像是毒药一样,蛊惑着人心。 顾玖果然安静地躺在他的怀里。 她咬咬牙,不满地说道:“全是你的错,是你不信任我。” “是,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同你生气。” 顿了顿,他又说道:“当初实在是气狠了,已经失去了理智。” 顾玖哼了一声,一脸傲娇,“你也会失去理智?人人都说你少年老成,做事最稳重,你怎么会失去理智。” 刘诏咬着她的耳朵,小声抱怨,“我也是人,我也有七情六欲。当我得知你在避孕,我满脑子想的就是,你不愿意为我生孩子。强烈的挫败感,将我打败了。” 顾玖嗯了一声,“我也有错,事先没和你沟通,一个人做了决定。” 刘诏亲吻着她的颈项,“你当然有错。你错在不该搬出王府,我现在都成了笑柄。朝中所有人都在看我笑话,连宫里也在议论。” 顾玖哼了一声,“那也是你的责任,是你先搬出王府。你不搬,我也不会搬。” “敢情全都是我的错。” “不是你的错,难道是我的错。”顾玖根本不讲理。 刘诏哭笑不得,“是是是,都是我的错。我之所以搬出王府,只是想趁机冷静冷静。我不想和你发生冲突,我怕伤着你。可是我没想到,你竟然会赌气搬到庄子上来住。你真是气死我了。” “你才把我气死了。” 顾玖抓住他的手,狠狠咬下一口。 刘诏眉头都没动一下,只是说道:“这辈子,只有你能打我的脸,也只能你能咬我的肉。如果有一天我被人杀死,也只能死在你的手里。” 顾玖松开他的手,哼了一声,“谁叫你当初选我为妻。我说了,我可不会和你客气。” “你从来就没有和我客气过。也只有敢将我踹下床。” “你再敢抱怨,我现在就将你踹下去。” 顾玖一脸凶狠地模样。 刘诏恶狠狠地说道:“我这辈子娶了你,是我最大的幸运,也是最大的不幸。你分明就是我的克星。” 顾玖得意一笑,“我是许多人的克星。不过你现在想反悔,迟了。” 他亲吻着她,含糊地说道:“在我最难过的时候,我也不曾后悔。所以你妄想摆脱我,根本就是白日做梦。” 顾玖推开他,“你重,别压着我。” “这些日子,你不想我吗?” 刘诏深邃的目光望着她,严肃而深情地说道:“我想你!” 顾玖耳根发热,偏要嘴硬,“休想用甜言蜜语蛊惑我。” 刘诏闻着她身上散发出来的熟悉气息,“真好闻。没有你在身边,晚上都睡不好。” 他一脸陶醉,享受。 顾玖动情,伸出手,抱住他。 他就像是个孩子一样,靠在她的肩头,睡了过去。 顾玖:我累个大槽。 她都准备好来一场激烈的床上运动,结果这死男人竟然睡着了,然睡着了,睡着了,着了! 她嘴角抽抽,实在是有点心塞。 心塞过后,她又心软起来。 她轻抚着他的脸颊,这个男人长得多好看啊! 以他们两人的高颜值,生出来的孩子一定很好看很好看。 可是这个男人,发起脾气来,真的要不得。 都说平时脾气很好的人,一旦发起脾气来,都很可怕。 刘诏不是脾气好的人,但是他懂得克制,极少能看见他失态的样子。 但是他一旦发怒,也是极为可怕的。 顾玖动了动,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以前都是他搂着她睡觉。 这一回换做她搂着他睡觉。 两人相偎相依,听着窗外鸟鸣,风吹树叶沙沙声,顿感岁月静好。 时光永远停留在这一刻,该多好。 时间一点点流逝。 无人打搅,一场好眠。 刘诏整整睡了一天,当他醒来的时候,天色已暗。 他有些愣神,他没想到这一觉能睡得这么沉,这么香,连一个梦都没有。 他有多久没有像今天这样好好睡觉了。 “我听林书平说,这些日子你一直没能好好休息。每日最多只睡一两个时辰。” 顾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刘诏望着她,她正坐在窗边软塌上,手里捧着一本书。 他很无辜地说道:“你不在身边,睡不好。” 顾玖白了他一眼,“休想将责任算在我头上。” 刘诏笑了起来,“你一直陪着我吗?” 顾玖点头。 刘诏空落落的心,突然间就被填满了。 他想欢快地打个滚。 然后,他就真的在床上打了个滚,顺便将棉被卷在身上。 顾玖瞠目结舌。 幻灭! 这是那个向来稳重,言行举止都一板一眼地公子诏? 他竟然干出卷被子打滚的幼稚举动?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我渴!” 刘诏裹在被窝里,似乎不打算钻出来。他很无辜地望着顾玖,仿佛是在说:你看着办吧,是要投喂本公子,还是饿死本公子。 顾玖嘴角抽抽,她很想饿死她。 她都没撒娇,他凭什么撒娇。 更可气的是,他撒娇竟然比她要好看。 岂有此理! 顾玖倒了一杯水,递给他。 刘诏笑眯眯的结果水杯,喝水漱口。 顾玖又重新倒了一杯水给他,顺便问道:“你不打算起来?” 刘诏喝了水,浑身舒坦。 他瘫在床上,“今儿本公子准备死在床上,不起来了。” 顾玖眉眼抽抽,“不饿吗?你都睡了一天。” 刘诏笑眯眯地看着她,“你喂我。” “滚!” 蹬鼻子上脸,而且脸皮越来越厚,让人幻灭。 刘诏耍赖撒娇的一面,估计任何人都没见过吧,除了她。 他朝她招手,“来,我们做点有益身心健康的运动。” 顾玖脸红,“饭都没吃,没力气。” 刘诏哈哈一笑,“你来,我喂饱你。” “滚!”顾玖半点面子不给。 下人将饭菜摆在卧房里。 看见两人和好如初,丫鬟们全都笑了起来。 雨过天晴,谢天谢地。 林书平更夸张,双手合十,直接朝老天爷拜了又拜。 “老天有眼,公子和夫人总算和好了。从今以后,我也不用夹在中间难做,整日受那夹板气。” 要知道,这些日子,刘诏脾气暴躁到快要拆房杀人的地步。 谢天谢地,总算雨过天晴。 顾玖嫌弃刘诏,“你又不是没手,也不是残废。” 所以,她坚决拒绝喂刘诏吃饭,叫他自力更生。 刘诏也不在意,自己吃就自己吃。 不过他真的没下床。 案几往床边一摆,干脆坐在床上吃。 顾玖有些好奇,刘诏可是经过严格教导的皇室公子,过去一直是一板一眼,连笑容都很少。怎么突然一下子就转性了,甚至能接受坐在床上吃饭。 要知道,这在过去,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 吃饭就必须在饭厅,这是规矩。 她忍不住问道:“你吃错了什么药?” “你就不能盼着我好?” “我看你像是换了个人,心里头发怵。”顾玖理直气壮地说道。 刘诏瞪了她一眼,“我就是我,里外都是我。” “我就是我,不一样的烟火。” “什么?”刘诏疑惑。 顾玖摇头,憋着笑意,“没什么。只是你这变化未免大了点。” 刘诏哼哼两声,不满地说道:“还不是被你刺激的。” 顾玖直接甩了个白眼给他。 臭不要脸的男人,晚上给我等着。 第354章 口嫌体正直 刘诏直接在庄子上住下来,赖着不走了。和顾玖过上田园牧歌的生活。 美名其曰:陪娘子! 一大早,他精神奕奕,兴致勃勃,将睡梦中的顾玖叫醒。 “我们去看日出!” 顾玖直接拿起枕头砸在他身上。 毛病啊! 就因为她和苏政看了一回日出,他就非得找补回来。 也不想想,昨晚上多晚才睡,这会她有多困多累。 顾玖砸了枕头后,卷着被子,继续蒙头大睡。 你以为刘诏会就此放弃吗? 才不! 他是个善于学习的人。 他已经从同顾玖的斗争中,总结出了经验教训。 他也不催顾玖,直接连人带棉被扛在肩膀上,他背着她上山顶看日出。 他已经确认过,今日肯定会有太阳,而且会是一个艳阳天。 难得遇到这么好的天气,能看日出,万万不能错过。 顾玖:MMP,刘家人都是神经病吧! 苏政早就离开回京城了,刘诏竟然还惦记着。还非拉她上山看日出不可。 她象征性地挣扎了两下,最后放弃。 算了,她不和神经病计较。 反正躲在被窝里,也挺暖和的。而且不累。 日出很壮丽! 然而顾玖全程懵逼,似醒非醒,似睡非睡。 一会抬头看看挂在东边金灿灿的太阳,一会低头继续瞌睡。 瞌睡的时候,顺便想想今天吃什么。想着想着,又馋了。 等看完日出,下山的时候,顾玖直接趴在刘诏的背上呼呼大睡。 刘诏摇摇头,宠溺地抱怨,“你怎么这么能睡?” 顾玖:让我睡睡,别打搅我。 完成了看日出的心愿后,选一个风和日丽的一天,刘诏又拉着顾玖去钓鱼。 他早就从下人的嘴里,打听出顾玖同苏政一起做的每件事。 他全都要找补回来。 钓鱼,顾玖不反对,权当休息。 伴着秋风,暖阳,少量的蚊虫,两人坐在荷塘岸边钓鱼。 顾玖捧着一本书,翻了几页,就有点心不在焉。 因为某个人一直盯着她看,让她无法集中精神。 她合上书本,“我很好看吗?” 刘诏点头,“是挺好看的。” 顾玖龇牙,冲他咧嘴一笑,“不准看,专心钓鱼。” “钓鱼不着急,看你比较着急。” “少来!又想用甜言蜜语哄我,我是不会上当的。” 刘诏得意一笑。 顾玖每次说不会上当,结果每次都会上当。 分明就是口嫌体正直,典型的口是心非,要不得。 顾玖瞪了他一眼,“你不回去,真没问题?” 刘诏点头,“我已经给兵部尚书告了假,他巴不得我永远不回去。” “那宫里呢?你不去上早朝吗?你消失这么长时间,真没关系?” 刘诏自嘲一笑,“有谁会在意?” 顾玖单手托腮,“你自己不在意吗?好不容易才有了今天,甘愿拱手让人?躲在这乡下,整日里无所事事,能有什么出息?” 刘诏轻声说道:“我陪你。皇祖父叫你筹措资金,你都不着急,我更不着急。” 顾玖摆手,“不一样,我们不一样。我是时机没到,而你,则是甘愿放弃。” 刘诏轻笑一声,“你怎么知道我是甘愿放弃?” 顾玖狐疑地看着他,“你是不是又在借机玩什么花招?” 刘诏一把搂着她,“别胡思乱想。难得有这样清闲的日子,我们一起慢慢度过。外面的事情,暂时别去管它。” 顾玖盯着他看,“你这是典型的遭到上官冷落,就开始消极怠工。” 刘诏也不否认,他就是消极怠工。 顾玖笑话他,“工作态度不够端正,难怪遭人冷落。” 刘诏纠正她的说法,“先后顺序错了,是先遭到冷落,才会工作态度不端正。” 顾玖看着他,“你是不是又憋着什么坏水。” “想太多。” 一句想太多将顾玖给打发了。 顾玖不满地哼了两声,也没追问下去。 刘诏钓鱼的技术奇差无比,一个上午,竟然一条鱼都没钓到。 他仿佛是遭受了所有鱼儿的歧视。 反倒是顾玖,钓了两条鲤鱼,一条鲫鱼,还有一条草鱼。 除了鲫鱼的个头比较小,鲤鱼和草鱼都有一两斤重。 一个木桶里几条鱼游来游去。一个木桶里,空空如也。 顾玖无情地嘲讽刘诏,“没想到还有你不会的事情。” 刘诏木着一张脸,“一定是我的鱼竿有问题。” 他一本正经地寻找理由。 顾玖无情嘲笑,“少来。我和你换了鱼竿,你也没钓上来一条。” 刘诏不服输,“下午继续,我不信钓不到一条鱼。” 顾玖看着日头,“下午太热,我就不来了。你要钓鱼,你自己一个人慢慢钓吧。” 提着鱼篓,收获颇丰地回到田庄。 中午就吃鱼,配上各种小菜,吃得很满足。 吃过午饭,顾玖消食半个时辰,就准备午休。 刘诏果然拿着鱼竿,再次出发。 看来他和荷塘里面的鱼杠上了。 顾玖瞧着他,想笑。 承认自己某项技能不行,真的这么难吗? 瞧他凶巴巴的样子,水里的鱼儿还没上钩,就被吓跑了。 顾玖不打算提醒他,让他自己折腾去。 她拿着一本书,盖在自己的脸上,坐在树荫下休息。 马小六从外面跑进来,“夫人,公子掉到水里去了。” 顾玖一下子就醒了过来。 一看时间,她竟然睡了一个时辰。 “你刚说什么?公子怎么会掉到水里去?” “公子好像是为了抓鱼,脚下打滑,一不小心就掉到水里去了。” 顾玖闻言,又好气又好笑。 她急匆匆来到荷塘,就看见刘诏下半身湿透了,身上还有不少泥土。 他这一跤,摔得可不轻。 顾玖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到蹲在地上。 “你怎么这么笨?你不是会武吗?怎么可能落到水里面?” “马有失蹄,人有失手。”刘诏半点不在意,湿淋淋地朝她走来。 顾玖抬手抵挡,“别过来,我可不要被你祸害。忙了这么半天,你钓到鱼了吗?” 刘诏脸色黑沉如水。 顾玖一看,明白了。这是没钓到啊。 “哈哈……” 她无情地嘲笑他。 看见刘诏如此狼狈,连一条鱼都钓不上来,这是今年最让人开心的事情。 她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然后还往他伤口上插刀,“你可真笨。” 刘诏哼哼两声,“你这荷塘里面的鱼,还认人的。” 顾玖狂笑,忍不住吐槽道:“明明是你不行,你还好意思怪池塘里面的鱼,你要脸吗?” 刘诏不满。 顾玖再次无情嘲笑他,小气鬼。 “公子,夫人,宫里来人了!” 小厮跑到池塘边禀报。 刘诏面色一沉,问道:“来的是谁?” “是申常侍,说是奉命前来,要见公子和夫人。” 刘诏同顾玖交换了一个眼神。 他吩咐道:“叫他等着,我们等会就过去。” “小的遵命。” “你猜申常侍奉命前来,所为何事?”顾玖问道。 刘诏卷起裤脚,随口说道:“无非是催你赶紧筹措银钱,顺便催我赶紧回京当差。” 顾玖说道:“住庄子习惯了,都不想回京城。” “替皇祖父筹措银钱,你有把握吗?” 顾玖笑了起来,“你看我做过没把握的事吗?英雄帖都发出去了,等时机一到,银钱自然落到口袋里。” 刘诏听得一愣一愣,什么英雄帖,他完全不清楚。 最近全忙着生气,都没分心去了解一下顾玖生意上的情况。 所谓英雄帖,就是顾玖召集天下豪商云集京城。 通过四海商行,通过南来北往地客商,英雄帖广发天下。 有钱有追求有好奇心的豪商,尤其是吃了第一波红利的豪商都愿意给四海商行一个面子。想看看四海商行这一回卖什么关子。 从二壮反应的情况来看,目前进展不错。 不过顾玖不着急,她还想再等一等。 二人回到庄子,先避开申常侍,回屋换洗。 然后一起到前院偏厅见申常侍。 “见过公子,夫人!” “申公公客气。” 三人分宾主坐下。 顾玖出面同他闲聊,拖延时间。 聊了几句,申常侍突然打住话题,说道:“时间宝贵,咱家还要回宫复命,不如先说正事。” “申公公请说。” 申常侍看着顾玖,“陛下命咱家亲自跑一趟,一来是问候公子和夫人,二来陛下想知道修缮三大殿的银子筹措得怎么样?” 顾玖了然一笑,说道:“请申公公替我回禀陛下,银子今年之内肯定能筹措到。数目巨大,还请陛下多给点时间。” 申常侍微蹙眉头,“今年之内?意思是要拖到年底吗?诏夫人,陛下耐心有限,请你务必抓紧时间。” 顾玖低头一笑,“银子不是大风刮来的。户部和少府,过去几年都没办法解决这笔银子如今要我一个小女子几个月内解决这么大笔银子,不给点时间说不过去吧。本夫人可没有点石成金的本事。” 申常侍似笑非笑地看着顾玖,“夫人说的是。只是咱家怎么听着,夫人有怨愤之心。” 顾玖摊手,“申公公也看见了,如今我与公子住在庄子上,整日里无所事事。生活艰难,心情不畅,还请申公公见谅。” “哦!” 申常侍的目光在两人身上转来转去。 “公子怎么不回京?陛下数次问起公子,奈何公子不在。” 刘诏咧嘴一笑,“本公子不过是个无用之人,回去作甚?做碍眼之人,不如在山水间逍遥自在。” “公子洒脱,咱家佩服。只是公子既然要逍遥自在,身上的差事是不是也该卸掉?总不能占着茅坑不拉屎吧。” 话很糙,透着浓浓的恶意。 顾玖挑眉,申常侍怼刘诏,是他自己的意思,还是天子的意思? 这不妙啊! 刘诏微微眯起眼睛,“本公子就是要占着茅坑不拉屎,公公要如何?” “哈哈……” 申常侍大笑出声,“开个玩笑,瞧公子紧张的样子。都说公子诏为人严肃,一丝不苟,果不其然。” 刘诏面色一沉,罕见没作声。 申常侍笑过后,发现自己的一番话没有得到回应,有些尴尬。 他轻咳两声,“公子别见怪。” 刘诏端起茶杯,端茶送客。 “申公公若是没别的事情,时辰不早,赶紧回宫复命吧。当心迟了,被关在城外。” 申常侍起身,拱拱手,“二位好生养着,咱家告辞!” 顾玖使人送申常侍出门。 等人走后,她悄声问道:“申常侍几个意思?他为什么要针对你?难不成你又做了什么事,惹怒了陛下,遭到陛下猜忌。” “哼!你就不能盼我一点好的。” 顾玖嘴角抽抽,臭男人,火气还不小。 她提醒道:“你当心玩火***。” …… 申常侍到访后几天,王府又派了人过来,催促刘诏回京城。 宁王派来的人,是他身边第一心腹,内侍常恩。 两人关起门来聊了许多,顾玖也没过问。 等两人聊完后,常恩赶回京城。 刘诏来到顾玖身边,“我们该回去了。” “哦!” 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她随口问道:“你不用再等下去吗?” 刘诏摇头,“不用!” 顾玖没问过刘诏在策划什么事情,刘诏也没主动交代过。 一个不问,一个不说,依旧很有默契。 顾玖吩咐下去,“收拾行李,明儿启程回京城。” 下人们欢呼雀跃,终于要回王府啦。 大家并非多嫌弃庄子。 只是庄子清苦,出门就是田野,山水,久了就没意思。 还是王府热闹,吃得好,住得一好。 下人们特别积极地收拾行李,看得出来,回王府的心情很迫切。 一夜无话。 次日一早,几辆马车载着行李蔬果,往京城而去。 刘诏骑马护送。 将顾玖送回王府,他都没进王府大门,直接掉头,再次出城忙去了。 顾玖对他只叮嘱了一句话,“保重自己,早点回来。” 刘诏告诉她,“短则三五日,长则半个月,一定回来。” 青竹好奇,“公子忙什么,一出门又是半个月。” 顾玖扫了她一眼,“别多问。” 事关朝堂争斗,在事情尘埃落定之前,不问,不谈,方为上策。 回到王府,洗漱完毕,换了一身衣裳,这才前往春和堂请安。 裴氏看着顾玖,哪哪都看不顺眼。 顾玖在她眼里,活生生成了一个搅家精,还是个矫情的搅家精。 “你总算舍得回来了。” 裴氏阴阳怪气地说道。 顾玖全当耳旁风,风过无痕。 “累母妃担心,是儿媳的错。” 裴氏呵呵两声,讥讽道:“难为你,还知道自己错了。那你告诉本王妃,你错在哪呢?” 顾玖想了想,说道:“儿媳错在,这么长时间没在母妃跟前尽孝,还累母妃担心。” 裴氏嗤笑一声,很是不屑。 “本王妃不稀罕你在跟前尽孝。但是本王妃厌恶败坏王府名声的人。老大媳妇,本王妃一直认为你是个稳重的人。可是这一次你所做的事情,实在是太令人失望。独自搬到庄子上住就算了,竟然还敢和未婚成年男子同进同出,成何体统!” 裴氏厉声怒斥,显然是要秋后算账。 顾玖早就知道,刘诏是从裴氏这里得到消息,才会急匆匆赶到庄子找她。 故此,裴氏这会冲她发作,她也不觉着奇怪。 面对这个情况,她早有准备。 只听她掷地有声地说道:“那几个被儿媳处置的庄头,竟然敢在母妃跟前搬弄是非,败坏儿媳和王府的名声,实在是该死。还请母妃将他们交给儿媳,儿媳要亲自动手严惩这些人。” 裴氏冷哼一声,“严惩下人之前,你先反省反省自己的言行举止。你身为王府大夫人,任何时候,都要以王府的脸面为重。然而,你的所作所为,让本王妃失望透顶。我看你根本就不配做王府的大夫人。” 第355章 李家要完了 马小六从外面急匆匆跑回王府。 他有要紧的消息要禀报。 “夫人,金吾卫封了整个兵部衙门,兵部尚书,侍郎,负责马政的所有官员,都被请到了金吾卫喝茶。” 顾玖先是一愣,接着急声问道:“此事当真?” “此事千真万确。小的亲眼看见金吾卫封了兵部。” 顾玖心跳如雷。 这事是不是刘诏干的? 兵部尚书架空他,不肯给他实权,他就干脆掀了桌子,重新制定游戏规则。 如果真的是刘诏干的,不得不说,干得好! 刘诏这个小气鬼,她就知道兵部上下架空他,他不会善罢甘休。肯定会从别的地方找补回来。 之前两人吵架,刘诏借机告假,估计也是做给其他人看的。 为的就是麻痹兵部地人。 顾玖问道:“是马政出了问题吗?” 马小六点头,“听说是马政出了问题。” 顾玖笑了起来。 兵部上下犹如一个铁桶,刘诏纵然有一百零八招,也难以下嘴。 不如从外围的马政下手。 果然一打一个准。 而且马政多年前才出过一次问题,这回又出问题。 马政官员,兵部上下所有人,能够安然脱身吗? 只怕很难! 顾玖深吸一口气,平复自己的心情。 她吩咐道:“你出门继续打听消息。” “小的遵命。”马小六领了银子,又急匆匆出门去了。 顾玖又安排小翠去门房那边守着。 要是刘诏回来,第一时间告诉她。 兵部的事情,是刘诏做的,全都是她的揣测。 到底是不是刘诏干的,还得亲口问他才行。 兵部被封,朝堂内外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就怕天子一言不合,又要大开杀戒。 就连宁王都老实下来,每日老实上朝,安分守己,绝不出门浪。 过了两天,兵部的事情还没有结论,刘诏一身风尘仆仆从外地赶回来。 连口水都没喝,他就被宁王叫到跟前问话。 父子二人关起门,屏退左右。 宁王悄声问道:“事情办妥了吗?” 刘诏先灌了一壶茶水,擦擦嘴角,说道:“事情已经办妥了。这一回,李家跑不了。” 宁王瞬间舒了一口气。 不过他还是有点不放心,再三确认,“你确定?没有纰漏?” 刘诏十分肯定地说道:“儿子亲自出面料理此事,确定这一回李家跑不了。” “证据都找到了?” 刘诏点头,“时机一到,就会有人将证据送到皇祖父的案头。事关马政,我想皇祖父应该不会再包庇李家。” 宁王摆手,在偏厅内走来走去,有些忧心。 “老头子的心思难猜,现在说他会不会包庇李家,为时过早。万一李德妃一哭二闹,加上小皇子,说不定李家真能逃出生天。” 刘诏蹙眉,“就算打不死李家,也要将李家弄残。” “那是当然。” 宁王冷哼一声,“李家三翻四次算计本王,就差一刀捅进本王的身体。若不回敬一二,李家还当本王是病猫,可以随意欺辱。” 一想到天子曾动过要夺他爵位的念头,宁王心头又惊又怒。 天子动这个念头,他敢以项上人头保证,此事同李德妃脱不了干系。 若非天子还要靠顾玖搂银子,说不定就真的下旨夺了他的爵位。 宁王太清楚天子的想法。 天子现在是老糊涂,前所未有地提防着所有成年皇子。 如果真的可以不问原因,不顾朝堂,就能夺爵,天子早八百年就将他们夺爵贬为庶人。 宁王再三叮嘱刘诏,“一定要确保此事顺利。” 刘诏郑重点头,“儿子明白。马政不容轻忽,如果皇祖父果真放过李家,朝堂内外也不会答应。” “朝堂内外不答应又如何!朝堂内外所有人的声音加起来还不及李德妃一人的声音。” 这是实话,很无奈,却不得不做好这个最坏的准备。 最坏的结果,就是打蛇不死反受其害。 宁王摆手,“你先下去,明儿一早,随本王一起上早朝。” 刘诏告辞,回到东院。 顾玖看着他一身风尘仆仆的样子,数次欲言又止。 “想问什么,尽管问。” 顾玖斟酌了一下,说道:“金吾卫封了兵部,说是马政出了问题。此事是你干的?” 刘诏笑了起来,朝她招手,“你过来,我告诉你。” 顾玖靠近。 刘诏也不管自己身上脏不脏,抱住顾玖就啃。 顾玖嫌弃得不要不要。 好一会,他才放开她,点点头,说道:“是我干的。” 顾玖啧啧两声,“你可真是小心眼。兵部尚书不让你上桌玩,你就把人家的桌子给掀了。” 这个比喻很恰当。 刘诏臭不要脸地说道:“我本来就是个小心眼,所以你千万别招惹我哦。” 顾玖哼哼两声,嫌弃道:“一身臭死了,也不知道你又跑到哪里滚了一圈。赶紧洗干净。” 刘诏洗刷刷,顾玖命人准备了酒菜。 等他洗完,两口子一起吃菜喝酒,好不痛快。 …… 一大早,李夫人递牌子进宫。 她面见李德妃。 “娘娘,大事不好啊!” 李德妃轻咳两声,“母亲何故大呼小叫。” 说完,挥挥手,让宫人都退出去。 等偏殿内只剩下母女二人后,李德妃压抑着怒火,问道:“又出了什么事?你们一天到晚就没有消停的时候吗?” 李夫人有些胆怯。 李德妃威严日重,她已经没办法在李德妃面前摆母亲的谱。 她弱弱地说道:“金吾卫封了兵部的事情,娘娘听说了吧。” 李德妃阴沉着一张脸,“你别告诉我,兵部的事情同你们也有关系。” 李夫人一脸心虚。 李德妃连连冷笑,脸色铁青。看着李夫人这个模样,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你们的手伸得够长的,连马政都敢插手。你们是成心想要害死本宫吗?别的嫔妃的娘家人,全都是助力。唯有你们,整日给本宫拖后腿。你们是想害死本宫吗?” 李德妃怒气满值,恨不得砸烂了整个偏殿。却又担心引起旁人侧目。 她怒火冲天地怒斥李夫人,将李夫人骂得跟孙子似得。 等她骂完,李夫人怯生生地说道:“娘娘啊,这一次兵部被封地事情,来得太过突然,事先一点风声都没收到。娘娘快想想办法,如何将我们李家摘出去。” “闭嘴!每次一出事,就让本宫替你们擦屁股。你们就不能谨慎一点,少替本宫招惹是非。马政你们也敢伸手,你们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 李德妃气了个半死。为有这样的家人,感到无比的心酸。 她自小长得漂亮,性格要强。 自从进宫后得宠,脾气更是日渐上涨。 她将家人扶持起来,是指望着家人能成为她的助力。 然而她还是低估了自家人的贪婪本性。 李夫人委屈,“我们这么做,全都是为了娘娘啊。娘娘在宫里开销大,处处要用钱。不多想点办法弄钱,哪里能月月给娘娘送钱。娘娘好歹体谅一二。” “放肆!” 李德妃厉声呵斥,一巴掌拍在桌上,“母亲的意思是,你们将手伸到马政上头,全都是本宫的责任?分明是你们自己贪婪成性,骄奢淫逸。 本宫这些年,才用了多少钱,有你们的零头多吗?母亲,你当本宫是三岁小孩,能随意哄骗,欺瞒,那你就错了。” 李夫人又心虚又委屈,“可是事已至此,娘娘可不能袖手旁观啊。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你父亲被金吾卫下诏狱吗? “闭嘴!” 李德妃气得在偏殿内走来走去,脸色阴沉如水。 若是有可能,她真不想要这样的家人,特么的全是拖后腿的人。 哪像萧淑妃的娘家萧家,薛贵妃的娘家薛家。 别人的娘家,很给力。 自己的娘家,就像是一条毒蛇,逮着机会就要咬她一口,活生生拖累她。 李德妃咬牙切齿,“先将事情说清楚,你们都干了些什么事情,一件不漏,本宫要全部知道。否则这一回,你们自求多福吧。” “娘娘放心,娘娘想知道什么,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两个时辰过去。 李夫人已经出宫回府。 李德妃坐在罗汉榻上,神情变幻莫测。 好半天,她才回过神来。 “陛下这会在忙什么?” “回禀娘娘,陛下还在批阅奏章。” “谁在陛下跟前伺候?” “伺候的人,皆是兴庆宫内侍。” 天子没叫后宫嫔妃伺候,这让李德妃松了一口气。 她又问道:“陛下可翻了牌子?” 宫女摇头,“还不曾翻牌子。” 李德妃咬咬牙,“替本宫走一趟,想办法让陛下今晚来本宫这里过夜。” “奴婢这就去。” …… 陈大昌伺候天子跟前,贴心又周到。 可惜,天子一直低气压, 看来这一回,要死不少人。 一个小黄门躲在殿门后,鬼鬼祟祟。 陈大昌见了,眉头微蹙。他寻机,悄无声息地出了大殿。 小黄门急忙跟上。 离得远了,说话方便,陈大昌才问道:“什么事?” 小黄门悄声说道:“启禀干爹。德妃娘娘派人联络申常侍,想让陛下翻牌子。” 陈大昌神情不明,似笑非笑,“咱家听说,德妃娘娘的母亲今日进宫,待了许久?” “正是!” “看来德妃是急了啊。不过今儿陛下没空,谁的牌子都不翻。” 陈大昌一句话,就让李德妃的打算落空。 他重新回到天子跟前伺候。 李德妃则在宫里等候消息,一直等到天黑,也没有等来天子。 她终于忍不住,气得砸了一套青花茶具。 “怎么回事?不是说陛下一定会来吗?” “启禀娘娘,申常侍的确是这么答应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陛下并没有翻娘娘的牌子。” “陛下翻了谁的牌子?” 宫女躬身说道:“陛下谁的牌子都没翻。” 李德妃皱眉,在大殿内走来走去,内心焦躁不安。 马政一案,时间拖得越久,事情越严重。 她必须趁着,李家人还没被翻出来地时候,赶紧将此祸消弭于无形。 她咬咬牙,“小皇子人呢?” “刚吃完奶。” 李德妃命人将小皇子抱来。 她看着小皇子,难得露出一个笑容。 紧接着,她心一狠。 天子不来,她就逼着天子过来。 当天夜里,小皇子生病,病情来势汹汹。 此事惊动了天子。 天子披着衣服,急匆匆赶来看望小皇子。 李德妃在天子跟前哭诉,顺势就让天子留下来过夜。 当天子决定留下来的那一刻,李德妃不动声色地朝陈大昌扫了眼。 陈大昌眼观鼻,鼻观心,丝毫不在意。 这一晚,李德妃使出浑身解数,将天子伺候得极为舒坦。 趁着天子身心舒畅的时候,她趁机请罪,为李家请罪。 她将李家犯的事情,轻描淡写地说了说。 天子皱眉,李家涉及马政一案,隐约已经露出了马脚。 李德妃替李家求情,让天子不太高兴。 李德妃哭诉,哭得梨花带雨。再次将小皇子祭出来。 天子最终心软,搂着她,“爱妃别急。若是事情不严重,朕自然会网开一面。” 李德妃扑进天子的怀中,“陛下真好!臣妾最近新学了一样招式,陛下可要试一试?” “哦?” 天子来了兴致。 于是第二轮酣战开启。 …… 一大早,宁王刚进宫,就心知不妙。 李家好快的动作,李德妃这个贱人,动作更快。 得知天子昨晚歇在李德妃那里,并且起晚了,早朝愣是推迟了一炷香地时间,宁王就知道李德妃已经出手。 他偷偷提醒刘诏,“你得确保你收集地证据,有足够的分量。否则这一回,休想扳倒李家。” 刘诏面色阴沉。 宁王对这一回地计划,开始不抱信心。 或许李家命不该绝,谁让李家有个好闺女。 刘诏改变了策略,没有急着抛出李家的关键罪证。 只有一些不轻不重的小罪名,足以让天子毫无障碍的放过李家,给李德妃和小皇子一个面子。 李德妃和李家齐齐松了一口气,都以为此案同李家的关系,到此为止。 他们却没想到,大招在后面。 等到马政一案,越挖越深,一直挖到西北庆平马场地时候,刘诏楸准机会,这才抛出李家的关键罪证。 庆平马场是天子的痛脚,谁碰谁死。 西凉下毒,毒死庆平马场几十万匹骏马,此事也没过去多少年。 因为缺乏马匹,大周骑兵实力折损,不得不龟缩一隅,主动攻击转为被动防守。 谁敢朝庆平马场伸手,就要做好被砍手的准备。 金吾卫出动,照着名单抓人。 当深挖挖到李家的时候,金吾卫不敢大意,将证据呈上,请天子做主。 兴庆宫,黑云压顶。 大殿内的温度,比外面还要冷。 每个人都小心翼翼,小心翼翼地说话走路,小心翼翼地呼吸。 就怕稍微有点声音,就会沦为天子的出气筒,炮灰。 哐! 天子一脚踢翻边上铜炉。 “胆大妄为,死不足惜!统统都该死。” 天子一手扫过去,案头上的奏章全部被扫到地面上。 陈大昌赶紧带着人,将奏章捡起来。 奏章里面的内容,触目惊心。 有人敢动马政银子,还敢私下里买卖马匹,这是找死啊! 典型的为了银子,连命都不要了。 天子咬牙切齿,“胆敢动马政银子,有一个算一个,绝不放过。金吾卫!” “微臣在!” 金吾卫左卫韦忠,一脸兴奋莫名。 对金吾卫来说,什么时候最兴奋。就是碰到大案,并且涉及高官显贵,皇室外戚地时候,金吾卫上下就会特别兴奋。 “朕命你,将李家围了,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抓起来,不用有任何顾忌。” 韦忠难掩兴奋,朗声答应,“微臣遵旨!” 韦忠领了旨意,匆匆而去。 后宫。 “娘娘,大事不好了!金吾卫左卫领了旨意,点齐人马,要去抓老爷。” “什么?” 李德妃猛地站起来,眼前一黑,一头栽倒。 ------题外话------ 卡文,卡得欲仙欲死。 昨晚一个字没写,因为写不出来。 今早起来,理清了思路,终于把这章码了出来。 第356章 这是个狠人啊 “是谁?到底是谁在谋害本宫?” 充血的大脑,终于清醒过来。 李德妃满面寒霜,咬牙切齿。 李家的事情,已经被她成功压下来。是谁又将李家翻了出来? 这里面一定有阴谋。 一定有人在处心积虑地算计李家。 这些年,李家,还有李德妃本人,都得罪过很多人。 可以说,李家的仇人遍布朝堂。 但是有分量,并且能够步步为营,成功算计李家的人不多。 宁王府一家,首先出现在脑海中。 别问她为什么会想到宁王府。 这就是女人的直觉。 直觉告诉她,宁王府同李家的事情脱不了关系。 “到底是不是宁王府?如果本宫判断错了,接下来的决定,就将万劫不复。” 内侍躬身说道:“启禀娘娘,公子诏去了兵部当差,兵部紧接着就出事,还把马政地事情牵连出来。 而且老奴听闻,公子诏曾偷偷离京半个多月,就在诏夫人回京之后那段时间。对外宣称,人在别院。但是实际上,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李德妃回头看着心腹内侍,“你说的是真的?公子诏果然偷偷离京半个月?” 内侍点头,肯定地说道:“虽然不知道公子诏具体的去向,但是老奴可以肯定,那段时间公子诏肯定不在京城。而且公子诏去了兵部,紧接着兵部就出事,未免太巧合了一点。老奴怀疑,公子诏去兵部当差,就是冲着马政去的。” 李德妃神情惊疑不定,“难道说宁王一开始就知道李家插手了马政?他们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娘娘忘了吗?大少爷出事的时候,被抓的那个李管事。李管事常年跟随在大少爷身边,未必不知道马政一事。” 李德妃紧蹙眉头,“本宫记得那个李管事落到了少府狱丞地手中,后来被处斩。你的意思是,少府同宁王府结盟了?” 内侍说道:“即便少府没有和宁王府结盟,也一定同诏夫人结盟。娘娘别忘了,雨花巷码头,少府也有股份在里面。每日货如轮转,积少成多,一年的收益十分可观。” 李德妃咬碎了贝齿,又是顾玖坏她的好事。 她与顾玖交手几次,可是她连顾玖的正面都没见过。 在宫宴的时候,两人倒是碰过面。不过那时候。李德妃根本没将顾玖,区区一个皇孙妻放在眼里。 她都记不清顾玖到底长什么样子。 李德妃在大殿内,紧张地走来走去。 “你确定这回地事情是宁王府所为?” “宁王府嫌疑最大。” 李德妃皱眉,“会不会是赵王府所为?” “这个也有可能。娘娘不如按照原计划行事。” 李德妃挣扎,犹豫,最后下定决心,“你随本宫一起去见薛贵妃。另外想办法买通诏狱的人,给老爷传信,叫他什么都别说。暂时,金吾卫还不敢动刑。本宫会尽量周旋。” “老奴明白。等和薛贵妃见了面,娘娘不如先试探一番。” “此事本宫心中有数。” …… 甘露宫,薛贵妃正在听歌姬唱曲。 最近教坊司新排了几个曲目,薛贵妃爱听戏,就让教坊司带人到宫里唱曲听。 她听得起劲。 外面的纷纷扰扰,她也乐于看热闹。 反正这一回,不管谁胜谁负,她都能坐收渔翁之利。 这个时候在宫里面,她是最轻松的一个。所以,她才能轻松听曲。 宫人来到她身边,小声禀报,“启禀娘娘,德妃求见,就在宫门外。” 薛贵妃嗤笑一声,“她倒是稀客。李家被下狱,这个时候她不去想办法救人,来见本宫做什么?难不成本宫还能答应她帮忙救出李家父子吗?真是可笑。” “娘娘要见她吗?” 薛贵妃想了想,“见吧。难得来一趟,不见她多不合适。而且本宫也想知道,她这个时候来见本宫,到底有什么意图。” 宫人领命而去,没一会,李德妃被请进大殿。 她看着大殿内,莺歌燕舞的歌舞姬,微微蹙眉,很是烦躁。 这个时候,她最听不得,最不想看见地就是这些莺莺燕燕。 她走到前面,面上堆笑,“贵妃姐姐,近来可好?” 一开始,薛贵妃一直盯着歌姬,等李德妃走到近前,才故意做出一副恍然大悟地样子。 “原来是李妹妹。一大早喜鹊就在枝头喳喳叫,本宫还在想今儿有什么喜事。没想到是李妹妹到访,真是稀客。” 李德妃内心有一万头草泥马狂奔而过。 本宫家人被下诏狱,你竟然说喜鹊在枝头喳喳叫,还说有喜事。 这是讥讽还是讥讽? 打脸还是打脸? 这分明就是赤裸裸的嘲讽。 李德妃怒从心头起,又硬生生地压了下去。 “薛姐姐,妹妹今儿过来,是有些话想说。我们不如换个安静的地方。” 薛贵妃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李妹妹有什么话不妨直说。这些人,应该都没关系。” 李德妃眼神一冷,瞬间又笑了出来。 “本宫想说的是萧淑妃,薛姐姐确定这些人都能听吗?” 薛贵妃狐疑地盯着她,心中千般念头转过。 然后,薛贵妃挥挥手,所有歌姬,舞姬,乐师,宫人纷纷退下。只留下一二心腹伺候在跟前。 薛贵妃轻笑一声,“李妹妹刚才提到萧淑妃,本宫想听听你的高见。” 李德妃千般心思,最后化作一声叹息。 “今日我李家遭难,父兄被下诏狱,我心中悲痛难忍。” 说着,李德妃低头擦拭眼泪,好不伤心。 薛贵妃挑眉,“李妹妹节哀。人有祸福旦夕,这都是平常事。你要相信陛下,相信金吾卫,一定会秉公办案,还你父兄一个清白。” 李德妃目光柔弱地点点头,“承薛姐姐吉言。薛姐姐可能不清楚,原本我李家的案子已经压了下去,不知是谁在背后搅风搅雨,故意栽赃陷害,以至于我父兄被下诏狱。我只恨不知道这背后的人究竟是谁?我若是知道,我定不会放过她。” 薛贵妃笑了起来,“妹妹这话本宫就不爱听。想你们李家,发迹不过就是近两三年的事情。短短两三年,坐拥百万家产,这期间得罪了不少人吧。 那么多仇人,正所谓众人拾柴火焰高,你们李家有此一劫,早有预兆啊。李妹妹,你可要想开点。老祖宗说过,多行不义必自毙,就当是一次教训。” 李德妃擦掉眼泪,“姐姐说的有理,我们李家有此一劫,是无法避免的。不过妹妹还听说过一句话,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我承认,我们李家不是什么好人。正因为不是什么好人,什么脏活,累活,我们都不嫌弃,都能做。姐姐,您说呢?” 哎呦,有点意思。 薛贵妃似笑非笑地看着李德妃,“李妹妹歪理邪说一套又一套,本宫果然老了,比不上你们年轻人。” 李德妃低眉顺眼,一副臣服于人的态度,“姐姐浸淫后宫几十年,走过的桥比我吃过的盐都多。以姐姐高见,这回我们李家走背运,不正是姐姐的机会嘛。” 薛贵妃挑眉。 心道难怪这女人年纪轻轻,就能爬上如此高位,果然有两把刷子。 她问道:“本宫有什么机会,本宫怎么不清楚。妹妹要是不介意,不妨说来听听。” 李德妃拿着手绢,掩唇一笑,“姐姐真会说笑。一切都在姐姐掌握中,哪需妹妹班门弄斧。” 薛贵妃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就是不说话。 李德妃轻咳一声,只能继续说道:“姐姐同萧淑妃斗了一辈子,却始终不能压萧淑妃一头,姐姐甘心吗?” 薛贵妃哈哈一笑,“本宫同萧淑妃可是老姐妹,甘不甘心,那是你们年轻人的说法。我们老了,只盼着儿孙们平安。” “娘娘说的是。只是宁王平安,赵王能平安吗?只怕不能吧!若是有一日宁王坐上了那个位置,届时薛姐姐就硬生生就低了萧淑妃一头,要跪在萧淑妃跟前磕头行礼,薛姐姐能甘心?” 李德妃目光如炬,死死地盯着薛贵妃。 薛贵妃嗤笑一声,“陛下给小皇子取名昊,多尊贵的名字啊。本宫与其防着萧淑妃母子,不如防着妹妹和小皇子,你觉着怎么样?” 李德妃一脸委屈,“小皇子还是个吃奶地孩子,哪里有资格问鼎那个位置。一切的传言,只是传言而已。我是从未作此想法,将来小皇子长大,我也不许他有任何非分之想。” 薛贵妃笑了起来,“妹妹这话,谁信?你能指望本宫相信你吗?” 李德妃深吸一口气,郑重说道:“薛姐姐可以不用信我。但是,姐姐这次若是不帮我,让萧淑妃和宁王得逞,他们母子就将一跃而起,硬生生压娘娘母子一头。 等到下一次,宁王的手就会伸向赵王,伸向薛家。届时,娘娘靠什么同他们斗? 我们李家经此一事,元气大伤,已经不足以威胁到娘娘。不如娘娘帮我,你我二人借此机会联手,趁着萧淑妃母子没有防备的时候,在背后狠狠推他们一把,也叫他们尝尝被人背后捅刀子的滋味。 届时,这后宫以娘娘为尊。娘娘权势如日中天,赵王问鼎那个位置,指日可待。妹妹先在此恭贺娘娘。” “别!” 薛贵妃抬手制止。 她悠悠说道:“你想让本宫帮你,呵呵,你父兄插手马政,挪用马政银子,私下买卖马匹,哪一条罪名都是死罪。 本宫帮你,只怕自己都会陷入其中,惹来一身腥。李德妃,你还是请回吧。本宫是个洁身自好的人,不乐意沾染这些脏事。” 李德妃气血翻涌,好一个不乐意沾染脏事的薛贵妃。 她笑了笑,说道:“薛姐姐,如果我将刚才这番话,换个说辞,说给萧淑妃听,你猜她会不会做出同你截然不同的决定。” 薛贵妃皱眉,目光不善地盯着李德妃。 李德妃一脸强硬,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样。 薛贵妃呵呵冷笑两声,“你心里头已经有谱了吧,谁在背后使劲弄你们李家,这么明显的事情你不会看不出来。有种,你就去找萧淑妃,将刚才的话说给她听。本宫倒是想瞧瞧,萧淑妃会如何将你连皮带骨的吞吃入腹。” 李德妃不相信,“萧淑妃一定很乐意压薛姐姐一头。” 薛贵妃挑眉一笑,“本宫和萧淑妃,也都很乐意压李妹妹一头。瞧瞧,李妹妹又年轻又漂亮,还生下小皇子,多遭人记恨啊!本宫同萧淑妃斗了一辈子,不介意再多斗几年。” 李德妃嘲讽一笑,“薛姐姐何必说这种违心之言。李家遭难,薛姐姐想要碾死我,如同碾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所以薛姐姐大可不必防我如同防火防盗。 可是薛姐姐想要碾死萧淑妃,不容易吧。没了我,薛姐姐还怎么制衡萧淑妃?不如你我二人联手,先解决掉萧淑妃。之后,我任由薛姐姐差遣,以薛姐姐为尊。” 薛贵妃哈哈一笑,“李妹妹如此迫切地想要和本宫合作,看来真的是走投无路。可惜,你筹码不够,不够资格同本宫合作。” 李德妃脸色一沉,很暴躁,却又强忍着。 她直言不讳,问道:“薛姐姐想要什么?” 薛贵妃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知道本宫想要什么。” 面对对方的目光,李德妃恍然大悟,“薛姐姐想要江淑仪的命。” 薛贵妃轻描淡写地说道:“本宫可是良善之人,不要任何人的命。” 这话分明就是假话,三岁小孩都不信。 李德妃咬咬牙,“我若是让江淑仪暴毙,薛姐姐能回报我什么?” “保你们父兄不死,如何?” “不够!”李德妃摇头。 仅仅只是性命,没用。她要保李家的富贵,保小皇子的地位。 薛贵妃微微摇头,“李妹妹,本宫劝你一句,做人不要太贪心。” 李德妃则说道:“我做坏人,一旦事发,必定是万劫不复的下场。要求多一点,理所当然。” 薛贵妃嗤笑一声,“李妹妹,你得清楚,你现在没有讨价还价地资格。” 李德妃咬咬牙,心中发狠,“若是不能保李家富贵,我情愿他们死。” 李德妃口中的他们,自然是指李家人。 人死了,有弊端,也有好处。至少再也不会拖她后腿。 从今以后,她在天子心目中,就是最纯粹的人。天子再也不用担心外戚李家乱权。 只要运作得到,她不仅能从这件事情中脱身,还能谋求一定的好处。 薛贵妃对李德妃刮目相看。 这是个狠人啊! 没有足够的利益,竟然舍得眼睁睁看着娘家人去死。 薛贵妃心中,生出防备之心。 她斟酌一番,说道:“你先解决江淑仪,本宫自会帮你。” 李德妃摇头,“不行。我得先确定父兄的安全,才能替薛姐姐办事。” 薛贵妃嘲讽一笑,“李妹妹,本宫已经接连让步,你休要得寸进尺。” 李德妃咬咬牙,“姐姐至少得让我看见你的诚意,否则我无法冒着风险对付江淑仪。要知道,江淑仪能走到今天,她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只怕我还没动手,她那边已经察觉到我的意图。” 薛贵妃考虑了一下,点点头,“可以!本宫会让你看到诚意。” 李德妃满意地笑了起来。 这一趟她没白来。 至于江淑仪,本就是一颗棋子。如今她自身难保,舍了江淑仪这颗棋子又如何。 反正没了这颗棋子,还会有下一颗棋子。 李德妃离开了甘露宫。 心腹内侍问薛贵妃,“娘娘真要帮德妃娘娘?” 薛贵妃笑了起来,“本宫的确答应帮她,可没说要帮到何种程度。你替本宫走一趟薛家,想办法压一压金吾卫,尽可能拖延李家的案子。” “之后要怎么做?” “等!等李德妃对江淑仪动手。” 江淑仪这个忘恩负义的人,不收拾她,宫里宫外还当她薛贵妃是拔了牙老虎。 第357章 不要相信任何人 深夜,江燕从噩梦中惊醒。 她大口大口的喘气。 明明秋寒露重,她却出了一头的冷汗。 守夜的宫女被惊醒。 “娘娘,你要起夜吗?” 江燕摆手,“给我水。” 宫女将温水端来。 她连喝了三大杯,才压下心头的慌乱。 她回想着噩梦的内容。 她梦到了什么呢? 似乎梦到了李德妃?好像还梦到了陛下。 梦里面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已经忘记了。 但她还能清晰地记得那种惊恐不安,让她心悸的感觉。 像是一把尖刀,狠狠地捅在她的心头。 她捂着心口,很不安。 梦是否预兆着什么? 难道她有危险? 剩下的半夜,江燕辗转反侧,无法入睡。 不停地回想噩梦地内容。 早上起来,脸色不好。 不想见人,于是干脆告病。 她派人将周苗请来。 二人一见面,她就说道:“我昨晚做噩梦了,我现在还慌得很,你说是不是有什么事发生?” “可不是吗,李家出那么大的事情,娘娘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周苗轻描淡写地说道。 江燕没有丝毫轻松,她紧张地问道:“你说这一回李德妃能平安脱身吗?” “娘娘该问李家能不能平安脱身。”周苗笑着说道。 江燕蹙眉,“你的意思是,德妃不会有事。” 周苗肯定地说道:“德妃娘娘肯定无事。但是李家有没有事,可就难说了。严重一点,直接人头落地,全家斩首。次一点,全家流放。反正不太可能罚点钱,就能了事。 陛下这人吧,他宠信一个人的时候,特别好说话。只要不造反,杀人放火,贪赃枉法,陛下都能容忍。 当宠信没了后,别说杀人放火,就算是有这个念头,陛下也能借机将人咔嚓了。李德妃有小皇子,宠爱就算比不上过去,性命肯定是能保住的。德妃那里没事,娘娘一样不会有事。” 听周苗这么一说,江燕提着的心,终于从半空中落下,结结实实地砸在地上。 她舒了一口气,“果然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本宫竟然会被一个噩梦吓到,真是越活胆子越小。” 此时,宫人进来禀报。 李德妃得知她告病,特意派人过来看望,还送来药材。 江燕一听,再无怀疑。 李德妃派人送来的药材中,有好些名贵补品,比如近百年份的人参。 江燕很满意,叫人将药材收起来。 宫女煎了一碗安神汤,给江燕送来。 江燕吹着滚热地汤药,慢慢地朝嘴边送去。 “喵……” 她养的波斯猫跑到跟前,跳上她的膝盖,蹲在她的怀里。 江燕见到猫咪,整个人都舒展开。将安神汤放一边,不着急,什么时候都能喝。 她给猫咪顺毛,心情舒展。 宫女劝她趁热喝了安神汤。 她点点头,端起汤碗喝了一口,味道一如既往的不怎么样。 喝了安神汤,很快就想睡觉。 抱着猫咪,朝软榻上一趟,就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很沉很沉。 醒来后,就觉着全身不舒服。 不仅没休息好,反而感觉更加疲惫。 宫女从外面进来,见到她,突然啊的一声大叫,手里的热水全都洒了出去。 江燕怒斥,“笨手笨脚,成何体统。” “娘娘恕罪。奴婢,奴婢刚才有些慌。”宫女跪在地上请罪。 江燕板着脸,“连端个热水都端不好,要你们何用。” 宫女磕头请罪。 江燕怒斥了几句,才叫起。 她要洗漱,叫人拿来镜子。 一听到镜子,宫女比刚才还要慌张。 “今日你们是怎么回事?胆敢轻慢本宫,找死吗?” “奴婢不敢。只是……” “只是什么?把话说清楚。” 宫女斗胆说道:“娘娘的面容……” 宫女欲言又止,江燕顿时生出不好的预感。 她伸手摸着自己的脸颊,“我的脸怎么回事?镜子呢,快将镜子拿来。” 宫女不敢不从,赶忙将镜子拿过来。 江燕朝镜子里面一看,“啊……” 寝殿内,发出一声震惊的惨叫声。 “这是怎么回事?” 此刻,江燕的脸上,全是一颗颗红疹,密密麻麻,布满了整张脸。 不仅如此,她手上也起了红疹。 江燕慌得不行,急忙脱掉衣服,她身上也起了红疹。 “啊……” 全身从头到脚的红疹,坏了她的容貌,身体,她顿时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怎么会这样? 她难道过敏。 想当初她在顾玖身边伺候的时候,奉命赶走丫鬟小红。使的手段,就是让小红过敏,全身起红疹,最后被移出刺史府,就再也没机会回到刺史府。 江燕啊啊啊大叫。 她怎么可能过敏。 她从小长在乡下地方,该接触的不该接触的都接触过,绝不可能有过敏症。 “娘娘,不好了。波波没了。” 波波就是江燕养的波斯猫。 “你说什么?”江燕盯着禀报消息的宫女。 宫女面对仿佛要吃人的江燕,低着头,战战兢兢地重复道:“波波没了。” 江燕冲了出去。 院落里,波波口吐白沫,倒在花坛上,身体都已经僵硬了。显然已经死了一段时间。 她想伸手摸摸波波。 宫女大叫一声,“娘娘当心,波波的死很蹊跷。奴婢这就请太医。” 江燕心头一颤,“对,请太医。还有,将周苗周公公请来。” 太医来了,波斯猫波波是中毒而亡。 至于江燕身上的红疹,是被波波感染。意思是,她也中毒了。 一听到中毒二字,江燕吓得半死。 她紧紧地抓着周苗的手腕,惶恐不安地说道:“有人要害本宫。她们害死了波波,接下来就是本宫。” 她脸上带着面纱,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娘娘先别着急。” “本宫怎能不急。有人对本宫下毒,你听到没有。你赶紧给本宫想个办法,本宫不想死。” 周苗低声问道:“波波是被人毒死地,还是误食了毒药?” “当然是被人毒死的。太医说,波波身上都是毒药。本宫抱着波波,毒药就沾了本宫的身。你看看本宫现在这副尊荣,真是生不如死。莫非你怀疑本宫自导自演?” 江燕神情激动,像是个失心疯的人,极为癫狂。 “娘娘稍安勿躁,我绝没有怀疑娘娘。” 江燕喘着粗气,胸口上下起伏,“你快替本宫想想办法。” 周苗问道:“娘娘可有想过,谁会对你下毒?” 谁下毒? 江燕思索。 “谁都有可能。薛贵妃最大的嫌疑,其次是舒婕妤,还有萧淑妃。其他几个才人,美人,也有嫌疑。” 敌人太多,江燕也无法锁定具体的目标。 周苗安抚江燕,“娘娘莫急,我这就循着波波地线索调查下去,一有消息,我会及时禀报娘娘。” 江燕郑重托付,“一定要将害我的人找出来。” “娘娘放心。” 周苗急匆匆离去。 江燕惶惶不可终日,寝食难安,夜不能寐。 天子忙着处理兵部一案,只派人来问候过,并没有亲自看望。 显然,天子对江燕中毒一事并不重视。 死了一只猫,可能是误食了耗子药而死。 江燕则是被猫传染。毕竟猫不干净,过敏中毒起红疹,这些都很正常。 没凭没据,没人敢说宫里有人毒害堂堂淑仪娘娘。 在宫里乱说话的下场,只有死路一条。 就连江燕自己,也只敢私下里同周苗说话的时候,才敢肯定地说有人要害她。 对外,她也只能说猫咪贪嘴,吃错了东西,还害了她。 之前是假告病,这回就成了真告病。 一日查不到谁在害她,她一日不得安宁。 …… 数天后,周苗到钟粹宫求见江燕。 二人关起门来说话。 江燕急切地问道:“事情查明白了吗?” 周苗神色凝重,没作声。 江燕急了,“你说话啊!到底有没有查到。” 周苗摇头,“对方做得很干净,线索在御花园就断了。” 江燕愣了一下,“这么说,果真有人在害本宫。” 周苗安抚江燕,“娘娘别着急,暂时对方应该不会第二次动手。” 江燕颓然地坐在椅子上,“你没查到是谁在害本宫,那本宫现在怎么办?我到底该防备谁?” “防备一切人。”周苗郑重说道。 江燕眨眨眼睛,“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周苗想了想,悄声告诉江燕,“我听说李家的案子有人故意拖着不办,金吾卫甚至没对李家人动刑,只是关在诏狱里。” 江燕一头雾水,“李家的案子同我有什么关系?” 周苗提醒她,“娘娘仔细想想,李家谁有这能耐,能拖着金吾卫不办案子?德妃吗?据我所知,德妃也影响不到金吾卫吧。李家更别说了,暴发户一个,毫无底蕴,金吾卫从来都不给李家面子。” 江燕寒着脸,“你到底想说什么?” 周苗压低声音,“娘娘还不明白吗?有人在暗中帮李家。李家人下了诏狱,那么肯定不是李家人找的关系疏通,这样一来,就只剩下李德妃一人。一定是李德妃找了关系,要帮李家脱罪。 自李家事发,李德妃没出过宫,也没见过外人。只去过薛贵妃的甘露宫,还有萧淑妃的长春宫。陛下那里,只停留了半个时辰。你猜,贵妃,淑妃,还有陛下,这三位是谁在帮李家?” 江燕首先猜测,“会不会是陛下被德妃娘娘打动,决定放过李家。” 周苗笑了笑,“有这个可能。但是,据我所知,陛下一早就下了命令,要求金吾卫严查此案。凡事涉及此案的人,无论身份高低,官职大小,全都被下了诏狱,李家也没例外。” 江燕脸色渐渐沉下去,“这里的意思是,德妃同贵妃联手了?” 周苗点头,“有这个可能。也有可能德妃同淑妃娘娘联手。不管同哪位娘娘联手,德妃都必须送上诚意。娘娘仔细想想,德妃该送什么,才足以表达她的诚意。” 江燕冷哼一声,“你的意思是,最有诚意地礼物,就是本宫的项上人头,是吗?简直荒谬。德妃有什么理由害本宫?本宫可是她的人。” “那娘娘告诉我,德妃有什么理由放过娘娘?这回李家出事,娘娘可曾帮上哪怕一点点忙?” 周苗地反问,让江燕哑口结舌。 她还是不敢相信,“不,不可能的。当初是你替本宫做出了选择,是你让本宫投靠德妃。如今又是你提醒本宫,德妃有可能在下毒害本宫。好是你,坏是你,你到底有何居心?你是不是成心挑拨本宫同德妃的关系?” 周苗面无表情地说道:“此一时彼一时。如今德妃都自身难保,她又怎么可能在乎娘娘您。” 砰! 江燕甩袖,将桌上的茶具全都扫到地上。 “就算德妃不在乎本宫,她也没理由毒害本宫。” “如果是薛贵妃逼她呢?” “胡说八道。” “事到如今,娘娘何必自欺欺人。娘娘心里很清楚,最恨你的人莫过于薛贵妃。机会送上门,你猜薛贵妃会放过吗?” 江燕神色连连变幻,惊疑不定。 “你说的这些,有没有证据?还是说,这一切都是你的揣测?” 周苗轻描淡写地说道:“有人亲眼看见李德妃进了甘露宫。” 江燕冷哼一声,“那又如何?” “娘娘,我言尽于此。信不信在你。” 周苗竟然想要撂挑子。 江燕怒吼一声,“你给本宫站住,本宫准你走了吗?好,就算你说的是真的,那你说,本宫现在要怎么办?” 周苗停下脚步,轻声一笑,“李德妃可以找薛贵妃,娘娘当然可以找萧淑妃。” “万一同德妃合作的人是萧淑妃,该如何是好?” “怎么可能!” 周苗讥讽一笑,“自雨花巷一事发生,李家就同宁王府结下了死仇。就算李德妃肯放下仇恨,萧淑妃不见得就肯放下成见。” 江燕颓然坐下,“万一不是李德妃毒害本宫,这么大哥乌龙,你让本宫怎么办?” 周苗咬咬牙,“娘娘,现在不是考虑李德妃的时候。不管是不是李德妃要毒害娘娘,如今要紧的事情,是赶紧找个外援。萧淑妃是娘娘最好的选择。” “不!”江燕连连摇头,“我不能直接去找萧淑妃。我这里一有动静,背后的人就会有防备。你替本宫去见诏夫人。你同她说,本宫需要她的帮助。若是这次她肯帮我度过难关,将来我定有厚报。” 周苗微微眯起眼睛,“娘娘确定要找诏夫人求助?娘娘可要想好了,诏夫人所图非小,她要求的回报,甚至可能会将娘娘搭进去。” 江燕神情坚定地说道:“你没听错,本宫要向诏夫人求助。正如你所说,这个时候,后宫任何人本宫都信不过。但是本宫相信诏夫人。 她是信人,承诺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而且不会在背后玩手段。即便她所要求的回报高于其他人,出于放心,本宫也愿意同她合作。” 周苗点点头,“好!既然娘娘做了决定,我就替娘娘走一趟宁王府。诏夫人不一定会答应帮忙,娘娘最好有心理准备。” 江燕面色迟疑,紧接着,她起身,进了里间。 很快她拿着一本书出来,交给周苗,“将这本书转交给诏夫人。本宫相信,她看到这本书,一定会答应帮助本宫。” 周苗好奇,什么书这么大的魅力。 他扫了眼书皮,原来是《中庸》。 他翻开书页,书页空白处写着漂亮的簪花小楷,内容全是读书笔记。 他好奇问道:“这是?” 江燕有些怀念地说道:“当年本宫自西北进京,诏夫人除了送我盘缠外,还送了我一包袱的书。这就是其中一本,也是注释最多的一本。 这些年,本宫翻阅这本书,不下十遍。你瞧,书页已经起了毛边。你将这本书交给诏夫人,她会懂我的意思。” 第358章 如此深情,忍心辜负吗? 顾玖手边一杯茶,一本书。 在她的对面,还坐着一个周苗。 她看着被翻到起了毛边的《中庸》,轻声一笑。 “当年送她进京的时候,并没有想到她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面,爬到如此高位。只是当一个人底蕴不足地时候,爬得越高,摔得更痛。” 周苗郑重说道:“诏夫人既然知道淑仪娘娘有可能摔下来,甚至是粉身碎骨,更应该拉她一把。” 顾玖没有急着表态,反问道:“下次呢?这次本夫人如果帮了她,下次遇到类似的危险,她又靠谁?周公公,大家都是聪明人,你不会指望本夫人帮她一辈子吧。这世上没什么东西是天长地久一辈子不改变。” 周苗笑了笑,说道:“下次自有下次的招。关键是要先顺利渡过这一次劫,才能谈下一次。” 顾玖微微摇头,“周公公真的认为,本夫人的手有那么长,足以伸到后宫吗?你和江淑仪都太高看本夫人。” 周苗却说道:“夫人连陛下都能搞定,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情是夫人不能解决的?” 顾玖挑眉,“比如这一次江淑仪的麻烦,就不是我能解决的。” “江淑仪的事情,对夫人真的有那么难吗?或许夫人只是不想费心思,怕麻烦。可是夫人别忘了,淑仪娘娘会有厚报。” 顾玖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却没作声。 周苗蹙眉,盯着顾玖手边的书本《中庸》,“当年在晋州,夫人同江淑仪相处的时间其实很短,但却是淑仪娘娘一生中最重要的时刻,更是命运转折的时刻。 这些年,她经历了许多事情。她付出了许多,也丢弃了许多。唯一舍不得丢弃,一直带在身边的东西,就是夫人送给她的一摞书。 无论她是卑贱地宫女,还是位高权重地淑仪娘娘,她始终不忘初心,一直记得夫人当年的教诲。 在她心中,夫人亦师亦友。如此深情,夫人真的忍心辜负吗?难道夫人就没有一点点感动到?” 顾玖哈哈一笑,“周公公真是一位高明的说客。难怪江淑仪如此重视你。” 周苗含笑说道:“这是咱家的荣幸。” 顾玖却摇头道:“但是,江淑仪的事情,本夫人无能为力。周公公还是另想高明吧。” 周苗蹙眉,眯起眼睛,直言不讳地问道:“夫人想要什么?我们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只要能满足的,一定不会让夫人失望。” 顾玖含笑看着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却不作声。 她没有赶他走,却也不肯将事情挑明。 周苗眉头皱得更紧。 “夫人想知道陛下的身体情况?” 顾玖依旧没作声。 周苗狐疑地盯着她,暗自揣测,“夫人想要李德妃死?李家人死?小皇子死?” 很多个死,哪个才是顾玖想要的。 顾玖笑了起来,“如果周公公有本事让李德妃和小皇子死,你和淑仪娘娘也不会找到本夫人求助。我们不妨说点实际的东西。” 周苗哈哈一笑,他拍着自己的大腿,笑得似乎很开心。 但在一瞬间,他又止住了哭声。 他死死地盯着顾玖,阴森森地说道:“如果李大郎死在诏狱,夫人意下如何?” 牛大了! 还能在诏狱里杀人。 周苗进宫才几年,就在金吾卫经营出这等关系? 顾玖一阵感慨,果然不能小看任何人。 她一本正经地说道:“周公公想要杀任何人,都是你的自由。一切与本夫人无关。” 周苗笑了起来,他知道顾玖想要什么。 大家心知肚明,这回的事情,牵连不到李德妃的头上。有小皇子这个护身符,李德妃的位置稳稳的。至少目前看来是如此。 但是李家就不一样。 李家可以被牺牲,甚至可以死。 顾玖无非就是想剪除李德妃的羽翼。 当李德妃没有李家这个助力,她还能掀起多大风浪? 之后只要找机会,专心致志对付李德妃就行了。不信不能干翻李德妃。 周苗郑重地说道:“夫人放心,咱家会让你心想事成。但我也希望,夫人能够兑现承诺,不要让江淑仪寝食难安。” 顾玖轻声一笑,说道:“你回去告诉江淑仪,让她等消息。” 说完,她拍了两下手。 青梅拿着两个荷包走进来,放在周苗的面前。 顾玖对他解释道,“左边的荷包,放着避毒丹。右边的荷包,放着解毒丹。两个荷包,你交给江淑仪,叫她随时带在身上。” 周苗诧异,没想到顾玖能拿出这种东西。 他问道:“夫人何时会有消息?” 顾玖卖了个关子,“该有消息的时候,自会有消息。周公公,你总得给本夫人一点时间准备吧。” “好!咱家就陪着淑仪娘娘一起等候夫人的好消息。希望夫人不会让咱家失望。” “本夫人也希望公公不会让我失望。” 二人达成协议,周苗果断离开王府。 顾玖翻着《中庸》,真没想到,江淑仪竟然将她送的书看了这么多遍。 如此看来,江淑仪是个爱学习的人。 一如当年她对江淑仪的评价:是个聪明好学的人,就是底子太差,需要更努力更多的时间去追赶别人。 …… 傍晚,刘诏回府。 顾玖朝他招手,叫他坐到跟前来。 她小声说道:“钱富和你说了吗?我答应助江淑仪一臂之力,周苗答应取李大郎项上人头。” 刘诏蹙眉,“手伸得够长的,诏狱他们也敢伸手。” 顾玖笑起来,“猫有猫道,狗有狗道。你是皇孙,你的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你不能出面接触金吾卫的人,不代表别人不能。宫里的人,在某些事情上,本来就比我们更有优势。他们想要接触金吾卫的人,很难引起他人怀疑。” 金吾卫同后宫太监,双方关系本就是犬牙交错。 金吾卫,这样一把锋利地匕首,古怪的机构,天子肯定要派人盯着。 监督金吾卫,谁最合适? 当然是天子的家奴:太监! 没有比太监这个群体,更合适的人。 故此,对别人而言,避之唯恐不及金吾卫,对后宫太监来说,还没有慎刑司恐怖。 刘诏说道:“既然你已经答应了他们,那就和他们合作一回。最近有人故意拖着李家的案子不办,我和父王都不方便出面。裴家不用指望,萧家那边曾和金吾卫左卫韦忠有过矛盾,手伸不进金吾卫。下面办事地的人则力有不逮。 我正愁着,是不是要亲自出面推一把。就怕适得其反,引来皇祖父地猜疑,李家从而逃过一劫。既然周苗有办法解决李大郎,那就将李家交给他们料理。” “江淑仪那边,要怎么办?”顾玖也愁。 她在后宫,除了江淑仪周苗,并没有别的关系。 如今江淑仪自身难保,想要替江淑仪扛过这一劫,只能靠刘诏的关系网。 刘诏说道:“宫里的事情我来安排,你不用操心。就算江淑仪不找你求助,我也打算动一动宫里。绝不能让李德妃同薛贵妃真正联手。” “你打算破坏她们的合作?” 刘诏点头,直言不讳地说道:“必须破坏她们的合作。” 李德妃受宠,又有小皇子旁身。薛贵妃手中有大把的资源可以调用。 这两人凑到一起,后果不堪设想。 只怕后宫都要被她们掀翻,直接改朝换代。 顾玖暗暗点头,“那我就偷个懒,这件事就全交给你负责。” 刘诏顺着说道:“娘子有事,为夫服其劳。” 顾玖哈哈一笑:瞧瞧公子诏求生欲,真的很强大。 …… 两天后,顾玖听到消息,李大郎旧伤发作,死在了诏狱内。 她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 周苗说到做到,果然是信人。 这也让顾玖对周苗的手段,颇为忌惮。 顾玖很确定,江淑仪没本事将手伸到金吾卫杀人。 她要有这本事,也不用因为一次中毒,吓得胆战心惊,夜不能寐。早八百年前,就报复回去了。 所以,真正策划杀人的人,是周苗。 周苗在尚膳监当差,手却伸到了金吾卫,牛大了! 而且周苗进宫才几年时间,就经营出这等庞大的关系网,得承认,他是个有野心有手段有城府的人。 顾玖不得不怀疑,周苗同江淑仪之间的合作,到底是江淑仪压着周苗,还是周苗牵着江淑仪走? 她猜测,或许是后者,是周苗牵着江淑仪往前走。 周苗看着不起眼,年纪也不大,却能在后宫搅风搅雨,这份本事,已经甩掉九成九的人。 顾玖肯定,他若活着,终有一天他会从幕后走到台前,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最有权势的人之一。 “莫不是又一个方少监?” 顾玖从周苗身上,隐约看到了方少监的影子。 方少监也是一个心机深沉,喜欢剑走偏锋,以奇诡著称的人物。 顾玖在王府连连感慨。 宫里面,李德妃却被这个消息刺激得一口铁锈味涌上喉头,又被她硬生生压了下去。 她心头翻江倒海,又痛苦又难受。 她紧紧地捂着心口,快要喘不过气来。 她以为自己足够坚强,就算家人死了,只要能保全自己,她也会眉头不眨一下。 但是,当听到李大郎死于诏狱的消息,她才发现,自己高估了自己的承受力。 哐! 一甩袖,桌上所有的东西,全都被扫到地上,滚落一地。 一地狼藉,犹如她此刻的心情,是如此狼狈不堪。 “啊……” 李德妃一声怒吼。 “旧伤发作,哈哈……他们害死了本宫的亲哥哥,却连一个像样的借口都不肯找。他们是在蔑视本宫,还是在打本宫的脸?” “娘娘息怒!” “息怒不了。本宫要去见陛下,要请陛下做主。” 李德妃冲到兴庆宫,求见天子。 她做出这个举动,不是冲动,而是经过了深思熟虑。 她要足够的悲,足够的伤。 她的痛,她的怒,她的恨,她的伤,不能躲在寝宫内独自一人品尝。她要让天子亲眼看见,看见她的伤和痛。 没有什么比亲眼见到更震撼。 也没任何伤痛,能比亲眼看见更打动人心。 只有当亲眼看见,人心才会被触动。 李德妃年纪轻轻,却早已经看透。 “陛下!” 一声凄厉而又饱含着深深的无助感的呼喊,在兴庆宫地上空响起。 听到这样的呼喊,天子还能置之不理吗? 天子让人将李德妃请进大殿。 李德妃不管不顾,直接扑进了天子的怀里,“陛下,臣妾的心好痛!” 她哭的不能自已,却依旧美美哒。 她要用最美地哭泣,打动天子的心。 “陛下,大哥死了,他死了!臣妾的心,就像是硬生生被人挖去了一块。陛下,臣妾该怎么办?您教教臣妾好不好?” 整句话,没有一个字是请直接天子替她做主。然而每一个字,都表达一个意思,请天子为她做主。 天子搂着她,心疼。 天子拍拍她的肩背,瘦了,他的女人很虚弱,需要他的保护。 “你放心,此事朕一定会查清楚。案子还没调查完,人就死在诏狱里,朕绝不容忍。” “陛下,臣妾不求别的,臣妾只想好好安葬大哥,让他入土为安,请陛下成全。” 李德妃呜呜咽咽,半蹲着福身,身子柔弱无助,眼泪还挂在脸颊上。 她是伤心的,也是美的。 她的伤心不是装出来的,而是真正的痛彻心扉。 她的痛,触动了天子的心。 天子承诺,一定会给她一个交代。 够了! 有天子这句话,足够了。 她知道,家人的命已经保下来。接下来,就是能不能脱罪的问题。 但她依旧当着天子的面,哭晕了过去。 真情动人心。 李德妃善用自己的优点,成功打动天子,为家人争取到生机。 薛贵妃当着她的面夸道:“李妹妹如此受宠,果然是有原因地。本宫见你这小模样,也心疼得很。” 李德妃从床上坐起来,寝殿内只有她们二人,宫人全都被打发了出去。 此时离她在兴庆宫哭晕过去,已经过去了半天光景。 她冲薛贵妃怒目而视,“薛姐姐,你的承诺没有做到。我大哥死了,这笔账怎么算?” 薛贵妃轻蔑一笑,“李妹妹先弄清楚一件事情,本宫答应帮忙,可没答应一定要保住李家人的性命。 你得清楚,你父兄这些年招惹了太多不该招惹地人。尤其是你大哥,全京城多少人盼着他死啊。你大哥死在诏狱,很意外吗?” 李德妃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薛姐姐这么说,是不想同我合作吗?” 薛贵妃嗤笑一声,“合作?江淑仪还好好的活着吧。该死的人没死,你让本宫怎么高兴同你合作?李妹妹,做人做事,得有分寸。” 李德妃怒极反笑,“薛姐姐来看望我,就是为了奚落我吗?” 薛贵妃摇头,“当然不是。本宫没那么闲,还特意跑来奚落你。本宫过来,是想问你一声,对付江淑仪,你行吗?” “我不行谁行?” “可是据本宫所知,江淑仪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来给你请安。就比如今日,你昏迷不醒的消息已经有半天,怎么不见江淑仪过来?” 李德妃咬牙,强硬地说道:“薛姐姐为何明知故问。江淑仪脸上起了红疹,无法见人。你叫她怎么出门?怎么给本宫请安?” “哦,原来如此啊!” 薛贵妃讥讽一笑,轻描淡写地说道:“那你们二人就一起养病吧,死不死的,本宫也不在意。德妃妹妹,你就好自为之。反正没有本宫帮忙,你一样有办法救下你的家人。本宫告辞!” 薛贵妃来去匆匆。 李德妃细细一琢磨,才发现问题。 薛贵妃是要和她拆伙吗? 凭什么! 第359章 当心头上戴绿帽 薛贵妃很生气,非常非常生气。 李德妃竟然敢在背后玩阴的,就别怪她不客气。 拆伙! 必须拆伙。 什么李家人,统统去死吧。 等李家人都死光了,她倒是要看看,李德妃还有什么资格嚣张。 单靠一个小皇子,她可嚣张不起来。 没了娘家助力,就是拔了牙的老虎,空有其表。 李德妃还懵着。 难道就因为江淑仪没死,薛贵妃就要和她翻脸。 凭什么? 她死了亲大哥,她都没和薛贵妃翻脸。薛贵妃有什么资格同她翻脸。 李德妃怒火中烧,在寝殿内,将薛贵妃骂了一百零八遍。 …… 宁王找刘诏下棋。 宁王看着棋盘,有些心塞。 “李家人可能死不了。” 刘诏很坦然,“尽人事,听天命。死不死也就那么回事。” 宁王落下黑子,“你倒是想得开。” 刘诏毒舌发作,净说大实话,“说起来,皇祖父只说要夺父王的爵位,没说要夺我的爵位。若是有一天父王被贬斥,儿子自会养你。” 宁王龇牙,牙痛。 养了这么一个糟心儿子,上辈子得做了多少孽啊。 他说道:“本王就算被贬斥,也不需要你来养。你连自己都养不活,还有资格养活本王?呵呵!” 宁王无情嘲讽刘诏。 父子两人,都不擅经济营生,同时又都是很会花钱的主。 谁养活谁,的确很难说。 不过刘诏还有大招,“我是不能养家,但是小玖能养家。我们夫妻一体,我的就是她的,她的也是我的。” 宁王再次嘲讽,“本王可没听说,女人的嫁妆归男人。” 刘诏脸色漆黑,还能不能愉快地聊天? 他哼了一声,“小玖的生意,我也有股份。” 宁王恍然大悟,“改天我也参一股,好歹赚几个零花钱花花。” 刘诏皱眉,十分嫌弃,“父王有整个王府,还叫小玖帮你赚钱,不合适。” “没什么不合适。你回去问问你媳妇,新项目什么时候开展,别忘了本王。” 刘诏直接拒绝,“没空!” 宁王指着他,“你这人就是太小气,爱记仇。不好,不好!” “儿子都是跟父王学的。” 刘诏完美反弹回去。 宁王不满,哼了一声,“本王迟早会被你气死。” “父王长命百岁。”刘诏不走心的说了句场面话。 宁王懒得和他计较。 “李家人如果死不了,就得想办法将他们赶出京城。” 刘诏却说道:“李家是外戚,从未有过宫里娘娘受宠,娘娘的家人却被赶出京城的先例。李家要么死,要么继续活在京城,皇祖父不会选第三条路。” 宁王问道:“怎么让他们死?” 刘诏笑了笑,“让一个人活下去,很难。但是让一个人死,却很容易。喝水都有可能噎死,跌一跤也可能会被摔死。李大郎已经死了,李老爷也该下去陪他的儿子。” 宁王摇头,提醒道:“你可不能轻举妄动。陈大昌奉命监察金吾卫,谁敢伸手动李家人,老头子就会砍谁的手。你现在出头,当心被老头子当靶子打,永世不得翻身。” 刘诏轻蔑一笑,“儿子有说过要在诏狱动手吗?诏狱固若金汤,这个时候,就算是傻子也不会选择在诏狱动手。” “那你想在哪里动手?” “诏狱不能动手,难道李家也不能动手吗?” 宁王眯起眼睛,“你打算助李德妃一臂之力,将李家人弄出来,然后再动手。” 刘诏轻描淡写地说道:“李家有很多仇人。某一天,一个身怀仇恨的暴徒冲进李家,杀了人,算是事吗?只能算是李家咎由自取。” 刘诏不会明着用暗杀这种破坏游戏规则的手段,他会暗中用暗杀这种破坏规则的手段。 光天化日之下,暴徒杀人,算是明招还是暗招? 这是暗杀吗? 肯定不是! 绝对没有破坏游戏规则。 这就是一场血性男儿成功复仇的戏文,天下人喜闻乐见,因为大快人心。 宁王点评,“够不要脸,非常好,已经有本王七成功力。” 刘诏翻了个白眼,不和宁王一般见识。 宁王提醒他,“把李家放出来,目前正是时候。抓紧时间,赶紧将事情办好。” 刘诏盯着棋盘,“父王,你马上就要输了。” 所以才会着急赶他走吗? “谁说本王要输了?胡说八道。” 宁王直接耍赖,一拂袖,毁了棋局。 他以为这样就万事大吉。 然而,刘诏正在不紧不慢地复盘。 宁王指着他,气得要吐血。 “你就非得赢了本王才肯走?” 刘诏面无表情地说道:“父王要是肯主动认输,儿子也不是非赢不可。” 宁王一口老血,差一点喷出来。 “行了,行了,本王认输。你就别忙着复盘,赶紧滚去办事。” 刘诏丢下棋子,“父王慢慢玩。对了,父王当心头上的帽子变成绿色。” “你说什么?臭小子,你给本王站住。” 刘诏哪里会听他的,三步并做两步就出了碧玺,回东院找亲亲娘子玩耍。 宁王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他黑着脸,盯着内侍常恩,“大公子说的话,你听明白了吗?” 常恩小腿一哆嗦,“王爷,大公子会不会是玩笑话?” “玩笑话?”宁王先是笑,接着厉声怒斥,“你当本王傻子,还是当大公子傻子?他再没分寸,能拿本王头上帽子颜色说事?查,给本王严查。到底是哪个女人不安分,竟然敢给本王戴绿帽子。本王弄死她。” 常恩领命,赶紧带人去查明情况。 宁王独坐书房,生了一肚子闷气。 刘诏就是典型的混蛋儿子,生下来就是为了克他的。 他将自己的女人,全都在脑海里过了一遍。 不过因为女人太多,还是遗忘了不少。 有的女人,只宠幸了一次,没留下印象,就丢在后院不闻不问。 宁王起身,气呼呼来到春和堂,找裴氏。 “王妃,将后院名册拿出来,本王要过目。” 裴氏狐疑地盯着他看,“王爷做什么看名册?你又看中了哪个女人?” 宁王板着脸,“叫你拿就拿,废话真多。” 裴氏哼了一声,“无缘无故,跑到我面前撒气,王爷脾气见涨啊。” 抱怨归抱怨,裴氏还是吩咐人将名册找出来,交给宁王。 宁王气呼呼地翻阅名册。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这些年,他竟然临幸了一百多个女人。 他皱起眉头,“名册上的人都在?” 裴氏板着脸,很不高兴地说道:“几年前,曾清理了一批人出去,又病死了几个。如今还剩下八九十个吧。” 当然,不是所有人都有名分。 有的只是伺候了一晚上的通房丫头,有的就是没身份的歌姬,舞姬。 只要宁王同意,她们自己也愿意的话,可以选择出嫁。并不一定非要留在王府。 之所以大部分还是选择留在王府,当然是因为大树底下好乘凉。 出门靠双手讨生活,多难啊! 就算嫁了人,以她们的身份,也只能嫁给奴仆,或是普通小民,小吏,低品级武将。 嫁给这些人,还想继续过锦衣玉食的生活,做梦吧。惨一点的,还要自己出面讨生活,自己下厨做饭洗衣,伺候一家老小。 那样的生活,哪有留在王府舒坦。 吃喝不愁,还有月钱拿,体体面面的生活,多好。 等攒够了钱,再想前程也不迟。 大家想得都很现实。 王府也不差她们那口饭,加上宁王没发话,裴氏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留着这些人在王府。就当了养了个绣娘,厨娘,亦或是说话解闷的乐子。 宁王眉头皱起来,能夹死一只苍蝇。 裴氏好奇,于是问道:“王爷怎么突然想起要查看名册?又看上谁了?” “本王谁都没看上。这里面,谁最不规矩?” 裴氏嘲讽一笑,“我说这些人都不规矩,王爷信吗?” 规矩的人,能主动爬上爷们的床? 呵呵! 这些年,裴氏懒得管理宁王的下半身,才能容忍这些人的存在。 换在裴氏年轻的时候,有一个算一个,统统卖了。 宁王一脸严肃,“本王很严肃地问你。” 裴氏随意地说道:“王爷光问我谁不规矩,自然是人人都不规矩。王爷要问具体的人,好歹给我一个提醒,我才好棒你挑选。” 宁王蹙眉,“算了!这本名册本王带走,改日再过来吃饭。” 说完,宁王拿着名册就走了。 裴氏也没挽留。 近些年,两口子已经极少同床,一年都未必有一次。甚至坐在一起吃饭的机会也变得稀少。 两口子却对这种相处模式很适应,而且没有要改变的意思。 他当她是妻,尊重她,她替他打理王府,教养子女,让他无后顾之忧。 她当他是夫,尊重他,他替她在外面挣体面,夫贵妻荣。 这或许就是常见的,老夫老妻相处模式。 就算是在现代社会,很多夫妻,结婚一二十年后,也会选择分床睡,甚至直接分房睡。 说他们感情不好? 不一定! 或许一开始是为了孩子分床睡。 但是到后来,多半都是为了求个自在。 人到中年,真不想睡觉的时候也要将就谁。 一个人睡一张床,这是累了一天后,真正的自在和安宁。 叫他们像小情侣,年轻夫妻一样睡一张床,卿卿我我,甜甜蜜蜜,太为难他们。因为已经没那个激情。 裴氏和宁王显然没了激情。 如今,不管宁王宠幸哪个女人,裴氏都是风过无痕,完全不在意。 但是夫妻二人相处起来,却比过去还和睦一些。 或许就是因为不吵了,吵累了,能坐下来客客气气说话。 即便裴氏对宁王冷嘲热讽,发泄一下多年积累的怨气,宁王也是笑笑而已,半点不往心里去。 这要是换做两个人年轻的时候,裴氏要是当面讥讽宁王,以宁王混不吝地脾气,非得指着裴氏的鼻子大骂一场,两口子最后不欢而散。 内侍文忠伺候在裴氏身边,“娘娘,王爷拿走名册,是不是名册里面的人,谁出了问题?” 裴氏点点头,“你盯着常恩。真要是谁出了问题,王爷肯定是吩咐常恩去办。” 内侍文忠领命而去。 刘议找来,正好和文忠错过。 他来给裴氏请安。 “不知母妃何时进宫?” “怎么啦?”裴氏随意地问道。 刘议坐在下首,笑道:“儿子想进宫给祖母请安,许久没见祖母,很想念。” “你想进宫,直接递牌子进宫就成了。干什么要和本王妃一起进宫?”裴氏不理解。 刘议低头,有点心虚。 裴氏盯着他看,“你和萧琴儿,不会又闹架了吧。” 刘议抱怨道:“母妃睿智。琴儿表妹自从生了大哥儿后,脾气越来越大,总是横挑鼻子竖挑眼。一次两次就罢了,三天两头的来一回,儿子受不了。” 裴氏哼了一声,“这一回,又是为了什么事,她非要和你吵?” 刘议低头,左右张望。 裴氏很是不满,“你是不是又在外面养了外室?” 刘议连连摆手,“母妃误会了,儿子绝没有养外室。不过儿子最近包了个青楼花魁,开销有些大。” “荒唐!” 裴氏一声怒斥,“你才多大,竟然学你父王包养青楼花魁。你是有金山还是有银山?你学你父王,好的不学,尽学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萧琴儿不好吗?府里的婢女不够美吗?你非得跑到外面去吃,你是什么毛病?上次是唱曲的,这次是青楼姐儿,你看看你,找的都是些什么人?全都是下贱人。你赶紧收心,否则本王妃叫账房断了你的钱粮。” “母妃息怒。” 一听要被断钱粮,刘议顿时急了。 他委屈地说道:“府里的婢女是美,可是吃不到啊。母妃不是不清楚,琴儿防我就跟防贼一样。我要是多看了哪个婢女一眼,改明儿那个婢女就不见了踪影。儿子也是没办法,只好在外面想主意。” 裴氏冷哼一声,“你跟着你父王尽学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还有理了。本王妃问你,你进宫找娘娘,想做什么?” 刘议忙说道:“最近儿子手头有些紧张,也知道养青楼花魁不是长久之计。不过以琴儿的脾气,她肯定不会让我纳妾。儿子想着,不如请祖母赐几个美人给我。祖母亲自赏赐的人,料想琴儿也不敢反对。” 裴氏蹙眉,暗暗点头,“你是该纳几个妾。堂堂皇孙,身边连个像样的妾都没有,不像话。” 刘议听到这话,高兴得不行,总算争取到母妃的支持。 他躬身一拜,“还请母妃成全。” 裴氏想了想,说道:“单独给你一个人赏赐美人,那不合适。最好是你们几兄弟,每人都要有。” 刘议问道:“二嫂正怀着身孕,合适吗?” “无妨!你二嫂是个通透人,不会钻牛角尖。而且娘娘亲自赏赐下来的人,她也不敢反对。” 刘议大喜过望,“多谢母妃。儿子就知道,母妃最心疼我。” 裴氏板着脸,“你别高兴得太早。琴儿替你生养嫡长子,又是娘娘的亲侄孙女。你要纳妾,还得先问问娘娘同不同意。” 刘议不服,“琴儿是娘娘的亲侄孙女,我可是娘娘亲孙子。两相比较,自然是亲孙子更重要。” 裴氏剜了他一眼,“你最好对琴儿好一点。当心她去宫里告你一状,叫你吃苦头。等娘娘赐下美人,你给本王妃收收心,不准学你父王在外面胡混。再叫本王妃知道你在外面养些不三不四地女人,本王妃直接断你钱粮。” 刘议笑嘻嘻的,没点正行。 “母妃放心吧,家里有了美妾,外面的花魁,儿子都不会放在眼里。” 裴氏不放心,“不要宠妾灭妻,当心萧家人捶你。” 刘议再三保证,一定会对萧琴儿好。 第360章 找死 伶人兰湘望着乐师的背影,幽幽一叹。 “师兄,你胆子太大了。” “休要胡说八道,造谣中伤。” 乐师回过头来,双目充血,目光不善地盯着伶人兰湘。 兰湘低头笑了起来,“师兄是恼羞成怒吗?” 乐师紧闭双唇,鼻腔里出气,一声冷哼,甩门而去。 伶人兰湘站在窗户边,眉眼带笑,却又阴森森的。 “找死吗?” 似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别人听。 …… 严宝林冒了一口酸水,心里头很慌。 许才人叫她过去说话,换做往常,她一定兴高采烈。 然而今日,她是半点兴趣都提不起来,整个人恹恹的。 借口身体不舒服,拒绝了许才人的邀请。 她歪躺在榻上,辗转反侧,心里头惴惴不安。 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 丫鬟进来禀报,“启禀宝林,碧玺常公公叫奴婢过去问话,奴婢有点担心。” 严宝林瞬间从榻上坐起来,动作迅速得不像话。 “常公公为何叫你过去问话?知不知道为什么?” “奴婢问了,说是王爷可能会放一批人出府,先叫奴婢过去问话。” “真的吗?” 丫鬟重重点头,“奴婢不敢欺瞒宝林。” 严宝林明显松了一口气,“既然如此,你就去吧。好好答话,不准乱说。” 丫鬟领命而去。 严宝林心头又是一阵难受,她咬咬牙,压下反胃呕吐的欲望。 如果王爷果真肯放一批人出府,这是她的机会吧。 只是,她并非无名无分,她是有名有分的宝林。身为王爷的宝林,能离开王府吗? 严宝林纠结,矛盾,迟疑,心里头翻江倒海地难受。 她起身,干脆去花园散步,悄悄地将一盆花移动了一个位置。 一个时辰后去看,花盆又被人移动了位置。 她心头砰砰乱跳,转走僻静小径,来到王府最荒凉的西北角落。 这里有几个破旧的院落,已经荒废了多年。 据闻,二十年前,有位失宠的美人死在这里,闹出了很大的是非。从那以后,这地方就荒废了,一年到头,也看不到几个人经过此地。 对于别人来说,荒凉得仿佛闹鬼地地方,对严宝林来说,却是最好的地方。 她站在院门口,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痕迹,才推开院门走了进去。 嘎吱…… 缓慢刺耳且破旧的嘎吱声,在耳边响起来。 严宝林走进破旧的院落,顺手关上院门。 她跑进其中一间厢房。 这是一间唯一不破旧的房舍,里面有完好的家具,还有干净暖和的被褥,甚至还有一个炭盆取暖。 厢房内,已经有人在等候,正是乐师。 严宝林扑进乐师的怀里。 二人紧紧相拥,久久不肯放开。 等到情绪平复,严宝林压低声音说道:“怎么办?我怀孕了,你的孩子,我该怎么办?” 乐师浑身一僵,身体仿佛失去了反应。就连眼中的深情也定格在那一瞬间。 他战战兢兢,问道:“怎么会怀孕?不是说不会怀上吗?” 严宝林神情痛苦地说道:“我也不知道,这一切都是意外。我该怎么办?” 乐师脸色惨白,果断地说道:“打掉。我去弄药,一定要将孩子尽快打掉。” “可是?” “别可是了。万一让王爷知道你我的事情,我们还能活命吗?” 严宝林咬咬牙,“好吧,我听你的。不过我听说王爷有意放一批人出府,不如我们……” “不可能。”没等严宝林说完,乐师就干脆地打断了她的话,“你是宝林,不是通房丫头,不是歌姬,舞姬,怎么可能出府。” 严宝林望着他,“那么你带我走。” 乐师下意识后退,并且推开了严宝林。 他心虚,胆怯,恐惧,频频摇头。 他突然跪在地上,连磕两个头,“对不起,我不能。” 一滴眼泪从严宝林的脸颊滚落而下。 她心酸,失望地望着跪在地上的男人。 乐师有一张很好看的脸,剑眉星目,眉宇间有着勃勃英气。比阴柔的伶人兰湘好看,有男子气概。 乐师还弹得一手好琴,他不仅会弹琴,所有的乐器就没有他不会的。 他的一双手,触摸在肌肤上,身体都在颤栗。 自己恍若化身为古琴,在他手中时而婉转缠绵,时而高亢嘹亮。 严宝林枯萎的心,在遇到乐师后,绽放出璀璨的烟火。 他是她的劫,也是她的这宿命。 她无怨无悔,即便知道自己是在飞蛾扑火,也无法阻挡她扑进乐师的怀里。 然而,此时此刻。 看着卑微如蝼蚁的乐师,严宝林地心被人挖空了一块。 她受伤了,她痛不欲生。 她闭上眼睛,不忍心看下去。 她的乐师,高大伟岸的乐师,怎么可以如此卑微。 就算被人揭发,他也该傲骨铮铮。 果然,现实总能无情地将梦想粉碎得渣都不剩。 她点点头,说道:“好吧,将孩子拿掉。” 乐师大喜,从地上爬起来,一把抱紧严宝林,吻上她的嘴唇。 眼泪一滴滴的从严宝林的眼角落下,她无声哭泣,接受了乐师。 就当这是最后一次狂欢。 欢愉过后,一切都该回到正轨。 …… 乐师回到房里,看见一个包袱放在桌上。 他心头一惊,不太敢走过去。 伶人兰湘在他背后出现,“师兄,趁现在还来得及,你赶紧逃吧。” 乐师猛地回头,目光赤红地盯着兰湘,“你到底是什么居心?” “我只是不想师兄身首异处。” 乐师牙关咬紧,紧张到牙齿咯咯咯作响。 这是本能的反应,他完全控制不住。 突然,他冲上去,掐住兰湘的脖颈,“你都知道些什么?你是想害死我吗?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吗,你让我逃,不就是指望着没人看守你。我告诉你,就算没有我,师父也会安排其他人进王府盯着你。” 兰湘面色平静,伸出手,一根指头接着一根指头掰开乐师的手,“师兄,你真的以为没人知道你做的事情吗?这里是王府,最不值钱的东西就是秘密。 常恩公公突然带人调查后院女人,你不觉着有点奇怪吗?万一是王爷发现了什么,你说你落到什么下场。 千刀万剐?扒皮抽筋?或是直接浸猪笼?浸猪笼倒算是轻的,好歹死得没那么惨。” “闭嘴,闭嘴!” 乐师恐惧到浑身战栗,面色狰狞扭曲,眼中充血。 兰湘拍拍他的肩膀,“趁着还没人发现,你赶紧带上细软逃吧。逃得越远越好,别回南方。去北方,去西北,去西南,去任何地方都别回南方。一旦落到师父手里,你是知道后果。” 乐师一把抓住兰湘的衣领,原本弹琴的手,此刻化身利刃,随时都有可能沾上鲜血。 “是不是你告的密?你想害我?” 兰湘摇头,“我害你有什么好处?你是我师兄,你出了事,莫非我能独善其身吗?一旦你逃走,王爷找不到人,定会拿我出气。届时,我能不能保住性命,都很难讲。” “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帮我?” 兰湘清淡地笑了笑,“当然是因为你是我的师兄,自小承蒙你照顾,如今该我回报一二。” 乐师怀疑,不敢相信。 兰湘却一脸坦诚,不惧任何揣测。 乐师看了眼包袱,又看了眼兰湘,“我如果离开,会有什么后果。” 兰湘平静地说道:“总得有人死。还是说师兄做好了死的准备。” 乐师额头冒汗,扑通扑通,心跳得很快。 他放开兰湘,转身拿起包袱,将金银细软藏在身上。 趁着天色还早,他准备找机会离开王府。 走到门口,他回头看了眼兰湘,嘴唇张张合合,终于说出那两个字,“谢谢!” 兰湘咧嘴一笑,“师兄客气。” 乐师点点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王府。 除了兰湘,无人知道王府少了一个乐师。 …… 严宝林左等右等,没有等来乐师,当然也没有打胎药。 她从不敢置信,到终于清醒认识到乐师已经偷偷走了。 这个时候,常恩亲自主持的秘密调查,已经步步逼近。 严宝林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心灰意冷之下,也是因为恐惧,她直接一条白绫,了结了自己。 等丫鬟发现的时候,人已经死透了。 裴氏接到报告,带着人,亲自来到严宝林房里。 人已经放下来,安置在床上。 上吊而死的人很难看。 严宝林没有了生前的美貌,死前唯有痛苦和悔恨。 裴氏表情非常难看,“怎么回事?好好的,有什么想不开,非要上吊自尽。” 伺候严宝林的丫鬟,被押到裴氏跟前。 裴氏怒斥一声,“说,到底出了什么事?说不清楚,你就给严宝林陪葬。” “娘娘饶命,娘娘饶命。” 丫鬟吓死了。 却不料,这个时候常恩带着人过来。 “娘娘,王爷吩咐,这个丫鬟交给老奴亲自审问。” 丫鬟一听,浑身抖如筛糠,连连摇头,“不要,奴婢不要。” 常恩出身慎刑司,落到他手里,岂能好得了。 常恩看都没看跪在地上的丫鬟,一个眼神,几个小黄门冲上来,押着丫鬟就要离开。甚至还要将严宝林的尸体带走。 “放肆!” 裴氏大怒,“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本王妃?” 常恩躬身说道:“娘娘息怒,老奴是奉命行事。王爷说了,娘娘有任何疑问,请前往碧玺,王爷正在等候娘娘。” 裴氏气不顺,“到底怎么回事?这个严宝林有什么问题?” 宁王可能被人戴绿帽子,这么丢人的事情,当然不能说出来。 常恩客气地说道:“恕老奴无法回答娘娘的问题。老奴告退。” 常恩走得干脆利落,根本不给裴氏继续纠缠的机会。 裴氏满肚子怒火,冲到碧玺。 “王爷,严宝林的事情你怎么解释?” 宁王都快气死了。 刘诏提醒他,可能有女人给他戴绿帽子,他一开始还存了侥幸心理。 如今严宝林一死,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这是铁证啊。 严宝林根本就是畏罪自尽。 也就意味着,他头顶的帽子真的被绿了。 他没好气的对裴氏说道:“能有什么解释。严宝林生了二心,本王想要鞭尸,行不行?” 裴氏狐疑地盯着宁王,大胆猜测,“严宝林偷人?” “胡说八道。”宁王怒斥。 他不要面子啊!堂堂王爷,身边的女人就算真的偷人,也要将真的做成假的。 裴氏看见宁王的反应,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想笑,好歹知道厉害,憋着没让自己笑出来。 但是她心里头,莫名地想要幸灾乐祸,想说一句大快人心。 你也有今天啊! 叫你天天乱来,终于有女人受不了,给你戴绿帽子。 哈哈,真是喜闻乐见。 裴氏在内心深处,无情地嘲笑宁王的遭遇。 面上,偏要做出一副不敢置信地样子。 “怎么可能?我记得严宝林是个十分老实本分的人,怎么可能生出二心。” 宁王冷哼一声,“知人知面不知心,王妃不懂吗?这件事本王自会料理,不劳你费心。” 裴氏忍着笑意,怒道:“严宝林该死,不思王爷的恩情,还敢生出二心。哼,她死了,真是便宜她了。” 宁王不想听,挥挥手,将裴氏打发走。 裴氏一直忍到春和堂,才放声大笑起来。 并且吩咐下人,“叫厨房准备一桌酒菜,今晚上本王妃要好好喝个痛快。” 该! 活该! 宁王被戴绿帽,裴氏心头痛快。 只可惜,严宝林死得这么干脆。 不知道野男人是哪一个? 宁王得知裴氏置办了一桌酒菜,自斟自饮,还多吃了半碗饭,他有什么不明白的。 裴氏这是在庆祝啊。 庆祝他终于被人给绿了。 宁王气得脸都绿了。 还是不是夫妻? 竟然敢幸灾乐祸。 宁王在碧玺大发雷霆,砸了不少摆件。 他派人将常恩叫到跟前,“审出来了吗?同严宝林通奸的男人到底是谁?” 常恩躬身说道:“启禀王爷,已经审问清楚。最近半年,严宝林偷偷见过的男人,正是乐师。” “乐师?” “正是!” 宁王脑海中浮现出一张帅气的脸。 我靠! 一个乐师竟然绿了他。 “人呢?本王要亲自宰了他。” “乐师已经失踪两天,老奴已经派人追查。另外,还有一件事情,不知该不该告诉王爷。” “说!”宁王怒火升腾。 一听到乐师失踪,他知道乐师畏罪潜逃。 好快的动作,好灵敏的鼻子。 常恩这边刚开始调查,人就跑了。 莫非有人通风报信,乐师提前收到了风声。 常恩躬身说道:“启禀王爷,仵作检查了严宝林的尸体,发现严宝林生前已经怀了两个月的身孕。” 宁王脸色铁青。 他不仅被绿了,连人命都搞了出来。 宁王大怒之下,直接下令,凡是同乐师接触来往的人,统统抓起来,一个个的审。 首当其冲,就是乐师的师弟,伶人兰湘。 不用审,兰湘直接将他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还说乐师极有可能藏在京城某个地方。 兰湘太了解乐师。 乐师拿着金银细软,出了王府,肯定不会立即离京。他心头怀揣侥幸,不到要命的时候,肯定不会下定决心离开京城。 王府侍卫根据兰湘的交代,果然在京城某个窑姐儿那里,抓到了乐师。 兰湘躲在暗处,看着五花大绑的乐师被押回王府,他嘴角微微扬起,终于笑了出来。 终于等到了今天,终于等到乐师自己将自己作死的一天。 兰湘感觉痛快淋漓,浑身酣畅。 忍耐了这么多年,乐师终于要死了。而且会死得很惨。 哈哈…… 他不费吹灰之力,就报了大仇。 曾经他也是好人家的孩子,模糊的记忆告诉兰湘,小时候他是有父母的,还有下人伺候。 他的命运转折点,就是在遇到乐师那天。 乐师比他大,当年乐师也是个孩子。 乐师以孩童身份获取他的信任,并成功拐骗了他。 从此,他受尽磨难,变成了一个最低贱的人。 这些年,他忘记了父母,忘记了家乡,忘记了许多许多事情。 唯独没有忘记,当年拐骗他的人就是乐师。 简简单单地杀死乐师,多便宜他啊。 兰湘立誓,要让乐师生不如死。 如今,他的心愿达成了。 他也不怕乐师说出他包庇的事情。 九成九,乐师根本没机会说出一切,就会被宁王千刀万剐。 这一夜,兰湘睡得很沉。睡梦中仿佛听见了乐师的惨叫声,这是最美的乐章。 他乐疯了。 他要去见诏夫人。 他有重要的话告诉诏夫人。 ------题外话------ 十月最后两天,求一波月票。 月票还没清掉的书友们,都把月票投过来吧。 爱你们! 第361章 最后的疯狂 “伶人兰湘,拜见夫人。” “你说你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本夫人?” 顾玖上下打量,站在面前的兰湘。 一如既往地柔美,但是这一回见面,多了一份坚定。 顾玖很好奇,他为何坚定?他想做什么? “正是!” 顾玖笑了笑,“乐师是你师兄吧。听说他出事了,而你偏偏在这个时候找到本夫人,莫非你想替你师兄求情?” “当然不是。”兰湘微微抬头,“小人若是要求情,也该求王爷,而非夫人。” 顾玖点点头,“那么本夫人实在想不出,你来见我能有什么事情。” 兰湘目光直愣愣地盯着顾玖,有些放肆,他用着柔和的声音,说出石破天惊的话。 “小人有办法帮助夫人置李家于死地。” 顾玖身体明显一僵,显然是被兰湘的这番话给惊到了。 不过转眼间,她又冷静下来。 她装作随意地问道:“你说的是哪个李家?” 兰湘语气肯定地说道:“自然是外戚李家。” “哦?”顾玖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帮我对付李家?这不对吧。据本夫人所知,李家身陷马政一案,自身难保。而你,区区一个伶人,你有什么资格对付李家?以卵击石,可不是明智之举。” 兰湘低头一笑,“小人自然没有狂妄到要以卵击石。小人只是想助夫人一臂之力。” 顾玖微微摇头,“李家的案子同本夫人无关。你如果真有什么线索,应该去金吾卫报案。” 兰湘抬头,望着她,“夫人是在怀疑小人的诚意吗?还是在怀疑小人的用心?夫人同李家的过节,别人不知道,小人还是略知一二。 这回李家落难,看似凶险,却未必会覆灭。但是若有小人提供的线索,别的不敢说,将李家扒下一层皮还是可以的。” 顾玖微微眯起眼睛,好奇地打量兰湘。 “你真是伶人?” 兰湘清淡一笑,“如假包换,的确是伶人。” 顾玖轻声说道:“见识倒是不俗。” “小人略微读过几本书。” 顾玖点点头,“说说你的线索,本夫人自会判断有没有用。” 兰湘盯着她看,“夫人信我吗?” 顾玖摇头,“这得看你都说了些什么。我给你这次机会,希望你能把握。” 兰湘深吸一口气,“夫人可知,京城有一群拐子。他们以戏子伶人的身份做掩饰,私下里却做着拐卖人口地勾当。大人小孩,大姑娘小媳妇,除了老人,没有他们不敢拐卖的。” 顾玖蹙眉,“继续说下去。” 兰湘斟酌了一下,又说道:“这群拐子从南到北,这些年走一路拐一路。被他们拐卖的人,只怕不下万人。” 顾玖盯着他,“万人?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兰湘却掷地有声地说道:“实际上拐卖的人,只会比小人说的多,不会比小人说的少。 夫人可知,他们拐卖的人口都贩卖到哪里去呢?小孩贩卖到各地青楼,或是权贵之家。成年人则被贩卖到北荣,西凉为奴。 据小人了解,在北方有一条隐秘的线路,多年来,他们就是通过这条线路将大量拐骗来的人口贩卖到北荣西凉为奴。” “此事当真?” 顾玖神色凝重。 拐卖人口不稀奇,将拐卖的人口贩卖到青楼,权贵之家,同样不稀奇。甚至被卖到矿山做矿奴都不稀奇。 这种隐藏在灰暗地带的事情,从古至今都无法根绝。 想想在现代社会,拐卖孩子的事情,年年都在上演。 还有那些负气出走的半大孩子,甚至成年人从此消失在世间,多半也是被人骗,被人拐卖。 说不定街头某个残疾乞丐,就是‘你’家的半大孩子。说不定某地发现的无名尸体,就是‘你’的家人。 但是将人口贩卖到国外为奴,这妥妥的就是跨国人口买卖,是天大的大案。 虽然本质上都是拐卖人口,但是在朝廷眼中,在世人眼中,这是完全不同的性质。 将大周的人口贩卖到西凉北荣,严重一点地说就是资敌。 而且被贩卖到外国的人口,有几个有好下场? 九死一生,绝非夸张。 “此事千真万确!”兰湘肯定地说道。 顾玖面容严肃地看着他,“这些事情你怎么会知道?” 兰湘躬身说道:“小人自小就在戏班长大,多多少少知道一些内情。” “你说的这事同外戚李家有何关系?” 兰湘说道:“这些拐子,最近几年都在京畿一带活动。据小人所知,他们背后一直有大人物做靠山。在京城的靠山,似乎就是李家。” “似乎?这么说,你并无把握外戚李家一定同这些拐子有关系?” “是!但是小人曾听师兄说漏嘴,他曾提起过李家,还说到李德妃。似乎李德妃进宫后能顺利承宠,他们还在其中出了大力气。” 顾玖心头突突一跳,“你说的是真的?” “小人不敢欺瞒夫人。” 顾玖并没有完全相信。 她问道:“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为什么不直接禀报王爷,为何来找本夫人?” 兰湘笑了起来,“当然是因为夫人不会害小人。而王爷那里,小人不敢保证说出这一切,还会不会有命在。” 顾玖哼了一声,“这话传到王爷耳中,定叫你没命。” 兰湘依旧笑着,“小人相信夫人一定会对王爷有所保留,保下小人的性命。” “你凭什么断定本夫人不会害你?”顾玖随口一问。 兰湘却特别认真地回答:“直觉!” 顾玖笑了起来,“你会感谢你的自觉。马小六,将兰湘带下去看起来。没本夫人的吩咐,不准任何人接触他。他的饮食,格外留意。本夫人不想听到有任何意外发生。” “小的遵命。” 兰湘深深看了眼顾玖,又扫了眼马小六。 马小六瞪了他一眼,“放心,我可不是被人拐卖进宫的,我是自己选择进宫。同你说的那些拐子没有半点关系,不会弄死你。” 兰湘尴尬,“多谢马公公。” “当不起!这边走吧。” 顾玖叫来方嬷嬷,“替本夫人走一趟碧玺,叫王爷务必留下乐师的性命。王爷若是问起原因,就说事关李家。快去。” 她担心方嬷嬷去晚了,乐师被王爷给弄死了。 紧接着,她又吩咐宋正去衙门请刘诏回来。 事关庞大的拐卖集团,甚至有可能牵连到宫里,已经不是她一人能处理的事情。 此事必须由刘诏出面。 …… 刘诏骑马回王府。 “怎么回事?你哪里不舒服,要不要请太医?” 他紧张地看着顾玖。听说她有要紧事情,他还以为她出了意外,骑着马急匆匆回来。 顾玖拉着他的手,“不是我有事,是李家的案子有了新的线索,甚至可能牵连到宫里。” 接着,顾玖将兰湘说的那些话,一一告诉他。 刘诏瞠目结舌,眉头紧皱。 “他真这么说?” 顾玖点头,“我看他不像是说谎。这事还需你出面查清楚,我已经请父王留下乐师的性命。另外,我答应保兰湘不死,你要审他可以,但是不可用刑。” 刘诏点点头,“我亲自审他。放心,不会对他动刑。” 刘诏提审兰湘,关起门来,足足审了两个时辰。 之后,刘诏急匆匆去见宁王。 常恩再次出山,亲自审问乐师。 当天傍晚,王府侍卫出动,冲入京城各大戏班,窑子抓人。 这一举动,很快惊动了绣衣卫,五城兵马司,京兆尹,金吾卫。甚至连少府狱丞也在过问此事。 大家纷纷询问,宁王发什么疯,跑到戏班子抓人,难不成戏班子拐跑了王府小妾? 不得不说,大家很会联想。而且联想得很靠谱。 绣衣卫同金吾卫先后进宫,对天子禀报此事。 天子震怒,呵斥宁王猪狗不如,仗着权势胡作非为。 命宁王次日一早进宫解释清楚。 只有一个晚上的时间。 王府的地牢,彻夜亮着灯火。 常恩亲自出马审问,再硬的嘴巴,在他手中也过不了三招,就得老实交代。 一串串名单浮出水面。 天不亮,刘诏亲自带人,照着名单抓人。 绣衣卫不答应了,这是抢饭碗啊。 宁王府有什么资格在京城大肆抓人? 真当绣衣卫是吃干饭的吗? 刘诏很干脆,“此刻有泼天大功就在眼前,涉及天大的案子。办成了,绣衣卫从今以后也能扬眉吐气,不用矮金吾卫一头。徐大人可愿意抓住机会,随同本公子一起抓人?” 徐仙之狐疑地盯着刘诏,“什么大案?公子可否透露一二,好歹让下官知道一下风险。” 刘诏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想立大功,岂能不冒险。就看徐大人有没有这个魄力。” “公子没骗下官?” 刘诏不怒自威,“本公子向来有一说一。徐大人愿不愿意,直说便是。” 徐仙之左右权衡,刘诏名声在外,虽然有些行险,可是想到泼天大功,他咬咬牙,应下,“下官就信公子一回。” 刘诏大喜过望。 有了绣衣卫参与进来,抓人可就名正言顺。 绣衣卫本就有缉捕的职责。 京城藏着一个庞大的拐子集团,而且所行骇人听闻,这样的大案,绣衣卫当然要参与进来。 等到徐仙之参与进来,才知道刘诏没骗他。 真的是天大的案子,只要能办成铁案,妥妥的泼天大功。 届时,金吾卫都要被绣衣卫压一头。 只是此刻,他还不知道这个大案还牵连到外戚李家,甚至牵连到后宫,牵连跨国人口贩卖。 他要是知道的话,就算有泼天的大功,他也不会趟这趟浑水。 他也是被眼前的功劳给迷惑了,没深想这事地蹊跷之处。 区区拐子案件,哪里需要宁王府的人倾巢出动。 宁王府又不是打拐斗士。 只有足够的利益和好处,宁王府才肯出面。 等到徐仙之得知真相,那时候他已经上了贼船,下不来了。 只能躲在厕所里迎风流泪,陪着宁王府一起折腾。 朝堂上,御史们商量好了,一起弹劾宁王。 宁王混不吝,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管你弹劾不弹劾,他就是要耍无赖,还要耍流氓。 早朝过后,他被叫到天子跟前,被痛骂,被抽打,宁王还嬉皮笑脸地应付。 他要拖延时间,让刘诏有足够的时间深挖此案。 一旦这件案子交到天子手中,到底会有什么后果,可不是他能控制的。 所以要争取将案子办成铁案。 天子不知道真相,只知道宁王府越权。 天子派出金吾卫,去堵截刘诏。要将刘诏抓进宫里问罪。 区区一个王府,有什么资格在京城大肆抓人?谁给的权利? 这是妥妥的越权。 天子完全可以借此机会,夺了宁王的爵位。 然而,宁王打死都不肯说为什么抓人,勾起了天子的好奇心。 先不急着处置宁王,天子要先弄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 这种明明知道发生了事情,却被人瞒着的滋味可不好受。 天子对宁王越发不待见。 金吾卫倾巢出动,抓捕刘诏。 刘诏同徐仙之分头行动,在偌大的京城,同金吾卫躲猫猫。 金吾卫找不到人,干脆堵上王府大门,准备守株待兔。 裴氏不知真相,见金吾卫堵门,唬了一跳。 她叫顾玖叫到跟前,劈头盖脸地问道:“怎么回事?老大又犯了什么事,金吾卫怎么会上门?” “母妃稍安勿躁,事情很快就会结束。” “这么说你知道出了什么事?你知道,本王妃却不知道,是何道理?” 顾玖看着她,“母妃真的想知道?” “废话!” 顾玖低头一笑,“公子正在忙的事情,同外戚李家有关联。” 裴氏心头突突乱跳,“怎么又和李家扯上关系。李家人不是都下了诏狱吗?” 顾玖轻描淡写地说道:“下了诏狱也能出来啊。德妃娘娘加上小皇子,足以保下李家人不死。” 裴氏心事重重,“王爷清楚吗?” 顾玖点头,“没有父王的首肯,公子岂能调动全府的侍卫。” 裴氏皱眉,“现在是什么情况?难道是李德妃察觉了?” “母妃放心,德妃娘娘应该还没察觉。至于堵在门口的金吾卫,不用搭理他们,出不了事。” “出不了事就好。” 天色渐渐暗下来。 金吾卫连刘诏的影子都没抓到,气得哇哇大叫。 陛下一大早就命令抓捕刘诏,将刘诏带到宫里问罪。结果一天都过去了,刘诏还不见踪影。 什么时候,金吾卫抓个人这么菜鸡? 这如何是好? 天子问起来,该如何交差。 “大人,不好啦。公子诏同绣衣卫徐仙之一起进宫面圣。” 我靠! 金吾卫上下大惊失色。 叫绣衣卫抢了先,那还得了。 金吾卫左卫韦忠急匆匆赶到皇宫。 刚刚走进兴庆宫大门,就听见大殿内传来天子的咆哮声。 他招来一个小黄门,悄声问道:“怎么回事?” 小黄门压低声音说道:“听说公子诏同绣衣卫一起,查获了一起大案。” “什么大案?” 一听到大案二字,韦忠全身紧绷。 查大案,这可是金吾卫的特权。绣衣卫有什么资格越俎代庖,竟然抢金吾卫的功劳。 “还不清楚。”小黄门小声说道。 韦忠深吸一口气,叫人通禀。 “滚进来!” 大殿内,天子一声怒吼。 韦忠屁滚尿流地走进大殿。 还没说话,一摞资料朝他面门甩来。 “金吾卫是干什么吃的?京城内竟然藏着如此丧心病狂的人,这么多年,你们金吾卫就没发现?” 韦忠很懵,跪下请罪,趁机盯着落在地面上的资料看起来。 拐子?跨国贩卖?上万人? 每一个字都不稀奇,但是合在一起,这就是惊天大案。 “微臣该死!” “你当然该死!” 第362章 谁逼死了他? 天子怒火升腾,左侧太阳穴一突一突地跳动。 头很痛,天子就越发暴躁。 天子一暴躁就想杀人。 他的目光每个人的脸上扫过。 要杀谁? 换个说法,谁该死? 似乎在场的人都不该死。换种说法,这些人还没到死的时候。 那么该死的人,必定就是那些丧心病狂拐卖人口的人。 “金吾卫,绣衣卫,少府狱丞,朕要你们全力侦查此案,不能放过一个人。就算他是三岁幼童,也不准网开一面。朕要他们的血祭这天,这地,祭万民!” 天子杀气腾腾,显然是要大开杀戒。 众人心颤,这回要死多少人。 几百人头能平息天子的怒火吗? 还是说需要上千人头。 此刻,刘诏出列。 区区上千人头哪里够。 他要给天子送更多的人头。 “皇祖父,孙儿有要紧事情禀报。事关宫闱。” 天子双目充血盯着刘诏。 刘诏不惧,态度坚决。 天子挥手,金吾卫等人全都退出大殿。 刘诏放出大招。 拐卖人口,这才哪里到哪里啊! 将拐卖来的人口,身份洗白,送入皇宫,这才是要命的事情。 一天一夜的奋战,终于让刘诏抓住了线索。兰湘没有撒谎,兰湘的判断是对的。 拐子集团,的确秘密往皇宫输送人手。 有宫女,有小黄门。 这件事不是最近几年才有的。 追根溯源,怕是能追溯到一百多年前,大周建国的时候。 那是一个黑暗的岁月,诸王争霸,民不聊生。也是拐子们盛宴。 大量的人口被买卖,有人为奴为婢,有人生不如死。其中也有佼佼者,聪明伶俐的人,被送入了皇宫。 这件事情的水到底有多深?会不会和后宫嫔妃有牵连,刘诏没深查下去。 水太深,他身份敏感,触及水面已经很引人猜疑。如果继续深查下去,后果难以预料。 刘诏用着超强的意志力,求生欲按耐住了内心的好奇心,也按住了宁王的好奇心。 摸到了线头,他就果断罢手。 他将这件事交给天子,让天子裁决,要不要继续追查下去。 等将来他的身份转变,不再担心后果不堪设想的时候,或许那时候他会重启调查此事。 一是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其次也是为了给自己一个交代。 天子看着刘诏递上来的材料,大胆而疯狂的猜测,脸色铁青。 天子脸颊上的肌肉一下接一下的抽搐,头越发的痛,让他痛不欲生。 天子咬牙切齿,“此事当真?” “孙儿不敢欺瞒皇祖父。” 砰! 天子一拳头砸在案头。 猛地回头,盯着陈大昌看。 陈大昌心头一颤,他并不知道刘诏交上去的材料有什么内容,却本能地感觉到危险。 没有任何疑问,成大昌跪在了地上。 因他跪下,伺候在大殿内的宫女小黄门,也都纷纷跪下。 不管有错没错,跪下请罪肯定没错。 天子心中百转千回,各种念头一一闪过。 此事不能让内侍自查,万一他们联合起来欺瞒,如何是好。 此事只能让金吾卫,不,得让少府家令和少府狱丞来查。 少府家令,宗室成员,信得过。 少府狱丞,发小,伴读,当然也信得过。 天子心中有了决断。 他压下心头的惊惧,恐慌,怒火,杀意,平静地对刘诏说道:“此事朕知道了,你退下。” 刘诏躬身退下。 他半个字没提李家,没提李德妃。 线索就在哪里,除非金吾卫和绣衣卫眼瞎,否则一定会查到李家同这群拐子似有似无的关联。 深挖下去,会有惊喜的。 金吾卫不是最喜欢办大案吗?杀起宗室外戚的人头,金吾卫的人个个兴奋地嗷嗷叫唤。 这一回,他亲自将李家的人头送上,就不信金吾卫还会放过李家。 …… “公子诏!” 刘诏快要走到宫门的时候,背后有人叫他。 他回头,看见李侍中朝他走来。 “原来是侍中大人。不是侍中大人有何吩咐?” 刘诏说话客客气气,却透着点冷漠。 李侍中没有计较。 他直言问道:“你们宁王府为了报复李家,一次次掀起大案,死了那么多人,为何还不罢手?” 刘诏似笑非笑地看着李侍中,“侍中大人站在这里,是替谁说话?” 李侍中轻声一笑,“本官不为任何人说话,只替枉死的人讨个公道。” “枉死?”刘诏轻蔑一笑,“那些已经死去的人,有几个是枉死?就算是枉死,侍中大人也不该找我讨公道,你该去找罪魁祸首的李家。 李家不犯事,本公子就算想掀大案,也掀不起来。还有,侍中大人你的立场很有问题,你是在让本公子包庇犯罪吗?” 李侍中皱眉,“你明知道本官绝没有让你包庇犯罪,本官只是提醒你,同一件事有不同的处理手段。手段不同,结果也不同。” 刘诏讥讽一笑,“抱歉,话不投机半句多。侍中大人如果没别的事,本公子要回去了。” “公子诏,你们宁王府,真要把所有人都得罪吗?对你们有什么好处?” 刘诏回头看着李侍中,“侍中大人这话很有问题,本公子怎么不知道文武百官竟然都站在李家那边。李家什么时候能够只手遮天?” 李侍中微微眯起眼睛,“你清楚本官说的不是李家。” 刘诏低头一笑,“侍中大人想说什么,不妨明言。” 李侍中深深看了眼刘诏,“你回去转告宁王,最好尽快收手。不然会有你们后悔的时候。” 刘诏戏谑一笑,“多谢侍中大人提醒,本公子告辞。” 刘诏从不轻视对手。更何况是李侍中这样的大能人物说的话,他更不敢掉以轻心。 李侍中本是睿真崔皇后的人。 睿真崔皇后死了,仁宣太子也死了,可是李侍中依旧稳稳地坐在侍中的位置上,他依旧是天子近臣,能够在天子面前直抒胸臆。 由此可见,这人很牛,不是一般的牛,是非常牛。 他有今天,纵然有睿真崔皇后的功劳,但是最重要的还是他有立身之本。 本身就是个有本事的人,才能在靠山死后,继续在朝堂上立足。 既能取悦过世的睿真崔皇后,同时还能取悦天子,这样的人物放眼全天下也没几个人能办到。 这种人牛不牛? 当然牛! 刘诏不敢大意,回到王府后,第一时间去见宁王。 他将李侍中的话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宁王。 宁王听完,眉头紧皱。 紧接着叹了一声,“这回我们捅了个马蜂窝啊!麻烦!” “父王是指宫里?” “自然是宫里。拐子和宫里的联系,被我们捅破,这一回不知道要死多少人。我们父子可就成了宫里太监地公敌,你说麻不麻烦?” 刘诏问了一个关键问题,“陈大昌是站在那边的?” 宁王想都没想,直接说道:“陈大昌身份清白,他肯定不是拐子的人?” 刘诏没完全相信,“拐子将人送进宫里之前,会替小孩洗白身份,造一个清白的家世。” 宁王啧了一声,“你当随便什么人都能在老头子身边伺候吗?老头子不调查清楚陈大昌祖上八代,能让他近身伺候?拐子能编造身份,可编不出八辈子祖宗。不过,你倒是提醒了本王,宫里好几个老家伙,如今想起来,身份的确有些可疑。” 说完,宁王看向常恩,“方少监的家人你见过吗?” 常恩摇头,“不曾见过,听说方少监是孤儿,没有家人。” 宁王上了心,又问道:“尚膳监那个老东西呢?身份有疑问吗?” 常恩对宫里的情况如数家珍,“尚膳监监正,是京畿本地人,听说还有个侄儿,替他养老送终。” 宁王又提了几个人的名字,常恩一一回答。 有的有问题,有的没问题。 宁王叹了一声,捋着胡须,说道:“麻烦了!这么一揣测,宫里同拐子有关系的人可不少。 这回我们掀了他们的底,等他们熬过这一关,缓过气来后,就该疯狂报复我们。 麻烦了,本王一不小心,就步上了仁宣太子的后尘,成了皇宫内侍地眼中钉肉中刺。” 宁王一口一个麻烦,却没有丝毫后悔。 掀了他们的老底,又怎么样? 这天下,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 如今宁王不爽,掀了桌子,重新洗牌,又如何。 有本事弄死他啊? 他可不是仁宣太子,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谁敢来阴的,他比对方恶毒百倍。 态度是这么个态度。 但是该小心的也要小心。 宁王说道:“从明儿起,本王告假,暂不去宫里。老大,你照常当差,盯着宫里的动静。 那帮王八蛋,有可能会狗急跳墙。你出门在外,身边多带几个人。 至于李家,秋后的蚂蚱,同皇宫那帮内侍比起来小问题,不用再花精力在李家人身上。” 宁王的处置办法很稳妥,也很保守。 刘诏皱眉,他觉着这么缩回来,太怂。 “不如趁此机会,直接打他们的七寸。” 宁王呵呵冷笑,指着刘诏,“你啊你,出身就在王府,没在宫里生活过,对宫里的情况还是有些想当然了。常恩,告诉他,宫里是个什么情况。” 常恩微微躬身,“启禀大公子,宫里有黄门九千余人,分布在四司六局二十四衙门,外加少府,皇陵,各处皇庄。 另,从内谒者到监正,这些有官职的人,又有数百人。外加四千宫女,数百上千的嬷嬷。 这里面随便一个看着不起眼的人物,都有可能有着双重身份。杀,是杀不光的。说不定,宁王府也有他们安插的人。 王爷,老奴建议,对王府的下人再进行一次清理排查。” 宁王点头,“此事就交给你办,有问题的,不管大问题小问题,统统赶出去。本王身边绝不能有心怀二心的人。尤其是那些伶人,歌姬,舞姬,查清楚,祖宗八代翻出来查。” 宁王越是深想,越是觉着有些胆战心惊。 这帮拐子,谁组织起来的啊? 野心也太大了。 更恐怖的是,他们无孔不入,哪哪都有他们的踪迹。 到底是谁在背后统领这帮人? 区区一个李家,能统领这么大的势力?触角伸到各大权贵世家,还能伸到皇宫? 李家显然没这本事。 继续深想下去,大周一百多年的历史,皇位传承废立,背后是不是也有这帮人的影子? 这么一想,宁王浑身一哆嗦,眼中透着惊恐之色。 显然刘诏比宁王更早想到这个问题,所以才想打七寸,彻底灭了这帮人。 干涉皇位传承废立,这能是一般人干得出来的事情? 李家同拐子有联系。 那么李德妃进宫,承宠,生下小皇子,朝中内外那么多人为小皇子造势,是不是也是拐子背后的人授意做的? 李德妃莫非是他们的棋子? 他们的目的,就是要将小皇子扶上皇位吗? 继续联想。 仁宣太子被天子厌恶,天子身边无一人替仁宣太子说话,过去他们以为是自己努力的结果。实际上会不会是,背后的人故意引导他们这么做? 故意设下这个局,就是为了灭掉太子? 因为太子根正苗红,母族,妻族,全都是传承上百年的大家族。 拐子想要影响这些大家族的传承,说实话比影响皇位传承还要难一些。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大家族注重嫡庶。 继承家业的人,必定是嫡出,母族显贵,妻族同样显贵。 但是在皇家,说皇家重视嫡庶,这话没错。说皇家是天底下最不重视嫡庶的地方,这话也没错。 皇位传承,根本上还是有能者居之。 这个能,不是能力。而是谁能够笑到最后。 不分嫡庶,只要是皇子就成。 就算这个皇子生母出身低贱,是个舞姬,只要他能笑到最后,依旧能做皇帝。 但是在大家族,舞姬的儿子继承家业,做梦吧。 情愿从族中过继一个嫡出孩子,也不可能让舞姬的儿子统领整个家族。 所以,影响皇位传承,说起来难,其实还没有影响大家族的传承那么难。 宁王惊恐地说道:“自太宗以下,本朝皇位传承,竟然没有一个是嫡出。” 刘诏补充道:“显宗生母出身微末。” 出身微末,这都是客气话。 其实显宗生母本是青楼姐儿,被人赎出来,辗转各个府邸。最后到了还在潜邸的高宗的身边。 高宗过世,显宗继位,一个青楼姐儿,摇身一变成了太后。 出身豪门的夫人太太,都要对这位出身微末的太后行礼。 求那些年,豪门太太夫人的心理阴影面积。躬身行礼的那一刻,不知道有多心塞。 好在显宗没有孩子。 显宗死后,从他兄弟中过继了一个庶子。 是的,就是庶子。 这个庶子就是中宗皇帝,也就是刘诏的曾祖父,宁王的祖父,天子的生父。 天子同样不是嫡出。 他干翻了出身显贵的太子,干翻了所有兄弟,踩着尸山血海爬上了皇位。 不过说起来,天子能登基称帝,还是有点传奇色彩。 天子的出身不算高,生母只是后宫一个小嫔妃,生下天子后没几年就死了。 天子没有母族,或者说母族太弱鸡,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一个没有母族的皇子,没有任何优势,却硬生生杀出了一条血路,登基称帝,传不传奇。 回想天子登基前的岁月,有好几次必死的局,都被他顺利躲过,多神奇啊。 刘诏就问:“父王,皇祖父会不会早就知道皇宫有这一群人存在?” 天子登基,会不会就是拐子背后的人筹划的结果? 宁王脸色都白了,不敢深想,却又忍不住深想。 “难道那帮人想重新炮制一个皇帝出来?” 李德妃生的小皇子,在那群人眼里,就是最好的皇位继承人。 至于已经过世的仁宣太子,出身显贵,母族,妻族都是豪门。根本不需要一群见不得光的小人相助。 所以仁宣太子必须死。 仁宣太子到底是被天子逼死的? 还是被拐子背后的大佬设局逼死的? ------题外话------ 十月最后一天,月票,冲鸭! 第363章 有讲究地死 刘诏的声音在宁王耳边响起,“李德妃和小皇子就是他们手中的工具。” 又一次,那群躲在阴沟里的老鼠,试图插手皇位废立,左右一个国家的命运。 这种将全天下掌握在手中的感觉,一定特别爽吧。 他们的计划,一步步实现,非常顺利。 可以说顺利地超乎想象。 可惜,他们忽略了一个小人物,伶人兰湘。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那群人,一定没想到他们亲自培养的伶人兰湘,一直记得自己是被拐卖的,一直还有关于家乡家人的模糊记忆。 随着年龄增长,见识增长,兰湘心中的恨意越来越深。 兰湘在很多人眼中,就是一只可以随时碾死的蚂蚁。 偏偏就是这只蚂蚁,掀翻了整个罪恶王国。 宁王脸色不好看。 现在是越想越恐惧。 他唯一可以肯定的事情有两件,生母萧淑妃肯定不是那帮人扶持起来的。 发妻裴氏,肯定也不是那帮人替他选的。 宁王的母族,妻族,都是牛逼的大家族。 那帮人难怪要往死里弄他。 若非小皇子太小,还不足以继承皇位,恐怕他和赵王,这些出身显贵的皇子统统都会死于非命。 宁王怒道:“独忧忧,不如众忧忧。常恩,想办法将本王同大公子说的这番内容,传到诸位皇子耳中,叫他们也怕一怕。” 宁王此举,分明是要搅浑这滩浑水。 水越混,才能浑水摸鱼。 常恩领命。 这种任务,对他来说,小事一桩。 以他多年积攒的人脉,不出两天,该知道的人都会知道。 刘诏问道:“李侍中又是什么立场?显然他是知道一点内情的。” 宁王蹙眉,“先别管李侍中,目前他对本王还算有善意。你要当心身边人。” 刘诏挑眉,说道:“小玖从顾家带来的人,都信得过。至于那几个小黄门,还请常公公替本公子仔细查一查底细。” 常恩颔首,“公子放心,老奴会查清楚所有人的祖宗八代。” 刘诏放心下来。 “不想了,不想了。” 宁王一脸烦躁。 继续深想下去,接下来的日子没发过了。 “先看老头子怎么处置这帮人。” 观天子言行,多少能猜到一点真相。 或许他们之前的猜测,全都是假的。或许是他们误会了天子。 宁王连连叹气。 眼看着就要到年底了,突然爆发一桩大案,要命啊。 宁王忧心忡忡。 刘诏也不轻松。 事关皇位废立,宫廷秩序,身家性命,任何人都不可能轻松下来。 他疲惫地回到东院。 东院灯火通明,他的心,顺便就被治愈了。 顾玖在小书房等他。 一杯香茗奉上,问一句,“事情办得怎么样?” 刘诏端着茶杯,“你有没有想过,此案事关宫廷,最严重的后果是什么?” 顾玖心中了然,这个问题这两天她一直在思考。 “最坏的后果,就是混淆皇室血脉,干涉皇位废立。” 刘诏一听,心头的隐忧又加深了一层。 他和宁王,讨论了各种可能。唯独避开了混淆皇室血脉这一点。 不是没想到,而是不敢想。 如果皇室血脉被混淆,他们还算是皇室子弟吗?他们还是刘家人吗? 所以这个问题没办法深究下去。 一旦深究,追根溯源,追查到前几代祖宗头上,连带着自己的身份都会被否定。 刘诏皱眉,“你可真敢说!” 顾玖笑了起来,“你怕什么。你就是你,你就是刘诏,你和父王都是庸人自扰。” 刘诏心头的担忧,顾玖一清二楚。 她继续说道,“我今日有空,温习了一下皇室族谱。我有个大胆的猜测。” “你说。” 刘诏很有兴趣,听听顾玖的大胆猜测。 顾玖说道:“你不觉着显宗没有孩子,很值得怀疑吗?” 刘诏挑眉,“怎么说?” 顾玖压低声音,说道:“我查了资料,资料上说显宗身体羸弱,可以说是弱不禁风,没有孩子可能就是因为身体太弱。资料上还说,显宗容长脸,有点男生女相。 接着我又查了其他先祖的资料,刘家人有个特点,男子身材普遍高大,容貌俊秀。从太祖起就是这样的。 太祖出身世家,无论正史还是野史,都有提及太祖容貌出众,正儿八经的浊世佳公子,害得许多姑娘芳心暗许。 身为太祖的子孙后代,我细细回想,我所认识皇室宗亲,刘氏后人,没有一个长得其貌不扬,可以说个个容貌出众,身材高大挺拔。 就连常年卧床养病的三公子,身材也挺高大的,只是瘦了些。再回头想想资料上对显宗的评价,你没发现不对劲吗?” 我靠! 被顾玖这么一说,刘诏细思极恐。 顾玖话中的意思,分明是在怀疑宣宗的血脉。当年有人在混淆皇室血脉,李代桃僵,用个野种当皇子,继承大周的皇位。 好在老天开眼,宣宗没孩子。 要是宣宗有孩子,指不定现在是谁坐在皇位上。说不定连国号都给改了。 顾玖语不惊人死不休,“拐子背后的神秘人能将触手伸入皇宫,经营几十年上百年,插手皇位废立不算难事。小心经营谋划,配上足够的耐心,是可行的。 宣宗登基称帝,本就让人瞠目结舌。反推宣宗的出身,一个青楼女子,是谁将她送到高宗身边,是谁帮她固宠? 宣宗身体羸弱,又没有母族借力,凭什么能打败那么多出身显贵的皇子登基称帝? 还有,宣宗到死也没有孩子,会不会是当年,还有另外一群人在同拐子背后的神秘人斗法。 宣宗登基,拐子背后的神秘人胜出。宣宗过世,没有留下孩子,则代表了拐子背后神秘人的失败。是不是这期间发生了什么事情? 中宗以庶子身份,过继到宣宗膝下登基称帝,会不会是两帮人妥协的结果? 想到这里,我又梳理了一下时间线。似乎一切地变化,都发生在上一代镇国公过世之后。上一代镇国公过世后,睿真崔皇后同陛下交恶。 从那以后,陛下身边无一人替仁宣太子说话。之后,睿真崔皇后死,仁宣太子亡。李德妃进宫承宠,顺利生下小皇子。” 刘诏眉头紧皱,“你的意思是,同拐子背后势力斗法的人,很有可能是上一代镇国公?上一代镇国公一死,没人压制那帮人,那帮人就变得猖狂起来。 但是你忽略了镇国公的年纪。宣宗过世的时候,上一代镇国公还只是个幼童,睿真崔皇后还没出生。” 顾玖轻声一笑,“上上代镇国公呢?那位镇国公是一位什么样的人物?” 刘诏摇摇头,“太久远的事情,本公子也不太清楚。还有个问题,这一代镇国公为什么没能压制拐子背后的人?” 顾玖说道:“有两个可能。第一个可能,上一代镇国公过世之前,没来得及交代此事。第二个可能,这一代镇国公能力有限,不足以压制那帮人。” 刘诏趋向第二个可能。 “看来本公子有必要上镇国公府拜访。” 顾玖提醒他,“别忘了给鲁侯去信。这件事情,或许鲁侯也知道一点内情。” 延续上百年的计划,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透出来。 有些人可能听过就忘,根本没放在心上。 有的人听过后默默记在心头,却没有去深究。 只有极个别的人,会在好奇心地驱使下,偷偷调查此事。 顾玖没见过鲁侯。只能从各种传闻中判断鲁侯的性格。 以鲁侯的脾气,他要是听说了皇宫里面有这么一群人,他能忍住好奇心? 恐怕不能吧! 鲁侯领兵在外,圣宠不衰,会不会也有这帮人的功劳? 不管鲁侯同那帮人是什么关系,盖子已经被刘诏揭开,秘密被摊在阳光下,以鲁侯的脾气,九成九会落井下石。 别指望鲁侯有道德情操。 鲁侯从来都是一个没有底线,没有道德,没有节操地三无人员。 只谈利益,不谈仁义。 某一天,如果宁王府落难,说不定鲁侯也会趁机踩上一脚。 顾玖叫刘诏给鲁侯写信,就是基于这个判断。 多好的机会,先拉拢鲁侯,大家合作一把,直接掀了桌子,重新制定游戏规则。 这么大的诱惑,鲁侯能拒绝吗? 等重新制定了游戏规则后,到时候和鲁侯翻脸也没关系。 反正双方本来就是合作一把,又没说长久合作下去。 刘诏说道:“我之前猜测,皇祖父有可能早就知道拐子背后这帮人的存在。甚至猜测皇祖父能杀出重围,登基称帝,或许就是借助了这帮人的力量。 如今听你提起上一代镇国公,我又推翻了这个猜测。皇祖父能够顺利登基,我想主要还是靠上一代镇国公相助。是上一代镇国公压制了那帮人,皇祖父才能脱颖而出。 我记得,皇祖父的兄弟中,有好几个出生都比较低微。其中一个人,生母就是最低贱的官奴,而且他的生母承宠之前还生育过一个女孩。这位出身低微的皇子,一度有机会问鼎大位,最后却突然暴毙,死得特别蹊跷。” 顾玖笑着问道:“你是不是怀疑,当年是陛下害死这位皇子?” 刘诏点头,没有否认,“是,我有过这样猜测过。不过现在我推翻了这个猜测。动手的人,有可能是镇国公。 我的记忆如果没出错的话,陈大昌似乎同上一代镇国公有些来往。至于陈大昌后来为什么一力反仁宣太子,或许是中间发生了什么意外。” 顾玖说道:“与其说是意外,我更愿意相信陈大昌之所以反仁宣太子,是因为理念不合。仁宣太子,明显反感陈大昌那些人。若他登基,陈大昌等人绝无好下场。正所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人都会做出对自己有利的选择。” …… 顾玖给邓存礼去信,叫他回京。 邓存礼是宫里的老人,宫里的事情他熟悉。 大案爆发,顾玖需要邓存礼在身边。 刘诏马不停蹄,每日早出晚归,甚至一出门就是一天一夜。 宁王告假,躲在王府不出门。 京城上下,人心惶惶,各种流言蜚语漫天飞,说什么的都有。 一个拐子案,竟然能牵连到皇宫,简直是骇人听闻。 少府狱丞联合金吾卫,整日在皇宫抓人。 听闻,已经有上千人被下了诏狱拷打。 李家被牵连出来,涉及拐卖人口资敌。 但是没有查到,李家插手皇宫内务的证据。 天子头痛病很严重,脑袋时不时痛一回。以至于天子的脾气十分的暴躁。 脾气一暴躁,天子就想杀人。 刘诏联合绣衣卫,抓获了几百名拐子,先后被砍了上百人。 每天都有尸体从诏狱里面拖出来。 以至于京城上下,无人敢从诏狱大门外经过。 以诏狱为中心,方圆两里的范围内,人畜莫近。 诏狱,止小儿夜哭,效果杠杠的。 李家先后牵涉两起大案,一是马政,二是拐卖人口。 归根结底,都是钱惹地祸。 李德妃时刻关注着案子的紧张,她已经做好了最好的打算。 不过没到最后时刻,她依旧要搏一搏。 她主动到天子跟前请罪,请求天子赐她死罪。 是她管教不严,纵容娘家人犯罪,她该死。 当着天子的面。李德妃哭得梨花带雨,悔不当初。然而求死地心也是坚定的。 “陛下,请下旨赐死臣妾吧。臣妾辜负了陛下的信任,实在是无颜见陛下啊!” 李德妃很动情,声泪俱下,闻着心碎。 天子满脸寒霜,始终没有作声。 李德妃内心惴惴不安,只能继续卖力表演。 恰在此时,有宫人冒死禀报,说小皇子病了。 李德妃一听,慌得不行。 “孩子好好的,怎么会突然生病?要紧吗?快请太医啊!” 宫人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却不作声。 李德妃心都碎了,哭道:“陛下,臣妾罪该万死,但是小皇子是无辜的。请陛下下旨派太医给小皇子诊治,臣妾下辈子做牛做马报答陛下的大恩。” 砰砰砰! 李德妃说完,频频磕头。 额头一下接着一下,磕在地板上。额头已经磕破了皮,渗出丝丝鲜血,看起来极为凄惨。 “够了!” 一直沉默的天子,终于开口说话。 天子吩咐陈大昌,“叫太医给小皇子诊治,有任何情况随时禀报。” 陈大昌领命。 接着,天子又对李德妃说道:“你先退下,之后朕自有安排。” 李德妃抽泣道:“臣妾叩谢陛下。” 她知道,她的性命保住了,小皇子的命也保住了。 只是李家的性命,恐怕是保不住的。 刘诏,宁王! 李德妃咬牙切齿。 是这对父子掀翻了盖子,将肮脏的事实坦露在阳光下,李家才会被牵连进去。 她之前所有的努力,全都化作泡影。 差一点她都自身难保。 幸亏还有小皇子。 小皇子才是真正的护身符。 李德妃心中滔天恨意,却又硬生生压制住。 她不能轻举妄动,不能同大势对抗。 盖子掀开,案发,牵连李家,皇宫,这就是大势。 天子在暴躁之余,还存有一丝理智。 别管天子多恨李家,他对小皇子是有父子之情。 小皇子还小,不能没有母亲。 所以,必须要给李德妃留一点体面。 天子将金吾卫左卫韦忠叫到宫里,面授机宜。 韦忠心领神会。 人最终都会死,但是怎么死,却很有讲究。 两日后,李家数个男丁在诏狱暴毙。 金吾卫对外宣称,李家人感染风寒而死。 现在天气冷,诏狱条件差,感染风寒太正常了。 死几个人,更是平常。 不管怎么死,总之李家不能是畏罪自杀,不能是扛不住刑罚而死。 只能是‘自然’死亡,方能为李德妃保留一点脸面。 至于李家的女眷,全部放回去。 男人都死了,几个女人,翻不起风浪。 这也是天子对李德妃仅存的一点仁慈。 李德妃听闻此事,一口血喷出,之后嚎啕大哭。 第364章 狗急跳墙 萧淑妃亲手点燃香炉,闻着满室清香,她终于露出满意的笑容。 她看着坐在下首的宁王,轻声一叹。 “你啊你,把天都捅了个窟窿。” 宁王一脸混不吝,不在意地说道:“我还嫌捅的窟窿不够大,没将那些人都给弄死。” 萧淑妃哼了一声,“宫廷内外,不知道有多少人都恨死了你。这天要捅,也不该由你来捅。你现在成了靶子,你知道吗?” 萧淑妃难掩心头的担忧。 如今连她都要小心谨慎,每日饮食起居,只肯心腹下人经手。 就怕喝一口水,吃一口饭,命就没了。 不要低估那帮人的胆量,连皇位传承废立都敢插手,还有什么是他们不敢做的。 一旦那帮人狗急跳墙,任何疯狂不可思议的事情都做得出来。 宁王笑嘻嘻地说道:“母妃勿忧。现在你身边的人,都是从萧家带出来的老人,肯定可靠。” 萧淑妃板着脸,“他们要钻空子,总有机会。本宫每日饮食,都从尚膳监送来。你说尚膳监那个老东西,有问题吗?” 宁王压低声音说道:“常恩偷偷查了查尚膳监那个老东西的底细,应该没问题。不过母妃还是要多个心眼。谁也不能保证,老东西身边的人没问题。” 萧淑妃点点头,“你说的对,本宫的确要小心些。” 宁王指了指西面,也就是李德妃居住的方向,“那位现在是什么情况?” 萧淑妃嗤笑一声,“每日闭门不出,任谁上门都不肯露面。她现在啊,心头也怕得很,怕一不小心就被人害死了。” 宁王笑了起来,“她倒是懂得自保。” 萧淑妃轻描淡写地说道:“能走到我们这个位置的人,没有谁是笨蛋。李家完了,李德妃现在能依靠的人只有小皇子。她当然要看紧小皇子,不准任何人靠近。” 顿了顿,她又继续说道:“你今日进宫,肯定瞒不过陛下。一会去给你父皇请安。” 宁王摇头,摇得跟拨浪鼓似得,“不去。老头子非弄死我不可。” 他捅了这么大个窟窿出来,谁来擦屁股?当然是天子。 天子现在忙着抓人,杀人,补窟窿。 每日夜不能寐。 天子好几次做梦,都梦见宫廷太监造反,趁着他睡着将他杀了。 天子心头异常暴躁,恐惧。 见到宁王,真的有可能将宁王撕碎。 宫里身份有问题的太监宫女要杀。对于揭开盖子的宁王,天子也不会感激。按照天子的意思,统统都该杀。 若非宁王是皇子,天子的亲儿子,是不可能活到今天的。 换做任何一个官员揭开这个盖子,这个时候恐怕坟头上已经长草了。 这就是揭开盖子的代价! 这就是为什么,明明有人知道这回事,甚至双方斗法斗了几十年,却从来没有人揭开真相。 也就是宁王同刘诏,一开始不清楚水下面到底有多深,一头扎进去。 等发现水太深,深不见底地时候,想要脱身已然来不及。 这个时候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怎么办? 干脆揭了盖子,将真相摊在阳光下,将水搅浑,大家都别想好过。 此举,也逼得天子不得不动手。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更何况事关宫廷安危。 没有哪个皇帝,会允许身边有不安定的因素存在。 即便明知道杀下去,自己也会伤筋动骨,可是依旧要杀下去。 杀个血流成河,最大可能将危险扼杀。天子才会真正松一口气。 在这场博弈中,天子也会伤筋动骨,所以宁王不敢到天子跟前露面。 就怕天子一怒之下,将他给宰了。 萧淑妃瞥了眼宁王,“既然不肯去见陛下,干什么要进宫?” 宁王瘫坐在椅子上,“自然是做个姿态。” 萧淑妃皱眉,“你可别行险。” 宁王把玩着大拇指上的扳指,笑了笑,说道:“不行险又如何捞取大富贵。母妃,你就别操心了,我心头自有主张。” 萧淑妃叹了一声,“罢了,罢了,本宫管不了你。你自个当心,别被人钻了空子。” “儿子晓得。趁着老头子那边还没动静,儿子赶紧出宫。” …… 周苗望着干爹,尚膳监胡监正。 胡监正坐在太师椅上,闭目养神。然而眉宇间始终带着隐忧。 周苗小心捶腿伺候着,心中翻滚着各种念头。 “周苗!” “儿子在。” 周苗跪拜在地上,态度十分恭敬。 胡监正盯着他看,“你到咱家身边多长时间?” “回禀干爹,儿子到您身边将近三年。” “快三年啊,时间过得真快。” “干爹老当益壮,越活越年轻。” 胡监正嗯了一声,把玩着手中的佛珠,眼神意味不明。 “咱家听闻你和江淑仪关系莫逆?” “托干爹的福,江淑仪对儿子还算信任。” “很好!继续同江淑仪保持联络。” “儿子遵命。” 周苗低着头,眼珠子滴溜溜乱转,心中千般念头。 他隐约猜到了一些东西,不过他很懂分寸,任何时候都不露声色,绝不会给人任何把柄。 也不会让人有机会弄死他。 胡监正突然问起一件不相关的事情,“江淑仪的饮食怎么样?” 周苗心头一跳,斟酌着说道:“和往常一样,并无改变。” “是时候改变一下了。你知道该怎么做吗?” 周苗没有任何迟疑,垂首说道:“儿子明白。儿子晚些时候就去见江淑仪。” “很好!” 顿了顿,胡监正又说道:“咱家有一事不明。宁王同公子诏是从何处得知了拐子的事情。此事你可有办法?” 周苗很识趣,“改明儿,儿子就到宁王府走一趟,探一探口风。” 胡监正笑了起来,“去吧。” “儿子告辞!” 周苗走出厢房,风一吹,浑身冷飕飕。 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他擦擦额头,心头怒骂。 妈的,这帮疯子,将他当做棋子玩耍。哼,谁是谁的棋子可不一定。 迎着寒风,周苗来到钟粹宫,面见江淑仪。 …… 宁王府东院。 “坐着说话吧。” 顾玖招呼兰湘落座。 兰湘迟疑了一下,在圆凳上坐下,有些拘束。 青梅奉茶,就放在桌上,兰湘伸手就能拿到。 顾玖微微一笑,轻声问道:“当日的你,可曾想到会掀起如此大的风暴,有如此严重的后果?” 兰湘坦然说道:“有想过。只是没想到会牵连这么多人。” 是啊!牵连了很多人。 不仅仅是宫廷太监宫女的死。从京城到地方,很多官员也被牵连其中。 尤其是北方一路的官员,下到小吏,上到地方父母官,很多人或被抓,或是被问话。没有谁能独善其身。 这件案子,分明有扩大化地趋势。 朝中风声鹤唳,人人自危。已经严重影响到朝政。 大家无心做事,都盯着宫里的动静。 宫里但凡有个风吹草动,就有无数人发出惊惧的呐喊。 顾玖再次问他:“后悔吗?” 兰湘抬起头,神色坚定地说道:“不后悔。这一天,我盼了十多年。” 顾玖点点头,心中了然。 她问道:“有没有想过找到家人?” 兰湘凄凉一笑,摇摇头,情绪低沉地说道:“不了。” 顾玖说道:“我可以派人替你寻找家人,或许能找到。” 兰湘依旧摇头,“找到了又如何?我已经回不去了。好好的清白人家,哪能要一个做过伶人的儿子。不如活在他们的回忆里,我还是那个值得惦记的孩子,而不是令人厌恶丢人现眼的伶人。” “你想好了吗?不会后悔?” 兰湘点头,特别坚定,“这个问题想过无数回,人越大,就越看得开。” 顾玖说道:“既然你看得开,本夫人也不勉强。说说吧,将来有什么打算?你该知道,你不能继续留在王府。无论是去南边,还是去北边,本夫人都可以安排。” “多谢夫人。小人有个不情之请,请夫人成全。” “说来听听。” 兰湘微微躬身,“小人想要留在夫人身边。” 顾玖摇头,“你该清楚,本夫人不可能将你留在身边。” 兰湘没有放弃,“天下之大,小人已经没有去处。但是小人愿意为夫人驱策。无论夫人将小人安置到哪里,只要能替夫人分忧,小人绝无怨言。” 顾玖蹙眉,“你能做什么?” “小人能写能算,做个伙计也愿意。” 顾玖没有立马答应,“此事容本夫人考虑考虑。” “多谢夫人。” 兰湘恭顺退下,由马小六安置他。 方嬷嬷进门禀报,“夫人,周公公来了,要见吗?” 周苗竟然会选择这个时候登门,顾玖笑了笑,“请他进来。” 周苗被请进东院,大摇大摆,根本不掩饰自己的身份。 他被请到偏厅落座。 丫鬟奉上香茗。 顾玖招呼他喝茶,“周公公稀客。” 周苗吐槽,“咱家差点被公子诏害死,夫人不会不知道吧。” 顾玖笑了起来,“公公来历清白,谁死也不可能轮到你。公公真会说笑。” 周苗哼了一声,“咱家可不是说笑。夫人已经很长时间没进宫了吧,现在宫里面是什么情况,夫人清楚吗? 宫里面人人自危,生怕下一刻大祸临头,被抓进慎刑司。咱家已经受了好几回惊吓,罪魁祸首正是公子诏,夫人你说怎么办?” 顾玖喝了一口茶,看着周苗,“周公公说怎么办,本夫人就怎么办。” 周苗哈哈大笑,“还是夫人爽快。” 顾玖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周公公想要什么,请明言。” 周苗伸出两根手指头,“希望夫人慷慨解囊。” 顾玖挑眉,胃口够大的,开口就是两万两。 她装傻,“周公公需要两千两周转吗?” 周苗大笑出声,“夫人真会开玩笑。不是两千两,是两万两。” 顾玖笑了笑,“这笔钱是公公要,还是江淑仪要?” 周苗说道:“自然是咱家需要。” 顾玖问道:“我把钱给公公,公公用什么回报?” “夫人想要什么回报?” 顾玖笑着说道:“公公一开口就是两万两,我差点以为是胡监正叫你来要银子。不过如今看来,这笔银子的确是公公自己要的。本夫人很好奇,公公要这么多银子做什么?” 周苗嘻嘻哈哈,“咱家要用银子收买人心,夫人信吗?” 顾玖也笑了起来,“本夫人当然相信。宫里死了那么多人,腾出那么多空缺。不趁机安插自己的人,那得多傻。公公拿钱邀买人心,安插眼线,不错不错。” 周苗大笑出声,“和夫人说话就是痛快,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咱家要银子的目的,夫人已经知道了。夫人会慷慨解囊吗?” 顾玖含笑说道:“这件事,于我没有半点好处。我花银子替公公收买人心,我能得到什么?” “夫人能得到咱家的信任。”周苗郑重说道。 顾玖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公公心里头,有信任二字吗?” 周苗笑了起来,“这得看夫人的态度。” 顾玖靠坐在椅子上,很自在的模样,“世上没有光付出,不求回报的事情。本夫人需要看到公公的诚意。” 周苗蹙眉。 顾玖直言说道:“我需要你保萧淑妃安全。你在尚膳监做事,这个应该难不到你。” 周苗龇牙,“堂堂淑妃娘娘,哪里需要我来保护。” 顾玖看着他,“公公不愿意?” 周苗咬咬牙,“行,我答应你,保萧淑妃平安。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吗?” “本夫人需要一份名单。” 周苗挑眉,“什么名单?” 顾玖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同李德妃相关的名单,公公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 周苗眉头紧皱。 顾玖补充道,“从李德妃进宫起,所有相关人员的名单,希望公公不会让我失望。” 周苗问道:“夫人想做什么?” 顾玖笑了笑,说道:“自然是做本夫人该做的事情。” 周苗咬牙,重重点头,“行,这事咱家会替你办到。不过咱家也有个要求。” “公公请说。” “宁王同公子诏究竟从何处得到拐子的事情,还请夫人如实相告。” 顾玖哦了一声,“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前段时间,王府死了个宝林,又丢了一个乐师。” 周苗蹙眉,“消息来自乐师?” 顾玖反问,“除此之外,还能是谁?若非宝林突然自尽身亡,也不会有后续的事情。公公问这事,是你自己好奇,还是替别人问的。” 周苗笑了起来,“自然是咱家自己想知道。这么大的案子,谁不好奇。” 顾玖含笑点点头,拍拍巴掌,青梅拿着一个木匣子来到偏厅。 顾玖将木匣子推到周苗面前,“两万两少府汇通银票,公公点收。” “咱家信得过夫人。”周苗没有打开木匣子,而是直接抱起木匣子告辞离去。 顾玖叫小翠送他一程。 没过多久,小翠回来复命。 “夫人,周公公临走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 “他说见好就收。” 哦? 顾玖揣测周苗这句话背后的意思,是有人狗急跳墙了吗? 这么说,已经有人按耐不住想要动手? “我知道了。公子回来,叫他来见我。” 屋里烧着地龙,暖洋洋的,让人想冬眠。 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带来阵阵寒风。屋里的温度,也随之降低。 顾玖还没睁开眼睛,先是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她心头一跳,猛地睁开眼睛。 “怎么回事?” 她跳起来,跑到刘诏身边,“你受伤了?谁伤了你?” 刘诏不忘将房门带上,安抚住顾玖,“别担心,不是我的血,我没受伤。” “到底怎么回事?”顾玖担心紧张。 “回来的路上,遭遇伏击。不过都是一些乌合之众,不堪一战。” 顾玖惊住。 担心变成了真的。 上午周苗才提醒见好就收,下午刘诏就遇到伏击。 第365章 羡慕嫉妒恨 同一天,刘诏同宁王,分别遭遇伏击。 都是在他们必经的路上。 好在,有惊无险,都没受伤。 顾玖阴沉着一张脸,盯着刘诏喝下养生汤。 刘诏莫名的就有点心虚。 顾玖不笑的样子,很有威慑力。 他再次说道:“我没受伤。” 顾玖哼了一声,“这次没受伤,不代表下次没受伤。说吧,你和父王到底什么打算?” 刘诏说道:“没有打算。这事我们父王早已经罢手,没有继续查下去。所有的材料,都交给了金吾卫,由金吾卫,少府狱丞在调查此事。” “放屁!” 这话哄哄别人还成,顾玖是一个字都不相信。 “你和父王同一天,不同地点遭遇伏击。这事我听着怎么像是计划好的。伏击你们的人,不会是你和父王花钱请来的吧。” 刘诏白了她一眼,“胡说八道。本公子很闲吗,自己花钱请人伏击自己,我又不是活腻了。” “你是没有活腻,可是你嫌其他人活的时间太长。” 顾玖很不高兴,刘诏是在行险。 刘诏笑了起来,一把搂住她,“你真的想多了,根本不是你想的那回事。那帮人狗急跳墙,想要取我和父王的项上人头。不过你放心,不会有事的。” 顾玖一把推开他,面色狐疑地盯着他,“真不是你和父王在唱双簧?” 刘诏肯定地说道:“天地良心,我骗任何人也不会骗你。” 刘诏眼神特别真诚,就差赌咒发誓。 顾玖皱眉,问道:“是不是你又做了什么事情,刺激到对方?” 刘诏轻描淡写地说道:“前两天,父王到宫里溜达了一圈。估计是因为这件事,那帮人受了刺激。我与父王遭遇伏击的事情,已经报给金吾卫,会由金吾卫报给皇祖父知晓。” 顾玖沉着脸,“事情不能这么僵持下去。此案波及太大,已经不仅仅是宫廷。从京城到地方,又从地方反馈到朝堂。朝堂上已经有反对的声音出现。如果没有把握连根拔除,那么只能选择见好就收。” 见刘诏不为所动,顾玖继续说道:“不能为了那帮见不得光的人,将所有人都得罪。天子已经疯了,因为恐惧而疯狂。但是我们不能疯狂。除非你有把握将对方连根拔起,还要斩草除根。” 刘诏蹙眉。 顾玖抓着他的手,“你现在只是皇孙,你手中权柄有限,你不可能随心所欲行事。陛下也不可能支持你来查案。 你没有办案的权利,全靠自己的力量私下里查案子,没用的。想要彻底剪除这帮人,必须整合所有的力量,保证一击必中。 我们要等,耐心地等待。盖子已经掀开,那帮人犹如过街老鼠,不可能再像过去那样肆无忌惮地行事。 而且你已经抓住了他们的尾巴,等他几年,等时机合适的时候,再将他连根拔起也不迟。” 刘诏盯着她,“你真的这么想?” 顾玖望着他,“我也想打蛇打七寸,一次解决问题。但是理智告诉我,不行。至少这一次无法做到。 我们见好就收,李家已经完了,李德妃也完了一半。你知道吗,我担心你。 我不想生活在恐惧中,不想吃饭喝水之前都要想一想,有没有被人下毒?不想出门的时候,也要担心会不会有人伏击。答应我,保重自己。” 刘诏板着脸,“见好就收不是不可以。但是在收手之前,必须将那帮人打痛,打怕,他们才不敢冒然行动。” 顾玖紧张地看着他,“你想怎么做?” “当然是杀人!” 刘诏言简意赅,却杀气腾腾。 顾玖只说了一句,“不要以身犯险。” …… 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连着半个月,菜市口每天都在杀人,杀得尸山血海。 伶人,娼妓,太监,宫女,官员,不分身份高低,每天都有人被押到菜市场斩首示众。 京城百姓,一开始还挺有兴趣跑到菜市场凑个热闹。 可是当杀人持续了五天,十天,每个人都变得麻木。 事不关己的小百姓也感到了恐惧。 到后来,无人跑菜市场凑热闹看稀奇。 唯有收尸人默默地来,又默默地离开。 恐惧的气氛在京城的上空蔓延。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有几人能承受这种高压。 高压下去,非逼得人造反不可。 朝堂开始了大讨论,开撕博弈。 用各种办法劝阻天子。 实在是劝阻不了,就施压。 看什么施压? 当然是靠天灾人祸,靠兵事施压。 唯有这些关乎大周江山社稷的大问题摆在眼前,才能让天子从恐惧中挣扎出来,停下手中的屠刀。 当天子的目光从拐子案转移到天灾人祸上面,朝臣们,不分文武,齐齐松了一口气。 庆幸天子神智还在,没有彻底疯癫。 政务摆在眼前,天子不得不冷静下来。 菜市场的血腥味渐渐散去,京城的上空渐渐明亮,重新放晴。 从高官权贵到市井小民,都偷偷松了一口气。 总算不用窒息一般的生活。 兴庆宫,天子身边伺候的人换了很多新面孔。 陈大昌就像是定海神针,依旧在天子身边伺候,依旧是天子最信任的人之一。 陈大昌顺利通过了调查和诸多考验,虽然这期间损失不少,好在结果是好的。 十来个成年皇子排排站,站在大殿内,聆听圣训。 天子难得和颜悦色,对众多儿子们讲述着大道理,小家常。 经此一事,天子似乎想通了很多事情。 看着诸多皇子的目光,也没有过去那么嫌弃。 宁王偷偷松了一口气,老头子好歹恢复了一点神智,可喜可贺。 不过宁王并没有高兴太长时间。 天子还是那个天子,素来记仇。 恩义可以忘记,仇恨绝对不能忘记。 天子可没忘记宁王揭开盖子的事情。 天子非常随意的找了个借口,“将宁王拖下去,仗打二十板子,重重地打。” 宁王张嘴要叫冤屈,可是嘴巴刚张开,就被几个手脚麻利的小黄门用毛巾堵住了嘴巴。 小黄门七手八脚,将宁王抬下去。 很快大殿外面就响起了笋子炒肉的声音。 众位皇子齐齐一哆嗦,宁王真惨。 天子的目光,从每个儿子的脸上扫过。 目光充满了探究,好奇,评估。 皇子们惴惴不安,心里头打鼓。 等到宁王打完板子,半死不活地被抬进大殿,天子才宣布了自己的决定。 天子要求每个成年皇子出京城,巡视地方。 此言一出,皇子们震惊。 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大周朝历来不许皇子们出京。 天子改祖宗规矩,竟然要将皇子们放到地方,这合适吗? 宁王撑着一口气,心头大叫一声:我艹! 之前还说老头子恢复了一点神智,结果转眼就被打脸。 要知道天子已经老了,随时都有可能出现意外。 这个时候安排成年皇子出京巡视地方,这一去,少说半年一年。 要是这期间,天子没了,成年皇子们都不在京城,只怕天地都会变色。 届时,皇位归谁? 难不成天子还惦记着小皇子? 不能吧! 宁王趴在们班上,瞪大了眼睛,不安地盯着天子。 天子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为什么要将他们兄弟全部赶出京城? 是的! 宁王用的是‘赶’这个字眼。 名义上是叫他们巡视地方,实际上是将他们赶出京城。 而且还是在关键时刻。 “儿子不同意。” 宁王第一个站出来反对。 他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反正他已经被打了板子,不怕再被打一回。 “儿子习惯了京城的饮食天气,不想出京巡视地方。而且现在天气寒冷,这个时候出京,怕是会死在半路上。还有,儿子不懂地方政务,去了地方,只会给当地官府增添负担。儿子还是老实留在王府,不给任何人添麻烦比较好。” 天子哼哼两声,“朕有说你们可以打着仪仗出京吗?做梦!不到生死关头,你们都不许亮出身份。” “父皇,听你这么一说,儿子更要反对。”宁王再接再厉。 天子怒斥,“你没资格反对。朕意已决,滚回去收拾包袱,三日后出发。届时自会有人同你们一起出京。” 宁王想要耍赖,胡搅蛮缠。 奈何屁股生痛,硬件不配合。 嘤嘤嘤,只能任由小黄门将他抬出皇宫。 赵王跟在宁王身边看笑话。 “王兄白白挨了一顿板子,还受得住吗?” 宁王翻了个白眼,“累你担心,本王好得很。” “王兄说话依旧中气十足,弟弟我就放心了。王兄下次说话好歹注意点,当心又是一顿板子。” 说完,赵王哈哈大笑。 赵王笑过之后,走在前面,很快就消失在宁王的视线中。 宁王哼哼两声,偷偷骂了两句。 宁王被抬回王府,裴氏吓坏了,差一点以为宁王被夺爵了。 当得知宁王只是被打了一顿板子,裴氏脸色一变,轻描淡写地说道:“区区二十板子,要不了王爷的命。太医来了吗?快让太医给王爷诊治。” 宫里行刑的人很有分寸。 宁王身份是皇子,所以他们打板子的时候,自动放水。只是皮肉皮肉之伤,保证不会伤到筋骨。 换做其他人,二十板子,实打实打下去,直接就能将人当场打死。 宁王哼哼唧唧,冲裴氏喊道,“本王被打了二十板子。” 裴氏挑眉,不在意地说道:“王爷别叫了,我知道王爷被打了二十板子。这不没伤到骨头吗,用点药,三五天就能好起来。” 宁王非常不满,再次喊道:“本王被打了二十板子。” 裴氏偷偷翻了个白眼。紧接着就跟变戏法一样,脸色一变,一副担惊受怕的样子,还掏出手绢擦眼睛。 挤一挤,终于挤出了两滴眼泪。 然后裴氏语气惊慌地喊道,“王爷,你没事吧。你可吓死妾身了。天啦,怎么伤得这么重。太医呢?人都死了吗?赶紧将太医请来。王爷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本王妃饶不了你们。” 宁王哼哼两声,故作嫌弃,语气却很温柔地说道:“行了,别叫了。本王的伤没你想的那么严重。” “真的吗?” 裴氏努力挤着眼泪,“看着王爷满身是血,妾身都快被吓死了。你没事,妾身总算松了一口气。王爷以后好歹保重自己,千万别再顶撞陛下。” “老头子老糊涂,还不许本王说几句。” 裴氏擦着眼泪,“王爷不为自己考虑,好歹也要为孩子们考虑。” “行了,行了,就你唠唠叨叨,本王以后会注意分寸。” 裴氏扭过脸,翻了个白眼,特别嫌弃。 一大把年纪,还装孩子,还要人哄。臭不要脸。 被裴氏关心了几句,宁王这会心里舒坦了。 太医来,检查了一下,“不要紧,外敷用药,明天就能下床活动。” “这么快?”裴氏惊讶。 太医轻描淡写地说道:“就一点皮外伤,不打紧。” 连口服的药都没开,只开了外敷的药,太医就提着药箱走了。 裴氏心想,宁王挨二十板子,还没人摔一跤严重。 宫里的人这回放水,放得太厉害了点。 这哪里是放水,这分明是决堤吧。 见宁王伤势如此轻微,明儿就能下床活动,裴氏顿时没了耐心,懒得哄下去。 “王爷,你好生养着。妾身还有一堆事情要做,先告辞。晚些时候再来看望你。” 宁王恼怒,“本王伤着,你不伺候?” 裴氏笑呵呵的,“王爷这点伤,哪需要伺候。你躺着吧,妾身告辞。” 裴氏走得干脆利落。 宁王气了个半死。 他问常恩,“本王有那么讨嫌吗?老夫老妻,就这态度?陪着本王说会话,就这么不耐烦。” 常恩想笑,却不敢笑。只能硬生生憋着。 “王爷息怒,王妃或许真的很忙。” “忙个屁!什么事情比本王的伤势重要。” 常恩很想说,就宁王这点伤,真不算伤。 最多就是一点表皮擦伤。 他都怀疑宫里慎刑司的人,是不是在弹棉花。 却不知,这一切还是沾了顾玖的光。 为何这么说? 顾玖搞的雨花巷码头,每日走货量越来越大,收入积少成多,众多股东乐呵呵。 这其中就有慎刑司的老大。 不过慎刑司的老大不是以自己的名义入股,而是通过少府入股。 原本只是想赚点零花钱,结果意外惊喜。 看似不起眼的小生意,在顾玖的一手操作下,也变成了吸金利器。 只要保持现在的运作模式,每年都有一笔可观的分红进账。顺便还能安置自己的家人去码头做事。 此举不违法,也不违规,没有触犯宫规,又能得钱,结果就是皆大欢喜。 宁王被打板子。 看在宁王身为顾玖公爹地份上,慎刑司老大亲自放水,谁敢不从。 二十板子下去,也就比弹棉花稍微强一点。 也就难怪太医都不乐意开药,浪费药材。 …… 少府家令给顾玖下帖子,叫顾玖有空上门喝茶。 顾玖接到帖子,挺乐呵的。 她趁机奚落刘诏,“这么多年,家令大人可曾请你喝过茶?” 刘诏面色一冷,鼻孔出气,“本公子不稀罕。” 臭傲娇! 分明是羡慕嫉妒恨啊。 顾玖甩着请帖,“瞧瞧,这就是人品。少府家令亲自下帖,请我喝茶。” 嘚瑟! 赤果果的嘚瑟。 刘诏拿过帖子翻开看了眼,一眼就认出这是少府家令亲笔书写的请帖。 他偷偷瞄了眼顾玖,面子挺大的啊。 少府家令身为宗室辈分最高的人,比天子都高了一辈,而且掌控少府银钱来往,要见谁叫人带一句话就成了。哪里需要特意下请帖邀请。 数遍京城,除了天子,后宫诸位娘娘外,应该没人有资格让少府家令亲自下请帖邀请吧。 偏偏顾玖竟然接到了少府家令的请帖,而且还是少府家令亲自书写的请帖。 这就很不一般了。 顾玖嘚瑟,“羡慕吗?” 刘诏扭头,就算羡慕,本公子也不会吱一声。 第366章 奸商啊奸商 冬日暖阳,正是冬打盹的时候。 顾玖提着礼物,来到少府家令府。 管家开大门迎接,将顾玖迎进花厅,奉茶。 片刻之后,少府家令出现。 “哈哈……” 少府家令朗声大笑,中气十足。 “给老祖宗请安。”顾玖站起来,执晚辈礼。 少府家令摆手,“小玖免礼。坐坐坐,我们坐下说话。” 顾玖含笑坐下。 少府家令关心地问道:“王府近来还好吧?” “拖老祖宗的福,王府一切安好。” “这就好。陛下突然决定将诸位王爷打发出京城,说实话,老夫也很吃惊。” 顾玖顺杆爬,“以老祖宗之见,陛下此举何意?” 少府家令捋着胡须,表情严肃,“这可不好说。” 顾玖笑道:“那就捡好说地说。” “哈哈……” 少府家令先是一阵大笑,笑过之后,他收敛表情,有意压低声音,说道:“知道人老了最怕什么吗?” 顾玖挑眉,心中了然。她直言不讳地说道:“最怕死!” 少府家令连连点头,“是啊,怕死。像老夫,比陛下还年轻几岁,整日怕啊。有个风吹草动,心里头就惴惴不安。你懂老人家这种想法吗?” 顾玖点头,“懂!只是,不怕万一吗?” 万一这期间皇帝有个三长两短,正所谓国不可一日无君,届时怎么办?打一场乱仗吗? 少府家令微微摇头,“比起将来的事情,当下的事情最重要。你得让老人家慢慢想通透。等到春暖花开,雨过天晴,自然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顾玖不由得叹气。 这回的事情,估计把天子给吓死了。 他内心越怕,就越狂躁,行事越极端。 杀人是如此,将成年皇子们都打发出京也是如此。 归根结底,还是怕死。内心深处,不相信任何一个人。 就连陈大昌,能够伺候在天子身边,也是经历了九九八十一难。 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此刻,她脑海中冒出一句话,做皇帝越久越残暴,从古至今无一例外。 做皇帝的人都是变态,非变态坐不稳那个位置。 天子做了三十多年的皇帝,整个人从里到外,都透着变态的气息。 指望着天子用正常人的逻辑思维去考虑问题,做梦吧。 没继续走极端,就该谢天谢地。 少府家令长叹一声,“表面看起来,事情已经过去了。但是所有人都清楚,陛下心里头窝着火,迟早要发泄出来。偏生朝堂纷争不断,各处灾情接连报上来。 数遍朝堂,连一件像样的好消息都没有。小玖,你可知道老夫请你过来,为了什么?” 顾玖含笑说道:“愿闻其详。” 少府家令捋着胡须说道:“朝堂,准确地说陛下需要一件喜事,大大的喜事。此重任,非小玖你莫属。” 顾玖连连摇头,“老祖宗太高看晚辈,晚辈何德何能,哪有这本事。” 别给她戴高帽,她真不吃这一套。 与其戴高帽,不如给点实惠。 少府家令忙说道:“你太过自谦。老夫从不高看人,可是唯独小看了你。你那雨花巷的房子,老夫当初就看走了眼。” 顾玖笑笑,说道:“侥幸,一切都是侥幸。” 少府家令哈哈一笑,“你放心,老夫不问你要钱。老夫只是想问问,你答应陛下筹措修缮三大殿的银子,是不是该动起来。要是这个时候,你能将银子交上去,陛下定然龙颜大悦,朝堂上下都会感激你。” 这话听听就行,千万别当真。 顾玖才不相信朝堂上下会感激她。 那些大老爷们办不到的事情,被一个小女子办到,多没面子啊。 等于是她拿着拖鞋,往他们脸上啪啪啪打脸。 她要是办不到,朝堂上的人才会真正兴高采烈。 看吧,就知道女人做事情不行。天子老糊涂,才会将如此重任交给一个女人来做。 所谓感激,不过是想当然。 她若是成功凑齐银子,朝堂内外,不知道有多人咬牙切齿,暗中诅咒她。 少府家令的话哄哄别人还成,哄她,纯粹是白费功夫。 顾玖轻声一笑,“老祖宗是替陛下催银子啊!” 少府家令哈哈一笑,“老夫是替陛下分忧。你给老夫一句实话,过年之前,这事能办成吗?” 顾玖低头一笑。 当然能办成。 但是她却不想这么痛快地答应下来。 猫冬嘛! 天气这么冷,都不想动弹,只想窝在屋里,整日美滋滋。 让她费心费力去操持银子,而且银子只有少少的一点,能落到她的口袋里,多没劲啊。 这个时候,就是开条件的时候。 “老祖宗忠君体国,晚辈佩服。只是,晚辈有些难处。” “你说。” 顾玖斟酌0着开口,“南城门外的大片乱搭建房舍,老祖宗有什么看法?” 少府家令心头一跳,问道:“你又想修房子?” 顾玖摇头,“没,就想问问那片土地有没有主?谁是主?” “当然有主。那片土地,归少府管。” 顾玖笑了起来,望着少府家令,也不说话。 少府家令蹙眉,他心领神会,知道顾玖的意思。 他摇头,“那不成。那里住了好几万人。老夫要是将土地让给你,你让那些人住哪里去?几万人,万一生乱,那可不得了。” 顾玖笑了起来,“紧挨城门,一大片乱糟糟的低矮房舍,几万贫困人口,真不怕丢人?” “丢人也没办法。少府一旦将土地出让给你,你让那些人住哪里去?” “本夫人替他们修房子住。” 少府家令皱眉,“你没开玩笑吧。” 顾玖笑笑,“老大人看我像是开玩笑的吗?” 少府家令想不明白,“你怎么就看上那片地方?东城门,西城门,那么多地方,你怎么不考虑?” “卖不起啊,地主家也没余粮。” 顾玖开始叫穷。此时不叫穷,要等何时? 少府家令眉眼抽动,很是无语,“小玖啊,你这话就太不实诚。你若是没钱,谁有钱?” “真没钱。”顾玖摊手,“老祖宗该知道,王府年年入不敷出,我家公子在外的开销全靠我一人支应。他一个皇孙,这辈子只学过怎么花钱,没学过怎么挣钱。晚辈就算挣得金山银山,也能被他败光。” “老夫听你这话,怎么公子诏成了败家子?” 顾玖重重点头,“知我者唯有老祖宗,我家公子正是名副其实的败家子。有此败家子,我还能有钱吗?” 少府家令忍俊不禁,连连摇头。 人心啊! 脸面啊! 顾玖啊顾玖,你为了叫穷,如此诋毁刘诏,真的合适吗? 顾玖含笑:特别合适。 刘诏挣不到钱,拿他的脸面出来博个同情也是好的,好歹发挥了一点价值。 少府家令问道:“老夫有一事不明,南城门那片土地,你拿来建房子,能赚钱吗?” 顾玖笑了起来,太能赚了。 哎,这年头人们的思维不开阔啊,光让她一人赚房地产的钱,寂寞啊! 无敌的寂寞。 这是嘚瑟吧。 顾玖轻声说道:“多谢老祖宗关心。南城门那片土地的确不怎么赚钱,不过我想保本应该问题不大。” 少府家令狐疑地盯着顾玖。 她会做只能保本的生意? 不! 少府家令下一刻就否认了自己的想法。 顾玖怎么可能做只能保本的生意。 可是他实在是想不出,南城门那片土地修房子怎么赚钱。 哎呀,脑袋不够用。 如今的年轻人,脑袋瓜子太灵活,老人家跟不上了啊。 少府家令说道:“老夫也不问你怎么赚钱,那片土地,上万亩,你全要?” 顾玖点头,“是的,全要。还请老祖宗便宜点卖给我,晚辈手上没多少银子。” “此事老夫再想一想,改明儿给你答复。” “多谢老祖宗。晚辈还有个不情之请。” “你说。” 顾玖斟酌着说道:“晚辈手头上银子紧张,那片土地,晚辈想以分期付款的方式付账。” “什么?分,分期付款?” “正是!” 分期付款很好理解,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少府家令很感兴趣,“你想怎么个分期付款法?” 顾玖说道:“前期,我给两成的款项。等到工程开工到一半,再给余下的三成。等到房子修好,人住进去了,再给最后的五成。” 少府家令嘴角抽抽。 他指着顾玖,“奸商,妥妥的奸商。你这分明是做无本生意,拿少府的土地和银子替你牟利。” 顾玖低头一笑,“老祖宗怎么能这么说。首付两成,我准备从你们少府钱庄借贷,会支付利息。” 噗! “老夫真是小看你了。你这是打算一文钱不出,让少府替你出钱出力,为你赚钱。” “大家互惠互利。你们少府那么多银子放在库房里多浪费。不如借贷给我,我支付利息。反正,对你们少府来说,就是左手出,右手进,还能收利息。” 少府家令被顾玖臭不要脸的手段给打败了。 他随口问道:“你想借贷多少?” 顾玖也随口说道:“先借给一百万两。” 噗! 少府家令不敢置信,反问一句:“一百万两?” 顾玖重重点头。 “你知不知道,就算少府的月息低廉,一百万两,一年下来,也要将近二十万两的利息。南城门外的那片土地,你能赚二十万两?” 顾玖说道:“多谢老祖宗关心。老祖宗只管借贷,不用担心晚辈还不上银子。晚辈保证会准时将银子还给少府,连本带息。” 少府家令眉头皱起,“你们年轻人,你们,哎……此事老夫得想想。” 他得问问刘诏。 一百万两啊,这可是一百万两。 户部的库房里面,估计也没有一百万两的现银吧。 顾玖开口就要借贷一百万两,这可怎么得了。 顾玖笑道:“希望老祖宗能够尽快给晚辈一个答复。” 少府家令揉揉眉心,“替陛下筹措银子的事情,你也该抓紧了吧。” 顾玖说道:“等老祖宗答应将南城门外的土地都卖给晚辈,晚辈就开始动手。争取过年之前,凑齐一百七十万两银子。” 少府家令很心塞。 现在的年轻人,一点都不知道尊老爱幼。 办点事情,还要讨价还价。 他很想指着顾玖的脑门,说一句奸商。 顾玖比他认识的所有商人都要奸。 更可怕的是,顾玖是堂堂正正的做奸商,将她的阴谋阳谋全摊在阳光下。让人反驳,都不知从何反驳起。 少府家令一脸疲惫,“罢了,罢了。过两天你派人到少府办手续,这回老夫做主,将那片土地卖给你。” 顾玖大喜过望,“多谢老祖宗。” 如此一来,南城门外的土地,加上她早先购买的,就连城了一大片。可以划分为许多个区域。 住宅区,商业区,工业区。 南城门靠近渭水,离着内城河也不远,那地方真的太方便了。 最主要还是南城门外的土地便宜。 少府家令说道:“老夫答应了你的条件,那你什么时候替陛下筹措银子?” 顾玖笑了起来,“老祖宗放心,十天内必定有消息。” “好!老夫就等着你的好消息。” 顾玖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少府家令府。 她让马小六通知白仲,让白仲回王府。 最近几个月,白仲天天在外面忙。因为王府有门禁,很多事情不方便,到后来他干脆就住在雨花巷,忙着雨花巷收尾工作。以及英雄帖的事情。 顾玖广发英雄帖,最近两三月,许多豪商云集京城。 只是运气不好,先是马政案,接着又是拐子案。 京城风声鹤唳,以至于顾玖募集资金的计划也随之推迟。 豪商们也是战战兢兢,就怕被牵连其中。 有胆小的商人,等不到顾玖召开英雄大会,就提前离开了京城。 不过,大部分的商人还是留了下来。 正所谓,富贵险中求。 雨花巷东家召集英雄大会,此等盛事,岂能错过。 先前雨花巷的生意模式,已经有精明的商人依样画葫芦,回到家乡,照样子一搞,还真赚了不少钱。 这一回,说什么也要看到结果才走。 而且,在京城也不是没事干。 偌大的京城,两三百万地人口。如此大规模的市场,无论是做生意,还是考察,亦或是结交人脉,都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加上,雨花巷那边,三天两头搞点新东西出来,在京城的日子过得也挺充实的。 白仲接到通知,急匆匆回到王府。 “给夫人请安。” “坐下说话吧,这段时间你辛苦了。” “小的不辛苦。” 他恭顺地坐下,只坐了半边屁股。 顾玖问道:“豪商们都到了?” 白仲从衣袖里拿出一份名单,“这是参会名单,大大小小的豪商足有两百家。其中涉足修建房屋所需材料地豪商,一共有五十八家。其他一百多家,各行各业都有。” 顾玖问道:“京城本地的豪商有多少家?” “有三十来家,背后都有靠山。不过因为李家出事,其中有几家已经被踢了出去。” 顾玖点点头,“场地都准备好了吗?” 白仲点头,“湖阳郡主借出的别院,已经装饰一新,随时可以使用。” 顾玖放下名单,“你下去准备准备,五日后,我们开竞标大会。” 白仲难掩激动,筹备了这么长时间,终于等到了今天。 “小的遵命。另有一事要禀报夫人。” “你说!” “之前李家学雨花巷,也搞了一条街。房子也卖了一部分出去。但是因为李家出事,房子修到一半就停工了。现在工程烂尾在那里,无人敢接手。小的想问夫人,我们要不要趁机吃下来。” 顾玖问道:“能赚钱吗?” 白仲肯定地点头,“肯定能赚钱。李家风雨飘摇,只剩下一群妇孺。这个时候,若是有人肯接手,她们会感激不尽。” 顾玖想了想,“等忙完竞标大会,你将李家的产业做个全面评估。” “小的明白。” ------题外话------ 很抱歉,今天的更新这么晚。 小孩感冒发烧,离不开人。小孩爸爸阑尾手术,头两天还需要人陪床。 元宝之前好不容易存点稿子,已经没了,只能现码字。 元宝开足马力,尽快将今天的更新补上。不出意外,可能会有加更。 第367章 疯了吧 雨花巷有部分房子已经交付。 吴大彪,从北方来的豪商,第一时间住进了雨花巷的宅子。 这宅子,没有园林假山,看起来不怎么样,住起来倒是舒服。完全符合一个商人的需求。 商人嘛,要的就是实在,没那么多虚头巴脑地东西。 之前的拐子案,北地官员被撸了一串,惨不忍睹。 吴大彪也损失惨重,早先经营的关系全都打了水漂。 好在,他和拐子案没半毛钱的关系,查不到他的头上。 原本他是不打算来京城的。 冬天冷,猫冬,不想动弹。 而且他生意做得足够大,不在乎三瓜两枣。 等到拐子案一出来,他再也没有底气说不在乎那三瓜两枣。 哎,生活不易啊。 做生意更是不易。 伙计咚咚咚上楼,“老爷,有消息了。三日后开竞标大会,这是请帖。” 吴大彪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他一把抢过伙计手中的请帖,翻开一看,竞标大会? 他皱起眉头。 不是说叫他们来赚钱的吗? 怎么又变成了竞标大会? 伙计提醒他,“老爷,看后面。后面有说明。” 吴大彪这才发现请帖还有内页。 他翻到下一页,果然有说明。 只是这说明,云山雾罩,让人心头起疑。 “不会有问题吧。”吴大彪心头有些不满。 辛辛苦苦来一趟,就是冲着雨花巷东家而来。 要是敢耍他们,他第一个不答应。 “老爷,反正只剩下三天,到时候去看看情况再说呗。” 吴大彪点点头,是这个理。 “你出去打听打听,别的人都怎么说这事。” “小的这就去。” 京城商业圈,都在讨论竞标大会。 这股风从商业圈,吹到市井,吹到朝堂,吹到权贵世家。 湖阳郡主着急啊,第一时间驱车来到王府,找顾玖闲聊。 “大侄子媳妇,有赚钱的生意,你可不能忘了我啊。” “姑母真会说笑,我忘了谁也不会忘了姑母啊。” 顾玖招呼湖阳坐下。 湖阳喝了一口茶,“外面都在讨论什么竞标大会,你和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顾玖说道:“姑母不是知道吗,陛下叫我筹措银子,我只能尽力而为。” 湖阳很好奇,“这个竞标大会能将能凑到一百七十万两银子?” 顾玖笑笑,“尽力吧。” 好不容易,将豪商们云集在京城,当然不止一百七十万两。 别忘了,这期间,顾玖也付出了各种成本。 天子空手套白狼,一文钱不给,所有成本全由顾玖负担。 按照当初的协议,顾玖可以抽取半成的辛苦费。 就算卖出两百万两,她也只能抽取十万两。 十万两,够她赚一点。过年的时候不用担心没有银子花。 湖阳郡主拉着顾玖,“大侄子媳妇,什么时候我们再做一笔大生意?” 顾玖含笑,“会有机会的。等雨花巷的尾款到账,就该给姑母分钱。姑母可高兴?” 湖阳郡主连连点头,高兴,当然高兴。 她做梦都盼着雨花巷赶紧分钱。 她最近穷死了,开销极大。 顾玖八卦地问道:“姑母同小高僧还好吗?” 湖阳郡主笑得见牙不见眼,“好得很。本宫每隔两天见一回小高僧,聆听小高僧讲解佛法,受益匪浅。” 顾玖盯着湖阳面门看,瞧湖阳满目含春的模样,莫非得手了?把小高僧给睡了? “姑母厉害!” 顾玖由衷佩服。 说到泡男人,应该没几个人比得上湖阳的战斗力。 湖阳郡主掩不住的笑意,“一般,一般。” 顾玖八卦而深入地问了句,“姑母还满意吗?” 都是老司机,话不用说透,大家都明白。 湖阳郡主一脸心领神会的样子。 她凑到顾玖跟前,悄声说道:“特别满意。” 哎呦喂! 顾玖被喂了一口参了添加剂的狗粮,受不了。 她笑着说道:“恭喜姑母。” 湖阳郡主哈哈一笑,嘚瑟地说道:“同喜同喜。本宫打算将府中那几个面首都打发出去。” 噗! 顾玖一口茶水喷出来。 她试探着问道:“姑母难道准备邀请小高僧到郡主府住?这不合适吧,容易遭人诟病。” 湖阳郡主愣了下,反问道:“不合适?” 顾玖重重点头,“当然不合适。小高僧为什么是小高僧,因为他首先是个僧。既然是僧人,就得住在庙里。到郡主府居住,那就不叫僧,那叫还俗。 姑母,你仔细想想,还了俗的小高僧还是小高僧吗?他还有那份魅力吗?有句老话说得好,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还是现在不远不近的距离最合适。” 湖阳郡主蹙眉,“那你说他会答应吗?” “做僧人多好啊!”顾玖只有这一句话。 做僧人,好歹在一定程度上是个自由人。 做了湖阳的面首,还能算是自由人吗? 而且小高僧未必乐意进郡主府。 万一闹起来,湖阳未必能占上风。 一个小高僧,一边研究佛法,一边又不拒绝湖阳,还活得稳稳当当。有这份本事的人,能是普通的小高僧吗? 顾玖可是听刘诏说过,这位小高僧,是有真本事的人。对佛法的研究,连许多几十岁高龄的老和尚都比不上。 也就是俗称的慧根。 小高僧有慧根,却又没抵住诱惑,被湖阳破了色戒。 正所谓不破不立。 说不定小高僧真能从中悟到佛心。 不尝七情六欲,岂能悟透人生,人性。 要渡人,首先得懂做人,懂世间道理。 小高僧被湖阳破了色戒,未尝不是一次历练。 反正那帮出家人的事情,不能以常理度之。 湖阳将小高僧当做一般的男人看待,绝对是错的。 湖阳迟疑地问道:“你的意思是,维持现状?” 顾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姑母想要招驸马吗?” 湖阳连连摇头,摇得跟拨浪鼓似得,“本宫现在活得多自在,何必招个驸马,两看相厌。” 顾玖低头一笑,“那么姑母不如就维持现状。” 湖阳扭捏,似乎有难言之隐。 顾玖挑眉,没问。 以湖阳的脾气,不用问,她自己也会说出来。 果不其然,湖阳主动开口说道:“不瞒大侄子媳妇,本宫想替小高僧生个孩子!” 噗! “咳咳……” 顾玖连连咳嗽,被湖阳给刺激的。 疯了吧! 湖阳脑子里是灌了水,还是进了shi? 竟然妄想给一个和尚生孩子。 她不得不提醒湖阳,“姑母,上次的教训你忘了吗?” 上次,湖阳意外怀上面首的孩子,甚至一度想要生下来。最后被宁王强行灌药将孩子打掉了。 这才多久的事情,湖阳完全不长记性。 湖阳面有难色,却不改其志,“我只是想替小高僧生个孩子。” 不行! 这是顾玖的态度,特别坚决,没有丝毫转圜地余地。 但是话不能这么说。 湖阳属驴的,得顺毛摸。 顾玖轻声一叹,“姑母,你可问过小高僧,他愿意吗?” 湖阳蹙眉,“此事与他何管。本宫又不需要他来养孩子。” “此事与他性命攸关,你说和他有没有关系?”顾玖质问。 湖阳显然是不高兴了。 顾玖继续说道:“姑母,假如你真的有了身孕,你有想过怎么瞒过大家的眼睛吗?王爷,陛下,娘娘,你怎么和他们解释?就算你顺利生下孩子,你怎么解释孩子的来历?真不怕陛下下令处死小高僧和孩子吗?” 湖阳面色迟疑。 顾玖加重砝码,“先是马政案,接着又是拐子案,我听人说陛下脾气越来越暴躁,动辄就是廷杖。 姑母想一想,这个时候让陛下想起你同小高僧之间的事情,会有什么后果?有没有可能,直接阉了小高僧,然后夺了姑母的爵位?” 湖阳忙说道:“李德妃秋后蚂蚱,蹦跶不起来,父皇怎会夺我爵位。” 顾玖笑了笑,“姑母真以为,靠一个李德妃就能说服陛下,夺堂堂皇女爵位?在姑母眼里,陛下是如此没有主见的人吗?” 湖阳盯着顾玖。 顾玖轻声说道:“不说现在,就说过去,陛下数次想夺姑母的爵位,不是因为有人进谗言,只是因为陛下想这么做。李德妃最多算是推波助澜,让这件事情提前发生。 以陛下的脾气,他要是没这个想法,就算李德妃舌灿莲花,也休想说服陛下产生夺皇女爵位的念头。 之所以姑母今日还能坐在这里,身上还有郡主爵位,不是因为陛下打消了这个想法,只是因为陛下暂时将这个想法压在了心头。 一旦有一天,某件事触动了陛下,夺爵的想法就会从心头重新冒出来。到时候,姑母认为,还有谁有本事让陛下再次收回成命?” 湖阳脸色一白,她望着顾玖,问道:“你不行吗?你一定可以让父皇收回成命。” 顾玖想死! 她忍着骂人的冲动,反问湖阳,“姑母凭什么认为我有这个本事?” “因为你会揽财啊。” “我能揽一次财,不能揽一世财。而且姑母别忘了,陛下的脾气越来越暴躁,一言不合就要杀人。” 湖阳一脸绝望,“照你这么说,本宫果真不能要小孩?” 顾玖点头,“是的,不能要。” 甚至连念头都不该有。 念头不灭,总有一天,湖阳又要生出新的想法。 其实顾玖还算欣慰,至少湖阳知道找她商量,而不是先斩后奏,偷偷摸摸怀孕生子。 真当了那个时候,顾玖能做的事情只有善后,将影响降到最低。 湖阳哇的一声哭起来。 顾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对于湖阳哭泣,她是半点不在意。 论哭,湖阳可是祖宗级别地。说哭就哭,不是开玩笑。 反正等她哭够了,她就知道冷静下来,做出正确的选择。 湖阳一边哭,一边拿着手绢擦拭眼泪,“本宫真的太苦了,生不如死啊。” 顾玖嘴角抽抽。连小高僧都被睡了,湖阳还好意思说自己苦。要脸吗? 湖阳继续哭诉道:“这些年,本宫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能放在心尖尖上的人,怎么就这不许,那不许。本宫怎么就这么惨啊。” 顾玖眉眼一跳,心头默默吐槽:当初你将马氏兄弟也放在心尖尖上,还想替他们生小孩。 当初的事情,同现在何其的相似。算算时间,这件事情过去了还不到一年的时间。 湖阳的健忘症是越来越严重了。 湖阳还在哭诉,“本宫命苦啊! “姑母喝茶。”顾玖笑了笑,将茶杯放在湖阳手边。 湖阳不喝茶,她眼巴巴地望着顾玖,“大侄子媳妇,你可要帮我啊。” 顾玖艰难一笑,“姑母说笑了,我是晚辈,人微言轻,哪有能力帮忙。” “不,你有能力。你带我赚钱,如今唯有银子能治愈我的伤痛。呜呜……” 顾玖差点没憋住,笑出声来。 湖阳啊湖阳,要不要这么现实。 “青梅,青梅?” 顾玖呼唤青梅。 青梅听到动静,急忙从外面跑进来。 “夫人有何吩咐?” 顾玖问道:“告诉郡主,雨花巷的银子什么时候能入账?大家都等着分红过年。” 刷的一下,湖阳不哭了。 听到分红,银子,哪还有心思哭啊。 青梅忍着笑意,低眉顺眼地说道:“启禀夫人,最快半个月银子就能入账,到时候就能分红。” “果真半个月?” “白仲那边是这么说的。” “如此甚好。” 顾玖挥挥手,青梅知趣退下。 她对湖阳说道:“姑母刚才听见了,半个月后就有银子分红。” 湖阳擦擦眼泪,“真的半个月,你可不能骗我啊。小玖,本宫现在就指望你了。不能替小高僧生孩子,本宫的心都碎了。如今唯有银子能够治愈本宫的伤痛。” 顾玖忍着笑,特别严肃地说道:“姑母放心,半个月后你肯定能见到银子。” “本宫信你。哎,本宫怎么就没你这么能干的儿媳妇。” 顾玖笑道:“侄儿媳妇是一样的。” “不一样,不一样。小玖啊,你娘家还有妹子没嫁吧,你看我家陈律怎么样?不求你妹子同你一样能干,只求有你一半能干就成了。” 顾玖:我累个大槽。 湖阳脑洞开得太大了。 她说道:“我娘家妹子正在说亲,亲事差不多定下来了,只是还没对外公布。” 湖阳遗憾,“我家陈律没机会了吗?” 顾玖说道:“陈表弟自会有他的姻缘,姑母别担心。” “本宫怎么能不担心。因为陈驸马一事,但凡有点家底子的好人家一听说陈家,就连连摇头,看都不肯看我家陈律一眼。根本就是将陈律当成了瘟疫。” 顾玖偷偷吐槽:人家不是将陈律当做了瘟疫,是将你湖阳郡主当成了瘟疫。 试问,哪个门户相当的人家,愿意同湖阳郡主做亲家? 没得丢人现眼。 试问,哪个姑娘乐意有湖阳郡主婆母? 同样是丢人现眼。 陈律有湖阳郡主这个母亲,加上陈家完蛋,他的婚事肯定很艰难。除非肯放低标准,找小门小户的姑娘。 所以,顾玖绝不可能替自家姐妹保媒拉纤,介绍给陈律。 陈律人不错,但是有湖阳郡主在,这门婚事就不是良配。 因为会有更好的选择。 以湖阳郡主的脾气和战斗力,新媳妇进门,她非得将小两口的日子搞得鸡飞狗跳。试问,哪个新媳妇受得了。 湖阳不死心,“你的那些表妹呢?表妹我也不嫌弃,只是你的妹子就行。” 顾玖嘴角抽抽,“让姑母失望了,我没有适婚的表妹。” “真没有?” “真没有。” 湖阳叹气,很是失望。 此时小翠急匆匆回到东院,求见顾玖。 顾玖让她进来。 小翠喘着气,“夫人,不好啦。王妃从宫里带回来好几个模样标志的姑娘,说是娘娘赏给诸位公子的。” 顾玖还没怎么样,湖阳先替她打抱不平。 啪! 湖阳一巴掌拍在桌上,“大侄子媳妇,你别怕。本宫替你做主。” 第368章 撸袖子开干(三更) 欧阳芙挺着大肚子来到春和堂。 她在门口遇见了萧琴儿。 两个人都是一个表情,如临大敌。 王妃从宫里带了数个模样标志的姑娘回来,而且还都是淑妃娘娘赏赐,这可是大敌啊! 娘娘赏赐的人,能拒绝吗? 说实话,两个人心里头都没底。 欧阳芙问了一句,“大嫂人呢?” 萧琴儿板着脸,“我怎么知道。大嫂的事情,哪里轮到我来过问。” 欧阳芙蹙眉,“这个时候四弟妹还和大嫂置气,实在是不够明智。你我二人加起来,能和母妃斗吗?得加上大嫂才行。 大嫂是嫡长媳,还管着府中的产业,虽然只有两个庄子加上一个铺子,那也是管。再说了,大嫂在母妃手下,可曾吃过亏?” 萧琴儿不乐意了。 凭什么将顾玖拔得那么高。 她问道:“难道我就会吃亏吗?” 欧阳芙轻咳一声,有些尴尬,“不是我不给四弟妹面子,这些年你在母妃手下吃的亏还少吗?” 萧琴儿脸色都变了。 欧阳芙继续打击,“淑妃娘娘,从萧家那边论关系,四弟妹得叫一声姑祖母。可是这回,淑妃娘娘赏赐人,四弟妹事先有从娘娘那里得到消息吗? 说到底在淑妃娘娘心里头,还是亲孙子更亲。你这个侄孙女同亲孙子比起来,也只能靠边站。” 这话是实话,虽然不好听。 萧琴儿并非笨蛋,大是大非上面她拧得清。 她知道论谁在淑妃娘娘心目中更重要,她肯定比不上刘议。 刘议是娘娘心头,最宠爱的亲孙子。 而她萧琴儿,只是侄孙女,亲疏有别,一目了然。 没有人会放着自家亲孙子不疼,去疼爱侄孙女。 亲孙子是自己的血脉延续,侄孙女可不是自己的血脉延续。 只有极个别的人,才会放着自家的孩子不疼爱,跑去疼爱别家的孩子。 但是明白归明白,不代表能接受别人亲口揭破这个事实。 这等于是打脸。 鞋拔子打在脸上,打得啪啪啪响。 疼啊! 打得特别疼。 萧琴儿脸色变幻,她数次压抑自己的怒火,数次失败。 她冷冷一笑,“二嫂果然是通透人。既然如此,二嫂何不欣然接受娘娘的赏赐。” 欧阳芙笑了起来,挺了挺肚子,理所当然地说道:“我能接受,可是我怕孩子接受不了。万一我情绪激动,有个三长两短,我家公子就没了嫡子,你说是不是。” 萧琴儿似笑非笑地说道:“是不是儿子还不一定。我瞧着二嫂肚子圆润,说不定是个闺女。” 欧阳芙特别气,你家才是闺女。 这一胎,她无论如何也要生个儿子,必须是儿子。 若是没儿子,她还怎么硬气?她哪里有资格将二公子身边妖妖娆娆的通房丫头赶出去? 儿子就是她的底气。 有了儿子,她说话才能大声,才能甩二公子脸面。不必做低服小,当个受气小媳妇。 能嫁入王府的女人,在娘家的时候,都是经过严格的教导。不一定最受宠,但是一定得有主见。 在皇室,最忌耳根子软。 没主见,有时候真的会害死人。 所以,皇室媳妇,没有一个是真的受气小媳妇。 也不会有一个人,甘愿当受气小媳妇。 都得斗,斗公婆,斗小妾,斗男人。 这也是为什么,皇室的斗争看起来总是比世家大族内院的斗争更残酷。 有时候斗起来,直接就是死人。 也也是残酷的一面。 两人心里头都积累了怨气,谁也不服谁。 欧阳芙仗着自己是嫂嫂,又是大肚子,率先进了春和堂。 萧琴儿走在后面,冷哼一声,心里头转动着各种念头。 淑妃娘娘为何会突然赏赐女人? 为何事先一点风声都没露? 她要先进去看看情况,再做打算。 两人前后脚,走进春和堂偏厅。 偏厅内烧着地龙,暖如春日,十分舒服。就是有些干燥,容易上火。 香炉里面燃着凝神香,让人精神一震。 七八个姿色出众,年龄大约在十八九,二十一二岁的大龄姑娘,站在一排,位于裴氏地下首。 萧琴儿目光像刀子一样,扫过每个人。从脸颊到身段,心中默默评估着这些女人的威胁到底有多大。 欧阳芙反其道行之,请安行礼坐下后,就抱着腹部,做出不舒服的模样。 难受! 她已经到了孕晚期,正是最难受的时候。 偏偏宫里还赐了美人,给她添堵。 嘤嘤嘤! 身为一个孕妇,这是要逼死人吗? 裴氏扫视两个儿媳妇,然后问下人,“大夫人怎么没到?” “回禀娘娘,大夫人好湖阳郡主闲聊,说是很快就过来。” 裴氏皱眉,冷哼一声,“老大媳妇同湖阳关系倒是好。真不知道两个人有什么可聊的。” 正说着话,下人禀报大夫人,湖阳郡主到。 紧接着,门帘挑起,湖阳郡主率先走进来。 裴氏极为恼怒,“湖阳,你来做什么?” “这么大一出戏,本宫能不来吗?嫂嫂,王兄出京才几天啊,你就开始搞这种烂事,有意思吗?” 湖阳刚进门,就开始怼裴氏。 裴氏冷哼一声,“什么叫做烂事?这些人都是娘娘精心挑选,赏赐下来的。你要是不服,找娘娘说去。” 湖阳自顾自坐下来,“母妃那里不用找。要不是你在母妃跟前进了谗言,母妃能赏赐这些女人?再说了,王兄荤素不忌,嫂嫂自己怎么不留下她们,叫她们伺候王兄?” “荒唐!”裴氏大怒,“湖阳,你给本王妃出去。” “就不!” 湖阳胡搅蛮缠,指着那七八个美人,“就这种货色,嫂嫂也能入眼。” 裴氏头痛,“湖阳,你搞清楚,这里是王府,不是郡主府。本王妃是在替孩子们选人,不是替驸马选人。这里没你的事情,你要么出去,要么闭嘴。” 湖阳似笑非笑,“的确没我什么事。可是我见不惯嫂嫂你欺负人。” 啪! 裴氏一巴掌拍在桌上,“本王妃欺负谁了?你把话说清楚。” 湖阳哼了一声,没作声。 裴氏的目光从每个人脸上扫过,最后落在顾玖的脸上。 她冷冷一笑,“果然是一个鼻孔出气。这还没怎么样,就敢撺掇郡主来和本王妃抬杠。老大媳妇,你眼里还有没有本王妃,有没有孝道?你知不知道,你这是不孝?” 顾玖微微躬身,“母妃息怒。正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郡主好像没提任何人的名字,母妃怎么就联想到儿媳头上。儿媳可不敢认罪。” 湖阳郡主跟着叫嚣,“对啊!大侄子媳妇什么都没说,嫂嫂你可不能冤枉好人。” 裴氏气了个倒仰。 欧阳芙的肚子瞬间不疼了。 她坐直了身体,两边看看,嘴角微微扬起。 她就知道,这事还得靠顾玖。 只有顾玖才能肆无忌惮地同王妃开杠。 她又朝萧琴儿看去,眉眼上挑。仿佛在说:我说什么?我就说这事得拉上大嫂。 萧琴儿一边高兴顾玖火力全开,减轻了她的压力。 一边又不忿被顾玖抢了风头,显得她像个弱鸡。 人啊! 总是难以满足。 只要成心找茬,就一定能找到问题。 所谓鸡蛋里挑骨头,也就这么回事。 裴氏发觉自己被带偏了。 今日的事情根本不需要商量,直接吩咐下去就成了。 她何必浪费唇舌,同湖阳纠缠。 湖阳最喜欢胡搅蛮缠,同她说道理永远都说不清楚。 除非她不怕湖阳到宫里告状,直接让人将湖阳打出去。 虽然裴氏很想这么做。 不过理智拦截了她。 她可以骂,可以吵,但是不能动手打。 一旦动手,她身为嫂嫂,有理也变成了无理。对也变成了错。 裴氏深吸一口气,压着心头蹭蹭往上冒的火气。 她板着脸,厉声说道:“这几个人,都是娘娘赏赐下来的。娘娘特意吩咐,老四房里添三个人,老二房里添两个人,老大房里添三个人。 她们个个知书达理,识文断字,能写能算。既可以帮你们料理内务,替你们分担,还可以开枝散叶,为王府添丁进口。现在你们就将人领回去,以后就是姐妹,一定要好好相处。” 萧琴儿咬着唇,没作声,也没动。什么姐妹,狗屁姐妹。 她堂堂侯府嫡长女,这些女人有什么资格同她称姐妹? 欧阳芙也没动,她在等,等顾玖的反应。 她相信,顾玖一定会出头。 因为顾玖不是一个会忍气吞声的人。 最关键的是,顾玖同公子诏还没有孩子。 把人带回去,万一这些人先怀孕怎么办?要打掉吗? 只怕王妃同淑妃娘娘都不会同意打掉孩子。 “咳咳……” 顾玖轻咳两声,“儿媳有个问题,不知当问不当问。” 裴氏神情轻松地说道:“问吧。” 顾玖的目光扫向那八个人,“娘娘赐下她们,可有说让她们做什么?” 裴氏皱眉,“你刚才没听到吗?自然是叫她们伺候公子。” 顾玖轻声一笑,“伺候分很多种伺候。到针线房做针线是种伺候,做个茶水丫头算伺候,做个洒扫丫头也算伺候。不知母妃说的伺候,指的是哪种伺候?” 裴氏恼怒,“老大媳妇,不要装傻,不要明知故问。” “母妃息怒,儿媳并非装傻,儿媳是真傻。母妃不说清楚,是不是说儿媳可以随意处置她们?” “你敢!”裴氏一字一顿,咬牙切齿。 顾玖笑了笑,“既然将她们赏赐给公子,公子的就是我的,为何儿媳不能随意处置她们?正好儿媳庄子上缺两个厨娘,不如就……” “放肆!” 裴氏打断顾玖的话,“娘娘把她们赏赐下来,是给诸位公子暖床做姨娘。” “哦!” 顾玖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是暖床丫头。那么儿媳前脚要了她们,后脚就叫人牙子进府,将她们卖了也没关系吧。” 裴氏眼神凶狠,恶狠狠地说道:“她们是娘娘赏赐下来的,你要是不怕得罪娘娘,尽管将她们卖了。” 顾玖低头一笑,“母妃不必生气。儿媳只是随口说说,并不是真的要将她们卖了。长得这么水灵,谁也不舍得将她们卖了吧。” 顾玖似笑非笑地看着那些女人。 明明她目光温和,那些女人却个个低下头,一副后怕的样子。 顾玖还和她们打招呼,“别怕啊!本夫人最好说话。” 这话谁信? 湖阳郡主相信。 湖阳郡主看不下去了,觉着顾玖被裴氏压制得太惨,太软弱了。 杠啊! 怕什么! 顾玖:MMP,开杠也是要讲究策略的,好吗? 虽然讲究策略的时候看起来没那么爽,好歹糊住了面皮,不至于双方下不来台。 正所谓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湖阳郡主才不管什么策略,撸袖子,直接上阵冲锋。 ------题外话------ 三更奉上! 快累死了! 第369章 求生欲有多强烈 “嫂嫂,你干什么打压大侄子媳妇。你明知道她和刘诏还没孩子,这个时候往她们房里添人,你是成心给他们添堵,是吧?” 湖阳郡主从来不怂裴氏。 在裴氏面前,就算无理也要搅三分。占理的时候,那更不得了,直接掀了房顶也是可能的。 裴氏,身为嫂嫂,遇到湖阳这样的小姑子,真的能被气死。 性子稍微软弱一点,脸皮薄一点的人,真对付不了湖阳这种胡搅蛮缠的人。 裴氏性子不软,脸皮也不薄。 所以这么多年,她还活得好好的,没被湖阳气死。 就算有一天她气死了,也绝不是湖阳气死了她。 这是身为宁王妃的骄傲。 堂堂王妃,被小姑子气死,多丢人啊。 对于要强的裴氏来说,这是万万不能接受的事实。 啪! 裴氏一巴掌拍在桌上,“湖阳,你别忘了这是什么地方。这是王府,有你说话的份吗?” “这是我王兄的府邸,凭什么没我说话的份。” 裴氏轻蔑一笑,“那你就让王爷来评评理啊!本王妃就不信,王爷能站在你那边。” 湖阳大叫,“我,我……好啊,嫂嫂,你是专门挑这个时间搞事情,对吧。你趁着王兄不在,你就想欺辱我,我告诉你没门。我进宫告诉母妃,叫母妃收拾你。” 顾玖不忍直视。 湖阳,你可争点气吧。几十岁的人,吵个架还要找妈妈。 出息! 裴氏呵呵冷笑,“甭管你找谁,都是这个结果。这几个人,可都是娘娘赏赐下来的。本王妃就不信,你进宫就能让娘娘收回成命。” 湖阳咬牙切齿,心里头恨得不行,“一定是你在母妃跟前进了谗言,母妃才会赏赐美人。” 裴氏翻了个白眼,“湖阳,我劝你一句,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娘娘行事自有主张,岂是本王妃能够左右。 还有,娘娘给几个孩子赏赐美人,这是娘娘对孙子辈的疼爱,也是王府的内务,关你什么事?别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湖阳怒了,“你竟然骂我是狗?裴氏,你别以为王兄不在,你就可以欺辱我。把我惹急了,我可不会给你面子。” 裴氏嗤笑,“你什么时候给过本王妃面子?湖阳,本王妃忍你很久了,你别逼我。” 湖阳挽着袖子,“我就逼你,你能拿我怎么着?” 裴氏脸颊抽搐,一个人被劈成了两半。 一半在叫嚣,打她,打她,她就是欠打。 一半在呐喊,千万别冲动,冲动是魔鬼。她毕竟是郡主,是王爷的亲妹子。真要动手打了她,娘娘问起来,这事就不好办了。 而且嫂嫂打小姑子,不管有理没理,传出去都是做嫂嫂的不对。 世人就是如此偏见。 世人不需要真相。 他们认定的事情才是真相。 眼看局面失控,顾玖暗暗叹了一声。 湖阳猪队友,果然对她不能抱有希望。 她站起来,“母妃,湖阳姑母前几日吃了上火的食物,火气重,你别同她一般见识。” 说完,就拉着湖阳往外面走。 “你别拉我,事情都还没解决,你拉我做什么。” 湖阳不满,不高兴,不乐意。各种不。 顾玖偷偷对她使了个眼色,这才将她拉走。 全程,裴氏没有阻拦。 裴氏怕自己一开口,就说出不可挽回的重话,到时候局面就真的很难收拾。 欧阳芙一看,心塞得很。 顾玖也太精明了吧。竟然拉着湖阳就这么走了? 这算是吵架遁吗? 不能再待下去。 欧阳芙当即做了决定。 “哎呦,我肚子,我肚子疼。快,快扶我回去。” 丫鬟着急担心,“夫人你没事吧。” “快扶我回去躺着,疼死我了。” 丫鬟婆子,七手八脚扶着欧阳芙离开。 萧琴儿眼一瞪,要不要脸? 全都跑了,留她一个人扛火力,她可扛不住。 她急中生智,忙说道:“大哥儿见不到我,该哭了。母妃,儿媳先回去哄了大哥儿,再来请安。” 说完,她也不管裴氏的想法,急匆匆跑了。 裴氏气得话都说不出来,直接抄起桌上的茶杯,砸了! “放肆!一二两个,有没有将本王妃放在眼里。” “王妃息怒。” 裴氏双目充血,气的。 她扫了眼赐下的女人,“你们都退下。本王妃自会安置你们。” 宫里赐下的八个女人,今日个个都开了眼界。 在她们眼里,原本很简单的一件事情,以为王妃发话,几位夫人就会乖乖将她们领走。 然而,王府婆媳斗争的火力之猛,令人咋舌,也令人害怕。 三位夫人,没有一个省油的灯。 尤其是大夫人,赤果果的表示要将她们卖了,不仅不给王妃面子,甚至连淑妃娘娘的面子也不给。 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 孝道呢? 不怕受千夫所指吗? 她们偷偷朝裴氏看去。 形势险峻啊! 原本是一件很高兴,前途很明朗的事情,如今却有种前途昏暗的感觉。 还能如愿以偿吗? 就算被送到公子房里,能顺利承宠吗? 三位夫人,只需一眼,就看出个个都很厉害。没有一个怕事的。 可以说深得表面一套,背里一套的精髓。 闹僵了,直接撕破脸都不带怕的。 这就吓人了。 这哪里是王府,这分明是龙潭虎穴啊! 裴氏打发她们,她们也不敢说话,乖乖退下。 丫鬟婆子伺候在裴氏身边。 “王妃当心身体,别气坏了。” 裴氏咬牙切齿,“一个二个,翅膀硬了,连本王妃和娘娘的吩咐都敢不听。” 丫鬟说道:“其实责任主要还是在湖阳郡主身上。” 裴氏连连点头,“说的没错。湖阳就是一个搅家精,每次都坏本王妃的事,真是岂有此理。本王妃忍了她几十年,真的不想再忍耐下去。” 丫鬟小声劝道:“湖阳郡主毕竟是王爷的亲妹子,娘娘还是要忍一忍。要不然王爷和娘娘都会不高兴。” “他们不高兴,本王妃更不高兴。他们谁有在乎过本王妃的想法?” 裴氏气呼呼地说道。 丫鬟低头不敢吭声。 裴氏咬着后槽牙,问道:“派人去看看湖阳人在哪里,是不是和大夫人在一起?另外,两位公子回来后,直接叫他们过来,本王妃有事吩咐他们。” “奴婢遵命。” …… 刘议回府的时候,心里头挺美的。 好几天前他就知道,王妃今日会进宫。回来的时候,会将淑妃娘娘赏赐的美人带回来。 他美滋滋地回到王府,刚进门,就问身边的下人,“今日府中有什么事?” “启禀四公子,王妃带了人回来。” 刘议心头一喜,高兴坏了。 紧接着又听下人说道:“几位夫人同王妃似乎不欢而散,王妃叫公子一回来就去春和堂。” 刘议原本跨出的脚步一顿,不欢而散,岂不是说因为赏赐的美人闹起来呢? 这可怎么办? 他原本指望着,让王妃搞定萧琴儿。 结果萧琴儿没被搞定,还得他亲自出面处理这件事。 刘议心头有小小的埋怨。 他咬咬牙,还是去了春和堂。 王妃裴氏见到刘议,就开始抱怨。 “……实在是太不像话,没有规矩,没有体统。她们就是不孝……” “母妃息怒!” 刘议忙着劝解。 裴氏发泄了一会,心头总算好过了一些。 “人已经带回来了,萧琴儿不管这事,你自己挑选吧。挑选好了,你就带回去。” 刘议面有为难之色。可是当他看到八个姿色出众的姑娘站在面前的时候,什么为难,什么犹豫,统统丢在了脑后。 这个好,腰细。 那个妙,腿长。 左边那个更好,胸大。 右边那个也不错,姿色一等一的好。 八个美人,各有千秋,各有风格。 刘议动容。 淑妃娘娘挑选的人,果然都不差。 裴氏观察着刘议的反应,提醒他,“你挑选三个。剩下的要分给你大哥,二哥。” 刘议笑了起来,“母妃,大哥不近女色,给他多浪费啊。而且大嫂又是妒妇,这些娇滴滴的美人落到大嫂手里,能好得了?都是娘娘赏赐下来的美人,看着她们受苦,儿子于心不忍啊。” “荒唐! 裴氏怒斥刘议,“照着你的意思,你是恨不得将这些人全都带回去,你一个人独自霸占。你这是吃独食。真要依了你的意思,该有人说本王妃一碗水没端平,对你偏心。你只能挑选三个,不准有别的心思。” 刘议失望,“儿子想多挑一个。” 裴氏冷哼一声,“本王妃的话你没听见吗?你只能挑选一个。” 刘议无奈,叹了一声。 他点了三个人,一个腿长,一个胸大,一个貌美。 “儿子就要她们三个。” 裴氏点点头,“既然挑选好了,就把人带回去吧。萧琴儿若是闹腾,你注意点分寸,别闹得太厉害。当心亲家上门捶你。” 刘议哈哈一笑,得到美人的好心情,冲淡了即将面对萧琴儿的不安。 “母妃放心,这点小事我处理得好。” 裴氏挥挥手,将他打发走。 …… 刘议带着三个美人回到西园。 进门的时候,他还偷偷问门房,“夫人在忙什么?” “回禀公子,夫人正带着大哥儿玩耍。” 刘议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 他先带着三个美人下去安置,然后再去见萧琴儿。 殊不知,萧琴儿已经在第一时间得知了他收了三个美人的事情。 等他一进门,一道暗器朝他面门飞来。 刘议唬了一跳。 还是内侍王顺反应快,及时拉开刘议。让刘议免了血光之灾。 啪! 暗器落地,摔在地上粉碎。 原来是个茶杯。 刘议一见,大怒,“你是想谋杀亲夫吗?” 萧琴儿怒气冲冲地盯着他,“你带三个女人回来又是什么意思?是想气死我吗?” 刘议一阵心虚。 不过当他看见地上的茶杯碎片,又硬气起来。 “本公子堂堂皇孙,纳妾算什么事,你至于如此大惊小怪吗?你看看父王,这些年纳了多少个女人,母妃可有说过什么?” 萧琴儿冷冷一笑,“你是父王吗?你又不是王爷,你身上甚至连爵位都没有,你有什么资格纳妾。” 刘议怒吼,“荒唐!本公子虽然没爵位,可本公子乃是堂堂皇孙,纳妾天经地义。而且人是娘娘赏赐,你不接受也得接受。你若是非要闹,我奉陪到底。” 萧琴儿咬着后槽牙,“好你个刘议。成亲之前,你对我说的那些话,你都忘了吗?” 刘议梗着脖子,“人都是会变的。当初说过的话,现在不算数。” “你混蛋!”萧琴儿气狠了,抱起茶壶就朝刘议砸去。 茶壶重,萧琴儿又没有准头,茶壶在半途上就跌落在地上,碎片横飞。 一道碎片从刘议的耳边划过,划破了一点皮。 刘议摸摸耳朵,生痛。 他气得跳脚,指着萧琴儿痛骂,“你就是妒妇,天下第一妒妇。本公子现在告诉你,不管你同不同意,这妾我是纳定了。 你接受最好,你不接受本公子也不稀罕。要是你敢苛待她们三人,或是敢将她们发卖,我饶不了你。” 撂下狠话,刘议甩袖离去。 萧琴儿大怒大悲,直接趴在桌上哭了起来,嚎啕大哭。整个院子里的人都听得见。 刘议在气头上,即便听见萧琴儿的哭声也不为所动。 甚至嫌萧琴儿烦。 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乡农多收了三五斗米,都会想着纳妾。 他堂堂皇孙不准纳妾,荒唐透顶。 这种事情,也只有萧琴儿这种妒妇干得出来。 所以说,娶门当户对地女子为妻也不好,太过强势。 女人太过强势,男人如何振夫纲,哪有面子? 刘议怀揣着对萧琴儿的不满,还有丝丝恨意,走进了厢房。 今晚,他要做新郎,要饱尝美人滋味。 …… 天黑后,刘诏才回王府。 下人禀报,叫他去春和堂。 刘诏问道:“春和堂有什么事?” 下人只说不知。只知道王妃叫他一回来就过去。 刘诏迟疑了一下,转道去了春和堂。 母子二人见面,淡淡地闲聊了几句。 接着,裴氏就说明了目的,并将余下地五个美人叫了出来,叫刘诏过目。 “你四弟已经挑选了三个人,你也选三个带回去吧。这些都是娘娘为你们兄弟精挑细选挑出来的。” 刘诏扫了眼几个美人。 美人们也在偷偷打量他。 原本因为顾玖的凶悍而打了退堂鼓的美人们,见到刘诏后,又开始蠢蠢欲动,心里头痒痒的。 刘诏这一刻,想到了顾玖。 他要是敢带美人回去,顾玖一定会撕了他吧。 求生欲使刘诏果断作出了决定,“多谢母妃的好意,儿子不需要。” 裴氏皱眉,“荒唐!堂堂皇孙,身边岂能没有几个美妾。而且你和你媳妇成亲多年,你媳妇的肚子一直没动静,像话吗?赶紧挑选三个带回去,争取早日怀上。” 刘诏笑了笑,“没有哪条规矩规定皇孙必须纳多少个妾。儿子忙,没空想这些事情。要是没别的事情,儿子就先告辞。” 他作势起身。 裴氏怒斥,“你给我站住,本王妃有让你走吗?” 裴氏很生气。 都说她偏心,瞧瞧刘诏的态度,什么事情都要和她作对,她能不偏心吗? 世人都喜欢乖顺听话的孩子,这是天性。 没人会喜欢一个顽劣不堪,从不听从长辈的孩子。 在裴氏眼中,刘诏就是那个顽劣不堪的孩子,让她非常不喜欢。 刘诏问道:“不知母妃还有什么吩咐?” 裴氏板着脸,鼻孔出气,先是冷哼一声,接着说道:“娘娘赏赐的美人,你不要,就是忤逆不孝。” 刘诏低头笑了笑,“娘娘绝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指责我忤逆不孝。倒是母妃,非得逼着我要这些女人,是成心要让儿子的后院起火吗?” “顾玖她敢!她要是敢闹腾,她就是妒妇。” 刘诏摇摇头,说道:“这些女人,母妃要么退回宫里,要么安排给父王,父王肯定不会拒绝。 小玖那里,她不会闹腾。区区几个女人,还不值得她闹腾。母妃如果不想过年期间,王府发生不好的事情,就照着儿子说的办啊。儿子告辞!” 第370章 日子过不下去了 刘诏趁着夜色回到东院。 明明什么都没做,进房门的时候,莫名有点心虚。 见鬼了! 一定是自己想太多。 房里很安静,听不到声响。 走进去才知道顾玖正在看书,丫鬟们在做针线活。 “公子回来了。” 青竹叫了一声,然后起身去沏茶。 顾玖翻着书,连个正眼都没给刘诏。 青梅见状,招呼小丫鬟们纷纷退去,将小书房留给夫妻二人。 “咳!” 刘诏一声轻咳,试图唤起顾玖的注意力。 顾玖翻到下一页,依旧没给他一个正眼。 哼! 鼻孔出气,这就是顾玖的态度。 山不就我,我就去山。 刘诏走过去,坐在顾玖的面前,靠得极近。近到呼吸可闻。 “我回来了。”他轻声说道。 顾玖轻蔑一笑,“回来很稀罕吗?” 这话特嫌弃,刘诏却很高兴。姑奶奶,你可算有了反应。 一个人唱独角戏,多难啊! 要是她不接话,他都不知道下一句该说什么才好。 “当然不稀罕。不过本公子稀罕你。” 顾玖哼了一声,“油嘴滑舌。” 刘诏拉着她一只手,问道:“今儿忙吗?” 她的目光依旧停留在书本上,没好气地说道:“当然忙啊!忙着替你挑选小妾。” “什么小妾?哪里来的小妾,直接打出去。” 求生欲让刘诏说这话的时候,特别的坚定,义正言辞,半点不带犹豫的。 顾玖呵呵两声,“人生三大喜,升官发财死婆娘。我觉着这话不对,应该还得加上一喜,第四喜就是纳妾。” “胡说!这绝对是胡说,本公子就从未听说这样的俚语。什么妾不妾,本公子身边不需要这样的女人。” 刘诏的求生欲强烈到快要呼之欲出。 顾玖嘲讽一笑,总算肯拿正眼看他一眼。 “原来你只是不需要纳妾,而非不想纳妾。” 刘诏连连摇头,“不需要,也不想。一切都是否定。” 顾玖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紧接着,一把抓过他的衣领,将他拉到身边。 “娘娘赏赐下来的女人,你在春和堂都见着了吧。怎么样,有没有看上眼的,我做主,替你纳进门。” 刘诏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得,“什么女人,一个个长得歪瓜裂枣,不及你一根手指头。” 顾玖嗤笑一声,“什么眼神,个个长得盘条亮顺,至于污蔑她们长得歪瓜裂枣吗?” 刘诏义正言辞地说道:“在本公子眼里,统统都是歪瓜裂枣。” “哦!” 顾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刘诏内心大呼不好,他似乎说错了话。到底是哪里说错了呢?给个提示好不好? 顾玖呵呵两声,“改天遇到一个绝色美女,是不是就要纳进门啊?” “冤枉!” 刘诏终于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话。 “别管她是歪瓜裂枣,还是绝色,只要是个女的,就入不了本公子的眼。” 他说这话的时候特别真诚,特别严肃。就差赌咒发誓。 求生欲使人脑聪目明,这话是有道理的。 顾玖笑了笑,“罢了,我不和你计较。这回就算你过关。” 呼! 刘诏长出一口气。 有种逃出生天的感觉。 大冬天的,他都热得出了汗。 见战争被消灭,青竹只机,奉上茶水。 刘诏端起茶杯,一口喝光了半杯。 顾玖嫌弃他,“喝慢些。” “今天说话比较多,口渴。” 顾玖笑笑,“是,我不该逼着你说那么多话。” “夫人误会了,我是说今儿在衙门喝水比较多。”刘诏忙着解释。 顾玖哈哈一笑,“放心吧,你当我多小气,还会和你计较这个。” 刘诏内心吐槽:你嘴上说着不小气,等到了床上,却会小气地将本公子踢下床。 顾玖靠在软塌上,全身放松,“四公子选了三个女人,带了回去。听闻他和四弟妹吵的很厉害,四弟妹将屋里都给砸了。” 刘诏说道:“老四从小就喜欢往女人堆里面钻。贪花好色,就是他的本性。” “四弟妹怕是气死了。不知道娘娘怎么想的,突然赐下美人,事先都不问问你们的想法。” 刘诏握着她的手,说道:“我们是孙辈,娘娘自然不会在乎我们的想法。” 顾玖却不赞同,“过去几年,二弟妹的肚子一直都没动静,那个时候娘娘都没赏赐美人。如今二弟妹正怀着身孕,娘娘却在这个时候赏赐美人,不觉着奇怪吗?” 刘诏说道:“女人心思太深,本公子参不透。” 顾玖白了他一眼,纯粹是不想动脑子思考这件糟心事吧。 马小六急匆匆从外面跑进来,“夫人,西园那边不好了。小的听说四夫人见了红,好像是怀孕了。” 顾玖一听,愣了下。 萧琴儿怀孕了?还见红? 那肯定是被刘议给刺激的。 她对刘诏说道:“我先过去看看,毕竟是妯娌。你等我回来。” “要不要我陪你过去?” “女人的事情,你一个男人过去做什么。好生在房里待着,不准东想西想。” 刘诏哭笑不得,小玖越管越宽,连他脑子里想些什么都要管。不要太过分啊! 顾玖瞪了他一眼,本夫人就要管,你要怎样? 刘诏投降:惹不起,惹不起。 顾玖带着下人,来到西园。 天黑得很彻底,伸手不见五指。 前后灯笼照着,才觉着亮堂。 西园鸡飞狗跳,有人哭有人叫,大哥儿更是哭得撕心裂肺。 萧琴儿躺在床上,哎呦叫唤。 裴氏赶过来,“怎么回事?四夫人怀孕,为何一点动静都没有?” “奴婢们也是刚刚知道。” 裴氏冲进卧房,看见顾玖坐在床头,握着萧琴儿的手。 她以为顾玖是在安慰萧琴儿,殊不知,顾玖是在替萧琴儿诊脉。 裴氏下意识问了一句,“老四媳妇怎么样?有没有请太医。” “已经派人请了太医,太医还没到。” 顾玖不动声色地放开萧琴儿的手,“四弟妹受了刺激,怒极攻心,才会见红。得让太医赶紧过来,开药保胎。” 萧琴儿眼泪控制不住的落下来,浸湿了枕头。 “我还要什么孩子。他都有了别的女人,我不如死了算了。” “四弟妹别这么说。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大哥儿着想。” 萧琴儿哭得更加厉害。 “我是做了什么孽,当初莫非是瞎了眼,才会嫁给刘议。” 裴氏气得跺脚,又不好说萧琴儿的不是。 她恼怒异常,冲下人怒吼一句,“四公子人呢?他媳妇怀孕见红,人都躺在了床上,他怎么不露面?” 下人战战兢兢地说道:“启禀娘娘,公子他,他正在厢房。他说,说这事他不管。” “荒唐!” 裴氏气了个半死。 她反复叮嘱刘议,不可和萧琴儿闹得太僵。结果他将自己的话,全当做耳边风。 更过分的是,萧琴儿都躺在床上了,他竟然不露面。 “前面带路。本王妃亲自过去请他,就不信他敢不过来。” 裴氏怒气冲冲,去厢房抓人。 刘议正和新纳的小妾快活。 房门突然从外面被人踹开,他要骂人,结果一抬头就看见了裴氏。 “母妃,你怎么……” “滚起来!你媳妇怀孕见红,你竟然还有心思在这里快活,你到底有多荒唐?” 刘议愣住,“琴儿怀孕了?” “你不知道?” 刘议摇头,“我不知道啊。我以为下人胡说八道,琴儿故意找借口哄我回去。” “外面那么大的动静,你没听见?” 刘议心虚。 忙着快活,哪里会注意到外面的动静。 裴氏气得脸色铁青,“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去守着你媳妇。” 刘议屁滚尿流地爬起来,心里头有些虚。 要是萧琴儿流产,这事只怕没办法善了。 萧家人非得锤死他不可。 说不定连淑妃娘娘都会责罚他。 皇室不重嫡庶,不等于后宫嫔妃们不重嫡庶。 位份高的嫔妃,多半都出身世家大族。而世家大族又是最重嫡庶的地方。 嫔妃们,为了皇位争斗可以忽略嫡庶。 但是事关自己的儿孙,她们还是希望嫡庶有别。 萧淑妃出身萧家,自然不希望儿孙们宠妾灭妻,乱了嫡庶。 万万没有为了一妾,逼死嫡妻的道理。 更何况萧琴儿也出身萧家。 要是真因为刘议纳妾,害得萧琴儿流产,不用萧家出手,萧淑妃就会替萧琴儿出气。 刘议穿戴整齐,洗掉身上的脂粉味,怕刺激到萧琴儿。之后急匆匆地赶到上房赔罪。 顾玖识趣,让出床头位置,到偏厅等着。 欧阳芙挺着一个大肚子,来到西园。 她悄声问顾玖,“大嫂,里面什么情况?” “估摸着四公子正在赔罪吧。” 此时,下人领着太医到来。 裴氏着急上火,“太医,你赶紧的,一定要保住孩子。” “娘娘莫急,下官先给四夫人诊脉。” “对对对,你老快些。” 裴氏跟着太医进了卧房。 大家都很紧张,就怕萧琴儿这一胎有个意外,大家都要跟着吃挂落。 欧阳芙酸溜溜地说道:“四弟妹倒是好生养,大哥儿还不满一周岁,她又有了身孕。” 顾玖扫了眼她的腹部,“二弟妹快要生了吧。” 欧阳芙转眼笑了起来,“太医替我算了时间,正月里头生。” 顾玖笑道:“赶上新年,这孩子有福气。” “可不是。” 欧阳芙不动声色地扫了眼顾玖的腹部,“大嫂也该抓紧点。” 顾玖笑了笑,“我不急。” 怎会不急? 欧阳芙认定顾玖是在嘴硬。 顾玖是真的不急。 她这身体,年少时亏得太厉害。 养了好几年,身体差不多养好了。但是生养方面,似乎的确没有萧琴儿那么易受孕。 她有耐心,希望以最健康的身体迎接新生命的到来。 不希望自己身体虚弱的时候怀孕,对小孩对大人都不好,伤身。 她希望能生一个健康的小宝宝,孩子能没病没灾的长大。 太医诊脉完毕,开了保胎药,叮嘱萧琴儿好生歇息,不可动怒。 她这一胎,才一个来月,胎像不稳。 若不好好养着,恐怕这一胎保不住。 送走了太医,裴氏叹了一声。 萧琴儿怀孕是好事,可是偏偏赶上刘议纳妾的时候,这就不美了。 她将刘议叫到外面,“那三个女人,我先带走。你最好消停点,别惹琴儿。” 刘议不答应,“人都是我的了,怎么能带走。就让她们留着,大不了我暂时不进她们的房。” 裴氏板着脸,怒问:“你能忍得住不进她们的房门?” “母妃也太小看儿子,儿子保证能忍住。” 裴氏哼了一声,“你最好能忍住。琴儿怀了身孕,这是好事。你若是惹得她流产,本王妃饶不了你。” 刘议笑道:“母妃放心吧,儿子知道轻重。我一定好好哄着她,叫她别胡思乱想。” 裴氏冷冷一笑,女人岂能不胡思乱想。 她累了,让刘议自己折腾去。 …… 顾玖回到东院,同刘诏闲聊了一会,说了说萧琴儿的情况。 刘诏抱着她,“我们什么时候也生个孩子?” 顾玖笑了笑,说道:“迟早会有的。” 刘诏的手落在她的腹部,“不如今晚……” “还不到时候,还要等三日。” 刘诏蹙眉,心头怨念无比。 自从决定要孩子后,就不能随心所欲地运动。 非要按照顾玖排的时间表来,说是照着时间表做,更易受孕。 这里面到底什么道理,他没弄清楚。 他就知道,自己最爱的运动次数锐减,简直不是正常男人过的日子。 他张嘴,啃着顾玖的嘴唇。 不能运动,总得找点补偿吧。 顾玖无语了,男人的需求能不能别那么强烈。 …… 萧夫人来到王府,看望萧琴儿。 白天,刘议去衙门当差,西园安静得很。 瞧着萧琴儿脸色苍白,眼神憔悴,人还瘦了,萧夫人心疼的不得了。 “你这孩子,怀孕了也不知道当心身体。整日里同刘议置气,差点害了肚子里的孩子。” 萧琴儿委屈,“母亲可知道,昨日娘娘赐下美人。当天晚上,表哥就领了三个女人回房。他还指着我的鼻子骂我是妒妇,还说不管我接不接受,他都要纳妾。女儿当时,真的恨不得宰了他。” 萧夫人蹙眉,“你先冷静冷静,别生气。你刚说娘娘赐下美人?” 萧琴儿擦掉眼泪,“正是。事先一点风声都没透露,女儿就觉着这事有些蹊跷。母亲,你能不能替女儿进宫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娘娘为何突然赐下美人?” 萧夫人点头,“你放心,明儿我就进宫,正好有些日子没给娘娘请安。至于刘议纳妾一事,我也知道你难过。不过男人嘛,都是喜新厌旧的主,你自己得想开点,多为孩子想想。” “女儿想不开。” 萧琴儿咬牙切齿,“大公子没纳妾,二公子身边这么多年,也只有两个通房丫头。凭什么表哥就能特殊,能纳妾。再说了,我都生了大哥儿,他更没理由纳妾。” “你啊,钻了牛角尖。你自己想想,这世上哪个男人不纳妾?” “大公子就没妾室。” “那是因为他们还没孩子。现在不纳妾,就是怕妾室提前生下庶长子,乱了嫡庶。等到大公子有了嫡子,纳妾是迟早的。” 萧琴儿摇头,“不是这样的。大公子和大嫂,同别的夫妻不一样。大公子是真的不纳妾。” 萧夫人说道:“堂堂皇孙,能不纳妾吗?你啊,别光盯着大房,多想想自己怎么靠着孩子固宠。争取多生两个哥儿,如此一来,任谁也越不过你。 就如王妃一般,宁王身边那么多女人,有谁能越过王妃?到最后,宁王最敬重的人还是王妃。” 萧琴儿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傻孩子,别哭别哭。” 萧琴儿边哭边说道:“母亲句句戳心,可是女儿就是接受不了,也过不了这道坎。女儿不愿意他纳妾。” “好孩子,别哭了,当心伤着孩子。女人嘛,都有这一劫。跨过这道坎,男人也就那么回事。” “女儿过不了这道坎。” 萧琴儿嚎啕大哭。 ------题外话------ 忙碌告一段落,明天开始就能正常码字更新啦! 第371章 小玖一忽悠,钱进一大步 萧琴儿还是流产了。 她很怒,很气,很急,很恨,她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即便有安胎药,还是需要大人平复情绪,好好配合。 萧琴儿没办法配合。 小跨院住着的三个女人,就是她心头的三根刺。 刘议的态度,又是一把刀,直接劈在她脸上。 无论萧夫人如何劝解,无论刘议如何做小伏低,都无法消除萧琴儿心中的恨。更不可能让她忍气吞声,接受这一切。 她生来性子就要强,她无法接受如此苟且的自己。 要她在夫妻生活中苟且,她做不到。 她郁结于心,情绪起伏极大。 当刘议从衙门回来,她终于爆发。 她当着萧夫人的面,要求刘议将三个妾室赶走。 刘议哄着,劝着,骗着,就是不肯答应她。 萧夫人也希望萧琴儿能想开一点。这种事情,迟早会遇上。 跨不过那道坎,难受的只会是自己。男人怎么过都是过,才没有女人的千般纠结。 计较,只是折磨自己。 想开一点,海阔天空,不去在意那个男人,自然也就不会难受。 这是萧夫人的经验之谈。 也是无数血泪总结出来的生活真谛。 她的几十年是这样过来的,王妃裴氏的几十年也是这么过来的。 能把自己小日子过好的人,都是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人。 放弃对男人的爱,别去较真。较真只会伤害自己,郁结于心。万一早亡,苦的还是自己的孩子。 所谓难得糊涂,这就是生活的真相。 然而,萧琴儿正在气头上,加上怀孕,情绪起伏不定。 萧夫人说的话,她是一句都没听进去。 她看着眼前的刘议,只觉面目可憎。 “啊……” 她突然放声大叫,拿起枕头朝刘议砸去。 这一砸,下面血流如注。 等太医赶来,孩子已经保不住了。 被鲜血染红的被褥,还丢在角落,看上去触目惊心。 丫鬟们静悄悄的,不敢高声说话。 萧夫人陪在床前,安慰着萧琴儿。 刘议坐在外间,生闷气。 裴氏指着他,“你,你……你叫我说你什么才好。她让你将那几个女人赶走,你就顺着她一次又怎么样?” 刘议抹了一把脸,没说话。 裴氏叹了一声,“你就继续作吧。” 刘议脸色灰白,他哪里想得到,萧琴儿正好在这个时候怀了身孕。 但凡晚一点,或是早一点,都不会是这个结果。 萧夫人替萧琴儿掖了掖被子,“好好养身体,争取明年给大哥儿添个弟弟妹妹。” 萧琴儿躺在被褥里,双眼放空,没有焦距。 她仿佛没有听见萧夫人的话,她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萧夫人抹着眼泪,“你要想开一点,别钻牛角尖。事已至此,最要紧的还是你的身体。” 萧琴儿听进去了,她咬咬牙,“母亲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让我忍着,是吗?你为什么不肯替我出头,为什么不肯替我把那几个女人赶走。 你是我的亲娘,结果你一来就逼着我接受,逼着我想开一点,处处替刘议开脱说话。到底谁才是你的女儿啊?” 她发泄,她怒吼,她不满,她伤心,她难过。 萧夫人明显受了惊吓,她一脸震惊地看着萧琴儿,“你,你是在怨恨我吗?我这都是为了你好啊!遇到这种事情,不想开一点,难道真要让你哥哥们打刘议一顿吗?” “对,我就是要让哥哥们打他一顿。你是我亲娘,你来王府看望我是为了什么,是为了替我出气啊!你为什么不肯替我出气?你为什么处处替刘议说话。 我才是你的亲女儿,刘议他算什么东西,他又不是你的儿子,你凭什么让我处处忍耐他。为什么啊?” 萧琴儿痛苦质问,厉声呐喊。 比起刘议的背叛,让她更痛的是亲生母亲胳膊肘往外拐。 她很失望,她很难过。 道理她都懂。 她又不是傻子,所有的道理她都懂。 可是这个时候,她需要的不是道理,不是一碗碗的鸡汤。 她需要家里人站在她这边,和她同仇敌忾,和她并肩作战。不管她如何闹腾,如何作,家人都无条件的支持她。 而不是反反复复,灌输各种大道理。 谁要听大道理啊! 谁要听你的人生经验啊! 你有你的人生经验,我有我的活法,凭什么我就该按照你的经验去活。 萧琴儿痛哭流涕,她心都碎了。 刘议伤了她的脸面,而萧夫人却伤了她的心。 萧夫人的举动,让她知道,在她最困难最无助的时候连家人都靠不住。 最终能依靠的人,只有她自己。 这是一种成长,却伴随着苦涩,伴随着悲痛。 没人想要长大,都想做母亲的孩子。 可是母亲却亲手将她推到鲜血淋漓现实面前,让她独自去抗。 她扛不住啊! 她哭得不能自已。 萧夫人也在哭,“琴儿,你刚小产,你别哭了。当心哭坏了身子。” “你别管我。你去管你的好女婿去,你去管他啊。” 萧夫人哭着说道:“母亲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啊。” 萧琴儿怒声质问,“为了我好?那你有问过我需不需要吗?我不需要你为我好。我只想你替我教训刘议,把那几个女人赶出去,可是你什么都没做。 你还让我接受,让我忍气吞声,让我原谅。凭什么!如果这些话是从王妃嘴里说出来的,我不生气。因为她是王妃,是婆母,不是我的亲娘。可是你是我的亲娘,你凭什么不帮我,反而去帮刘议?” 事关亲情,很多时候不需要是非,只需要立场。 谁是你的亲人?那么就请你无条件的站在亲人这一边,支持她。 萧琴儿此刻所需要的就是支持,而不是一碗碗鸡汤,一句句道理。 她流产了,孩子没了。 她已经无所顾忌。 她就是要掀翻房顶。 她不好过,所有人都别想好过。 她不肯再看萧夫人一眼。 此时此刻,母亲还不如兄弟可靠。 萧夫人黯然神伤,叮嘱了萧琴儿两句,见她不理人,只余一声叹息。 萧夫人走出卧房。 刘议听到动静,站起来。 “岳母,琴儿她……” 啪! 萧夫人三步并做两步,走到刘议跟前,一巴掌甩在刘议的脸上。 刘议被打懵了。捂着脸,忘记了反应。 一旁的裴氏,张张嘴,有心怼几句萧夫人。 转眼想到事情的根源还是在刘议身上,萧琴儿今日又流产,最后还是算了。 萧夫人说道:“这一耳光,是替琴儿打的。你自己想想,你对得起琴儿吗?” 刘议没话说,说什么都是错。 萧夫人又朝裴氏看去,“亲家如此欺辱琴儿,真当我们萧家无人吗?这事不算完。” 说罢,萧夫人带着人,趁着天还亮着,回府商量后续行动。 萧家如何替萧琴儿出气,暂且不表。 三天时间,转眼过去。 竞标大会将在今日召开。 一大早,顾玖坐马车出府。 …… 吴大彪起了个大早,吃了早饭,怀揣着好奇心,来到请帖上的地址。 管事在别院门口迎接。 “吴老爷来了,稀客,稀客。里面请。” 吴大彪轻咳一声,“人挺多的啊!” “承蒙大家捧场,您请进,大家都在里面喝茶。” 此时一个京城本地商人也来到别院,大冬天拿着把扇子耍帅,像个二百五。 本地商人目光不屑地扫了眼吴大彪,暗暗吐槽:哪里来的土包子。 吴大彪作为商人,对别人的目光很敏感。 他眼一瞪,小子,你再敢斜眼看人,当心老子的拳头。 “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管事出面分开两边的人,不忘提醒一句,“我们这里是有规矩的,我们允许用钱斗气,绝不允许任何言语侮辱,更不允许动手打人。 谁要是坏了规矩,不好意思,从今以后四海商行的大门只能对你们关闭。将来有任何生意机会,都不会邀请破坏规矩的人参加。” 啧! 四海商行牛逼啊,还将人往外赶的。 不就是花钱斗气吗,谁没几个臭钱。 吴大彪朝本地商人扫了眼,小子,瞧好了,一会爷拿银子砸死你。 本地商人,舞着扇子,也不嫌冷:土包子,爷等着你。想拿钱砸死爷的人,还没生出来。 两人齐齐冷哼一声,各自扭头,先后进了别院。 这处别院是湖阳郡主的。 顾玖花钱租下来,算是给湖阳郡主添一点收入。 别院进行了大改造。 隔断房间的墙壁被打掉,拉通。 按照后世小剧场的样子,重新进行了装饰。 座椅一排排整齐排列,固定安装,一排排逐次升高,保证最后一排也能清晰地看到台面。 最前面,圆弧形的台面,看起来很简陋。 房顶被抬高,多了二层。 二层都是包间。 人坐在包间里,透过窗户,能清晰地看到大厅里面的一切。 来到现场的商人,都是第一次看到这种全新的装饰。 有人嫌弃简陋,太不讲究了。这种破地方,和他们的身份不配啊。 四海商行的东家赚了那么多钱,也不肯花钱弄得奢华一点。地面上连地毯都没有,像话吗? 顾玖躲在二楼,静默地听着商人们吐槽。 她嘴角抽抽。 钱啊! 想要奢华的场地,土豪们给钱啊。 为了这次竞标,她自己出钱租场地,出钱弄装饰,出钱广发英雄帖。 天子一文钱都没出。 还想让她花钱搞个奢侈的场地,没钱说屁啊。 下次等她有钱了,她直接在南城门外,修个圆形的地标建筑。建一个能同时容纳上千人的场地,既可以演出,又可以搞拍卖。 要有多奢华就有多奢华。闪瞎这帮土豪的眼。 有人嫌弃,自然就有人夸。 场地虽然简陋,但是就凭能同时容纳三四百人,这个场地就值得夸一夸。 要知道,很多时候,搞这种上百人的集会,缺的就是大场地。 以至于不得不露天席地,或是选祠堂之类的地方。 族人开大会,为什么多半都选在祠堂。 因为祠堂够宽敞。 有的选,谁乐意去祠堂开大会。 当着祖宗的牌位说是非,心虚啊! 所以,族人开会,多半开不出什么名堂。真正的决策,都是私下里商量好的。 房门被敲响。 青梅打开房门,白仲走了进来。 “启禀夫人,少府家令到了。小的将老大人安置在七号房。” 顾玖点头,“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小的遵命。” 白仲退下。 顾玖问伺候在身边的邓存礼,“你怎么看?” “夫人奇思妙想,老奴佩服。” 顾玖说道:“这次你回来,我打算留你在京城,你意下如何?” 邓存礼有些犹豫。 他喜欢西北,那里自在,他能独当一面。 顾玖知道他有心结,说道:“这事别急着做决定,慢慢想。什么时候想好了,你来告诉我。” “老奴遵命。” 顾玖起身,去七号房给少府家令请安。 “老祖宗,你可算来了。” 少府家令哈哈一笑,“这么大的事情,老夫岂能不来。这地方搞的不错啊。” 顾玖抿唇一笑,然后诉苦,“别看地方小,忒费钱。” 少府家令无语地看着顾玖,语重心长地说道:“小玖啊,能不能别每次见到老夫就提钱的事情。” 顾玖笑道:“谁让老祖宗是财神爷。” 少府家令连连摆手,“老夫只是替陛下打理银钱,哪是什么财神爷啊。” “老祖宗太过自谦。老祖宗喝茶。” 顾玖亲自斟茶,将茶杯放在少府家令的面前。 少府家令喝着茶,问道:“小玖,你实话告诉老夫,你这个竞标会,有多大的把握?” 顾玖笑了笑,“现在说什么都为时过早,老祖宗不如亲眼看看这个竞标会是怎么操作的。” “你还卖起关子,拿你没办法。” 就在顾玖同少府家令谈话的时候,白仲满头大汗,迎接一群不请自来的客人。 天子下了马车,四下打量了一番,“倒算安静。” 陈大昌,金吾卫左卫韦忠,绣衣卫徐仙之,楚王,刘诏,其他几个皇孙,并诸多侍卫随侍在天子身边。 侍卫们分散开,守着各个入口,以防万一。 韦忠同徐仙之二人,带着几个高手,在天子左右保护。 楚王扫了眼刘诏,“要不是听人说起,本王都不知道这一切全是弟妹一手操办。弟妹好生能干。诏弟,恭喜你,娶了个贤内助。” 刘诏没理会楚王。 楚王握了握拳头,大度一笑,不和怪脾气的刘诏一般见识。 天子问白仲,“开始了吗?” “回禀陛下,还没到时间。” 天子双手背在背后,跨进后门。 白仲急忙跟上,打算派人通知顾玖。 天子不请而来,杀了大家一个措手不及。这可如何是好? 结果天子早就防着他,“不准告诉任何人朕来了这里。朕就是过来看看。” 白仲满头大汗。 这,这,这如何是好? 他朝刘诏看去,指望着刘诏能有个好办法。 刘诏微微摇头,叫他不要做小动作,一切听天子的吩咐。 白仲无法。 他将天子迎到最大的包房,八号房,就在七号房的隔壁。 拍卖快开始了。 顾玖就留在七号房,陪着少府家令。 “快开始了吧。下面坐着的都是各地豪商?” “正是。” “你打算怎么拍?” 顾玖笑了笑,“请老祖宗容晚辈先卖个关子。” 咚咚咚! 三声铜锣敲响,闹哄哄地大厅逐渐安静下来。 二壮上台,今日他是主要人物。 他轻咳一声,拿着一个简易喇叭。 通过简易喇叭,他的嗓音,清晰地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 通过喇叭,他的嗓音有些失真。但是说的话,简洁有力。 “诸位远道而来的朋友,还有各位近邻,感谢大家对四海商行的信任,让我们齐聚一堂,共襄盛会。 今天,是值得铭记的一天。这一刻,是值得铭记的一刻。因为,在座的各位,将参与一场史无前例,后无来者的竞拍。 相信大家都很好奇,我们这次竞拍大会,到底要卖什么。我告诉大家,我们不卖商品,我们卖声誉,卖品质,卖未来五年你在同行中的地位。 大家是不是觉着我在说大话。那我就废话少说,请上我们今天的主角,未来五年,你的地位是什么,就将由它决定。” 第372章 大把大把的钱 经最顶尖装裱老师傅的手,装裱的一张顶级宣纸,被伙计抬了上来。 宣纸上“皇家专供”四个大字,能够闪瞎每一个人的眼睛。 左边猩红的玉玺印章,外加一枚皇帝私章,不仅能闪瞎人眼,还能让人心跳停止。 “这是真的?” “这是天子墨宝?” “不能是假的吧?” “老夫活了几十年,没想到有朝一日不仅能看见陛下的墨宝,还能看见玉玺印章。够本了。” 大厅内,乱套了。 这帮豪商,别看家财万贯,穿金戴银,一省总督都是他们的座上宾。 然而面对天子亲笔墨宝,都是一群土包子,疯狂迷弟。 每个人纷纷冲到前台,想要近距离观察天子墨宝。 所有人都在问:“这是真的吗?” 四海商行到底有多大能耐,竟然能搞来天子墨宝。 难道今日的拍卖,就是拍卖天子墨宝。 不对吧! 天子墨宝能够随便拿出来买卖吗?不怕杀头吗? 天子富有四海,能穷到拍卖自己的墨宝吗? 不能吧! 激动中,豪商们还保持着冷静理智。 不错,不错。 二壮见火候差不多,气氛也热了起来,于是拿起喇叭大声吼道:“大家看清楚了,没错,这就是天子墨宝。货真价实,童叟无欺。大家要相信四海商行的声誉,四海商行绝不做杀头的买卖。” “多少钱?”吴大彪真的很彪,开口就问多少钱。 本地商人,心惊胆战。 无知者无畏啊。 竟然敢问天子墨宝多少钱,找死吗? 这是无价之宝,可以当做传家宝的无价之宝,懂不懂? 果然是土包子。 二壮在台上,哈哈一笑,“这位老爷问的好,天子墨宝多少钱?大家心里头一定在嘀咕,天子墨宝能拿出来卖吗?今儿我告诉大家,能!而且不是卖一家,谁都有机会买下。 那怎么买?大家听好了,接下来我说的话,事关大家前程,不可漏掉一个字。” 每个人都竖起了耳朵,伸长了脖子。 此刻,大家不是见多识广的豪商,而是饥渴难耐的汉子,赌徒。恨不得冲上去抢下墨宝就跑。 二壮牢记顾玖提醒他的话,别人激动的时候,他绝对不能激动,他要比任何人都要冷静。这样才能控场,才能带着豪商们跟着他的思路走。 “大家知不知道,陛下为何要赐下这份墨宝?天子日理万机,特意抽空赐下墨宝,那是因为这一切都是陛下对天下商人的褒奖……” 二壮按照顾玖的稿子,开始了他人生第一次大忽悠。 一开始他还很紧张。 但是到后来,他越来越冷静,不他越来越兴奋。 尤其是看着场下叱咤风云的豪商们,因他的话而激动,而兴奋的时候,他的人生在这一刻得到了升华。 但是并非每个人都会被二壮的话影响。 八号包厢。 天子阴沉着一张脸,扫了眼刘诏,“下面那人说的话,都是你媳妇教的吧。” 刘诏瀑布汗,“小玖的事情,孙儿向来不过问。” “哼!” 天子不高兴了。 那份墨宝,分明是顾玖讨价还价的条件,到了顾玖的嘴里怎么就成了天子对天下商人的褒奖? 荒唐! 看着台上的人舌灿莲花,分明深得顾玖忽悠人的精髓。 不对,台上那人说的话,分明就是顾玖的意思。 台上那个人,不过是将顾玖的稿子背下来,然后当着大家的面背出来。 听着二壮大忽悠,天子都快听不下去了。 偏偏大厅内的豪商们,个个嗷嗷叫,场子彻底炒热。 就在天子不耐烦的时候,二壮话锋一转。 “天子富有四海,可是天子住的地方却破破烂烂,我们身为子民忍心吗?” 天子眉头抽搐,谁说他住的地方破破烂烂。他不要面子吗? 这一刻,八号房所有人都朝刘诏看去。 刘诏啊,你媳妇玩的是哪一出啊? 刘诏瀑布汗,他也不知道啊! 顾玖的事情,他从不详细过问。他也不知道顾玖卖的什么药。 只听二壮继续大忽悠。 “……现在有个机会报答天子的厚爱。花钱卖下这份墨宝,未来五年,你家的相关商品上面都可以刻上“皇家专供”四个大字。 比如张家烧砖头,你们家烧的砖头上就能刻上“皇家专供”四个大字。你们张家,就是烧砖行业名副其实的第一。 记住,有效期五年。在这五年内,你们张家,但凡砖头,都能打上“皇家专供”四个金子招牌。天子作保,童叟无欺。” 轰! 场子沸腾了。 “我家卖茶叶,能不能买下墨宝?” “我家做布匹生意……” “我家做瓷器……” “我家做皮毛……” 豪商们激动,是真激动,而不是被忽悠的激动。 皇家专供,一字千金。金光闪闪的金字招牌,虽然只有五年期限,但有了这个招牌,不用五年,一二年就能回本。剩下几年,凭借这个金字招牌,绝对大赚特赚。 特么的,这回来对了。 四海商行搞出来的玩意,果然不能小觑。 就说雨花巷,第一批房子才刚刚交付,房价已经上涨了一倍。 原来四千两买来的房子,短短几个月,出手就是八千两。转手就是四千两的赚头。 当初买房子的人,全都赚了。 而且看雨花巷码头的势头,雨花巷的房子还会继续上涨。 短短几月,雨花巷码头已经扩大了两倍。 每天都有几十艘,有时上百艘的船只来来回回。 船上拉的是什么,那是钱啊! 白花花的钱啊。 钱是什么? 钱就是人气啊! 货物在雨花巷码头卸货,第一站就是雨花巷。 开发雨花巷的东家太精明了。 从一开始,他们规划的房子,就是针对商人,开铺子或是当仓库用,而不是住家。 如今的雨花巷,从早到晚都是人。 人来人往,很多人都乐意跑雨花巷买东西,或是看热闹,或是找活做。 雨花巷各个铺子的东家,都是大豪商,也就是俗称的批发商。价格要比别的铺子便宜。 偶尔不忙的时候,他们的伙计也会出来招呼一下路过地散客,做做零散买卖。 于是乎,很多市井小民,为了省钱,都乐意到雨花巷买东西。即便要多走几条街也没关系。 就这样,雨花巷的房子还没全部交付,那地方就已经热闹起来,人气很旺。 当初买雨花巷房子的人,大部分都是外地商户。 本地商户各种嫌弃,于是就错过了这一波甜头。 这一回,京城本地商人吸取教训,他们开始抱团。 很明显,“皇家专供”五年使用权,这是一个金光闪闪地吸金利器。 数个本地豪商低头窃窃私语,商量着大家合作,势要要拿下这回的竞标。决不能让外地土包子赚走这波甜头。 咦? 邓存礼发出一声惊呼。 顾玖问他,“怎么回事?” 邓存礼悄声说道:“老奴看见了几个熟人。一个是薛家的管家,一个是裴家的管事,还有一个赵王妃娘家人。” 少府家令捋着胡须,哈哈一笑,“估计是听到了风声,临时决定过来掺和一脚。小玖,这些人一来,不好办啊。” 顾玖轻声一笑,“没什么不好办。在商言商,商场上我们只看钱,看信誉,看实力,不看面子。谁要是让我不痛快,我让他一辈子不痛快。” 少府家令蹙眉,“小玖,听老夫一句劝,火气不要那么重。” 顾玖笑了起来,“老祖宗说的对,和气生财。老邓,你下去盯着点,帮忙维持场子秩序。顺便问问白仲跑哪里去了。马上就要开始竞标,他却不见了,不像话。” “老奴遵命。”邓存礼躬身领命,去了一楼。 白仲这会正伺候在天子身边,替天子讲解。 天子听着二壮唾沫横飞,哼哼两声,表达不满。 敢情当初顾玖讨价还价,要他的墨宝,是为了干这事。 五年“皇家专供”四个金字招牌的使用权,能有多值钱? 天子不懂商业,无法准确的判断。 所以他决定耐心看下去。 二壮高声说道:“……我提醒大家几点,此次拍卖,首要是为了修缮三大殿。所以在座的各位,要是你家烧的砖质量不行,达不到工部要求,不好意思,最好别举牌参与竞标。 万一你花钱竞标到‘皇家专供”金字招牌,却供不上合格的砖头,那么不好意思,我们有权收回金字招牌,并抽取三成的竞拍金额,只退还七成的竞标款项。并且将你家的砖头拉黑,公告全天下,你家烧的砖头不行。” 啥?拉黑! 污蔑就是污蔑,还拉黑! 拉黑这词,很陌生。却不妨碍大家理解这词的意思。 众人窃窃私语,评估各家实力。 现场有工部人员,还有少府将作监的人。 他们可以为诸位商户提供咨询,告诉他们,修缮三大殿,所需材料质量标准是什么。 少府将作监还准备了样品,全都推上台。 二壮呐喊,“这些都是样品,你家的货物能达到这个品质,就可以参与竞标。不用担心会被我们拉黑。” 拉黑你全家。 豪商们在内心吐槽,同时纷纷走上去,查看将作监提供的样品。 有的豪商不确定,干脆去外面将管事叫进来。自己不懂,管事懂啊。 管事说没问题,豪商就能放心大胆的参与竞拍。 吴大彪名下有很多生意。其中有一项,就是木材生意。 他是有资格参与竞拍的。 不过看着一个个财大气粗的豪商,吴大彪有点心虚。 前一阵子的拐子案,牵连的人太多,他也损失惨重。 目前手上能用的钱不多。 看这个形式,想要独自拍下“皇家专供”金字招牌,恐怕力有不逮。 他眼珠子一转动,看见几个熟悉的老家伙。 当机立断,他做出了决定。他要拉人凑份子,大家合伙竞拍。 和吴大彪有一样想法的人不少。 大厅里,到处都是串门的人。 你拉拢我,我拉拢他,大家先抛弃成见,以地域划分。几个老乡合伙,大家一起竞拍。 二壮接着公布了可以参与竞拍的商品目录。 凡是有经营以下货物的商家都可以参加竞拍。 什么车马行,船行,粮食大户,就别来凑热闹了。 这回没你们的份。 从砖瓦石材木材,到纸张,雕刻,地板,花木,园艺…… 凡是同修房子有关的项目,全都包含其中。 少府家令看着人头躜动的大厅,暗暗咋舌。 他问顾玖,“能拍出去吗?这么多货物,才两百来家商户,不够吧。” 顾玖轻声一笑,“这回来的商户的确少了些。原本下了五百张帖子,可惜因为各种原因,只有两百多家到场。不过有这两百多家商户,足够支应这次的竞拍。” 要知道,顾玖邀请的都是各地有名地豪商。 什么叫做豪商。 每年做个几万,十几万生意,那不叫豪商。 豪商,每年的生意至少是五十万起步,家产至少百万起步。 在场的人,没有一个人低于这个标准。 粗略一算,在场豪商的身家加起来,少说都有几千万两。 个别豪商,身家足有上千万。 当然,这些千万豪商都比较低调,不显山不露水。不知道他们身份的人,根本猜不到他们足有上千万的身家。 区区一百七十万两的目标,绝对能轻松完成。 乱糟糟的场面,逐渐安静下来。 豪商们已然心中有数,都回到位置上坐好。 三声铜锣响过之后,今天的重头戏开始了。 二壮高声说道:“为了保护每个人的身份隐私,我们这回决定用暗拍的方式。每个人的请帖内页,都有几张带有号码的空白纸张。将你们要竞拍的商品种类,还有价格写下来,交到我这里。 之后,我们会当场揭晓结果。请记住自己的号码,记不住,就多翻翻请帖。 提醒大家一句,如果张家只烧砖头,那么就只能竞拍砖头的金字招牌,不能去竞拍琉璃瓦。 做琉璃瓦的不能说我有窖,我也能烧砖头,我也去竞拍砖头。不好意思,这不行。 跨商品竞争,就算拍下“皇家专供”的金字招牌,我们也会收回金字招牌。” 豪商们一听,每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大家是喜欢显摆,喜欢斗富。 但是没人希望在天子脚下斗富。就怕被官府盯上,成为待宰的肥猪。 用暗拍的方式,不记名,只记号码,这就免去了当场被人拆穿身份的担忧。 豪商们暗暗点头,这个法子不错,考虑得很周到。 只是,暗拍就无法知道对手出价。想要拿到“皇家专供”金字招牌,就得多费些心思。 暗拍,就怕自己有钱,却一个都没拍到。 而且还不能跨商品竞拍。 那么一个烧琉璃瓦的人想要竞拍砖头,就只能拉拢一个烧砖头的家伙合作竞拍。 这下子,场子又开始乱哄哄。 大家再一次开始串门。 我家做纸,你家做石材雕刻,不如合作一把? 你家做木材,我家做窗棂,不如合作吧。 你家烧砖头,我家烧琉璃瓦,双方合作,珠联璧合,一举拿下金字招牌。 天子想笑,却没有笑。 堂堂天子,怎么能随便笑。不要面子吗? 场子一看就很热闹,豪商们对金字招牌都是势在必得。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钱! 大把大把的钱。 天子暗暗点头,顾玖别的本事不见得多厉害,但是她很懂借势,更懂造势。 借力打力,玩得贼溜。 瞧瞧这场子多热闹。 很快,这些豪商就会为了五年的金字招牌使用权,掏出大把的银子。 天子看向刘诏,突然说了一句,“经济民生,你不如顾玖多矣!” 刘诏嘴角抽抽,“皇祖父说的是。经济民生,孙儿的确不如小玖。” “知道自己不足,还有救。”天子轻描淡写地评价,却惊了其他皇孙。 楚王皱眉,不爽刘诏。 刘诏无声冷笑。 打仗,刘诏没怕过谁。 朝堂争斗,他也没怕过。 但是说到经济民生,说到钱生钱,他是不懂的。 但是,他懂花钱啊。 花钱,他就没怵过。 用他家亲亲娘子,顾玖的话说: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顾玖用钱搞定了湖阳郡主。 接下来,她将用钱搞定天子。 龙颜大悦,只是差了一笔钱。一笔钱不够,就用两笔钱。 第373章 王八蛋用钱砸 “下面乱糟糟的,什么时候才有结果?” 天子指着大厅,似乎有些不满。 天子想知道他的墨宝,到底能卖多少钱。 人都有好奇心嘛,天子也不例外。 白仲一头冷汗,“陛下稍等片刻,下面已经有人开始投标。” “哪里?” 天子很好奇,他怎么没看见有人投标。 白仲指着大厅一角某个拿着扇子装逼的年轻商人,“陛下请看,就是那个人,他要投标了。” 哦? 天子眉眼微动,眼神很复杂。 其他皇孙也是表情奇怪。 因为那个拿着扇子装逼的王八蛋,是天子的亲亲外孙,在场诸位皇孙的表兄弟,姓黄名去病, 黄去病自幼身子骨弱,常年养在温暖南方。 长大一点,回到京城,也是常住北邙山温泉别院,极少回京。 京城熟悉他的人很少,很多人甚至没见过他,下意识会忽略他这个人。 但是对于皇孙们来说,再不熟悉,自家表弟还是认的出来。 瞧着黄去病舞着一把扇子,假充风流倜傥,作为表亲,真的好尴尬。 貌似,天子比皇孙们还要尴尬两分。 摊上这么个外孙,有点心塞。 天子轻咳一声,问身边的陈大昌,“他什么时候回来的?朕怎么不知道?” 陈大昌在认出黄去病的那一刻,脑子已经转动起来。 对于天子接下来要问的各种问题,心中早已经有了腹案。 他躬身回答,“启禀陛下,去病公子是三天前回京,专程为了参加今天的竞标大会。” 天子冷哼一声,显然不满,“难得回京一趟,都不知道进宫请安吗?” 陈大昌玩笑道:“去病公子比较爱钱。” “朕看他是钻到了钱眼里面。” 顿了顿,天子又问道:“他竞拍的是什么商品?他想要金字招牌,怎么不知道进宫问朕讨要?” 陈大昌不好说。 天子转头,点刘诏的名字,“你说说看,去病想要金字招牌为何不直接问朕要,偏要花钱来买?” 刘诏脑袋转动,躬身说道:“或许买来的,更能让人信服吧。” 天子哼了一声,“照你这么说,朕亲自送出去的金字招牌全都名不副实,是吗?” 楚王站在一旁,幸灾乐祸。 他倒是要看看,刘诏怎么回答这个送命题。 刘诏不慌不忙,说道:“皇祖父亲自赐下金字招牌,当然是莫大的荣誉。只是这背后,难免会牵扯到权势。人们是冲着金字招牌,还是冲着背后的权势而去,不得而知。但是从这里,从这个大厅买到的金字招牌,无关权势,只关乎商业信誉。” 楚王闻言,微蹙眉头。刘诏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能说会道,竟然轻松就化解了这道送命题。 楚王偷偷打量刘诏,莫非刘诏是跟着顾玖学的? 顾玖还真是刘诏的贤内助。 天子点点头,显然认可刘诏的说法。 “照你这么说,商业就不能有权势掺和其中?” 刘诏躬身说道:“孙儿的确认为商业不能有权势掺和其中,否则就无法公平竞争,无法优胜劣汰。 一个商户,售卖发霉变质的粮食,如果他没有权势,很快就会倒闭。现实会教会他生意就是生意,不能弄虚作假。 但是一旦他拥有了权势,别说发霉变质,就算是有毒粮食,他也能照卖不误,不用担心破产倒闭。说不定还能垄断一地一城的粮食生意。” “诏弟,你口口声声说生意不能掺和权势。那么弟妹做的这些生意,算不算掺和了权势?”楚王出声质问。 包间内的气氛瞬间冷下来,有点剑拔弩张的感觉。 天子却没有阻拦。 刘诏笑了笑,指着外面大厅,“楚王看看外面,这是生意,还是权势?我家夫人担着一个皇孙妻的身份,然而她有权吗?她有用权势压人吗? 再说一个,少府开办的钱庄,有没有权势?有。但是少府有在生意中,以权压人吗?有利用权势抢夺生意吗?没有。 少府的钱庄,一切按照生意规则运行,只谈生意,不谈权势。皇祖父,孙儿认为少府开办的钱庄,开了一个很好的头。” 楚王还要反驳,天子摆手制止。 楚王只能将未出口的话全部咽下去。 天子指着外面大厅,“大家都仔细看看,看清楚了。回去后就此事各写一篇政论交上来。” 有几个皇孙面露苦色。 写文章,而且还是写政论,要命啊! 读书的时候就是不学无术,长大了还逃不过写作业,苦命得一逼。 以前,这些压力都是由皇子们承担。也就是在场各位皇孙的老子承担。 而今,成年皇子全都被赶出京城,美其名曰巡视地方。 于是乎,这种像布置家庭作业一样的写政论,就落到他们这些苦兮兮的皇孙头上。 苦命啊! 大家齐齐朝楚王,朝刘诏怒目而视。 斗什么斗,也不看看场合。 家庭作业布置下来,你们两个帮我们写吗? 楚王捏捏鼻子,哼了一声。一群肚子里没墨水的蠢货,耻于同这些人做兄弟。 刘诏饶头,写政论,如果事关朝政,他没问题。洋洋洒洒,一撮而就。 但是写关于经济民生的政论,他有点抓瞎,不知道该如何下笔。 看来只能求助自家亲亲娘子。 大厅里,陆陆续续有人开始投标。 七号包间,少府家令问顾玖,“你猜他们会花多少钱购买”皇家专供“的金字招牌?” 顾玖喝着茶,半点不担心,“几万,十几万,几十万都有可能。得看他们的生意规模大小。” 比如烧砖的肯定比烧琉璃瓦的赚钱。 为什么? 因为烧砖的用处广,只要建房子就要用到砖头。 琉璃瓦可不是什么房子都能用。 那么,想要拍下用于砖头上面的“皇家专供”金字招牌,肯定要比琉璃瓦多花一点钱才行。 少府家令问道:“能凑齐陛下需要的一百七十万两吗?” 顾玖笑了起来,“老祖宗放心,只会多不会少。” 这是金字招牌诶! 天子亲笔书写,不仅有天子的私人印章,还有通常只用于国书的传国玉玺印章。 这是何等的荣耀。 将“皇家专供”四个字,外加两个印章往砖头上一刻。就算是最最普通的砖头,有了这四个字和两个印章,也变得高大上起来。 谁家里建房子,没几块金字招牌砖头,能体现自家的逼格吗? 不能! 身为官员,家里不收藏几张金字招牌宣纸,不建个金字招牌园林,有逼格吗? 没有! 身为土豪,整栋宅院不用金字招牌砖头,瓦片,木材,石材建造,有逼格吗? 没有! 这是金字招牌吗? 是! 但它更是逼格。 对顾玖来说,不管是金字招牌还是逼格,统统都是钱。 没错,她就是钻到钱眼里去了。 她都快穷疯了。 今天刘诏一万两,明天周苗两万两,她又不是取款机,光吐钱不存钱。 而且她的商业帝国还如此的弱小,处处都需要花钱。 人们光看到雨花巷赚了多少,却没看到顾玖这一年花出去多少钱。 她花出去的钱,是以十万做为单位。 这回,她要是不能从这帮土豪身上扒下几根汗毛,这年没法过了。 因为没钱。 所以,她才要二壮完全按照她的设计,先将整个场子炒热。 人在兴奋的状态下,是容易冲动消费的。 冷静的时候,可能你只会花费五万两拍下金字招牌五年使用权。 多一文钱,都会犹豫半天。 但是当一个人兴奋激动的时候,别说多一文钱,就算是多一倍的价钱,五万变十万,也是舍得的。 冲动嘛! 土豪们冲动的时候最爱干什么,当然是斗富。 顾玖给在场的土豪,提供了一个能获取利润的斗富现场。 尽管斗,往死里斗。 斗得越厉害,她就越兴奋。 而且她还非常体贴的,采取匿名竞拍的办法,让竞拍成功的土豪们先暗爽一把。 之后大家换个场合装逼,在竞争对手的面前亮出自己的金字招牌,多有逼格啊!顺便气死竞争对手。 土豪们最爱这种戏码。 当场斗富,真没意思,还显得没教养,土包子。 只有当不经意的告诉对手,老子赢了,你输了,看着对手备受打击的模样,那才爽爆! 场子很热,顾玖很满意。 二壮圆满地完成了她交代的任务,没有辜负她对二壮的期望。 等这件事结束后,二壮可以担负起更多的重担。 伙计敲门进来,“启禀夫人,老大人,顾大人来了。” 顾玖愣了愣,“老爷来这里做什么?” “说是长长见识。” 顾玖眨眨眼,“你将老爷安置在三号包房,我一会过去。” 伙计说道,“同老爷一起来的,还有户部尚书。” 顾玖这下明白了,顾大人怎么可能无缘无故跑这里凑热闹。原来是陪户部尚书过来凑热闹。 顾大人向来是看不上她搞的一些事情。 比如雨花巷,顾大人就曾经语重心长地劝说她,身为皇孙妻,相夫教子才是她应该做的。 做什么生意,搞什么雨花巷,根本是本末倒置,没事找事。 一个女人家,出风头不好,丢人。 女人,就不该成为别人议论的对象。不管这个议论是好的还是坏的,总归都是丢人。 赚钱了又怎么样? 难道王府能少了她吃,还是少了她穿? 对于顾大人的大男人思想,顾玖向来是左耳进右耳出,不予理会。 她准备拖一拖,不忙着去见顾大人。 等下面有了结果再去也不迟。 顾大人陪着户部老大人坐在三号包间。 户部老大人看着大厅里面热闹的场面,感慨一声,“顾大人,你家闺女不简单啊。” 顾大人尴尬一笑,他是真尴尬,他没将这话当成夸奖。 他老脸一红,“都是瞎搞。” “怎么能说是瞎搞。她是奉天子口谕办事,以老夫看,办得很不错嘛。” 顾大人不知该笑,还是该做别的表情,就是有些不自在。 户部老大人却很自在。 他提拔顾大人,不是因为顾大人多能干,多有才华。 而是因为顾大人是个合格的执行者。 顾大人缺少独到的见解,也拿不出什么行之有效的施政方案,这些老大人都清楚。 但是不可否认,顾大人的执行力很强。 上官吩咐的事情,顾大人基本上都能不打折扣的完成。 所以说,顾大人适合坐在侍郎的位置上,而不是京城府尹的位置。 顾大人自己也觉着,自己在户部如鱼得水。 因为他不用操心户部该做什么,要做什么,如何应付天子。他只需要操心怎么能将上官交代的事情办好。 户部老大人不需要一个才思敏捷,见解独到的下属。 他需要的就是顾大人这种踏实肯干的执行者,完美地执行他的施政方针,而不是和他针锋相对。 这也是为什么,顾大人才干一般,在户部却混得还不错的原因。 顾大人有些坐立难安,还有些不满。 这份不满,是冲着顾玖。 他都来这么长时间,顾玖怎么还不露面? 他不知道,顾玖这会根本不乐意见他。 投标的人越来越多,二壮面前已经有一摞投标书。 伙计们正在分门别类的登记,一会要在所有人面前公示结果,争取做到公正公开。让所有人知道,四海商行信誉昭著。 这样做,对四海商行的下一个大项目,有着极大的好处。 顾玖的下一个大项目,依旧需要这些豪商们捧场。 众人拾柴火焰高嘛! 纷纷扰扰,最后一份报价送到了二壮手里。 二壮拿着喇叭,高声问道:“还有没有要报价的?没有的话,我们就要公布结果了。记住,价高者得。谁要是不服气,都憋着。下次再有这样的机会,记得多准备点钱。” 众人哄笑。 笑过之后,又紧张起来。 二壮拿到第一份报价结果。 看着上面一串的报价,他面色潮红,因为太激动了。 他高声呐喊,“砖头竞拍结果是八十九号,二十八万九千一百七十两。恭喜这位八十九号老板,你获得了未来五年,砖头”皇家专供“金字招牌。” 轰! 话音一落,场子炸裂。 将近二十九万两白银的价格,单独拍下砖头,我靠,这价格要逆天啊! 众人四下张望,谁是八十九号? 哪位老板如此大手笔? 真正的八十九号老板,心头暗爽。学着大家的样子,也四下张望。 看着大家又羡又妒,还懵逼的样子,八十九号老板心头爽得不行,好不容易才克制住扬起的嘴角。 二楼,八号包间。 天子下意识惊叹了一下。 一个不起眼的砖头,竟然就能拍出将近二十九万两的价格额,今天得赚多少钱啊? 天子不动声色地朝刘诏看去。 哪来的狗屎运,几百上千个京城闺秀,偏偏刘诏就选中了顾玖。 偏偏顾玖就是名副其实的招财童子。 天子心头,莫名其妙,竟然生出丝丝缕缕地羡慕之情。 他怎么没这样的眼光,娶一个招财童子摆在皇宫? 怨念! 三号包房,顾大人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 “二十八万两?不是两万八?” 户部老大人捋着胡须,“诏夫人招财童子的名声,果然名不虚传。顾大人,下次诏夫人还有什么赚钱地买卖,可别忘了同老夫说一声。老夫也想赚点棺材本。” 顾大人尴尬得不行,“这这这,不会是念错了吧。” 户部老大人哈哈一笑,“错不了。白纸黑字贴出来,那能有假。” 没错,有关砖头的报价,被登记在一张大大的宣纸上,张贴在竖起来的木板上。 硕大的字眼,保证每个人都能看清楚。 参与砖头报价的人,一共有七个。 七个报价,从高到低一溜排下来。 排名第二的报价,只比排名第一的报价少了一万两千两。 六十三号的商人,暗自捶胸顿足。 他就是排名第二的报价者。 只差一万两千两啊,他就和金字招牌擦身而过,他快要气死了。 八十九号是哪个王八蛋? 抢了他的金字招牌,从今以后,两家势不两立。 第374章 龙颜大悦 木材,石材,园林,花木…… 一项项结果被揭晓。 价格从几万到几十万不等。 最高的接近四十万,最低的也有三五万。 整个场子,都因为被一个个夸张而不可思议的价格刷新认知,从而变得沸腾。 就像是烧开的开水,一直在咕咚咕咚冒泡。 大家都嗨了。 哪有久经商场的冷静,激动到站在椅子上狂呼呐喊。 每个人都投身其中,化身狂人。 顾大人看着这一幕,怒斥一声,“成何体统!” 户部老大人哈哈一笑,“就是要不成体统,才能卖出高价。要是人人如我们一般正襟危坐,你认为还有人会花几十万两去买五年的使用权吗?” 顾大人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在他内心,他觉着大厅里面的人都疯了。换做他,他是绝对不可能花几十万两就为了买个招牌。甚至几万两,他都舍不得。 然而,户部老大人说的话也有道理。 人人正襟危坐,价格肯定炒不到这么高。 不得不说,户部老大人真相了。 顾玖为什么只请豪商,不请当官的人。就因为当官的人都很无趣。 无趣的人,在顾玖这里统统拉黑。 顾大人,就已经被顾玖拉黑。 所以类似这种场面,顾玖从不邀请顾大人参加。 八号包房内,天子内心暗爽。明明爽到想要仰天大笑三声,偏生还故作严肃,憋着。 他朝陈大昌看去。 陈大昌心领神会,小声说道:“都记下来了。” 每一笔都记得清清楚楚,保证顾玖一文钱都别想贪墨。 顾玖:MMP,臭不要脸。 还敢怀疑她的人品。 她是圈钱,但是绝不贪墨银钱。 她的信誉可是杠杠的。 这会,天子看谁都顺眼。看谁,眼前都是银光闪闪,仿佛雪花花的白银从眼前飘过。 龙颜大悦啊! 连带着,天子对刘诏的期望值也增加了那么一点。 楚王很心塞。 他怎么没有一个能揽财的妻子? 为什么所有的好事,都被刘诏得了去。 刘诏:老子火眼金睛,于万千人中,一眼相中了亲亲娘子——顾玖。他是不会赚钱,但是他能娶到一个会赚钱的女人,这就是本事。 七号包房。 少府家令心怀大慰。 一百七十万两的任务超额完成,不错不错。 “恭喜小玖。别人办不成的事情,交到你手中,果然能行。” 顾玖脸上带着笑容,她也很满意今日的结果。 按照她和天子的约定,她能提成半成,算下来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挺好的,过年的钱有了。 她说道:“多谢老祖宗。若非老祖宗一力支持,不会有今日成果。” “你太谦虚了。南城门外上万亩土地,你打算什么时候动工?” 顾玖笑笑,“不着急,等明年再说。” “动工的时候和老夫说一声,老夫也出点钱参一股,赚点棺材本。” 顾玖笑了起来,“老祖宗不担心我搞砸吗?” 少府家令摆手,“看到今日这个场面,老夫相信任何人都不会怀疑你钱生钱的本事。南城门那边看起来乱糟糟,没有钱途。但是老夫坚信,由你出手,就算是滩烂泥,你也有本事将烂泥变成真金白银。” 顾玖惶恐,“老祖宗太高看晚辈,晚辈惶恐。” 少府家令哈哈一笑,“你啊,就是太谦虚。这事我们就说定了,南城门外的项目,别忘了老夫。” 顾玖应下,“多谢老祖宗信任我,定不负老祖宗的期望。” 如此甚好。 想到只要跟着顾玖投钱,就能赚取一笔笔的银钱,少府家令内心是很爽的。 顾玖的野心,哪里只是一个南城门。 她趁机问少府家令,“我们同西凉,北荣,每年都有固定地贸易额,是吗?” 少府家令心头一跳,紧张。 但凡顾玖问起某件事,就意味着顾玖又要搞事,“你又想干什么?” 顾玖笑了起来,“老祖宗别紧张,我只是随便问问。” 随便问问? 少府家令忙说道:“你可别随便问问,老夫心都快跳出来了。” 顾玖嘴角抽抽,有这么夸张吗? 她轻咳一声,“我听说,事关北荣,西凉的贸易,都是少府在操持。” “正是!” “少府一年能从北荣,西凉赚取多少白银?” 少府家令牙痛,“这是机密,不能说,不能说。” 顾玖也不在意,随口问道:“有十万两吗?五十万两?一百万两?” 少府家令眉头抽搐,要是能赚取一百万两,他哪需要整日为钱发愁。 过去,少府主要的收入还是在于国内的盐铁贸易。盐铁都被少府垄断了,岂能不赚钱。 但是靠盐铁赚取的利润,按照规定,要分一半给户部。 包括同北荣,西凉的贸易,也要分一半利润给户部。 要不然,户部只靠一点商税,加上农税,人头税,根本不足以支撑朝中的财政开销。 少府家令不作声,顾玖立马猜到,对外贸易的利润,肯定没有一百万两。 真是无能啊! 守着一条黄金贸易线,竟然连一百万两都赚不到。 一群蠢货! 顾玖心疼啊。 她一心疼,心头就有气。 她不走心地说道:“换做我的话,少说能直接创造两百万两的利润,间接创造上千万两的收入。” 少府家令差点跳起来,“小玖,你可不能胡说。” 顾玖郑重说道:“不敢胡说。老祖宗,你是了解我的,我这人从不说大话。就比如当初我向天子保证,靠着天子赐下的墨宝,填补修缮三大殿地亏空,共计一百七十万两。 当初谁相信我有这本事?朝中上下,皇宫内外,有谁不是等着看我的笑话?今日,我用三百万两的收入,打了那帮人的脸。老祖宗之前还口口声声说信任我,怎么一转眼,又叫我不要说大话。” 少府家令心塞,被堵得快要无话可说。 “这不一样,你这是生意。对北荣西凉的贸易那不仅仅是生意,还关乎军国大事。” 顾玖笑了起来,“老祖宗这话,我十分赞同。事关军国大事,不能单以生意的眼光来看待。所以我想和老祖宗谈一笔生意,希望老祖宗成全。” 一说到生意,少府家令来了精神,“你说。只要不太为难,老夫肯定答应你。” 顾玖斟酌着自己的说辞,“正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西凉北荣那些人,就是我们大周地敌人。对待敌人,自然不用仁慈。 不瞒老祖宗,前段时间,我在南方购买了大量土地,矿山,需要大量的苦力。所以,我想通过你们少府,购买西凉北荣的奴隶。 我不管这些奴隶的来历,是俘虏也好,是逃犯也罢,只要不是我们大周人,不管他是北荣人还是西凉人亦或是更西域的人,我全都要。价钱好商量。” 人口买卖,这是一条血腥贸易。 在做出这个决定前,顾玖也曾犹豫过,挣扎过。 最后她说服了自己。 其实那些被贩卖的人口,落到她手里,还算好运。至少有吃的,能活命。 若是落到其他人手中,能不能活过头半年都是问题。 在这个时代,贩卖人口,是一桩庞大的生意。 北荣西凉在贩卖大周人口,大周这边,也一直在贩卖北荣西凉的人口。 不管顾玖会不会参与其中,这桩生意都会一直存在。而且交易额惊人的庞大。 顾玖参与其中,她至少能做一个有一点良心的东家,不会往死里面奴役。 其实,有时候顾玖也会反省自己。是她改变了这个时代,还是她被这个时代同化? 贩卖人口,人贩子诶,在现代人人喊打。 但是到了古代社会,潜移默化之下,她似乎也接受了这样的事实。 贩卖人口罪恶吗? 的确是罪恶。 可是依旧有很多小民甘愿自卖自身,进入高门大户为奴为婢。 比如王府的那些下人,叫他们恢复良民身份,自谋生路,他们能跪在门口哭三天三夜,犹如死了爹娘。 大树底下好乘凉,这句话在这个时代,被体现得淋漓尽致。 小民生活艰难。 投靠大户人家,为奴为婢,很多时候只是为了找到一个靠山。 那些俘虏,若是不能被卖身为奴,就只能被坑杀。因为养着他们,会浪费粮食。 粮食宝贵,自己的士兵都不够吃,又怎么可能给俘虏吃。 只是在顾玖看来,坑杀俘虏,实在是太可惜,太浪费。 那些都是壮劳力啊。 留着做苦力不好吗? 其实很早之前,早在西北的时候,顾玖就有购买俘虏的想法。 只是当初,她一没本钱,二没身份,三时机未到。这个想法被她压了下去。 不过,过了今天,时机基本上成熟。 所以她才会趁机提出这个要求。 少府家令面色犹豫。 顾玖以三寸不烂之舌,说服少府家令,“老祖宗,买卖北荣西凉的人口,尤其是俘虏,就等于是削弱北荣西凉的实力。这可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啊! 其次,你们只需和各地边军沟通好,把人运到指定地地方,就有大把的银子进账,等于是你们少府开辟了一桩无本买卖,坐收利润。 而且边军那边,也等于是多了一项进项,能给小兵们多吃两顿荤腥,冬天能有棉袄穿在身上。这等好事,何乐不为。 老祖宗可别忘了,北荣西凉掳掠我们的人口,为奴为婢,残害我们的子民,难道我们大周不该报复回去吗?” 少府家令心动,不过他依旧没答应,“此事事关重大,老夫需要禀报陛下,得了陛下许可,方能答应你。还有,贩卖人口,毕竟有伤天和,朝中必定有人弹劾。” 顾玖吐槽道:“朝中那帮夫子,多半是迂腐之见。整日抱着礼仪之邦的牌坊,却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子民被掳掠,被残害。 我们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就说有伤天和。当本国子民被残害的时候,他们怎么不说有伤天和?怎么不思报复回去?朝中就是因为有了那帮迂腐之人,所以每次打仗都是亏本买卖,只看到花钱,没看到进账。 长此下去,再过个二三十年,边军还能打仗吗?怕是一打起来,朝中大帮老夫子就开始叫嚣穷兵黩武,自废武功。” 少府家令有点懵,“打仗还能赚钱?” 顾玖笑了起来,“老祖宗真会开玩笑,打仗不为了赚钱,为了什么?” 少府家令脑子有点乱,“自然是为了开疆拓土。” 顾玖朗声说道:“开疆拓土又是为了什么?当然是为了钱啊!土地是不是钱?人口是不是钱?牛羊是不是钱?地底下的矿产是不是钱? 以开疆拓土的赫赫战功,威慑隔壁国家,迫使对方开辟贸易线,赚取他国的白银,倾销我们大周的商品,这是不是钱? 有了钱,才可以养更多的军队,更换军队的装备,打造一支武装到牙齿的大军。有这样一支军队,寰宇内外,谁与争锋? 没有金钱支撑的战争,注定打不长久。没有金钱支撑的军队,迟早会被肢解。战争,因利益而开启。 北荣西凉为什么三翻四次南下,就因为有利益。他们掳掠我们的人口,抢劫我们的子民,站在西凉北荣的立场上,这些是不是通过战争获取的利益?” 少府家令活了几十年,又一次被顾玖刷新了三观。 顾玖又一次化身大忽悠,亲身上阵,为少府家令洗脑。 他揉揉眉心,“你让老夫静静。” 顾玖没再说下去,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够了。 她不知道,因为她这番话,隔壁八号包间,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刚才,顾玖因为略显激动,提高了音量,以至于她说的话,都传到了隔壁八号包间。 她的那一番:战争,因为利益而开启的言论,震得八号包间所有人,上至天子,下至侍卫,全都一愣一愣的。 所有人都朝刘诏看去。 这番话,莫非是刘诏让顾玖说的? 顾玖早就知道天子坐在八号包间,所以故意说了这番话? 心机啊! 刘诏,没想到你是这样的皇孙? 分明就是心机男! 太奸诈了。 自己不行,就让女人上阵刷存在感,能要点脸吗? 刘诏:MMP,本公子也是第一次听到亲亲娘子关于战争本质的论述,好不好?他也被震惊到,好不好?他的三观,也跟着摇摇欲坠,好不好? 他哪里知道,顾玖不仅擅长揽财,还擅长分析战争本质。 其实顾玖那番言论,说到底还是为了钱。 刘诏低着头,有点想笑。 前因没听到,不知道顾玖为什么会提起打仗。 不过想到连打仗这么严肃的话题,她都有本事扯到钱上面,刘诏就忍俊不禁。 钱串子不是白叫的。 天子面容严肃,朝刘诏扫了眼。 刘诏问道:“皇祖父,要不要将小玖叫来?” 天子摆手,“不必。” 军国大事,岂能儿戏。 刘诏松了一口气,他之前还担心天子会派人将顾玖叫来。 顾玖并不知道隔壁八号包间坐着天子,她要是知道,她一定一个字都不说。 就算说,也会压低声音,不会因为激动提高音量。 竞标大会接近尾声。 有人欢喜有人愁。 一百七十万两的任务超额完成,差几千两,就凑足三百万两。 就靠一份天子墨宝,五年授权,换取了三百万两。 这份招财本事,纵观朝堂,无人出其右。 户部老大人,连连感慨后生可畏。 直到这时,顾玖才来到三号包间,给顾大人,户部老大人请安。 “晚辈见过老大人,给父亲请安。” “诏夫人客气。诏夫人一出手,钱财无忧。老夫佩服不已。” 顾玖笑了起来,她对户部尚书这位老大人的第一印象还不错,至少不迂腐。 “老大人谬赞,晚辈不过是恰逢其会。” “谦虚,太谦虚。这样的办法,别人想不出来,唯有你想到,这就是你的独到之处。刚才老夫还在和你父亲闲聊,你下次有什么赚钱的买卖,也让老夫参一股,好歹赚点棺材本。” 顾玖抿唇一笑,“老大人看得起晚辈,是晚辈的荣幸。若有这样的机会,定会及时通知老大人。” “那我们就说定了。顾大人,老夫羡慕你啊,有怎么能干的女儿。” 顾大人感觉不自在,被打脸了。同时又感到骄傲,感到高兴。 纠结啊! 他一脸严肃地对顾玖说道:“戒骄戒躁。多想想家庭,早日为王府添丁进口才是要紧的。” 顾玖低头,偷偷翻了个白眼。 顾大人才是名副其实的冷场王。 第375章 老狐狸 人去楼空。 热闹的场子已经冷清下来,人们却还没有从振奋的情绪中平静下来。 大家都在谈论着今日的竞标会。 震撼! 大开眼界! 兴奋! 想要一醉方休。非如此,不能发泄激动的心情。 顾玖送走了少府家令,准备给手底下的员工开个会。 想要喝酒,也要等开了会再喝。 白仲带着陈大昌出现。 白仲一脸紧张,心虚,局促不安的模样。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 见到白仲同陈大昌一起出现,顾玖立马意识到,一定是发生了她不知道的事情。 白仲微微张嘴,没出声,做口型说了陛下二字。 顾玖蹙眉,天子亲临,为什么到现在才告诉她。 MMP,天子是搞突击检查吗? 来就来吧,来者是客。 偷偷摸摸来,还不许白仲禀报,这又算怎么回事。 她最讨厌不请自来,来了还搞神秘的人。 即便对方是天子,她一样讨厌。 陈大昌笑呵呵地说道:“恭喜诏夫人。” 顾玖轻声一笑,“同喜,同喜。不知陛下此刻在何处,请陈公公带路,我去给陛下请安。” 陈大昌笑道:“不用了,陛下已经启程回宫。陛下看了今日的竞标会,很满意。 临走时,陛下吩咐,夫人辛苦了许久,接下来的事情就无需夫人操心。 请夫人尽快将银钱交割,咱家也好早点回宫复命。之后修缮三大殿的事情,自有工部,少府同那些商人对接。” 顾玖笑了笑,“银子尚未入库,账本还没做好,这个时候交割银子,万一账实不符,谁来承担责任? 陈公公如果肯说一句,一切后果由你们承担,本夫人现在就交割银子,绝不耽误公公的时间。” 陈大昌保持笑容,“依着夫人的意思,需要几天交割银子?” 顾玖说道:“最少也要三天。” “三天是不是太长了点?” 顾玖摇头,“三天是最短的时间。莫非公公认为,收了银子,事情就完了吗?收银子,不过是开始。 接下来,必须将所有中标的商人召集起来开个会,由我的人出面,安排工部少府同商人们对接,避免产生不必要的麻烦。 这么做,也是为了陈公公省却麻烦。陈公公也不希望在修缮三大殿的过程中,出现各种意外吧。” 陈大昌哈哈一笑,“这么说,咱家还要感谢夫人?” 顾玖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本夫人替陛下解决了银钱问题,还当不起一声感谢吗?” 陈大昌说道:“那么咱家就谢谢夫人。三日后,咱家会亲自带人来收银子,请夫人抓紧时间把该做的事情赶紧做完。” “多谢陈公公体谅。” 陈大昌冲顾玖笑,笑容饱含深意,让人浑身不自在,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夫人忙,咱家就此告辞。” “陈公公慢走。” 顾玖送走陈大昌,心里头却在骂娘。 银子还没焐热,宫里面就急不可耐派人收银子,能不能矜持一点点? 脸面呢? 不要了吗? 朝廷体统呢? 也都不要了吗? 天子见钱眼开,不说了。 说起来就有气。 关键在于陈大昌临走时那个笑容,几个意思? 她朝邓存礼看去,“你和陈大昌共事过?” 邓存礼也没隐瞒,“刚进宫第一年,同他住在一间房里,有过接触。后来他连连高升,就没了来往。” 顾玖问道:“陈大昌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你能猜到吗?” 邓存礼斟酌了片刻,不确定地说道:“他可能是在评估夫人。” “评估本夫人?” 顾玖诧异,猜不透陈大昌的想法。 邓存礼又说道:“陈大昌此人,正邪难辨,很多时候做事全凭心情。不可深交。” 顾玖点头,“本夫人很怕死,自然不敢同他深交。” 陈大昌可是天子身边第一得用的人,同他深交,不怕天子知道后一刀咔嚓吗? 结交天子身边的人,难免让人怀疑是在揣测圣意,图谋不轨。结果通常就是不得好死。 顾玖想要寿终正寝,而非不得好死。 别说她不会结交对方,就算陈大昌主动结交她,她也会选择有多远滚多远,坚决划清界限。 她还没活腻,坚决拒绝主动找死。 陈大昌心思难猜,顾玖懒得废心思。 她有许多事情要做,没空将时间浪费在陈大昌地身上。 她问白仲,“天子亲临,为何不及时禀报?” 白仲躬身说道:“小的该死。陛下不准小的告诉夫人,小的也没办法。” “天子说了什么?不要隐瞒,我要知道所有的事情。” “小的遵命。” 白仲将如何迎接天子,到如何送走天子,期间所发生的所有事情,全都如实告诉顾玖。 当顾玖得知自己同少府家令闲聊,说的那番关于打仗就是为了钱的言论,被天子听到后,顿时有种想死的心情。 这番话,会不会给她带来新的麻烦? 顾玖郁闷不已。 但凡白仲想办法,将天子亲临的消息透露给她,她是决定不会说出那番惊世骇俗的话。 白仲又说道:“陛下对今天的竞标会很满意。” 顾玖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挥挥手,“盘账吧。” 她需要一点时间来平复糟糕的心情。 等心情平静下来后,才召开员工大会。 特别表扬二壮。 经过几年时间的历练,二壮越来越能干,已经有独当一面的能力。 这些年,二壮也搜罗了不少人才。 这一回竞标大会,就是新人的试炼,结果还不错,每个人表现得可圈可点。 兰湘也在其中。 最终,顾玖留下了兰湘。将他交给二壮,由二壮调教。 兰湘会写会算,脑袋瓜子灵活,学东西很快。 经过考核,已经是一个合格的伙计。 等这里的事情忙完,二壮就会将兰湘安排到码头上工。 顾玖对所有人一番勉励。 忙完竞标大会,今年就可以休息了。 新项目要到明年才动工。 员工会议开完,顾玖坐上马车,启程回王府。 半路上,差点发生车祸。 有马车挡住了去路。 马小六坐在车头,有些紧张地说道:“夫人,是,是方少监。” 顾玖打开车门,朝多面看去,果然是方少监。 方少监端坐在马车内,对顾玖微笑颔首,充满了善意。 “方少监稀客!”顾玖朗声喊道,算是打了声招呼。 方少监含笑说道:“许久不见!择日不如撞日,趁着时辰还早,咱家请夫人喝一杯清茶,不知夫人赏不赏脸?” 顾玖似笑非笑,“你我二人立场不同,似乎没必要坐下来喝茶。” 方少监笑道:“就当是老朋友叙旧。回想起同夫人并肩作战的日子,咱家心中颇多感慨。” 顾玖微蹙眉头,怎么着,拿谢茂的死威胁她吗? 她笑了笑,瞬间做出决定,干脆答应下来,“好啊!请方少监前面带路。” 方少监微微颔首,敲敲车壁,马车启动。 顾玖的马车掉头,跟在后面,往茶楼而去。 茶楼后院,假山流水,是个清幽,适合谈话的地方。 顾玖同方少监相对而坐。 方少监亲自斟茶,将茶杯放在顾玖的面前,“夫人喝茶。” “方少监客气!” 顾玖嘴上说着客气,茶水却没入口。 方少监笑了起来,“夫人是在怀疑咱家在茶水里面下毒吗?” “你不会做授人以柄的事情,所以茶水肯定没毒。” “既然没毒,夫人为何不喝?” 顾玖笑道:“因为本夫人不渴。” 方少监闻言,淡漠一笑,“夫人的防备心,不是一般的强。” “在方少监你面前,本夫人不得不提高防备心。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方少监笑了起来,“显然夫人对咱家有诸多误会。不过咱家不会解释。过去的事情,解释无益。” “很好!本夫人也没兴趣听你的解释。” 方少监很随意地问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夫人对这句话有什么想法?” 顾玖眯起眼睛,“你是在威胁本夫人吗?” 方少监缓缓摇头,“我是在提醒你,当心!” 顾玖蹙眉。 “本夫人最该当心的人,难道不是你吗?” 方少监哈哈一笑,“夫人错了。我对夫人没有任何恶意,从未想过要伤害夫人。” “可是你对宁王,对刘诏充满了恶意。” “他们是他们,你是你。你和他们是不一样的。” “本夫人与刘诏夫妻一体,他若是倒霉,本夫人岂能有好下场。” 方少监笑道:“咱家怎么不知道,夫人竟然是个如此死心眼的人。如果有一天,刘诏真的出了事,以夫人的见识和脾气,大不了舍了诏夫人的身份,重新开始。” 顾玖嗤笑一声,“你真是越混越回去了,竟然用上挑拨离间这等伎俩。” 方少监笑了起来,“多谢夫人对我高看一眼。自刘诏从北荣回来后,你们宁王府出的风头还少吗?马政案,拐子案,今日又是三百万两收入。京城的焦点,连着几次都集中在宁王府,以夫人的见识,真的认为这是好事?” 顾玖沉默,她在揣测方少监的用意。 方少监了然一笑,“夫人不必怀疑我的用意,我是怀揣善意同夫人说这番话。” 顾玖讥讽一笑,“我信你此刻对我是怀揣着善意,只是这番善意背后的目的可就难料。” 方少监微微一笑,“夫人,我们利益一致。至少现在是利益一致。” 顾玖瞬间醒悟,终于知道方少监废话这么多,饶了这么大的弯子的目的所在。 他的目的是,想要提前将所有王爷皇子弄回京城。 为什么? 因为皇子们出京,皇孙们从幕后走到台前,一下子无所遁形,不利于浑水摸鱼。 有诸多皇子挡在前面,抵挡天子的火力,身为皇孙的楚王才有机会躲在背后耍各种小手段。 顾玖懒得拐弯抹角,直接问道:“楚王出了什么事?” 方少监内心震惊,好敏锐的洞察力。 一个小女子,有如此强烈的洞察力,不得了。 面上,他却始终保持着镇定,眉眼都没动一下。 他平静地说道:“楚王很好!多谢夫人关心。” 顾玖嘲讽一笑,眼神不屑,“楚王若是没事,你何必露面找我说这么多废话?” 方少监端起茶杯,浅饮一口,趁机思索对策。 顾玖笑了起来,“本夫人向来秉持求同存异,有合作的机会,就尽量合作。至于将来会不会为敌,那是将来的事情,不影响我们现在的合作。 可是方少监你似乎缺少了一点诚意。你想找本夫人合作,却不肯坦诚相待。就凭你的态度,本夫人已经决定拒绝合作。” 方少监放下茶杯,“好吧,是咱家小人之心。没错,咱家是想同夫人合作。我相信,宁王府上下也盼着宁王能早日回京。皇子们都不在京城,万一有个意外,局面怕是会乱起来啊。” 顾玖嗤笑一声,“就算皇子们都在京城,万一发生意外,恐怕局面更乱。不过这倒是如了你们楚王府的意。方少监盼着王爷皇子们回京,莫非是想挑起他们之间的争斗,趁机浑水摸鱼?” “我不否认,我是想趁机浑水摸鱼。但是,这事对你们宁王府也有好处。咱家不信,宁王长期在外,你们宁王府不急。” 顾玖挑眉一笑,“本夫人就是不急。” 方少监皱眉,咬牙。顾玖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着实难对付。 他干脆问道:“夫人想要什么?” 顾玖微微一笑,“你先告诉我,楚王出了什么事?” “没事!” 顾玖直接冲他翻了个白眼,“既然如此,没什么好谈的。本夫人告辞。” 说完,她起身离去。 方少监咬紧牙关,愣是眼睁睁地看着顾玖离开。 顾玖走出茶楼,坐上马车,才骂了一句,“老狐狸!” 方少监已经成功勾起了她的好奇心。 而且方少监有句话没说错,是该想办法,早点将宁王弄回来。 方少监一定是认定自己会入坑,所以死都不肯吐露楚王相关的事情。 老狐狸一个,从一开始就在算计她。 她吩咐车夫,“回王府。” 方少监站在二楼,目送顾玖离去。 等到顾玖乘坐的马车拐了一个弯,彻底看不见,他才走出茶楼坐上马车回楚王府。 太妃孙氏,一直等着方少监回来。 一见到他,就问道:“事情办得怎么样?” 方少监微微躬身,说道:“估摸有六成的机会,宁王府会联络其他王府,想办法将诸位王爷皇子弄回京城。” 太妃孙氏皱眉,“怎么才六成把握?你和她没谈吗?” “谈了!她提了条件,老奴没答应。不过老奴估计,她肯定心动了。她和刘诏,一定会想办法将宁王弄回京城。” 太妃孙氏眉宇间都是愁绪,她问道:“她提了什么条件?” 方少监平静说道:“她想知道王爷出了什么事,想知道老奴为何会找她合作。” 太妃孙氏咬咬牙,“既然这样,的确不能答应她的条件。本宫现在很担心,万一宁王府不动,该如何是好?” “宁王府一定会动起来。他们承受不起宁王长久在外的损失。”方少监笃定地说道。 太妃孙氏愁眉不展,方少监的话,并不能让她放心。 她接到宫里传来的消息,有人在散布有关仁宣太子的谣言。 谣言直指当初刺客刺杀,仁宣太子替天子而死,全都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 说到底,谣言背后的人,直接冲着孙氏楚王母子二人来的。 这则谣言来得很莫名其妙,突然之间就有了。事先没有任何征兆。 太妃孙氏胆战心惊,这则谣言万一被天子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方少监给她出了一个主意,浑水摸鱼。 不用辨别真假,只需要将所有人都扯进来,扯到这则谣言中,孙氏就能安然脱身。 妄图辨别真假,则落了下乘,入了对手的坑。 只有将水搅浑,比如将所有皇子王爷全都牵连进来,真真假假难以分辨。 这个时候,说什么都像是造谣,又像是真的时候,这个危机将不攻而破。 从今以后,孙氏同楚王就等于穿了一件刀枪不入的铠甲。 任何人休想再用仁宣太子的死,来攻击他们母子二人。 这件事情的突破口,就在顾玖的身上。 ------题外话------ 推荐宝贝鹿鹿的文《盛宠名门:医妃太惹火》重生女强文 顾妃妃,华夏朝最耀眼的康宁郡主,昌平长公主和威武大将军的掌上明珠,自幼聪慧过人,文武双全,却在十四岁意外引发旧疾而亡,令人唏嘘。 沈卿瞳,靖康侯府嫡出二小姐,却是这盛京城中最胆小怕事的怂包小姐,自幼丧母,被庶出姐姐和姨娘合谋害死。 一朝重生,顾妃妃变成了沈卿瞳,一雪前耻,风华涅槃,浴火重生,活出一个锦绣人生。 第376章 关我屁事 顾玖回到王府,迎接她的是众人崇拜的目光。 紧接着就听下人提起,说四公子刘议被人打了。 “四公子被谁打了?怎么回事?” 门房婆子是合格的八卦传播者,滔滔不绝地说道: “奴婢听说,是被萧家几位少爷给打了。堵在巷子里,麻袋一套上,那是往死里打啊。四公子连打他的人长得什么样子都没看清,就被打到趴在地上。” “既然没看清打他的人是谁,怎么知道是萧家几位少爷动的手?” “有人在四公子被打的附近,看见了萧家人。这事,除了萧家不可能有别的人。府里都在议论,四公子会不会打回去。” 顾玖讥讽一笑,“四公子有证据证明是萧家少爷打了他吗?既然没证据,凭什么打回去。” 要她说,刘议被打,纯粹就是活该。 接着她吩咐小翠去打听打听,现在是什么情况。 小翠领命而去。 她刚回到东院,刚喝了一口茶水,欧阳芙就来了。 “大嫂,恭喜恭喜。陛下交代的任务,你总算完成了。连我这个整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肚婆,都听说了你的事情。如今大嫂成了全京城的名人。” “二弟妹请坐。” 顾玖招呼欧阳芙坐下。 “大嫂招财的本事,当真让人羡慕。我就指望着,以后跟在大嫂后面喝点肉汤。” 顾玖笑了起来,“二弟妹真会说笑。这回我也是恰逢其会,赶上了好时候。以后还有没有这样的好机会,我自己都说不准。” 欧阳芙笑道:“准不准没关系,我是相信大嫂赚钱的本事。有赚钱的生意,大嫂千万别忘了我。” 顾玖点点头,“二弟妹信任我,我自然愿意大家一起合作。” “别的不论,赚钱这方面,我是百分百信任你。” 顾玖趁机提起雨花巷的房子,“再过几天,等收到剩下的房款,就可以给大家分红。” 欧阳芙一听,又高兴又叹息,“早知道雨花巷这么赚钱,当初我就该多投点钱,分红的时候也能多分点。” 顾玖笑而不语。 欧阳芙突然压低声音,“大嫂回来的时候,应该已经听说了四公子被打的事情吧。” 顾玖点头,“听说了。传闻是萧家几兄弟动的手。” “这事虽说没证据,不过大家心里头都清楚,这个时候动手打人的人除了萧家几位少爷,不会有别人。” 顾玖好奇一问,“现在是什么情况?” 欧阳芙说道:“萧夫人和萧大奶奶一起上门,看望四弟妹。这会人正在西院那边。” “四公子被打,王妃没说什么吗?” 欧阳芙四下看了看,“王妃娘娘心虚啊!我听说,萧夫人前天进宫给淑妃娘娘请安,淑妃娘娘得知四弟妹流产,很是震怒。 要不是因为美人是淑妃娘娘赐下的,淑妃娘娘一定会派人严惩四公子,甚至连王妃娘娘都要吃挂落。 我估摸着,萧家几位少爷之所以敢对四公子动手,十有九八是因为淑妃娘娘站在了四弟妹这边。 淑妃乐意看到萧家出面教训四公子,萧家人动起手来,自然没了顾忌。 要不是考虑到四弟妹将来还要和四公子过下去,萧家人肯定会冲到王府打人,而不是半路敲闷棍。” 顾玖点点头,欧阳芙说的有理。 刘议再混蛋,那也是皇孙。 殴打皇孙,此事说严重也严重,说没事也没事。 淑妃首肯的话,那就肯定没事。 不过萧家还是选择了比较稳妥的办法,敲闷棍。而不是亲自打上门,就是不想两家直接撕破脸面。 王府同萧家如果真的撕破脸面,萧琴儿将来还怎么在王府过下去? 正所谓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只是刘议被打,王妃裴氏能咽下这口气?刘议本人能咽下这口气? 不能吧! …… 西园。 萧夫人同萧大奶奶,正陪着萧琴儿说话。 萧琴儿靠坐在床头,脸色煞白。 短短几天,瘦了一圈。 萧琴儿的怒气,并没有完全消掉。 她心里头生了恨意,岂是那么容易就原谅的。 她恨着萧夫人,恨萧夫人在她最无助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没有替她出头,反而替刘议出头。 母女二人之间的气氛,明显古怪得很。 别扭! 疏远! 萧大奶奶一看,自己不得不出面。 “琴儿妹妹,你的几位哥哥一起将四公子打了一顿。你听到了吗,四公子这会正在床上叫唤。” 萧琴儿没作声。 萧大奶奶又说道:“琴儿妹妹,婆母为了你的事情,亲自进宫请示淑妃娘娘。当着娘娘的面,还替你哭了一场。要不然,淑妃娘娘也不可能松口。你快消消气,母女之间哪有过夜仇。” 萧夫人期待的目光望着萧琴儿。 萧琴儿扭头,飞快瞄了眼萧夫人,不说话。 萧夫人满脸失望。 萧大奶奶说道:“琴儿妹妹,你气性太大了些。刘议被打,少说半个月下不了床。我们作为你的娘家人,已经替你出了气,怎么连个谢谢都没有。” 萧琴儿心头不爽,“嫂嫂若是对我不满,大可不必来看望我。” 萧大奶奶不高兴,“你这话太令人伤心。我和婆母,这几天费心费力替你奔走,结果你连个好脸色都不肯给我们。” 萧琴儿咬着唇,“我出事的当天,你们如果肯替我出头,我的孩子说不定不会流掉。我也不用受这份苦。” 萧大奶奶替萧夫人辩解,“婆母当初说那些话,也是替你着想。毕竟你和四公子要过一辈子。真要闹翻了,你们将来要怎么过下去?” 萧琴儿却说道:“将来是将来的事情。我连现在都过不下去,还考虑什么将来。嫂嫂,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哥哥们替我出头,我心里头特别感激,我也感激嫂嫂来看望我。只是有的事情,你们要给我时间,让我自己想清楚。” 萧大奶奶朝萧夫人看去,她已经尽力了,萧琴儿油盐不进,她也没办法。 萧夫人叹了一声,“是母亲对不起你,不知道你当初那么难受。” 萧琴儿扭头,很不争气,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告诫自己,绝对不能哭出来。 哭出来就是王八蛋。 萧夫人继续说道:“母亲保证,以后有任何事情,母亲一定站在你这边。” 萧琴儿抬手,偷偷擦了擦眼角。 萧夫人也在哭,无声流泪。 萧大奶奶看不下去,“好了,好了。琴儿妹妹你就消消气,婆母都低声下气给你道歉,你可不能继续任性。” 萧琴儿哇的一声大哭出声。 萧夫人趁机抱住她。 萧琴儿挣扎了两下,放弃了。 母女两人抱头痛哭,不能自已。 萧大奶奶被影响,也跟着抹眼泪。 她很庆幸,这一场风波,总算过去了。 至于四公子刘议,管他去死。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母女二人哭了小半个时辰,才止住眼泪。 两人眼睛都是红红的。 这时,下人过来邀请。 王妃准备了酒席,招待亲家。 萧夫人擦擦眼泪,“走,我们去会会她,看看她能说什么。这么欺负我们家琴儿,这事不给个交代,没完。” 萧大奶奶重重点头,“儿媳听婆母的。” 萧夫人叮嘱萧琴儿好好养身体,她去应付裴氏,非要将这件事撕撸清楚不可。 …… 裴氏面对萧夫人,当然不会怂。 但是她也需要有人帮忙撑人气。 于是将欧阳芙,顾玖叫来作陪。 裴氏这几天忙着萧琴儿的事情,都没功夫关心顾玖天天往外面跑,更没心思过问竞标大会的事情。 反正她只需要知道顾玖完成了任务,不会牵连到王府就成。 春和堂。 顾玖和欧阳芙先后到来。 “来了,都坐下吧。” 裴氏轻咳一声,继续说道:“一会亲家过来用饭,你们都警醒点。” 欧阳芙偷偷同顾玖交换了一个眼神。 她出声问道:“母妃想让我们怎么做?” 裴氏面色清冷地说道:“不用特意做什么。主要是凑个人数,活跃一下气氛。” “儿媳明白了。” 下人禀报,萧夫人到了。 裴氏说道:“随本王妃去迎一迎。” 欧阳芙暗暗咋舌。 王妃是有多心虚,贵为王妃,竟然还要亲迎萧夫人。 顾玖笑了笑,裴氏可能真的有点心虚,也有可能是一种策略。 主动降低身段,客客气气的,大家都是要脸面的人,萧夫人真的好意思直接翻脸吗? “亲家,你可总算来了。” 裴氏笑呵呵的迎了上去。 萧夫人先是一愣,接着应对自如。 两位都是场面上的人,面上都是乐呵呵,说着自己都不相信的吉利话。而且还特别真诚。 裴氏硬是拉着萧夫人的手进了小花厅,亲如姐妹。 大家分别落座。 裴氏还亲自斟茶,斟酒,给足萧夫人面子。 这个时候不讲究王妃身份,单以亲家身份论家常。 裴氏前所未有的热情,聊着各种话题,就是不提萧琴儿刘议一句。 萧夫人好几次想要发作,结果都被裴氏四两拨千斤给化解了。 弄得萧夫人无比郁闷。 谁和你喝酒啊。老娘是来找你算账的。 看着这一幕,顾玖暗暗点头,这一局裴氏赢了。 裴氏爱发脾气,那是在王府,当着自己人的面。 在人前,她手腕厉害得很。 能稳稳当当坐在王妃的位置上,除了娘家给力,自身也要有真本事才行。 裴氏是有真本事的人。 瞧她将萧夫人压制得那样惨,就知道她的手腕有多厉害。 一场酒席下来,萧夫人愣是没机会将话题转到萧琴儿刘议身上。 全程,都是被裴氏带着节奏跑。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眼看酒席即将结束。 萧夫人咬咬牙,豁出去了。 “说了一晚上,怎么没听亲家提到一句有关琴儿的事情?琴儿嫁到你们王府,替你们王府生下嫡长孙,你们就是这样欺辱她,害她流产。亲家,你们是不是该给我们一个说法?莫要当我们萧家无人。” 气氛瞬间冷下来。 全场安静。 丫鬟们甚至屏住了呼吸。 裴氏提起茶壶,给萧夫人斟茶,不急不缓,特别心平气和。 “亲家别急。琴儿的事情,我早就骂过刘议。平日里我也提醒他要和琴儿和睦相处,不可淘气。这回的事情,纯粹是一场意外,谁都不想发生这样的意外。 但是既然已经发生了,我们就往前看。怎么做对小两口是最好的,我们就怎么做。亲家,你意下如何?” 萧夫人似笑非笑,眼神轻蔑,“那我就听听亲家的意见,你说要怎么做?” 裴氏很干脆,“刘议有错,直接打吧。打他一顿不够,就打两顿,叫他长长记性。亲家觉着我这办法怎么样?” 萧大奶奶替萧夫人问道:“谁动手打?打到什么程度?” 裴氏轻声一笑,“往死里打,打死打残都行,本王妃不心疼。就怕琴儿委屈,陪着一个残废过下半辈子,多憋屈啊。 如果没残废,直接打死了,就当一了百了。只是委屈琴儿要做寡妇,大哥儿也没了父亲,可怜的孩子。” 说完,裴氏拿出手绢,抹着眼泪。一副替大哥儿伤心难过的模样。 萧夫人气得浑身颤抖,“亲家说这话,好没诚意。” 裴氏拿下手绢,一脸委屈,“我都答应将刘议交出来,随你们打,打死打残都行。亲家竟然还说我没诚意?莫非要将刘议扒皮抽筋才算诚意吗?” 萧夫人冷哼一声,“一边说着打死打残,一边又说琴儿做寡妇,陪着残废过一辈子如何憋屈。你这分明是激将,赌我们萧家投鼠忌器,只能将这口气憋着。你打的好算盘,可惜我们不上当。” 裴氏将手绢一扔,扔在餐桌上。 她脸色微冷,“既然我的办法,亲家不接受。那依着亲家的意思,这事要怎么处理?” 萧夫人板着脸,说道:“先将那三个妾室卖了。” “之后呢?”裴氏随口一问。 萧夫人又说道:“在琴儿生下第三个嫡子之前,刘议修想纳妾。” 裴氏一听,眉头就跟着皱了起来。 “万一琴儿一直没身孕,或是怀了身孕生的却是姑娘,岂不是要刘议一辈子不纳妾?这不可能。刘议是皇孙,皇孙身边有几个妾,过分吗? 比起别的皇孙,我们家刘议身边才三个妾,简直是不可思议。看看赵王府的几个公子,谁不是左拥右抱,谁没有七八个,十几个妾室?亲家不要逼人太甚。” 萧夫人冷笑,“你们王府将琴儿逼得流产,竟然还敢指责我们逼迫。” 裴氏同样冷笑。 萧大奶奶再次出面,说道:“不如这样,琴儿妹妹生下嫡次子之前,四公子不能纳妾。” 裴氏摇头,“不行!本王妃最多只能答应,一年内刘议不纳妾。这一年内,琴儿要是能再次怀孕生子,那自然最好。要是没有,那就是天注定。 一年后,刘议必须纳妾,这是底线。别忘了,刘议可是皇孙。堂堂皇孙不纳妾,像话吗?” 萧夫人突然指着顾玖,“大公子没纳妾,同顾玖不也一样过着小日子。” 裴氏冷哼一声,“今日讨论的是刘议,不是我家刘诏。刘诏同顾玖,那是另外一码事。” 萧夫人指着顾玖,“大夫人,这事你怎么说?” 顾玖:关我屁事! 不过她还是说道:“父王不在,此事自有母妃做主。” 裴氏挑眉一笑,“亲家,你就别节外生枝。这事就照着我说的办,以一年为期。” “两年!” “不行,只能一年,这是底线。如果亲家不答应,那就没得谈。本王妃耗得起,就怕琴儿耗不起。” 萧夫人气得半死。 裴氏欺人太甚。 这就是身为女子的悲哀之处。 男人耗得起,有大把时间耗下去。 女人青春有限,真的耗不起。 而且萧琴儿作为王府的儿媳妇,肯定是要住在王府。 娘家人不可能天天跑到王府替她出头。 日子得萧琴儿自己过。 为了萧琴儿能在王府好好过下去,萧家就必须妥协,做出让步,不能同王府撕破脸。 虽然内心深处,真的很想撕破脸。 第377章 每一个王八蛋都是吸血鬼 天子翻着账本,眉头不由得皱起来。 “为何只有两百八十五万两?” 天子不满,难不成有人竟然胆大包天敢贪墨竞标大会的银子? 陈大昌瞬间反应过来,忙说道:“启禀陛下,按照约定,诏夫人要抽取半成的银钱作为辛苦费。” 天子愣了下,仔细想了想,是有这么回事。 “她倒是一点都不客气,银子还没入库,就先将她那份给抽走了。哼!” 一想到顾玖一口气抽走了十多万两白花花的银子,天子心里头有那么点不爽。 当然,他是言而有信的人。 当初答应顾玖,让她抽取半成作为辛苦费,他肯定不会反悔不认账。 天子仔细琢磨这件事,总觉着自己入了顾玖的坑。 半成的辛苦费,看似不多。 可是当总金额到达三百万两的时候,半成也就是十五万两。 那就很多了。 天子冷哼一声,“她倒是精明厉害,都算计到朕的头上。” 陈大昌不敢接话。 接着,天子又说道:“朕听说雨花巷忙完了,很快就要分银子。” “正是。” “当初有哪些人投钱给顾玖?” 陈大昌早有准备,从衣袖中拿出一份名单,放在天子面前。 哪些人投了多少钱给顾玖,这些都不是秘密。稍微花点功夫就能查到。 天子看着一长串的名单,基本上都是顾玖的亲眷,朋友,伙计等等。 王府内,仅有欧阳芙一人。 天子笑了起来,“看来顾玖在王府的人缘不怎么样啊!” 陈大昌笑道:“老奴听闻诏夫人性子比较要强,不太能容人。” 天子呵呵两声,“难怪她到现在还没身孕,刘诏也不敢纳妾。朕这个孙儿,是被顾玖吃得死死的,夫纲不振,真是丢人。” 陈大昌笑了起来。可不是,刘诏就是典型的夫纲不振。 “陛下要不要赐两个美人给公子诏?” 天子摆手,“不了,让他们小两口自己折腾去。朕还指望着顾玖替朕赚钱。” 因为要指望着顾玖赚钱,所以不给顾玖添堵,天子显然是爱钱胜过爱亲孙子。 在金钱面前,刘诏也要靠边站。 陈大昌笑道:“老奴听说,诏夫人将南城门外的土地都买了下来。光这一项,少府就进账好几万两。” “南城门外那么大片土地,才进账几万两?这是贱卖。” 天子不乐意。 土地哪能贱卖。而且还是贱卖给顾玖。 顾玖可是招财童子。 几万两的土地,落到她手上,少说能变出几十万两。 “陛下有所不知,南城门外住了上万流民,是个谁都不愿意踏足的地方。诏夫人买下那里,许多人都在说,这回诏夫人恐怕要亏钱。” 天子蹙眉,“她能亏钱?” 天子不信。 “去,将少府家令叫来,朕要好好问问他。” 对于天子来说,关注顾玖的生意动静,已经成为一项娱乐。 处理政事累了,问问顾玖的近况,总能从中收获乐趣,身心舒畅。 顾玖俨然成了天子生活中的调剂品。 少府家令匆匆进宫,赶到兴庆宫面圣。 他小心翼翼地观察天子的脸色,看样子心情还不错。少府家令偷偷松了一口气。 天子朗声问道:“朕听闻顾玖从少府手里买下了南城门外的土地,此事当真?” “确有此事。”少府家令躬身回答。 天子问道:“据朕所知,南城门外住着上万流民,顾玖买下南城门外的土地,她怎么赚钱?” “微臣不知。”少府家令战战兢兢。 天子不高兴了,“她从你手中买下土地,你就没问一句?” 少府家令额头冒冷汗,“微臣问了,她没说。还让微臣拭目以待。” 天子哼了一声,“那她有没有说,怎么处理城外的流民?” “也没说。” 一问三不知,天子心情暴躁。 “你和朕说说,她和你说了什么,你就同意将南城门外的土地卖给她?” 少府家令斟酌了一下,才说道:“诏夫人说,她自有办法料理南城门外的流民。” “没了?” “她还说她做别的不行,做生意就没亏过。” “哈哈……” 天子放声大笑起来,“她口气倒是不小。” 少府家令见天子心情不错,于是趁机提起另外一件事,“启禀陛下,有一件关于诏夫人的事情,还需陛下裁决。” 天子心情不错地说道:“说来听听。” “诏夫人想通过少府,购买北荣西凉的人口,俘虏优先。” 天子闻言,眉头一皱,“她买人口做什么?” 少府家令不敢隐瞒,“前段时间,诏夫人在南方购买了大量无主之地还有矿山,需要大量的劳力。当地劳力不够,就想到从北荣西凉购买人口。 微臣想了想,此举也算是利国利民。北荣西凉人口少,买下一个人口,就等于是削弱了他们的一分力量。此事事关重大,微臣不敢做主,故请陛下裁决。” 天子说道:“她倒是会折腾,不声不响又跑到南方买土地买矿山。她名下的生意,缴税了吗?” 少府家令点头,“每一笔生意,都如数缴税。这是微臣搜集的诏夫人名下产业缴税清单,请陛下过目。” 陈大昌接过清单,放在天子面前。 天子一页页翻看,看得特别仔细。 少府家令内心一阵庆幸。 他为什么会提前准备好缴税清单,不是因为他事先猜到天子会问什么,而是顾玖事先提醒了他。 顾玖私下里提过两句:天子多疑,又重利。少府又管着天子的私库。只有将每一笔收入支出,明明白白摊在天子面前,方能取信天子。 这句话,少府家令听了进去。 从那以后,少府的账目,每一笔都清清楚楚,任何时候都经得起检查。 考虑到他和顾玖金钱上来往比较多,天子又比较关注顾玖的情况,于是他还做了一份顾玖的缴税清单。 按照不成文的传统,官宦世家,皇室宗亲的生意都不缴税。 虽然律法上没有明文规定,但是大家都这么干。 少府和户部也不会去追缴。 顾玖不一样,她反其道行之。 她照章纳税。 律法规定要缴多少税钱,她就缴多少,绝不会少一文钱。 她可是立志要做富婆,要开创一个商业帝国。 如果从一开始,她就不缴税,等她名下的生意规模大到让人侧目的时候,全天下都将视她为仇寇,朝廷上下也将对她人人喊打。 届时,她手中每一文钱,都有着原罪。 说不定天子借口她没缴税,与民争利,一纸诏书就没收了她的产业。 到时候她哭都没地方哭去。 看这情况,现实危机比顾玖预料中的更早到来。 她的生意,以她的标准,还不成规模,只是小打小闹,纯属瞎折腾。 可就算这样,却已经引起了这么多人的关注,还引起了天子的重点关注。 她有句MMP不知当说不当说。 幸亏,她防范于未然,从小小的珠花生意开始,她就一直按照律法规定,如数缴税。 少府家令又帮她神助攻,特意替她做了一份缴税清单。 缴税清单,户部税曹那里有每一笔的原始记录,这是做不得假的。 天子翻着顾玖名下产业的缴税清单,越看越咋舌。 顾玖名下的固定产业,如布庄,田庄,药铺,珠宝铺等等,短短几年,就已经缴纳数万两税金。 理所当然,珠宝铺子缴纳的税金最多。 短短一年多的时间,光是一个珠宝铺子,就缴纳了三四万两的税金。 这些还只是零头。 雨花巷码头,不过半年时间,就已经缴纳了五万两税金。 雨花巷房产项目,先后更是缴纳了八万两税金。 粗略一算,短短两三年的时间,顾玖名下的产业,就已经缴纳了二十万两的税金。 天子咋舌。 缴税这么积极,而且还都是如数缴纳,这叫人怎么好意思再敲顾玖的竹杠? 天子不确定地问道:“她真缴了这么多税?” 少府家令肯定地说道:“清单上面的每一笔,户部都有存档。税金都已经如数入库。陛下可以召户部税曹询问此事。据微臣了解,诏夫人是京畿地区,年缴税最多的人。” 天子皱眉,“朕翻看缴税清单,她的生意规模也不算大,怎么就成了缴税最多的人?” 少府家令斟酌了一下,“因为很多商户,要么不缴税,要么少缴税。诏夫人名下的产业,都是如数缴税,算下来,那些商户自然没有诏夫人缴税多。” 天子心头腾的一下,生出熊熊怒火,“为何有商户可以不缴税,少缴税?户部税曹干什么吃的?” 少府家令额头冒汗,意识到自己捅了马蜂窝。 他急忙补救,“陛下息怒。不缴税,少缴税的商户,多半都是各家下人在经营。本朝传统,向来不朝他们收税。” 少府家令口中的各家,指的自然是那些官宦世家,豪门大户,以及皇室宗亲。 啪! 天子一巴掌拍在桌上,怒火中烧。 看看顾玖缴税的清单,就能估算到,光是京畿一地,每年逃税偷税少说上百万两。 以全天下算,一年少说上千万两的税收进了私人荷包。 户部年年亏空,年年叫穷,一没钱就加税。税加到哪里去了,全加到小民头上。 小民生活艰难,还要承担沉重的赋税。 而家财万贯的大户,却可以一文钱的税都不缴,荒唐! “顾玖身为皇孙妻,都在老实缴税,其他商户有什么资格不缴税?朕的江山就是被这帮蛀虫给挖空的。该死,统统都该死。” 天子怒气腾腾,势要在全天下清缴欠税。 少府家令一看,顿时急了,“陛下息怒。若是要天下都缴税,首当其冲,少府要不要缴税?皇庄要不要缴税?各家王府要不要缴税?” 陈大昌也很着急,“陛下三思!如今这局面,非一朝一夕形成,自然也不能一朝一夕改变。本朝官员俸禄过少,不及前朝一成,官员若是不置办一点产业,恐怕连家人都养不起。官宦家都要饿肚子,谁还肯用心读书出仕为官?” 少府家令再接再厉,“陛下,少府名下的钱庄,光是今年就已经有几十万两利息收入。等到明年,规模扩大,少说也有上百万两。若是陛下同意买卖北荣西凉人口,少府又有一笔进账。边军也能多一笔收入。” “陛下,商税急不得啊!” 少府家令同陈大昌,你一言我一语,劝着天子。 不能冲动啊! 冲动是魔鬼啊! 都是利益阶层,能随便动吗? 一动,说不定就要动摇大周的根基,天下动荡啊! 天子脸色难看,一甩袖,将案头上的文书,全都扫到地面。 清缴商税,等于是动了所有人的利益。 既得利益者,肯定会各种拖后腿,各种反对。惹急了,直接掀桌子翻脸,都是有可能的。 这里面的风险,天子一清二楚。 所以过去,天子明知实情,却从不提这事。 今日之所以提起来,全是被顾玖的缴税清单给刺激的。 顾玖一人,短短两三年,就缴纳了二十万两税金。 今年是开耀三十六年。 天子登基称帝已经三十六年。 三十六年,朝廷损失了多少税金? 完全是一个天文数字。 账都经不起细算。 一旦细算,天子一颗心都在滴血。 顾玖名下这点产业,这么点生意规模,都能缴税二十万两。 那些豪商,那些高门大户,世家大族,得逃了多少税? 怕是不下百万两。 都是钱啊! 一想到本该归户部归少府的钱,被那些王八蛋给贪墨了,天子恨不得大开杀戒。 堂堂天子,竟然要被一群吸血鬼绑架。被绑架就算了,还不能反抗,天子岂能不怒。 怒火冲头,天子拔下佩刀,就朝案头砍去。 砰砰砰! 一刀刀砍在桌面,楠木书桌,硬生生被砍出了缺口。 大殿内,所有人胆战心惊,跪在地上,频频磕头。 没人敢说话。 少府家令,陈大昌都不敢说话。 这个时候谁说话,谁就是炮灰。 陈大昌偷偷瞄了眼少府家令:瞧瞧你干的好事,哪壶不提开哪壶,这下好了吧。 少府家令皱眉龇牙:我哪知道陛下竟然会被区区缴税清单刺激。潜规则这么几十年上百年,又不是今天才这样。陛下明明心知肚明,这回又发哪门子火。完全就是不可理喻。 天子在怒什么? 他在恼怒自己的无能为力。 贵为天子,富有四海,却撬不动利益阶层,眼睁睁看着全天下的官宦世家,豪门大族,皇亲国戚逃税漏税。眼睁睁看着这帮王八蛋趴在大周的江山上吸血。 天子怒火中烧。 恨自己年老体衰,他已经无力同这帮庞大的,覆盖全天下的利益阶层斗争。 非不愿,而是不能。 他敢动一动,他屁股底下的皇位,恐怕都会被掀翻,换个人来坐。 天子年老糊涂吗? 非也! 天子越老越清醒,因为清醒,所以恐惧。 因为恐惧,所以想要抓住哪怕一丝丝的希望。 所以天子召方士进宫,吃丹药。 所以天子宠爱小皇子,貌似是将希望寄托在小皇子身上。 他无非就是想多活几年,最好能活到小皇子成年。 天子一顿乱砍,总算发泄掉心头的怒火。 哐! 佩刀一扔,天子重新拿起缴税清单。 “顾玖做得很好,理应褒奖。不过此事涉及过多,朕就当不知道有这回事。今日大殿发生的一切,谁敢透露一个字,朕杀他九族。叔父……” “陛下折煞微臣。”少府家令诚惶诚恐。 按照辈分,少府家令的确是天子的叔父,可是他哪敢应承啊。 所以每次天子以叔父称呼他的时候,他都特别惶恐。 天子笑了笑,如春风拂面。 之前的狂风暴雨,仿佛一场梦,梦醒后一切都是虚幻。 天子说道:“顾玖忠君体国,像她这样的人,少府要多加支持。贩卖北荣西凉人口这事,朕答应了。转告她,好好做事,朕不会亏待她。” 与其把好处给那帮光吸血不纳税的王八蛋,天子决定,干脆将好处给顾玖。 好歹顾玖如数纳税。 第378章 高高兴兴分银子 有了天子这句话,少府家令将来就可以理所当然,在同等条件下选择顾玖作为合作对象。 他替顾玖叩谢天子。 迟疑了一下,他说道:“陛下,诏夫人还有个疑问,需要请教陛下。” 天子没好气,“什么疑问?她怎么那么多毛病?” 少府家令有点紧张,不过他还是说道:“诏夫人让微臣问问陛下,竞标大会的银子要不要缴税?因为律法没规定类似的收入要如何缴税,诏夫人很苦恼。 她还问,如果要缴税,她的十五万和陛下的两百八十五万是不是都要缴税?” “荒唐!朕的银子怎么能……” 余下的话,天子说不下去了。 刚才还在骂天下的王八蛋都是吸血鬼,上至皇亲国戚下至世家大族都不缴税。 转眼天子自己打自己的脸。 天子要不要纳税? 天子如果纳税,臣民还有什么理由不纳税? 可是天子纳税,等于是将私库里的钱拿给户部那帮王八蛋开销。 天子肉痛。 天子咬咬牙,“你告诉她,该纳税就必须纳税。一切按照商税标准来纳税。” 白白得了十五万,还不纳税,做梦吧。 “陛下的钱也要纳税吗?”少府家令斗胆问道。 天子怒目圆瞪,“你要是当不好家令,那就换人来当。” “微臣知罪,微臣知道该怎么做,请陛下开恩。” “退下!” 少府家令赶紧退下。 结果才走出几步,又听到天子高声喊道:“回来!” 少府家令停下脚步,回头,聆听天子训示。 天子吩咐道:“听说雨花巷马上要分钱,你替朕盯紧一点。事后给朕一份名单。” 少府家令领命而去。心头揣测天子的用意,天子难道是见钱眼开? 天子鼻端发痒,哪个王八蛋胆大包天,竟然敢在背后说他。 天子冷哼一声,他果然太仁慈。 …… 湖阳郡主喜气洋洋来到王府。 她想了想,虽然银子要紧,不过礼数不能废。 所以她决定先去见王妃裴氏。 哎呦喂,湖阳郡主也开始讲究礼数,真是破天荒第一次啊。 湖阳郡主哈哈一笑,本宫今儿分银子,心情好得不得了。 其实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淑妃说了她两回。 湖阳郡主是个搅屎棍,也是惹事精。 萧淑妃自感精力越来越发不足。湖阳郡主将来还得靠王府照应,她总是和裴氏吵吵闹闹也不行。 所以萧淑妃压着湖阳郡主,叫湖阳郡主对裴氏客气点。 湖阳今儿心情好,所以就将淑妃的话放在了心上,先去见裴氏。 裴氏可不乐意见湖阳郡主。 尤其是知道湖阳是来分钱的,更是不爽。 顾玖本是她的儿媳妇,有赚钱的生意不想着王府,反而把心把肝照顾湖阳,哼,明显是胳膊肘往外拐。 裴氏心头不满顾玖,自然也不满湖阳。 见到湖阳的时候,面色冷冷的,无丝毫热情。 湖阳笑嘻嘻的,偏要撩拨,“谁惹嫂嫂生气了?你告诉我,我去教训他?” 裴氏说道:“不劳你费心,本王妃好得很。” 湖阳捂嘴一笑,“我听说刘议挨了打,没残废吧。” 裴氏恼怒,“你做姑母的,有这么诅咒自己的亲侄儿吗?” 湖阳连连摆手,“嫂嫂别动怒啊,我就是随口这么一说,你还当真了啊。要我说,刘议摆不平萧琴儿,他就别想着纳妾。不就是纳个妾,闹得鸡飞狗跳不说,还让全京城看笑话,真是丢人现眼。” 裴氏心头不爽,“刘议再这么不好,他也是你的亲侄儿。你这么编排他,真合适?” 湖阳哈哈一笑,“瞧嫂嫂紧张的样子,至于吗?哪是我编排他啊,外面都这么说他。所有人都在看他的笑话。嫂嫂这些天没出门,还不知道这事吧。” 裴氏冷哼一声,“此事不劳你费心。” “我做姑母的,能不费心吗?最近我总在想,刘议要是有刘诏一半能干,嫂嫂能省下不少事情。不过刘议要是太能干,他和刘诏两兄弟岂不是闹得更加厉害。这么一想,刘议笨一点也有好处。” “胡说八道。”裴氏怒斥一声,“刘议哪里笨了?他们两兄弟一般聪明,刘议很多时候比刘诏还要聪明。” 湖阳笑了出来,“嫂嫂这话也没说错。刘议的确很聪明,可他不用功啊,还总喜欢耍小聪明。也不知道他这脾气像谁。 你说他为什么不肯踏踏实实做事,就喜欢走捷径。这世上哪有那么多捷径给他走?嫂嫂,你说刘议的性子到底像谁? 王兄在他这么大的时候,可不这样。王兄那时候可努力了。啊,我知道了,刘议应该是像嫂嫂,刘诏像王兄。” 裴氏气了个倒仰,“湖阳,你是在指桑骂槐,辱骂本王妃爱耍小聪明吗?你放肆!” 湖阳欣赏着自己新作的指甲,“嫂嫂可别误会,我只是就事论事。还有啊,刘议老大不小了,刘诏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常年在外历练。刘议还天天窝在府里,成何体统。 嫂嫂,不是我说你,你就是太宠刘议。就该按照王兄培养刘诏的办法,丢出去,叫他自生自灭。” 裴氏听完,不管有没有道理,先怼回去再说。 “你都没做到自生自灭,有什么资格要求刘议自生自灭。我们王府的事,还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本王妃乏了,你走吧。” 裴氏完全不给湖阳面子,直接赶人。 当然,湖阳也没给过裴氏面子。 姑嫂二人,从年轻的时候斗到中年,并且还将继续斗下去,斗到老年,斗到死。 萧淑妃指望湖阳同裴氏和解,好好相处,是不可能的。 这二人,互相看不惯,怎么可能好好相处。 湖阳起身,“我不耽误嫂嫂,我先走了。我要去看望大侄子媳妇,今儿可是分钱的日子。啊,听说二侄子媳妇也有钱分。啧啧,就嫂嫂没钱分,难怪嫂嫂今儿火气这么大。” 说完,湖阳就跑了。 她是真的跑出去的。 背后传来裴氏的一声怒吼,“湖阳!” 接着,就是砰的巨响。裴氏又砸东西了。 湖阳跑出春和堂,哈哈一笑。 她真机智。 说完就跑,不给裴氏任何反驳的机会。裴氏恐怕快要气死了。 湖阳来到东院。 欧阳芙也在。 刘诏竟然没去衙门。 湖阳问刘诏,“诏儿,你今天怎么没去衙门?” “休沐!”刘诏站在屋檐下吹风,言简意赅。 湖阳啧了一声,“你是不放心顾玖,还是不放心银子?” 刘诏面无表情,“姑母想太多。小玖正等着你,你赶紧进去吧。” 湖阳往房门走了两步,又停下脚步,“这回分银子,有你的份吗?” 刘诏莫名心塞,“无可奉告。” 说完,他甩袖离去。 这地方没办法待了。 人人都要问他一句分银子吗?还要不要人活? 难得休沐一天,本想和顾玖二人世界。结果别说二人独处,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怨念丛生。 他干脆去练武场练武,发泄浑身上下多余的精力。 湖阳郡主喜滋滋地走进小书房。 “大侄子媳妇,本宫来了。” “姑母快请坐。” 顾玖含笑招呼。 湖阳刚坐下,欧阳芙起身给她行礼。 她忙摆手,“别,你挺着个大肚子,一切礼数免了。” “多谢姑母体谅。”欧阳芙笑眯眯的,心情很好。 湖阳随口问道:“二公子什么时候回来?” 欧阳芙忙说道:“来信说已经出发在路上,估摸着还有几天就能到京城。” “二公子一走就是大半年,将你一个人留在家里。等他回来,你说说他,叫他明年别出门了。” 欧阳芙抿唇一笑,“多谢姑母关心。正事要紧,他留在府中也帮不上我什么忙。” 湖阳哈哈一笑,“你们小两口的事情,本宫不干涉。” 接着,她又问顾玖,“你和刘诏还好吗?” 顾玖点头,“挺好的。姑母怎么突然问起我们?” “刚在外面碰到诏儿,我看他脸色挺臭,担心你们吵架。” 顾玖笑了起来,“多谢姑母,我们没吵架。他就是这个脾气,整日都难得笑一笑。” 湖阳说道:“这么说起来,你对他还是很了解的。别人说你们夫妻感情不好,我是不信的。就凭诏儿没纳妾,你们感情就差不了。” “谢姑母吉言,我们和别的夫妻没什么区别,都是床头吵架床尾和。” 湖阳大笑出声,“这才是能好好相处下去的夫妻。夫妻嘛,就得吵架。但是也不能吵得太过分,得拿捏好分寸。分寸恰当,怎么吵也不伤害感情。” 没想到湖阳还能说出这么有见地的话。 看来湖阳对婚姻生活还是有诸多的体会。 闲聊完毕,顾玖拿出账本,分别放在湖阳和欧阳芙的面前。 “姑母,二弟妹,你们先看看账本。确定没问题,我就让人给你们算钱。” 欧阳芙正要伸手去拿账本,结果湖阳抢先一步说道,“看什么看,本宫信你。这么大的生意,你也不会贪墨我们那点钱。” 欧阳芙默默地将伸出去的手缩了回去。幸亏,手藏在桌下,要不然多尴尬啊。 顾玖笑了起来,“多谢姑母信我。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亲兄弟明算账,我们更不该含糊。请姑母,二弟妹过目账本。只有你们确定账目清楚无误,我才敢分红。要不然账目含含糊糊,你们拿着银子,心里头也不得劲吧。” “你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本宫不看都不行。好吧,本宫依着你。” 湖阳拿起账本翻看。 欧阳芙偷偷松了一口气,跟着拿起账本翻看。 生意上的账本,顾玖向来做得清楚工整,让人一目了然。 不懂账目的湖阳,翻开账本,也能看明白。 哎呀,赚得不少啊。 人人都说雨花巷赚了大钱。 具体赚了多少钱,湖阳心里头也没个数。 来之前,她估摸着能有一倍的收益,她就满足了。 毕竟她一文钱没出。 她的五千两本钱,本是顾玖答应给她的好处费。 当初罗先生过世,福雅公主悲痛欲绝,昏迷不醒。太医说,如果醒不来,就永远醒不来了。 顾玖没办法,花钱请湖阳出面。 湖阳很给力,言语刺激,真将福雅公主给唤醒了。 为了这事,福雅公主一直看湖阳不顺眼,甚至下了命令,不准湖阳上公主府。湖阳敢踏进公主府,福雅公主就敢将她打出去。 事情办成,顾玖本该给湖阳五千两报酬。 不过那时候,顾玖就是个穷光蛋,忙着江南的项目,别说五千两就连五百两都没有。 于是乎,顾玖忽悠湖阳,把五千两这算成本钱,投入雨花巷。 就这样,湖阳上了顾玖的船。 当初她的一个小小的决定,在今日变成了真金白银。 翻到账目最后,看到自己能分到的银钱数目,湖阳倒吸一口凉气。 她不确定地问道:“大侄子媳妇,本宫真的能分到一万五千两?” 顾玖点头,“当然是真的。” 扣掉所有费用,扣掉顾玖的那一份,剩下的钱,能让每个人分得本钱三倍的利润。 这是暴利啊! 投资回报比太高了。 湖阳激动地脸色涨红,分红加上本钱,她能拿走两万两。 太爽了! 欧阳芙也很爽。 当初她只投资了一千两,换回三千两的收益。 此刻,她只恨自己缺乏魄力,为什么才投一千两?但凡多投个两千两,接下来几个月她都不用为钱发愁。 欧阳芙痛并快乐着。 “啊啊啊……” 湖阳激动得叫起来,叫过之后,又哈哈大笑。 她一把抱住顾玖,“大侄子媳妇,你就是本宫的福星。本宫决定了,下次还有这样的机会,你一定要叫上本宫。” 顾玖笑道:“下一回可没这么高的利润。雨花巷能有这么高的收益,是因为地段好。像雨花巷这样的好地段,现在很难找到啦。反正京城内,再也找不到第二个这样的好地方。” 湖阳闻言,很是失望。 欧阳芙却说道:“利润少一点也没关系,只要有钱赚,我们都很乐意投钱。” “对对对,只要有钱赚,本宫就给你投钱。” 顾玖摇摇头,“生意有亏有赚,不可能次次都赚钱。说不定下一次就会亏本。” 欧阳芙愣了下,有点迟疑。 湖阳却很坚定,“没关系。亏钱怕什么,下次就能赚回来。本宫对你有信心。” 欧阳芙附和着。 顾玖笑道:“多谢姑母,二弟妹如此信任我。如果真有好项目,我会提前和你们说一声。” “那就说定了。” 顾玖问道:“账本有问题吗?” 湖阳将账本还给她,“没问题,分钱吧。” 欧阳芙也说没问题。 顾玖收回账本,问道:“要银票还是要现银?” “有现银吗?”湖阳好奇问了一句。 顾玖点头,“从少府那边兑换了几箱现银,如果需要的话,我让人抬出来。” 湖阳犹豫了一下,她嫌弃现银太重,带着不方便,于是决定,“我要一千两现银,剩下都给银票。” 欧阳芙则说道:“我全要银票。” 顾玖朝青梅点点头,青梅领命,转身出去。 没多久,她又回到小书房,后面跟着两个小黄门,抬着一个箱子,看着很沉。 箱子打开,白花花的银子露出真容,全是官平银,一共一千两。 湖阳看见银子,就跟见了亲娘似得,眉开眼笑。 还特意拿起一绽银子,放在嘴里咬了一口。不如此,不能体现她的激动心情。 顾玖忍俊不禁。 青梅抱着两个木匣子,往桌上一放。 顾玖笑着说道:“姑母,二弟妹,里面装着的就是你们的本利,打开看看。” 湖阳迫不及待地打开木匣子,厚厚一叠银票,看着真亲切。 她将所有银票拿出来,先是亲了口,然后点数。 她怕顾玖误会,还解释道:“大侄子媳妇,不是本宫不相信你。而是本宫今天太激动了,克制不住想要点一点银票。” 顾玖笑道:“我知道,姑母尽管清点数目。二弟妹,你也清点数目。” 欧阳芙笑眯眯地说道:“我听大嫂的。” 第379章 堂堂皇孙被逼成了劫匪 分了钱,众人皆大欢喜。 裴芸还特意派了婆子到王府道谢。 顾玫则下了帖子,请顾玖改日上代侯府赏花喝酒。 代侯府的腊梅已经结了花骨朵,再过些日子,就会盛放。 届时不光有她,顾家的姐妹都会去。还有魏家姑娘等等。 顾玖欣然答应。 刘诏歪靠在软塌上,顾玖就枕着他的大腿。 屋里烧着地龙,极为暖和。 她只穿了一件单衣,都快出汗了。 刘诏直接敞开了衣衫,露出结实的胸膛。 就刘诏这一身腱子肉,顾玖怎么看都看不腻。 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帅气,再配上高贵的皇孙身份,对女人有着致命的诱惑力。 一时忍不住,顾玖在他的腹肌上咬了一口。 刘诏蹙眉,毒舌发作,“昨晚上没喂饱你吗?” 顾玖:啊啊啊啊,王八蛋,能不能别提昨晚的事情。 开了荤的男人,真的招惹不得。 昨晚上,她不过是稍微主动了那么一下下,结果就遭受到狂风暴雨般的攻伐。 她差点没死在床上。 顾玖哼了一声,“都说男人做多了,肾虚。你怎么不肾虚?” 刘诏眉头抽动,眼睛深邃如海,却透着危险的光芒。 “你希望我肾虚?你看上哪个小白脸?” 顾玖又咬了他一口,“我看上你这个小白脸,行吗?” 刘诏点头,当然行,特别行。 顾玖又说道:“你就是不知道节制,我累得很。现在年轻没事。可你别忘了,后面还有几十年,当心哪天腰不好。” “你怀疑我腰不好?”刘诏目光透着意味不明的光芒。 顾玖翻了个白眼。听人说话能不能好好抓住重点?为嘛每次的重点都像是拐了十八道弯。 她的重点是节制,好不好? “没说你腰不好。” “你刚才明明是在怀疑我腰不好。” “真没有。” “你有!”刘诏像个中二青年,非要逼着顾玖承认怀疑他腰不好。 顾玖捂着脸,“我不想和你说。” 刘诏拉开她的手,“我会证明我的腰到底好不好。” “是是是,你腰力最好了。” 刘诏面无表情质问,“我都没证明,你怎么知道我腰力好不好。你分明是在敷衍。” 真不是敷衍。 “你不用证明。昨晚上我已经知道了你腰力很好。” “昨晚是昨晚。而且昨晚如果真的很好,今天你为什么会怀疑我腰力不好?可见昨晚我表现得还不够好,至少腰力还不足以让你满意。夫人,趁着今儿难得空闲,我们到卧房深入交流一番,为夫会证明腰力到底有多好。” “不要!” 顾玖刚喊出要字,嘴唇就被堵上了。 接下来,刘诏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他的腰力到底有多好。 等完事后,顾玖趴床上,悔不当初。 她为什么要去撩刘诏,为什么最贱非要提腰。 嘤嘤嘤! 总有一天她会被干死的。 刘诏一副满足的模样。 不受日期限制,想做就做的生活,果然很美。 他一副温柔深情的模样,“我替你按摩腰部。你看看你,其实你的腰才真正不好。” 顾玖咬着枕头,无语凝噎。 得了便宜还卖乖,臭不要脸。 “多吃点补药,把身体补壮实一点。” “像你这么壮实吗?” “那倒是不用。” 他俯身,在顾玖耳边说道:“养得白白嫩嫩,好吃。” 吃? 王八蛋,竟然一直想着吃她。 顾玖想踢开他,却被他一把抓住脚踝。 “别乱动!我不介意再来一回。” 顾玖:这日子没法过了。 他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她的腹部,轻轻地揉揉。 这里什么时候才会有一个小生命? 他都这么努力,怎么还没动静? 难不成是因为他努力得还不够。 “别乱摸!”顾玖拿掉他的手。 他俯身,从背后抱着她。 光滑白嫩的肌肤,丝绸般顺滑,令人流连忘返。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耳边。 浑厚低沉的男中音在耳边响起,“一定是为夫不够努力,所以才一直没有动静。” “胡说八道。” 顾玖扭头,白了他一眼。 “我是早产儿,自幼身体虚弱。这几年身体长开了,才逐渐好起来。等到来年春天,天气温暖,说不定就会有动静。” “真的吗?”刘诏狂喜。 顾玖趁机给自己诊脉,“我的身体比起刚嫁给你的时候,好了很多。所以,开春之前你要节制。” 节制是不可能节制的,这辈子都不可能节制。 他抱着她,一句话不说,却自有默契。 沉默,也是一种温暖。 他亲亲她的额头,“等我们有了孩子,你一定全天下最好的母亲。” 顾玖却摇头,“我当不了最好的母亲,我最多只能当个及格线以上的母亲。” 刘诏不解。 顾玖突然问道:“全心全意为孩子付出,心里眼里只有孩子,连自己都没有的人,真的好吗?” 刘诏不懂,“父母难道不该对孩子付出吗?” 他是宁王和裴氏的长子,然而自小所得到的父爱母爱很有限。 他想过,等他有了孩子,他不会吝啬对孩子的喜爱。 顾玖趴在床上,随口说道:“人是独立的个体,就算有了孩子,也该有自己独立的人生。而不是从早到晚,从睁眼到闭眼都围着孩子转动。” “自然不用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围着孩子转,不过给孩子的关心一点都不能少。” 顾玖笑了起来,“说道理,你是一套又一套。等我们真有了孩子,我倒是想看看你能不能做到。” 刘诏的目光如星辰一般,盯着她看,“我若是做不到,你就提醒我。我会努力。” 他一直都很努力。 他努力学着做个好丈夫,将来还要努力学习怎么做父亲。 顾玖笑笑,没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身为皇孙,很多时候身不由己。 比如天子派下一件差事,刘诏能说我要回家带孩子就拒绝吗? 身在皇室,没有权势,甚至无法让孩子平安顺遂的长大。 想要权势,就得拿命去拼。 想要不付出,权势就从天而降,纯粹是做梦。 顾玖和刘诏成亲两年,一直没有身孕。然而顾玖依旧有底气怼王妃裴氏,甚至怼萧淑妃,不给宁王面子,为什么? 并不是因为她多能干,多能赚钱。 身在王府,赚钱永远都是次要的。 她之所以有底气生活得如此肆意,凭着心意生活,因为她背后有刘诏。 刘诏凭本事在外面打拼,每立下一次功劳,顾玖就多了一份底气。 换做二公子,三公子的情况,打个比方,裴氏要往二公子,三公子房里安排女人,欧阳芙同三夫人蔡氏能拒绝吗? 她们没底气拒绝。 因为二公子,三公子身无功绩。 欧阳芙这回还是仗着自己有身孕,拒绝了裴氏的安排。 等她生下孩子后,裴氏给二公子安排女人,到时候她能怎么办,她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 若是二公子如刘诏一般,凭自己本事立下功劳,得到爵位,欧阳芙妻凭夫贵,自然有底气对裴氏说不。 顾玖一直活得很清醒。 说刘诏吃软饭也好,说他性格有缺陷也罢,其实都是调侃。夫妻情趣。 在王府,没有刘诏替她撑腰,恐怕她连二门都出不去。 裴氏一声令下,就算她有三头六臂,也休想飞出王府。 裴氏之所以拿她没办法,就是因为刘诏一直站在她背后。 所以裴氏不敢对她动家法,不敢拿什么破规矩约束她。 怼顾玖,裴氏好歹占着婆母的理。 怼刘诏,裴氏完全没胜算。 刘诏是嫡长子,又有镇国将军的爵位,再进一步就是郡王。 这个时候,裴氏必须给予刘诏足够的尊重。不能单纯将他当做儿子看待。 就比如,太后能将皇帝儿子单纯当做儿子看待吗? 肯定不能! 裴氏如果敢对顾玖动家法,刘诏就有借口掀了桌子,改了王府规矩,直接架空裴氏。 以刘诏的脾气,他真的干得出这种事情。 到时候,输的人肯定是裴氏。 王府上下,没有人是真正的蠢货。 裴氏心头门清,底线究竟在哪里。 她怼顾玖,挑剔顾玖,说顾玖的不是,言语敲打顾玖,但凡有丝毫不满就发泄出来,从不委屈自己。 裴氏做了这么多,唯独不会做踏破底线的事情。 不得不说,裴氏很有分寸。 只要她不破底线,她和顾玖之间,就是简单的婆媳矛盾。 刘诏身为男子,无权干涉,也不该干涉。 顾玖也不会让刘诏干涉这种内宅鸡毛蒜皮的小事。 裴氏玩这种把戏,玩得很溜。 她对顾玖怒目而视,言语敲打又怎么样? 身为婆婆,难道敲打儿媳妇的权利也没有吗? 刘诏见了,也只能忍着。 因为裴氏守住了底线,没有动用家法,没有搬出规矩。刘诏也必须守着底线,不得插手内宅琐事。 这种事情,不会有人挑明了说,全凭彼此默契。 裴氏有默契,刘诏有默契。 顾玖经过摸索,也摸到了底线到底在哪里。 所以,平日里裴氏无论怎么挑剔顾玖,顾玖都是左耳进右耳出,根本不放在心上。 不爽了就怼两句,撩拨一下裴氏的怒火。 心情好的时候,就多听听,让裴氏发泄一下怒火。 婆媳之间相处,看似充满了火药味。 其实早有默契。 萧琴儿就没有领悟到婆媳相处的真谛,不知道底线在哪里,也没把握好分寸。 故此,好多次她都被裴氏不留情面的责骂,丢尽脸面。 她只当裴氏看她不顺眼,偏心。 其实裴氏看哪个儿媳妇都不顺眼,对谁都偏心。 区别就在于,顾玖和欧阳芙知道拿捏分寸。 顾玖比欧阳芙更强的地方,在于她要是不爽,她敢怼回去,甚至敢打裴氏的七寸。 欧阳芙不敢这么做,因为她没底气。她怕裴氏对她动用家法。 她知道,真到了动用家法的时候,二公子根本帮不了她。 非不愿,而是不能。能力不足,怎么帮? 顾玖不怕。 因为她知道,真走到撕破脸皮的地步,刘诏会站出来为她撑腰。 大不了掀桌子,重新制定游戏规则。 不过顾玖没有掀桌子的爱好。 她忙死了,外面的事情都忙不完,哪有心思管王府的事情。 维持现在的平衡,挺好。 她嘟哝一声,靠在刘诏的怀里,有点昏沉沉,想睡觉。 “先别睡,吃了晚饭再睡。” “不吃!没胃口。” “怎么就没胃口?你不是赚了钱吗,按理你该胃口大开。” 顾玖打了个哈欠,“我手头上哪里存得住钱啊。挣的钱全都花出去了。” “我听说了,你卖下南城门外几万亩土地。你买那么多土地做什么?” “当然是建房子。”顾玖理所当然地说道 刘诏蹙眉,“南城门外上万流民,你打算怎么处理?流民问题不解决,你的房子可建不成。就算建成了,也卖不出去。” 别说达官显贵,就算是京城小民,也不乐意同那帮一无所有靠吃救济粮过活流民住在一起。 在京城小民心中,也是有一条清晰的鄙视链。 小民心中,聚集在城外的流民,连乞丐都不如。 小民允许乞丐在自家屋檐下躲风雪,但是绝不允许流民出现在自家屋檐下。一旦发现,统统打走。 流民代表了不稳定,贫穷,偷鸡摸狗,杀人放火。 只要发生什么案件,京城人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城外那帮不安分的流民。 顾玖又打了个哈欠,困得很。 她撑着眼皮,说道:“你觉着包两餐,外加工钱日结,能不能解决城外那帮流民?” 刘诏蹙眉,“上万流民,你真这么做,钱够吗?” 他内心觉着这办法不靠谱,纯粹是烧钱。 顾玖有多少钱拿去烧? 顾玖懒懒地说道:“所以我找少府借贷了一百万两。少府那边,已经支付了二十万两,剩下的八十万两等到开春再给我。” 刘诏面色一冷,“你可真敢借。一百万两,将你我二人卖了也还不起。” 顾玖哈哈一笑,“我才舍不得卖你。你也太小看我,区区一百万而已,我怎么可能还不上。” 刘诏此刻的心情,仿佛跌入了十八层地狱。 他已经开始脑补,一年后,顾玖还不上钱,他要怎么办? 找少府求情,宽限日子? 找皇祖父求情,卖身为奴? 要不等开了春,他就去一趟西北打草谷,去草原上干几票。抢点值钱的东西回来变卖,替顾玖还债。 或是到海上,打劫海商。干他两票,钱就够了。 刘诏脑海里,已经开始评估这两种方案哪个投资回报更高,更易执行。 他手下的儿郎,骑兵居多,去草原优势更大。 不过草原上那些部落,很多都是穷鬼。 想要凑足一百万,外加二十几万的利息,他得打劫多少个部落? 以投资回报比来说,去海上更划算。那帮海商个个富得流油,一船货物,少说几十万两。 运气好的话,说不定一船货物出手,就能凑足一百多万两,还给少府。 只是他手上会水的儿郎太少。 看来他有必要招募几十上百个水兵,至少要凑足一个船队。 于是他对顾玖说道:“你给我两万两,我有大用。” 一听到刘诏要钱,顾玖立马清醒了,脑子一点都不困。 “你要钱做什么?” 刘诏一本正经地说道:“我打算私下里偷偷招募水兵。” 这事他没打算瞒着顾玖。 顾玖糊涂了,“你招募水兵做什么?你又不出海。” “谁说我不出海?” 哼!他决定了,在别院建个池子,先学会游泳。 等开了春,就去渭水练习水性。 不光是他,手下儿郎统统都要练习水性。 “你要出海?出海做什么?陛下让你出海吗?你堂堂皇孙去海上,陛下不怕你出事?你就没想过我的感受?” 顾玖连珠炮问。 刘诏却说道:“你先给钱,我不一定会出海。” “钱是小事,你先告诉我出海做什么?” 刘诏皱眉,不作声。 堂堂皇孙,岂能明目张胆地说花钱招募人手,就为了当劫匪。 第380章 为你撑腰 刘诏打死都不肯交代去海上做什么。 顾玖使出一百零八班手段,都没能让刘诏开口。 她累了。 身累,心更累。 她冲刘诏比划了一根手指,咬牙切齿说道:“你牛!还敢打死都不招。” 他靠近,抱着她。 她推开他。 他又抱过去。 反反复复,顾玖彻底累了,不想动弹。 算了,就让他抱着吧。 刘诏深吸一口气,全是顾玖的味道,真好闻。 他说道:“你不用担心那一百万,大不了我替你还。南城门外,你想修房子就修房子,不用怕花钱。钱去了还会再回来。” 这话怎么听着不对劲。 顾玖扭头,狐疑地盯着他。 此时此刻,她脑袋转动得飞快。 把各种可能排除,剩下那个,不管多不可思议,但那就是真相。 “你,你替我还一百万?” 刘诏笑了笑,“我支持你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你不用有任何顾虑。这是我的责任。” “等等,你这话,我听着怎么有点不对劲。” 刘诏知道顾玖敏锐,干脆起身,“我去吩咐下人准备晚饭,多少吃一点再睡。” 说完,他就跑了。 跑得贼快,仿佛背后有狼在追赶。 我靠! 顾玖眨眨眼。 她没听错吧,刘诏竟然说替她还一百万两白银。 那可是一百万,不是一万,也不是十万。 刘诏这辈子,别说一百万,连一万两都没挣到过。 北荣那事不算。那是政治配合军事,无关金钱。 虽说他在北荣干的事情,价值几百万,几千万,但毕竟不是真金白银,账目真不能这么算。 刘诏去哪里搞一百万还债? 突然要两万两,说是招募水军。 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 等到吃饭的时候,她打了刘诏一个措手不及。 “你不会是想出海做海贸吧?” 噗! 刘诏平复心情,不动声色地说道:“有这个想法。” 有鬼! 肯定不是为了做海贸。 紧接着,顾玖脑中出现一个最不可思议的答案。 “难道你是想做海盗?” 噗! 刘诏差点没绷住。 娘子太敏锐,怎么办? 此刻他生出强烈的求生欲,准备跑路,连借口都想好了。 “不要胡说八道,本公子堂堂皇孙,岂会做偷鸡摸狗的事情。你好好用饭,我先回书房,还有点公务要处理。” “不准走!” 顾玖伸出手,第一时间拉住他。 “你不会真的想做海盗吧?” 刘诏蹙眉,“你最大的毛病就是喜欢胡思乱想。好了,你不是说很累想睡觉吗?赶紧去床上躺着。” 噗哈哈…… 顾玖不客气大笑出声。 “原来你真的打算当海盗,替我还债啊!” 她内心满满地感动。 她真没想到,刘诏能为她做到这份上。 她丝毫不怀疑,如果她真的拿不出一百万还债,刘诏真的干得出做海盗的事情。 短平快,收入高,这就是刘诏做海盗的原因。 笑过之后,顾玖又想哭。 她突然动情地扑进刘诏的怀里。 两辈子,第一次有一个除开父母血亲外对她这么好的人。 她抱着他的腰,骂道:“你根本就是蠢货。” 刘诏皱眉,不满,“我哪里蠢?别胡说八道。” 顾玖咬着唇,“你就是蠢,蠢得不可救药。我都说了不用担心,区区一百万,怎么着都能赚回来。可你偏不信我。我看起来那么不可靠吗?” “不是!南城门外,那地方就是个烂泥潭。京城几大衙门都解决不了,靠你一个人怎么解决?” 顾玖哼了一声,很是鄙夷,“他们解决不了,那是因为他们没找对办法。你要知道,人是有惰性的,当有免费吃喝的时候,谁还乐意去找活干? 别以为穷困潦倒的人就不懒惰。懒惰这件事,不分贫富,只关乎人性。你知道什么样的人才是真正勤奋的人吗?” “什么人?”刘诏被顾玖带节奏,思路也跟着乱飞。 顾玖说道:“看得见希望的人,才会勤奋。没有人天生就喜欢吃苦耐劳,也没有人天生就勤奋。 只有当他看得见希望,他才愿意去吃苦,去勤奋。南城门外那群流民,是一群看不到希望的人。 他们每日有免费救济粮,虽然吃不饱,可是能活着。没有希望的活着,犹如一群行尸走肉,你能指望他们勤奋吗? 与其给他们救济粮,拖着他们的性命,不如给他们一个安家立命的希望。而且是能够快速兑现的希望。 一日两餐,外加日结工钱,这就是看得见的希望。如果再加上房子,那群人不用驱赶,他们自己就会站起来,拼命去干活。” 刘诏琢磨着这番话,仔细想一想,有人生下来就勤奋吗? 似乎没见到过。 就比如他自己,如此自律的一个人,在小的时候,其实也很调皮,也不乐意读书。 后来被打了几顿,又看清了一些现实,才选择自律的生活。 衙门里的小吏,为何总喜欢偷奸耍滑? 因为做多做少都是一样,既然一样,为什么要那么辛苦地干活?能偷懒,当然选择偷懒。 那些做事主动,积极勤奋的人,自然是因为他们心中有所求。 求名,求利,求问心无愧…… 无论求什么,都是因为心中有所求,才会主动选择勤奋。 一旦生活没了希望,一眼看去就能看完这一生,谁还乐意主动勤奋啊! 累死个人。 除非被逼着,不得不勤奋。即便这样,也会想尽办法偷懒。 勤奋与懒惰,果然无关乎贫富。 穷人里面有懒鬼,富人里面也有拼命打拼的人。 一切都是人性。 刘诏紧紧抱住顾玖,郑重说道:“谢谢!” 顾玖一脸懵逼,“干什么谢我。” “你解决了我多年的困惑。”刘诏咧嘴一笑。 顾玖一番话,让他茅塞顿开,受到了极大启发。 过去很多想不明白的事情,如今全都明了。 抛弃那些烂七八糟的东西,一切回归本质,就是两个字:人性。 刘诏被顾玖的思路,带着跑了十万八千里,然后又主动跑回了原点。 “所以你打算用以工给酬的办法,解决那帮流民?” “还有房子。”顾玖得意地笑了起来。 刘诏蹙眉,“房子可不便宜,那些人根本买不起。你这办法肯定不行。” 顾玖笑了起来,思维领先的酸爽,此刻特别明显。 她说道:“现在买不起没关系啊,可以分期付款。你要记住,有恒产者有恒心。 为什么过去招募士兵,首选良家子?因为良家子有恒产,有牵挂。有牵挂的人,上了战场,首先不会想着当逃兵,因为会牵连到家人。 搏杀时,也豁得出性命。就算战死,好歹能替家人挣得功勋,挣一笔抚恤。公子诏,你虽然贵为皇孙,但是很显然,你的老师对你的教导很片面。 他们教会你怎么打仗,怎么搞权谋,却没有教会你如何透过现象看本质,如何看清大势。” 刘诏笑了起来,瞧她嘚瑟的小模样,就像是偷腥的小狐狸。 他搂着她的腰,“娘子懂这么多,不如教教为夫。” “我现在就在教你。” “那你再教教为夫,如何满足你。” 臭流氓。 她生气了,她不想理会他。 王八蛋,脑子里装的全是黄颜色吗? 刘诏就喜欢看顾玖生气傲娇的模样,太可爱了。 他亲了亲她,“你可不是一个合格的老师。” “本夫人又不是专职老师。今儿心情不好,不说了。” “你还没告诉我,怎么还少府的一百万。” 顾玖白了他一眼,仿佛在吐槽:你怎么这么笨。 “解决了流民后,就可以建房子。那么大的土地,当然要划分多个区域。房子价格也要明显区分开。你平时在京城内穿梭,难道没发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吗?” 刘诏不耻下问,“什么问题?” 京城的问题多了去,他哪里知道顾玖指地是什么问题。 顾玖说道:“我在少府翻阅过京城志,京城的人口从太祖时候的七八十万,到如今的两三百万,足足增长了三四倍。然而京城还是当年那个京城,京城面积并没有增加,也就是说京城小民的居住面积也没有增加。 我让人特意调查了一番,京城小民,很多都是一家三代,甚至是四代人住两间屋。你没听错,一家七八口人,甚至十几口人,就住两间屋。两间屋怎么能住那么多人?你别问我,我也不知道怎么住下的。” 刘诏皱眉,过去他只注意到京城人口膨胀所带来的各种问题,比如吃。朝廷大仓要存多少粮食,才能满足紧急状态下,京城人口的吃饭问题? 这也是朝廷一直担心的问题。 所以朝廷大仓这些年,已经扩建了三次。 都是为了储备更多的储备粮食,以防万一。 唯独没考虑过小民住房的问题。 听顾玖提起,他这个不缺房子的堂堂皇孙,才意识到住房也是个大问题。 顾玖继续说道“京城居,大不易,这句话可不是瞎说的。想要在京城置办一栋独门独院,三间正房带两间厢房,带厨房的一进宅子,地段最差地方都需要一百多两。地段稍微好一点的,都需要两三百两。 以京城小民的收入,他们一辈子,穷尽三四代人的力量,也买不起一栋最小的宅院。那怎么办?只能租房。 为什么南城那边乱搭建那么多,因为所有人都需要有个住的地方。京城人口这么多,能选择的居住地却这么少,除了乱搭建,没有别的办法。” 刘诏点点头,“你说的的确是问题。乱搭建最怕火灾。南城那边,一直是五城兵马司防火重点地方。这也是为什么,当初李大郎派人烧雨花巷,皇祖父会大为震怒。火一旦烧起来,以南城房屋的密集程度,根本没办法救援。” “所以李大郎完蛋了。” 顿了顿,顾玖继续她的忽悠大事业。 “朝廷从来没想过要为小民们解决一下住房问题,估计是没人朝这个方向想过。但是我想替他们解决。 南城门外地段多好啊,临近城门,紧挨南城。每日出工回家都很方便。你说如果在城外有一栋双层宅院,带五六间卧房,还带堂屋,厨房,茅厕,带个小小的院落,只需要一百来两,还可以分三年,分五年,甚至十年付钱。换做是你,一家八九口人住两间屋的人,你动不动心?” 刘诏掷地有声地说道:“换做是我,拼死拼活,也要买一套这样的宅院。” 顾玖笑了起来,“现在你还担心我还不起少府的一百万两吗?” 刘诏产生了新的问题,“小民买房,分期付款,你要到何年何月才能收回房款?一年之后,你怎么还清少府的借贷?” 顾玖白了他一眼,“谁说我要借钱给小民买房子?你笨啊!守着少府钱庄,这么大个金库不用,自己掏钱垫付房款,我有这么笨吗? 我当然是和少府合作,大家想要分期付款买房,就找少府借贷,少府给予低息。比如全款一套房一百两,三年分期就一百二十两,五年就一百四十两,换你你不借贷吗?” 刘诏算了下这里面的利息,如果一套一百两的房子,三年分期,真的能一百二十两拿下来,那的确是低息,超低利息。 任何没有房子的小民都会心动。 他说道:“这的确是个办法。只是你确定少府会答应和你合作?这么低的利息,少府愿意?” 顾玖笑了笑,说道:“就算少府一开始不答应合作,我也有把握说服他们答应。 要知道少府钱庄不仅仅是为了赚钱,更重要的作用是为了解决民生艰难,这是钱庄成立的初衷。 让小民有机会安家立业,这就是实实在在解决民生的好事。而且少府钱庄,还能趁此机会,打响名声。 等南城门外项目做成,整个京畿地区,还有哪个私人钱庄能和少府的钱庄竞争?少府的也可以借此机会,将钱庄推广到全天下。甚至可以到北荣西凉,去赚他们的钱。 说不定还可以借此机会,推动全天下所有钱庄,减租减息,给小民一条生路。因为本夫人作为榜样,给他们开辟了新的生财之路。” 刘诏想了想,干脆坐下来,提笔将顾玖说过的一条条记录下来。 他一条条反驳,顾玖一条条解释。 刘诏又将顾玖说的所有解释内容记录下来。 整个晚上,小两口就忙着找茬反驳辩论,查漏补缺。一直忙到三更时分。 顾玖困得不行,感觉整个人快要升仙了。 刘诏却精神奕奕。 他对顾玖说道:“我想到了一点,军中许多人都没有安家立户。大可以借着南城门项目,先让一部分老兵安家立户,将家人接到新房里居住。这样一来,老兵会更踏实,也能尽可能杜绝军中的赌博风气。” 顾玖趴在榻上,“随便吧,你说什么都行。” 刘诏兴奋地说道:“如果此法证明切实可效,还可以推广到全家。” 顾玖翻了个身,“你忘了关键的一点,人都有故土情结。很多人并不乐意留在当兵的地方安家落户,更愿意回家乡。” “如果能在当兵的地方找到出路,还会回去吗?” “哪有那么多出路可找。这种事情急不得,一定要慢慢来。太着急小心扯着淡。” “什么?” “没什么。”顾玖急忙改口,她实在是困得很,脑子反应迟钝。 刘诏说道:“你先睡,我再琢磨琢磨。” 顾玖打了个哈欠,“你这么积极,难不成想要跟着我一起发财吗?” 刘诏笑了起来,“我替你当打手。谁要是不开眼,我替你教训他。” 顾玖嫌弃,“你身份敏感,当打手这种事,你还没湖阳姑母好使。湖阳姑母随便动手,陛下只当私人恩怨,不会上升到朝堂斗争。你一出手,完了,陛下立马想到夺嫡之争。我还赚什么钱啊,趁早凉凉。” 刘诏不乐意,“你就这么嫌弃为夫?” 顾玖趴进他怀里,“不嫌弃你,我怎么会嫌弃你。我还指望着你替我撑腰。我先睡了,你忙吧。” “我抱你上床。” 刚一接触床褥,顾玖就睡了过去。 刘诏笑了起来,替她盖好棉被,默默说道:“我会替你撑一辈子腰。” 第381章 制造一个真相 楚王出宫后,直接回到王府。 见到太妃孙氏,他担忧地说道:“皇祖父今日极为严肃,好几次朝儿子看来,儿子都有种想要逃跑的冲动。” 太妃孙氏问道:“怎么回事?陛下难道对你有所不满?” 楚王摇头,“儿子也说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就是皇祖父看我的眼神,让我觉着恐惧。仿佛无所遁形,一切都被看透。” 太妃孙氏压在内心深处的担忧冒了出来,“这段时间,你没做出格的事情吧?” 楚王忙说道:“儿子一直谨遵母妃教诲,勤恳做事。” 太妃孙氏摆摆手,“既然如此,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你先下去,不要胡思乱想。” 楚王张张嘴,斗胆问道:“母妃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放肆!”太妃孙氏厉声呵斥。 楚王面色难堪,“皇祖父突然改变对我的态度,母妃一定知道原因吧。” “都说了没什么可担心的,你怎么听不进去?还有,陛下并没有对你改变态度,一切都是你的错觉。” 太妃孙氏语气严厉,不容反驳。 楚王皱眉,真的是他的错觉吗? 那种在天子目光逼视下,想要逃跑的冲动,可做不得假。 显然太妃孙氏不打算告诉他真相。 楚王咬咬牙,“儿子告退。” 他转身离去,心中却多了怀疑。 太妃孙氏颓然地坐在罗汉榻上,浑身疲惫。 她吩咐丫鬟,“将方少监叫来。” 丫鬟领命而去。 没多久,方少监来到书房。 “娘娘怎么了?” 他走上前,亲自奉茶。 太妃孙氏从深思中回过神来,“你来了,坐下说话吧。” 她打起精神,问道:“宁王府怎么还没动静?当初你不是说有六七成把握吗?” 方少监平静地说道:“娘娘,事情急不得。宁王他们离开京城才多久,这么短的时间,就算宁王府使出浑身解数也不可能让宁王他们立刻回京。” 然而,顾玖和刘诏根本没动静。 两口子商量好了,宁王要回京,这是必然的。但是不急在此时回京。 就该让宁王出门吃吃苦。 这年头出门在外,可没有五星级酒店,没有高速公路。 路上颠簸,人都能给颠散架。错过了宿头,晚上只能在破庙里面将就一晚上。 大冬天,住破庙,吃干粮,这绝不是什么美好的体验。 这年头出门走长途,就是一场历练,吃苦历练。就算贵为王爷,也得吃这份苦。 刘诏打定了主意,要让宁王吃点教训。所以他不着急,半点不着急。 等开了年,再想办法将宁王弄回京城也不迟。 顾玖和刘诏是一个意思。 方少监白白算计了一回。 他哪想到,刘诏顾玖这两口子,根本不能以常理度之。 别家做儿子的,巴不得自家老子赶紧回京。顶梁柱不在,心虚啊! 到刘诏这里,巴不得宁王多吃点苦。 方少监急吗? 当然急。 光看着顾玖分银子,赚钱赚得盆满钵满,半点不着急宁王的处境,似乎也不在意宁王府的未来,方少监就觉着牙痛。 难不成他看错了顾玖?预判错误? 就算真的判断出错,在太妃孙氏面前,他也不会承认。 太妃孙氏板着脸说道:“陛下对王爷起了疑心。王爷今儿从宫里回来,亲口说陛下看他的眼神有些不对。本宫很担心,万一被人查到蛛丝马迹,你我二人都会被千刀万剐。” 方少监神色平静地说道:“宫里的谣言连波澜都没掀起来,就已经被人压了下去。” 太妃孙氏冷笑一声,“你是想告诉本宫,不用担心宫里的谣言吗?这个时候,能不惊动任何人压下谣言的人,只有陛下。陛下出面压下谣言,不等于陛下不会追究这则谣言。一旦陛下知道仁宣太子的死是……” “娘娘慎言!当心隔墙有耳。” 方少监干脆打断太妃孙氏的话。 太妃孙氏有瞬间难堪,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慌乱,说道:“王爷今日问本宫,是不是有事瞒着他,本宫自然矢口否认。不过这不是长久之计。宁王他们必须尽早回京。” 方少监轻声一笑,“娘娘慌了吗?” 太妃孙氏有种被人揭破真相的难堪,她怒斥一声,“本宫就不信你不会慌。” “老奴孤家寡人,无所谓。” 太妃孙氏咬牙切齿,“你莫要逼本宫。” 方少监笑了笑,“娘娘息怒!娘娘可以选择告诉王爷真相!” “是你疯了,还是本宫疯了?告诉王爷真相,你想过后果吗?” 太妃孙氏曾无数次想过,要弄死方少监。 可是每一次,她都会说服自己,不要弄死他,留着他还有用。 但是,方少监真的是该死。 这一刻,她对方少监又动了杀心。 方少监假装没有察觉到孙氏的杀意,很平静地说道:“娘娘不能永远瞒着王爷,迟早要让王爷知道真相。” 太妃孙氏冷笑一声,“只要你有办法解决这次的危机,那么王爷永远都不需要知道真相。你别告诉我,除了让宁王他们回京,你就没别的办法。” 方少监说道:“想要掩盖一个真相,最快的办法就是制造另一个真相。” “你想怎么做?” 方少监笑了笑,说道:“拐子案才结束,余温还在,正好可以利用。” 太妃孙氏眉眼微动,“你有把握吗?” “不敢说有十足的把握,七八成的把握还是有的。” “本宫信你!希望这一次,你不会再让本宫失望。” 方少监笑了笑,“如果顺利的话,不用宁王他们回京,就能完美解释仁宣太子遇刺身亡的事情。陛下想知道真相,咱家就将真相送到他面前。” “希望你不是说大话。” “请娘娘拭目以待。” 方少监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样。 …… “妾身参见王爷!” 顾玥等候在楚王必经的路上,躬身行礼。 她的腹部明显隆起,怀孕数月,孕相明显。 原本瘦弱的模样,因为怀孕,丰盈了不少,看上去竟然比怀孕前更漂亮些。 如今她怀着身孕,自然不能侍寝。 然而她不能干等着,决不能默默等着楚王忘记她。 所以她时不时就会露一面,等候在楚王必经的路上,刷一波存在感。确保楚王真的不会忘记她。 如此一来,等到生下孩子,稍一提醒,楚王定会想起她,然后召她侍寝。 她巧笑嫣然,媚眼如丝。若非挺着大肚子,身段倒也柔美,惹人遐思。 “免礼!” 楚王原本对顾玥没什么印象,早已经忘记当初那一炮,可是架不住顾玥时不时出现在他面前。 数次的相遇,楚王总算记得后院后她这么一号人。 “多谢王爷。”顾玥站直身体,身段依旧是柔软的。 楚王轻咳一声,“天气这么冷,你怀着身孕,怎么出来了?” 顾玥眼中闪过惊喜,王爷竟然关心她,没枉费她顶着寒风等候了王爷半个时辰。 顾玥柔声说道:“屋里气闷,妾身就出来走动走动。真是幸运,没想到能遇见王爷。” 楚王嗯了一声,“赶紧回房歇着吧,当心着凉。” “多谢王爷,妾身这就回房。啊!” “又怎么了?” “妾身的娘家姐姐,代侯府的世子夫人要办赏花宴,妾身也想去看看,还请王爷准许。” “代侯府的世子夫人是你娘家姐姐?” “正是!” 楚王斟酌了一番,“此事你禀报王妃,让王妃替你准备一份礼物让你带去代侯府。” 顾玥怯生生地说道:“妾身担心王妃娘娘不会同意,故此……” 楚王打断她的话,“王妃那里,本王自会告知她。你尽管放心。” 顾玥心花怒放,“多谢王爷。王爷您忙,妾身告退。” 达成目的,顾玥很识趣地离去。 她知道楚王正打量着她的背影,故此她故意放满脚步,以最优雅的姿势离开。 楚王笑了起来,这女人有点意思。 想了想,他改变主意,先不去书房,而是转道去了王妃那里。 …… 已经是腊月。 天气很冷,整日西北风吹着,出门一趟,就跟天上下刀子似得,死去活来。 非必要,大家都不想出门。 躲在屋里,烧着地暖,炭盆,仿佛暖春。 这才是冬天的正确打开方式。 裴氏也懒了下来,不乐意动弹,更不乐意早起。早起要命啊,即便屋里温暖如春,可是心里头知道这是冬天,身体本能地抗拒早起。 裴氏很少委屈自己,于是她果断地免了大家早请安,只需傍晚的时候去请个安就行。 此举,皆大欢喜。 裴氏不用早起,做儿媳妇的,如顾玖她们;做妾地,如沈侧妃她们,也都跟着不用早起。 有王妃带头,大家光明正大睡懒觉。 顾玖开始了猫冬生活。 活动范围控制在三间正房,外加卧房。 只有傍晚请安的时候才出门。 议事堂不去了。 厨房婆子们需要对牌,有事情需要请教的时候,都到东院。 顾玖就在东院处理内务。 欧阳芙同萧琴儿有样学样,也在房里打理内务。 顾玖是嫡长媳,她带头这么干,她们作为弟妹,自然是以她为首。 这个时候她们以顾玖为首,平日里倒不见得以顾玖为首。 裴氏懒得管,她也在猫冬。只要不出纰漏,她不介意大家在寒冷的腊月懒散一些。 反正宁王不在府中。整个王府,都是裴氏说了算。 顾玖猫冬,手下的人可不能猫着。 白仲顶着风雪,来到东院。 一进门,寒热刺激,让他哆嗦了一下,浑身舒服得很。 摆脱了寒冷,温暖的屋内,让人有种再也不要出门的想法。 青竹端来一碗姜汤,“快喝了,当心着凉。” 白仲乐呵呵的,“多谢青竹妹妹。” “谁是你妹妹,再瞎说,下次懒得管你。” 白仲笑着将一碗姜汤喝光,里里外外都暖和了,才去小书房面见顾玖。 “启禀夫人,渭水有部分河段冰冻断流,最近来往京城的货物明显减少。” 顾玖提起精神,问道:“内城河冰冻了吗?” “暂时还没冰冻。” 顾玖松了一口气。 四海货运的生意,一到冬天就会受到天气影响。 尤其是冰雪天气。 一旦内城河结冰,就没办法通过船运将货物运进城内。 结果内城河没冰冻,反倒是渭水冰冻断流。 不管是哪里冰冻,总之年底最后一个月,雨花巷码头的生意肯定会受到严重影响,收益锐减。 顾玖吩咐白仲,“有关渭水冰冻断流,货运受影响的事情,派人告知各位股东。” 以免分红的时候,有人不了解情况,瞎嚷嚷怀疑她贪墨了码头的收益。 白仲领命。 顾玖说道:“既然码头那边不忙,你趁机休息几天。” “多谢夫人关心。”他迟疑了一下,“夫人,小的斗胆,有件事不知当问不当问。” “问吧!” 白仲挣扎了一下,“小的想问邓公公会留下来吗?” 顾玖意外,“你担心邓公公留下来,抢了你的功劳?” 白仲连连摇头,“小的没这个想法。如果邓公公留下来,小的会退位让贤。” 顾玖笑了起来,“你心眼倒是挺多。不用担心,就算邓公公留在京城,你也不用退位让贤。雨花巷码头依旧由你负责。城内地房产项目,也交给你打理。 不过等明年开春,南城门外就要动工开建,我需要一个人全身心投入进去,你认为你合适吗?如果你想争取南城门外的项目,那么你就必须放弃雨花巷码头,还有城内的房产项目。” 白仲听完,犹如吃了定心丸,“小的愿意继续打理雨花巷码头,以及城内的房产项目。小的一定不会辜负夫人的期望。” 顾玖问道:“确定吗?” “小的确定。” “那么南城门外的项目,我只能交给别人来办。你认为邓公公怎么样?” “邓公公老持稳重,南城门外的项目交给他负责很合适。” 顾玖笑了笑,“我知道了,你下去休息吧。” “小的遵命。” 白仲躬身告退,顾玖挑眉一笑。 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下面的人已经开始了竞争。 这很好! 就像皇帝不希望臣子抱成一团,顾玖也不希望手下的人全都和和气气抱成一团。 有竞争很不错,等于是互相监督。 她最初从少府要来的四个黄门,经过两年的历练,都已经能够独当一面。 容信去了南方,主持海贸。 黄卓去了西北,替代邓存礼,打理西北的生意。 邓存礼同白仲都留在京城,各负责一块。 大壮主管养马场。 二壮则在京城,统领全局。 手中的人,一个个都有了出息,顾玖很高兴。 她立志要做富婆,自然也要带着大家一起发财。 一个人发财,身边的人全都苦哈哈,这可不是长久之计。 顾玖吩咐青梅,“将邓公公叫来,我有话问他。” “奴婢遵命。” 邓存礼在京城停留了好长一段时间。 他是不太愿意留在京城。 京城太多老熟人,都是些不美好的回忆。 然而,顾玖摆明了大用他,他身为下人,总不能拂了主子的脸面。 故此,当青梅来唤他的时候,他心中已经有了决定。 他跟随青梅来到小书房,躬身行礼,“老奴给夫人请安。” “免礼。你想清楚了吗,要不要留在京城帮我?”顾玖开门见山,直接问道。 邓存礼抬起头说道:“老奴不曾主持过房屋修建,怕辜负了夫人的期望。” “无妨,本夫人对你有信心。区区监工,难不住你。” 邓存礼说道:“既然夫人看得起老奴,老奴恭敬不如从命,定不负夫人所托。” 顾玖满意地笑了起来。 南城门外项目太大,绝非雨花巷几十套房子可比。 按照初步的规划,南城门外分成四期项目,少说要建几千套房屋,涉及上百万两银钱来往。 白仲太过年轻,还不足以承担这么大的项目。 二壮也不合适,理由依旧是太过年轻,压不住场。 唯有邓存礼,这个在皇宫历经沉浮,见惯大世面的老人,方能压住场子。 她叮嘱邓存礼,“几位将作监的大匠,我已经让二壮请到城中别院居住。即日起,你和大匠们住在一起,争取在开春前,尽可能全盘了解南城门项目,做到大小事情心中有数。” “老奴遵命。” “有任何需求,任何问题,都可以来找我。” “老奴知道了,老奴今日就搬到别院。” 他不仅要搬到别院,他还要实地考察。趁着项目还没开始动工,先摸清楚南城门外的情况。 顾玖从抽屉里,拿出一本小小的册子。 册子里面,是她对南城门外的各种想法,包括分期付款地可操作性分析。 “这本册子,你仔细看看。如果有不明白,或是有不同意见,本夫人欢迎探讨。我们争取在项目动工之前,达成一致意见。如果你有更好的想法,也尽管提出来。在我这里,你不用过于拘束。” 邓存礼接过册子,翻开一看,就被里面的内容吸引住。 他躬身说道:“老奴下去后,会认真阅读。若有疑问或是别的想法,绝不藏私。” 顾玖笑了起来,“如此甚好。” 顿了顿,她又提起另外一件事,“白仲有没有和你说过,李家搞的房产烂尾,被我们买了下来,正在重新做规划。” “老奴听说了。” 顾玖似乎想起了什么,笑了起来,“李家干别的事情不行,但是抢地段倒是厉害。这个房产项目,地段极好,闹中取静,很适合买来安家落户。 等房子建好后,你要不要买一套?如果你想要的话,我告诉白仲,叫他给你留一套地段最好的宅院。你是我的人,价格我给你八折。” 之前雨花巷项目,邓存礼大手笔,一口气投了三千两。 三倍的收益,给他带去了九千两的收入。加上本金,就有一万两千两。 这笔钱,不是小数目。足够在京城买下一套很好的宅院。 邓存礼闻言,有些心动,“老奴可以买吗?” 顾玖笑了起来,“当然可以。你怕什么?” 邓存礼摇摇头。 “如果你怕自己的身份,我可以命人去少府划掉你的奴籍。” 以顾玖在少府家令那里的面子,替邓存礼恢复自由身,小事一桩。 不料,邓存礼竟然拒绝了。 “多谢夫人好意,老奴现在挺好,不用划掉奴籍。” “你确定吗?”顾玖问道。 邓存礼肯定地说道:“老奴确定。” “好吧,我尊重你的想法。房子的事情,你可以慢慢考虑。现在冬天,工地进展慢。等到明年开春,房子建好后,你再做决定也不迟。” “不用等到明年开春,老奴想买一套宅院,用做养老。” 顾玖点点头,“既然你已经决定好了,此事我会叮嘱白仲。你有空也去那边看看,学学经验。” “老奴遵命。” 马小六从外面进来,“启禀夫人,有人给夫人送礼,说是从南边来的。” “南边?谁送礼?” “帖子上写的姓周。” 周? 第382章 男人的直觉 礼物用金丝楠木箱子装着,不曾打开。 先不论箱子里面装的是什么礼物,单是金丝楠木箱子,就价值千金。 顾玖微蹙眉头,先是翻开礼单。 礼单上面大片空白,唯有龙飞凤舞的两字“周谨”。 什么意思? 以特异独行的办法,彰显存在感吗? 顾玖问马小六,“送礼的人是谁?” “是个管事。” “说了什么?” “说这份礼物是他们家公子特意吩咐人,千里迢迢从南边送来。为了恭贺夫人新春大吉。” 顾玖笑了笑,“还说了别的吗?” “管事说他们家公子最近很忙,没办法来京城。等到明年开春,或有机会到京城住一段时间。还说,他们家公子很乐意同夫人合作,希望两家的合作能长长久久维持下去。” 顾玖似笑非笑。 她将人派到江南,就是为了做海贸。 但是海贸也不是那么好做的。 暂时,她的人还没有机会出海。 但是同周谨的合作已经开始了。 周谨在南边的能耐不小。不管顾玖想要什么货物,他都能供货,而且价格公道。 珍宝斋的珠宝首饰明显上了一个档次,就是托了周谨的福。 周瑾手中,捏着大量的珠宝首饰,都是常年海贸从海外带回来的。 珠宝这东西,得惜售,决不能抛售。抛售就不值钱。 多年惜售,周谨手中有大量的珠宝库存,品质上乘。 冲着这些珠宝,顾玖就不能拒绝同周瑾合作。 只是眼前这份礼物,到底几个意思? 青梅问道:“夫人不打开看看吗?” 顾玖嗯了一声,打开金丝楠木箱子,一尊一尺高,半尺宽,价值万金的玉雕出现在顾玖面前。 玉葡萄,黄玉玉米南瓜,绿宝石枝叶,红玉果子…… 晶莹剔透,水色绝对上乘。 更珍贵的在于,数种色彩的玉,竟然完美的生长在一起,简直就是奇迹。 唯有大自然,才能造出这等鬼斧神工的天然玉石。 顾玖明显听到了下人的惊呼声。 纵然身在皇室,见多识广,眼前这尊玉雕,依旧刷新了大家的认知。 “竟然是一个整体,太神奇了。” 谁能想到,数种颜色地高品质玉石竟然会生长在一起。而且被人开采出来,依着形状色彩雕刻成如今模样。 这尊玉雕,顾玖得承认,太珍贵了。恐怕百年难遇。 说这尊玉雕是世所罕见的宝物,绝非夸张。 因为罕见,所以珍贵。 顾玖呼吸沉重,没有丝毫欣喜。 周谨无缘无故送她这么贵重的礼物,到底几个意思? 顾玖将玉雕放入箱子内,问马小六,“管事还在吗?将他叫来,本夫人有话问他。” 马小六领命而去。 不久之后,一个留着山羊胡子,肤色黝黑,身体健壮的中年男人被领进偏厅。 顾玖将对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问道:“你就是周谨手下的管事?” “回禀夫人,草民胡安,周公子正是小人的主人。” 顾玖点点头,“原来是胡管事。你可知道,你送来的礼物是什么?” 胡安摇头,“小的不知。小的只是奉命给夫人送礼。” 顾玖笑了笑,“周谨除了让你送礼,没交代别的事情吗?” 胡安再次摇头,“公子目前不在京城,无从交代。” “你家公子现在人在何处?” “小的不清楚,可能是在南方,可能在西边,也可能在北边。” 敢情是全天下瞎跑。 顾玖对青梅颔首,青梅打开金丝楠木箱子,“胡管事你看看,这就是你送来的礼物。” 胡安朝箱子里面看了眼,也吃了一惊。 顾玖说道:“礼物有多贵重,不用本夫人说,你也清楚。如此贵重的礼物,本夫人不能要,你带回去吧。” 扑通! 胡安直接跪在了地上,“请夫人务必收下礼物。要是公子知道小人没有完成任务,小人一定不得好死。” 顾玖蹙眉,“本夫人不收礼物,你就会不得好死?周瑾莫非还能因为一件小事,打杀你吗?” 打杀算什么?如果只是打杀,他丝毫不怕。 他家公子收拾人的办法,足以止小儿夜哭。 想起曾经地老伙计落到公子手里的下场,胡安下意识地哆嗦了一下。 他干脆给顾玖磕头,“求夫人收回成命,小人感激不尽。” 顾玖不满,“周瑾好大的脾气,本夫人不收礼物,他就要打杀你。” “是小人没有办好公子交代的差事,不关公子的事。” 顾玖观察对方,她发现胡安是真的害怕,而非做戏。 没想到周瑾长得温和无害,像个世家公子,对待手下的人却如此心狠手辣。 顾玖沉吟片刻,说道:“礼物我暂且收下。等周瑾到了京城,派人知会一声。如此贵重的礼物,本夫人要亲自退还给他。” 胡安愣了下,“夫人真不打算收下礼物吗?” 顾玖面无表情地说道:“如此贵重的礼物,本夫人同周谨无亲无故,有什么理由收下?就算是亲眷,也不可能相互间送贵重的礼物。除非你家公子有所求,而且所求甚大。” 胡安低着头,心中想着:夫人敏锐,我家公子的确所求甚大。他求的不是财,不是名,他所求是你这个人。 然而,这话,打死他都不可能说出来。 他磕头谢恩,“多谢夫人体谅。等到来年开春,我家公子到了京城后,小人会第一时间禀报。” 顾玖嗯了一声。 “小人告退。” 顾玖盯着金丝楠木箱子,眉头不展。 这么贵重的礼物,她要如何处置? “夫人,要将东西收起来吗?” “收起来吧,放进库房。” “什么东西放进库房?” 刘诏今儿回来的倒是早。 他带着风雪寒意,走进偏厅,一眼就看见放在桌上的金丝楠木箱子。 身在皇室,别的本事不敢说多厉害,鉴别玩赏宝物的眼力见还是有的。 “金丝楠木?” 还是这么大个箱子。 “我不记得府中有这样一个箱子。” 顾玖暗叹一声,“别人送来的。” 刘诏上前,当他看见箱子里面的玉雕,眉头顿时皱起。 “谁送来的?可是有人请托办事?” 紧接着,他又看见桌上的礼单,直接拿起来翻开一看。 很有个性的礼单,因为只留下了一个名字。 “周瑾!” 这名字从刘诏嘴里吐出来,莫名的就让人感觉到寒意。 “这是什么人?为何送礼?” 他的自觉告诉他,这个周瑾不是个好人。 哪有人无缘无故送如此贵重的礼物。 请托办事,也不该是这个样子。 只留一个名字的礼单,可不是请托办事该有的态度。 顾玖轻描淡写地说道;“一个海商,出身淮安周家,同楚州周家是出了五服的本家亲戚。我和他之前见过两面,有些生意来往。这回他派手下管事送礼,说是恭贺新春。 我看这礼物太过贵重,就打算退还给他。不过那管事胆小怕事,不敢收回去。所以等明年周谨到了京城后,再还给他。” 刘诏眉头紧皱,心头窝火。他也不清楚这火气怎么来的。 反正一个陌生男人给自家亲亲娘子送如此贵重的礼物,他就是不爽。 他开门见山地问道:“这个周瑾多大年龄?” 顾玖想了想,随意地说道:“二十出头的年龄,和你差不多吧。” 如此年轻? 刘诏咬着后槽牙,更不爽了。 “长得怎么样?” “没你好看。” 说完,顾玖白了刘诏一眼,“你又在胡思乱想什么。” 刘诏哼了一声,“一个生意人,送你这么贵重的礼物,还不许本公子多想想?” 顾玖闻言,笑了起来,“瞧你这模样,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你在吃醋。” 刘诏想说,他就是吃醋,都快被酸死了。 想他堂堂皇孙,都不曾送小玖如此贵重的礼物。 一个生意人,还是个长得还行的年轻生意人,竟然斗胆送小玖如此贵重的礼物,他能不多想吗? 哼! “等这个叫周瑾的人到了京城,记得告诉我一声。” 顾玖随口问道:“你要做什么?” 刘诏哼哼两声,“放心,本公子不会弄死他。” 一个生意人,哪来的胆子,送这么贵重的礼物给自家亲亲娘子? 送礼也是很讲究的。 不是所有的礼物,都必须贵重。 这里面的分寸,刘诏就不信,一个走南闯北的生意人会不懂。 既然懂得分寸,为何又要做出没有分寸的事情? 刘诏担忧顾玖的安危。 担心这个叫周谨的人,有其他企图,会对顾玖不利。 所以,等周瑾到了京城后,他必须亲自审查。 顾玖命人将礼物带箱子放到库房锁起来。 等下人一走,刘诏就缠着她,“以后生意上的事情,就交给下面的人去办。你不用露面。” 顾玖笑了起来,“你怕我跑了啊?放心吧,我很少露面。都是吩咐白仲,老邓他们去办。” 刘诏紧紧地抱着她,“出门在外,记得遮住容貌。” 顾玖嫌弃地看了他一眼,“至于吗?” “至于。” 顾玖笑道:“我出门,向来都是前呼后拥,你认为谁能不经允许靠近我?你就是胡思乱想,想太多。” 刘诏死不承认自己想太多。 男人也是有自觉,好不好? 他自觉这个叫周瑾的人不是好东西,意图不轨。 当然,他也不会没证据就胡说八道。 过去,他尽量不干涉顾玖的生意,让顾玖自由发展,野蛮生长。 但是现在,他做了一个决定,他有必要替顾玖把关一下生意场上的人。 此事还得吩咐钱富去办。 周瑾的送来的礼物,并没有掀起太大的波澜。 很快就被抛之脑后。 …… 风雪一停,连着几天好太阳,天气总算没那么冷。 顾玫趁着天气好,邀请姐妹们到代侯府做客,赏花喝酒。 代侯府后花园,种了一片梅花。 梅花盛开,正是赏花的好时节。 将宴请的地点,就定在梅花边上的花厅内。 花厅镶嵌了琉璃窗户,既能赏花,又不用担心冻着。 顾玖带着礼物,来到代侯府。 马车一直到二门停下。 顾玖下了马车。 顾玫亲自迎接,“小玖妹妹,你可是稀客。” “玫姐姐又取笑我。玫姐姐身体可好?” 顾玫又有了身孕,已经满了三个月,前段时间才对外公布。 顾玫拉着她的手,“小玖妹妹,你替我看看。” 顾玖欣然答应,伸手诊脉。 脉象平稳有力。 顾玖笑道:“玫姐姐身体很好。” 顾玫笑了起来,“有小玖妹妹这话,我就放心了。” 她扫了眼顾玖的腹部,小声问道:“你还没动静吗?” 顾玖笑了起来,她知道顾玫是关心她。 她笑着说道:“玫姐姐不用担心我,我不着急。” “你和公子诏成亲两年,也该着急了。你一直没动静,王妃就没说什么?” 顾玖悄声告诉她,“前段时间,才因为这事,我家四弟妹好不容易怀上的孩子流掉了。如今王妃安静得很。” 顾玫啊了一声,“这事我也听说了,只是不知道萧琴儿竟然流产。难怪公子议会被萧家人敲闷棍。” 顾玖闻言,笑了起来,“玫姐姐也知道是萧家敲刘议闷棍?” “数遍全京城,除了萧家,谁敢敲堂堂皇孙的闷棍。外面都在议论,两家为了几个妾室闹得这么厉害,将来还能好好做亲家吗?” 顾玖笑道:“亲家还会继续做。我家王妃还答应萧家,保证刘议一年内不纳妾。” “真的啊?”顾玫像是听到了天大的八卦一样,很惊讶。 顾玖点头,“此事千真万确。” 顾玫说道:“萧家倒是有本事。” “不是萧家有本事,而是萧淑妃对刘议不满,我家王妃不得不让步。” 要不然以裴氏的脾气,哪会坐下来,耐心同萧夫人讨价还价。 萧淑妃的面子,裴氏无论如何要给的。 萧琴儿流产,无论如何也是要给个说法。 一年内,不让刘议纳妾,这就是对萧淑妃的交代,也是对萧琴儿的交代。 纵然萧琴儿满腔委屈,不满,事已至此,她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现实就是这么冷酷。 顾玫说道:“我本以为,我们府上就够乱的。结果和你们王府一比,都不算什么。” 顾玖问道:“可是曲姑妈给你难堪?” 顾玫咬咬牙,这才说道:“自从我有了身孕后,我家老夫人就惦记着给世子纳妾,纳良妾。” 良妾和婢妾可是有天大区别的。 良妾等于是侧室,偏房。生下的孩子,虽然也是庶子,地位上却比婢妾生的孩子高多了。 而且一旦正房过世,良妾是有机会扶正的。 比如谢氏。 当年谢氏就是以良妾的身份嫁给顾大人。 等到顾玖的生母苏氏一死,谢茂又得了仁宣太子的青睐,顾大人就趁机将谢氏扶正。 如果谢氏是个婢妾,或是贱妾,那是万万没资格扶正的。 顾玖担心地看着顾玫,“玫姐姐,那你怎么办?” 顾玫笑了笑,说道:“你别担心我。她们以我有身孕为由,想替世子纳妾。我也可以以怀有身孕为由,阻止纳妾。” 顿了顿,她又说道:“世子可以有通房姨娘,但是绝不能有良妾。” 这是顾玫的底线。 良妾生下的孩子,是有机会同嫡子竞争。 顾玫可以不在意韩世子睡了谁,但是她绝不允许有人威胁到孩子的地位。 顾玖意外,她没想到,顾玫竟然接受韩世子有通房姨娘。 顾玫笑了笑,面色坦然。 她对顾玖说道:“小玖妹妹,等你有了孩子后,你就会发现男人也就那么回事。只要有孩子在身边,你的心里眼里都是孩子,男人俨然成了多余的东西,最多就是想怀孕的时候用一用。” 顾玫很洒脱,因为她已经不在乎。 她有孩子就足够了。男人,也就那么回事,干什么把心把肝,要死要活,委屈自己。 一旦想通透,顾玫感觉天地为之一宽,就连空气都仿佛带着清香味。 顾玖却觉着心酸。 想当初,顾玫同韩世子也是两情相悦。 这才几年,感情就被消磨得一干二净。 生活真是个操蛋的玩意。 ------题外话------ 今天周五,会有加更 第383章 一起鄙视她(三更) 顾玖来到花厅,一看,全都是熟悉的人。 顾家姐妹,魏家姐妹,韩家女眷,还有见过一面的曲姑娘。 曲姑娘见到顾玖,下意识地哆嗦了一下。 显然她心里还留着强烈的阴影。 当初顾玖收拾她,当着韩世子的面,可是半点脸面都没给。 曲姑娘知道顾玖身份高贵,风头正劲。 前段时间,府中聊的人都是她,可见风头有多盛。 所以她决定避其锋芒,躲在人群中,坚决不上前凑热闹。 然而,她的内心还是很鄙薄的。 一个内宅妇人,不好好相夫教子,整日里抛头露面,像男人一样做生意赚钱,一点都不贤惠。 而且成亲整整两年,肚子还没动静,更是罪大恶极。 曲姑娘无不恶意地揣测,顾玖没有孩子,有一天会不会被休掉。 当然,曲姑娘会有这些想法,也不全然是她个人想出来的。曲姑妈功不可没,可没少在曲姑娘面前,编排顾玖的闲话。 谁让顾玖当初欺负了曲姑娘。 不能找回场子,好歹也要过过嘴瘾。俗称嘴炮。 姐妹们都在,顾玖一个个打招呼。 大家都熟,说话自然很随意,没有半点生疏。 说着说着,就说到雨花巷。 顾琪和顾瑛,在顾玫的劝说下,分别投了一千两银子。 没想到这一千两银子,一年时间就为她们赚回来三千两。 对于这笔银子,二人都是意外惊喜。 当初投银子的时候,都已经做好准备,这笔钱收不回来,就当是姐妹一场帮个忙。 显然她们低估了顾玖的赚钱能力。 顾琪顾瑛二人围着顾玖叽叽喳喳。 “小玖妹妹,你把我们瞒得好紧。早知道你是个招财童子,我就把我压箱底的银子交给你,好歹多赚一点。” 顾玖笑了起来,“当初问姐妹们募集资金的事情,其实我也没把握能赚钱。姐妹们却五条件信任我,我真的很感激。” “自家姐妹,客气什么。下次你有需要用钱的地方,吱一声就成。” “我先谢过两位姐姐。” 顾琤妻子胡氏很庆幸,“看来我还有点先见之明,这回跟着沾光,私房钱多了几千两。” 顾玖笑道:“嫂嫂的眼光,妹妹佩服。” 胡氏和她在这之前,并没有接触过。胡氏单从珍宝斋就断定雨花巷能赚钱,特意让顾琤把钱投给她。这份眼光很犀利。 胡氏拉着顾玖的手,“二姑奶奶客气。我不懂做生意,但是我信任二姑奶奶。” 顿了顿,她又压低声音问道:“我听说二姑奶奶买下南城门外大片土地,虽然不知道二姑奶奶具体要怎么做,但我信任你。我打算投五千两,不知道二姑奶奶愿不愿意收我的银子。” 不得不说,胡氏眼光很独到,从一开始她就看好顾玖。 她和顾琤都不擅长经济营生,但是没关系。她坚信跟着顾玖,就有肉汤喝。 顾玖笑了起来,“怎会不愿意。嫂嫂不怕我做亏本买卖,还愿意投钱,我求之不得。不过我还是要和嫂嫂说一句,南城门外的生意,绝对比不上雨花巷的收益。而且周期也比较长,短则一两年,长则两三年。嫂嫂想清楚了吗?” 胡氏肯定地说道:“银子放在家里,一文钱也生不出来。交给二姑奶奶,就算收益低,好歹也是一份收益。总比坐吃山空强。二姑奶奶什么时候需要钱,我叫夫君把银子给你送去。” 顾玖抿唇一笑,她真的很佩服胡氏的眼光和魄力。 尤其是两人并不熟悉的情况下,胡氏的信任显得特别珍贵。这份做事的魄力,也甩出谢氏许多条街。 顾玖都替胡氏委屈,摊上谢氏这样的婆婆,糟心! 不过相信以胡氏的手段,她能自如的应付谢氏的刁难和怪脾气。 顾玖说道:“此事不急。等开了年,我会派人通知嫂嫂。” “那就说定了。” 顾珊,顾琳,顾珺很是幽怨。 顾珊幽幽说道:“原本有个能跟着二姐姐赚零花钱的机会,结果白白错过。我们懊恼了好长时间。二姐姐,我们虽然钱少,入不了你的眼,可是也想跟着你吃点肉汤,不知道二姐姐会不会嫌弃?” 顾玖笑了起来,忍不住捏了捏顾珊的脸颊,“把自己说得这么可怜,太太少了你的零花钱吗?” 顾珊笑了起来,同顾玖挺亲近的。 “母亲给的零花钱,哪里比得上自己赚钱来得爽快。这些年,我也攒了两百两,二姐姐可会嫌弃。” 顾玖笑道:“别说二百两,就是二两银子,我也不会嫌弃。” 想当初雨花巷项目募集资金的时候,方嬷嬷也才投了五十两,其他小丫鬟有人投十两,有人投五两,顾玖都是来者不拒。 她从不因为银子少就嫌弃。 银子就是银子,别管是一两还是一百两,她都不会嫌弃。 她只会嫌弃人,比如刚到的顾玥。 顾玥挺着个肚子来到代侯府赴宴,主要目的当然不是为了显摆,而是为了拉拢关系。 她如今的身份是王府良娣,是妾。 她想要在王府站稳脚跟,让楚王妃投鼠忌器,不光要靠自己,靠肚子里的孩子,更要靠娘家人。 看看她的娘家人,不是侯府就是国公府,要么就是王府。不是夫人,就是少奶奶。 个个身份尊贵。 她的娘家关系,包括了平南侯府顾家,柱国公府魏家,代侯府韩家,鲁侯府裴家,还有其他功勋武将世家。 至于宁王府,直接被她排除。 如此强大的人际关系网,她岂能眼睁睁看着而不笼络。 她笑颜如花,热情地同每个人打着招呼,一改过去的冷漠和毒舌。 可是有的事情,绝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 当初顾玥在娘家的时候,将自家姐妹差不多都得罪完了,自家嫂嫂也被她鄙视过。 这会她想拉拢关系,也要看人家乐不乐意。 顾瑞的妻子周大奶奶就不乐意。 她还记得,第一次和顾玥见面,就对对方留下了不太好的印象。 她成亲的时候,顾玥更是提前退场,似乎不屑于喝她的喜酒。 人就是这样,当她不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就忍不住去挑刺。 周大奶奶本是豁达之人,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如此小气,为什么不喜欢顾玥,或许这就是女人的自觉。 她对顾玥客客气气,客气中透着陌生和疏离。反正尽到亲戚本分就成。 顾玥心中不喜,暗自冷笑一声,心中鄙视周大奶奶,不就是一个填房,神奇什么啊。 说不定顾瑞的心,依旧在贾氏身上。 周大奶奶明显感觉到顾玥对她的鄙视,虽然顾玥面上带着热情的笑容。 然而女人的自觉告诉她,顾玥不喜欢她,甚至是厌恶她。说不定还在心里面偷偷骂她。 周大奶奶客气道:“良娣客气。” 都不称呼三姑奶奶,直接称呼良娣,这就拉开了双方的距离。 顾玥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下,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大堂嫂客气。大堂嫂同顾瑞堂哥相处得还好吗?我怪担心的。” “多谢良娣关心,我们很好。” “是吗?那我就放心了。一想到大堂哥曾对贾氏嫂嫂……”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然而顾玥低估了周大奶奶。 周大奶奶微微一笑,“夫君是重情之人,他惦记贾氏,理所当然。良娣真是替我操碎了心。” 噗! 裴芸忍不住笑出声来。 裴芸嫁给了柱国公府世子魏大郎,成了顾玫的表嫂,顾玫的赏花宴自然少不了她。 裴芸似笑非笑地扫了眼顾玥,从头到脚打量,“良娣在王府一定很闲吧。想想也是,你如今怀着身孕,不用侍寝,甚至不用请安,自然很闲。 这人啊一闲下来,就喜欢东想西想,想些不该有的。看在拐着弯亲戚的份上,我好意提醒良娣一句,莫要管他人闲事。身在王府,就要懂得知情识趣,良娣一定要牢记。” 顾玥难堪。 她敢怼周大奶奶,却不敢怼裴芸。 裴芸是鲁侯裴仁的亲闺女,又是柱国公府的世子夫人。两个身份,都不是她能招惹的。 顾玥忍着气,笑笑道:“多谢表嫂提醒,你的话我会牢记在心里。” “良娣不怪我多管闲事就好。周妹妹,我们去找小玖说话。我听说她又要搞新玩意,上次周妹妹错过了雨花巷,不是很懊恼吗?这回切莫错过。” 周大奶奶一听,心中欢喜,“我听裴姐姐的。” 两人手挽手,远离顾玥。 顾玥气得跺脚咬牙。 看着被众星捧月的顾玖,更是气得肝痛。 今日的赏花宴,转眼间,就变成了资金募集大会。 有了雨花巷这个成功的项目,亲戚姐妹们都乐意跟着投钱。 大少奶奶小张氏已经决定,要投三千两给顾玖。 “小玖妹妹别嫌少,家里开销大,手中现银就只剩下这么一点。” 顾玖有些诧异。 要知道大伯母张氏很擅理财。 顾家的产业,这些年翻了一倍,全是大伯母张氏的功劳。 小张氏不跟着大伯母张氏投钱,反而把钱投给她,这合适吗? 顾玖问道:“大嫂真的决定了吗?大伯母那边,会不会也有用钱的地方?” 大少奶奶小张氏笑道:“小玖妹妹别担心我,婆母得知此事不会不高兴,反而会支持。” 是吗? 顾玖笑了起来,“既然如此,等开了年,我派人通知大嫂。” “多谢小玖妹妹。” 裴芸拉着周大奶奶过来,“小玖妹妹,可别忘了我们。” 顾玖抿唇一笑,“忘了谁也不能忘了裴姐姐,还有大堂嫂。” 裴芸同周大奶奶说道:“小玖可是善财童子,千万不能错过。” 周大奶奶笑着说道:“我知道。二姑奶奶名声在外,着实了不起。” “裴姐姐,大堂嫂,你们就别给我戴高帽子。我啊,也就是运气好。” “运气好也是实力。这可是你亲口说过的话。” 众人大笑起来。 顾玖都没料到,赏花宴变成了集资大会,而且大家都很踊跃。 就算魏家姑娘,也都跃跃欲试,拿出银子投到顾玖的生意中。 顾玖被众人包围,应承每个人。 对于银子,她向来都是来者不拒。 答应大家,等到开年,有了消息后,她会第一时间通知大家。 顾玥看着这一幕,先是咬牙切齿,愤恨无比。 转念又想到,和谁过不去,也不能和钱过不去。 她可是听人说了,光是一个雨花巷,就有数倍的利润。 顾玥凑上去,“二姐姐,也算我一份。我也想跟在二姐姐后面喝口汤。” 冷场! 尴尬! 在场的不是夫人就是少奶奶,要么就是待嫁的姑娘。 共同点,大家都是原配嫡妻。 唯有顾玥一个妾,混了进来。 说实话,面对身为妾室的顾玥,不少人心里头都有些膈应。 好好的正妻不做,偏去做妾。提起来,大家身为亲戚,都觉着面上无光。 以顾玥的家世,就算二婚,也能嫁个好人家,做原配嫡妻。大不了做填房。 顾玥不做正妻,不做填房,偏偏选择做妾,真不知她怎么想的。 而且顾玥是怎么进楚王府的,大家心知肚明。 顾玫暗叹一声,当初她并没有给顾玥下帖子。 然而她不下帖子,不等于顾玥没办法。 顾玥直接派人上门,问她要请帖。 人家都直接上门要了,顾玫抹不开脸面,勉为其难给了顾玥请帖。 结果不出她所料,顾玥一来就冷场。 “二姐姐不乐意吗?” 顾玥委屈地看着顾玖。 顾玖挑眉一笑,“只要是银子我都喜欢,怎么会不乐意。不过现在还不到时候,等到明年开春,我们再论此事。” 顾玥甜甜一笑,“那就说定了。” 见冷场,顾玫身为主人家,轻咳一声,招呼大家喝茶吃点心。 她偷偷问顾珊,“珊妹妹,你知不知道顾玥怎么想的?” 顾珊扫了眼顾玥,眼神轻蔑不屑,“她还能怎么想,她不就是想攀高枝。好不容易进了王府,估计王府日子不顺心,就打算拉虎皮扯大旗。 姐姐们的身份多好使啊,玫姐姐你是代侯府世子夫人,周家嫂嫂是平南侯府世子夫人,裴姐姐是柱国公府世子夫人,二姐姐是王府诏夫人。 她来一趟,和大家说说话,等她回了王府,自然就有了吹嘘的本钱。别人不知道真假,自然会被她哄住。然后她就可以在王府作威作福。” 不得不说,最了解一个人的人,就是她的敌人。 顾珊早就看透了顾玥,顾玥一撅屁股,她就知道顾玥要拉什么shi。 顾玥的确如顾珊所说的那样,她就是拉虎皮扯大旗。 她要拉拢姐妹,作为自己在王府生存的资本。 对于大家冷漠疏离的态度,顾玥心头当然是在意的。 不过她一直维持着笑容。 她不能和大家撕破脸皮。 顾玫揉揉眉心,糟心。 顾珊同她说道:“玫姐姐,下次别请她来。” 顾玫苦笑,悄声说道:“我没请她,是她派人找上门问我要请帖。我不好不给她请帖。” 顾珊张口结舌,不敢置信。 我靠,还有这种操作?自己上门要请帖。 顾珊像是发现不得了的事情,拉着顾玖嘀嘀咕咕,将刚听来的八卦全说了出去。 顾玖也是一脸懵逼。 她一直以为是顾玫给顾玥下的请帖。 她来到顾玫身边,“玫姐姐,你说的是真的?” 顾玫苦笑,头痛,“这种事情不敢胡说。你们都别说出去,免得大家面上不好看。” 顾珊想落顾玥的面子,“管她面上好不好看,她既然不要脸,我们何必给她脸。” 顾玖劝住顾珊,“这里是代侯府,即便不给顾玥面子,也该给玫姐姐面子。不能让玫姐姐难做。” 顾玫一手操办的赏花宴,要是闹起来,叫人看笑话,顾玫多尴尬啊! 顾珊一听,只能放弃打击奚落顾玥的主意。 第384章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曲姑娘心头泛酸。 看着在人群里游刃有余的顾玫,羡慕,嫉妒,恨?各种情绪,全都冒了出来。 她和旁人嘀咕,“表嫂只顾着和娘家女眷亲近,也不管夫家女眷。根本就是厚此薄彼。” 韩家的姑娘们,神情不一。 有人深以为然,附和曲姑娘的话。 有的人左耳进右耳出,没当一回事。 曲姑娘又说道:“你们说表嫂会不会是瞧不起我们这些人?毕竟她娘家亲戚,个个非富即贵。” “曲姐姐这话有失偏颇。那里面不是有个给人做妾的吗?” 说话的姑娘,是代侯府韩家的表亲。她努努嘴,示意大家看顾玥。 顾玥的事情,瞒不住人。 她是怎么耍手段进入王府,就算不知道真相,也不妨碍大家开启脑洞胡乱猜测。 关于顾玥的闲话很多,大部分都是一些不好听的。 曲姑娘哼了一声,“就算是妾,那也是王府的妾。不是一般的妾能比的。” 之前说话的那位姑娘闻言,似笑非笑地盯着曲姑娘,“听这话,曲姐姐是在羡慕顾玥能进王府做妾?难不成曲姐姐也想去王府做妾?” 曲姑娘脸色一白,矢口否认,“杜四,你别血口喷人。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去王府做妾?你败坏我的名声,你要道歉。” 杜四呵呵冷笑,她是代侯府的表亲,代侯府老夫人娘家那边的亲戚。 所以她根本不用给曲姑娘面子,“曲姐姐干什么大呼小叫,你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羡慕顾玥能进王府做妾吗?瞧瞧,已经有人好奇地看过来。” 曲姑娘一脸紧张,目光四下搜寻。 果然有人听到动静瞧了过来。 好在无人过问。 应该是没听清楚她和杜四的对话。 曲姑娘咬紧牙关,心头恼火,“杜四,这里是韩家,不是你们杜家,你最好客气点。” 杜四不怵她,“曲姐姐说的对。可这里也不是曲家啊!曲姐姐倒是嚣张得很,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韩家的主子。” 韩家几位姑娘偷偷笑了起来,等着看曲姑娘的笑话。 竟然无一人站出来调解。 韩家的姑娘,身为主人家,不合格啊。 然而,有热闹不看王八蛋。 难得杜四和曲姑娘硬钢,谁会去阻止啊。 韩家几位姑娘,身为主人家,平日里少不得要谦让曲姑娘。加上曲姑娘又得老夫人的喜欢,大家心里头对她难免生出抱怨。 如今有个不怕事的杜四出头,叫好还来不及,怎会出面调解。 曲姑娘感觉自己遭受了奇耻大辱。 杜四分明是话中有话,是在耻笑她。 她盯着杜四,目光喷火。恨不得撕烂杜四的嘴巴。 不行,她绝不能暴躁。 曲姑娘双目眨了两下,瞬间哭了出来。 她呜呜咽咽,双肩颤抖,小脸惨白,“不知道哪里得罪了杜四妹妹,请杜四妹妹明言,我改,我一定改。求你不要生气,都是我这个做姐姐的错。” 我靠! 杜四气得直接翻了个白眼。 这里的动静惊动了其他人。 顾玫见曲姑娘哭了,急忙走过来。 “怎么回事?” 韩家姑娘说道:“曲表妹同杜表妹闹了几句嘴,不知怎么的就哭了起来。 曲姑娘拿着手绢擦拭眼角泪痕,趁机偷看了顾玫一眼,哭着喊着,“表嫂,都是我的错。请你不要责罚杜四妹妹。她还小,说话没分寸,慢慢教就能教好的。请表嫂务必给杜四妹妹机会。” 顾玫气笑了,“来人,带曲姑娘下去洗漱。瞧她哭成这样,多难看。” 曲姑娘身体一僵,顾玫竟然说她难看? 她难看? 她若是难看,整个花厅就没一个人好看。 两个婆子上前,强行扶着曲姑娘下去。 曲姑娘忍了忍,这才没翻脸。顺从地跟着婆子下去洗漱。 走的时候,还不忘说道:“杜四妹妹,我不怪你,真的不怪你。你比我年幼,不懂事,我都理解。表嫂,也请你不要责怪杜四妹妹。” 顾玫绷着脸,忍着笑,对她说道:“曲表妹先下去洗漱吧,这里我自会料理。” 曲姑娘嗯了一声,点点头,退了下去。 顾玫问杜四,“杜表妹要不要也下去洗漱一番?” “多谢表嫂关心,我就不用了。” 她有些忐忑,“表嫂可是怪我?是我不好,不该不分场合曲姐姐闹起来。我没想到她会突然哭出来。” 杜四郁闷坏了。 姓曲的实在是太过奸诈。说不赢她,就用哭的。哭就算了,还要倒打一耙。 顾玫对她说道:“你难道不知道曲姑娘是水做的?三天两头总要哭一场。” 韩家姑娘们听到这话,都闷声一笑。 杜四“啊”了一声,很委屈,“我不知道啊。我早知道她这么爱哭,说什么我也会防着她。” 顾玫笑了笑,“好了,没事了。你们继续玩吧,曲姑娘暂时不会过来。” 杜四有点懵,等顾玫离去,她才问韩家姑娘们,“表嫂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杜四妹妹,你真不知道吗?” “我该知道什么?” “我们府上,你知道谁最看不顺眼曲姑娘吗?就是大嫂。大嫂对曲姑娘可是厌恶得很。曲姑娘今日当着宾客们的面哭哭啼啼,败坏兴致,大嫂岂能饶她。 她落在大嫂手上,大嫂肯定得收拾她一顿。一会,就该有婆子过来禀报说曲姑娘身子不适,就不参加赏花宴。” 杜四哦了一声,原来是这样。 她笑了起来,“也就是说,接下来曲姑娘不会再露面。” “那是当然。今日赏花宴,大嫂做东。她在赏花宴上哭哭啼啼,就等于是不给大嫂面子。大嫂岂会对她客气。“ 杜四喜笑颜开,曲姑娘活该。 吵几句嘴,就哭哭啼啼,还敢编排她。 哼! 总算有人收拾她。 顾玖关心地问道:“玫姐姐,没事吧?” “没事。就是小姑娘们闹了几句嘴。” 顾玖压低声音问道:“曲姑娘还没说亲吗?” 顾玫摇头,“相看了不少,都说不合适。我瞧着,曲姑母是想将曲姑娘嫁进代侯府。” 顾玖眼一瞪,“难不成她们母女还在打韩世子的主意?” “那倒没有。”某些事她有些难以启齿。 “玫姐姐有什么话不能和我说?这两年我好歹也算是见多识广,再古怪的事情到我这里,也是稀松平常。” 顾玫拉着顾玖的手,轻声说道:“全都是我猜测的,做不得准。曲姑妈似乎想将曲姑娘许配给韩五郎。” 顾玖眨眨眼,韩五郎? 确定是韩五郎吗? 那个和湖阳郡主闹绯闻的韩五郎? 曲姑妈真不讲究,竟然看上了韩五郎。 不知道湖阳郡主得知这个消息后,会作何感想。 毕竟二人当初也算是有过一段。 顾玖问道:“我记得你家老夫人特别宠爱韩五郎,曲姑妈想将曲姑娘嫁给韩五郎,你家老夫人能答应?” “所以曲姑妈天天到老夫人跟前尽孝,说话逗趣。就算曲姑妈搞定了老夫人,我婆母那一关,可不会轻易点头。我婆母看不起曲姑妈。” 哦! 顾玖心中了然。 这个情况有点像是《红楼梦》。 史老太君想将黛玉许配给宝玉,王夫人却不乐意,嫌弃黛玉是个孤女,身子又弱。反而看上了妹妹的孩子薛宝钗。 对比代侯府,老夫人看上了曲姑娘,想将曲姑娘许配给韩五郎。然而韩五郎的母亲却看不上曲姑娘。 至于韩五郎的母亲看上了谁,顾玖不得而知。 顾玫也不清楚。 她现在专心养胎,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她一概不问。 曲姑娘今日如果安安静静,她也不会为难对方。 顾玫去招呼其他宾客。 顾玖坐着喝茶。 丫鬟剪了梅花插瓶。 梅花淡淡的香味,沁人心脾。 魏三姑娘来到顾玖身边,未语先叹。 顾玖问道:“魏三姐姐为何叹气?” 魏三愁眉不展,“想当初,你我二人同时被陛下指婚。你和公子诏已经成亲两年,早就在王府站稳脚跟。而我,却不知前程在何处。命运真是捉弄人。” 魏三姑娘心中凄苦。 想她堂堂柱国公府嫡女,身份比顾玖尊贵到哪里去了,结果在婚事上头却栽了个大跟头。 看到顾玖,难免勾起这几年心酸回忆,心中难受得很。 顾玖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魏三姑娘。 当初,魏三姑娘被指婚给东宫三公子。 结果先是睿真崔皇后过世,东宫守孝。 接着仁宣太子过世,又是守孝。 仁宣太子没了,东宫也没了。 原先的东宫大公子摇身一变,做了楚王。 然而原先的东宫三公子,却只能寄住在楚王府,看楚王脸色过活。 三公子依旧是三公子,却已经不是当初那位东宫三公子。 魏三每每想起这事,半夜都要哭一回。 当初被指婚的时候,她就哭得不行,打心眼里不满意这门婚事。 果不其然,她的婚事极其不顺利。 她不想嫁,从一开始就不想嫁什么三公子,如今更是不乐意嫁过去。 可是她和三公子的婚事,由陛下赐婚,还能悔婚吗? 她觉着自己命真苦,苦不堪言。 而且她的年龄,一年年大了。拖到今日,她已经是名副其实的老姑娘。 想到伤心处,明知场合不对,可是眼泪还是不受控制地落下来。 顾玖叹了一声,拿出手绢,放在她面前,“魏三姐姐擦擦吧。” 魏三姑娘拿起手绢,背过身擦拭眼泪。 “让你看笑话了。”魏三不好意思地说道。 顾玖摇摇头,“没人看魏三姐姐笑话。” 魏三表情凄苦,“有时候回想起来,走到今日,都是命吧。要是我能早点定亲,当初就不会被指婚给三公子,也不用拖到今日。” 同魏三命运一样的,还有崔姑娘。 崔姑娘当初被指婚给东宫二公子,同样被耽误了。 顾玖劝她振作一点,“天无绝人之路。魏三姐姐还是不要放弃。” 魏三神情茫然,“路在何方?我和三公子的婚事,由陛下指婚,退不了的。等明年他出了孝,我就得嫁过去。” 说起来,楚王纳顾玥,算是孝期纳妾,大不孝。 不过皇室守孝,全凭心意,讲究不得。皇室绝不会像世家大族那般,正儿八经守足二十七个月。 皇帝死了,都只需守孝二十七天,最多守一百天热孝。更何况是区区太子。 楚王府可以说是在守孝,也可以说不用守孝。 估计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楚王纳顾玥,才没有遭到御史弹劾。 魏三姑娘又说道:“楚王府那边,已经催过两回,想让我尽快嫁过去。我家里人以三公子孝期未满,一直拖着婚期。可是等到明年,他孝期结束,我就没有借口继续拖下去。到时候,我除了嫁过去,还能怎么办?” 说到这里,魏三姑娘又开始流眼泪。她默默哭泣,默默擦拭眼泪。 顾玖问了一句,“崔家那边,也是以孝期未满,拖着婚事吗?” 魏三姑娘点点头,“差不多吧。” 镇国公府崔家,就算上一代镇国公过世,败落,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总归还有点能量。 顾玖问道:“你家里就没想过联合镇国公府崔家,一起悔婚吗?” “难!” 魏三姑娘抽泣道:“崔姑娘嫁的是二公子,二公子是嫡出,楚王的亲弟弟。估摸着婚后能封爵。 崔家未必真心实意想退婚。之所以一直拖着,估计是想提前运作二公子封爵的事情。 这样一来,崔姑娘嫁过去,不仅能称夫人,还能得诰命。 而我要嫁的三公子,本是侧妃所出。仁宣太子还在的时候,三公子最受宠爱。可是仁宣太子一过世,三公子就变得一文不值。王府上下,全是太妃孙氏说了算,三公子算什么玩意。等我嫁过去,我又算什么玩意?” 想到婚后生活地凄凉,魏三悲从中来,心中酸楚无比。 顾玖叹了一声,然后特别有力量地说道:“那就退婚吧。” 既然从一开始,就不满意这门婚事,与其在这里哭,不如想办法退婚,另觅良缘。 魏三姑娘神情落寞,“陛下指婚,哪有那么容易退婚。家父家母不是没有想过办法,就连嫂嫂娘家鲁侯府也出了力气。可是没有用。天子根本不同意退婚。天子不同意,我就算是死,也摆脱不了这门婚事。” 顾玖神情平静地说道:“那就置之死地而后生。真死一回,不信退不了婚。” 魏三浑身抖了抖,睁大眼睛看着顾玖,“你,你刚才说……” “魏三姐姐是怕死,还是怕嫁给三公子?” 魏三咬着牙,“我自然是怕嫁给三公子。” “既然如此,魏三姐姐何惧死亡?” 魏三挣扎,矛盾。 她问道:“真的只有死路一条吗?” “不是非死不可,却要做好死亡的准备。这就要看魏三姐姐有没有这个决心。” 决心啊! 她有决心吗? 魏三依旧在挣扎,神情变幻莫测。 “离着三公子出孝还有时间,魏三姐姐不用现在就做决定。你可以慢慢想,回去和家里人商量商量,争取能想个万全的办法。” 如果不用死就能退婚,那自然是皆大欢喜。 魏三姑娘点点头,眼神由迷茫逐渐变得坚定。 “谢谢你。同你说说话,我心里头好受了很多。” “魏三姐姐不用客气,希望魏三姐姐来年心想事成。” “承你吉言。” 魏三也盼着来年,她能走出阴霾,重新开始。 …… 赏花吃酒,大家年龄相仿,又都是熟人,这场赏花宴办得真热闹。 大家吃吃喝喝,快活得很。 等醒了酒,又该说再见啦。 大家纷纷同顾玫告辞,到二门坐马车离开。 马车摇摇晃晃前行。 顾玥端坐在马车上。 她知道,谢实就守在马车外面。 谢实以王府侍卫的身份护她周全。 顾玥咬着牙,心思复杂。 犹豫了半天,她终于下定决心,叫车夫去坊市,她要买东西。 车夫赶着马车到了坊市,顾玥将身边的丫鬟打发下马车购物。 谢实知机,趁机将车夫打发走。 顾玥深吸一口气,轻轻挑起车窗帘子一角,只露出一双眼睛。 “表哥!”她轻轻唤了一声,“你还好吗?” 第385章 来自灵魂深处的醒悟 谢实面无表情,五官硬朗。 他不动声色地扫了眼顾玥,目光又朝其他地方看去,嘴唇张张合合,说道:“你说呢?” 顾玥顿时红了眼眶,“我一直惦记着表哥。” 谢实自嘲一笑,“家母正在替我张罗婚事。” 顾玥愣住,“你要成亲了?” 她很震惊,甚至是不敢置信。 谢实嘲讽一笑,“难道我不该成亲?难道我要守着你一辈子?”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 谢实语气冷硬地说道:“你都嫁给了王爷,我当然也要成亲。” 顾玥委屈,“那我们的孩子怎么办?” 谢实变了脸色,“住嘴!以后休要胡说,那是王爷的孩子。” 顾玥一声抽泣,“你竟然凶我。以前你从不……” “够了。他们回来了。” 顾玥立马止住了抽泣,一切恢复如常,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车夫和丫鬟一起回来的。 两个丫鬟叽叽喳喳,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马车继续前行,回楚王府。 …… 顾玖回到王府,先回房换了一身棉衣,才去春和堂请安。 裴氏眉宇间有愁色。 “今儿本王妃进宫给娘娘请安,娘娘身体略有不适。” “不要紧吧?”萧琴儿很担心。 裴氏说道:“太医说,娘娘只是偶感风寒,想来应该没有大碍。改明儿,你们跟随本王妃进宫,给娘娘请安。” “儿媳遵命。” 裴氏嘴上说着没有大碍,心里头还是很担心。 萧淑妃毕竟快六十的人,很长寿。 这个年龄生病,又是寒冷的大冬天,真怕有个三长两短。 要是宁王在,她还能找宁王拿主意。 如今宁王不在,她只能将两个儿子叫到跟前询问意见。 刘议一听萧淑妃生病,嚷嚷着要进宫看望。 裴氏瞪了他一眼,“老大不小了,别一遇到事情就咋咋呼呼。跟你大哥学学,遇事要稳重。” 刘议不敢置信,母妃竟然让他和刘诏学习。 过去,母妃可是一直很嫌弃刘诏,叫他千万别和刘诏学。 于是他就真的没和刘诏学。 如今母妃又改口,叫他和刘诏学习,转变未免太快了点。 刘议顿时有了危机感,不敢再咋呼。 “诏儿,能不能联系到你父王。娘娘生病,他不在身边,如何是好。”裴氏很担心。 “母妃莫慌。明日儿子进宫先看看情况。至于父王那边,就算现在写信送过去,年前也未必收的到。而且路上冰冻,行走不便。万一父王因为担心娘娘安危,忙中出错,又该如何是好。” 刘诏的声音,仿佛拥有安抚人心的作用。 裴氏听了他的话,果然没之前那么紧张。 她深吸一口气,“明日,你们两兄弟一起进宫看望娘娘。本王妃打算去庙里,为娘娘祈福。” “母妃也要保重身体。”刘议满脸担心。 裴氏见了,心里头安慰,没白疼这刘议,终于知道关心人。 她笑道:“议儿别担心母妃,我身体很好。” “儿子还是不放心。” “没什么不放心的。明日进宫,不可调皮。” “儿子听母妃的。” 看着那对母子母慈子孝,刘诏内心毫无波动。 这么多年,他早已经习惯了。 他借机告辞,没有多做停留。 刘议见状,笑得越发灿烂。 刘议真不笨,他不仅不笨,反而很聪明。过去他只是太懒,懒得动脑筋,懒得去努力。 反正他想要的一切,只需说一声,就有人双手捧到他面前。 一切来得如此容易,何必努力,何必费脑。 但是现在不行了。 刘诏将他远远地甩在后面,兄弟二人的距离越来越远。 更要命的是,母妃竟然说出让他和刘诏学习的话。 这让刘议产生了强烈的危机感。 他很快意识到,他已经不能像小时候那样,需要什么,张嘴说一声就能得到。 他想得到王府的资源,想要得到父王母妃的宠爱和信任,就必须拿出真本事来。 刘议低头一笑。 刘诏,你等着。我会迎头赶上的。 刘议耐心地陪着裴氏说话,将裴氏哄得很高兴。 裴氏夸他有孝心。 刘议自然要谦虚。 自始至终,他没有说过刘诏一句坏话。 他不是笨蛋,在背后说人闲话,实属小人行径。 而且他和刘诏是兄弟,背后说刘诏闲话,只会被人鄙视。 刘议拿捏着分寸,一直等到天黑,才告辞回到西院。 萧琴儿很担心萧淑妃的病情。 见到刘议,她就说道:“明日我想和你一起进宫看望娘娘。” “不要胡闹。” 刘议说话不轻不重,萧琴儿却觉着刺耳。 果然,他现在和自己说话,都觉着不耐烦。 萧琴儿咬着唇,“我担心娘娘的安危。” “谁不担心。明日我和大哥先进宫看看情况。母妃要去庙里给娘娘祈福,你也去,好好表现,不可耍小性子。过几天,你再和母妃一起进宫。” 萧琴儿问道:“母妃明日去庙里请安吗?” “明日日子不太好,得后日才能去。” 刘议看着她,见她一副委屈的样子,就问道:“你又怎么了?” 萧琴儿深吸一口气,“我没事。” “没事的话,我就去书房歇息。” 自从上次两口子因为纳妾的事情闹翻后,刘议再也不肯进她的卧房。 当然,那三个妾室,也被送走了。 这段时间,刘议一直睡在书房。 “等等!” 萧琴儿叫住他,“大哥儿一直嚷着要你,你不去看看他吗?” 大哥儿在卧房内。 刘议朝里面看了眼,“改日吧。” “刘议,你可以不进我的卧房,但是你不能不关心大哥儿。” 萧琴儿不再忍耐,直接捅破窗户纸。 刘议皱眉,“你想多了。” “我是不是想多,你心里头最清楚。还有,我想替大哥儿添个弟弟或是妹妹。” 刘议眉头紧皱,“这事以后再说。” 萧琴儿委屈极了,“以后是什么时候?明年,后年?等你纳妾后,有了庶子再来和我谈论生嫡子的事情吗?” “你不要无理取闹。” 萧琴儿自嘲一笑,“我不是无理取闹,我只想要个孩子。” 刘议咬牙切齿,忍着怒火,问道:“好,你说什么时候行房,我就什么时候过来。我一定满足你。” 萧琴儿心中悲痛欲绝。 和她行房,在刘议眼中,俨然成了一项酷刑。 她捂着心口,“你非得如此吗?” 刘议深吸一口气,内心告诫自己,不要动怒,不要动怒。 他压着火气,说道:“我已经答应你的要求,你还要我如何?” “不如何!罢了,你还是去看看大哥儿吧,我不会对你怎么样。” 两个人都在克制。 两个人都很难受。 刘议迟疑片刻,走进卧房,这么多天,第一次抱起大哥儿。 萧琴儿坐在外间,无声落泪。 萧夫人当初告诫她的那些话,成真了。 刘议对她有了芥蒂,已经不愿意碰触她。 她后悔吗? 她不后悔。 再来一次,她依旧要大闹一场。 她萧琴儿绝不是委曲求全的女人。 她看着刘议的背影,你若不仁,那么也别怪我不义。 这辈子,只有我有资格生下你的孩子。 …… 刘诏回到东院,一身寒气。 他等身上暖和后,才走进小书房,抱住顾玖。 顾玖拍拍他的背,问道:“娘娘生病的事情,你知道了吧。” “嗯,我和四弟明日一早进宫,先看看情况。后日,母妃要去庙里给娘娘请安,你也去。” 顾玖点头应承。 “娘娘的病要不要紧?要不要我进宫替娘娘看看。” “这事之后再说。太医说只是普通兵风寒,希望能早日好起来。” 萧淑妃只是风寒,然而大家之所以这么紧张,因为萧淑妃年龄大了,再过两年就满六十周岁。 上了年纪的人,一个小风寒,就有可能要了性命。 所以大家都有些提心吊胆。 都盼着萧淑妃能够早日痊愈。 …… 相国寺烧香最灵,裴氏决定去相国寺烧香。 一大早,王府全都动了起来。今天没人睡懒觉。 裴氏带着几个儿媳妇,以及沈侧妃她们,坐马车前往相国寺。 刘议特意请了一天假,陪在裴氏身边。 刘诏则照常去衙门当差。 对此,裴氏心里头是有想法的。 她私下里同刘议说道:“你大哥自小为人就冷漠。” “大哥责任心重,放不下衙门的差事,母妃理解理解。” 刘议竟然替刘诏说好话。 裴氏诧异。 刘议神色如常,“他毕竟是我的亲大哥。这回父王离京,儿子深切感受到,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这句俗语的含义。过去儿子太过幼稚,太不成熟,才会和大哥斤斤计较。从今以后,儿子会敬重大哥,以他为榜样。” 裴氏不确定刘议说这话,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 她内心感到欣慰。 “好孩子,你总算长大了。” 刘议面色愧疚,“以前不懂事,总让母妃操心,是儿子不孝。儿子以后会努力上进,不辜负母妃的期望。” “真该让你父王看看你现在的模样,真好。” 刘议笑道:“我会给父王写信,禀报府里的情况,让父王不要担心。” “好孩子,你是该给你父王写信。” 母子二人说了许多。 裴氏觉着,刘议是真的改好了。 她就说,她的儿子怎么可能没有出息。 刘议过去只是太贪玩。 现在长大了,迟早会有出息的。 刘议低头一笑。 路程一半,他去骑马吹风,冷静冷静。 相国寺为了迎接宁王府一家,特意在今日关闭了山门,不让其他人上山。 方丈亲自出门迎接,同裴氏寒暄。 得知是为萧淑妃祈福,相国寺拿出了最高规格。 众人跪在蒲团上,虔诚祈祷。 欧阳芙有些难受。 她挺着八个多月的肚子,跪在蒲团上,好不容易才支撑到祈福结束。 起来的时候,身子都在摇晃。 幸亏站在她旁边的顾玖扶住了她。 “二弟妹没事吧。” 欧阳芙喘了一口气,“多谢大嫂。我还好,还撑得住。” “二弟妹可别强撑。” 欧阳芙摇摇头,“我就是腰使不上力,没别的问题。” 顾玖没怀过身孕,也不钻研妇产科,说不好这个情况该怎么缓解。 沈侧妃特别紧张地来到欧阳芙身边,“没事吧!” 欧阳芙好不容易才怀上这个孩子,可不能出事。 “我没事,就是跪久了,有些不舒服。” “赶紧去后院躺着,眼看快要生了,可不能有半点差池。” 沈侧妃就二公子一个儿子,她还指望着欧阳芙这一胎一举得男,好让她扬眉吐气。 等王爷百年后,王府分家,她就可以跟着儿子孙子一起过日子。 所以欧阳芙万万不能有半点差池。 沈侧妃亲自扶着欧阳芙去了后院。 偷偷埋怨裴氏。 “昨日我就说了,你挺着大肚子,不方便出门。王妃非说人到齐才显得有诚意。既然如此,怎么不叫三夫人出门?哼,我看王妃就是故意折腾你。她巴不得你出点意外。” “婆母息怒。母妃是真的担心娘娘的安危。” 沈侧妃冷哼一声,“谁不担心娘娘的安危,就她一个人担心吗?你啊,就是太实心眼,这都快生了,还要往外面跑。要是有个万一,我看你怎么办。” 欧阳芙笑了笑,“婆母不用担心,我就是累了会,休息一下就没事了。” “最好没事。” 将欧阳芙安置在厢房,沈侧妃又命人准备吃的喝的,还叫欧阳芙多吃点。 欧阳芙拒绝多吃。 “吃得太多,胎儿过大,容易难产。” “呸呸呸,好好的说什么难产。” 欧阳芙还是拒绝多吃,她怕难产,怕孩子有意外。 所以她一直尊照医嘱,听从顾玖的提点,自怀孕起就不敢多吃。 整个孕期,她就重了十来斤。肚子倒是不小,身上却没长肉。 她觉着这样挺好。 胎儿个头小一点,生的时候才会容易些。 沈侧妃见欧阳芙说什么都不肯多吃,她也放弃劝说。 “罢了,罢了,只要为了孩子好,我就不和你计较。你现在就是我的祖宗。” 欧阳芙有些难堪,“让婆母担心,是儿媳不孝。” “说这些虚的没用。给二公子添个儿子,才是最要紧的。” “我知道了。” 欧阳芙也盼着这一胎是儿子。 顾玖带着人到厢房看望欧阳芙。 “二弟妹没事吧。母妃得知你身体不适,特意吩咐我过来看看。” “累母妃担心,我好了很多。大嫂请坐。” 顾玖给沈侧妃见礼,然后才坐下。 她握住欧阳芙的手,一边说话,一边悄悄诊脉。 “二弟妹气色好了些,见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欧阳芙的脉象有些虚弱,看来是累着了。 “二弟妹还是躺着休息吧,别坐着。坐久了腰受不住。” “大夫人说的没错,你快躺下。”沈侧妃附和顾玖的话。 欧阳芙只好躺下。 这个时候,有丫鬟急匆匆跑进来。 “侧妃娘娘,二夫人,二公子到京城啦。” “公子回来了吗?” 欧阳芙猛地坐起来。 顾玖眼疾手快,赶紧扶着她,“二弟妹当心。” 欧阳芙也有些慌乱,她定了定神,问丫鬟,“公子真的回来了吗?” “回禀二夫人,二公子已经回到王府。家令大人特意派人上山告知。” 欧阳芙长出一口气,“谢天谢地,总算回来了。” 夫妻二人分开半年,欧阳芙挺着肚子,对二公子甚是想念。 沈侧妃也在谢天谢地,谢菩萨。 二公子平安回京,这就是最大的喜讯。 高兴过后,欧阳芙又问道:“知不知道二公子这回带了多少银子回来?” “奴婢不知。” “这种事情怎么会随便说出来。等回到王府,再问他不迟。” 沈侧妃还偷偷给欧阳芙使了个眼色,叫她多个心眼。 没看到大夫人顾玖也在吗。 张口就问带了多少银子回来,不合适。 顾玖低头一笑。 沈侧妃的小心思真多。 第386章 不稀罕那点钱 顾玖不稀罕二公子从江南带回来的银子,可是别人稀罕。 可以说,整个王府,除了顾玖刘诏两口子,所有人都稀罕。 众人吃过素斋,略作休息,然后启程回王府。 进了二门下马车,欧阳芙打算先回房,问问二公子到底从南边带回来多少银子。 没想到裴氏抢先一步,吩咐内侍:“去,将二公子请到春和堂,本王妃有事情问他。另外将家令大人请来。” 内侍领命,安排人分头行动。 欧阳芙闻言,同沈侧妃交换了一个眼神,婆媳二人决定先不回房,跟着裴氏一起去春和堂。 萧琴儿也要凑热闹。 去年刘议到江南搂银子,出了纰漏。 她倒是要看看,今年二公子又是什么情况。 如果二公子带回来的银子足够多,那倒罢了。 要是二公子带回来的钱连刘议都不如,她非逼着二公子欧阳芙两口子将钱吐出来不可。 顾玖不想去凑热闹,天冷,只想回房猫冬。 银子不银子,她不在意。 她不缺王府那点银子开销。 她张口,打算同裴氏告辞。 没想到裴氏不同意,“老大媳妇,你是嫡长媳妇,府中的事情岂能置身事外。” 顾玖眉眼抽抽,这个时候就想到她是嫡长媳妇,平日里怎么没想起她这个身份。 裴氏不给顾玖拒绝地机会,话音一落,已经走了出去。 顾玖无法,只能跟上去。 萧琴儿哼了一声,同顾玖嘀咕,“二公子肯定贪墨了银子。大嫂,你是嫡长媳,你可不能坐视不理。” 顾玖笑了笑,“没有证据,四弟妹切勿胡言乱语。先看看情况吧。” 顾玖猜测,二公子肯定有贪墨,但是绝不会像刘议那么明目张胆地贪墨。 二公子是庶出,他不敢不尽心当差。 尽心当差的同时,小小的贪墨一点点,宁王是默许的。 这回江南的账目,肯定是能过关的。 裴氏妄想挑错,恐怕没那么容易。 众人到了春和堂,分别坐下。 等了一会,已经换洗干净,只是脸色有点疲惫的二公子到了春和堂。 王府家令也到了。 “老二一路辛苦了。路上顺利吗?” 二公子躬身回答,“启禀母妃,路上还算顺利。多谢母妃关心。” 裴氏又问道:“江南那边的情况还好吗?” 二公子说道:“一切都好。今年江南风调雨顺,田庄的收益比去年还多了两成。” “哦?” 裴氏有些意外,朝家令大人看去。 家令大人拿出账本,交给裴氏,“今年的收益的确比往年多了两成。” 裴氏翻看着账本,田庄收益不错,但是铺子上的生意,还有海贸生意,却不尽如人意。 她不由得皱起眉头。 “老大媳妇,本王妃记得你擅算账。你替本王妃看看这几本账本,有没有什么问题。” 顾玖意外了一下,万万没想到裴氏会让她查江南的账目,而且还是当着所有人的面。 顾玖没急着答应,她不动声色地观察在场所有人的反应。 沈侧妃明显紧张,身旁的欧阳芙呼吸有些急促。 二公子面色平静,很坦然。 萧琴儿伸了伸脖子,很好奇账本里面都记录了什么。 她最后朝裴氏看去,同裴氏的目光撞上。 “老大媳妇,你怎么不动?赶紧将账本拿去。” 顾玖轻声一笑,“儿媳遵命。” 她双手接过账本,随手翻阅。 青梅从身上拿出一把小算盘,放在顾玖手边。 只见顾玖一只手翻着账本,一只手拨动着算盘。 她的眼睛始终落在账本上,看都没看手中的算盘一眼。 然而,拨动算盘的右手,手指上下动作,速度快到仿佛一道虚影。 在场所有人看到这一幕,都叹为观止。 见过打算盘很厉害的人,但是像顾玖这么厉害,可是头一次见到。 看她打算盘,大家心想,难怪她做生意那么厉害。 仿佛算账厉害的人,都很会做生意似得。 田庄账目简单。 王府在江南的田庄,大部分用来种植桑树,养蚕。 随着蚕丝价格上涨,田庄的收益也跟着水涨船高,难怪今年比往年多了两成收益。 但是商铺和海贸,不尽如人意。 顾玖手中没有往年的账本,无法做对比。 单从账面上看,铺子的利润很低,满打满算才一成五。 做零售买卖,一成五的利润喝西北风吗? 零售生意没有三成以上的利润,铺子根本开不下去。 顾玖眉眼低垂,笑了笑。要说这里面没名堂,她是不信的。 就是不知道名堂出在管事身上,还是出在二公子身上。 今年的海贸生意,赚了钱。但是海贸利润,只能说差强人意。 啪! 算盘最后一子落下,发出清脆的响声。 顾玖停下右手,合上账本,对王妃裴氏说道:“账目清楚,没有问题。” 裴氏狐疑。 顾玖笑了笑,“每一笔都清清楚楚,和总账没出入。” 裴氏一下子就听明白了顾玖的言下之意。 账本没问题,账目很清晰。如果有问题,问题也是出在做账的人身上。 如果做账的人有问题,那么这些账本就是假账本,也就不存在有没有问题的说法。 假账本自然是完美的。 没有参考物,没有切实的交易单据,没有原始账目,查账无从谈起。 顾玖将账本还给了裴氏。 她对账,没花多少时间。 大家刚回过神来的时候,她这边已经结束了。 裴氏翻着账本,二公子这回从江南带回来十七万两银子,这个收入同往年相比,出入不大,可以接受。 裴氏问家令大人,“你怎么看?” 少府家令含糊道:“有了这些银子,明年就能宽松些。” 裴氏笑了起来,在心头骂了一句老狐狸。 家令不说二公子带回来的钱多了,还是少了,只说够用。果然会和稀泥。 顾玖垂眸一笑。 十七万两,这笔钱的确不少,够王府几个月地开销。 但是以江南产业的规模,十七万两的收益,是在开玩笑吗? 不说田庄,铺子的收入。 单是以王府海贸的规模,如果交给顾玖来操作,别说十七万两,三十七万两她都能赚回来。 当然,顾玖不会冒失地拆穿真相。 毕竟下面的人也要吃饭。 换个说法,下面的人没让王府破产,已经算是有良心的。 心黑一点的管事,直接让你倒闭破产。天高皇帝远,王府能有什么办法? 将管事打一顿?赶出去? 屁用都没有。 所有人都清楚,维持现状才是最好的处置办法。 除非有一个强势人物上台,以霹雳手段处理所有产业和管事,并且有足够的人手顶替那些空出来岗位,而且能在短时间内平息震动,让生意走上正轨。 这样的人有吗? 没有! 顾玖也不行。 因为她没人。 她现在不缺钱,没钱了可以找少府借贷。 她现在缺人,缺大量能够独当一面的复合型人才。 在古代,最宝贵的依旧是人才。 光是今年一年,顾玖的生意扩大了好几倍。然而人才储备却赶不上生意扩张。 不是谁都有能力去管理一个铺子,一项生意,还要保证盈利。 任何人才,都必须经过培训,经过历练。 没有不交学费,天生什么都会的人才。 天才也不行,天才也需要时间积累学习。区别在于天才能大大缩短积累学习的时间。 短短几年,二壮帮着顾玖储备的那点人才,全都派了出去。 她已经没有多余的人手派出去料理王府的产业。 过去,顾玖还有争夺王府管家权,接管王府产业的想法。 然而现在,她已经没了这个心思。 她自己的产业,她都忙不过来,哪有心思和精力打理王府的产业。 而且她还要抽出时间来怀孕生小孩,忙得要死。 王府的产业,还是留给王妃裴氏管吧。 人忙起来,就不会胡思乱想,也没时间作妖。 只有闲得没事做的人,才会天天想着作妖,到处惹是生非。比如湖阳郡主。 裴氏对二公子说道:“你很不错。能带回来十七万两银子,没有辜负王爷和本王妃的期待。” 二公子如释重负,提着的一颗心总算落到了实处。 他躬身说道:“都是儿子该做的。” 裴氏本想挑剔一番,打压二公子。 然而她想起去年刘议的情况,去年这个时候,刘议带回来的银子才区区几万两。 两边一对比,刘议完败。 亲生儿子不争气,她也没底气挑剔庶子的错。 而且三个月前,二公子还派人送了一回银子。两次加起来,足有二十多万两。 这个收入,真的是尽力了。 裴氏歇了挑错的心思,干脆利落将众人打发走。 沈侧妃眉开眼笑。 亲儿子给她争脸,她能不高兴吗? 她告诉二公子,她置办了一桌酒席,晚上一起吃饭。 二公子欣然答应。 二公子同欧阳芙先回房。 两口子大半年没见,甚是想念。 二公子蹲下来,耳朵贴着隆起的肚子,听着孩子的动静。 “他在动。”二公子一脸惊奇地模样。 欧阳芙笑了起来,掩着唇说道:“他当然会动。再有一个月,他就要出生了。” “一定是儿子。” 二公子掷地有声,对儿子的渴望很强烈。 欧阳芙倍感压力,“万一是女儿呢?” 二公子连连摇头,“不会是女儿,一定是儿子。” 欧阳芙有点慌。 她也盼着这一胎是个儿子,无比的渴望,期盼儿子的心情不会比二公子少半分。 但同时,她也做好了生个女儿的心理准备。 甚至都想好了,万一是个女儿,她要怎么说,要怎么做?甚至会承受什么样的压力,都有想过。 可是看到二公子一副非儿子不可的态度,她心里头很慌。 万一是个闺女,他得多失望。 他会怎么做? 会不会看都不看孩子一眼?会不会就应了王妃的安排,直接纳妾? “你怎么了?脸色不太好看。是肚子疼吗?” 二公子紧张地问道。 欧阳芙努力地笑出来,“没事,我没事。你别担心。” 二公子松了一口气,他笑着说道:“你猜猜我带了什么回来?” 欧阳芙一听,也跟着高兴起来,“是银子吗?” 二公子点头,变戏法一样,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你看看。” 欧阳芙迫不及待地打开兴奋,里面装的全是银票。一百两一张,厚厚一叠,得有几万两吧。 “一共三万两,好不容易抠下来的。这些钱你拿着,替我们儿子收好。” 欧阳芙甜蜜一笑,“夫君辛苦了。” “总算没白辛苦一场。” 接着他又感慨道,“去了江南才知道,那些管事一个个都属猴的,精得很。这些年,他们靠着王府的产业,一个二个全都富得流油。本公子同他们周旋半年,好不容易才抠出这么多钱。” “江南的管事那么嚣张?”欧阳芙一脸不可思议。 二公子自嘲一笑,“天高皇帝远,能不嚣张吗?幸好四弟去年做了个榜样,这回我下江南,留了个心眼,吸取四弟教训才没着他们的道。 要不然,父王交代的任务根本没办法完成。去年四弟下江南,被那些管事耍得团团转,非战之罪。到如今,那些人还在流传着有关四弟的笑话。” 欧阳芙好奇一问,“你和四公子,堂堂皇孙,那些管事胆大包天,竟然敢戏耍你们?” 二公子摇摇头,“就没他们不敢做的事情。你明知道有问题,可是就是查不出问题出在哪里,反而还会被他们联合起来耍得团团转。 我算是看明白了,江南那帮人,私下里早就达成协议。只要京城去了人,他们就会抱成一团,一起对付我们。 除非父王下决心,将江南的人,从上到下全部裁撤。可是这样一来,江南的生意就彻底完蛋。维持现状,至少每年还有一二十万两的收入。动了那些人,怕是一两银子都拿不到。” 说到底,江南的管事联合起来,一起架空了王府。有点像是,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他们听调不听宣,他们自行其是,凡事自己做主。 当然他们也不希望王府掀桌子,裁撤他们。 所以他们也会小心翼翼地维持现状,保证每年都会上交银子给王府。 至于交多交少,全看从京城来的人是谁。 厉害点的人物,就多交点银子。 来个蠢货,就少交点银子。 不管如何,银子肯定要交。 只要交了银子,宁王就会对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皆大欢喜! 欧阳芙听完,暗暗咋舌。 “照你这么说,江南那地方岂不是成了龙潭虎穴。” “差不多吧。没点本事,真不容易脱身。去年四弟不就栽了吗。” “怎么大公子从未栽过?” 二公子皱眉,“不知道。江南那边的管事对大哥的事情三缄其口,一个字都不肯吐露。” 他并不知道,早些年,也就是王府派人下江南置办产业的头十来年吧,江南每年交上来的银子连十万两都没有。 那时候王府人口少,开销少,宁王目光都在朝堂,也没在意。 后来,刘诏能独当一面,宁王将刘诏派到江南。 刘诏是个狠人。 他知道,论做生意做假账的本事,论糊弄人的本事,他不是那些管事的对手。 他也懒得和那些管事纠缠。 等到交银子的时候,直接将所有人关起来,不给吃的,只给水喝。 谁多交一倍以上的银子,就放人。否则一直关着。 有人扛了三天,交银子走人。 有人扛了半个月,撑不出了,命都快没了,只能妥协交银子。 那一年,江南交上来的银子,从几万两变成了十几万两。 这事,宁王清清楚楚。 因为宁王半途截胡了八万两银子当私房钱。这么多年过去还一直瞒着裴氏。 之后两年,宁王依旧派刘诏下江南。 刘诏一贯风格,本公子不和你们瞎逼逼。本公子自幼军武,只彰显武力,亮肌肉。 潜台词就是: 老实点! 否则分分钟弄死你们! 自那以后,江南交上来的银子,从每年几万两变成了十几万两,偶尔几次能突破二十万大关。 刘诏已经多年不下江南,然而江南依旧流传着他的传说。 第387章 淑妃中毒 萧琴儿在刘议跟前抱怨。 “二房两口子一定贪墨了银钱,少说几万两。” 刘议面无表情,没搭理她。 她也不在乎刘议的态度,自顾自地继续说道:“去年你下江南,结果父王和母妃处处挑你的错,还逼着我把银子叫出来。今年二公子下江南,父王和母妃怎么不挑他的错。这分明就是偏心。” 刘议语气淡漠地说道:“母妃偏心谁,也不可能偏心刘评。” 二公子大名刘评。 萧琴儿赌气,坐在刘议的面前,“母妃为何不挑二公子的错?为什么不让二嫂把钱交出来?” 刘议就跟看智障一样看着萧琴儿,“刘评一共从江南带回来二十多万两白银,你让母妃怎么挑他的错?下江南一去半年,拿一点辛苦费,这是父王默许的。” “去年怎么就……” “不要再提去年。” 刘议的脸色突然冷下来。 去年下江南一事,对刘议来说,就是耻辱。 他过去没心没肺,可以不在乎。 但是现在,他不能不在乎。 耻辱就是耻辱,总有一天会被人提起,用来攻击他。 但是他不希望这话是从萧琴儿嘴巴里说出来的。 萧琴儿一脸愕然,嘴唇张张合合,最后气势一弱,低声说道:“我只是不忿二房光明正大地得银子。去年,我们可是什么都没得到。” 实际上去年刘议贪墨了不少银子。不过有一半多用来养外室。 结果外室还没养熟,就被萧琴儿给卖了。 这事刘议心中一直有答案,他认定是萧琴儿动的手,是萧琴儿派人掳走了外室。 当初他曾愤怒,曾仇恨,而今一切云淡风轻。 时过境迁,还不到一年的时间,他都快想不起外室的模样。 如今想起来,他都无法理解当初的自己,为什么对那个外室那么着迷,不惜在她身上花费大量的金钱和时间。还为此和萧琴儿翻脸。 想不明白,只能用年少轻狂,鬼迷心窍来解释。 变得成熟理智的刘议,似乎连感情都看淡了。对女人也不再像过去那么疯狂着迷。 之前,心头一直念着纳妾,想着左拥右抱,而今却无所谓。 人真是奇怪。 想法变了,连感情也跟着改变。 刘议看着萧琴儿,平静说道:“你也不差那点钱,何必斤斤计较。我听说大嫂买下了南城门外大片土地,到时候你投点钱,跟着一起赚一笔不就成了。” 萧琴儿哼了一声,“南城门外是什么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能不能赚钱可说不准。” 刘议挑眉,“你的意思是不投钱?” 萧琴儿咬着唇,“也不是不投钱,我想先看看情况。” 刘议良心建议,“要投钱就赶紧做决定。表现出对大嫂的足够信任,方能拉近你们之间的关系。别等到人家做出了一点成绩,你才巴巴去投钱,让人看不起。” 萧琴儿不高兴,“我拿钱出来,敢情还得不到好。” 刘议嘲讽一笑,“大嫂差你这点钱吗?是她肯带着你们一起赚钱,不是她非要你的钱不可。你先搞清楚立场吧。” “你到底站在哪边?你干什么处处帮大嫂说话?”萧琴儿很不满。 刘议没有动怒,反而很平静地说道:“我是善意提醒你,别钱花了,却没得到一句好话。既然要花钱,就要花的值。” 萧琴儿咬着唇,不耐烦地说道:“我知道了。” “你知道就好。” 刘议拿起书本,准备回书房。 萧琴儿拉住他,“你去哪里?” “回书房。”他面无表情地说道。 萧琴儿眼巴巴地看着他,“不能留下来吗?” 刘议蹙眉,“你定的日子是今天吗?” 噗! 萧琴儿一口血差点喷出来。 她脸色煞白。 刘议所谓的日子,是行房的日子。 也就是说,只有行房的时候,他才肯留下来过夜。 至于其他时候,只肯睡书房。 这样的生活,算是夫妻生活吗? 萧琴儿说道:“我只想你留下来。” 刘议摇头,掰开她的手指头,“定好日子通知我。” 萧琴儿心头起伏不定,怒问一声,“我到底是不是你的妻子?刘议,你有心吗?” 刘议没有回头。 他满脸讥讽,“我是没心。你有心吗?” 留下这句话,他果断离开了上房。 “刘议,你混蛋。” 萧琴儿气得哭出来。 …… 大早上,萧琴儿一脸憔悴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今日,大家一起进宫给淑妃娘娘请安。 进宫的机会,欧阳芙不想错过。所以她挺着大肚子出门了。 “四弟妹,昨晚上你没睡好吗?” 欧阳芙关心地问道。昨晚上,她倒是睡得挺好,还做了美梦。 萧琴儿面无表情地说道:“多谢二嫂关心。二嫂昨晚一定休息得很好吧,一大早容光焕发,果然人逢喜事精神爽。” 欧阳芙抿唇一笑,“我家公子回来了,我自然高兴。不过四公子整日陪在弟妹身边,弟妹应该天天高兴才对。” 哼! 哪壶不开提哪壶。 萧琴儿内心深处咬牙切齿,面上却平静地说道:“二嫂倒是挺关心我们的生活。是因为羡慕吗?” 欧阳芙笑了起来,“四弟妹真会说笑。你们两口子风风雨雨,我怎么可能羡慕。” 萧琴儿脸色一变,难堪。 欧阳芙分明是在讥笑她和刘议三天两头吵架。 她深吸一口气,打算怼回去。 这个时候顾玖到了。 欧阳芙迎了上去,顺便摆脱萧琴儿。 “大嫂总算来了。” 顾玖笑了笑,说道:“母妃还没起吗?” “已经起了,正在梳妆。大嫂吃了早饭吗?” “多谢二弟妹关心,我吃过了。二弟妹和四弟妹吃了吗?” “我已经吃过了。不知道四弟妹吃了没?” 大家都看着萧琴儿看去。 萧琴儿马着一张脸,“我吃过了,不劳你们操心。” 欧阳芙用着不大不小的声音说道:“大嫂别见怪,四弟妹昨晚上没睡好,今儿脾气有点大。” 她说话的声音正好能让萧琴儿听见。 顾玖了然一笑,“很多人都有起床气。我不介意。” “还是大嫂大度。” 萧琴儿咬碎了银牙,欧阳芙是成心散布她昨晚没睡好的消息吗? 要不是顾忌到对方怀着身孕,她真的有可能冲上去,撕烂对方的嘴。 顾玖不插手二人之间的矛盾。 她又没闲得蛋痛。 再说了,就算她插手,别人就一定会领情吗? 裴氏梳妆完毕,略微吃了一点东西,就带着三个儿媳妇,还有沈侧妃罗侧妃进宫给淑妃娘娘请安。 …… 长春宫。 寝宫内燃着香炉。 淡淡清香扑鼻,掩盖了药味。 萧淑妃躺在床上修养。 顾玖跟在裴氏身后,前往请安。 一段时间没见面,萧淑妃明显瘦了,老了。头上多了一些白发。 过去那位保养得宜,看不出具体年龄的萧淑妃,一场风寒,让她露出了老态,暴露出真实年龄。 “给娘娘请安。娘娘好些了吗?”裴氏很担心。 萧淑妃轻咳两声,示意宫女扶她起来,靠坐在床头。 “前两天才进宫,今儿怎么又来了?” 裴氏忙说道:“儿媳不放心娘娘,故此进宫看望。” 萧淑妃摆摆手,“没什么不放心的,本宫还死不了。” “儿媳惶恐,请娘娘保重身体。” 萧淑妃喘着气。 她有些呼吸困难,心口难受。 她朝三个孙媳妇,还有两位侧妃看去。 “你们都来了啊!都坐着说话吧。” 宫女搬来圆凳,请大家落座。 众人从善如流,端端正正地坐在圆凳上。 萧淑妃盯着欧阳芙的肚子,“快要生了吧?” 裴氏扫了眼欧阳芙,然后才说道:“还不到一个月就要生了。” 萧淑妃挺高兴,“本宫就喜欢听到王府添丁进口的消息。” 她的目光,朝顾玖看去。 “顾玖还没动静吗?” 顾玖一副低眉顺眼地样子,没作声。 裴氏替她说道:“暂时还没动静。他们小夫妻,过去两年聚少离多,怪不得她。” 顾玖诧异,裴氏竟然会替她说话。转性了? 萧淑妃眉头微微皱起,“该抓紧时间,赶紧生一个。” 见顾玖没动静,裴氏就瞪了她一眼。平日里不是挺伶俐的吗,今儿怎么就变成了锯嘴葫芦。 顾玖收到了裴氏发送的信号,微微躬身,说道:“孙媳妇谨遵娘娘吩咐。” 萧淑妃轻咳一声,“你是嫡长媳妇,应该担起重任。不要让本宫失望。” “孙媳遵命。” 萧淑妃说了几句话,就觉着累。 她喘着气,“王爷什么时候回来?” 裴氏忙说道:“估摸着要等到明年开春,才有机会回京。” “是吗?” 萧淑妃突然捂着胸口,一阵剧烈咳嗽,将所有人都吓坏了。 “娘娘,您没事吧?” 裴氏赶紧起身,替萧淑妃拍背,缓解咳嗽。 顾玖趁机上前,明着尽孝,实际上是替萧淑妃诊脉。 咦? 这个脉象,的确是风寒的症状。 可是她怎么觉着还是有点不对劲。 噗! 一口鲜血喷出来,洒在裘被上。 萧淑妃吐血了! 萧淑妃竟然吐血了! 不是说风寒吗? 风寒为什么会吐血。 裴氏吓得大惊失色,“快叫太医,快啊!” 顾玖拿出手绢,替萧淑妃擦拭嘴角的血迹。 一张素净的手绢,被鲜血染红。 太医提着药箱急匆匆赶来。 寝殿内,满是人。 顾玖趁机退到角落,拿着手绢,细细嗅着,分辨气味。 她希望能从血液中,闻出点什么来。 闻不出来,就直接尝。 果然有问题。 顾玖的脸色剧变,心跳加快。 她盯着床前的太医,又朝宫女内侍看去。 目光从每个人身上扫过? 到底哪里有问题? 萧淑妃中毒了! 这是顾玖的判断。 萧淑妃不是单纯的风寒,而是中毒引起身体衰弱,抵抗力减退,才会得风寒。 什么时候中的毒? 毒药从哪里来? 在哪里中的毒? 饮食? 日常用品? 谁有嫌疑? 顾玖的脑子快要爆炸了,竟然有人对萧淑妃下毒! 这很惊悚。 下毒之人,究竟是如何突破重重防备,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她收起手绢,没敢声张。 此等大事,需刘诏出面。 因为她没办法解释,她怎么会知道淑妃娘娘中毒?毕竟连太医都被瞒过了。 从脉象看,从症状看,的确就是常见的风寒。太医没发现淑妃娘娘中毒很正常。 若非淑妃娘娘突然吐血,她也被瞒过,差点误诊。 顾玖面色阴沉。 她早就交代过周苗,要保淑妃平安。 周苗拿了钱不办事,是想过河拆桥吗? 此刻,顾玖很暴躁,也很警惕。 长春宫的所有人,在她眼里都很可疑。 因为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给淑妃下毒,只有她身边亲近的人能做到。 因为只有亲近的人才能近身。 萧淑妃喝了药,沉沉睡去。 裴氏紧张地询问太医。 太医也是眉头紧皱。萧淑妃突然吐血,他们也唬了一跳。 只是一个风寒,为何会严重到吐血? 诊治了半天,也没找出原因。 而且从脉象上看,除了身体有点虚弱外,并无别的大毛病。 面对裴氏的询问,太医没办法,只能万金油式地回答,“王妃放心,娘娘的病情已经稳住了。好好休养,很快就能痊愈。” “果真?” 裴氏一脸严肃。 太医再三保证。 裴氏哼了一声,“那你告诉本王妃,娘娘为何会吐血?” 太医开始忽悠,如心情郁结,担忧过甚诸如此类的万金油理由。 反正任何病,都可以往心情郁结上面套。 裴氏拿太医没办法,又不能翻脸,只能阴沉一张脸将人打发下去。 她很担心,担心萧淑妃有个三长两短。 一旦萧淑妃有个万一,首当其冲,宁王不仅仅是失去母亲,还会失去宫里内援。 天子也不需要再看萧淑妃的面子。等下一次宁王落在天子手中,后果堪忧。 王府上下,都要守孝,等等诸如此类的负面影响。 更关键的是,萧淑妃万一没了,也就意味着一次新的势力洗牌。 宁王府首当其冲,会被各方势力打压,蚕食。 这是谁都不愿意见到的情况。 裴氏很紧张,为何宁王偏偏这个时候不在京城? 如果宁王在,她还有一个主心骨。 顾玖走到裴氏面前,提醒道:“母妃,该派人通知几位公子,叫他们进宫。” 裴氏醒过神来,“对对对,赶紧叫刘诏刘议进宫。” 宁王不在,儿子就是她的主心骨。 顾玖走出寝殿,叫来方嬷嬷。 “嬷嬷有没有办法联络到周苗?” 方嬷嬷面色迟疑,“奴婢离开皇宫多年,宫里又接连数次大清洗,奴婢不敢保证能联络上周苗周公公。” 顾玖咬了咬唇,说道:“那就想办法先联系上江淑仪。让江淑仪通知周苗过来见我。” 她得亲自问问周苗,说好保护淑妃安全。到底是怎么保护的? 淑妃中毒,这事肯定不简单。 方嬷嬷应下,“奴婢试着联系江淑仪。” 方嬷嬷从青梅手中拿了十几个荷包,荷包里面装着银票。然后她出了长春宫,找过去的关系,试着联络江淑仪。 …… 刘诏刘议两兄弟,在得到淑妃娘娘吐血的消息后,急匆匆赶到宫里。 裴氏见到两个儿子,着急地说道:“赶紧给你们父王去信,无论如何,叫他赶紧回京。” 刘议忙说道:“母妃稍安勿躁。父王要回京,必须得到皇祖父的许可才行。” 裴氏厉声说道:“那就赶紧去求陛下。你们兄弟一起去。娘娘病得这么厉害,万一出现意外,王爷必须即刻回京。” 刘诏说道:“皇祖父那里,儿子会去。娘娘现在是什么情况?” 裴氏担心得脸色发白,“太医也说不清楚。” 刘诏紧蹙眉头。不是风寒吗,怎么会说不清楚? 裴氏催促两兄弟,“你们先别管这里,赶紧去见陛下。” 刘议朝刘诏看去,“大哥,我们一起去见皇祖父吧。” 刘诏点点头,率先朝外面走去。 顾玖追上去,“等等!” “大嫂有什么话,不如等我们回来再说。”刘议有些不耐烦。 顾玖说道:“就说两句话。” 她将刘诏拉到边上,附耳说道:“娘娘是中毒,不是风寒。” 刘诏面色一沉,“确定?” 顾玖肯定地说道:“很神秘的毒,外表根本看不出来。若非娘娘吐血,我也不会发现。” “有解吗?” “我会想办法。此事要怎么做,你得拿主意。” 刘诏点点头,“此事我自有主张。” 第388章 现实教做人 周苗带着人,前往长春宫送膳食。 得知萧淑妃吐血,周苗也很惊讶。 他现在也很糊涂,淑妃娘娘不是风寒吗?没听说小小的风寒还会吐血。 知道顾玖要见他,于是主动担起往长春宫送膳食的任务。 长春宫内,气氛凝重。 得知膳食送到,顾玖心头一动。 她对裴氏说道:“儿媳出去看看。” 裴氏点头同意。 顾玖起身来到外面。 周苗就站在偏殿内。 顾玖走上前,背着人,脸色一沉,“怎么回事?” 周苗一脸无辜,“咱家怎么知道怎么回事。” 顾玖冷笑一声,“我是不是该提醒你,当初你是怎么答应我的。” 周苗眼睛朝寝殿那边瞄了眼,什么都没看到。 “真的吐血?” 顾玖一言不发,直接朝外面走去。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 长春宫她来过数次,她知道哪里僻静。 周苗跟随顾玖,来到一处厢房。 顾玖吩咐方嬷嬷,“守在门口,有动静吱一声。” 方嬷嬷躬身领命。 顾玖回头,不满地看着周苗,“娘娘吐血当然是真的。” “诏夫人如果想问咱家,娘娘为何吐血,咱家还真不知道。” 顾玖嗤笑一声,“我来告诉你娘娘为何吐血。娘娘得的不是风寒,而是中毒。” 周苗一脸震惊,脸色都变了,“中毒?夫人确定?太医都没检查出来,夫人凭什么断定淑妃娘娘是中毒?” 顾玖冷着脸说道:“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我只问你,当初你答应我保护娘娘安危,然而你食言了。你说怎么办?” 周苗皱着眉头,“果真是中毒?” “此等大事,我岂会开玩笑。” 周苗咬着牙,在厢房内走来走去。 “知不知道是谁下的毒?”他问顾玖。 顾玖哼了一声,“我若是知道谁下的毒,还会找你?” 周苗面色凝重,“此事我会给你一个交代。你的钱不会白花。” 顾玖端坐在椅子上,冷漠地看着他,“你打算怎么给我交代?” “我会帮你调查是谁在下毒?对了,诏夫人有没有怀疑的对象?” “有,李德妃。”顾玖冷声说道。 周苗闻言,迟疑了一下,“应该不是李德妃。她要是有这本事,也不会到现在都翻不了身。” 顾玖冷冷一笑,“别忘了她背后的人。” “她背后的李家……” 话一出口,周苗就知道自己理解错了。 顾玖说的李德妃背后的人,指的不是李家,而是拐子案背后的神秘力量。 周苗压低声音说道:“柺子案死了那么多人,这才过去多久,那帮人有能力反扑吗?” 顾玖面容严肃,“一切皆有可能。这件事你得帮我调查清楚。” 周苗点点头,“既然你怀疑李德妃,我会留意她那边的动静。不过也有可能是其他人干的。” “这是当然。我只是说李德妃最有嫌疑,没说此事一定是她干的。” 周苗咋舌,“这帮人疯了,连下毒这种下三滥的手段都使了出来。难道不担心反噬吗?” 皇宫争斗很厉害,你死我活。但是有个底线,大家不会轻易去碰触,就是下毒。 因为当皇帝的人,最怕无声无息被人下毒。 皇帝对下毒一事,可谓是深恶痛绝,严防死守。 一旦宫里出现下毒事件,就意味着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意味着要死很多人。 可以说在宫里下毒,而且是对后宫嫔妃下毒,是下下策。 就像是当初的贤妃,只是被怀疑对李德妃下毒,就惹来天子震怒,直接贬为婕妤。 可见天子对下毒一事,几乎是零容忍。 管你是不是无辜,先杀一批再说。 顾玖板着脸说道:“别管那些人有没有疯,你赶紧给我查。” 尚膳监的人,在皇宫做事其实很方便。 他们可以四处走动(送膳食),可以结交认识许多人(送膳食的机会)。 周苗小小一个内谒者,就能帮江淑仪在后宫搅风搅雨,就是因为他背靠尚膳监这棵大树。 周苗点头,“我现在就去查。万一淑妃娘娘……” “没有万一。” 顾玖打断对方的话。 “诏夫人有没有想过那些人为什么要给淑妃娘娘下毒?” 顾玖冷笑一声,“为什么下毒,你不用管,你只管查谁下的毒,毒药从哪里来?长春宫内到底谁有问题。” “行吧。” 周苗也不废话,急匆匆离开。 等周苗离开后,顾玖才从厢房出来。 方嬷嬷有些担心,“夫人别太担心,娘娘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化险为夷。” 顾玖嗯了一声,回到寝殿。 大家正在用膳食。 “大嫂去了哪里?怎么一会的功夫人就不见了。” 顾玖神色镇定,说道:“出去透透气。” 欧阳芙没什么胃口,“听大嫂这么一说,我也想出门透透气。” 寝殿内燃着熏香,让她有点不舒服。 她不习惯熏香的味道。 “母妃呢?”顾玖问道。 “母妃没有胃口,略微吃了两口就放下了筷子。母妃嘱咐我们多吃一点。” 顾玖朝卧房看了眼,裴氏一直忧心忡忡,心中难安。 她没进去,而是坐下来用膳食。 萧琴儿吃了个五分饱,然后放下碗筷,拿出手绢擦擦嘴。 自进宫后,她一直很沉默,脸色也是煞白煞白的。 萧淑妃吐血,让她很慌乱。 万一淑妃娘娘有个三长两短,她该怎么办?萧家又该怎么办? “四弟妹吃饱了吗?你别太担心,娘娘会好起来的。”欧阳芙安慰她。 萧琴儿嗯了一声,“承二嫂吉言。太医真是无用,一个小小的风寒都治不好。” 大家俱都沉默下来。 萧淑妃年龄大了,现在又是三九寒天,风寒要人命太正常了。 大家心情都有些沉重。 欧阳芙喃喃自语,“不知道大公子和四公子那边是什么情况。” …… 兴庆宫。 太医正在战战兢兢汇报萧淑妃的病情。 天子端坐龙椅,眼神晦暗不明。 刘议面色焦急,刘诏面色沉稳。 等太医汇报完毕,天子出声问道:“也就是说,太医院也不知道淑妃为何吐血?” 太医支支吾吾,不想承认自己无能,可是事实上他们的确不清楚萧淑妃为何吐血。 刘诏突然站出来,问太医,“娘娘吐血,却查不出病因。有没有可能是中毒?” 中毒二字一出,石破天惊。 太医张口结舌,似乎已经忘了怎么说话。 “大哥,没有证据,休要胡说。”刘议出声提醒。 刘诏朝刘议看去,“怎知娘娘不是中毒?娘娘这回得风寒,本就来的蹊跷,而且还无缘无故地吐血。难道不该朝中毒方面猜测吗?” 顿了顿,刘诏又对天子说道:“孙儿恳请皇祖父派人彻查娘娘的饮食起居。孙儿坚信,娘娘吐血,必有原因。” 天子脸色阴沉,“你为什么认定淑妃是中毒?” “不是孙儿认定,而是孙儿认为有这个可能。” 不能曝光顾玖,刘诏只能说服天子,让天子彻查此事。 太医院也有高人。 之前没查出中毒,一是淑妃的脉象欺骗了所有人。二是没往中毒方面想,也就不会特意去诊断有没有中毒。 天子态度不明,问太医,“淑妃有没有可能中毒?” 太医哪敢下定论。 他听到刘诏说淑妃可能是中毒,都唬了一跳。 仔细想一想,不是没可能。 太医含糊其辞,“微臣需要同太医院诸位同仁来一次会诊。” 天子很干脆,“那就会诊。朕要知道确切的答案。” “微臣遵旨。” 太医急匆匆退下,叫人通知太医院同仁到长春宫做会诊。 刘议站出来,趁机说道:“请皇祖父准许父王回京。” 天子冷哼一声,“宁王何时回京,朕自有决断。你们二人退下。” 刘议张口结舌。 刘诏却没有丝毫意外,“孙儿遵命。” 兄弟二人一起退出大殿。 到了外面,刘议质问他,“大哥难道不希望父王早日回京?” 刘诏回头,一脸冷漠,“娘娘是否中毒,尚不清楚。这个时候开口请皇祖父准许父王回京,你认为皇祖父会答应?” “不试试看,怎么不知道不行?” “你试过了,结果如何?” 刘议被打脸,脸色难堪。 刘诏又说道:“不只是你有孝心。我也希望父王早日回京,但是此事必须拿捏好分寸。太过急切,你想没想过,皇祖父会不会因此怀疑娘娘生病,是我们算计好的,目的就是为了让父王回京。” “怎么可能?”刘议下意识反驳。 “为什么不可能?”刘诏冷冷一笑,“多疑,你不懂?” 没说谁多疑,然而刘议明白,这是在说天子多疑。 刘议脸色微变,“皇祖父真的会怀疑我们的动机?” 他当差时间短,又没担任过特别重要的差事。其实算起来,刘议同天子打交道的机会很少,远远少于刘诏。 天子那么多孙子,好几十个。不可能每个皇孙都有机会在天子跟前露脸。 刘议过去,就是属于没机会露脸的那一类皇孙。 因此,刘议对天子的了解很片面。 刘诏不一样。 他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历练,经常同天子打交道。 对天子的脾性,他很清楚。 这回的事情处理不好,天子就会将矛头指向宁王府。 所以他只提淑妃中毒,半句不提宁王。 宁王太过敏感。 天子对皇子们的防备之心,昭然可揭。 任何让皇子们尽快回京的提议,都会引起天子的不快,甚至是怀疑。 刘诏提点刘议,在天子面前,绝对不能乱说话。 不是有孝心就能得到天子的青睐。 刘议走在刘诏后面,望着刘诏的背影,神情晦暗不明。 现实又一次教他做人,让他清晰地看见他和刘诏之间的差距。 他攥紧拳头,过去浪费了太多时间。 不过不要紧,他还年轻,他还有大把时间和机会,他能迎头赶上。 终有一天,他不仅能赶上刘诏,他还能超越刘诏。 “大哥,等等我。” 阴霾一扫而空,刘议追上刘诏,一脸崇敬。 刘诏淡淡地扫了他一眼,脚步没停,也没说话。 刘议紧跟着他的步伐,朝长春宫走去。 看着满屋子的太医,裴氏紧皱眉头。 “这是怎么回事?” “微臣等人,奉命替娘娘会诊。” 裴氏一听,紧张起来,“娘娘的病情很严重吗?” 太医说道:“王妃娘娘稍安勿躁,等微臣等人查过之后会如实告知。” “那你们就赶紧查。” 裴氏坐在一边,面色严肃地盯着所有太医。 顾玖站在边上,很好奇,想知道太医们如何着手会诊。 每个太医,轮番上前,望闻问切。 然后聚在一起,窃窃私语。每人都摇着头。看样子心里没底。 最后还是太医院院正做主,取指尖血。 白色的瓷瓶上,几滴鲜血,格外鲜艳。 有太医取出玉质盒子,盒子里面装着一只沉睡的甲虫。 甲虫闻到血腥味,醒了过来。爬入瓷瓶中,用触须碰触鲜血。 渐渐地,甲虫的颜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化。从墨绿色,变成了水蓝色。 极美! 然而在场所有太医,齐齐变了脸色。 萧淑妃果然是中毒。 此甲虫,是太医院宝贝。专门养来验证各类罕见毒药。 有些毒药,世所罕见。太医院的人穷尽一生,也不能了解完全所有的毒药。 甲虫的存在就很有必要。 太医收起甲虫,依旧养在玉质盒子里面。 裴氏看了一回稀奇。 见所有太医,个个面色凝重,于是开口问道:“娘娘到底什么情况?” “王妃勿急。此事事关重大,微臣要先请示陛下。” “娘娘是不是中毒?” 恰在此时,刘诏和刘议从外面进来。刘诏当着大家的面,直接问道。 太医面色为难。 刘诏说道:“你们只需说是或是不是,皇祖父那里,我会替你们美言。” 太医迟疑了一下,点点头,“回禀公子,娘娘的确是中毒。” “什么?” 裴氏大惊失色,腾的一下站起来,“娘娘竟然是中毒?娘娘怎么会中毒?” 她的目光从长春宫的宫女内侍脸上扫过。 宫女内侍们一哆嗦,齐齐跪了下来。 淑妃娘娘中毒,不管和他们有没有关系,他们都难辞其咎。因为他们没有照顾好萧淑妃,才会让人钻了空子。 太医说道:“娘娘中毒一事,还需详查。” “查,必须详查。”裴氏震惊过后,就只剩下后怕。 竟然有人对淑妃娘娘下毒,好狠毒的心肠,好厉害的手段。 此事不查明,她将寝室难安。 能对萧淑妃下毒,是不是有一天也能对她下毒。 刘议冷静下来,先安慰裴氏。 刘诏下令,封锁长春宫。任何人不得进出。同时派人通知天子。 长春宫上下,一时间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等到天子来到长春宫,大家更是战战兢兢。生怕天子一怒之下,下令处死所有人。 天子的双目中,正在酝酿一场暴风雨。 一开始,刘诏说萧淑妃有没有可能是中毒,天子认为这是危言耸听。 不相信宫里谁有这么大的胆子,胆敢对淑妃下毒。 如今确定萧淑妃中毒,天子的心情只能用两个字形容:暴怒! 今日敢对萧淑妃下毒,明日是不是敢对堂堂天子下毒? 天子内心深处是深深恐惧的。 因恐惧而暴躁,因暴躁而想杀人。 他特意带了金吾卫的人过来,“查,严查此事。任何线索都不能放过。长春宫上下所有人,一个个地审。” 天气严寒,萧淑妃已经很长时间没离开长春宫。 以此推论,萧淑妃必定是在长春宫中毒。 那么长春宫所有人都有嫌疑。 一时间,长春宫上下凄风苦雨。 裴氏还在抹眼泪,无声哭泣。 天子扫了她一眼,裴氏浑身一哆嗦,努力止住了眼泪。 天子的目光充满了怀疑。 此刻,他怀疑任何人,包括宁王府的人。 难保这不是一场自导自演的戏码。 ------题外话------ 很抱歉,今天的更新迟到了。 天太冷,元宝一时间犯懒,没能及时更新。 不多说,二更之后奉上! 第389章 是不是借刀杀人 裴氏内心很恐惧。 天子的眼神太吓人了,摆明了不相信任何人。 毕竟能接触萧淑妃的人,除了长春宫的宫人,就是宁王府的人。 谁敢保证不是宁王府的人下毒? 裴氏敢保证,可是也要天子相信啊。 大殿内,空气仿佛停止了流动,让人感到窒息。 刘议心生胆怯。 之前,刘诏说天子多疑,却没想到天子疑心病重到这个程度。 还没查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天子竟然先怀疑宁王府给淑妃娘娘下毒。 刘议觉着很荒谬。 宁王府的人又不是失心疯,怎么可能对萧淑妃下毒。 用脑子想一想就知道啊! 刘议低着头,心想难怪父王总说皇祖父是老糊涂,如今看来果然是老糊涂。而且是糊涂透顶。 顾玖同刘诏交换了一个眼神。 两人感觉都不太好。 天子的怀疑,真是令人窒息。 顾玖无声询问刘诏,“要怎么办?” 刘诏面无表情,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等。 等金吾卫查出线索。 一位金吾卫校尉急匆匆来到韦忠跟前,悄声汇报情况,并交给他一样东西。 韦忠点点头,“继续查。” 校尉领命而去。 韦忠深吸一口气,大步走进大殿内,单膝跪下,“启禀陛下,微臣查到这个。” 说完,双手举起一份折叠起来的布帛。 陈大昌接过布帛,确认没问题后,才交给天子过目。 天子面色阴沉沉的打开布帛,布帛上面全是鬼画符,用鲜血书写。因为时间久远,血迹干涸,呈黑红色。 布帛上面的鬼画符,粗看就像是有人受了伤,用布帛随意擦拭鲜血留下来的痕迹。 细看,就会发现这些鬼画符是人为书写在上面,而非擦拭鲜血留下的痕迹。 天子眼睛眯起,满目震惊。这些鬼画符的含义,别人不知道,天子却一清二楚。 因为不久之前,天子看过类似的符号,就发生拐子案。 据调查,这是拐子案背后神秘力量自创的符号,用来互相联络。 天子面色铁青。 宫里竟然还有拐子案余孽,看来杀得还不够。 他将布帛丢给陈大昌,“看得懂吗?” 陈大昌面色为难,他只看懂了一个符号,然而毫无意义。 “老奴无能,没看懂。” “叫看得懂的人来。” 陈大昌小声说道:“李侍中或许认识这上面的符号。” “叫李侍中来见朕。” 李侍中曾参与拐子案,对这些符号有些研究。或许能破解布帛上的含义。 天子盯着韦忠,“从哪里搜出来的?人呢?” “启禀陛下,是从一位内给事的卧房中搜出。不过那个内给事已经上吊自尽。” “啊?” 裴氏一声惊呼,“真有人要害娘娘?长春宫有别人安插的探子?” 天子脸色黑沉沉,仿佛黑云压顶。 裴氏一脸惊恐不安。 刘诏站出来,“请皇祖父允许孙儿参与调查。据太医说,娘娘中的毒十分罕见。若是找不到幕后策划之人,问出解药,太医们恐怕无力解毒。” 刘议也趁机站出来,“孙儿也想参与调查。胆敢对娘娘下毒,孙儿绝不会饶过那些人。” 所有人都望着天子,等着天子决断。 天子冷哼一声,“此事自有金吾卫调查,你们二人休得插手。” 刘议大惊失色。已经查出线索,皇祖父还是不相信他们吗? 他下意识朝刘诏看去。 刘诏面色平静,在他站出来说话的时候,就已经料到这个结果。 之所以还要站出来,因为宁王府需要在天子面前表明态度。 所以他再次恳请,“请皇祖父成全。” 说着,直接跪了下来。 刘议有样学样,也跟着跪下,“请皇祖父成全。” 刘议很聪明。他清楚知道自己的短板,所以他明智地放弃自作主张的想法,干脆跟着刘诏学。 刘诏怎么做,他就怎么做。如此一来,确保不会出错。 如今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先顺利度过这一关再说其他的。 天子看着两个孙子,板着脸说道:“既然想跪着,就一直跪着吧。” 刘议张口结舌。 对天子喜怒无常的性格,让他完全摸不着头脑。 怎么办? 真要继续跪下去吗? 他偷偷瞥了眼刘诏。 刘诏没动静,老实跪着。那么他也只能老实跪着。 裴氏张嘴欲说话,却被顾玖拦住。 顾玖冲裴氏微微摇头。 天子此刻,无比得敏感。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让天子心生警惕。 任何一句话,天子都会曲解出不同的含义。 沉默,方是明智的。 顾玖不动声色地同刘诏交换了一个眼神。 二人内心清楚,希望在李侍中身上。 然而,李侍中的立场暧昧不明。 万一他故意曲解布帛上那些符号含义,将线索引向宁王府,该如何是好? 顾玖有很深的担忧。 全都因为,此时此刻,天子没有任何理智可言。 天子被下毒一事刺激得暴走。 敢对萧淑妃下毒,未尝不敢对他这个天子下毒。 一想到有一天身边人对他下毒,他可能死于中毒,天子就感到不寒而栗。 内心的恐惧吞噬着天子的理智,让天子双目泛红,一副择人而噬的模样,格外吓人。 顾玖咬着牙深思。 有没有可能买通李侍中,双方达成合作? 她再次朝刘诏看去。 刘诏已经低下头,没有接收到她的讯息。 怎么办? “启禀陛下,李侍中李大人到。” 一个内侍走进大殿禀报。 “宣他进来。” 天子大马金刀坐在椅子上,不怒而威。 大殿内气氛低沉。 明明烧着地龙,温暖如春,可是大家依旧控制不住的颤抖。 欧阳芙护着肚子,很恐惧。 她感觉很不好。 她很担心腹中的孩儿,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如何是好。 她下意识地朝顾玖求救。 顾玖握住她的手,给她力量。张张嘴,无声说道:“别怕!” 欧阳芙苍白着一张脸,头上已经冒出虚汗。 李侍中满身寒气,走进大殿。 “微臣参见陛下。” “免礼。” 天子一个眼神,陈大昌干净将布帛交给李侍中,“侍中大人请过目。” 李侍中接过布帛一看,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天子问道:“知道上面写的是什么吗?” 李侍中皱眉说道:“这些符号大致意思是说杀人报仇。” “啊!” 裴氏又是一声惊呼。 顾玖意外,她没想到李侍中并没有趁机打压宁王府。 可是李侍中在过去,明明是睿真崔皇后的人,间接等于是楚王府的人。 不过李侍中既然能得到天子的信任,可见他是有着自己的政治立场,绝非楚王府的忠诚走狗。 或许在睿真崔皇后过世后,李侍中就已经改变了立场,站在天子这边,做个忠臣。 顾玖偷偷松了一口气。 只要李侍中不偏向任何人,就是最好的结果。 她坚信宁王府任何人,绝不会对萧淑妃下毒。 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宁王府都不会这么做。 天子神色不明,问道:“确定是杀人报仇?” 李侍中点头,“微臣确定布帛上是这个意思。” 顿了顿,他又说道:“陛下,这些符号同拐子案中发现的符号,是一致的。莫非那些拐子余孽想要报复宁王?当初是宁王同公子诏揭开了这件案子,那些余孽想要报复也说的过去。” 裴氏再也控制不住,哭出了声,“他们要报复,为何不找王府,为何要对娘娘下毒?娘娘这是遭受了无妄之灾。” “求皇祖父替娘娘做主。此事因孙儿而起,孙儿势要将拐子余孽抓出来。”刘诏掷地有声地说道。 刘议不甘示弱,“拐子余孽实在是太过猖狂,竟然敢在宫里下毒,谋害娘娘。这等丧心病狂的事情都做的出来,还有什么是他们不敢做的。” 这正是天子所担心的。 天子呵呵冷笑,“看来朕还是太过仁慈。敢对淑妃下毒,是不是也敢对朕下毒!查,将皇宫翻个底朝天,也要将拐子余孽赶尽杀绝。朕不需要任何活口。” 韦忠领命。 天子一声令下,意味着人头滚滚。 裴氏趁机放声大哭。 天子叫太医务必尽全力替淑妃解毒,然后甩袖离去。 刘诏从地上站起来,“多谢李侍中。” 李侍中上下打量刘诏,“下官只是做了该做的事情,公子无需感谢。淑妃中毒,实在是骇人听闻。不知公子有何想法?” “敢问侍中大人有何想法?” 李侍中说道:“下官无任何想法。公子忙,下官就此告辞。” “我送侍中一程。” 刘诏亲自送李侍中出门。 二人并肩走在一起,周围没有其他人。 刘诏趁机说道:“宁王府欠李大人一个人情。” 李侍中停下脚步,似笑非笑地看着刘诏,“不知你们宁王府打算如何感谢本官?” “李大人想要我们怎么感谢?请尽管开口。” 李侍中笑了笑,“你可知本官为何要帮你们?要知道,朝堂上能破解那些符号的人,唯有本官一人。本官大可以胡说一气,就能叫你们宁王府万劫不复。” “还请李大人明言。” 李侍中笑道:“因为本官和宁王私下里有协议。” 刘诏挑眉,这事他真不知道。 宁王什么时候同李侍中竟然达成了协议。 李侍中哈哈一笑,“宁王诚意十足,本官自然要回报一二。你可以去信给宁王,将今日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他。等他回京后,本官自会向他索取报酬。” 刘诏面色狐疑。 李侍中不欲多说,自行离去。 刘诏返回大殿,裴氏忙问道:“怎么样?” “母妃放心,暂时没事了。” “真的是拐子余孽对娘娘下毒吗?”裴氏半信半疑。 得多神通广大,势力得多吓人,隐藏得多深,才能在上次的大清洗之后,又卷土重来。 真要有这等本事,光是想一想,就让人不寒而栗。 难怪天子那么暴躁。 刘诏说道:“金吾卫会查清楚此事。” 其实刘诏内心也有很多疑问。 拐子余孽真的如此胆大包天,拐子案才过去多久,就敢动手下毒? 以拐子案调查的情况,这帮人行事缜密,耐心十足,同时行事大胆。为了达成一个目标,可以蛰伏十年二十年。 就算拐子余孽想要报仇,以过往的行事风格,也不该这么快动手。 而且,线索来的太容易。 拐子余孽潜伏皇宫几十年上百年,那么庞大而神秘的一个组织,怎么可能将犯罪证据放在身边却不肯毁掉。 那个上吊的内给事,为什么不将犯罪证据先毁掉再自尽? 疑问太多。 刘诏隐约感觉到,淑妃娘娘被下毒,可能不是拐子余孽干的。 有人也懂拐子符号,借用拐子名义在皇宫兴风作浪。 只是,目的是什么? 下毒杀害淑妃娘娘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裴氏惶惶然,“诏儿,你和我说实话,到底怎么回事?娘娘有没有危险?” 刘诏说道:“太医会全力救治娘娘,母妃请放心。” “本王妃想知道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 所有人都看着刘诏,等待他的答案。 刘诏拒绝,说道:“儿子也不清楚具体怎么回事。” 裴氏皱眉,“难道真的是拐子余孽在报复?” “这样一来,王府岂不是也不安全。”刘议嘀咕了一声。 裴氏忧心忡忡,“你们兄弟先回去。本王妃留在宫里守着娘娘。老大媳妇,老四媳妇,你们也都留下来。老二媳妇,你是大肚子,你赶紧出宫回府歇着。” 欧阳芙脸色煞白,真怕她有个三长两短。 听到裴氏叫她回去,欧阳芙顿时松了一口气。 不管是不是拐子余孽在报复,首要是要保住淑妃娘娘。 “母妃累了一天,先歇息吧。娘娘这里,有儿媳守着。” 顾玖主动请缨。 她好歹懂医,由她守着淑妃娘娘是最合适的。 裴氏疲惫地点点头,“本王妃和琴儿先歇息,晚上再替你。” 顾玖点点头。 她来到寝殿,坐在床前。 借着替萧淑妃掖被子的机会,趁机诊脉 太医给萧淑妃喂了解毒丹,然而无用。脉象越发虚弱。 她不由得皱起眉头。 “现在什么情况?” 刘诏从外面走进来。 顾玖意外,“你怎么还没走?” “不放心,过来看看。我一会就走。” 顾玖替淑妃掖好被子,起身来到外面。 确定周围没人,她才压低声音说道:“太医给娘娘服用了解毒丹,可是看起来似乎没效果。” 刘诏紧蹙眉头,“危险吗?还有多长时间?” 顾玖说道:“娘娘身上的毒很古怪,我从未见过。以娘娘目前的情况,大致还能支撑半个月。” 刘诏说道:“半个月的时间足够了。” 她迟疑了一下,才问道:“你是不是认为,这件事不是拐子余孽做的?” “你也有这种感觉?”刘诏诧异。 顾玖点头,“拐子一案,背后神秘力量显然是一个组织结构严密,行事严谨,耐心十足,并且足够大胆的组织。他们才遭遇重创,理应舔舐伤口,蛰伏下来,积蓄力量来日再斗。而不是如此着急地钻出来下毒报复。” 刘诏点点头,问道:“你有什么想法?” 顾玖小声说道:“有人在借用拐子身份行事,目的是什么暂时不知道。但是既然懂拐子联络符号,或许这个人也是太监,甚至有可能是拐子案背后神秘力量的成员。 对娘娘下毒,也许是私仇,也有可能是借刀杀人。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神秘力量内部已经反目成仇,有人想借天子手中的屠刀,清除异己。 而选择对娘娘下毒,不是对别的嫔妃下毒,只因为是你和父王揭开了拐子案。正好可以借机将两件事联系在一起,重提拐子案。” 刘诏看着她,“你认为谁最有嫌疑?” 顾玖摇头,“有太多人有嫌疑。我认为可以从李侍中开始调查,毕竟目前所知,就他一人懂拐子符号。” 刘诏笑了起来,“我们想到了一起。” 李侍中的示好,显得突兀古怪。他说是和宁王有协议,刘诏却不信他。 是该好好查查李侍中。 第390章 做人别太贪心 眼看就要过年了,结果萧淑妃中毒。这个年注定不好过。 因为临近年关,原本还有点喜气的皇宫,瞬间冷得跟冰渣子一样。 不光是天气冷,人心更冷。 皇宫上下,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周苗很暴躁。 到底是谁搅风搅雨,下毒谋害萧淑妃? 他非将这个人找出来,扒了他的皮不可。 好不容易他和顾玖搭上线,甩开江淑仪,有了进一步的合作。MMP,偏偏这个时候有人出来搞事。 如果坏了他和顾玖之间的合作,他眼神一暗,他会按照怀疑名单,一个个弄死。 今日弄不死他们,五年,十年,等他爬上高位,总有办法弄死那些人。 他周苗可是个睚眦必报的人,记仇能记一辈子。 谁让他不痛快,他就让对方一辈子不痛快。 白日里,他照常当差。同时密切留意兴庆宫,还有金吾卫的动静。 这两天,他特别殷勤地伺候干爹胡监正,并且孝敬了三千两银子,终于得到往兴庆宫送膳食机会。 来到兴庆宫,气压低沉,让人控制不住地产生恐惧的想法。 周苗腿肚子哆嗦了一下,紧接着他又打起十二分精神。 他回头,提醒跟在身后的小黄门,“都把皮绷紧了,别乱看乱说话。” “诺!” 几个小黄门个个低眉顺眼,全都是周苗亲自调教出来的人。 经过检查,他才进入正殿宫门。 看到前面的人,周苗小步跑过去,“见过申常侍,小的周苗,是尚膳监的内谒者。奉我家监正大人的吩咐,来给陛下送膳食。” 申常侍扫了眼周苗,“你是胡监正的干儿子?” 周苗恭顺一笑,“申常侍目光如炬,小的正是胡监正的干儿子。” 申常侍笑了笑,“今儿送了什么?” “御膳房按照单子做的,申常侍可要检查。” “自然要检查。进来吧。” 周苗跟随申常侍来到偏殿。 他身后的小黄门,每个人提着一个食盒。 食盒里面的饭菜都是刚出锅,热乎乎的。 所有酒菜全部拿出来,一一检查,确定没有问题。 申常侍努努嘴,当即就有兴庆宫的小黄门进来接替后续的送餐工作。酒菜重新装入食盒,给天子送去。 周苗地送餐任务到此结束。 哐! 隔壁大殿传来一声巨响,是有什么东西砸在墙柱上。 周苗明显哆嗦了一下,神色惶恐不安。 申常侍微蹙眉头,却没有进去。 周苗借机询问,“淑妃娘娘中毒的案子还没有查清楚吗?” 申常侍笑了笑,“听这动静,看来下毒一事已经有眉目了。不过陛下发这么大的火气,案子牵连很广啊。” 周苗一脸害怕,又好奇,“难道是抓住了拐子余孽?莫非是宫里哪位公公?” 申常侍目光冰冷地扫了眼周苗,“你干爹没教你谨言慎行吗?” 周苗惶恐无比,浑身抖如筛糠,像是被吓住了。 腰身弯的跟虾米似的,声音都在发抖,“公公教训的是,小的这就告退。” “滚吧!” 周苗躬身退下。 到了外面,腰身瞬间挺直。 他一边朝宫殿外走去,一边留意周围的动静。 金吾卫的人在这里,这么说在大殿里的人是金吾卫左卫韦忠? 韦忠查到了线索? 是谁下毒? 他得想办法弄到真相。 想到又将洒出大把的银子,周苗内心都在滴血。 他可是十足的财迷,过去乞讨的经历,让他将钱看得极重。 不过为了兑现对顾玖的承诺,他咬咬牙,豁出去了。 大不了下次去找顾玖要钱。 他的钱都花在打听消息上面。 问顾玖要钱,天经地义。 …… 大殿内,韦忠跪在地上。 目前最有价值的线索,就是一副拓本。从人体上拓下来的拓本。 拓本此刻正在天子的手中。 天子脸色连连变幻,惊疑不定,“确定吗?” 韦忠恭顺说道:“此事千真万确,尸体就在诏狱。” 天子手中是一副刺青拓本,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 韦忠亲自带领金吾卫追查萧淑妃中毒一事。 从皇宫查到宫外,双方发生火拼。死伤惨重。 最后只带回来一具尸体。 尸体身上发现了毒蛇刺青。 这副刺青,同当初在行宫,行刺天子的刺客身上的刺青一模一样。 两份拓本一对比,没有任何差别。 当初天子到行宫避暑,欲废太子。 结果废太子旨意还没有昭告天下,就遇到刺客袭击。 是仁宣太子替天子挡住必死的一刀,替天子赴死。 刺客咬破毒囊,当场自尽。 后来检查刺客的尸体,就在刺客的身上发现了一副毒蛇刺青。 时隔近两年,毒蛇刺青再次出现。 是巧合吗? 绝不是巧合。 萧淑妃中毒同仁宣太子的死,一定有必然的联系。 这显然是一个严密而且神秘的组织,并且胆大包天,不仅敢行刺天子,还敢下毒谋杀萧淑妃。 天子心中早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 “果然有人处心积虑想要谋害朕。查,继续往下查。” 天子暴怒之下,一挥手,案头上的所有东西全都砸在地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动。 但这不足以平息天子心头的怒火。 天子狂躁不已,抄起砚台,直接砸在雕龙墙柱上,发出哐的一声巨响。 韦忠哆嗦了一下,低头说道:“微臣遵旨。不过微臣有个请求。” “说!” “微臣需要重新调查太子被刺身亡一案,可能会有线索。请陛下准许。” 天子满脸寒霜,焦躁地在大殿内走来走去。 “当初太子为救朕而死,却没想到,今日又有人下毒谋害淑妃。下一次,那些人是不是会卷土重来,毒杀朕?到底是谁处心积虑地谋害朕?是谁?” 韦忠大汗淋漓,不敢说话。 陈大昌劝解道:“陛下息怒。” “朕息怒不了。韦忠,依你之见,杀太子和下毒的人是不是拐子余孽?” 韦忠斟酌着说道:“极有可能就是拐子余孽。从长春宫搜出来的布帛,上面的符号,正是拐子用来联络下命令的文字。而且拐子余孽对淑妃下毒,极大可能就是为了报仇。” 天子怒火冲天,双目赤红,像是一个困兽,暴躁且嗜血。 “淑妃现在什么情况?” 陈大昌赶忙说道:“启禀陛下,太医已经压住了淑妃娘娘身体里的毒。目前正在想办法解毒。” 天子烦躁地说道:“叫太医院的人赶紧,如果淑妃有个三长两短,朕饶不了他们。” “老奴遵命!老奴这就安排人到长春宫传话。” 天子双目赤红地盯着韦忠,“继续往下查!太子一案随便查,凡是同此案有关联的人,无论什么背景,都给朕抓起来。朕许你先斩后奏,关键时候可以自行决断。总之,朕要你一直深挖下去,绝不手软。” “微臣遵旨!” 韦忠领命退下。 天子难以平息心头的怒火,更难以压抑心头的恐惧。 果然有人正在处心积虑地想要杀他。 他的怀疑,担心,绝不是多余。 是谁? 是不是被他赶出京城的皇子? 所有的儿子,没有一个值得信任。 天子拔出佩刀,在大殿内疯狂的挥舞。 有小黄门躲闪不及,被砍伤,发出惊慌而短促的叫声。 陈大昌眉眼一皱,当即有人捂住小黄门的嘴巴,将人拖了下去。 小黄门眼中满是惊恐之色,眼泪顺着脸颊落下。 然而,没有人多看小黄门一眼。 等到天子发泄得差不多之后,陈大昌才出声劝道:“陛下息怒。” 天子喘着粗气,眼神依旧疯狂,好在情绪多少平复了下来。 他盯着陈大昌,目光像是毒蛇。 陈大昌面无惧色,“陛下,关于太子被刺身亡的谣言,还要继续查下去吗?” 天子眉眼一皱,“你怎么看?” 陈大昌松了一口气,天子终于冷静下来。 他斟酌着说道:“谣传楚王府谋害太子,如今看来,恐怕有蹊跷。” “你是说,谣言同淑妃中毒一样,是有人故意散布?” “老奴认为有这个可能。”陈大昌躬身说道。 天子冷哼一声,“让你查谣言,你查到了什么吗?” 陈大昌摇头,“老奴无能,线索断了,无法继续查下去。” 天子板着脸,琢磨这件事。 如今看来,当初的刺客,同下毒谋害淑妃的人是一伙的。 也就是说,当初的刺客很可能就是拐子案背后的神秘力量。 故意散布楚王谋害太子的谣言,用意何在? 挑起皇室猜疑,互相残杀吗? 这是有可能的。 天子深呼吸一口气,“谣言一案不用继续查下去。” “老奴遵旨。” …… 楚王府。 太妃孙氏走进静室。 静室内摆放着一张棋盘,方少监笑着邀请太妃孙氏,“娘娘对弈一局?” 太妃孙氏目光探究地盯着方少监。 方少监面色平静,“娘娘不如先坐下。” 她在他的对面坐下。 “你办到了。”这是她说的第一句话。 方少监眉眼温和一笑,“娘娘现在信任老奴吗?” “本宫一直信任你。” 这话听听就行了,他是万万不会相信的。 他摆弄着棋盘上的黑白棋子,左右手互博。 太妃孙氏深吸一口气,说道:“本宫刚刚得到消息,陛下已经下令停止调查谣言。危机解除。” “是吗?”方少监笑道:“恭喜娘娘,总算能睡个安稳觉。” 太妃孙氏死死地盯着他,“淑妃娘娘中毒,是你派人做的?还特意同拐子案联系起来。你怎么知道拐子用的符号?” 方少监轻蔑一笑,“娘娘莫非忘了咱家是从哪里出来的?” “你?难道你是拐子的人?”太妃孙氏面露警惕。 方少监摇头,“老奴如果是拐子的人,睿真崔皇后能留我在身边伺候吗?” “那你怎么知道拐子用的符号?”太妃孙氏又太多的疑问,今儿她非要问个真相出来不可。 方少监笑了笑,随口说道:“睿真崔皇后曾命老奴抓一个人,符号就是从这个人手中学到的。” “这个人是谁?现在在哪里?” “死了。娘娘不会以为这个人还活着吧。睿真崔皇后亲自下令抓的人,能活吗?”方少监似笑非笑地看着太妃孙氏。 太妃孙氏感觉口干舌燥,下意识咽了一口唾沫,“长春宫的人,宫外的人,全都是你安排的?” 方少监微微眯起眼睛,“娘娘吃了一个鸡蛋,还非要看看下蛋的母鸡长什么样,不合适吧。” 太妃孙氏闻言,冷哼一声,“你别忘了,你现在是本宫的人。然而本宫对你却一无所知,连你什么时候安排了这些事情,都不知道。你让本宫如何安心。” 方少监放下棋子,“当初娘娘可不是这么说的。老奴记得当初娘娘只要求解决谣言一事,至于如何解决,并不关心。 如今陛下终于下令终止调查谣言,娘娘怎么出尔反尔,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既然如此,娘娘怎么不问问,当初太子是怎么死在刺客刀下?” “你放肆!”太妃孙氏气急败坏。 方少监重新拿起棋子,神色平静地说道:“娘娘只需要好好品尝鸡蛋的味道,不需要知道下蛋的母鸡长什么样子。” 太妃孙氏心头怒火腾的一下冒出来。 她紧盯着方少监。 方少监看都没看她一眼,“娘娘请回吧。事情已经解决了,总算能过个安稳年。” “淑妃那里,你打算怎么办?淑妃的毒,能解吗?” 太妃孙氏压抑着心头的怒火,平静地问道。 方少监笑了笑,说道:“淑妃娘娘很快就会好起来,娘娘不用担心。” 太妃孙氏咬牙切齿,“不如趁此机会,让淑妃去见阎王。” “娘娘当心引火***。” “淑妃已经中毒,据说还是非常罕见的毒药。为何不能趁此机会,将人给……” “娘娘慎言。以陛下现在的脾气,淑妃一旦身亡,会有什么后果,娘娘想过吗?真以为楚王府能独善其身?当心楚王被赶出京城。” 天子暴躁起来,才不管你是皇子,还是皇孙。该收拾的人一个都不会放过。 方少监继续说道:“做多错多。这世上聪明人可不少,宁王府就有两个聪明人。不能让他们查到楚王府。” 太妃孙氏眯起眼睛,“你在忌惮刘诏?” 方少监很干脆地承认,“咱家的确忌惮他。” “何必忌惮他,区区一个皇孙。” “区区一个皇孙,却能凭借一己之力,设计杀死北荣大王,挑起北荣内讧,并查出拐子案。如此能力,不值得忌惮吗?” 太妃孙氏张口结舌。 方少监又说道:“区区一个皇孙妻,却能凭自身本事,得到陛下的另眼相看,替陛下揽银子。而且一口气揽下近三百万两银子。这等本事,不值得重视吗? 娘娘,刘诏和顾玖都不是笨蛋,只要有足够的线索,他们就能查到楚王府。为今之计,不能再给他们任何线索。事情必须到此为止。” 目的已经达到,就别做多余的事情。果断断尾,斩断一切联系,方是上策。 方少监有这魄力,他不贪心。 然而太妃孙氏显然比他贪心。 方少监不在意。 事情在他的掌控中,太妃孙氏就算贪心,也休想插手此事。 普天之下,掌握睿真崔皇后留下来的力量的人,唯有他一人。 太妃孙氏妄想越过他,掌控这股力量,纯粹是做梦。 太妃孙氏深吸一口气,“看来你已经做了决定。” 方少监没有隐瞒,“在娘娘来之前,最后一道命令已经下达。很快淑妃娘娘就能好起来。” 太妃孙氏哼了一声,“下一次不要自作主张。” 方少监笑了起来,“谨遵娘娘吩咐,下一次老奴一定事先请示娘娘。” 太妃孙氏拂袖离去。 方少监低着头,嘲讽一笑。落下一枚黑子,紧接着直接掀翻棋盘。 黑白棋子滚落一地。 方少监神色不明看着地面上散落的棋子,喃喃自语,“做人,心别太大。” ------题外话------ 有见过上火,嘴角周围起泡就逃学不去上课的小孩吗?我家就是。差点被气死。 第391章 拿了钱没命花 太医院终于解了萧淑妃身上的毒。 可喜可贺。 太医院怎么找到解药的?听说是在一本孤本残方里面找到了记载。 裴氏念叨了不下一百遍阿弥陀佛,谢天谢地,谢满天神佛。 顾玖疲惫地揉揉肩颈。 她,萧琴儿,还有裴氏,在宫里住了这么多天,三个人都是一脸菜色。 太累,食欲又不好,人都瘦了一圈。 方嬷嬷悄悄来到顾玖身边,悄声说道:“周公公来了。” 这是有消息了吗? 她起身朝外走去。 果然周苗来了。 周苗笑道:“听闻淑妃娘娘身体好转,可喜可贺。” “周公公客气。” 顾玖笑了笑,直接前往厢房。 周苗知机,跟在后面。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厢房说话。 “事情查清楚了吗?” 顾玖开门见山地问道。 周苗四下看了看,然后悄声说道:“下毒的人同刺杀仁宣太子的人是一伙的。” 顾玖紧皱眉头,“你确定?” 周苗不高兴了,“这个消息是我花了上千两买来的。夫人若是不信,我也没办法。” 顾玖摆摆手,“不是不信你,而是这件事很古怪。” 淑妃娘娘中毒竟然会和仁宣太子被刺身亡一事联系起来,难道不奇怪吗? 她问道:“还有别的消息吗?金吾卫有没有抓到人?” 金吾卫封锁了所有消息,神神秘秘的,似乎是见不得光的事情。 至于淑妃中毒一案,倒是抓了不少人,长春宫都被清洗了一遍,却始终没有结论。 刘诏私下里,偷偷调查这件事情。 就像是一团迷雾,遮盖住了真相。虚虚实实,真真假假。 刘诏也难以下结论。 他们需要更多的线索。 周苗悄声说道:“金吾卫在重新调查仁宣太子被刺身亡一案,还去行宫提审人。” 顾玖点点头,“还有别的吗?” “金吾卫似乎认定案子是拐子余孽做的。” 顾玖似笑非笑地看着周苗,“就这些?” 周苗挑眉,“夫人不满意?” “这么多天,周公公就打听到这点消息,是你能力不行还是你不乐意替本夫人做事?” 顾玖讥讽一笑。 周苗冷哼一声,“这点消息可不便宜,都是咱家花钱买来的。若是夫人不满意,就另请高明吧。” 顾玖笑了笑,“周公公打听消息还需要花钱买吗?当初你说宫里有许多空缺,从我这里拿了钱,打算安插自己的人。如今看来,敢情钱还没花光啊!” 周苗咬牙切齿,“夫人未免将事情想得太过简单。我一个小人物,哪有本事往兴庆宫安插人手,不要命了吗? 能打听到这些消息,已经殊为不易。夫人若是不满意,那你就找陈大昌,看他会不会透露一个字。” 顾玖挑眉一笑,“周公公稍安勿躁。当初我的要求是查明真相,找出真凶。请问真相在哪里,真凶又在哪里?” 周苗哼了一声,“无论是真相,还是真凶,都需要时间。当初咱家可没说多长时间内查出真相。” 和她玩文字游戏。 顾玖挑眉一笑,“言下之意,周公公目前既查不到真相,也查不到真凶,是吗?” 周苗轻蔑一笑,“不知道宁王府有没有查到真相?” “有一点线索。金吾卫手中有一副拓本,人体刺青拓本。若是周公公能拿到这副拓本,之前的事情既往不咎,将来我们还可以继续合作。” “你是想害死咱家吗?”周苗暴怒。 上金吾卫偷东西,开什么玩笑。 顾玖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周公公何必妄自菲薄。李大郎你都能轻易解决,区区一副拓本,想必也不在话下。就算你做不到,你背后的人肯定能办到。” 周苗一张苍白的脸,表情连连变幻。 顾玖很干脆,直接拿出一叠银票,放在周苗面前。 “这是辛苦费。等拓本到手,本夫人必有重谢。” 周苗瞄了眼桌上的银票,看厚度,估计有一万两。 他爱钱,看到钱,心跳都跟着加快,呼吸也变得有点急促。 然而,这钱也不是那么好拿的。 他冷笑一声,“夫人是打算用这笔钱买我的命吗?” 顾玖轻声说道:“怎么会。我可是盼着周公公长命百岁。” 周苗一个字都不相信。 “一副拓本,对周公公来说不难吧。” “一旦被金吾卫察觉,咱家只有死路一条。”周苗目光凶狠地说道。 “李大郎之死,怎么没见周公公如此紧张。” 周苗脸颊上的肌肉一阵阵抽搐,双目赤红地盯着顾玖,“诏夫人是看我不顺眼,想要借刀杀人吗?” “如果你被金吾卫抓住,直接告诉他们,是我让你这么做。如此,周公公还怀疑我是借刀杀人吗?” 顾玖一脸坦然地看着对方。 “夫人倒是不怕死。”周苗讥讽一笑。 顾玖笑道:“没有人不怕死。只是真的会死吗?你都没去做,你怎么知道你会死。” “夫人不必用激将法。拓本我不可能帮你偷,不过我可以送你一个道听途说不知真假的消息。” 顾玖挑眉,她就知道周苗还藏了一手。 “你说!” 周苗盯着桌上的银票,笑呵呵的。 啪! 顾玖的手直接压在银票上面,“周公公先说说你那个道听途说的消息。要是合我心意,一切好商量。” 周苗笑道:“夫人知我心意,我要银子。” “可以给你。”顾玖很干脆,“前提你的消息得值这个价钱。” 周苗说道:“夫人放心,我的消息保证值钱。” 顾玖挑眉,等待周苗的下文。 周苗明显有些紧张。 他习惯性的四下看了眼,然后说道:“我有确切的消息,淑妃中毒绝不是拐子余孽做的。” 哦! 顾玖不动声色地问道:“不是拐子余孽,那是谁做的?” 周苗哈哈一笑,不作声。 顾玖心中了然,将手中的银票往前一推,“请公公喝茶。” 周苗眉开眼笑,动作飞快地收起银票,“还是夫人爽快。据我得到地消息,下毒的人极有可能是安插在拐子里面的奸细。至于是谁安插了奸细,这个就不得而知。前朝的事情,过去了那么多年,咱家可弄不明白。” 顾玖闻言,心头一跳。 她装作不满意地样子,问道:“还有别的吗?这点消息,可不值这么多钱。” 周苗想了想,说道:“我只知道这帮神秘人背后的领头,不出意外,应该是个太监。更多的消息没了。” 顾玖挑眉,“你确定给淑妃下毒的那伙人,背后领头是个太监。” “这个消息是咱家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打听到的。夫人若是不信,我也没办法。” “能不能找到这个太监?” 周苗摇头,“找不到,没有人能找到这个人。因为见过这个人的人都死了。没死的人,肯定是不知道这个人的真正身份。” “你说的这个人,同拐子背后的神秘力量没关系?” “就算有关系,应该也是敌对关系。总之具体的情况我不清楚,我只知道这么多。希望对夫人有帮助。” 周苗打算离开。 “等等!” 顾玖叫住他。 她又拿出一叠银票,放在桌上。 周苗咋舌,顾玖身上到底揣了多少银票? 不就是在宫里住了几天,还带这么多银票,是想用钱砸死谁吗? 顾玖笑了笑,说道:“替我打听这个领头的人,搜集一切相关的消息,定有重谢。” “打听不到。” “公公不要妄自菲薄。” 顾玖弹了弹桌上的银票,她就不信周苗不动心。 周苗很动心。 可是拿了钱也得有命花吧。 这哪里是钱,分明是烫手山芋。 他连连摇头,“夫人不要指望我,我没这本事。夫人还是另请高明吧。” 说完后,他就急匆匆离开了厢房。瞧他的步伐,仿佛逃命一样。 顾玖挑眉,周苗口中的领头太监,真有这么可怕? 那他对淑妃下毒,用意何在? 有私仇?还是替人做事? 亦或是真的是借刀杀人,借天子手中的刀,杀光拐子余孽? 周苗可是亲口说,这位领头太监同拐子余孽是敌对关系。 顾玖揉揉眉心。 没线索的时候愁线索。 如今有了线索,又多了无数可能。 人力有穷尽,不可能将所有的可能都查一遍。 顾玖恼怒。 周苗肯定还知道点什么。 然而周苗心中有顾虑,连银票都无法打动他,可见他心中的顾虑已经关系到身家性命。 罢了,她不逼周苗。 等到将来,时机一到,她就不信周苗不吐露真相。 …… 确定淑妃娘娘身体无恙后,裴氏领着顾玖,萧琴儿,终于回到了王府。 这些天,顾玖累坏了。 回到熟悉的东院,往软塌上一趟,她就不想动了。 又饿又累,却不想吃饭。 因为已经累到没力气吃饭。 这个时候,唯有睡眠,才能让她满足。 闭上眼睛,不过几秒钟,她已经陷入了深眠。 这一觉,她睡得很沉。 就算有惊雷,也不可能将她吵醒。 等到醒来的时候,天色还亮着。 她揉揉眼睛,咦,躺在床上。 她明明记得,睡觉的时候在软塌上。 看天色,她没睡多久吧。 青梅端着热水进来,说道:“夫人睡了一天一夜。” “一天一夜?”顾玖诧异,她还以为自己没睡多久。 感受了一下,困倦的感觉没了,有种睡饱后的满足感。 果然是睡了一天一夜后,才有的效果。 她下床洗漱,问道:“我怎么到床上来的?” “当然是公子将夫人抱到床上。公子还叮嘱奴婢,不要吵醒夫人,让夫人好好睡一觉。” 顾玖闻言,眉梢眼角都是笑意。 她问道:“公子人呢?” “公子上衙门当差去了。公子说,等夫人醒来后,要提醒夫人赶紧用餐。饿了一天一夜,肚子一定很难受,先吃点软和的,暖暖胃。” 不说饿不知道饿。一提起饿,顾玖的肚子就咕咕咕乱叫。 青梅掩唇一笑,“青竹给夫人熬了粥,还熬了老鸭汤,都温着。” “先喝汤。” 顾玖这会很想吃一顿大餐。 稀粥不符合大餐的气质,所以她拒绝喝粥。 她要喝汤,要吃大餐。 洗漱完毕,浑身香喷喷。穿上棉质家居服,躺在温暖的小书房内,喝着小酒,吃着大餐,这才是人过的生活。 在宫里短短几天,吃不好,睡不好,每日不得安宁,根本不是人过的日子。 宫里那地方,气质就不符合正常人居住。 就算是正常人住进去,也会给整变态了。 果然,还是自己的小日子有滋有味。 吃饱喝足,她又有点发困。 “我歇一会。公子回来,记得叫醒我。” 青梅问道:“夫人不起来走动走动消食吗?” 顾玖懒病发作,不乐意起来,“今日就不走动消食,躺着是一样的。” 青竹听到,笑了起来,“以前夫人常说,躺着是长肉的。如今夫人倒是不怕长肉。” 顾玖笑道:“偶尔躺两次,不会长肉。就算真的长肉,也能瘦下去。” 她现在年轻,新陈代谢快。吃下去很快就能消化吸收,真的不容易长肉。 不过再等十年,二十年,上了年纪后可不敢这样。 上了年纪的人,稍微不注意就会长肉。 顾玖无法接受自己满身肥肉的状态。 同丫鬟们说笑了几句,她打了个哈欠,缓缓闭上眼睛。 小翠从外面进来,嚷嚷道:“大哥儿即将满周岁,王妃娘娘说要给大哥儿办个周岁宴,冲冲晦气。” 顾玖猛地睁开眼睛,“要给大哥儿办周岁宴?” “娘娘是这么说的。” 顾玖从软塌上坐起来,揉揉眉心,“我记得离着大哥儿满周岁,没几天了吧。” 青梅说道:“还差三天。” 三天时间哪里够操办一场宴席。 下帖子也来不及啊。 哪有临近宴席之前两三天才下请帖的,太不讲究。 顾玖问道:“王妃有没有说,周岁宴要怎么办?” “王妃娘娘说时间紧张,就自家人一起吃个饭,替大哥儿庆祝。” 原来不是要大办宴席,只是自家人吃饭庆祝。 想想也是,离着周岁只差三天。不对,过了今天只剩下两天。这么短的时间,真的不够操办一场上百人规模的宴席。 因为来不及准备。 顾玖揉揉眉心,脑袋有点发晕。 这回进宫,真的累着了。才会让她在睡了一天一夜后,吃个饭又感觉到困倦。 她吩咐青梅,“你去库房找找,看看有什么物件,适合送给大哥儿做周岁礼物。” “奴婢这就去。” 小翠问道:“夫人,要不要奴婢出去打听打听,看看二夫人和三夫人都送些什么。” “不用了。天气这么冷,不要出门。当心着凉。” “谢谢夫人关心,奴婢不怕冷。” “不怕冷也别出去。” 青梅挑选了好几样物件,请顾玖过目。 有玉雕,有赤金打造的长命锁,有玉佩,还有一尊赤金打造的小老虎。 “奴婢翻了库房,找到这些。请夫人做主。” 顾玖想了想,指着赤金小老虎,“送这个吧。” 赤金小老虎,小孩巴掌那么大,挺好的。 至于赤金长命锁,大哥儿洗三的时候她就送过一回。这回周岁,不好再送长命锁。 选定了礼物,青梅又去挑选包装用的木匣子。 好不容易挑到一个合适的木匣子,垫上黑色的衬布,将赤金小老虎往里面一放,真好看。 “夫人,你看这样行吗?” 顾玖点头,“挺好的。放起来吧,改明儿给大哥儿送去。” 青梅领命。 方嬷嬷在旁边感慨了一句,“要是夫人也有个哥儿该多好。奴婢天天给哥儿做衣衫,让小翠带着哥儿玩耍,青竹给哥儿做好吃的。青梅针线好,同奴婢一起给哥儿做衣衫。” 说完,方嬷嬷忍不住朝顾玖的腹部看去。 顾玖揉揉腹部,笑道;“会有那么一天。” 第392章 不要太过分 顾玖过了两天吃了睡,睡了吃,猪一般的幸福生活,萎靡不振的精神总算重新焕发光彩。 大哥儿满周岁,别人不请,湖阳郡主同萧家不能不请。 湖阳郡主一大早就来到王府。 她没顾上裴氏,而是先去看望闺女陈敏。 自上次陈敏被湖阳郡主的面首欺负后,就一直住在望府,同刘婳她们作伴。 几个姑娘每日聚在一起,倒也自在。 湖阳郡主见到闺女,指望她有愧疚,亏欠之类的情绪是不可能的。 母女两一见面,湖阳郡主就问道:“你哥呢?怎么还没来?” 陈敏的哥哥陈律,因为湖阳养面首一事,跑回了陈家。半大小子,独立支撑门户。 母子二人,已经快有一年没见面了。 湖阳知道闺女陈敏同陈律一直有联系。 陈律的情况,问陈敏,一问准清楚。 陈敏其实有点怕湖阳郡主,她低着头,小声说道:“哥哥还没到。” “这么说你哥哥今天会到王府?” 陈敏微微点头,声如蚊蝇,“王府给哥哥下了帖子,叫他过来喝酒。哥哥说他会过来。” “既然要过来,怎么现在还没到?”湖阳郡主一脸不满。 她都到了,陈律还没到,岂有此理。 陈敏替陈律辩解道:“哥哥忙,可能要晚一些才能到。” “他在忙些什么?” 陈敏偷偷看了眼湖阳郡主,“母亲不知道吗?” “本宫哪里清楚他的事情。你哥到底在忙什么?” 陈敏迟疑了一下,“哥哥在忙着读书,忙着打理产业。” 湖阳郡主嗤笑一声,“他又不能考科举,读什么书?陈家还剩下多少产业给他打理?臭小子,骨头还真硬。这么长时间,愣是不回郡主府看一眼。他是怎么和你说的?是不是成心想和本宫断绝来往?” 陈敏连连摇头,“哥哥没这么说。” “那他说了什么?” 陈敏咬咬牙,说道:“哥哥只说要撑起陈家的门户。” 湖阳郡主满眼鄙视,“就凭他,十年八年都撑不起来。他要不是本宫的儿子,恐怕连媳妇都娶不上。” 陈敏暗自腹诽,就因为你是我们的母亲,才没有人家愿意将闺女嫁给哥哥。 陈律半大不小,婚事差不多也该提上议程。不过目前看来,陈律的婚事会很难,属于高不成低不就。 一是因为陈家被抄家灭族,家族产业都被抄了。陈律独自支撑门户,一穷二白。 当初还是宁王出面,替陈律从少府那里要回一部分陈家产业,又接济了银钱,陈律才不至于饿肚子,才能养得起仆人。 二是陈律有个名声很臭的母亲,湖阳郡主。 正经人家,都不乐意和湖阳做亲家。 “怎么不说话?”湖阳郡主不满地提醒陈敏。 陈敏有点茫然,“说什么?” “说说你哥的打算,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陈敏迟疑了一下,才说道:“哥哥暂时不想成亲,晚个十年八年也没关系。” 湖阳郡主皱眉,“他真这么说?” 陈敏点头,“哥哥打算从军。” 虽然不能考科举,但是不限制从军。 陈律想要重振陈家门户,要么从文,要么从武。得到一官半职,建立功勋,让世人侧目,才算真正意义上的重振门户。 从军,就是陈律的选择。 湖阳郡主哼了一声,“他想从军,有问过本宫的意见吗?” 陈敏咬着唇,没作声。 “怎么着,他以为他搬回陈家,本宫就管不了他了吗?”湖阳郡主满面寒霜。 陈敏小声说道:“哥哥不想做混吃等死的二世祖,也没资格做二世祖。母亲何不成全哥哥。” 湖阳郡主呵呵两声,“叫本宫成全他之前,让他先到本宫跟前磕头请罪。” 陈敏眼眶红了。 陈律一心一意想要摆脱湖阳郡主的控制,不惜母子翻脸,也要回陈家。又怎么可能巴巴来到湖阳跟前磕头请罪。 偏生这个时候,下人进来禀报,说陈律到了王府,正在春和堂请安。 湖阳郡主闻言,“本宫也去春和堂,给嫂嫂问个好。” 湖阳郡主走了。 陈敏很担心,想了想,跑出房门,去找大表哥刘诏。 她来到东院,“表哥,表嫂,能不能请你们帮帮我哥哥。我娘去找我哥哥,她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敏妹妹先别急。” 顾玖安抚陈敏。 陈敏哪能不急,急得眼眶泛红,就差哭出来。 “表哥,表嫂,求你们帮帮我吧。哥哥不是母亲的对手,哥哥一定会被她刁难的。哥哥已经很艰难了,母亲怎么就忍心处处为难他。” 顾玖同刘诏交换了一个眼神。 刘诏说道:“我先过去看看情况。” 刘诏走了。 顾玖命人打来热水替陈敏洗漱。 陈敏很伤心,很难过。 “哥哥要从军,母亲肯定不会同意。她会想方设法阻拦哥哥。哥哥怎么这么惨,父亲没了,母亲又是这样……呜呜……” 顾玖安慰道:“敏妹妹先别哭,事情未必有你想的那么严重。” 湖阳郡主的确很混账,但也不至于将陈律往死里逼。 而且对付湖阳郡主,不能用硬的,当然也不能用软的。 因为湖阳软硬不吃。 对付湖阳,就得循循善诱,将她脑袋忽悠晕了,一切都好谈。 陈敏眼巴巴地看着顾玖,“表嫂一定有办法吧。表嫂这么厉害,一定有办法劝阻我母亲。表嫂能不能随我前往春和堂,我不放心哥哥。” 顾玖拿出手绢,替她擦拭眼泪,“行,我这就走一趟春和堂。你先回房等消息。” 陈敏摇头,“我也想去春和堂。” “你确定?湖阳姑母可能会说出很难听的话。” 陈敏低着头,有点委屈,“再难听的话我都听过,我没事。” “那好吧,你随我一起到春和堂。” 顾玖领着陈敏,带着丫鬟婆子来到春和堂。 还没进门,就听见湖阳郡主高声叫骂。 啪! 裴氏恼怒无比,一巴掌拍在桌上,“湖阳,你看清楚,这里是王府,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我管教我儿子,嫂嫂也要干涉?嫂嫂未免管得太宽。” “你要管教陈律,本王妃的确管不了。但是这里是王府,不是你的郡主府。要管教你儿子,回郡主府去。” 陈律脸上有个鲜红的巴掌印。 陈敏见状,哇的一声哭出来,跑到陈律面前,“哥哥,你挨打了吗?痛不痛?” 陈律摇头,很硬气地说道:“没事!” 顾玖无声询问刘诏怎么回事。 刘诏悄声说道:“我来的时候,陈律已经挨了打。” 若非刘诏护住陈律,陈律还得挨打。没看到陈律这会都是躲在刘诏背后。 陈敏很愤怒,非常大胆地,用愤怒的目光盯着湖阳。 湖阳郡主大怒,指着两兄妹,“反了你们。本宫是你们母亲,本宫打你们又怎么样?就算本宫将你们打死,官府也不会过问。” “官府不过问,王府要过问。”刘诏很不满。 他其实不乐意同湖阳打交代。 因为湖阳太难缠,总是蛮不讲理。 湖阳冷哼一声,“刘诏,你给我让开。今儿我还非要狠狠教训这两个不孝子女。” 刘诏轻蔑一笑,“他们兄妹由我护着,姑母是不是连我也打?” “刘诏,这是本宫的家务事,你非要插手吗?” “插手又如何?”刘诏寸步不让。 裴氏早就看不惯湖阳,“来人,把湖阳郡主请出去。” “嫂嫂好大的威风。别忘了,这是王府,是我王兄的府邸。当心王兄回来,我到王兄跟前告你一状。” 裴氏冷笑,“这些年,你告的状还少吗?” 刘诏也说道:“父王不在,王府由我做主。姑母再不收敛,休怪侄儿不客气。” “你要怎么不客气?你说啊?”湖阳大怒,跳起来指着刘诏。 “够了,都少说两句吧。” 一直沉默地顾玖突然出声,厉声呵斥。 “湖阳姑母,你信我吗?”顾玖很认真地问道。 湖阳郡主见到顾玖,有点扭捏。转眼她又笑了起来,“我自然是信你的。” “那能不能听我说两句。” “你说。” 顾玖说道:“姑母之所以如此恼怒,非要教训陈律表弟,莫非就因为陈律表弟想要从军?” 湖阳郡主狠狠剜了眼陈律,“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屁本事没有,就敢去从军,找死吗?” 陈律攥紧拳头,血液冲上头顶,脸颊通红。 他异常愤怒。 敢情在母亲眼里,他就是个货色,连人都不是。 他内心很痛苦。他无数次的问自己,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这辈子才会投生到湖阳的肚子里。 有时候真的恨不得死了算了。 死了就一了百了,不用再遭受来自亲人的羞辱。 可是一想到陈家只剩下他一个男丁,想到自己死了,没人替妹妹撑腰,他就丧失了死的勇气。 顾玖扫了眼陈律。 一个说话太难听,一个偏又将每句话听进心里,这对母子能好好相处才怪。 顾玖上前,拉住湖阳的手,将她安顿在椅子上坐好。 又倒了一杯茶,放在她的手边。 接着,她柔声说道:“姑母的心情我理解。姑母就只有陈律一个儿子,从军打仗难免会有伤亡。姑母只是太担心陈律表弟,怕他从军后再也回不来,连个孩子都没留下,才会一力阻止他去从军。” 湖阳郡主一时间百感交集,总算有人能理解她的心情。 “还是大侄子媳妇知道我的心意。我一心一意替臭小子考虑,结果他还不领情。你瞧瞧他的眼神,就跟看仇人一样。” 陈律面无表情,他不会相信一个字。 什么担心,什么关心,统统都是假的。 顾玖柔声一笑,“姑母明明是关心陈律表弟,可是说出口的话,总是让人误会。姑母是不是该将真正的心意说出来。” “说什么说。本宫是他亲娘,本宫不准他去从军,难道有错。” 湖阳冷哼一声,还不忘瞪了眼陈律。 陈律面色铁青,一言不发。 顾玖说道:“姑母这话,有失偏颇。陈律表弟已经是独自支撑门户的大人,姑母和他说话也该和顺点。关心就关心,为何偏要口不择言,叫人误会。 姑母也希望陈律表弟能知道你是在关心他吧,可是依着姑母这态度,他历练那么少,哪里看得透姑母的真实心意。” 湖阳郡主嘴硬,“我是他娘,我和他说话还要考虑他的想法?荒谬。” 顾玖压低声音问道:“姑母真的希望陈律表弟一直误会你?” 湖阳郡主语塞。 顾玖又提高音量,“姑母明明一片慈母心肠,可是却拉不下脸面,说出的话仿佛是刀光剑雨。陈律表弟和敏妹妹都还小,哪里受得住这样的阵仗。要知道,之前我都差点被姑母给吓坏了。姑母的威风,可不是人人都承受得起。” 刘诏抿唇偷笑。 顾玖又在忽悠人。 湖阳郡主目光闪烁,她笑着问顾玖,“本宫向来都很威风,对吧?” 顾玖点点头,“那是当然。姑母巾帼不让须眉,当真威风凛凛。” 坐在上首的裴氏,听着顾玖不遗余力的捧着湖阳,牙齿都快酸掉了。 难怪顾玖能哄住湖阳。昧着良心,颠倒黑白,尬夸湖阳,真是好本事。 裴氏冷哼一声,叫她尬夸湖阳,耐心哄着湖阳,她可做不到。 她情愿直接甩湖阳一个大嘴巴子,将人赶出去。 反正裴氏怎么看湖阳,都看不顺眼。 对于看不顺眼的人,裴氏可没多少耐心。 湖阳郡主扫了眼陈律陈敏兄妹,然后说道:“还是大侄子媳妇了解本宫。本宫一片好心,却被这两个不孝子女当成了驴肝肺。屁本事没学到,就想去从军。就不怕死在外面,没人继承陈家的香火。” 陈律脸色难看,“不管我有没有本事,我都要从军。母亲要么支持我,要么就别管我,就当没生过我这个儿子。” “你放肆!”湖阳拍着桌子,大怒。 眼看母子二人又要开战,顾玖赶紧拦住湖阳。又给刘诏使眼色,叫刘诏赶紧将陈律带走。 刘诏拉着陈律离开。 湖阳气呼呼的,指着陈律大骂。 “姑母,你忘了我和你说的话吗?” 顾玖沉下脸来,提醒湖阳,不要太过分。不仅不能对孩子过分,也不能在王府撒野。 “大侄子媳妇,你刚才都看见了。陈律那个臭小子,你看看他是什么眼神。” “姑母,陈律表弟今年才多少岁?正儿八经论起来,他还是半大小子。姑母真要和他计较?” 湖阳郡主张张嘴,“他就是欠教训。” 顾玖问道:“陈驸马死得那么惨,加上一夕之间,陈家人都没了,你叫陈律表弟怎么办?姑母应该庆幸,他没因此疯掉。 他一个人能撑到今日,在我看来已经非常了不起。换做旁人,谁能在家破人亡之后,还能振作起来独自支撑门户?有这样的儿子,姑母应该感到骄傲才对。” 躲在角落里的陈敏,听到这番话,忍不住红了眼眶。 没想到最了解大哥的人,会是表嫂。 表嫂说的太好了。 湖阳姑母有点尴尬。 顾玖再次说道:“自陈驸马过世后,姑母很快走出阴霾。那是因为姑母的亲人都还在,有一双儿女,有王爷,有娘娘,还能得到亲人支持。 然而陈律表弟又得到了谁的支持?在陈律表弟心目中,最亲的人就是陈家人。可是陈家人死光了。 敏妹妹那么小还需要人安慰,他指望着最亲近的母亲能安慰他,可是姑母作为母亲对他只有横加指责,不曾安慰过一句。 你想想看,他心里头得多难受。他和你对着干,顶撞你,无非是想获得你的关注,以及来自你的支持。 他想从军,无非是想重振门户,想将陈家立起来。这些,姑母真的要视而不见吗?” 第393章 想要个孩子 湖阳郡主拉着顾玖的手,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顾玖一脸懵逼。 裴氏紧皱眉头,湖阳又在搞什么名堂。 湖阳哭着说道:“本宫命苦啊!” 裴氏眉眼抽动,很想问湖阳一句,要脸吗?郡主府养着那么面首,还敢叫命苦,真是臭不要脸。 湖阳哭诉道:“大侄子媳妇,本宫也是有心的,本宫也盼着两个孩子都好好的。可是没人能理解啊! 陈律那个臭小子,一言不合就搬回了陈家,这么长时间,就没回过郡主府一次。他是个没良心的人啊。 本宫也想说话和顺些,也想支持他,可是你看看他的态度,本宫一看到就气不打一处来。就算要从军,也该等成娶妻生子之后,好歹给陈家留点血脉。 呜呜呜……我命苦啊,驸马死了,儿子同我反目,闺女也不理解我。大侄子媳妇,如今只有你能真正理解本宫心中的苦。” 不,我不理解,我什么都不知道。 湖阳郡主,你还是去找你的小高僧吧。小高僧一定理解你。 顾玖想抽出自己的手,可是湖阳却抓得死死的。 “姑母,你先擦擦眼泪。我知道你心里苦。” “大侄子媳妇,知道本宫为什么稀罕你吗?因为你善解人意。不像某些人,恨不得本宫早死早超生。” 说这话的时候,湖阳还特意朝裴氏扫了眼。 裴氏大怒,板着脸说道:“没人盼着你早死早超生。” “哎呦,原来嫂嫂也知道我在说谁啊!看来嫂嫂还是有点自知之明。” 裴氏气得不行,“湖阳,你嘴上没把门吗?说话如此难听,难怪你的两个子女都不待见你。” 湖阳嘀咕,“说得好像你儿子很待见你似得。” 顾玖嘴角抽抽,不忍直视。 裴氏一把抄起茶杯,下一刻就想朝湖阳砸去。 千钧一发之际,顾玖大叫一声,“湖阳姑母,你还不赶紧给母妃道歉。” 听到道歉二字,裴氏手一顿,茶杯幸免于难,没有被砸。 湖阳郡主气得跳脚,一脸不服,“本宫凭什么给她道歉。” “今天大哥儿满周岁,本该喜气洋洋。姑母又是骂,又是哭,喜气都被冲淡了,姑母难道不该说一声抱歉?” 顾玖盯着湖阳。 湖阳莫名有点心虚,“行了,行了,本宫不和她一般计较。” 裴氏咬牙切齿,仿佛下一刻就会原地爆炸。 顾玖当机立断,赶紧将湖阳拉走。 马上就要过年了,姑嫂二人要是干起来,这年还要不要过? 陈敏跟在顾玖身后,急匆匆离开了春和堂。 裴氏恼怒道:“本王妃迟早有一天会被湖阳气死。” “娘娘息怒,等王爷回来就好了。” “好不了!” 等宁王回京,湖阳更有理由到王府撒野。 裴氏心累。 有时候她也会问,宁王脑子进水了吗?为什么总是宠着湖阳。 就算是唯一的亲妹妹,也不该如此宠着。 可是宁王每次都是打哈哈,总是用“她是本王唯一的妹妹”当做理由敷衍她。 反倒是淑妃娘娘,精力充沛的时候,还会对湖阳管教一二。 裴氏对下人吩咐道:“下次湖阳上门,直接让大夫人应酬她。本王妃没精力同湖阳纠缠。” 顾玖有本事尬夸湖阳,自然有本事应酬。 裴氏累得慌,干脆将湖阳这个烫手山芋直接交给顾玖负责。 顾玖带着湖阳到了花厅。 丫鬟上茶。 “姑母喝茶,敏妹妹也喝茶。” 陈敏怯生生的,“多谢表嫂。” 顾玖冲她笑了笑。 陈敏回她一个羞涩的笑容。 湖阳不知是真难过,还是假难过,拿出手绢擦拭眼角。 “大侄子媳妇,本宫是真的命苦。” 顾玖点点头,“我都懂,姑母别哭了。” 湖阳朝陈敏招手,“敏敏,你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你。” 陈敏有些胆怯。 顾玖鼓励她,她才起身来到湖阳身边。 湖阳握住她的双手,上下打量,“我家敏敏一转眼也成了大姑娘,该给你说一门婚事。” 陈敏低头,很不好意思,“女儿还小。” “没关系,可是先慢慢相看婚事。” 陈敏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好朝顾玖求助。 顾玖问湖阳郡主,“姑母有看中哪家儿郎吗?” 湖阳摇头,“还不曾相看。” 顾玖笑道:“敏妹妹的婚事不着急,姑母可以慢慢相看。” 顿了顿,顾玖又说道:“陈律表弟去从军,可以去京营,保证安全。姑母不必太过担心。” “就算去了京营,总有一天也要换防。” “换防就当历练。而且有王府罩着,姑母还担心陈律表弟吃亏吗?” 湖阳皱眉,问陈敏,“你哥真打算从军?” 陈敏点头,“哥哥很早前就说过要从军。” 这事顾玖也听说过。 湖阳哼了一声,“既然要从军,还读什么书。当心读傻了。” 陈敏张口结舌,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顾玖说道:“读书明理,有条件自然该读书。而且读书读好了,对当兵打仗也有帮助。” 湖阳哈哈一笑,“还是大侄子媳妇有见识。跟着你表嫂好好学学。” 湖阳提点陈敏。 陈敏默默点头。 顾玖发现自陈家发生变故以来,陈敏越来越沉默,越来越内向,也越来越胆怯。 想来陈敏心里头也有很大的压力。 小姑娘才这么一点大,就要承受不该她这个年龄承受的压力,难怪活得如此小心翼翼。 对此,顾玖并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 这是心理问题,不是两三句话就能解决的。 如果湖阳肯多花点心思在陈敏身上,陈敏或许会变得开朗一些。 不过湖阳注定是一个不负责任的母亲。 湖阳心里头谁最重要,当然是她自己。 但是,陈敏并不需要湖阳全心全意的爱,只需要一点点爱就好了。 湖阳只需要分一点点注意力在陈敏身上,就能缓解陈敏的心理压力。 “姑母,你和敏妹妹多相处相处。敏妹妹不能天天看见你,心里头肯定很想念你。” 说完,顾玖又给陈敏使了个眼色。 陈敏有些害羞,难为情,唯独没有抗拒。 顾玖趁机离开花厅,将空间留给母女二人。 她回到东院,刘诏已经在小书房坐着。 她走过去,先喝了一口茶,“陈律人呢?” “在练武场,有赵三陪着。” 他伸手,将顾玖揽进怀里,“姑母有为难你吗?” 顾玖笑了起来,先是在刘诏脸颊上啵了一下,然后才说道:“姑母不会为难我。” 刘诏笑了起来,“王府内,可能只有你认为姑母还有一点可取之处。” “不是一点,是很多。世上任何人,都有他的可取之处,不要急着去否定一个人。当然,我也不是替湖阳姑母说好话。湖阳姑母的缺点一目了然,不配为妻,为母,私生活又混乱,各种惹是生非。然而,只要用对了地方,她就是一把利刃。” 刘诏笑了起来,“我家娘子对人心的把控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顾玖笑了起来,“一般一般,比不上公子。” 刘诏在顾玖的唇上落下一个温柔的吻。 每次看她忽悠人的时候,刘诏就有一种她在发光,光芒耀人的感觉。 顾玖光芒越盛,他就越发稀罕。 他将她抱得紧紧的,不舍得松手。 顾玖倒是没察觉他的想法,她问道:“陈律真的要去从军吗?” 刘诏点头,“从文他没资格,从军是他唯一的路。即便他有资格从文,以他的学识和才智,也拼不过那些自幼饱读诗书的豪门子弟。” 顾玖轻声说道:“姑母反对陈律从军,主要是因为陈律还没成亲,担心他有个三长两短,陈家就断了血脉。” 刘诏低头,嘲讽一笑,“没想到姑母竟然会在意陈家的血脉传承。” “她和陈驸马好歹多年夫妻。” 刘诏摇摇头,“你太高看姑母。她对陈驸马但凡有一丝感情,也不会在陈驸马热孝未过,就在外面养面首。 她反对陈律,或许有担心的原因,更重要的是她想要彰显自己的权威。她要陈律听她的摆布。” 顾玖说道:“你对湖阳姑母怨气不浅。” 刘诏自嘲一笑。 任谁像他一样,三天两头替湖阳擦屁股,也会心生怨气。 湖阳在外面闯祸,宁王首先就是让刘诏去处理。 一次两次就罢了,十次百次,圣人也会发怒。 “不说她,说她来气。”刘诏不欲提起湖阳。 顾玖笑了起来,她捧着刘诏的头,笑道:“以后我来应付湖阳姑母,帮你减轻负担,如何?” “好娘子,我该怎么谢你?” 顾玖笑着反问:“你觉着你该怎么谢我?” “我会在床上狠狠谢你。” 滚! …… 吃酒席的时候,一切恢复如常。 湖阳郡主乐呵呵的,不像是吵过架的样子,还特意给裴氏敬酒。 裴氏给她面子,喝了酒。 湖阳笑道:“嫂嫂喝了我这杯酒,就当冰释前嫌,既往不咎。” 裴氏似笑非笑,“你倒是心大。” 湖阳得意道:“我最大的优点就是心大。” 倒是有自知之明。 湖阳这话也没说错,她的确心大。 一个人心大,好处就是不积攒负面情绪,凡事不放心上。我行我素,哪管他人议论。 缺点就是,凡事不放在心上,到最后连人也不放在心上。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也不管说出话是不是合适,对方听了会不会生气,会不会伤害到别人。 裴氏懒得搭理湖阳,她可没有湖阳那么心大。 在座的还有萧家人。 裴氏转眼同萧夫人聊了起来。 两亲家面上和善,说着客气话。至于心里头怎么想,只有她们自己知道。 陈敏偷偷拉了下顾玖的衣袖。 顾玖回头看着她。 陈敏羞涩一笑,“谢谢表嫂,今日多亏了你。” 顾玖笑道:“敏妹妹不用客气。你和湖阳姑母相处得还好吧?” 陈敏嗯了一声,点点头,“挺好的。母亲想给哥哥说亲,一直没遇到合适的,挺着急。” “婚姻大事,急不来。” “我也是这么说的。可是母亲说,哥哥要去从军,就得赶紧成亲。早日为陈家留下血脉。” “姑母果然是关心你们的。” 陈敏有点开心,端起酒杯,“我敬表嫂一杯。” 顾玖欣然答应。 大哥儿满一周岁,穿着小棉袄,白白胖胖,很可爱。 奶娘抱着他,他一个劲挣扎,要下地自己走路。 刘议看着儿子,很满足,“放他下来,叫他自己走。” 大哥儿已经学会了走路,虽然走得不是很稳当,不妨碍他喜欢自己走路。 看他像小鸭子摇摇摆摆,在花厅里面走来走去,大家都乐不可支。 “大哥儿一看就是聪明孩子。” “孩子长大了一定有出息。” 听着众人的议论,萧琴儿很满足。 生下大哥儿,可能是她这辈子做得最成功的一件事。 她朝刘议看去,她想为大哥儿再添一个弟弟或是妹妹。 趁着众人的注意力都在大哥儿身上。 萧琴儿来到刘议身边,悄声说道:“我们替大哥儿添个弟弟吧。” 刘议闻言,扭头看着她。 萧琴儿眼中满是期盼之色。 刘议张张嘴,本想说“再说吧”。可是话到嘴边,他又改了口,“你来安排。” 萧琴儿大喜过望。 这么久了,刘议第一次在这件事情上如此温柔答应。 她喜上眉梢,“今晚上或许……” “晚上再说吧。” 刘议没什么兴趣。 似乎已经看透了夫妻之道,男女之情。 男男女女,不就是那么回事。 他想要解决,很简单。拉着丫鬟随便哪里都能解决。 只是,没意思。 若非为了生育嫡子嫡女,他真的想一辈子不要踏进萧琴儿的卧房。 被伤害的自尊,不是对方做低服小,温温柔柔,就能挽回的。 至少在刘议这里不行。 刘议有他自己的骄傲,甚至他比大部分男人更骄傲。 萧琴儿将他的骄傲撕下来,丢在地上,还不忘踩上几脚。这件事犹如一根刺扎在心口,伤口永远都无法愈合。 即便有一天伤口愈合,也会留下疤痕。提醒他曾发生过的事情。 萧琴儿发现,她已经看不懂刘议。 过去的刘议,在萧琴儿的眼里几乎是透明的。 对于刘议的想法,她能猜个七七八八。 但是如今,她完全猜不到刘议的想法。 她咬咬嘴唇,试着说道:“今晚你要是不方便,那就改到明日吧。” “都依着你,你来安排。安排好了,叫人通知我一声就成。” 萧琴儿点点头。 顾忌场合,她不和刘议吵架。 大哥儿跌跌撞撞,差点摔倒。在摔倒的前一刻,被顾玖扶住。 大哥儿咯咯咯笑得很开心。 顾玖想抱抱他,又担心萧琴儿会疑心。 她最终没抱大哥儿,只是逗逗他。就这样,大哥儿都笑得很开心,真是个开心果。 顾玖突然发现,小孩子也没那么讨厌,反而很可爱。 要是她和刘诏有个孩子,会不会比大哥儿更可爱? 以她和刘诏的颜值,不管生男生女,孩子的颜值也一定很高吧。 真想要一个漂亮的娃娃,整天逗着玩。 很神奇,大哥儿竟然激发了顾玖想生一个孩子的愿望。 在这之前,顾玖对生孩子真的没那么渴望。 她知道自己必须生孩子,而且最好能多生两个。 但是那种心情,就像是完成任务一样。 就像是到了年龄就该结婚,结了婚就该生小孩。国家放开二胎,就生两个,最好一儿一女,类似于这种心情。 内心深处,对孩子并不是多渴望,也并不会全身心去爱。 更想要的是自我,自己的生活。 但是初次和大哥儿接触,而且只是短短的接触,莫名的顾玖就产生了一种生个孩子也挺好的想法。 从完成任务似的生孩子,到主动想生孩子,可是有差别的。 此刻,顾玖正在体会这种差别。 奶娘将大哥儿抱走了。 顾玖望着另外一桌的刘诏,笑了起来。 刘诏的确要加把劲,更努力哦。 多努力几次,说不定就有了。 突然间,顾玖有点泛酸,心口憋闷难受。 她伸手给自己号脉,咦,不会吧! ------题外话------ 明天恢复老时间更新。 第394章 小玖有喜 “怎么了?” 吃过酒席,顾玖回到东院小书房窝着。 刘诏不太放心,跟着走进来。 顾玖眉眼含笑,朝他招手。 他附耳倾听,顾玖悄悄说了一句话。 向来表情欠缺的刘诏,在这一刻,他脸上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丰富。 从最开始的震惊,到最后的惊喜,仿佛过了一生。 他紧握着顾玖的手,突然又担心自己不知轻重伤了人,赶忙放开。 “真的吗?” 他问这话的时候,激动得声音都在颤抖。 顾玖抿唇一笑,“时间太短,还不能确定,不过应该是真的。” “太好了!” 此刻,他像是一个傻小子,嘿嘿偷笑。眉梢眼角都是喜意。 他不会说,他只想做。 他蹲下来,将头轻轻贴着顾玖的腹部,“他现在是个小豆芽吗?” 顾玖嘴角抽抽,缺乏常识啊。 她微微摇头,“他现在什么都不是。” “不,他是我们的孩子。”刘诏掷地有声地说道。 顾玖不和他争论,“你先别声张,这事就你一个人知道。” 刚进来的时候刘诏就注意到,丫鬟们都不在。 他说道:“我不放心。就算不对外声张,也该让丫鬟们知晓,让她们好好照顾你。” 顾玖摇头,“不急于此时,晚几天也没关系。” 她这么年轻,身体养得也挺好的。才刚开始怀孕,不需要那么紧张。 真正能让顾玖紧张的事情是生孩子。 她是挺怕生孩子的。 不知道要经历什么样的疼痛,才能将孩子生出来。 她反倒不担心怀孕的过程。 只要身体素质好,受精卵正常着床,怀孕过程正常情况下还算轻松。 刚说怀孕轻松,心口就有点泛酸。 不会孕吐吧。 听人说孕吐超级难受。 顾玖希望自己千万不要孕吐。 “怎么会没有关系,我担心你,更担心孩子。” 顾玖笑了起来,她捧着刘诏的脸,“我保证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还有,你别忘了我就是大夫,我的身体我清楚。” 刘诏蹙眉,他很奇怪,“为什么不想告诉丫鬟们?” 因为她不想大张旗鼓,不想因为怀孕就改变生活习惯,这样不行那样不能做。 这不是现代社会,会有各种污染辐射,各种添加剂,各种人工合成食品。 这是在古代,是在王府。吃的喝的,全都是纯天然无污染,也不用担心会有污染辐射。 她想在怀孕期间,保持一如既往的生活节奏。该吃吃,该喝喝,该出门就出门。 这个时候就告诉丫鬟们,她都能想象到,青梅她们会有多紧张。肯定会在耳边唠叨。 她对刘诏说道:“我想多过几天自在生活。” 怀了孕,生了小孩,也就意味着生活将因为孩子的到来发生翻天覆地地变化。 再想轻松自在,估计很难啦。 因为要围着孩子转啊! 因为有了为人父母的责任,心理上是会发生改变的。 此时此刻,这般轻松闲适的心情,两人世界没有孩子的闹腾,将来恐怕再也体验不到。 她要珍惜这一刻,牢牢抓住有限的二人世界,牢牢记住这一刻的心情。 这一刻,她感觉自己还是小仙女。 等到昭告所有人她有了身孕后,小仙女的翅膀也跟着飞走了。 在所有人心中,她将多一个身份:准妈妈。 就让她珍惜剩下不多的二人时光吧。 刘诏无法理解。 就像是男人无法理解女人,此刻他也无法理解顾玖的想法。 顾玖笑着问道:“女人生了孩子,意味着什么?” 刘诏想都没想就说道:“自然是做了母亲。” 母亲啊! “母亲就意味着家庭,责任。母亲这个称呼仿佛同年轻,同青春没有半点关系。” 顾玖有些惆怅。 莫非是怀孕,影响了她的情绪,让她变得多愁善感吗? 刘诏似乎明白了顾玖的想法。 他握着她的手,“你是怕自己生了孩子就变老了吗?” “你才老。你是老男人。”顾玖龇牙,就像是炸毛的猫咪。竟然敢说她老,臭男人,会不会说话。 刘诏忍着笑,说道:“对,我是老男人。你会永远年轻美丽。” 顾玖扭头,很是傲娇,“哼,夸人一点都不走心,一听就知道很敷衍。” 刘诏笑道:“你是担心让人知道你有了身孕,就不再年轻了吗?你这纯粹是杞人忧天,想太多。” 顾玖嫌弃他,“你不懂。” “我不懂你教我啊。”刘诏很理所当然地要求。 顾玖说道:“你太笨,我不想教。” 刘诏很心塞,平生第一次被人说笨。自幼上学堂,他就是夫子口中的天才学生,和笨半点不沾边,好不好? 顾玖什么眼神,一定是眼瘸,才会认为他笨。 刘诏轻轻抱着她,生怕力气大,会伤着她。“那就依着你,先不声张。” 顾玖满意地笑了起来。 刘诏接着问道:“你说什么时候昭告所有人?” 顾玖回忆了一下上次月事的时间,算着日期,“等过完元宵再告诉大家也不迟。” 刘诏蹙眉,“那么久?” “不久。等到元宵,也才四十天出头。” 四十天左右,基本上就能准确判断出受精卵有没有顺利着床,会不会出现胚胎发育不良,或是宫外孕的情况。 当然,这个四十天,是以最后一次来月经的第一天开始计算。 所以现在时间太短,脉象很弱。说怀孕都不准确。 她才不想声张,万一误诊,又是一场是非。 她问刘诏,“万一我误诊,我没有怀孕,你怎么办?” 刘诏明显愣了下,似乎都忘了反应。 “你会误诊吗?” “这个可说不定。” “那你再诊断一次。” “时间太短,脉象很虚,做不到准确诊断。只是初步判定,可能是有了。” 刘诏闻言,掷地有声地说道:“一定是有了。你不会出错,相信你自己。” 顾玖抿唇一笑,“你这么相信我?” 刘诏点头,“那是当然。” 他抱着她,嗅着她颈项间的气息,很温暖,很熟悉,很安心。 “小玖,我们要生很多很多孩子,最好生他七八个。” 顾玖一把推开他,还用脚踢他,“你当我是母猪吗?生七八个,我还有命吗?” 刘诏握住她的脚,轻轻揉捏,“那你说生多少个?” 顾玖眉眼上挑,“最多生三个,不能再多了。” 其实她只想生一个。 不过生一个不太现实,三个刚好。 “听你的,那就生三个。” 刘诏抱起她,让她躺得更舒服一些。 她靠在他怀里,地龙烧得很热,只穿了一件薄薄的棉质里衣,全身放松,很舒服。 她缓缓闭起眼睛,随口说道:“大哥儿挺可爱的。四弟妹脾气虽然坏,带孩子还行。” 刘诏亲吻她的颈项,“我们的孩子会更可爱,更聪明。你会是最好的母亲。” “千万别说我是最好的母亲,我当不了最好的母亲,也不乐意当最好的母亲。基本合格就行了。” 顾玖对自己的要求真的不高。 做父母,她和刘诏都是生手。 又没有培训班,什么样的父母是最好的,有标准吗? 没有标准,谁敢保证自己的教养方式,是对孩子最好的? 自以为自己是完美母亲,说不定所谓完美的教育方式正在毁掉孩子。 一样米养百样人,孩子出生那一刻,就有了自己的脾气性格。 对待脾气性格不同的孩子,自然要用不同的方式教育。 就算是月子里头给孩子喂奶,也是不同的吧。 有的孩子吃了就睡,半点不闹腾,好养得很。 有的孩子半夜醒来,吃个奶能哭一两个时辰,将大人折腾疯。 有的孩子没人挨着睡,就没安全感,总会惊醒。 这些不同脾气的孩子,能一样养吗? 肯定不能。 刘诏说道:“你总喜欢反世俗而行。” 顾玖笑道:“因为世俗标准不一定是适合自己的。你有见过最好的父亲吗?” 刘诏摇头,承认没有见过所谓最好的父亲。 看起来很不错的父亲,也会有这样或是那样的缺陷。 顾玖勾着他的手指头把玩,“世上没有完美的人,自然也不会有完美的父母。我们尽自己的能力,做个合格的父母,让孩子健康成长,这样就很不错。” 刘诏抱紧他,同时小心不碰到她的腹部,“你总是有许多大道理。” 顾玖笑了起来,“那是因为我比你聪明,比你想得多。” “你都是闲的。”刘诏故意同她抬杠。 顾玖哼了一声,轻轻踢了他一脚,“我也就最近比较闲。之前几个月,我比你都忙。” “闲的时候也别胡思乱想,想多了伤身。” 顾玖哈哈一笑,“想不开才会伤身。我可是很想得开的一个人。你就是属于想不开的人。” 刘诏没有否认她的话。 顾玖将手伸到脑后,摸着他的下巴,有胡渣渣,扎手。 她问道:“晚上把胡子刮了。” 刘诏用下巴蹭着她的手。 粗糙的感觉,有种强烈的男人味,扑面而来。 顾玖心跳加速,有点心猿意马,“别乱动。” “我不乱动。” 刘诏是真的不敢乱动,他怕伤着她,伤着他们的孩子。 “娘娘中毒的事情,你还在查吗?” 刘诏嗯了一声。 “有没有线索?” 刘诏轻声说道:“别操心,我会料理。” 顾玖问道:“金吾卫那边,你有消息吗?” 刘诏咬着她的耳垂,“又抓了几个人,可惜人死在半路上。” “怎么会死在半路上?” “听说抓到的那几个人,自知是死路一条,早在金吾卫赶到的时候就已经服下了毒药。等走到半路上,毒药发作,全都死了。” 闻言,顾玖皱起眉头,“陛下岂不是极为震怒。” 刘诏嗯了一声,“韦忠跪在兴庆宫外请罪,整整跪了一天,皇祖父才让他起来。” “这个天气跪一天,怕是膝盖都会跪烂。” “总比以死谢罪强些。皇祖父最近脾气很坏,你也听说了吧,朝堂上但凡敢反对的人全都被罢了官职。” 顾玖嗯嗯两声,这事她听说了。 天子乾纲独断,朝堂竟然无人能辖制。 也就是天子足够强硬,手握大权,才能乾纲独断。 换一个稍微软弱一点皇帝,文臣武将分分钟教你怎么做皇帝。 如今,天子以个人权威压制住了朝堂上所有反对的声音。 但这绝不是长久之计。 朝堂不能只有一种声音,这是一种极度危险的情况。 朝臣们也不会允许朝堂只有一种声音。 压制时间过长,自然会反弹。 压制得越厉害,反弹的时候也就越疯狂。 “京城会乱起来吗?”顾玖轻声问道。 刘诏安慰她,“别担心,乱不了。武将们都没动静。” 顾玖放心下来,“这么说,父王他们一时半会回不了京城?” 刘诏点头,“现在太敏感,皇祖父对父王他们十分忌惮,这个时候不会允许任何一个皇子回京城。” 顾玖轻声一笑,“倒是便宜了李德妃和小皇子。” 宫里,只有小皇子。别的皇子,全都被赶出京城。 要不是拐子案牵涉到李家,给了李德妃重创。这会李德妃该挟小皇子,独宠后宫。 现在这个时机,对别人来说是灾难,是李德妃来说则是转机。 只要能抓住机会,她就能借助小皇子,重新复宠。 刘诏说道:“李德妃想要复宠也没那么容易。最近宫里最受宠的除了新进宫的美人外,就是江淑仪。” 顾玖了然一笑,“宫里又添了新人。” “宫里从不缺新人。” 顾玖说道:“皇宫真不是个好地方,住着压抑。” 刘诏沉默了片刻,试探着问道:“你想过有一天住进皇宫吗?” 顾玖沉默。 刘诏皱起眉头,神色昏暗不明。 许久,顾玖才说道:“没认真想过。如果真到了那一天,我会接受。我的适应力很强的。” 刘诏抱紧了她。 他感觉得出来,顾玖并不乐意住进皇宫。 如果有一天,她愿意住进皇宫,也都是为了他。 所以他觉着他有理由对顾玖更好。 顾玖却继续说道:“等住进了皇宫,我非得改改那些破规矩。” 刘诏笑了起来,他就知道顾玖不是一个坐以待毙的人。 他好奇地问道:“你打算改哪些规矩?” “没仔细想过,反正肯定要改。” 她打了个哈欠,有些犯困。 吃饱了就想睡,她会变成肥猪。 摸摸腹部,小腹平坦,让她暂时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一把吃了睡的幸福生活。 顾玖只是想睡个午觉,结果睡醒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她人已经不在软塌,而是在床上。 被窝很暖和,翻了个身,卷着被子不想起来。 听到动静,青梅走进来,“夫人醒了。厨房做了乌鸡汤,正温着。” 想喝! 听到乌鸡汤,顾玖肚子咕咕咕乱叫。 青梅笑了起来,“奴婢伺候夫人洗漱。” 顾玖终于从床上爬起来,问道:“公子人呢?” “公子临时有事,出门去了。他叫夫人晚上不用等他,可能会回来很晚。还说晚上要是没回来的话,可能会在外面耽误两三天,叫夫人别担心。” 顾玖意外,“有说什么事吗?还要耽误两三天,应该不是小事。” 青梅摇头,“奴婢问了,公子没说。” 顾玖琢磨,难不成淑妃中毒一案有了线索? 还是宫里出了事? 天一黑,小翠从外面回到东院。 她打听到一个新八卦。 “夫人,奴婢刚刚听人说,二公子收下了淑妃娘娘赐下的两个妾室。” “真的?”顾玖诧异。 欧阳芙眼看就要生了,二公子就这么着急,急着纳妾? 小翠点头,“此事千真万确。是喜乐堂那边的婆子传出来的。” 顾玖揉揉眉心。 当初裴氏从宫里领回八个美人,萧琴儿闹了一场,却只是拖延了刘议纳妾的时间。 八个美人,依旧养在王府,没有一个被打发出去。 顾玖知道二公子迟早会纳妾,却没想到他会这么着急。 就不能等欧阳芙生完孩子,做完月子吗? 她问小翠,“二夫人什么反应?同意了吗?” 第395章 妥协 “二夫人同意二公子纳妾。” “真的?” 顾玖感到不可思议。 欧阳芙怎么会同意?她明明是不愿意的,明明可以用怀孕在身要求二公子暂缓纳妾。 她有足够的筹码,至少在孩子生下来之前,她的筹码是够的。 她为什么不用手中筹码? 小翠连连点头,“这事千真万确,奴婢不敢胡说。” 顾玖揉揉眉心,叫来马小六,“你出去打听打听,二公子和二夫人到底什么情况。” 马小六领命而去。 小翠说道:“夫人,打听这种事情该派奴婢去啊。奴婢同喜乐堂的好几位姐姐都很熟悉。” 顾玖笑了起来,“看见了吗,天已经黑了。你熟悉的姐姐们,现在出不了门,你去打听只会吃闭门羹。 相反,二公子身边的小厮内侍可没有门禁,马小六正好找他们喝酒,打听消息。” “还是夫人想得周到。”小翠有点不好意思。 顾玖笑了笑,问青梅,“今日酒席,我吃了一半就回来了。后面没出什么事吧。” 青梅摇头,“没出事。王妃同萧夫人冰释前嫌,亲热得很。湖阳郡主还给了陈律少爷两千两,说是给他置办年货的钱。” 顾玖听闻,哈哈一笑,“没想到铁公鸡湖阳,也舍得拿钱出来给陈律。” “是啊,当时大家都很意外。夫人没看见,陈律少年那个表情,都快吓死了。” “湖阳郡主给他钱花,他还害怕?”顾玖好奇。 “估计是怕利滚利,将来湖阳会叫他还钱吧。奴婢开玩笑的。” 顾玖问道:“湖阳郡主有没有给敏妹妹零花钱?” “给了,给了五百两。” “没说要接敏妹妹回郡主府?” “没说。” 看来湖阳也清楚自己的郡主府太乱,不适合一个小姑娘在里面生活。 湖阳的转变,让顾玖感到意外。 欧阳芙竟然会同意二公子纳妾,更是让她意外。 马小六带着一身寒气,回到东院。 先换了一双干爽的棉鞋,等身上暖和了才去见顾玖。 他怕过了寒气给对方。 这会顾玖已经吃完了晚餐,在房里走了几圈消食。 见到马小六回来,就问道:“打听清楚了吗?” 马小六躬身说道:“回禀夫人,二夫人已经同意二公子纳妾。小的还听说,明儿就会摆一桌酒席,让两个妾室进门。” “怎么回事?有没有打听到二夫人为什么会同意二公子纳妾?”顾玖急切地问道。 欧阳芙改口,一定有原因吧。 纳妾还要摆一桌酒席,那两个妾室是有多尊贵? 这里面肯定有名堂。 马小六小声说道:“小的打听到,好像是二夫人娘家兄弟出了点意外,需要银钱周转。欧阳府那边具体的情况,小的打算明日出门打听。” 顾玖恍然大悟。 原来是娘家出了事,欧阳芙才不得不妥协。 只是二公子趁机要挟纳妾,是不是太过分? …… 喜乐堂,欧阳芙坐在窗前,已经好几个时辰。始终一动不动,仿佛灵魂已经离开了躯壳。 丫鬟很担心,又不忍打扰她, 眼见着时间越来越晚,丫鬟小声提醒道:“夫人,夜已深,该歇息了。” 好一会,欧阳芙灵魂归位,终于回过神来。 “什么时辰?” “子时一刻。” 没想到已经这么晚。欧阳芙苦笑一声。 “扶我起来。” 两个丫鬟急忙上前,扶着她起身。 欧阳芙脚下一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坐了太久,血液不流通,小腿酸胀麻木,十分难受。 欧阳芙凄苦一笑,没想到要强了一辈子,也会沦落到今天。 丫鬟打来热水,给她泡脚。 “夫人要不要吃一点?饭菜都还温着。” 她摇头,“不了,我不饿。” 她现在哪里感觉到饿,早就被气饱了。 她随口问了一句,“公子在哪里?” “公子在书房歇息,要叫公子过来吗?” 欧阳芙想了想,点头应承,“叫他过来吧,就说我有事情同他商量。” “奴婢遵命。” 一个小丫鬟急匆匆出了房门,去请二公子。 欧阳芙神情落寞,心如死灰。 若不是为了腹中的孩子,她真的想不管不顾地大闹一场。就像萧琴儿那般,闹他个天翻地覆。 可是萧琴儿前车之鉴不远,欧阳芙不敢拿自己的孩子,自己的前程去赌。 她怕输! 男人到底有多冷酷,她早已经领教过。 她没男人那么冷酷,也没有男人那么多筹码。 洗漱完毕,身体总算活了过来。 她本想端正地坐在椅子上,只是腰身酸痛得厉害,不得不上床,垫上好几个枕头靠坐在床头。 二公子刘评来到卧房,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关心地问道:“怎么样?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欧阳芙低头,嘲讽一笑。 “公子关心我吗?” “我自然是关心你的。” 她望着他,神情悲戚,“可是公子明日就要纳妾。” “此事我们已经说好,你不要再提好吗?当心身体。” 二公子轻言细语,像个暖男,做出的事情却又那样冷酷无情。 欧阳芙心头一紧,难受。 “公子既然担心我的身体,为什么就不能不纳妾?” 二公子微蹙眉头,“你还要同我争吵吗?你知道的,我不乐意同你争吵。” 欧阳芙的眼泪差一点就落了下来。 她点点头,“我知道了。你放心,我不会反对你纳妾,只是酒席就免了吧。好歹给我一点体面。” 二公子握住她的手,“那两个妾室都是良家子,其中一个娘家还是地方父母官。也得给她们一点体面,你说对不对?” 欧阳芙咬着唇,“她们的体面是体面,我的体面就可以当随意丢弃吗?” “你不要胡搅蛮缠。你看你正怀着身孕,不管是谁,都越不过你。你永远是我的原配嫡妻,那两个妾室进了门,也得听你的管教。” 二公子的语气依旧不紧不慢,温和有礼,衬托得欧阳芙很不讲理。 欧阳芙心很疼,“你就没想过,你在这个时候纳妾,万一我受不了刺激早产,该如何是好?还是说,你根本就不在意我,也不在意我肚子里的孩子?” “我当然在意。我若是不在意,根本不需要经过你的允许就可以自行纳妾。你不要胡思乱想。” 欧阳芙一脸哀伤地看着二公子,“我只有一个要求,明日不要摆酒席。” 二公子含笑摇头。 他依旧那么温柔,却又那么残忍。 他替她掖了掖被子,“你早点睡吧,明日还要早起。” 欧阳芙很伤心,“如果我哥哥将钱还回来,你可以不纳妾吗?” 二公子反问,“你哥哥能还钱吗?” 欧阳芙心很痛。 她的哥哥,差事上出了纰漏,被上官知晓。上官给他机会,将窟窿填满,此事既往不咎。 四五万两的亏空,哪里有那么多钱。 不得已之下,欧阳少爷只好求到欧阳芙跟前,请欧阳芙帮忙。 欧阳芙将自家哥哥骂了一通,骂了之后还是拿出三万两,替哥哥填补窟窿。 她借出去的三万两,正是二公子从南边拿回来的三万两。 三万两白银,还没焐热,就借了出去。 说是借,这辈子能不能要回来,都是个问题。 银子已经借出去,二公子不要求欧阳芙将银子拿回来,只提出一个条件,他要纳妾。 迫于无奈,欧阳芙只能答应。谁让她理亏。 三万两银子不是小数目,她用了,就得承担后果。 可是真的很不甘心。 心真的很痛。 她以为他对自己好歹还有一点怜惜,二人感情怎么说也还和睦。 却没想到,在金钱面前,一切都现出了原形。 她能怎么办? 除非她能填补三万两的亏空。 她无奈妥协,她同意他纳妾。只是不想摆酒,不想让人可怜她,同情她,更不想让人看她笑话。 这么一点小小的要求,他也不同意。 她捂着心口,凄凉一笑,“你狠心起来,真是将我往死里逼迫。” 二公子握住她的手,“你总爱胡思乱想。你看我,去了南边一趟,没有养外室,也没有不经过你同意就带女人回来。 不仅如此我还带了几万两银子回来交给你,对你还不好吗? 现在我要纳妾,也是征求了你的意见,你已经同意了。莫非这会就要反悔?” “我不反悔,你要纳妾尽管纳。我只恳求你不要摆酒,好歹给我给孩子一个体面。” “不就是一桌酒席,你何必斤斤计较。” “既然只是一桌酒席,取消就取消,你又何必非摆酒不可。你让我如何吃这顿酒席?非要逼死我吗?” 欧阳芙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她的要求真的不高,只求不要摆酒。 二公子笑了笑,“罢了。既然你强烈要求不摆酒,我就依着你的意思。现在满意了吗?” 欧阳芙如释重负,长出一口气。 她总算不用在人前丢脸。 虽然她已经很丢脸,至少不用面对众人的目光。 “我累了!” 她真的很累,身心俱疲。甚至想要自暴自弃,就这样吧,活着真没意思。 肚子里的孩子似乎感受到她的心情,正在剧烈的活动。 原来孩子也在害怕吗? 她轻抚腹部,以此安抚躁动不安的孩子。 二公子点点头,“累了就早点歇息。明日新人敬茶,一切顺顺利利。” 欧阳芙低头一笑,公子是在敲打她吗?叫她不要为难新人? 她点点头,“你放心,我不会为难新人。” 二公子含笑说道:“日此甚好。其实你不用担心,新人进门,并不会威胁到你的地位。” 这话听听就算了,千万别当真。 欧阳芙此刻不想见到他,也不想同他说话。 “你也回房歇息吧,别累着。” 到了这个时候,她依旧维持着贤良淑德的表象。 “你好好休息,我走了。” 二公子起身离去。 欧阳芙疲惫到动弹不得。 这一夜,有多少人无眠? 时间不会随着人的意志而停止。 天亮了,王府从沉睡中醒过来,吵吵闹闹,到处都是生活气息。 刘诏昨晚没回来,显然是被差事缠住,要在外面耽误两三天。 顾玖将钱富叫来,开门见山地问道:“知道公子干嘛去了吗?” 钱富躬身说道:“兵部军械库出了问题,公子正在善后。” 顿了顿,他又说道:“此事还牵扯到欧阳郎中。” 郎中是官职。欧阳郎中就是欧阳芙的兄长。 顾玖诧异,她似乎摸到了欧阳芙同意二公子纳妾的真相。 她问道:“事情严重吗?” 钱富点头,“涉及到几十万两白银的去向,偏偏又是陛下最暴躁的时候,处理不好,兵部从上到下都会吃挂落。” 几十万两白银的去向,此事摆在天子案头,那就是大案。 以天子如今暴躁的脾气,说不定又是人头滚滚。 上次马政案,兵部从上到下被撸了一串人,砍头的就有十几个。 这回军械案,要是不能及时处理,恐怕又是一串人头落地。 顾玖问道:“欧阳郎中牵扯其中多深?” “不算太深,及时补上亏空,应该能够从轻发落。” “多少亏空?” “少说也有六七万两。” 顾玖彻底明白了,欧阳芙同意二公子纳妾,估计还是钱闹的。 她问道:“公子有牵连其中吗?” 钱富摇头,“公子自然没有牵连其中。但是因为公子是上官,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必须抓紧时间善后。等陛下问起来的时候,方能交差。” 顾玖心中了然,“我知道了。你告诉公子,叫他好好保重身体,别光顾着差事,一日三餐要准时吃。” “小的遵命。夫人还有别的吩咐吗?” “替我盯着南城门外,任何风吹草动都别放过。” 钱富有点为难,他实话实说,“不瞒夫人,因为人手有限,还要调查淑妃娘娘中毒一案,恐怕抽不出人帮夫人盯着南城门外的动静。” 顾玖当然知道钱富手下已经没人了。 她之所以提出这个要求,就是为了将话题转移到淑妃中毒一案。 她微蹙眉头,问道:“淑妃娘娘中毒,你们查了这么久,什么东西都没查出来吗?” 钱富羞愧,“小的无能!” “连个怀疑目标都没有吗?” “倒是有几个怀疑目标,只是还有许多疑点。” “说说看,你们都怀疑谁?” 钱富突然闭上了嘴巴,“请夫人见谅,小的不能说。” “不能说?”顾玖盯着钱富,目光不善。 钱富点头,他真的不能说。公子特意叮嘱他,不准吐露一个字。 顾玖问道:“无论我怎么逼你,你都不能说?” 钱富点点头,“夫人想知道什么,不妨亲自问公子。要是没别的吩咐,小的告辞。” 钱富跑了,跑得飞快。生怕被顾玖抓住逼问。 顾玖嘲笑他,没想到你是这样的钱富。 下人禀报,“夫人,四夫人求见。” 顾玖意外,萧琴儿竟然会来见她。 “将四夫人请进来。” “奴婢遵命。” 萧琴儿带着一阵香风,走进小书房。 “大嫂今儿气色不错。” “四弟妹请坐。今儿什么风,将四弟妹吹了过来。” 萧琴儿抱着黄铜手炉,在顾玖的对面坐下。 “今儿来见大嫂,是有事情相求。” 顾玖挑眉,“四弟妹客气。有什么事,你先说来听听。” 萧琴儿抿唇一笑,“我听说大嫂买下南城门外大片土地,等开了春就要动工。我想着,银子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投给大嫂,也能赚点零花钱。” 真是稀奇,萧琴儿竟然主动投钱。 顾玖含笑说道:“多谢四弟妹对我的信任。南城门外的项目还没动工,等动工的时候,我会一一告知,到时候再投钱也不迟。” “那就说定了。”萧琴儿喜笑颜开,“我投三千两,大嫂可别嫌少。” 顾玖笑着说道:“当然不会嫌少。” 只要是钱,别管三两,还是三千两,顾玖从不会嫌弃钱多钱少,她只嫌弃人。 ------题外话------ 颓废萎靡熬了一个星期,总算恢复了元气满满。 谢谢大家对元宝的包容和理解,爱你们! 明天周五,照旧加更一章。 爱你们! 第396章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 投钱,只是萧琴儿找顾玖的目的之一。 她真正想说的是欧阳芙的八卦。 “也不知二嫂是怎么想的,竟然会同意二公子纳妾。孩子还没生,就迫不及待安排女人伺候二公子,妯娌里面就数她最贤惠。” 顾玖轻声说道:“二弟妹这么做,肯定有她的理由。我们不必擅自揣测。” 萧琴儿轻蔑一笑,“能有什么理由啊,左右无非是为了博一个贤惠名声。名声倒是好听了,我就想问问她心里头苦不苦? 平日里,多有主见的一个人。多年没有怀孕生子,也能管着二公子不纳妾。那么多年,二公子身边愣是只有两三个通房丫头伺候。 如今,她倒好,怀着身孕替二公子张罗纳妾,她倒是贤惠了,却衬得我们两个善妒,不容人。你说她安的是什么心,成心想要臊我们的脸吗?” 顾玖将茶杯往萧琴儿面前推,“二弟妹不会自己打落牙齿和血吞,就为了衬托你我二人善妒不容人。损人不利己,她可没那么蠢。她同意二公子纳妾,估计是有什么苦衷吧。” 事关欧阳家的事情,顾玖不方便同萧琴儿说。她担心萧琴儿嘴上没把门,嚷嚷得天下皆知。 “能有什么苦衷啊!” 萧琴儿轻蔑一笑,“我看她就是想当贤惠人。” 顾玖轻声一笑,“就算想当贤惠人,也不会特意赶在这个时候。” “谁知道她心里头怎么想的。我就不喜欢她,明明一肚子鸡鸣狗盗,非要做出端庄大度的模样。每每衬得我无理取闹,她却大度明理。二嫂就是我见过最虚伪的人。” 顾玖翻了个白眼,要不要这么口无遮拦,什么都往外说。 萧琴儿乐意说,她还不乐意听。 谁乐意听人整里抱怨,传播负面情绪。 她问道:“四弟妹还有事吗?要是没事的话,我也要开始忙了。厨房的婆子要领对牌,可不能耽误她们的差事。要不然中午可没饭吃。” 萧琴儿还没说尽兴,哪里肯走。 “大嫂,你忙你的,我就坐这里,不耽误你的差事。” 顾玖嘴角抽抽,能不能有点眼色啊! 非得她直接下逐客令吗? 顾玖揉揉眉心,“四弟妹在这里,会影响到我。不如我们改天再聊吧。” “不用改天。今儿二公子纳妾,我们理应过去看看。” 顾玖讥讽一笑,“我真不知道那两个妾室哪来的脸面,竟然还需要我们亲自过去。不过四弟妹如果想凑热闹,我不拦着,你去吧。” “我一个人过去多没意思,大嫂陪着我一起去。” 顾玖摇头,“我忙,就不过去了。不如你叫三弟妹,她有空,你叫她一起过去。” 萧琴儿一脸嫌弃,“她一个病痨鬼,我才不叫她,当心将一身的病传染给我。 大嫂你可能不知道,三公子成亲前,身体十分健壮,还在京营当差。可是成亲一年后,他身体就不行了。 我就怀疑,三公子身体不好,一定是三嫂传染的。偏生太医检查不出来,真是一群庸医。 你说说看,三嫂那个病痨鬼将三公子害成那样,也没被休,王府还要花大钱养着她,也不知上辈子她得了什么造化,才能嫁到王府。换做其他人家,早就将她赶出婆家,叫她自生自灭。” 顾玖问道:“三公子成亲前,身体真的很好吗?” 以前顾玖还好奇过三公子两口子到底什么病,原本还打算替他们看看,后来忙起来就忘了这事。 如今萧琴儿提起来,顾玖又来了兴趣。 赚钱是她的志向,不过医术也不能放弃。 难得遇到一个病例,自然要多问问。 萧琴儿笑道:“我自小来往王府,三公子身体好不好我能不清楚吗?我早就说三嫂有问题,母妃都没重视。” 三公子是庶出,三夫人蔡氏又不惹是生非,裴氏自然不重视。 三公子生母过世,裴氏不过问,府中就不会有第二个人关心他的身体。 至于宁王,没人提醒他,说不定他都忘了自己还有个儿子叫刘言。 “这事你和四公子说过吗?”顾玖问道。 萧琴儿点头,“当然说过。他叫我别多管闲事。” 哦! 顾玖没听刘诏提起过三公子。 大家都对这位三公子挺冷漠的。 对于他的病情,几乎没人过问。 三公子两口子,在王府仿佛隐形人一般的存在。 不过王府从未短过二人的开销,每个月的医药钱,都是如数拨过去。需要什么药材,库房没有的就去外面买。 从这个角度来说,裴氏对三公子两口子也算不错。毕竟没有苛刻过他们,只是不热情,不过问。 顾玖问道:“三弟妹到底得了什么病,你清楚吗?” 萧琴儿摇头,“成亲前,我见过她几回,只是有点气虚体弱,养一养就能好,并没有别的毛病。结果成亲后,身体情况每况愈下,连带着三公子身体也越来越差。大嫂,你说会不会是他们住的院子有问题啊?” “据我所知,那些丫鬟婆子都很正常,没有谁身体不适。” “对啊,问题就出现在这里。只有他们两口子病情越来越重,太医只说身子弱,为什么身子弱却又说不清楚。伺候他们的丫鬟婆子正常得很,一点事都没有。真是古怪。” 顾玖说道:“四弟妹不妨想一想,什么东西是他们能接触,但是丫鬟婆子不能接触的东西?两口气成亲后,双双病重,总得有原因吧。或许就如你所说,原因就在那院子里。” 萧琴儿经过提醒,于是开动脑洞,“难道是他们睡得床有问题?” “得彻底检查过才能知道。” 萧琴儿说道:“要不我们去找母妃,让母妃下令彻查他们院子。” 顾玖摇头,“不好!知道的当你是好心,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故意给人难堪。就算要彻查院子,也该征求三弟妹两口子的同意才行。” 萧琴儿顿时没了兴趣,“那就算了。他们自己都不关心自己的身体状况,我何必费心。” “改天去看看三弟妹吧。”顾玖随口说道。 身边的丫鬟婆子没事,只有三公子两口子身体虚弱。以此推测,应该不是传染病,至少不是通过空气传播的传染病。 只要不是通过空气传播,危害性大大降低。 最大可能,三夫人不是传染病。 太医院的太医医术还是很不错的。如果是传染病,他们没道理查不出来。 萧琴儿摇头,“我就不去了,怪瘆人的。” 顾玖笑了起来,“四弟妹只想去看二弟妹的笑话吗?” “我哪是看笑话,我是关心她。我怕她想不开钻牛角尖。” 得了吧! 这话鬼都不相信。 顾玖轻声一笑,没揭萧琴儿的短。 正所谓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她还是给萧琴儿留了面子。 大家是妯娌,还要长久相处,没必要将关系闹得那么僵。 “四弟妹这么关心二弟妹,你得让她知道才行。你赶紧去,我就不去了。” “大嫂真不凑热闹?” 顾玖摇头。 开玩笑,欧阳芙这会不知道多难过,她巴巴跑去看一个孕妇的笑话,好意思吗? 她还是有底线的,好不好? 萧琴儿很为难,顾玖不去,她一个人怎么好意思去。 “四弟妹赶紧过去吧,去晚了人家不待见你。” 萧琴儿咬咬唇,“那行,我过去看看。有什么情况,我派人告诉大嫂一声。” 总算将萧琴儿打发走了。 顾玖松了一口气。 …… 喜乐堂,冰火两重天。 一边喜气洋洋,一边凄风苦雨。 纳妾,多好的事情啊。 而且一次还纳两个妾。 二公子刘评左拥右抱,好不快活。 另一边,欧阳芙自早上就没出过房门。 下人禀报,说四夫人来看望她。 欧阳芙冷笑一声,“告诉她,我身体不适,就不见她。改天我给她赔罪。” “夫人不要紧吧?” 欧阳芙摇头,“死不了!” 一句死不了,先将丫鬟吓了个半死。 “夫人,你可要保重身体啊。你肚子里还有孩子,为了孩子,你也要想开点。” 欧阳芙双手握住椅子扶手,暴露出她的内心绝不平静。 她说道:“放心,本夫人很想得开。” 如果她想不开,昨晚上她就发作了。 “快去将四夫人打发走,本夫人不用她看望。” 萧琴儿的目的,欧阳芙一清二楚。 她现在谁都不想见,就算撕破脸也无所谓。 丫鬟不敢再多嘴多舌,赶紧去打发萧琴儿。 萧琴儿吃了闭门羹,自然不满。 不过喜乐堂毕竟是欧阳芙的地盘,萧琴儿想要硬闯,既没理由也没底气。 最后只能气呼呼的离去。 她不好意思去见顾玖,怕丢脸。 只能郁闷无比地回西院。 …… 二公子纳妾,如同一颗小石子被丢入湖水中,连一点波澜都没有。 几天过去,就没人议论了。 也就是看到两个妾室出门的时候,大家才会评头论足一番。 欧阳芙郁闷了三天,重新振作起来。 像个没事人一样,该吃吃该喝喝,同大家说说笑笑。 这个时候,单从她脸上,已经完全看不到一丝一毫的不满,愤怒,心酸。 她还是她,大家眼中的欧阳芙。 至于她心中的伤口,无人看见,貌似也无人关心。 顾玖有心问一问,又怕揭开别人好不容易愈合的伤疤。 几次之后,顾玖也忽略了这件事,在欧阳芙面前绝口不提纳妾二字。 至于萧琴儿,她好歹也有点分寸,没明着问,就旁敲侧击问了几句。 欧阳芙不搭理她,她也歇了心思,只在背后议论了几句。 刘诏忙完了差事,总算能回王府歇一歇。 顾玖喂了一瓣桔子到他嘴里,“甜吗?” 刘诏点头,“甜!” 顾玖笑道:“这是我的陪嫁庄子种出来的新品种,好不容易才存了两筐。吃了一筐,还剩下一筐。这东西不好存放,你要多吃点,不然就坏了。” 刘诏一口咬住她的手指头,“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顾玖哼笑一声,“松开。” 刘诏乖乖地松开牙齿。 她问他,“差事都忙完了吗?” “善后问题已经忙完了,接下来就看皇祖父的态度,要不要继续追究。” 顾玖好奇问道:“欧阳郎中将亏空都补上了吗?” 刘诏点头,“他是第一个补亏空的,这回的事情,不出意外他能保住官职。” “二弟妹同意二公子纳妾,可能是因为动用了私房钱接济欧阳郎中。” “难怪欧阳郎中那么容易拿出那么大一笔现银。” “我没想到二公子会趁机要挟二弟妹,逼着二弟妹同意他纳妾。” 刘诏轻蔑一笑,“这事一点都不意外。二弟这人很会抓机会。” “你对他有成见?” 刘诏目光深邃地盯着顾玖,“我对所有人都有成见,我就这么小气。失望吗?” 顾玖捏着他的脸颊,“我比你更小气。你欺负我的事情,我全都记着。” 刘诏顿时笑了起来,心头隐隐地松了一口气。 刚才有一瞬间,他真的很怕顾玖脸上出现厌恶的表情。 顾玖可以嫌弃他,唯独不能厌恶他。 此刻,他如释重负。心跳恢复平静。 他抱紧她,“我们正好配一对。” “臭不要脸。”顾玖轻轻推了他一下,结果没推开。 刘诏得意一笑,“做人当然不用要脸。” 强词夺理,歪理邪说。 顾玖哼了一声,“你们几兄弟,都是一身臭毛病。” 刘诏闷声一笑,“我有什么毛病?” 顾玖用手指头指着他的心口,一个个数落,“自大,自私,蛮横,霸道,不讲理。还有一个缺点,体力太好。” 噗! 刘诏忍着笑意,正儿八经地问道:“我不明白,体力好竟然也算缺点?” “当然算缺点,至少在我这里算缺点。” 刘诏忍不住,终于笑了起来,“你不是总说不够吗?怎么又嫌我体力好?口是心非可不好。” 啊啊啊! 污污污…… 顾玖扭头,拒绝和他讨论这个问题。 刘诏搂着她,“又害羞了。” “你闭嘴,不许说。” “我不说,我用做的。” “当心孩子。” 刘诏硬生生忍住。 啊! 身为男人,痛并快乐着。 他咬着她的耳垂,问道:“确定了吗?一定是怀上了吧。” “再等等。” “肯定是怀上了。再过几个月,我就要做父亲。” “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男孩!”刘诏未加思考,直接回答。 顾玖瞪了他一眼。 刘诏解释道:“女孩一生太辛苦,尤其是嫁了人后,我们无法照顾到她。我不忍心看着孩子在夫家受了委屈,却不敢回来倾诉。更不忍心看到孩子受了委屈后,还要粉饰太平。” 顾玖嗯了一声。 她无所谓男女,不过她还是希望生个男孩。 理由同刘诏一样。 这个年代,对女孩总是太苛刻,太刻薄,太残忍。 一想到自己辛苦养大的姑娘,终有一天要嫁人,要到夫家伺候公婆相夫教子,顾玖就心疼。 如果是在现代社会,大不了不结婚,大不了自己买房买车自己养个孩子。 只要能经济独立,就能选择自己喜欢的生活。 但是在这里不行。 女孩子到了年龄不成亲,会被人戳脊梁骨戳死的。 甚至成亲后不能生个儿子,都会被人从头到脚的嫌弃。 别管多能干,别管你对这个家有多大贡献,只要没生儿子就是原罪,一切功劳都会被人抹杀。 太憋屈了! 顾玖抓住刘诏的手,她很幸运,她遇到了包容的刘诏。 有他撑腰,她就可以不惧流言蜚语,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欧阳芙没她幸运,到最后只能憋屈自己,还要任劳任怨生儿育女。 她都替欧阳芙感到不值。 她恶狠狠地盯着刘诏,“不管生男生女,你都要爱我们的孩子。如果是姑娘,你要加倍爱她。” “只要是你生的,我都爱。最好给我们姑娘生三个哥哥。等我们老了,还有哥哥替她撑腰。” “那你呢?” “我替你撑腰!臭小子敢惹你生气,我揍他。” “你敢揍我儿子,我揍你。” “你这是偏心。” “我就偏心。” “好好好,什么都依着你。” 第397章 没空,不约 年三十,宫宴。 李德妃带着小皇子出席。天子还抱了抱小皇子。 众人见到这一幕,心中各种猜测。 李德妃是要复宠了吗? 小皇子真是大杀器啊! 小皇子一出,谁与争锋? 倒是李德妃,从始至终,规规矩矩,没有流露出丝毫得意之色。 李家男丁被砍头,似乎也砍断了李德妃的傲骨。 大家吃着冷冰冰的酒菜,全都食不知味。 天子脾气大,成年皇子们都不在,各家王府的王妃没胆子怼天子,皇孙们更是安分守己。 一顿宫宴,除了丝竹靡靡之音外,竟然异常安静。 这应该是有史以来最冷清的宫宴吧。 然而,事实证明大家将这顿宫宴想得太简单了。 宫宴过半,江淑仪突然捂着肚子叫痛。 “陛下,臣妾好痛,臣妾好难受。陛下救救臣妾!臣妾不想死啊!” 江淑仪直接往地面上倒去,卷缩着身体,神情痛苦的呼喊。 大殿内众人皆惊。 江淑仪这是怎么了? 难道有人下毒? “传太医!爱妃怎么了?” 天子很在意江淑仪,亲自将她扶起来。 江淑仪痛到冷汗直冒,面色扭曲。 她抓着天子的衣袖,“陛下救我,我,我好痛。我不想死。” “朕不会让你死!太医死哪去了,怎么还没到?” 众人大惊失色,后宫又要变天了吗? 薛贵妃急得跺脚,“来人,去催催太医,叫太医快一点。决不能让江淑仪有半点差池。” 江淑仪痛到打滚,听到薛贵妃的声音在耳边嗡嗡嗡叫嚷,只想怒吼一句,“闭嘴!” 李德妃抱着小皇子,神色晦暗不明。 太医终于到来。 天子厉声说道:“赶紧替江淑仪诊治,不得有任何差池。” 太医满头冷汗,压力山大。 做太医,看似风光无限,俨然医药界扛把子。 实际上每天都将脑袋别再裤腰带上,说不定哪天就会人头落地。 太医收敛神色,赶走脑袋里面各种胡思乱想,蹲下来,为江淑仪诊脉。 他咦了一声。 天子不怒自威,“什么情况?” 太医哆嗦了一下,忙说道:“启禀陛下,淑仪娘娘有了身孕。但因为体质偏寒,又吃了凉性食物,故此引发腹痛。微臣这就给淑仪娘娘开方保胎。” 天子大喜过望,“果真是有了身孕?” 太医哪里敢胡说,“淑仪娘娘的确是有了身孕。” “哈哈……” 天子激动得哈哈大笑,“赏,重重有赏。赶紧开方保胎,务必将孩子保住。” “微臣遵旨。” 众人:真不是真的吧。 天子都快七十了,江淑仪还能怀孕? 难道那几个牛鼻子老道献上了养身秘方,能令男人重振雄风? 江淑仪自己也是懵逼的。 她怀孕呢? 她竟然怀孕了。这,这是真的吗? 她怎么会怀孕,之前一点感觉都没有。 紧接着,她又是一阵狂喜。她竟然怀孕了,哈哈,她竟然怀孕了。 怀孕的好消息,甚至冲淡了腹痛,让她振作起来。 她下意识的朝李德妃看去,满脸写着:你能生小皇子,我也能生。 李德妃抱紧了小皇子,神情似笑非笑,含义不明。 薛贵妃同萧淑妃交换了一个眼神。 见鬼了! 过去十几年,后宫嫔妃无一人有动静。 陛下六七十了,后宫嫔妃竟然接连有了身孕。太古怪了。 若非确定江淑仪身边没有男人,她都要怀疑江淑仪怀的是不是野种。 “淑妃姐姐,你怎么看?”薛贵妃悄声问道。 萧淑妃中毒一场,老态毕现。 她轻声说道:“本宫当然是要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薛贵妃心中嘲讽,虚伪。 江淑仪被抬了下去,一脸的幸福。 有了孩子,等于是有了底牌。 她太幸福了。 这么长时间,天子第一次开怀大笑。 老当益壮,真正是老当益壮啊! 江淑仪怀孕,让天子又有了信心可以继续再活个一二十年。 所以那些碍眼的成年皇子,让他们统统滚蛋吧。 天子高兴到,看李德妃都顺眼了许多。 “爱妃,将小皇子给朕抱抱。这孩子真有福气,还能招来一个兄弟。” 李德妃将小皇子交给天子,然后抿唇一笑,“小皇子的福气都来自于陛下。” “哈哈,那朕就多分点福气给小皇子。” 天子心情极好,连带着看众多皇孙也觉着格外顺眼。 天子还特意点了刘诏和楚王,叫二人到跟前说话。 其他皇孙个个羡慕嫉妒恨。 最嫉妒的人,莫过于赵王府大公子。 同样是嫡长皇孙,为何皇祖父只偏爱刘诏和楚王? 刘议也嫉妒,但是他有自知之明。 他知道自己没有拿得出手的功绩,也没有让人另眼相看的本事。想要获得皇祖父的青睐,就要更加努力,主动承担更多的责任。 他端起眼前的酒杯,一口喝掉。 来年,他会加倍努力追赶。总有一天,他会让皇祖父关注到他。 宫宴结束,众人启程回府。 当晚,天子召李德妃侍寝。 好不容易止住腹痛,保住胎儿的江淑仪,听到这个消息后明显愣了下。 “娘娘千万别动怒,当心肚子里的孩子。” 宫女劝解。 江淑仪咬咬牙,冷笑一声,“她倒是会找机会。本宫怀孕,结果却便宜了她。” “娘娘安心养胎,只要能顺利生下皇子,李德妃算不了什么。” “本宫可不敢小看她。” 江淑仪心中憋闷无比,却只能忍着。 她现在要紧的就是养胎,旁的事情都可以放在一边。 …… 初二,顾玖领着刘诏回娘家吃酒席。 顾珍也带着孩子回来了。 嫁出去的姑娘中,只有顾玥没回来。 顾玥现在的身份是王府良娣,身不由己,不是她想回来就能回来的。 顾珊悄声说道:“她不回来才好。她回来,大家都跟着丢人。” 顾玖笑了起来,“四妹妹,我听说你快要定亲了。” 轰的一下,顾珊脸色变得血红血红,耳根都红了。 “二姐姐,你可不准笑话我。” “定亲是好事啊,我怎么会笑话你。你和我说说,男方是什么样的人?” 顾珊很害羞,还有点窘迫。 “是六嫂给我介绍的,礼部尚书家的孙子。” “哦?有相看吗?” 顾珊羞涩地点点头,相看了一回。 顾玖笑道:“看四妹妹模样,应该很满意对方吧。” 顾珊没否认,脸色愈发的红。 她说道:“父亲还替我相看了户部尚书家的孙子。” “有定下来吗?” 顾珊摇头,又说道:“隔壁侯府大堂伯母,还介绍了柱国公府二房公子。” 咦! 要和柱国公府魏家结亲吗? 顾玖干脆问道:“父亲是什么打算?” “我不清楚,父亲没和我说。不过母亲更满意柱国公府二房公子。” 顾玖了然。 谢氏的想法,她清楚。柱国公府毕竟是勋贵世家,世代富贵。看上去更加花团锦簇,也更体面。 顾玖问道:“四妹妹,你自己是什么想法?” 顾珊摇头,“我听父亲的。” 她相信顾大人的眼光,不相信谢氏的眼光。 谢氏左右挑剔,都耽误了她的青春。 顾玖笑道:“要不要我帮你问问父亲?” “可以吗?”顾珊一脸惊喜。 顾玖点头,“当然可以。” “多谢二姐姐。” 顾珊喜出望外,红红的脸颊就没消退过。 顾琳很羡慕顾珊,能有这么多选择。而且还都是一等一的人家。 顾珊的婚事之所以有这么多选择,其中也有顾玖的功劳。 光靠顾大人一个,比如柱国公府,比如户部尚书府,都不会想同顾府结亲。 一是因为顾大人才干有限。才干有限就罢了,面对朝堂斗争,表现得很迟钝。绝不是那种长袖善舞,玲珑七窍心的人。 二是谢氏的出身太低。人家不乐意同谢氏这样的人做亲家。 但是顾玖这半年表现得太亮眼了,亮眼到,给顾珊的婚事加上了重重的砝码。 顾珊的婚事,从去年就开始在相看。一直到今年,柱国公府魏家才表现出愿意同顾府结亲的意思,可以说完全是看在顾玖的面子上。 甚至户部尚书,也是在看了竞标大会后,才决定同顾府结亲。 这两家,都想和顾玖结个善缘。 至于礼部尚书府,倒是不挑剔顾大人。人家佛系! 反正他们家孙子多,赔个孙子结一门亲事,不损失。 若是孙媳妇能带来各种人脉资源,那就赚到了。 顾琳幽幽一叹,“不知道我能嫁给什么样的人。” “五妹妹也着急了吗?” 顾琳羞涩一笑,“就是好奇。” “白姨娘还好吗?”顾玖随口问道。 顾琳愁眉苦脸,“我也不知道算不算好。你问四姐姐吧。” 顾玖朝顾珊看去。 顾珊轻咳一声,八卦道:“二姐姐还不知道吧,谭姨娘同春姨娘先后有了身孕。” 顾玖长大嘴巴,顾大人真厉害。 谭姨娘是顾大人从外面带回来的女人,一个唱小曲的,刚出道就被顾大人相中带了回来。 春姨娘原本是谢氏身边的丫鬟春禾,在白姨娘的帮助下,偷偷爬上顾大人床。然后就被抬为姨娘。 这二人竟然先后怀孕,真是巧了。 顾玖笑道:“父亲一定很高兴吧。” 顾珊说道:“也不见得多高兴,父亲毕竟已经有这么多个儿子。唯有母亲生了两天闷气。” “这事同白姨娘有什么关系?”顾玖挺好奇的。 顾珊有点不好意思,不过最后还是说道:“谭姨娘和春姨娘先后有孕,然后父亲就去了白姨娘房里过夜。” 原来如此。 顾玖笑道:“这对白姨娘来说,算得上是好事吧。五妹妹怎么会说不清楚?” 顾琳摆摆手,“是因为我瞧着我姨娘并没有多高兴。” 这就奇怪了。 顾玖没有多问。 这种事情,还是得问府中的婆子丫鬟,她们知道得更多。 六少奶奶胡氏招呼大家喝茶吃点心。 顾玖笑道:“如今家里由六嫂当家,嫂嫂辛苦。” “都是我应该做的,二姑奶奶别同我客气。” 胡氏风风火火,做事极为麻利。 顾珍将孩子交给丫鬟丫鬟带着玩耍,她悄声同顾玖说道:“我听说六嫂不光是协理管家,打理二房内务,还跟着大伯母一起管理府中产业。” “六嫂果然能干。” 谢氏一直求而不得的事情,就是打理府中产业。 大太太张氏身为嫡长媳,她不松口,谢氏一点办法都没有。 谢氏甚至不清楚顾家名下到底有多少产业。 因为账本都是交给顾大人过目,然而顾大人从不肯将账本交给谢氏过目。 谢氏发脾气也罢,闹腾也罢,都没用。 没想到胡氏嫁进来不到一年,已经开始接手打理府中产业。 “六嫂开始接手府中产业,太太一定很高兴吧。” 顾珍经常带着孩子回娘家,所以她对付中的事情比顾玖更清楚。 她说道:“太太一点都不高兴。为了这事,太太还发了脾气。说是儿媳妇越过她,让她没面子。闹了几天,六哥出面才让她消停。” 顾玖抿唇一笑。 谢氏一如既往,就是喜欢闹腾。 也就顾大人和顾琤能压得住她。 姐妹们正说着话,谢氏到来。 顾珍心虚,不敢继续同顾玖咬耳朵。 谢氏来到花厅,专程找顾玖。 “顾玖,你在宁王府联系玥儿应该很方便吧。能不能下个帖子,叫她出府做客?” 顾玖挑眉,“无缘无故,我如何能给三妹妹下帖子。” 谢氏眉头轻蹙,有些不满,“怎么就无缘无故。你们是姐妹,你邀请她到王府做客,这不是很正常的吗?” 顾玖轻声一笑,“请太太告诉我,我为何要邀请她做客?太太应该知道,我和三妹妹向来没话说。” 谢氏深吸一口气,“因为我想见玥儿。你邀请她出来,我有话和她说。” “太太有话和三妹妹说,直接去王府找她啊!或是派人请她回来啊。” “那不合适。” 谢氏眉宇间有愁绪,她连连摆手,重复了好几次不合适。 顾玖心知肚明,但她偏要装傻,“太太要见亲闺女,哪有不合适。太太放心,楚王府不会为难太太。” 这是为难的问题吗?这是面子问题。 想她堂堂侍郎夫人,闺女给人做妾,她主动上王府,多没面子啊。 别说上门,就算是派人给顾玥传话,谢氏都觉着没面子。 而且顾大人也不会允许她这么做。 谢氏真敢上楚王府,顾大人非和她翻脸不可。 谢氏有顾虑,但是又想见到顾玥,问问顾玥现在什么情况。所以她想请顾玖出面,下帖子邀请顾玥。 顾玖和顾玥是姐妹,姐妹之间来往,也就没所谓面子不面子吧。 谢氏摇头说道:“总之不合适。你替我下个帖子,邀请顾玥出府相聚。你放心,我会记着你的好。” 不稀罕你会记着我的好。 顾玖笑笑,“正月里头忙得很,没空邀请三妹妹。出了正月,那就更忙了,怕是会忙到脚不沾地。不如等个一年半载,我看看什么时候有空,一定给三妹妹下帖子。” 谢氏气坏了。 顾玖是故意的吧。 顾就抿唇一笑,她就是故意的。 “一年半载,玥儿的孩子都出生了。届时我何须你帮忙约她出来。”谢氏不满地说道。 “那正好,太太就等三妹妹生了孩子后再去看望她也不迟。” 谢氏气了个倒仰,“顾玖,你就真不肯给顾玥下帖子?” 顾玖摇头,“没空,不约!” 顾珊忍不住,问道:“母亲,你要见三姐姐做什么?她都已经嫁到王府,做了王府良娣,是生是死,我们还管得了吗?” “你闭嘴。玥儿是你亲姐姐,你怎么能这么说她?”谢氏厉声呵斥顾珊。 顾珊大为不满,“什么亲姐姐。有亲姐姐会烧死自己的妹妹吗?” 谢氏却说道:“玥儿已经改正了,你怎么还揪着这件事不放。而且玥儿那么惨,先是在海西伯府受苦,如今又在王府受苦。再多的错,她受的这些苦还不够抵消吗?难道你对自己的亲姐姐,就不能有一点同情心?” ------题外话------ 今天还有第三更 第398章 看破不说破(三更) 顾珊被谢氏气哭了。 幸亏今日不是初一,要不然谢氏又有借口将顾珊臭骂一顿。 顾珊哭着跑出花厅,感觉自己就像是多余的。 只要顾玥肯回头,谢氏身边永远都有她的位置,凭什么? 顾玥做了那么多残忍的事情,凭什么可以被原谅。 顾珊不服! 顾玖不肯给谢氏面子,让谢氏憋了一肚子火气,自然要朝顾珊发泄。 顾珊一走,谢氏也气呼呼地走了。 “太太糊涂了吧。”顾珍嘀咕道。 胡氏说道:“太太也不是第一天这么糊涂。说太太偏心,这话实在是太公正。太太不就偏心三姑奶奶。” 顾珍好奇,“太太为什么想见顾玥?” 顾玖笑了笑,说道:“无非就是想问问顾玥好不好,有没有笼络住楚王的心。顺便教导一些闺房手段,为顾玥上位助一臂之力。” “她一个王府良娣想上位,难不成还能做王妃吗?” “说不定真有这个想法。”顾玖淡漠一笑。 顾珍感觉不可思议,“顾玥的野心真是没有一点理智。” 顾玖说道:“既然是野心,哪来的理智。” 朝着欲望的最终目标进击,这就是顾玥。 顾珍坚定地说道:“顾玥一定会自食恶果。” …… 顾玖从丫鬟那里听说,谢氏最近半年,脾气越来越暴躁。 莫非是更年期到了。 青梅说道:“六少奶奶夺了太太的管家权,太太如今不管事,就尽挑毛病。看谁都不顺眼。” 顾玖笑了起来,“太太甘愿被六嫂夺权?就没闹腾?” “老爷亲自发话,叫六少奶奶打理二房内务,太太闹腾也没用。” 果然要顾大人出面,才能压得住谢氏。 胡氏手段不俗,竟然能压得住谢氏。 这门亲事,还是顾琤自己选的,眼光不错。 顾玖问青梅,“哥哥人呢?” 身为妹妹,她也要尽到责任,催婚。 顾琤比他小都成亲了,顾珽半点不着急。 青梅说道:“三少爷在外院。奴婢听说,三少爷伙同其他少爷,要灌公子酒。说要把公子灌醉。” 顾玖闻言,笑了起来,“我还真不知道公子的酒量如何。你去告诉林书平,叫他照顾好公子,提前准备好醒酒汤。盯着点,别闹腾得太厉害。” “奴婢遵命。” 中午吃酒席的时候,顾珊还红着眼睛,很委屈。 她都没理会谢氏。 谢氏一肚子火气,想骂人,结果被大太太张氏拦住。 “姑奶奶们难得回来一趟,二弟妹和善点。就算不是你亲生的,她们也要叫你一声母亲。” 谢氏想说不稀罕,结果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因为她怕被顾玖打脸。 因为顾玖从未叫过她一声母亲,永远都是称呼太太。 客客气气,却透着鄙夷。 是的,谢氏感受到了顾玖的鄙夷。 这比杀了她还让她难受。 一个继女,有什么资格鄙夷她? 更可气的是,顾玖一个病秧子,还能嫁入王府,并且在王府混得风生水起。 她的亲闺女顾玥,却只能在王府做妾。 无数个夜晚,谢氏越想越不甘心。 她觉得顾玖现在拥有的一切,都该是顾玥的。顾玖才应该去王府做妾。 顾玖并不知道谢氏心中所想。 她要是知道的话,非给她一个大耳刮子不可。 顾玥自甘堕落,上赶着做妾,还臭不要脸说不甘心。 不甘心个屁。 不过谢氏闹腾了半天,顾玖也嫌她烦。 于是她心里头有了个主意,此处暂且不表。 吃过酒席,顾玖去侯府请安。 她在侯府听到一个消息。 魏三姑娘病了! 病得很重很重,已经下不来床,太医也是束手无策。 柱国公府魏家,正在商量着同楚王府退亲。 “魏三姐姐同楚王府三公子的婚事由陛下指婚,退婚也该陛下同意吧。” 顾玫点头,“听说江淑仪怀孕,陛下心情极好。柱国公府打算趁着极好,赶紧退亲。” 顾玖此刻心情有些复杂。 当初她只是随口为魏三想了个办法,就是置之死地而后生。没想到魏三不仅听进去,而且还说服了父母亲,真的用即将病死的理由退婚。 这才多少天,还不到一个月吧,够果断的。 由此也看出,魏三退婚的想法很坚决。 她说道:“希望柱国公府能顺利退亲。” 顾玫不知道真相,她以为魏三是真的病了。 她很担心,“我很担心魏三妹妹,怕她三长两短,她还这么年轻。” “玫姐姐放心,魏三姐姐吉人自有天相,一定能好起来。” 顾玫忧心忡忡,“要不是我怀着身孕,怕过了病气,我就去看望她。” “玫姐姐别太担心,要相信太医。” 相信柱国公夫妻,不会为了退亲真让魏三身亡,所以魏三这回一定是有惊无险。等顺利退亲,魏三的‘病’就能好起来。 辞别侯府一众人,顾玖又回到顾府。 刘诏被顾家几兄弟联合起来灌酒,酒量再好,也醉了。 林书平在他身边伺候。 顾玖去厢房看了眼,走到门口就闻到一股酒臭味,快熏死她了。 她捂着胸口,难受。 受不了酒臭味,有点恶心,有点想吐。 她没勉强自己,“我先不进去。林书平你好好照顾公子,不许离开他身边半步。” “老奴遵命!” 顾玖急忙逃开,走得远了,才缓过气来。 青梅很担心,“夫人,你怎么了?要紧吗?” 顾玖摇头摆手,“我没事。”她就是觉着有点恶心反胃。 原来怀孕后,连酒味都闻不得。 她给自己诊脉,脉象已经比较明显,她的的确确是有了身孕。 再过八九个月,她就会生下一个小宝宝。 想到自己也将为人母,顾玖还有点不好意思。 她现在还有懵,不知道孩子生下来后,要怎么带孩子。 顾玖还打算去看望顾老爷子。 结果顾老爷子更厉害,满院子酒味,她都没敢踏进去,太难受了。 她吩咐马小六进去,叮嘱顾老爷子按时服药,注重养生。 她闻着酒味,顾老爷子的酒精依赖症是越来越严重了。 顾老爷子听闻顾玖来了,披上外袍就跑了出来。 “二丫头,来了怎么不进去。” “请老爷子见谅,我身体不适,闻不得酒味。” 顾老爷子很担心,“你身体出了什么问题?怎么会闻不得酒味。难道刘诏那小子欺负你了吗?” 顾玖摇头,“不关刘诏的事,是我的问题。” “什么问题,你和老夫说清楚。” 顾玖捂着嘴,胃里泛酸,差一点吐出来。 “老爷子,哪天你不喝酒,我再来看望你。我先走了。” 她怕当着顾老爷子的面吐出来,于是急匆匆走了。 顾老爷子在风中凌乱。 他小声嘀咕,“小玖这模样,难道是有了身孕?嗯,估计月份太浅,所以不想声张。” 顾老爷子浑浊的双眼,闪烁着一道光芒,那是人老成精的光芒。 他叫来老部下,“把这个信封交给二姑奶奶,就说老夫提前贺喜她。” 老部下有点懵,“这里面是?” “是什么你别管,你只管交给她,叫她好好保重身体。” 老部下领命而去。 顾玖原本还想找顾珽,尽一尽妹妹的责任,催催婚。 但是经过刘诏和顾老爷子后,她直接打消了想法。 顾珽肯定也是满身酒气。 她没想到,自己竟然受不了酒臭味。 明明酒席上的时候,姐妹们喝着果酒,她闻着味道一点感觉都没有。 看来还是酒水的品种问题,亦或是男人喝了酒,酒也变臭了。 青梅几个丫鬟,十分担心顾玖的身体。 反倒是方嬷嬷,目光探究,神色古怪。 顾玖回头,直面方嬷嬷的目光,然后冲她笑了笑,示意她看破不说破。 方嬷嬷向来严肃刻薄的表情,突然间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笑容有点僵硬,但是看得出来真的真的很高兴。 青梅几个丫鬟有些惊悚,“方嬷嬷,你没事吧?” 方嬷嬷瞬间收起了笑容,又恢复了严肃刻薄的模样。 她冷声说道:“当然没事。” 青梅几个丫鬟有点心塞。 因为夫人和方嬷嬷都不太正常。 …… 等到刘诏醒了酒,顾玖命人扶他上马车。 她辞别了顾大人他们,准备启程回王府。 就在她准备上马车的时候,府中一位家丁跑过来,“二姑奶奶,这是老爷子给您的,说是提前恭喜您,还叫您保重身体。” 顾玖懵逼了一下。 提前恭喜她? 难不成? 她接过信封一看,里面装的都是银票,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她问道:“老爷子还说了别的吗?” 家丁摇头,“老爷子只让夫人好好保重身体。” 顾玖笑了起来。 姜还是老的辣。 没想到只是一点点蛛丝马迹,老爷子就猜到她有了身孕。 她笑着说道:“告诉老爷子,礼物我收到了,我很满意。叫他少喝酒,两张方子要按时服用,有空出来走动走动,就当活动身体。” “小的会将二姑奶奶的话如实转告老爷子。” 顾玖还有点不放心,“老爷子若是有难处,记得告诉我一声。” “小的明白。” 顾玖有些不舍,不过最后还是坐上马车,启程回了王府。 刘诏醉得厉害,走路摇摇晃晃。 顾玖直接命下人抬来软轿,将他抬回东院。 她不能近身,因为她闻不得刘诏身上的酒臭味。吩咐下人伺候他,洗漱之后,直接丢床上呼呼大睡。 顾玖揉着眉心,哥哥顾珽今日疯了吧,让刘诏喝成这样。 刘诏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万籁俱静。 所有人都睡了,就他醒着。 他有醉酒后的记忆,他也是第一次醉得这么厉害,并且第一次知道他醉酒了竟然还知道周围发生了什么。 他摇头苦笑,顾珽这个大舅子,真的是一如既往地看他不顺眼。竟然联合起所有兄弟灌他酒。 他不喝还不行。 女婿上门,岂能拿乔。 舅兄敬酒,岂能拒绝。 他还记得醉酒躺在厢房的时候,顾玖去看望他。结果酒臭味将人给熏走了。 他下了床,来到顾玖的卧房。 人睡得很沉,似乎是梦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脸上还带着笑容。 他也跟着笑起来,心里头暖洋洋的。 俯下身,轻轻地在顾玖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在自己熟悉的环境里睡觉,周围都是自己人,顾玖睡得特香,没有丝毫防备。 她并不知道刘诏此刻站在床边看着她。 要是这会她醒来,黑夜里看到一个人影,非吓出心脏病不可。 刘诏停留了一会,起身去了小书房。 下半夜,他就捧在一本书,在小书房度过。 …… 整个正月,顾玖和刘诏一直在走亲访友吃酒席。 今儿这位王叔请客,明儿那位公主姑母请客,后日裴家请客…… 吃不完的酒席,应酬不完的人。 这样的场面,顾玖游刃有余。只是天天这么来,有些累。送出去的礼物就跟流水似得。 轮到宁王府请客,更是忙到脚不沾地。 顾玖想要和顾珽聊一聊,都得偷个懒,才能抽出时间。 下人将顾珽请到厢房,没一会顾玖也到了。 “妹妹!” 顾珽咧着嘴大笑,特别开心。就是人晒黑了,长高了,更加健壮。已经有了男人的体魄,不再是一个少年。 顾玖瘫坐在椅子上,“哥哥,别笑得那么傻气。” 顾珽抓抓头,“很傻气吗?我觉着自己挺帅气的。” 顾玖哈哈一笑,“哥哥在军营过得怎么样?” 顾珽兴奋地说道:“很不错。军营就是我的归宿。” “哥哥不打算成亲吗?”顾玖随口一问。 顾珽说道:“暂时还没成亲的打算,我要先建功立业。用妹妹的话说,有了本钱之后,我才有选择的权利。” 顾玖揉眉,有点淡淡的痛。 她是不是将哥哥给忽悠瘸了? “可是建功立业和成家并不冲突啊。” “那不一样。现在我看得上的人,人家都看不上我。看得上我的人,我却看不上对方。等我立了功,升了职,我自然可以挑选更好的。” 顾玖很好奇地问了一局:“这么多年,哥哥就没喜欢的人?” 顾珽嘿嘿一笑,回答得特别干脆,“没有!” 顾玖忍俊不禁,“好吧,我也就是随便催个婚,尽个责任。哥哥既然打算暂时不成亲,那就依着你。只是想要建功立业,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这个我知道。今儿我正想和你说这件事,我已经和上官说了,等开了春,我要去西北边境换防。我要在鲁侯麾下建功立业。” 顾玖愣住。 “你说什么?你要去西北边军?你疯了吗?” 西北边军战事最多,也是战损最多的部队。尤其是鲁侯麾下,打的都是硬仗,每一次都是死伤惨重。当然也是升官发财最快的部队。 顾珽神色坚毅地说道:“妹妹可曾记得,当初在西北的时候,我说要去从军,你是怎么说的?” 顾玖语塞。 她当初说的是既然要从军,就得练好本事,做个文武双全的好儿郎。还逼着顾珽学习文化课,研究历代兵书。 顾珽说道:“我已经准备了三年,在军营里也历练了两年。时不待人,我认为我现在该上战场,见识一下什么是真正战争。” 顾玖有些难过,“我担心你。” 顾珽咧嘴大笑,“妹妹放心,我命大,死不了。” 顾玖龇牙,还笑,还笑得出来。 她心情有些激动,心口发闷,难受。 她试着问道:“就不能换个地方,非去西北不可?” “要去就去最强的军队。妹妹,你不要担心我。过个三五年,我会让所有人刮目相看。到时候我给你撑腰,谁敢欺负你,我揍他。” 顾玖扭头,擦了擦眼角,然后问道:“这事大伯父知道吗?” 大伯父也在京营。 当初顾珽从军,就是大伯父安排的。 顾珽有点心虚,“这事我还没告诉家里人,妹妹是第一个知道的。你替我保密。” ------题外话------ 今天的三更任务完成,求一波月票。 第399章 朕也想赚点零花钱花花 顾玖脑中转过无数个念头。 最后她发现,她似乎没立场干涉顾珽的决定。 因为她也是先斩后奏,自己的事情自己拿主意的主。 她不喜欢别人干涉自己的决定,正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她又如何能去干涉顾珽的决定。 那是顾珽的人生,是顾珽的梦想,追求,是他从小到大立志要做的事情。 关乎前程性命的大事,顾珽第一个告诉她,显然是想从她这里得到支持,而不是横加干涉。 想通了一切,顾玖笑了起来, 她再次问道:“哥哥决定了吗?” 顾珽特别坚决地说道:“已经决定好了。” 顾玖抿唇,心头尽管舍不得,但是她还是笑了出来,“我支持你!” 顾珽一开始是不敢置信,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看到顾玖的模样,很肯定他的想法。 他没听错,妹妹的确是支持他的。 紧接着,他就是一阵狂喜,“妹妹,你真的支持我吗?你不反对?” 顾玖微微摇头,“我支持你。但是我要和你约法三章。” 顾珽咧嘴大笑,“别说约法三章,就算是约法十章,我也乐意。你说,你快说。” 顾玖笑了笑,接着郑重其事地说道:“我要你无论身处何处,面临何等危险,都要以自身安全为重。我要你保住性命,完完整整回来见我。我要你……” 顾玖哽咽,说不下去。 她扭头,努力平复情绪。 心里头酸胀疼痛。 她尽量用平静地语气说道:“我要你安全归来,一定要完完整整安全归来。” 顾珽重重点头,“妹妹放心,我一定会安全归来。” “你什么时候走?我给你准备行李。” “行李简单,收拾几双鞋子衣服就成了。” 顾玖眼一瞪,“你说什么?” 顾珽一脸心虚,虽然他并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错了,但是不妨碍他主动认错。 “妹妹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哼!穷家富路,没听说过吗?只带几件衣衫鞋袜,就想从军,还想建功立业,你做梦吧。你什么时候见过一穷二白的小兵小将能做到大将军,能赐封爵位?” “跟随太祖打天下那几位……” “闭嘴!”顾玖气场全开,吓得顾珽都不敢说话。 他是真的怕妹妹啊!妹妹叫他闭嘴,他肯定要老老实实闭嘴。 顾玖一脸严肃地说道:“你也说那是打天下的时候,历朝历代,也只有打天下的时候才有一文不名的小人物出人头地的机会。现在是打天下吗?现在是守天下,光靠个人勇武休想出人头地。打天下,打不赢就跑。守天下,你能打不赢就跑吗?当心军法官砍你的头。你告诉我,你什么时候离京?我给你准备行李。” 顾珽抓抓头,“我,我就是想问妹妹,我投的那些钱能不能拿回来。我带上银子去,应该能解决大部分问题。” 顾玖愣笑,“放屁!你的银子继续投进生意里面,等你成亲的时候,我给你结算。你要银子,我替你准备。” “那怎么行!我不能要妹妹的银子。” “你为什么不能要?” “不能要。你已经出嫁了,我不能要你的银子。” 顾玖气坏了。 她要哭给他看。 本来就很伤心,加上有心想哭,都不需要酝酿情绪,眼泪刷的一下就落了下来。 “妹妹,你别哭啊!”顾珽吓坏了,他竟然弄哭了妹妹,真是罪大恶极。 “你不要我准备行李,还不要我的银子,我伤心。”顾玖哭着控诉。 顾珽着急得抓耳牢骚,“妹妹,你别哭啊!” “你别管我。我心里头难受,你不疼我了,你还是当年的哥哥吗?” “我是啊!我一直死你的哥哥。” “那你为什么拒绝我的银子?” “我我我,我一个大男人,哪能要你的银子。” “在我眼里只有哥哥,没有大男人。” 顾玖哭得不能自已,她就不信顾珽能挺住。 顾珽当然挺不住。 他是天不怕地不怕,连他老子顾大人也敢顶撞。他唯独怕顾玖哭。 顾玖一哭,他就秒怂。 “妹妹,你别哭了。我答应你,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我要等开了春才走,还有大半个月的时间,你随便使唤我。” 顾玖抹掉眼泪,哽咽道:“你说真的?” “千真万确。” 顾玖破涕为笑,“哥哥真好。你的行李,全都包在我身上,你什么都不用操心。还有父亲那里,你让六哥帮你好好说说,别一激动就和父亲对着干,没好处。” “父亲那里我自有办法。”顾珽一副早有打算的模样。 顾玖是半点不信。 为什么? 因为顾珽那模样,一看就是想要闯祸。 见顾珽不听,她也没有多说。她打算私下里通知顾琤,关键时候顾琤出面,就能帮上顾珽。 顾珽也很关心顾玖,“妹妹,刘诏对你好吗?” 顾玖抿唇一笑,“他对我自然好,你别太为难他。” 顾珽嘿嘿嘿地笑起来,特别得意。 “我就是不忿他当初选了为妻,太可恶了。这次你回娘家,总算让我逮着机会收拾他。” 顾玖眉眼弯弯,“谢谢哥哥。” 有人关心,有人撑腰的感觉真的很好。 …… 元宵节过后,亲友之间的宴请告一段落。 大家的饮食也跟着变得清淡起来,美名其曰清肠。 过年期间,酒菜难免有些油腻。清清肠,挺好。 太医来到王府请平安脉。 到了顾玖跟前,伸手诊脉,太医神色一惊,紧接着朗声道:“恭喜夫人,贺喜夫人,夫人这是有喜了。” 啊? 顾玖一脸惊讶,装得还挺像的。 “我怀孕了吗?” 太医笑呵呵,“确诊无误,难道夫人没感觉吗?月事是否推迟?” 顾玖缓缓点头,“的确推迟了几天。” “怀孕月事会停,夫人头胎,没有经验能理解。” 太医同顾玖解释的同时,心头却在吐槽顾玖身边的丫鬟婆子太不靠谱。就算丫鬟不知道,嬷嬷也不懂吗? 月事都推迟了,竟然不知道怀孕。 顾玖问道:“胎儿怎么样?” “夫人放心,胎像很稳。夫人不用刻意养着,平日里怎么吃喝,孕期照旧。不用特意改变自己的饮食习惯。” “不需要吃安胎药吗?”顾玖宛若小白。 太医摇头,“夫人身体康健,胎像又稳,不用吃保胎药。正所谓是药三分毒,能不吃就别吃。” 顾玖终于笑了起来,“谢谢太医。本夫人有重赏。” 一声重赏,终于让处于惊喜中的几个丫鬟回过神来。 青梅含笑说道:“太医这边请。” 太医提着药箱,乐呵呵离去。 众丫鬟婆子,齐齐恭贺顾玖。 “恭喜夫人,贺喜夫人。” “谢天谢地,夫人总算有了身孕。” “大好消息,要赶紧禀报王妃娘娘。” “还有公子那里也要通知。” “夫人要发赏钱吗?毕竟是大喜。” 顾玖点头,“发赏钱,每个人都有。” 众丫鬟婆子喜笑颜开。 要说谁最希望王府喜事接连不断,非下人们莫属。 因为一旦有喜事,就会有赏钱发下来。 就连洒扫的小丫鬟也有份。 顾玖出手大方,绝不是拿几个铜板就把人打发。 赏钱多的,足有一二两,最少的也有两百钱。 一时间,全府上下喜气洋洋,都念着顾玖的好。 私下里都在说,“就该让大夫人当家。大夫人有本事赚钱,出手又大方。” “要是让大夫人打理府中的产业,府中说不定就不会为钱发愁。” “谁说不是。还记不记得当初王妃娘娘分了一个铺子两个庄子给大夫人打理。” “记得啊!这事还闹了一阵,四夫人很不服气。” “四夫人不服气有什么用,她又没本事赚钱。庄子上的情况我不知道,但是我听说,那个铺子到了大夫人手中后,经过一番整顿,生意真的好了起来。” “真的吗?不就是个普通的粮油铺子,生意能好到哪里去?” “你问我,我要是能回答出来,会在这里同你一起当差?我早就投靠大夫人,跟着大夫人吃香喝辣。” 谁不想跟着大夫人吃香喝辣,可也要有本事啊。 瞧瞧夫人身边得用的人,哪个不是一身本事。 首要会识字,还要会算,能独当一面,交代的事情无论大小都能按时完成。 单单会识字,就将九成九的人给刷了下去。 大夫人之所以跑少府要人,不就是因为那些小黄门进过内书堂读过几天书,能写能算。 当初第一批被大夫人挑中的人,无论是邓存礼,还是黄卓,亦或是白仲容信,全都成了独当一面的大人物,要钱有钱,要面有面,要人有人。 风光无限,羡煞旁人。 尤其是当初同白仲他们一个起跑线的小黄门,羡慕得后槽牙一阵阵发痛。 只后悔自己错过了机会,没让诏夫人选上。 更别提二壮,原本一个不起眼的小厮,如今外面都叫他陈老爷,巴结他的人能从街头排到街尾。 给他送女人的人,更是如过江之鲫。 不过二壮不敢随便收女人,怕被人下套。 就因为这个,还传出过二壮是断袖的谣言。 总而言之,凡是想和顾玖搭上关系的人,首先都会找二壮通气。 一个小厮,年纪轻轻就混到这一步,多有面啊! 王府上下,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二壮的狗屎运。 说二壮能力强吗? 王府能力比他强的人多了去。 偏偏这么好的机遇,就落在了二壮身上。 如果之前,还有人犹豫,要不要跑到顾玖跟前找差事。 如今得知顾玖有了身孕,那些人再无犹豫。已经筹谋着,什么时机合适,如何让大夫人注意到自己的才华。 萧琴儿走在花园,听到下人们说长道短,全都是说顾玖多能干,出手多大方,她冷冷一笑。 “成亲两年才有身孕,真不知道有什么可得意的。” 她昂着头,来到春和堂。 顾玖怀孕的消息,已经在第一时间告诉了王妃裴氏。 裴氏很高兴,特意命人去衙门叫刘诏回来。 她和萧琴儿唠叨,“你大嫂总算有了身孕,本王妃也算是了却了一件心事。” 萧琴儿笑道:“一会我就去恭喜大嫂,恭贺她心想事成。” “你是该过去看看。” 裴氏也派了人,给顾玖送去了厚礼。 十匹锦,十匹缎,十匹棉布,十匹绸。还有药材五十斤,金银锞子各五十颗,外加一对玉镯,一对翡翠耳环,一套红宝石头面首饰。 这份礼物很贵重。 裴氏虽然有各种各样的毛病,不过出手还挺大方的。 看着摆满一屋子的礼物,青梅她们饶是见多识广,也暗暗咋舌。 她们想着,夫人仅仅只是怀孕,王妃娘娘就送来这么多礼物。等到夫人生下嫡子,礼物岂不是要堆满整间屋子。 方嬷嬷在一旁说道:“王妃娘娘还是很关心夫人的。” 顾玖笑了起来,“嬷嬷,你替我走一趟春和堂,将那扇屏风送过去,就说是我做儿媳妇的一点孝心。” 库房里摆放了一件双面绣屏风,四个扇面,一人多高。两面都是仕女图,却各不相同。 而且双面绣用的绣线是金线。一下子就将绣屏的价值提高了几倍。 加上举世无双的绣工,单单一个双面绣屏风,就价值千金。 绣屏是容信派人送回来的,据说请的是天下闻名的绣娘绣的,费时半年,十分珍贵。 最为新年礼物,容信将屏风送到了顾玖手中。 顾玖挺喜欢屏风,就是太大了些,她屋里用不上,只能放在库房里。 这回送给裴氏,就如她说的那样,一点孝心。 方嬷嬷带着人将屏风送到春和堂。 裴氏一见到屏风,就喜不自胜。 顾玖不爱屏风,她爱。 裴氏最喜欢在房里摆放各种屏风。 不过以前的屏风多是花鸟虫草,仕女图双面绣屏风,看着就别致。 “老大媳妇有心了,叫她好好养胎,不用亲自过来请安。” “多谢娘娘体谅。” “她有什么想吃的想喝的,尽管吩咐厨房去做。她是嫡长媳,希望这一胎,能为王府添个哥儿。” “夫人这一胎一定是个哥儿。” 方嬷嬷特别肯定。 夫人只有生下哥儿,方能巩固地位。 等到下午,宫里的礼物也送来了。 萧淑妃得知顾玖怀孕,如释重负,刘诏总算有后。第一时间命人给顾玖送礼。 萧淑妃送来的礼物,自然不凡。很多都是御造二字,属于皇室用品。 就连薛贵妃,江淑仪,甚至李德妃,都派人送来一份不轻不重的礼物。 更令人惊悚的还在后面。 陈大昌亲自来到王府,给顾玖送礼。 得知陈大昌到来,顾玖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只是皇孙妻,又不是黄子妻。 区区一个皇孙妻怀孕,天子至于大动干戈吗? 天子膝下,几十个皇孙,成亲的没有三十也有二十。 在这之前,那么多皇孙妻怀孕生子,天子一点动静都没有,就当没知道。 为什么到了她这里,就搞特例。 即便要送礼,随便派个内侍过来不就行了,干什么将陈大昌这尊大佛给派了出来。 要命啊! 顾玖都能现象得到,这一回,不知她又成了多少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不知道有多少人偷偷扎小人诅咒她。 要是诅咒有用的话,她早就死了八百回。 顾玖来到王府正殿寿春堂,接下天子赏赐的礼物。 她当着陈大昌的面,偷偷看了眼礼单,然后十分嫌弃。 堂堂天子,要不要这么小气。 几把破如意,几块玉珏就将她打发了。 还不如什么都不送,好歹留个念想。 陈大昌留意到顾玖那一瞬间的嫌弃,笑了起来。 果然没天子说准了。 顾玖是个不差钱的主,看似畏惧皇权,实则对皇权并没有多大的畏惧之心。 就凭她数次同天子讨价还价,就看出只要不危及性命,她比谁的胆子都大。 “夫人不满意吗?”陈大昌似笑非笑问道。 顾玖一脸惶恐,“公公说笑了,陛下亲赐厚礼,诚惶诚恐,岂有不满之理。” “哦!夫人满意就好。陛下吩咐,叫夫人养好身体得空就去宫里请安。” 顾玖有点懵逼,“我身子一直不适,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动身去宫里请安。” “无妨,夫人随时去都行。陛下很欢迎你去。” 顾玖眨眨眼,这话是不是有歧义。 她嘿嘿一笑,“公公真会说笑。” “咱家可不敢拿这种事情说笑。陛下的确很欢迎夫人进宫。今日陛下还问起,南城门外的项目夫人打算什么时候动工?” 顾玖心中警惕,含糊说道:“逐项事情都还没有准备好,我现在也说不准什么时候才能动工。” 陈大昌一副早就看透你的表情,含笑说道:“等夫人准备动工的时候,派人说一声。陛下很看好你,说不定会助你一臂之力。” 顾玖鼻子都气歪了。 谁稀罕天子的一臂之力啊!分明是抢钱嘛。 别人或许稀罕天子的重视,顾玖是半点不稀罕,反而嫌弃为麻烦。 天子那么暴躁,拿他的钱合作做项目,顾玖又不是闲得淡痛。 如果可以地话,她只想对天子说一句话:有多远滚多远。 可惜,这个梦想注定是要破灭的。 送走陈大昌,顾玖心情着实郁闷。 将天子赏赐的玉如意,玉珏随手丢给青梅,“收起来吧,本夫人不稀罕。” 青梅很无语,“夫人,这是陛下赏赐的,岂能轻慢。” 顾玖一句话都没听进去。 她有些暴躁。 就连裴氏派人来问具体的情况,她都懒得理会。 还是方嬷嬷替她应酬,好在没得罪人。 “夫人气性怎么这么大?天子赏赐,重在体面,而非金钱价值。” 顾玖翻了个白眼,“本夫人可不稀罕这种体面。” 就差直接将她放在火堆上面煎烤,也哪叫体面,分明是凌迟。 她都能想象,这会不知有多少人在诅咒她。 等到刘诏回来,顾玖直言不讳,“你那亲亲皇祖父特小气,难得赏赐我,竟然就几把破如意破玉珏。我嫌弃,丢库房落灰。” 刘诏嗯了一声,一字一顿说道:“丢得好!” 顾玖诧异,“我还以为你会不满,说不该对御赐之物如此不恭敬。” 刘诏笑了笑,说道:“皇祖父本来就小气,又不是第一天这样。你既然不喜欢,我为何要勉强你恭敬。” 顾玖笑了起来,“这可是大不敬。” “哪又如何?谁叫他那么小气。” 顾玖眉开眼笑,刘诏这句话成功取悦了她。 她弯腰低头,在刘诏脸颊上啵了一下。 刘诏神色晦暗不明,若非她有孕在身,他真想将人吃了。 …… 兴庆宫。 天子得知顾玖嫌弃他送的礼物过于廉价的时候,哼哼两声,“臭丫头,朕送出去的礼物,谁不是感恩戴德。也就是她胆敢嫌弃。朕有点钱容易吗?” “陛下十分不容易。”陈大昌一本正经胡说八道。 天子叮嘱他,“等顾玖找少府借贷的时候,记得投钱给她。朕也想赚点零花钱花花。” 陈大昌笑了起来,“陛下睿智。” 第400章 祸害遗千年 “王爷来了!” 一声王爷来了,让顾玥喜不自胜。 自她进王府以来,这是楚王第一次主动踏进她的房门。怎能不喜,怎能不惊。 她不顾五六个月的大肚子,带着一阵香风,跑到门口迎接。 “王爷!” 一声王爷,又柔又魅。 楚王面色晦暗不明,伸出手撩起她的下颌,迫使她仰着头。 顾玥一颗心扑通扑通乱跳,满目春意。 即便知道自己现在挺着肚子不能侍寝,却不妨碍她对楚王施展魅力,为产后得宠做准备。 “明明是亲姐妹,怎么相差这么大?”楚王很疑惑。 顾玥比他还疑惑,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小心翼翼地问道:“王爷说什么,妾身听不明白。” 楚王嘲讽一笑,“诏夫人怀孕了。” 顾玥先是“啊”的一声,紧接着一脸欣喜地问道:“姐姐怀孕了吗?她嫁给公子诏两年,总算有了身孕,可喜可贺。王爷,妾身能去看望二姐姐吗?” 楚王哼了一声,“诏夫人不仅怀孕,皇祖父还特意派陈大昌前往宁王府赏赐礼物。” 顾玥一脸震惊。 就算她不懂朝堂,是个后宫小白,却也知道天子因为皇孙妻怀孕而赐下礼物,绝对是头一回。 顾玥何德何能,竟然有这等殊荣。 楚王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刘诏娶一妻,犹如获得千军万马。不仅得了人,有了钱,如今还有了皇祖父的格外重视。同样是顾家人,你们还是亲姐妹,怎么差距这么大?” 顾玥嘴唇张张合合,她该说什么,她能说什么? 她脸色苍白。 就算她不了解楚王的脾气,也从楚王的双眸中看出浓郁怒火。 楚王动了真怒。 “诏夫人名动天下,你身为她的妹子,却一文不名。甚至不能和她有丝毫亲近。你说,本王要你何用。” 楚王对顾玥的嫌弃,根本不加掩饰。 而且他捏着顾玥的下颌骨,力量越来越大。 顾玥吃痛,面色委屈,“王爷,不是这样的。我和姐姐之间只是一点闺房小误会,说开就好了。” 楚王笑了起来,“你的意思是,你有办法和诏夫人亲近一二?” 顾玥连连点头,“妾身不骗王爷。” 楚王神色不明,眼神幽深,好一会才做出决定,“好好待着吧,别想着出府。” 顾玥意外。 她不死心,“王爷,妾身真的和姐姐亲近。” 楚王轻蔑一笑,“那又如何?” 顾玥一脸懵,“王爷刚才不是说……” “本王说了什么?难道本王需要去讨好刘诏,还是需要讨好你的姐姐?” 顾玥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连连摇头,“妾身不是这么个意思。妾身的意思是……” “不管你是什么意思,给本王老实待着。” 楚王连着两次打断顾玥的话,显然已经很不耐烦。 他一把推开顾玥,目光十分嫌弃。紧接着转身离去。 楚王来去如风,顾玥神色变幻莫测。 “良娣……” 啪! 顾玥一回头,一巴掌直接甩在丫鬟葡萄的脸上。 葡萄条件反射一般,跪在地上请罪。 顾玥咬牙切齿,“我已经嫁到楚王府,已经做了妾,顾玖为什么还不肯放过我。你说啊?” “良娣,当心孩子。”葡萄劝道。 顾玥冷哼两声,“闭嘴。孩子,孩子,整日就是为了孩子。若非为了这个孩子,我能受这么多苦吗? 顾玖她为什么要害我?怀孕就怀孕,哪个女人不会怀孕,为什么就她最高调,为什么陛下独独看重她? 她怀孕,和我有屁关系,我却要因为她受这无妄之灾。你说我无辜不无辜?” “良娣自然无辜。” 顾玥冷笑,“我当然无辜。同样是怀孕,我在这院子里,这么长时间无人过问。顾玖呢,却可以得到所有人的祝福和重视,凭什么?” 葡萄匍匐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起。 她心里头还保留着一点点自我想法。 她想说,就凭顾就是诏夫人,而顾玥只是王府良娣,所以顾玖能得到大家的祝福。 良娣再好,也是妾。 没人会祝福一个妾怀孕,这不是打脸原配嫡妻吗。 这条路是顾玥亲自选的,被抬进王府的时候,她就要有这个觉悟。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有了对比,感觉自己不配活在世上,差距太大了,太刺激人了。 都姓顾,都是嫡女,还是姐妹,这才几年时间,差距就已经这么大。这不是刺激人吗。 顾玥满心愤怒,却又无可奈何。 别说找顾玖的麻烦,她连王府二们都出不了。 王妃一声令下,门房婆子才不会管她是不是良娣,直接将她轰走。 想出府,做梦。 除非她有本事得到楚王的宠爱,让楚王给她撑腰,才有资格同王妃掰手腕。 可是王妃上面还有太妃孙氏。 顾玥这条路不好走啊。 她哭了! 委屈到哭了。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同顾玖之间的差距,仿佛是一道天堑。 她得付出多少努力,才能将这道天堑填平。 明明当初在娘家的时候,她们是姐妹,她们不分伯仲,根本无所谓差距。 不,她和顾玖是有差距的。 当初她是顾家骄傲的三姑娘,父母宠爱,她甩了顾玖十条街不止。 不知道什么时候,顾玖悄悄追赶上来,填平了两人之间的差距。然后不动声色间,偷偷同她拉开了距离。 似乎从二人婚事定下那一刻,一切都注定了。 明明起点一样的姐妹,短短几年,差距却如此明显,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顾玥哭够了,她擦擦眼泪,问丫鬟葡萄,“我美吗?” 葡萄点头,“良娣很美,怀着身孕也很美。” 这算实话。 顾家人无论这男女,无论嫡庶,都有一张好皮相。 用现在的话说,高颜值家庭。 顾玥又问道:“我聪明吗?” 葡萄真心实意地说道:“聪明。”何止聪明,简直是精明厉害得过分。 “我又美又聪明,家世也好。你说我为什么会沦落到今天?为什么处处不如顾玖?” 葡萄张嘴,不敢说。 “说!我要听实话。” 葡萄小心翼翼地说道:“奴婢以为良娣关键时刻,总是选择错误。” 第一次错,选择了海西伯府的赵二郎,自食其果。 第二次错,选择了楚王。至于结局,再等几年来看。 顾玥面色扭曲,“你是说我蠢,选了一条错误的路吗?”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奴婢,奴婢,奴婢想说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果当初良娣听从老爷和太太的安排,如今也是当家少奶奶,风光无限。” 啪! 一巴掌狠狠地甩在葡萄脸上。 她指着葡萄,“你敢嘲笑我,滚!” 葡萄如蒙大赦,跑了出去。 顾玥心中有狂意,她想毁灭一切。 然后她不敢。 这屋里的摆件,她敢砸烂一件,王妃就从她的月例里面扣钱,毫不手软。 她身上的钱有限,她不敢拿自己的钱开玩笑。 忍了忍,总算忍住了。 她颓废而坐。 午夜梦回,她也曾想过这个问题,她真的选择错了吗? 当初,她如果听从老爷太太的安排,真的会有一门良缘吗? 这很难说。 但是一定能完美避开海西伯府赵二郎这个坑货。 她不嫁给赵二郎,哪里会沦落到今天。 “呵呵……” 原来真的是选择错误。 啪! 顾玥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 得承认,她是个狠人。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 “既然已经错了,不妨一错到底。事情再坏,难道能坏过现在吗?” 顾玥咬着牙,给自己加油鼓劲。非要一条道走到黑。 其实真实情况是顾玥已经没了回头路。 从她坐上小轿,被抬入王府的那一刻起,她就没了回头路。 做了楚王的女人,就算是死,也必须是楚王的鬼。 …… 顾珽挨打了。 被他老子顾大人暴揍一顿。 顾大人快要气死了。 “逆子!” 同意顾珽从军,已经是顾大人容忍底线。 结果顾珽不声不响,自己打报告,主动申请到西北换防。 换防就算了,还主动申请加入战损最大部队。 是活腻了吗? 战损最大的部队可不会躲在城墙上放箭,他们只会和敌人在原野上拼白刃刺刀,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这个部队,是真正的九死一生。 “你有几条命,非要去鲁侯麾下效命?你想找死,本官这就成全你。” 顾大人抄起棍棒,就朝顾珽打去。 顾珽满院子躲闪,“我自己的命我自己决定,我的名字已经在名单上,你们休想阻止我。” 顾大人心累,他怎么就生出顾珽这么个逆子。 好好的顾家三少爷不做,非要去边境打仗,还美名其曰建功立业。 建个屁的功,立个屁的业。 命都没了,拿什么建功立业。 “你以为打仗是儿戏吗?幼稚!” “我才不幼稚,我早就做好了准备。这两年的历练,全是为了去西北,去鲁侯麾下效命做准备。” 顾珽梗着脖子,寸步不让,直接顶撞顾大人。 顾大人快要被气死了。 由此看出,顾珽应该是鲁侯裴仁的脑残粉。对鲁侯的崇拜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顾琤得知消息,及时赶到,拦住顾大人。 “父亲息怒。事已至此,不如想想该怎么替三哥打点,让三哥到西北后直接领轻省的差事。” “你们不准替我打点。领了轻省的差事,我还怎么建功立业。”怎么替妹妹撑腰。 顾珽根本不领情,顾琤都给气笑了。 他发现顾珽就是一根筋,认定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他要去鲁侯麾下,就一定要去。 他要去战损最高的部队,谁都拦不住。 一根筋的人,有时候真的能将身边人给气死。 因为你说破了嘴皮子,也无法改变他们的决定。 此刻,顾琤很心塞。 顾玖还特意请托他,将他帮着顾珽。 可是顾珽这个态度,他怎么帮? 顾大人既心塞又心累。 生出这么个儿子,一定是上辈子做了孽。顾珽就是俗称的讨债鬼。 顾大人将棍子一扔,“既然说什么你都不听,你要自己找死,本官不拦着你。” 顾珽喜笑颜开,嬉皮笑脸,“多谢父亲成全。” “滚!” 顾大人是成全吗?顾大人是自暴自弃,因为管不了就懒得管。 遇上顾珽,顾大人只怕要少活五年。 顾珽哈哈大笑。 他才不管旁人的态度,他只知道已经无人能阻拦他。开心啊! 顾珽回军营报到这一天,顾玖亲自相送,并且带了半车行李。 若非考虑到路途不便,顾玖能给顾珽准备一车的行李。 行李里面有鞋袜衣衫棉服,有各种配制好的上好伤药,药材,药方,各种干粮,足以吃上十天半月。还有三千两银票。 顾珽张大嘴巴,“这么多啊!” 顾玖瞪了他一眼,严肃说道:“这已经是减了再减后的行李,不准扔掉任何一件。 李串我要了,我派人送他去西北,他就在桂嬷嬷那里当差。每个月,他会跟随黄卓去军营看望你,你有任何需要,就告诉李串,李串会替你办好。 等到天气冷的时候,我还会派人给你送棉服棉鞋。这些伤药,是我亲自调配的,效果极好。你留在身上保命用。 这几张药方,同样都是用来保命的,这张伤后发烧用的,这张伤口感染用的,这张伤后调养用的,最后一张是用来打熬筋骨。这几张药方,你一份,李串也有一份,以防万一。药材你不用担心,我已经吩咐下去,西北那边有人准备药材……” 顾玖说了许多,她怕顾珽忘记,还特意将各种注意事项,一条条写在牛皮纸上,交给顾珽保管。 顾珽一直笑着,一改过去嬉皮笑脸,戾气深重的模样,显得特别有耐心,特别温和。 他听着顾玖唠叨,心里头仿佛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 偷偷想着,“有妹妹在,真好。除了不能替我上战场打仗外,什么都替我想好了。我一定是世上最幸福的哥哥。” 顾玖瞧着他那副傻样,冷哼一声,“哥哥,我说了这么多,你记住了吗?” 顾珽连连点头,“记住,全都记住了。” “那我问你,这个白瓷瓶里面的伤药干什么用的?” 干啥用? 顾珽懵逼。 他嘿嘿嘿笑起来,“刚才走神了。你不是都写下来了吗,我保证全部记下来。” 顾玖哼了一声,“你最好记住,这些关键时候都能保你一条命。” 顾珽连连点头,“我知道。妹妹你别担心我,俗话说的话,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像我这种祸害,保证死不了。” 顾玖捂脸,不忍直视。 哪有人自己说自己是祸害。 哥哥啊,你能不能别这么二。 顾珽自我感觉还挺好的,“妹妹,你看我多有自知之明。战场上,我肯定挑软柿子捏。我要是打不过,我肯定智取。” 顾玖嘴角抽抽,她想问一句:你有智吗? “哥哥此去保重,一定要平安完整的回来。” 她不忍看到哥哥断胳膊瘸腿,不忍看到他下半辈子在自卑中度过。 她希望,他永远是那个骄傲嘚瑟的哥哥。 顾珽有点不好意思,摸摸头,“妹妹,小外甥出生的时候,我赶不回来。这个给你,是我给小外甥提前准备的礼物。” 顾珽拿出一个木雕,雕刻的是一匹骏马和一个小孩。 顾玖见之心喜,“这是哥哥亲手雕刻的?” 顾珽点头,“每一刀都是我亲手雕刻。” 顾玖拿着木雕,很珍惜。 “没想到哥哥也会雕刻。” 顾珽嘿嘿一笑,“军营无聊,就学会了雕刻。没想到我还有这天赋。” 所你胖你还真喘上了。 顾玖笑道:“等孩子出生后,我会告诉他,这是他舅舅亲手雕刻的礼物,比任何礼物都珍贵。” 顾珽摆手,“不用这么说。一块木头,不值什么钱。等下次我找一块红木,再给小外甥重新雕刻一个更好的礼物。” “那就说定了。孩子周岁的时候,哥哥的礼物一定要送到。” 这是兄妹二人的约定。 哥哥,你一定活着,好好活着。 孩子的每一个生日,都盼着能收到你的礼物。 第401章 希望 盛夏午后。 树叶打着卷儿,仿佛要被阳光吸干。 蝉鸣此起彼伏,听着就觉着燥热。 天空中仿佛有一层光圈,让人眼睛都睁不开。 东院小书房内,放着冰盆,透着丝丝凉意。却不足以压下人们心头的燥热。 开耀三十七年的夏天,格外的热,来得也格外的早。 还不曾好好感受春天的温暖,天气一下子就进入了烧烤模式。 顾玖挺着五个多月的肚子,行动很灵活。 她怀这一胎,怀得异常得轻松。 没有孕吐,没有整夜睡不着,胃口也正常。口味同怀孕之前相比,没有什么改变。 既不会特别想吃辣,也不会特别想吃酸,就是正常的口味。 也没有腰酸背痛,晚上睡觉也挺安稳。 胎动也很正常。 一切都很正常,就是最大的喜讯。 天气热,她吃了两片冰冻西瓜,本来还想吃,结果青梅将西瓜收走了。 还美名其曰,“西瓜性凉,夫人不能多吃。” 顾玖有点心塞,“你去削一根黄瓜,我啃黄瓜吃。” “黄瓜也性凉。今儿吃了西瓜,就不能再吃黄瓜,明儿再吃黄瓜吧。” 顾玖有点烦躁,“那我能吃什么?” “夫人喝汤吧。喝汤养身。” “不喝!” 顾玖拒绝得很干脆。 其实她也不是多想吃西瓜,黄瓜。就是心头有火气,俗称上火,想吃点凉的东西压一压火气。 要说怀孕对顾玖最大的影响,就是情绪起伏不定,变幻莫测。 上一妙还高高兴兴,因为刘诏的一句话一个眼神,下一妙她就可能翻脸。 实际上刘诏就是正常的说话。 她站起来,在屋里走动。 从小书房走到卧室,又从卧室走回来。 她问青梅,“小翠去哪里了?” “启禀夫人,小翠找喜乐堂的几位姐姐说话。” 喜乐堂是二房的院落。 正月里头,欧阳芙如期生产,一个女孩,五斤六两重。 欧阳芙生孩子的时候,顾玖没过去。没看到二公子得知生的是个女孩的时候,脸色有多失望,有多吓人。 她还是听小翠说的,说是稳婆将孩子抱到二公子跟前,二公子扫了眼,吩咐了几句,之后直接甩袖离去。 自始至终,都没想要去看看欧阳芙,也没问稳婆欧阳芙的情况好不好。似乎欧阳芙是死是活都不在意。 小翠还说,欧阳芙得知生的是个闺女的时候,还没从产房出来就已经哭了一场。 总而言之,当时场面很难堪,很尴尬。 欧阳家的人当时也在场,却因为欧阳芙生的是闺女,心虚没底气,连一句话都不敢说,更别说要替欧阳芙撑腰。 孩子洗三的时候,顾玖去看望了孩子。 孩子长得挺好,才出生几天,就能看出是个漂亮的小姑娘。 欧阳芙从鬼门关走了一趟,人很憔悴。看上去就像是自孩子出生后,就一直没有好好休息。 顾玖有心过问,然而欧阳芙并不想将自己凄惨的一面坦露在人前。 顾玖也只能作罢。 二公子对闺女的不喜,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 听闻,欧阳芙坐月子期间,二公子只踏进卧房两回,每回停留的时间没超过半个时辰。 孩子的名字他也不取,似乎彻底忘了这件事。 还是欧阳芙出了月子后,求到王妃裴氏跟前,按照辈分,给孩子取名刘念。 宁王一脉,这一辈的女孩都是心字辈。 取了大名,到少府上了族谱,小姑娘总算有了身份。 裴氏虽然很遗憾欧阳芙没能生出儿子,却也没有苛责她。还送了一份厚礼贺孩子满月。 至于二公子,裴氏懒得过问。 沈侧妃因为欧阳芙生的是闺女,对她一直没什么好脸色。 好几次,顾玖亲耳听到沈侧妃责骂欧阳芙,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嫌弃欧阳芙的肚子不争气。 原先这一对婆媳,是很和睦的。沈侧妃多年来对欧阳芙都还不错。 一朝生女,一切都变了。 顾玖见到后,实在是不满。生个姑娘就这么遭嫌弃吗?不生姑娘,你儿子能取上老婆,能有后代? 忍了忍,好不容易才忍住她的暴脾气。 因为欧阳芙生的是闺女,二公子更有理由宠爱两个妾室。似乎是将生儿子的希望寄托在了妾室身上。 顾玖没事干,给自己号脉,做产检。 脉象强健,一切都很正常。就是心情很烦躁。 刘诏去衙门当差,顾玖想打人都找不到对象。 因为怀孕,她甚至对做生意赚钱都提不起兴趣。 所有的事情,全都交给下面的人办。只有当下面的人无法决断的时候,顾玖才会出面。 南城门外的项目,第一期工程在上个月开始动工。 那些聚集在城门外的几万流民,不是那么好打发的。 想要一二三期工程同时动工,得先将人迁走。 没办法,顾玖只能先在外围,专门划出来一块地方,先修建最廉价的安置房。 好叫流民们看到希望,利于后续的工作开展。 走动了一盏茶的功夫,小翠顶着如火骄阳回来了。 摆放在屋里的冰盆,让小翠大呼舒服。她干脆直接拿起一块冰块放在手里,透心凉,冰冰凉。 青梅问她:“又去哪里野了,一身臭汗。” 靠近了小翠,仿佛都能闻到一股阳光的味道。 小翠嘿嘿一笑,“我去了喜乐堂,又去了西院。和姐姐们嗑瓜子聊天。” 顾玖笑着问她,“有听到什么八卦吗?” “有啊,有啊。”小翠眼睛圆圆的,很是兴奋。 顾玖随口说道:“说来听听,谁的八卦?” 小翠笑嘻嘻地说道:“二夫人今儿给那两个妾室立规矩。” 咦? 这倒是稀奇。 自二公子纳妾后,欧阳芙的态度一直是不管不问,怎么突然想到要给妾室立规矩? “有什么原因吗?” “奴婢听喜乐堂的姐姐们说,她们在背后说念姐儿的坏话,还传到了二夫人的耳朵里。所以二夫人要她们立规矩。” “这事二公子还不知道吧?” “应该还不知道。” 顾玖了然点点头。 青梅有些担心,“二公子不会和二夫人吵起来吧。” 顾玖想了想,最后摇头,“应该不会。” 二公子绵里藏刀,不会直接为了两个妾室同欧阳芙撕破脸。 而且他还指望着欧阳芙为他生一个嫡子。 是的,嫡子。 儿子宝贝,可如果不是嫡子,总归不美。 青梅说道:“不吵起来就好。这几个月,二夫人受了许多磋磨,我们做下人的看在眼里,也替二夫人感到不值。” 顾玖笑了笑,没作声。 小翠就很直接,“夫人这一胎万一也是个闺女,那如何是好?公子会不会同二公子一样,对夫人冷眼相待吧。” “不会说话就别说话。”青梅气坏了。小翠整个就是嘴上没把门。 她很担心顾玖听了这话会多想。 顾玖却笑了起来,“你们放心,二公子是二公子,公子和他不一样。只要是我生的,公子都喜欢。” 顾玖就是这么自信。 青梅笑了起来,“公子对夫人是没得说,爱屋及乌,自然很稀罕肚子里的小宝贝。” 顾玖靠在软榻上,打算眯一会。 下人禀报,说邓存礼求见。 顾玖睁开眼睛,“叫他进来。” 邓存礼这个时候过来,肯定是出了什么事。 邓存礼洗掉身上的臭汗,换了一身轻薄的长衫才走进冰凉凉地小书房。 真舒服啊! 他躬身行礼,“老奴给夫人请安。” “免礼!坐着说话。” “多谢夫人。” 邓存礼在杌凳上坐下,不等顾玖询问,他率先说道:“老奴今儿过来,是有件事需要夫人做主。” “你说!” “今儿少府派人询问,余下的贷款还要不要?不知夫人怎么打算?” 一提起钱的事情,顾玖牙痛。 倒不是因为钱少,而是因为钱多。 开了春,先是王府家令给她送来十万两白银,说是宁王出京的时候交代的事情。 十万两,有五万走公账,剩下五万是宁王的私房钱。裴氏都不知道宁王手头上还有这么多私房钱。 王府家令还特地嘱咐顾玖,不要声张,不要让裴氏得知五万两私房钱的存在。做账的时候,也要另外做一本。 顾玖勉为其难收下这笔银子。 加上姐妹们的银子陆续送来,还没动工,顾玖手头上已经有近二十万两启动资金。 她准备找少府将剩下的八十万两贷出来的时候,陈大昌派人送钱来了。 美名其曰,天子看好她的项目,所以要投点钱,赚点零花钱花。 一出手就是一百万两。 差点没将顾玖吓死。 不是被钱吓死,而是被天子吓死。 本来一百万两的盘子,天子一出手就是一百万,几个意思啊? 这是想中途将项目抢走吗? 再一个,南城门外的项目真没有想象中那么赚钱。 她从一开始的定位,就是薄利项目。 所以顾玖很干脆地拒绝了天子地一百万,美名其曰,“受不起。” 因为这事,天子口谕,召她进宫。 到了兴庆宫,又是一番你来我往,各种讨价还价。 最后顾玖勉为其难收了天子三十万两的投资。 天子郁闷坏了。 指着顾玖说道:“比刘诏奸诈了一百倍。” 顾玖嘴角抽抽,很想怼回去,天下最奸诈的人就是陛下您。 顾玖没从少府借贷,手头上已经有六七十万的启动资金,所以她干脆押后了借贷时间。 第一期工程,用不了多少钱,手头上的启动资金足够周转。 她对邓存礼说道:“你告诉少府,我肯定要贷款。但是因为南城门外的流民搬迁,比原定计划要慢,暂时所需款项不多,所以叫他们等一等。” 邓存礼微微躬身,“少府也考虑到这个问题,他们问要等到什么时候?” 顾玖反过来问他,“你认为要等到什么时候?” 邓存礼说道:“按照计划,半个月就会有人主动开始搬迁。” “会顺利吗?”顾玖尽管因为怀孕,没怎么操心南城门外的项目,但是心里头有数。 搬迁是个大工程,任何意外都有可能发生。 邓存礼说道:“老奴预估,最低限度,能将二期工程的土地让出来。顺利的话,至少能搬迁一两万人。” “看来第一批房子快要建起来了。” “正是。” 顾玖来了兴趣,“改天我要去现场看一看。” 青梅一听,急了。 “夫人怀着身孕,可不能去那种地方。万一被人冲撞,出现了意外如何是好。” 邓存礼频频点头,“夫人还是部要轻易涉险。虽说在流民中没有发现大奸大恶之人,但是那地方依旧不安全。夫人出现在哪里,恐怕会引起大量人围观,出现意外。” “罢了,我就不去了。” 顾玖从善如流。其实她也是怂,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孩子考虑。 南城门外上万亩土地,光是今年一年,肯定修不完。 等她生下孩子,养好身体后再去也不迟。 邓存礼得了准信后,便起身告辞。 工地上还有许多事情等着他拿决定,他不能长时间离开。 …… 清晨。 东边刚刚吐白,南城门外流民窝棚区,已经是人声鼎沸。热闹得仿佛集市一般。 放眼看去,一个个茅草窝棚,低矮,狭小。除了小孩,大人进出都必须弯腰。 窝棚内黑漆漆,一点光亮都透不进去。 不仅如此,里面还散发着古怪的味道,能将人熏翻。 人畜粪便,就堆积在窝棚外的巷子。苍蝇大早上已经开工,嗡嗡嗡,挥之不去。 这里集黑暗,肮脏,贫穷为一体。 在过去,每个人的脸上都是麻木的,活一天是一天。 对于身处环境是如何的脏脏不堪,没有人在意。 人都活不下去了,谁又会在意旁人是不是在大街上拉shi。 但是在最近几个月,这些流民脸上,尤其是青壮劳力,渐渐有了血色。 他们麻木的双眼中,又有了光芒。 过去连窝棚都没有的人,也有余力给自己搭建一个窝棚。 离着垃圾粪便不远的一个低矮窝棚,从里面走出一个十七八岁的青少年。 他很瘦,裸露的上身,根根肋骨清晰可见。 “根子……” 紧随其后,一个矮小黑瘦的妇人从窝棚里面走出来,手里头还拿着一个窝窝头。 窝窝头嘿嘿的,硬邦邦的。 妇人将窝窝头给他,“你拿去吃。 王建根摆手,“我不用,工地包吃。” “工地只包中餐和晚餐。早上不吃东西,那么多活,你受得了吗?拿着!” 王建根咧嘴一笑,“我受得了。工地有苦荞茶喝,喝茶就能喝饱。娘,你把窝窝头给弟弟妹妹们吃吧。” 窝棚门口,露出几双黑亮黑亮的眼睛。全都盯着妇人手中的窝窝头。 妇人回头看了几个孩子一眼,突然抹起眼泪,“要是你死鬼爹还活着的话,我们这个家也不用靠你一个人支撑。你也不用……” “娘,别说了。现在每天都有窝窝头吃,还有工钱拿,多好啊。“ 妇人王连氏连连点头,“你说的没错。只可惜你弟弟们太小,工地上不要他们。” 咚!咚!咚! 三声锣鼓响。 整个窝棚区听到这三声响动,为之一静。 紧接着,整个窝棚区沸腾起来。 因为这是招工的信号。 原本就鼎沸地窝棚区,仿佛加了一滴油,人们全都朝大槐树下跑去。生怕去晚了,工作被人抢了去。 妇人王连氏望着大槐树方向,“不知这回招什么样的人,我也去看看。” “娘,你身体还没好,你别去。”王建根阻拦。 王连氏摆手,“我没事,你带回来的药汤很好,我喝了都没咳了。窝窝头你赶紧吃,别迟到。我先去那边看看,万一是轻省的活,也能替你减轻点。” 王连氏带着几个半大孩子,赶到大槐树下。 这里早已经里三层,外三层被围了起来。 所有人都眼巴巴地望着土台上的人。 第402章 抢工作 土台上,马小六一手拿着棒槌,一手拿着铁皮卷起来的简易喇叭。 他看着下面黑压压的人群,心里头有点怵。 这是他第一次登台亮相。 邓存礼需要人,而且还是能写能算,信得过的人。 人才匮乏,不仅让顾玖头痛,也让下面办事的人头痛。 二壮培养人才的速度,完全赶不上需要。 没办法,顾玖只好将身边的几个小黄门派了出去。 叫他们跟在邓存礼身边好好学习,希望有一天也能独当一面。 马小六回头看了眼站在身后的邓存礼邓公公。 邓存礼眼一瞪,马小六一哆嗦,仿佛身处皇宫,赶紧压下紧张的情绪,打起十二分精神。 咚咚咚! 马小六拿着棒槌重重地敲打锣鼓。 “人都到了,是吧。今日召集大家过来,主要有三件事。” 流民们个个竖起了耳朵,仔细聆听,生怕漏过一个字。 几个孩子肚子饿,有点不安分。王连氏举手就打,“别出声,先听听东家说什么。” 李胜站在人群中,面黄肌瘦,没二两肉。但是他长得高,在人群中显得鹤立鸡群。 他搓着身上的黄泥,又捏死了一个跳蚤。 他本是蔡州人,家里略有薄产。 老家连着大旱三年,家中能卖的都卖了,家无余粮,只能吃野菜啃树皮。 当野菜树皮都没得吃的时候,无可奈何之下,只能跟着全村人出来逃荒。 结果在半路上遭遇罕见暴雨,河水上涨,冲垮了河堤,也冲散了家人。 洪水退去,他活了下来,家里人却不见了踪影。 他不信家里十口人全都死了。 他想起一家人曾约好,要去京城。 或许家人就在京城等着他。 他勒紧裤腰带,独自一人上路,到了京城做了流民。 靠着官府每日一顿地稀粥活了下来。 自去年到京城,一直到今年,他一直四处瞎转悠,试图寻找到家人。 一次次燃起希望,一次次失望。 两个月前,死气沉沉的流民窝棚区,迎来了第一次招工。 那一次,他因为心如死灰错过了。 两个月时间,他亲眼看着身边的人因为在工地上得了一分活,身体逐渐变得强壮,不仅养活家人,手中还有余钱给婆娘扯一尺布,好歹有了衣衫蔽体。 他还看见半大小子,在工地上做工,每天都能拿回几个铜板,还有舍不得吃的白面馒头。 是真的白面馒头。 白花花的馒头,让李胜天天做梦都在流口水。 他也要吃白面馒头,他也要去做工,他要攒钱。 等有一天找到家人,他也有钱给婆娘扯两尺布做新衣服,给小孩买二两黄糖。 他伸长了脖颈,望着土台上面上无须的年轻人。 他听人说过,东家是皇室中人。所以这里的管事,都是宫里的公公。 公公二字,很有威慑力。 反正没人敢在几位公公面前放肆。 马小六轻咳两声,清了清喉咙,拿着铁皮喇叭高声说道:“大家都听好了,这第一件事,需要招收五百名妇人和小孩,每日捡粪,清扫巷道垃圾,后续还要清理附近山上的树木杂草。 待遇嘛,一天四个窝窝头,外加三个铜板。想要这份工的人到这边排队报名,谁敢打架斗殴闹事,一律不要。” 人群一阵骚动。 妇人小孩一窝蜂地朝大槐树左手边跑去。 王连氏带着三个孩子,也在往左手边跑去。 跑着的时候,掉了一只草鞋,她不得不返回去捡起草鞋。 等到她排上队伍的时候,前面已经排了几百人。 王连氏一阵失落,脸色煞白。 若非因为草鞋,她应该可以排在三百名以内的。 她带着几个孩子,对孩子们说道:“打起精神,我们娘三,总得有人被选上。” 王二根重重点头。 他已经十二岁,因为缺衣少食,长得矮小。 工地上不要他,嫌他太小。 他很羡慕大哥王建根每天都能去工地上工,每天都能吃上白米饭,还有骨头汤喝。 而且工地上,每两天就有吃上肉,虽然只有三片猪肉,王二根吸溜一声,真羡慕。 听人说,那些匠人,每天两餐都能吃上肉。 他巴巴地望着前面,他一定要选上。 这样一来,每天就有四个窝窝头,外加三个铜板。 等他攒够一百个铜板的时候,他要买一双草鞋,还要吃肉。 队伍进展很快,有人被选上,有人被淘汰。 选上的人,喜极而泣。 淘汰的人纵然不满,也不敢瞎逼逼。因为旁边就站着腰佩大刀,手持棍棒的侍卫。 这些侍卫可不是吃素的。 过去有人插队,棍棒像雨点一样落下,直接被打得半死。 还有流民一霸搞事,结果两天后人就从窝棚区消失不见了。 有人说被丢进了水塘淹死。 有人被活埋在山上。 有人说被抓到官府,直接打死。 不管什么说法,全都是一个死。 这些侍卫,用手中的棍棒,教会了流民什么叫做听话有饭吃,什么叫做排队。 土台上,马小六正在宣布第二件事。 “这第二件事,需要一千劳力挖沟渠。待遇嘛,一天两餐糙米饭,四个窝窝头,外加肉汤,每天还有八个铜板。想要做工的人到右手边排队报名。谁敢打架斗殴闹事的,一律赶出去。” 轰! 流民队伍就跟被点燃了鞭炮似的,轰然炸开。 男丁们不要命的朝右手边跑去,生怕去晚了报不上名。 李胜仗着身高优势,腿长,跑在了前面。 自昨天中午吃了一顿水水的稀粥后,整整一天一夜,他没进过一粒米。 他饿得很。 他拿出生平最快的速度排在了队伍前面,却有些头晕发慌。 他勒紧裤腰带,一定是太饿了。 他可是有把子力气的,一定可以被选上。 咚咚咚! 又是三声锣鼓响。 马小六拿着铁皮喇叭,朗声说道:“还有最后一件事。工地那边,第一批大杂院即将竣工,有需要买房的人可以到这里咨询。这里从早到晚都有人。对了,没钱也不要紧,可以做工抵房钱。除了大杂院外,还有独门独户的二层小楼。” 没有动静。 饭都吃不饱,哪里会买房啊。 所谓的第三件事,就没几个人听进心里头。 但是李胜听进去了。 大杂院? 二层小楼? 可以做工抵房钱? 他心头有些痒痒的。 如果能被选上,每天八个铜板,应该可以奢望一下。 等找到家人后,就不用住窝棚,可以直接住进新房子。 只是,老家那边不回去了吗? 李胜很纠结。 却没有纠结多长时间,因为很快就轮到他。 马小六有些尴尬,房子诶,人奋斗一辈子,不就图有片瓦遮身。这些人怎么就没反应。 他回头朝邓存礼看去。 邓存礼毫不在意。 一期工程地主要目标对象,本就不是这些饭都吃不饱的流民。 真正有购买力,而且愿意购买房子的人,是那些正在工地上做工的匠人,有了收入的流民。 这也是计划中第一批搬迁的人。 计划中第二批搬迁的人,必要的时候,少不了使用暴力。 不过还不到时候。 想要进行第二批大规模搬迁,首先得保证大部分家庭都有人做工挣钱。 从去年开始,就已经在做这些流民的摸排登记工作。 几万流民,籍贯,因何而来,有无犯事,家庭人口结构,家中几个劳力,这些信息,早就登记成册。 招工,不仅仅要看有无劳动力,能不能吃苦。 还要看看这家到底几个劳动力,有多少人已经上工。 假如一家三个劳动力,已经有两个劳动力获得了工作。那么剩下一个劳动力,不好意思,必须把机会让给别家。 想要安置这帮流民,就必须在一定程度上进行平均分配。 不能平均分配食物,就必须拿出一部分工作平均分配。 终于轮到王连氏一家人。 “哪里人?”伙计朝他们一家子扫了眼,一脸严肃的问道。 王连氏很紧张,搓着衣服一角,小声说道:“蔡州人。” 伙计了然。 蔡州接连几年大旱,逃荒的人极多。 一部分去了南边,一部分来到了京城。 还有很多人死在了半途。 伙计拿起蔡州人口登记簿,“夫家姓什么?” “姓王。” 赵钱孙李…… 人口登记,按照百家姓排序。 “王什么?” “王连氏。” “你儿子叫什么?” 王二根主动上前一步,“我叫王二根,我哥哥叫王建根,在工地下苦力。” 伙计点点头,很快找到了王二根一家。 “你们家现在只有王建根在做工?” 王连氏连连点头,小心翼翼地说道:“只有我家大郎在做工。家里人多,做工挣的粮食不够吃。” 伙计没作声。 他朝旁边的管事扫了眼。管事微微点头。 伙计面无表情地说道:“王二根,你被录用了。拿着这张便签去隔壁办手续。下一个!” 王二根大喜过望,紧紧地捏着便签,生怕掉了。 王连氏急了,“那,那我呢?” 伙计不客气地说道:“招了你儿子,就没你的机会。不要挡着,下一个。” 王连氏有些慌乱,还想再问问,却被后面的人推开。 后面的人很不满,嘀咕道:“儿子都被录用了,还想怎么样?难不成还想一家子都被录用啊。” 王连氏涨红了脸,赶紧带着几个孩子离开。 王二根拿着便签去了隔壁。 伙计收了便签,看了眼,拿出木条,毛笔蘸上一点红色油漆,写上王二根的名字,以及年龄,籍贯,日期。 将油漆吹干,交给他,“拿好了。凭着这个上工,领工钱伙食。要是掉了的话,要及时补办。” 王二根紧紧地捏着木条,仿佛他拿着的不是身份铭牌,而是绝世珍宝。 类似地木条,他在大哥王建根身上见到过。 大哥将木条当做宝贝,不准任何人碰一下。 他听大哥说过,没有木条,做了工也领不到工钱。 工地上曾有人将木条掉了,在补办之前,愣是没吃上一口饭,领到一文钱的工钱。 王二根看遍全身上下,木条放在任何地方都不方便。 好在木条上有个孔,他找了线串起来,挂在脖子上,就不怕掉了。 大槐树上,人群里,已经有不少人的脖子上多了一块木条。 凡是有木条的人,都得到了别人艳羡的目光。 他们下意识地挺起胸膛,同那些没有工作的区分开。 即便都还饿着肚子,一文钱都没领到。可是有木条的人,都自觉比旁人高一等。 王连氏很高兴,也很羡慕。 她没想到二根能被选上。 “娘,刚才管事说了,今天就要上工。今晚上我就能带着窝窝头还有工钱回家。” 王连氏喜极而泣,“好好好。你和你大哥都有了活计,我们家的好日子就快来了。” 王二根咧嘴笑了起来。 李胜脖子上也挂上了木条,同一群青壮年聚在一起。 招工速度很快,等到太阳出来的时候,五百名妇人小孩已经招满。 伙计从他们当中挑选出十个队长,每个队长手下有五十个人。 “都记住啊,每个队伍都有自己的任务片区。没完成任务的队伍,所有人工钱减半。” 顾玖制定的规矩,只扣工钱,不扣口粮。 妇人小孩们嗡嗡嗡,全都议论纷纷。被选为队长的十个人,顿时压力山大。 伙计继续说道:“不准打架斗殴,不准偷奸耍滑。凡是不听话的,全都没收木条赶出去。选其他人上。” 众人心头一凝,都有些紧张。 听说工地那边,因为偷懒,已经被撤换了几十个人。 “工具一人一份,谁敢私藏工具,偷偷带回家,队伍所有人工钱减半。” 原本有打工具主意的人,心头一慌,赶紧打消念头。 伙计将任务分配下去,这五百人在各自队长的带领下,开始做活。 当天的任务完不成,可是要扣工钱的。 没人愿意被扣工钱。 王二根队伍的队长是个三十几岁的妇人,长得很粗壮。听说以前在地主家做过工,管过事。 在队长的带领下,大家领取了工具,来到划片的地方。 王二根分配捡粪球。 他斗志昂扬,捡粪球都捡出了一股子优越感。 …… 一千个壮劳力被集合在一起,同样五十人一队。 李胜因为会识字,被安排为队长。 他带领队伍,领了锄头,铁锹,扁担,箩筐,出发前往任务片区。 按照要求,他们要挖一条沟渠出来。 在设计图上,李胜他们挖的沟渠是一条地下排污渠道。 渠道挖好后,将在上面建一条石板路。 连着数日大太阳,地面被晒得硬邦邦的。 一锄头下去,手都在颤。 李胜往手上吐了口唾沫,搓搓手。 一年没下地干活,锄头都快挥不动了。 今天的任务比较重,他又是队长,不能偷懒,而且还要起带头作用。 就算饿着肚子,也要将浑身的力气使出来。 要是完不成任务,工钱减半。他会被队友们弄死的。 日头渐高。 后勤组大妈送来了几桶苦荞茶。 大家分批喝茶,补充水分。 更重要的是,苦荞茶能让疲惫饥饿的身体浑身一震,打起精神一口气干到中午,就有糙米饭吃,还有肉汤喝。 喝完茶,继续干活。 中午,工地附近的树荫下。 李胜拿着陶瓷碗,就着酱菜,飞快地扒着糙米饭。 工地吃饭,管饱。 他一口气吃了三碗,喝了两碗肉汤。 摸着滚圆的肚子,他很满足。 他已经有多久没吃饱肚子了? 一年? 两年? 还是三年,五年? 反正自从遭灾,他就没正经吃饱过一顿。更别提还能喝上肉汤。 吃饱后的满足,冲刷了身上的疲惫劳累。 真想一辈子,天天吃糙米饭,天天喝肉汤。 其他人同李胜一样,多年来,第一次吃饱,都是种不真实的感觉。 “东家厚道!” “我吃得太饱,动不了了。” “赶紧躺下来,睡一会。下午还要上工。” “呜呜……我想把肉汤带回去给家里人吃。” 啪! 哭泣的小伙子头上挨了一巴掌。 “哭什么哭。晚上有窝窝头,带窝窝头回去。” 在工地上工,也只能带窝窝头回去。 这是规矩。 之所以定下这个规矩,一是担心上工的人为了给家人带饭,自己舍不得吃,天天饿着肚子上工。拖延工期不说,说不定还会将性命搭进去。 二是担心有人中饱私囊,又吃又拿。 饭菜也是要本钱的,不是天上掉馅饼。 工地要控制成本,就必须杜绝任何损公肥私的行为。 曾有人偷偷摸摸藏饭团,被发现后,挨了一顿胖揍,还被罚了十天的工钱。作为典型在流民窝棚区宣传。 再有第二次,直接赶出去。 自那以后,很多蠢蠢欲动的手全都缩了回去。 十天的工钱啊,可以买多少饭团。 太亏了。 当然,有人不信邪,非要挑战一下工地的规矩。 结果就是被赶出去,再无出路。 李胜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他不用给任何人带饭团,也不用纠结带不带饭团的问题。 吃饱喝足,往地上一趟,睡觉。 下午还要上工,要抓紧时间好好休息。 王建根吃完了饭,摸了一嘴油。 今天有肉吃。 管后勤的大婶,给了他三片最肥腻的肉片,把他高兴坏了。 吃肉的感觉真好。 吃了肉,仿佛浑身充满了力气。 吃过饭,队长召集他们说话。 “工地上的房子,是我们一砖一瓦,亲自建起来的。房子怎么样,不用我说,你们都清楚吧。” 众人点头,不知道队长葫芦里卖什么药。 队长问道:“想不想住进新房子里?” 一个汉子咧嘴一笑,“队长真会说笑,我们哪有资格住进那样好的房子。” “谁说我在说笑?”队长板着脸,很严肃。 汉子愣住,“真能住啊?” 队长转眼笑了起来,“东家体谅我们,给了我们一个住新房子的机会。四合院,带水井,一间屋八两银子。 没钱付不要紧,可以分期三年付清。不过三年付清就要贵一两,需要九两银子。也可以分期五年付清,一间屋就是十两银子。这是正屋价格。 小一点左右两侧厢房,每间屋六两银子,三年付清七两,五年付清八两。还有二层小楼,可以分楼上楼下买。不过那个太贵,具体价格就不说了。” 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是一脸懵逼。 能吃饱饭,养活家人,再置办两身体面的衣服,大家就很满足了。 从未想过,还能买房。 这个冲击有点大。 关键是,那房子是真结实,而且还是在京城。六七两一间屋放在老家是挺贵的,但是在京城真不贵。 大家虽然逃荒住窝棚,吃救济,却也知道京城物价高。 “这这这,这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岂能骗你们。看到那边匠人吗?那些匠人,已经有人打算独立买一套四合院,还有人想买二层小楼。” “那得花费多少钱啊?” “匠人工钱高,不怕没钱。” “买了房子,还能回老家吗?” “买了房子,就可以在京城落户。” “岂不是不能回老家。” “想回老家,就别买房。想买房就不用回老家。” “房子太贵了,买不起。” “队长,你要买房吗?” “我打算买两间屋。一间自己用,一间拿来出租收房租” “队长真了不起。” 第403章 没以前好忽悠 傍晚,太阳还挂在西边,红通通。 明日又是一个艳阳天。 李胜吃饱喝足,怀揣四个窝窝头,外加八个铜板,正式下工。 窝棚区东南角,有个临时集市。是东家特意划出来的。 京城周边,小商小贩,渐渐聚拢在此,使得集市越来越热闹。 这些小商小贩,白天就在京城内,或是京城附近的乡镇走街串巷做买卖。 等到下午,他们就挑着担子来到窝棚集市。 如今聚焦在南城门外的流民,已经今非昔比。不再是当初人见人嫌的模样。 小贩们都清楚,这些下苦力的流民,手上有钱。 一天十个铜板的收入,一个月就能拿到三百文,还包两餐。 这样的待遇,让不少本地人都心动,都想到工地上做工。 不过工地上的活太苦太累,每天天不亮就要起来上工。一般人还真吃不了那个苦。 有本地人去工地上干了两天,就灰溜溜的走了。 好在干不了苦力,可以做技术活。 工地上大部分的工匠都是本地人,待遇极好。一个月下来,少说能拿到一两银子的工钱,引得不少人羡慕。 李胜走在集市上,这里人山人海,魔剑擦掌。 就算不买,到集市上凑个热闹也是好的。 这个时候,也是大姑娘小媳妇们倾巢出动的时候。 她们穿上自己最好看的衣服,用清水净面,梳着麻花辫,几个人一起,叽叽喳喳。 当有年轻力壮,下工回来的未婚青年经过的时候,她们都会大胆的朝那人看去。 这集市,俨然成了流民相亲的地方。 小伙们被姑娘们相看,一边涨红了脸,一边又十分得意。 在流民窝棚区,能上工的人,无论从心理还是物质还是地位,显然都比旁人高出一等。 李胜糙老爷们,没有受到大姑娘们的青睐,他也不稀罕。 他有婆娘,有孩子,他还等着一家人团聚。 他手里有八个铜板,他打算给自己买一双结实的草鞋。 他赤着脚,已经很久很久没穿过鞋子。 等有了鞋子后,他打算再攒点钱,买两件成衣。 他早就打听过,集市上草鞋用料足,又结实就是李老头家卖的草鞋。 李老头也是流民,家里没有壮劳力,但是有做草鞋的手艺,还会打造家具。 集市开起来后,李老头就开始做草鞋卖,生意还不错。 光是卖草鞋就足以养活一家人,还有余钱。 只可惜流民里面没人置办像样的家当,他的木工手艺无可用之处。 李胜买了一双草鞋,五个铜板。 临走的时候,他突然说道:“听说东家在卖房子,可以一间屋一间屋买,还可以分三年,或是五年付清房款。我听人说,西边工地那边有不少人打算买房。到时候你就可以帮人打造家具。” 李老头还是头次听说这个消息,“真的?” “当然是真的。这种事哪能作假。” “多少钱?” 李老头这几个月靠着卖草鞋攒了点钱,对买房子有兴趣。 李胜说道:“听人说正屋一间八两银子,三年付清就九两,五年付清就要十两。厢房只要六两银子……还有小二层,可以分楼上楼下买。另外还有一种一排的单间房子,不过没有水井,也没茅厕,也没灶房。” 李老头将这事记在了心里,“谢了啊!我还不知道这事。” 李胜好奇问了一句,“你要买房吗?你不回老家吗?” 李老头摇头,“回老家做什么?回老家又养不活一家人。京城挺好。只要一家人齐齐整整在一起,在哪里都没关系。” 李胜闷着头,好一会才说道:“我还听说,买了房可以在京城落户。将来还能开荒种田。” “这是好事啊!”李老头乐呵呵的。 李胜嗯了一声,的确是好事。 如果他家人在身边,他一定会攒钱买房。别管三年还是五年,总得有个自己的家。 回老家? 李胜也想过。 可是老家什么都没了,为了活命卖房卖地,就差卖儿卖女。 回去又能做什么?给大户当佃农,一年到头吃糠喝稀,别说吃肉,连吃饱都是妄想。 这么一想,留在京城也不错。 他摸着口袋,里面还有三个铜板。 他要攒钱。 他要攒钱买房子。 就算只有一间屋,也好过窝棚。 说不定哪天就找到家人,他可以骄傲地带着家人住进新房,让家人有片瓦遮身。 …… 王建根回到自家住的窝棚,进门的时候迟疑了一下。 周围好像不同了。 仔细看看,终于发现不同之处是因为附近的垃圾堆没了。残留的臭味,同过去相比,不值一提。 他早上就听人说了,东家招工清理巷道,粪便,垃圾。 没想到第一天成效就这么显著。 仔细想一想,回来的路上的确比过去干净些。 他走进家门,所谓家门,不过是一扇脆弱的木板。 “我回来了。” 话音一落,他就看见当做饭桌的木板上放着两个窝窝头。 闻着味道,还很新鲜。 “回来啦!这两个窝窝头,是二根带回来的。” 王连氏脸上多了笑容,“二根被选上,每天有四个窝窝头,三个铜板。” 二根在一旁,一脸兴奋,却憋着不作声。 王建根闻言,大喜过望,“二根被选上,这是好事啊!娘,要不我去买点酒菜回来,给二根庆祝。” “不了,不了。有窝窝头就够了。”王连氏连连摆手。 二根嘿嘿嘿得笑起来。 大哥的夸奖,让他很满足。 如今他也能挣钱,不再是吃闲饭的人。 王建根带回来四个窝窝头,放在木板上。加上二根带回来的,一共六个窝窝头,够娘亲和弟弟妹妹们吃到明天中午。 这样一来,大家都不用饿肚子,真好! “二根,跟我去担水。” 二根从床板上跳下来,挑着小一号的木桶跟着王建根出门。 两兄弟一前一后,来到三四里外的水井。 不分老幼男女,大家都自觉地排队打水。 这些流民都没意识到,他们从混乱无序到养成了排队的习惯,也才短短两个月时间而已。 在东家建房子之前,谁懂排队啊。 都是抢的。 身强力壮欺负老弱。 家里人口多的欺负家里人口少的。 儿子多的欺负儿子少的。 男的欺负女的,粗壮的妇人欺负小媳妇大姑娘…… 几万人的流民窝棚,俨然就是一个残酷的丛林社会。 面对这一切,没人觉着这有什么问题。 因为从第一天逃荒开始,他们就是这么过来的。 一路逃,一路抢,才能活着到达京城。 直到东家派了人过来,直到东家开始在流民里面招工,这一切都发生了改变。 不需要说教,那些侍卫会用手中棍棒让每个人自己学会排队。 这口井,也是东家出钱打的。 没有水井之前,大家都是去河里打水喝。 只是河水太脏,喝了河水,常常闹肚子痛。 有了井水后,大家都每再闹肚子痛。 一开始,还需要侍卫手持棍棒维持队伍。 如今每个人自觉排队,侍卫已经不用出面。 王家两兄弟将水桶放在队伍中,然后找个石墩坐下。 王建根问二根,“干活累吗?” 二根一张脸被晒得出油,“不累。就是没肉汤喝。” 王建根笑了起来,“好好干。表现好的话,将来东家招工,会优先我们。” “东家还要招工吗?”二根咋舌。 王建根在工地上干了两个月,耳濡目染,也长了些见识。 “这才到哪里啊。我听人说,将来所有的窝棚都要拆掉,这里会建上新房子,很多很多房子。” “拆了窝棚,我们住哪里啊?”二根慌了。 王二根笑了起来,“不怕,我们买新房。” 二根彻底傻了。 饭都吃不饱,还能买房。 他整个人都是懵的,回到窝棚后,他都没回过神来。 “娘,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 听到这话,二根立马打起了十二万分精神。大哥是要商量买房吗? “什么事?” 王连氏什么都没察觉。 王建根舔了舔嘴唇,有些紧张。 “下工后,我去了胡婶子家。胡婶子答应将绢子嫁给我。” 王连氏闻言,喜极而泣。 老大终于要成亲了。 她擦着眼泪,“那还得再搭建一间窝棚。” 王建根摇头,“不用搭建窝棚。” 王连氏一听,脸色煞白,“不搭窝棚,难道你要入赘?” 王建根可是家里的壮劳力,入赘后,一家大小怎么活? 王连氏浑身抖了抖,可是又说不出让王建根不成亲的话。 绢子一家不嫌弃他们家穷,她怎么能挑剔。 儿子错过了绢子,再想找到愿意嫁到他们家的姑娘可就难了。 王建根说道:“不是入赘,我打算买屋。” “买屋?”王连氏一脸懵逼。 王建根重重地点头,“对,就是买屋。东家建的房子,可以一间一间的买,还可以分三年,五年付清房款。胡婶子说了,只要我买了屋,就将绢子嫁给我。聘礼看着给都行。” “这这这,我们家买得起吗?”王连氏回过神来。明明之前还在为吃饭担心,怎么一转眼就说起了买屋。 王建根说道:“我一个月能拿三百文钱,一年下来能攒三两五钱银子。两间屋分五年付清,一共十六两。我的工钱刚好能买下房子。 二根再过两年,也能到工地上下苦力,也能拿一个月三四百文的工钱。二根的工钱,一半给他攒起来,一半用来贴补家用。这样一来,家里就能过下去。等绢子嫁过来,她每个月还能挣钱。” 王连氏脑子跟浆糊一样,“要,要五年才能买到房子。五年时间,绢子等得了吗?” 王建根笑了起来,“娘,不是你那样算的。先付五百文,就可以住进新房。剩下的房款,后面五年,每个月还一点。” “有这么好的事情?” 王建根重重点头,“东家心善,给了我们一个安家落户的机会。” “那,那以后没工做,去哪里挣钱还给东家?” 王连氏担心死了。 王建根说道:“工地上没了活计,工坊里面还有。我听人说,东家要在这边建工坊,需要大量的人。说不定下一次招工,娘也能被选上。” 王连氏张口结舌,“东家怎么那么有钱。这都招了几千人,还要招工?” “至少要招几万人。每家每户都能做工挣钱养活一家人。等窝棚拆了,房子建起来,这边就是个大乡镇。不做工,还能做点小买卖。” 王连氏看着大儿子,“你想好了,真要买屋?” 王建根重重点头,“这回我们先买两间屋。等二根说亲的时候,再买两间屋。我们一家人就算是在京城安顿下来。” 一想到能离开脏臭的窝棚,住进新房子,能扎根在京城,二根兴奋起来,“大哥,我的工钱全给你。我一个月也有九十文钱。” 王建根笑了起来,“你的工钱交给娘,攒多一点,年底添两件棉衣,两床棉被。” 王连氏频频点头,“你大哥说的没错。京城冬天冷,要攒钱添两床棉被。” 去年冬天,他们一家人没被冻死,真是万幸。 一人都因为即将买屋,全都沉浸在兴奋地情绪中。 …… 一大早,顾玖坐着马车,来到少府衙门。 经过通报,她被请进了签押房。 “见过老祖宗!” 顾玖躬身一拜。 少府家令哈哈一笑,“不要多礼。你现在是双身子,当心身体。” 顾玖含笑说道:“多谢老祖宗体谅。” “怀孕了还好吧?自开年,就没见你出门,今儿怎么有空出来我这里?” 顾玖抿唇一笑,“今儿我来,就是想找老祖宗喝茶。” “哈哈……你找我喝茶,我高兴。不过光喝茶可不行,说说吧,是不是又有什么新点子?老夫可是很期待。” 顾玖笑道:“果然瞒不过老祖宗。这里有两份贷款协议,请老祖宗过目。” 咦? 少府家令很意外。 他没急着询问,而是拿起桌上的贷款协议翻看起来。 顾玖端坐一旁,保持安静。 一盏茶的时间,少府家令看完了贷款协议。 他摇摇头,哭笑不得,“小玖啊,你这算盘打得也太精了吧。敢情建房子是从少府贷款,如今卖房子还要从少府贷款。你就拿着少府的钱,在外面钱生钱,赚得盆满钵满。” 顾玖浅笑,反驳道:“老祖宗这话有失公允。你看看我的定价,六两银子一间屋,这价格根本是在倒贴钱。 我贴钱安置流民,解决京城周边的安全问题,等于是替陛下替朝廷解决了一个极大的隐患。 此功功不可没,利国利民。既然是利国利民,少府不应该支持吗?” 少府家令有被顾玖忽悠吗?当然没有。 他笑呵呵地说道:“老夫来和你算笔账。南城门外的土地,老夫以六两一亩的低价卖给你。 算上工钱,料钱,伙食钱,一亩地从土地变成房子,成本不会超过一百两。 老夫看了你的规划书,一亩地要建六十间屋,如果是小二层还得翻倍。以一间屋六两计算,一亩地能卖出三百六十两。 去掉成本,怎么着还能剩下两百六十两。而且小二层的价格还会翻倍。如此一算,一亩地可不止收益三百六十两。 这么高的利润,还能说倒贴钱。小玖啊,做生意也该讲点诚信吧。” 顾玖:MMP,怎么一个二个都变得这么精明。没以前那么好忽悠了。 她会因此认输吗? 当然不会。 她轻咳一声,说道:“老祖宗少算了税钱,还有借贷少府的利息。街道,下水道,水井,清理垃圾山林,这些都要另外花钱,也没算进去。 全部加起来,一亩地建成房子,成本可不止一百两,少说需要一百七八十两。 那么点利润,还要分给各位股东。最后真正能落到我手中的银子,一亩地也不过区区几十两而已,还没有种地赚钱。” 少府家令嘴角抽抽,顾玖又在哭穷。 什么才几十两利润,统统都是假的。 南城门外一期项目,房价的确很低,可是架不住房子多啊。 少府家令可是亲自去工地上看过的,一眼看去,密密麻麻全都是新建好的房子。 那么多房子卖出去,上千亩的面积,单顾玖一个人少,少说就有数十万两的利润。 后续还有二期工程,三期工程,四期工程…… 越到后面,房价越高。然而修建成本并没有增加多少。 到时候,钱会像流水一样流入顾玖的口袋里面。 少府专门和钱打交道。 过去缺乏见识,不懂这里面的门道,被顾玖忽悠着差点找不到北。 自从和顾玖有了合作后,少府衙门的官吏全都醒悟过来。也知道这账该怎么算。 少府家令揉着眉心,语重心长地说道:“小玖啊,你怎么好意思在老夫面前叫穷啊。老夫才是真的穷啊!” 顾玖抿唇一笑,“南城门外的利润,哪里比得上雨花巷。这么一点利润,却要费比雨花巷多十倍的精力,还有多十倍的人员,你说我为什么要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当然是为了替陛下,替朝廷分忧,尽快将这些流民安顿下来。少府钱庄成立时候的初衷,就是为了民生社稷。 安顿流民,功在千秋。让流民能有片瓦遮身,少府更是责无旁贷。而且又不是无息贷款。这不是有利息吗?” 少府家令很心塞,“三年一两的利息,五年也才二两利息,这叫利息?少府也要赚钱吃饭。” 顾玖轻声笑道:“赚钱吃饭有我啊,还有其他商户。我一年交给你们少府的利息就有几十万两。 然而贷款给小民,则是为了解决民生。老祖宗,这可是在陛下面前刷功绩的机会,你确定你要拒绝我?” 少府家令面色迟疑。 顾玖见状,再接再厉,再添一把柴火。 她说道:“等到流民住进新房,有了带头作用,京城内几十万一家七八口人挤一间屋的小民会不会心动,要不要买房? 老祖宗以为我修房子,只是为了安顿流民吗?错! 我之所以选择在南城门外廉价房,主要是为了安置京城几十万需要房子的小民。他们才是我的主要客户。 老祖宗,你自己想一想,让几十万小民有片瓦遮身,民有所居,此举是不是利在当代,功在千秋?是不是在陛下跟前刷功绩的绝好机会? 老祖宗只要同意少府低息放贷给这些小民买房子,这份功劳就是老祖宗你的,谁都抢不去。 有此功绩,后世史书上,也会替老祖宗立传。老祖宗将名传千古,成为开耀年间文臣武将中最夺目的人物。此等殊荣,老祖宗真要放弃?” 少府家令的呼吸变得粗重,双眸发亮。 他这把年纪,求什么?无非就是求生前身后名。 后人在史书上替他立传,这是何等的殊荣。 前朝三百年历史,也只有一百多人被立传。 他下意识地问了句:“老夫真有机会被后世立传?” 第404章 做京城最大的包租公 顾玖画了一张超级大饼。 少府家令因此激动得目眩神迷。 之所以还没有松口,只因为还缺少了最后一击。 顾玖提到最现实的问道,“老祖宗也投了钱到这个项目里面。如果少府不肯贷款给流民买房,南城门外的房子是不可能卖出去的。 房子卖不出去,别说钱生钱,本钱都要亏进去。老祖宗也不希望看见自己的养老钱变成一间间房子却卖不出去吧。” 少府家令吹胡子瞪眼,“你是不是早在这里等着老夫?” 顾玖抿唇一笑,“老祖宗误会了。我可是一心一意替老祖宗打算。” 少府家令哼了一声,“罢了,此事老夫会慎重考虑。只要陛下首肯,少府会抽出一笔资金专款专用,让居者有其房。” “老祖宗真是在世菩萨。千万小民都会记得老祖宗的功绩,为老祖宗立生祠。” “千万别搞这些虚的。”少府家令连连摆手,“老夫只求身后名。” 顾玖了然一笑,“晚辈知道了。定不会让老祖宗为难。” 少府家令并非真的不想老百姓为他立生祠,而是忌惮天子,怕天子多疑。 所以才说只求身后名。 顾玖心知肚明,自然不会做犯忌讳的事情。 她起身,躬身一拜,“一切就拜托老祖宗。希望能尽快听到老祖宗的好消息。” 少府家令点点头,“你回去等消息吧。” 顾玖告辞离去。 等到少府开始放贷,就可以正式开展流民搬迁计划。 …… 二壮亲自带着伙计到乡下收购家禽牲畜。 乡农们都很朴实,朴实到只认现银。 什么四海商行,管你多大的背景,多雄厚的财力,统统没用。 没现银,一只鸡也休想带走。 二壮也因此受了不少罪。 他想不通,为什么要做费力不讨好的事情。 亲自拿着现银去乡下收购家禽牲畜,为乡农们增加收入,可是乡农们并不感激,反而处处提防。 看他们的眼神,仿佛是看骗子。 当真金白银摆在乡农面前,乡农们依旧没减少警惕性。他们一把抓过银子,确定是真的,然后小心翼翼揣在怀里。 一次又一次,二壮带着伙计们,拿着现银十里八乡刷脸,刷了一个多月,才真正获得乡农们的信任。 这个时候,二壮告诉乡农们,他们可以将牲畜家禽,家里的米粮蔬菜水果拿到京城南城门外市集,找四海商行。 只要东西没问题,四海商行全都收,而且都是现银结算,绝不拖欠一文钱的货款。 看着乡农们浑浊的双眼,二壮不知道自己一个多月的努力能换来什么东西。 直到两天后的凌晨,天蒙蒙亮,太阳还没出来,商行的大门也没开。 然而商行门外已经是人声鼎沸。 伙计开门一看,好家伙。 乡农们赶着猪羊,挑着蔬果,打着火把连夜来到市集上,要将家里的多余的产出全部卖给四海商行。 得到消息赶来的二壮,看着热情的乡农,看着他们眼中流露出的信任,比做成一百万的生意还要兴奋。 因为他知道,这份信任太不容易了。 乡农们朴实是不错,朴实的同时又极度排外。 他们的产出,只卖给本乡本土认识的人。 即便知道价格被压得很低,也没人想过要去外面闯一闯,重新找个买家。 这是一种刻在基因里的乡土意识。 老人们口口相传,告诉他们,只有本乡本土的人才值得信任。外乡人都是坏人,都是骗子。 这样的情况,即便到了现代社会也在重复上演。 所谓“杀熟”不就是这么来的吗,地域歧视不也有类似的原因吗。 叫乡农们主动挑着东西到京城来卖,不好意思,没有熟人,他们干不来。 但是二壮和伙计们做到了。 他们用顾玖教的办法,用现银和频繁刷脸,获取了乡农们的信任。 让这些山坳坳里面的乡农们,第一次鼓起勇气,走出那一亩三分地,来到天子脚下。 “谢谢!谢谢!” 二壮此刻只想说一声谢谢。 因为这份信任太难得了。 他虽然不知道顾玖这么做的深意,但是此刻,激动的心情让他不后悔这一个多月的努力。 知道京城上百万人口每天吃的鸡鸭鱼肉蔬菜水果是怎么来的吗? 皇宫有皇庄专供。 大户人家,有自家的庄子供应。 平民百姓,吃的则是二道贩子,三道贩子,甚至是四道贩子五道贩子贩来的。 这些二道贩子,三道贩子,通过本地人从乡下收购了家禽牲畜,蔬菜水果后,再运到京城贩卖。 京城居,大不易。 不仅仅是因为京城房价高,还因为京城物价高。 难道就没有当地乡农直接挑着自家的产出到京城贩卖吗? 有! 还有不少。 但是比起上百万人口的吃喝,本地自耕农所提供的农产品数量不值一提。 就像现代社会,去菜市场买菜,有几个是本地农民自产自销? 恐怕没有吧。 本地农民种植出来的蔬菜水果,十有九八也都是买给二道贩子。由二道贩子分销到各个农贸市场。 在现代那个交通通讯如此发达的社会,农副产品种植户都无法取代二道贩子,三道贩子。 更何况是在交通不便,通讯更是严重滞后的古代。 整个京城的农贸市场,就是由一个又一个,或大或小的二道贩子,三道贩子给垄断了。价格自然也是居高不下。 至少比起成本,京城的菜篮子价格是有点高的。 但是当乡农们主动挑着自家的蔬菜水果,赶着猪羊鸡鸭,来到位于南城门外集市上的四海商行的时候,京城的菜篮子格局终于有了改变。 四海商行直接从乡农们手中收购家禽牲畜,蔬菜水果。价格自然比二道贩子们给地价格高。 没有中间商赚差价,四海商行的农副产品直接以低廉的价格,优质的品质杀入市场。 一开始受惠的,只是住在附近的流民。 随着本地工匠口口宣传,京城的小家小户的主妇们,不辞辛劳,情愿多走几里路,提着篮子也来到城门外的集市。 价格低廉,品质有保证农副产品,随着一传十十传百,扎实的口碑效应,短短半个月,南城门外的集市,每天从早到晚,都被人给挤得水泄不通。 “优惠大促销,优惠大促销。五文钱,二十颗鸡蛋。” “一文钱两捆大白菜,快来买啊。晚了就没了。” “最后一千斤猪肉,需要的到这边来排队。” 集市上,吆喝声此起彼伏。 一排新修的房屋,被从四面八方而来的大姑娘小媳妇老婆子给挤满了。 “不要挤,不要挤,都有啊!” 伙计们嘶声裂肺,拿着铁皮喇叭,嗓子都快要吼哑了。 除了本地主妇们,一些手中有了点闲钱的流民妇人也加入了争抢中。 最初,流民们并不知道自己吃的是京城最低廉的农产品。 等到本地妇人蜂拥而来,流民都是一脸懵逼。 我靠!京城本地人也用抢的。那我们也抢吧。 这两帮人,泾渭分明,却又挤在一起抢着同一块肉,同一板鸡蛋,或是同一只母鸡。 在这场轰轰烈烈地抢购大潮中,一家粮油铺子默默开业。 他们卖的不是精米,而是糙米,糙面,麦子,还有北方极为少见的玉米面。以及麦麸,米糠,菜油,不知多少道的酱油。 总之,都是一些低廉的农产品。 掌柜地站在门口,看着隔壁抢疯的场面,眉头紧皱。 大夫人叫他们到这边集市上开分店,一定是脑子进水了吧。 这些人一看就没钱,这边开分店能有什么赚头啊。 改天他要找机会和王府的管事说说,让管事给王妃娘娘进言,让大夫人别想一出是一出。 看吧,这都开门快一个时辰了,还没有一桩生意上门。 开业第一天就要挂零蛋,哼哼,他倒是要看看大夫人有什么脸面说自己做生意从未亏过。 主妇们经过一早上的奋斗,终于抢购到自己心仪农副产品。 她们提着篮子,艰难的从人群中钻出来。 头发乱了,衣服也乱了,这一切难掩她们脸上的满足之情。 她们跺跺脚,准备离开的时候,就看到隔壁的粮油铺子。 她们走了进去,比较了价格,然后果断决定买几斤回去。 粮油铺子开业,第一笔生意成交。 有了第一笔就有第二笔第三笔…… 主妇们陆续进来,又陆续离去。 她们不仅买到了低廉的肉菜,还买到了低廉的糙米,菜油,酱油等等。这给了她们极大地成就感。 手头上有点闲钱的,还称了点玉米面回去尝个新鲜。 掌柜从一开始的不以为然,以为只是几单小生意。到后来亲自下场招呼客人。 从早上到中午,粮油铺子就没断过人,顾客们进进出出。伙计们也忙得脚不沾地。 等到隔壁肉菜铺子关门歇业,粮油铺子又迎来了第二波小高峰。 流民主妇开始了采购。 手上闲钱少,只买一天的口粮。 因此每笔生意都很小,可是架不住人多啊。 这么大个流民聚集点,几千人在工地吃饭,这不还有几万人需要自己做饭吃嘛。 这几万人,都是粮油店的潜在客户。 中午过去,粮油店总算结束了一天的忙碌。 掌柜亲自盘点账目,看到一天的营业额,有点不敢相信。 咚咚! 有人敲门。 二壮走了进来,“掌柜的,第一天开业,生意怎么样?夫人那里还等着答复。” 掌柜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将账本递给二壮,“陈管事,您请过目。” 二壮翻看账本,笑了起来,“开门红啊。第一天就卖了将近两百两,不错不错。当初我把你留下来,看来是对的。” 眼前这位粮油掌柜,姓林,四十出头。本是王府名下一家粮油铺子的账房。 从伙计做到账房,历经二十年。 后来裴氏将粮油铺子交给顾玖管理。 顾玖雷厉风行,直接裁撤了粮油铺子的掌柜和部分伙计。 二壮作保,将林账房留了下来。 最近,二壮通知他,要开一家分店,问他有没有兴趣做掌柜。 当时只是账房的老林左右权衡,抱着赌一把的心态,来到南城门外的集市,做了分店掌柜。 来了后,看见周围脏乱差的环境,看着那些光屁股小孩满地跑,看着衣不蔽体的女人,升职加薪的林掌柜很绝望。 他顿时就后悔了。 可是他没胆子辞职。他还要靠这份工作养活家人。 他只能硬着头皮将分店开起来。 然而每天晚上回到家,他都会自家娘子抱怨。 只是没想到,开业第一天就被打脸了。 这个不被看好的粮油铺子,开业第一天,就交上了漂亮的业绩单。 林掌柜忙说道:“都是陈管事的功劳,我就是个守铺子的。” 二壮笑道:“我哪有什么功劳。一切全赖夫人算无遗策。” “陈管事说的对。夫人真是神了。任何生意落到夫人手中,都能赚钱。” 二壮哈哈一笑,“好好干。夫人不会亏待你。” “明白,明白。”林掌柜很兴奋。 二壮这话倒不是瞎说。 凡是在大夫人顾玖手下做事的人,薪水可能一般,但是奖金绝对丰厚。 他听人说,去年奖金拿的最多的人就是白仲,二壮,还有邓存礼三人。每个人至少拿了三四千两的奖金。 就连普通的店铺掌柜,账房,分别都有几十两到几百两不等的奖金。 把林掌柜给羡慕坏了。 一想到今年年底,他也有机会拿到丰厚的奖金,浑身都充满了干劲。 二壮拿着账本,离开了。 他要赶回王府交差。 离着铺子几十米外,就是新开的工地。一个新的集市很快就会建成投入使用。 不远处,有一辆不起眼的马车。 马车里面坐着一位老者。 这位老者,不显山不露水,但是认识他的人都不敢放肆。 因为这位老者,是天子的小舅舅,也是天子母族唯一活着的长辈。 这位老者没有官职在身,但有一个伯爵爵位,他就是这一代的承恩伯朱辞。 朱家才是京城真正的第一大豪商,世代累计的财富能吓死人。 “老爷子,要回去了吗?” 管家小声问道。 承恩伯朱辞盯着已经关门歇业的肉菜店铺,“老夫没想到诏夫人竟然能折腾出这么多名堂,靠着一个肉菜店就带旺了此处人气。 这处市集,很快就会火起来。好在老夫来得并不晚。记住,等市集修好后,派人将市集上的房子全部买下,价格无所谓。” 管家躬身领命,“小的记住了。” 承恩伯朱辞又说道:“四处转转,老夫还想看看诏夫人修的廉价房是什么样子。” “小的听说,少府已经同意放贷给那些流民。等到下个月初一,一期工程的房屋就将正式出售。报了名交了诚意金的人,可以现场选房,现场办手续。当天拿了钥匙,当天就能住进去。” “哦!诚意金多少钱?” “不多,五十文。” 承恩伯朱辞笑了起来,“这位诏夫人莫非生了一颗七窍玲珑心,连放贷给流民买房都能被她想出来。” “少府家令同诏夫人有勾连。”管家趁机告状。 “话不能这么说。”承恩伯朱辞微微摇头,“他们只是互惠互利罢了。” 少府家令是天子的叔父,承恩伯是天子的小舅舅。 一个皇室宗亲,一个外戚,二人从年轻的时候就不太对付,互相看不顺眼。 凡是涉及到少府家令的事情,朱家人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 反倒是承恩伯本人,随着年龄增长,他倒是很想得开。 车夫驾着马车,围着四周转了一圈。 他们以看房为由,进入正在收尾的工地。 房子之间的距离很密集,房屋面积也比较狭小,毕竟是廉价房。 房子胜在全都是砖木结构,青砖黑瓦,还用三合土加固。 这房子下雨天不怕漏雨,冬天不怕漏风,又结实。好房子! “给那些流民住,倒是奢侈了。”承恩伯随口说道。 “老爷子看上这里的房子吗?”管家问道。 承恩伯哈哈一笑,“你说老夫在这里买上几十套房子,一间间出租,怎么样?” “怕是租不出去。” “不,你错了。这地方很快就会旺起来,这样好的房子,不愁租不出去。” 顾玖不知道,有人盯上了她的房子,要做京城最大的包租公,试图垄断南城门外所有优质房源。 第405章 来啊!本夫人不带怕的 顾玖翻着账本。 一期工程即将竣工销售,每天的开销都是一个惊人的数字。 若非她连续不断的注资,若非她从少府借贷了一百万两,并且说服了少府放贷给流民,光是一期工程就能将人拖垮。 一期工程不仅仅是修房子,更是在为后面的二三四五期工程打基础。是在潜移默化的改变流民的生活习惯,消费习惯,甚至要改变他们的乡土观念。 这哪里是修房子啊,顾玖分明是要在南城门外造一个城。 造一个大大城,能容纳几十万人的城。 每个流民都将参与这项举世瞩目的工程中,并获得参与感,成就感。 他们与有荣焉,他们将扎根此地,他们就是这座城的缔造者,又有什么理由不去爱这座城? 当然,这项工程所需资金,将是一个天文数字,将打破所有的记录。 看着账本上一项项开销,纵然是顾玖,也暗暗咋舌,心都在痛。 太能花钱了。 “得赶紧将房子卖出去,套取一部分现银。” 邓存礼躬身说道:“按照计划,开盘定在下个月一号。” “有没有问题?需不需要我出面帮你们解决?” 顾玖问道。 邓存礼摇头,“目前一切进展顺利,夫人暂时不用出面。” “那就好。” 她将账本翻到最后结算页面,几个月,几十万的现银流水似的花出去。她深刻意识到,南城门外就是个吞金巨兽,将来也会变成聚宝盆。 她先是无奈一笑,笑过之后又为自己感到骄傲。 因为她是在打造一个城,利在当代功在千秋。 或许千百年之后,这个城还矗立在世间,成为史书中的伟绩。 至于钱,她能花就能赚。 几个月几十万两的开销,弄不跨她。 实在不行,召集天下豪商,开个竞标会,忽悠一顿,又是几百万两进账。 只是原本计划一百万的盘,这么一折腾,硬生生变成了一千万的盘。 盘子大了,想要分享利益的人也会随之增加。 顾玖想了想,对邓存礼说道:“开盘当天,必须仔细核对买房者身份信息。第一批购房者,必须全部是流民,必须有身份铭牌。 你要记住,第一批流民购房者,是样板,是榜样。只有顺利将他们从窝棚区搬出来,让其他流民看到买房子的好处,后续的搬迁计划才能顺利进行。” 邓存礼应下,“夫人是在担心有外来者购房吗?” 顾玖掷地有声地说道:“不是担心,而是肯定有这样的人。有眼睛的人都看得见我们的房子质量有多好,有头脑的人都知道不出意外南城门外一定会火起来。 恐怕已经有人盯上这一批房,开盘当天他们一定有所动作。所以你要叮嘱下面的人,叫他们严防死守,不给任何人钻空子的机会。如果人手不够,开盘当天,让白仲带着人过去帮你。” 邓存礼点头应下,“老奴会和白仲商量,拿出一个行动方案。” “如此甚好。马小六他们几个在你身边学习了这么长时间,表现怎么样?以后能大用吗?” 马小六这一批小黄门一共四人,是顾玖以刘诏的名义,从少府要的第二批人。 第一批就是邓存礼他们。 能写能算,又值得信任的人太少。 为了南城门外的项目,顾玖只能将身边人都派出去。 马小六他们一走,顾玖身边就少了使唤的人。 这不,半个月前,她又从少府要了四个小黄门,正在慢慢调教。 邓存礼说道:“夫人亲手调教出来的人,自然是有真本事。多锻炼锻炼,定能独当一面。” “这就好。你下去忙吧。” “老奴遵命。” 邓存礼离去,二壮还站在原地没动。 顾玖拿起另外一叠账本翻阅。 她先看的是肉菜店的账本。 肉菜店薄利多销,比市场上的行情价低了两到三成左右。真真正正做到了惠民。 这也是主妇们情愿多走几里路,情愿出城,也要到四海商行肉菜店消费的原因。 价格低,看似没什么利润,但是架不住数量大。 肉菜店是以批发商的规模做着零售商的生意,辛苦死了。 好在辛苦是有回报的。 顾玖一页一页翻着。 她点点头,“不错。有了这个肉菜店,南城门集市就被盘活了。你们居功至伟。” 二壮笑道:“这都是小的该做的。” 顾玖笑了起来,“你回去告诉肉菜店的伙计们,下个月发工钱的时候,每个人都有一笔奖金。” 二壮喜笑颜开,“这下子伙计们更有干劲。” “有干劲才好。你也要督促庄子上的庄头,庄子出产越多,年底也少不了他们的一份奖金。” “小的记住了。” 顾玖继续翻阅账本,随口问道:“每天那么多人抢购,肉菜供应得上吗?” 二壮点头,“按照夫人的计划,小的以四海商行的名义,同两百户农家签了合作协议。他们会集中土地种植蔬菜,今年的供应应该能满足。 而且这只是第一批签合作协议的农户。等他们吃到甜头,还会有第二批,第三批签约合作农户。” 顾玖很满意。 一开始,她以为自己是个开发商,目标是从小开发商做到大开发商。 谁知道修个房子,修着修着,变成了带动乡农发家致富,发展新农村。 这么大的功劳,朝廷不给她一点奖励,都说不过去。 顾玖默默吐槽朝廷的穷家子气,还有天子的小家子气。 她怀孕,天子送个礼,竟然就几把不值钱的玉如意和玉珏。真是不如不送。 顾玖问道:“我说的那个人工孵化小鸡,庄子上有弄出来吗?” “还在尝试。” 顾玖点点头,“这个不着急,慢慢来。” 她也只是大致知道人工孵化小鸡的原理,具体怎么操作,她也不清楚。 她将想法提出来,让人先在庄子上尝试。成本全都算在商行。 庄子上的人尝试了几批,效果都不太理想。 不是小鸡没被孵化出来,而是孵化率太低。 五十枚鸡蛋,一次才孵化出七八只小鸡。其他鸡蛋全都浪费掉。 顾玖之所以想搞人工孵化,是因为她需要大量的鸡蛋。 冬天蔬果少,鸡蛋是个很好的补充。而且还关系到她后续的一些列计划。 但是想要将人工孵化小鸡推广到千家万户,做个家禽禽蛋经销大户,这么低的孵化率是绝对不行的。 因为乡农们承受不起这么低孵化率,他们损失不起。 顾玖可以拿几百玫,几千玫,甚至几万枚鸡蛋去尝试。但是乡农们不行,他们没这本钱,他们舍不得。 如果能保证五十枚鸡蛋,一次能孵化出四十五只以上的小鸡,人工孵化小鸡的技术才有可能被乡农接受,才有可能培养出一批养殖大户。 光靠自耕农养在房前屋后那点母鸡下蛋,想要收购大量的鸡蛋,意味着得走遍十里八乡。 时间成本太高,路途太远,也不够新鲜。 想要产量上去,就必须集中化大规模生产。 大规模生产的前提就是效率。 人工孵化,就是一次效率提升。 顾玖给了庄子一年的时间。 只要一年内,能摸索出成熟的人工孵化技术,就算成功。每个参与其中的人,都会给予高额奖励。 这就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的策略。 据二壮说,庄子上负责人工孵化的几个大娘,把鸡蛋看得比闺女还要宝贝。没经过她们允许,都不准进入孵化间。 顾玖闻言,笑了起来,“她们这么重视,迟早会成功的。等到成功后,还要辛苦她们前往十里八乡,教授孵化技术。” 二壮有点舍不得,“真要将孵化技术教给别人吗?” 顾玖点头,“那是当然。你不会认为,肉菜店那点需求量就满足了吧。记住我的话,肉菜店只是刚起步。 在将来,四海商行的肉菜店规模,将是今日的十倍,百倍。我要将京畿地区所有乡镇,所有村庄,全都捆绑到我们四海商行的这艘大船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在未来,肉菜店将是比房产开发更重要的部门。这番话,你默默记在心里就好,不要对任何人说。” 二壮一脸懵逼。 他隐约感觉到顾玖有个很大的计划。可是刚刚摸到一点边,灵感又消失了。 他张张嘴,小心翼翼地问道:“京畿地区所有村庄?” 顾玖点头,“你没听错,是所有村庄。所以,接下来你还要继续上山下乡,继续拿着银子刷脸。遇到可造之材,不妨带回来细心培养。” 二壮顿感压力山大,“只是所有村庄,那么多农产品,卖得出去吗?” “谁说卖不出去?”顾玖笑了起来,“我手里头的东西,从来不愁卖不出去。” 捆绑京畿地区所有的乡村,关系到顾玖后续的工业计划。 现在同二壮说也说不清楚。 而且顾玖的计划也不太成熟,还需要一步步打基础,争取有一天能水到渠成。 衣食住行,不管是哪个年代,都是生活必需品。 做生活必需品相关生意,以她皇孙妻的身份,已经干掉了大部分二道贩子,三道贩子。她是稳赚不赔。 至于会不会有豪商盯上她的生意。 顾玖对此表示:来啊!本夫人不带怕地。 她永远被人模仿,从未被超越。 在这个时代,她是绝对的领先。 领先,就已经让她成功了一半。 剩下的一半,没有什么是钱解决不了的。 如果有,那么就放湖阳,让湖阳去咬那些人。 二壮没有帅才,做不到高屋建瓴。但是他是个优秀的执行者,他会照着顾玖的要求,一板一眼完成交代的任务。 所以顾玖才肯将这些任务交给二壮去办。 她信任他。 她又拿起另外的账本。 “粮油店分店生意不错嘛。” 二壮闻言,也笑了起来,“的确很不错。” 顾玖翻着账本,开业头三天每天都有一两百两的营业额。过了生意最旺盛的头三天后,生意开始趋于平稳,每天依旧有七八十两的营业额。 粮油店卖的都是低品质低价格商品,薄利多销。大约只有三成五的毛利。比起一般零售店都有五成毛利少多了。 利润虽低,可是架不住生意好啊。 照着这个势头,一个月两千两的营业额是没问题的。 三成五的毛利,一个月也有六七百两,一年七八千两。 扣掉所有费用,一年下来纯利润也有大几千两。 就这收益,已经比粮油店主店往年的收益高了两倍不止。 要知道粮油店主店,就是顾玖从王府接手的那家店,过去卖的都是高附加值的精米,头道酱油诸如此类富裕人家才吃得起的东西。 顾玖当初从王府家令手中接过粮油店的账本的时候,就很不以为然。 这哪里是做生意啊,这分明是拿着房产混日子。 不做生意,将房子租出去,好歹能收一笔租金。开着粮油店,还走高端奢侈路线,纯粹是钱多烧得慌。 无论哪个年代,富裕的人永远是少数。 少数就意味着消费人次有限,销售量就上不去。 而且粮油这种东西,不会因为你家富裕,你就要每餐多吃两碗,一天吃五顿。 粮油不是珠宝,是必需品,必需品就别玩那些虚头巴脑的花样。 粮油店,就该走大众百姓路线。简称接地气。 去年,顾玖接管了粮油店,改变了经营思路,开始走大众消费路线。 奈何,粮油店过去十年‘臭’名声早就传遍京城,而且中低档粮油市场,早就被其他粮油大户给瓜分。 简单的说,老百姓不认账。 老百姓买粮油,会习惯选择熟悉的店家。 王府的粮油店,过去太过高冷,这会去哪里培养忠实的大众消费客户群体? 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借着肉菜店的东风,到流民窝棚区开分店。 于是乎,就有了粮油店分店,生意还很旺哦! 顾玖对二壮说道:“开分店的思路很不错,你可以借鉴借鉴,想想我们哪些生意可以开设分店。” 二壮试着说道:“布庄能开分店吗?” 顾玖点头,“能开,不过没到时候。流民窝棚区不需要我们去开布庄分店。等新的集市修建好投入使用后,会有别家布庄进入,不需要我们自己去做这门生意。” “夫人对布匹生意不感兴趣吗?” 顾玖摇头,“我很感兴趣,非常有兴趣。衣食住行,我统统感兴趣。但是开分店没必要,不符合我们后续的发展。” 二壮摸摸头,他也搞不清楚顾玖的后续发展到底是什么。 反正他只需要按照吩咐办事就成。 顾玖说道:“你现在最主要的任务是刷脸,每个乡镇,每个村庄频繁刷脸。你要了解当地风土人情,土壤气候,种植出产。 同时你还要建一个人口档案,将每个村的特点,人口分布记录下来。 另外,遇到好苗子不要放过。就算是想从武,也别拒绝。带回来交给公子,公子会安排他们。” 二壮躬身领命。 顾玖将账本翻完后,又说道:“我准备建个学堂,就设在南城门外西山山坡上,同二期工程一起开工。 以后所有的好苗子,全都丢到学堂里面读书学习,设置各种学科。想学技术学技术,想学文走仕途我也同意,学武也支持。 你呢,搜索好苗子的同时,别忘了留意一下有没有合适的夫子。若是有技术不错的匠人,也可以重金请来。 南城门外,将会是我们的根基,我们的黄金宝藏。需要各种匠人。匠人很宝贵,不可轻慢。” 二壮拿着笔,将顾玖的要求一条条记录下来。 看他写的内容,字虽然不怎么样,但是记录得很有条理。 一要刷脸,记录村庄人文气候种植。 二要找好苗子。 三要找夫子,找匠人。 四要建学堂,学文学武学技术。 …… 顾玖扫了眼他的记录,点点头,赞道:“挺好!全都记下来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二壮合起小本子,“夫人,小的人手不够用,还得再添点人。” 顾玖崩溃。她都将身边的人派了出去,实在是抽不出更多的人。 人才啊人才! 问她什么最宝贵? 当然是人才。 二壮给她出了个主意,“夫人身边没人,公子身边有啊。公子身边那些小厮,个顶个的能干。如果能得到他们帮助,小的也能事半功倍。” 咦! 这个主意不错哦。 第406章 撬墙角 二壮的话,给顾玖打开了新思路。 她怎么那么笨,简直是一叶障目。 过去只想到自己培养人才,怎么就没想到挖墙脚。 不过这第一轮锄头就挖向刘诏,似乎不太好吧。 不过除了顾玖,还有一个人的墙角可以试着挖一挖。那就是顾老爷子。 顾老爷子在私生活上面,是个妥妥的渣男。顾大人在这方面也算是一脉相承。 但是顾老爷子年轻力壮的时候,在事业也是有所建树,身边有一群忠心耿耿的老部下。 他退下来后,他的那些老部下,大部分也跟着他一起退下来,在顾家当差过活。 如今顾府很多护卫,都是当年的老部下,或是老部下们的孩子。 顾大老爷身边几个得用的人,也是从老部下里面挑选出来的。 顾玖先让二壮去忙,然后开始琢磨起这件事情地可行性。 天色渐渐暗下来。 刘诏今儿回来得早,天还没黑,人已经到家了。 他先去洗漱。 天气热,衙门离着王府有点距离,一路回来出了一身臭汗。 洗漱过后,换上轻便的家居服,来到小书房。 见顾玖皱眉深思,他伸出手在她眼前挥一挥,“醒醒!” 顾玖回过神来,“你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想什么事情这么认真,我都回来一会你都不知道。” “我在想怎么挖你的墙角。”顾玖笑嘻嘻地说道。 刘诏来了兴趣,“你想挖我墙角?说说看,你看上了谁?” 顾玖站起来,走动了两圈,活动活动腿脚。 她对刘诏说道:“我手头上缺可用的人才,你身边的小厮黄门内侍,个顶个,都很能干。不如匀几个人给我,怎么样?我用重金聘请他们。” 刘诏哈哈一笑,笑过之后,掷地有声地说道:“不行!” 顾玖打算翻脸了。 刘诏抱着她,说道:“我身边的人,全都有差事在身,没办法借给你用。不过你既然缺人,我可以帮你想个办法。” “什么办法?”顾玖好奇。 刘诏说道:“你没管王府,只管着厨房,应该不知道王府名下到底有多少人吧。” 顾玖点头,她只知道王府内当差的人有近千号人。 但是王府名下具体有多少人,那些人都在哪里,没有差事靠什么养活,她都没去了解过。 “我知道。”刘诏轻声说道:“登记在王府名册内的人口一共有五千五百多人。除掉在王府,田庄,铺子当差的人,再除掉王府侍卫部曲,还有两三千闲人。 这里面有年老做不动活的老人,也有年幼还不能当差的孩子。剩下一半都是十六到五十岁的青壮年,男女都有。” 顾玖恍然,“你是意思是,叫我从这些没差事青壮年中挑选人才?” 刘诏点头,“如果你担心他们的忠诚,我可以叫家令大人将他们的卖身契过户到你个人名下。从此他们就属于你一个人奴仆。” 顾玖微蹙眉头,“这里面有能用之人吗?” “不仅有,而且还不少。” 顾玖来了兴趣,“说来听听。” 刘诏斟酌了一下,“上千名闲散人员,有部分真的因为木讷不讨喜,容貌丑陋,没能力没关系才拿不到差事。而另外一部分人是有能力有见识能写能算只因为得罪了人,才会被罢去差事赶出王府。” 顾玖好奇问了一句,“那些人被赶出王府,王府却还捏着他们的卖身契?” 刘诏理所当然地说道:“这是当然。这么多年,王府放出去的人屈指可数。在王府当过差事的人,绝不能轻易放走。万一他们拿着卖身契,进入别家府邸,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害了王府。” 顾玖了然。 “你和我说说这帮得罪人被赶出王府,卖身契却依旧捏在王府手中的人,都是些什么样的人?” 刘诏捡了几个印象深刻的人,给顾玖一一介绍。 顾玖听完后,问道:“这些人现在靠什么过活?” “通常都是打短工,或是做点小买卖。” “王府不干涉?” 刘诏点头,“这些人没有差事就没收入,可人总要吃饭穿衣。王府不管他们,却也不能彻底断了他们的生路。 打打短工,做做小买卖,王府一直是默许的。 你问问你身边的丫鬟,她们的头绳,珠花,基本上都是从这些人手上买来的。他们靠着做王府下人的小生意,差不多就能养活一家人。” 顾玖朝青梅看去。 青梅摆手,“奴婢从不去后门那里买东西。这事小翠清楚。” 顾玖了然,“把小翠叫来,我问问她。” 很快,小翠来到小书房。 顾玖盯着她,“小翠,你头上的头绳找谁买的?” 小翠有点紧张,夫人怎么问起此事。难道她头上的头绳有问题吗? 青梅提点她,“夫人只是好奇,没别的意思。你如实告诉夫人就行。” 小翠松了一口气,“启禀夫人,奴婢的头绳是从徐三娃那里买来的。以前是徐有福在卖,最近换了他儿子徐三娃。” “徐有福是谁?”顾玖很好奇地看着刘诏。 小翠有点懵,不明白夫人为何对徐有福感兴趣。 青梅摆摆手,叫小翠先出去。 小翠知趣地退出小书房。 刘诏斟酌了一下,说道:“徐有福原先是父王身边的一个笔墨小厮,后来因为行为不检点,偷偷睡了王碧玺的一个丫鬟,就被赶了出去。我没想到他已经生了三个孩子,孩子还这么大了。” 顾玖:“……”王爷身边的下人,犯错都犯得这么似主,果然是有什么主子就有什么下人。 她好奇问了句,“他和那个丫鬟成亲了吗?” 刘诏点头,“睡都睡了,自然要承担起责任。两个人都被赶出了王府,据我所知很快就成了亲。” 顾玖又问了一句,“徐有福这些年还在犯男人都会犯的错吗?” 刘诏楞了一下,才了解到顾玖这话的真义。 “原来这是男人都会犯的错啊。改天,本公子也去犯个男人都会犯的错。” “你敢!” 顾玖凶巴巴地模样。 刘诏笑了起来,刮了下她的鼻子,“小醋坛子。” 顾玖哼了一声,“管好你的下半身,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有你在,我哪敢说半个不字。” “你知道就好。青梅,你叫上钱富,你们一起去见家令大人,问他要一份待业人员的名单。最好是那些曾在王府当过差,能写能算能做事的人。有好苗子也可以推荐给我。” 青梅迟疑,“家令大人会给吗?” “告诉他是本公子要名单,他会给。”刘诏抢在顾玖面前说道。 顾玖笑了起来,“对,你就打着公子的旗号,家令大人不敢不给。” 宁王不在,王府就是嫡长公子刘诏做主。 刘诏发话,家令大人不敢不从。 青梅如释重负,出门叫上钱富,一起去见家令大人。 说起宁王,这事变得越来越麻烦。 顾玖问道:“陛下还是不松口?” 刘诏点头,“我和赵王府,燕王府一起使力,却依旧无法让皇祖父改变主意。” “你说陛下是太过恐惧,还是太过自信?”顾玖压低声音,偷偷问道。 刘诏面色微微一变,目光扫过她的双眸,同样压低声音说道:“依着我看,既有恐惧,也有自信。” 天子恐惧死亡,恐惧被成年皇子取而代之的同时,又十分自信自己还能活个一二十年。 天子的自信来自于哪里? 来自于六七十岁年纪,依旧能让李德妃,江淑仪先后怀孕。而且李德妃还生下了一个健康的小皇子。 因为恐惧,天子将成年皇子们赶出京城。 因为自信,天子咬定不松口,不准成年皇子们回京。 顾玖微蹙眉头,“这就麻烦了。父王想要回京,必须得找个契机。” 刘诏看着她,不说话。 顾玖挑眉,摸摸自己的脸颊,“看着我做什么?” “或许契机就在你身上。” “别开玩笑。” 顾玖坐远一些,拉开同刘诏的距离。免得被他给卖了。 刘诏拉着她的手,不肯松开。 他说道:“我们已经各种办法。如今想来,朝堂上的手段,恐怕打动不了皇祖父。” 顾玖哼哼两声,没接话。 “朝堂手段不行,那么就只能另辟蹊跷。” 顾玖盯着他,“你想让我怎么做?” 刘诏只说了三个字,“南城门。” 顾玖皱眉,“让我想想。” “此事不勉强。实在不行,就让父王继续在外面受苦吧。” 顾玖特别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少来这一套。你心里头恨不得父王明日就能回京城。父王他们在外地,每多停留一天,京城就多一分变数。陛下年龄渐老,说不定哪天就……到时候京城乱成什么样子,谁都说不清楚。” 刘诏低着头,从她手背上擦过。 “知我心忧者唯有娘子。” 顾玖很想怼他一句:臭不要脸。 为了叫她帮忙,连美人计都用上了。 不过,她就是吃这套。 刘诏一张脸,再配上苏苏的情话,啊,真是极致的享受。 犹如三伏天喝下一大杯冰镇西瓜汁。爽爆! 顾玖没有被美色迷惑,却没有一开始那么坚决,“这事还要再想想。我这边不一定能找到契机。” “我知道。所以不要勉强自己。若有机会,你告诉我,我来操办。” “你不懂。” 顾玖很直白地表达出自己对他的嫌弃。 刘诏很心塞。 顾玖理直气壮,“你本来就不懂经济民生这一块。你上学堂的时候,夫子有教吗?” “夫子教导要轻徭薄赋!” “光教结论,却不教具体的操作手段,全都是耍流氓。看来教你的夫子,也是个半桶水响叮当,没什么真本事。” 刘诏闷笑,“夫子是天下知名的大儒。” “儒家学派,从来都解决不了经济民生的问题。没钱了就只知道加税,或是提一些假大空的口号忽悠人。什么圣人之治,就是最大的忽悠。” 刘诏笑而不语。 顾玖说完了,突然有点心虚,“我是不是离经叛道,说错了?” 刘诏摇头,“没有,我认为你说的很有道理。夫子是大儒不假,但是他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不过跟着夫子读书,修身养性倒是不错。” 顾玖心虚一笑,“你的夫子是大儒,肯定有真才实学。” 刘诏点头,“夫子的文章写得花团锦簇,旁人的确比不了。你知道吗,当初我模仿夫子的写作模式,写了不少政论,人人见了都说好,都说我才学一等一。唯有皇祖父说不好。 我到现在还记得很清楚,皇祖父对我的文章评价了四个字:华而不实。从那以后,我再有没有模仿过夫子,我怎么想就怎么写怎么做。 然后我发现,其实我做不来花团锦簇的文章。我真正喜欢的还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干脆利落。” 所以打嘴炮,你打不赢那些文臣。 顾玖在内心默默吐槽刘诏。 刘诏不擅长打嘴炮,顾玖嫁给他后就慢慢了解到这一点。 但是刘诏能力很强,学习能力也是一等一的强。 “你感激你的夫子吗?” “自然是感激的。但是却再也不想聆听他的教诲。” 顾玖闻言,笑了起来。 “你夫子要是知道了,会气死的。” “气不死。他早就知道我和他意见相左。他曾说,我是第一个让他感受到挫败感的学生。因为我不认同的他,我甚至会直言反对他。” “然后你就被全体文臣拉黑。” 刘诏眉眼一抽,“差不多吧。文臣们更喜欢楚王,楚王的文章就做得花团锦簇,深得夫子喜欢。” “原来你和楚王不仅是堂兄弟,还是同窗。” 刘诏很心塞,顾玖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们不说楚王。” 顾玖了然一笑。 刘诏同楚王之间的矛盾,恐怕从启蒙的时候结下了梁子。难怪这两人,都看对方不顺眼。 青梅顺利拿来名册。 顾玖很干脆,将名册丢给刘诏,“你替我初选,我来复审。” 刘诏摇头笑笑,提笔圈人。 他一口气给顾玖圈了八十个人,“这些人全都能写能算,拿来稍加裴训就能用。至于他们的人品如何,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可以让钱富做个调查。” 顾玖点点头,说道:“钱富,你都听见了吧。接下来这八十个人就全交给你,希望你能替我严格把关。” 钱富很心塞。 他已经忙得脚不沾地,结果公子还主动给他加工作。 嘤嘤嘤! 他听公子的,公子听夫人的,归根结底他还是听夫人的。 夫人已经发了话,他能怎么办。 只好接下这个差事。 “因为人员有些多,调查起来比较费时。请夫人多给老奴一点时间。” 顾玖想了想后面的计划安排,“我给你半个月的时间,够吗?” “多谢夫人体谅。” 钱富这边需要半个月,顾老爷子那边可不需要。 顾老爷子一听说顾玖要人,二话没说,就列了一张名单,挑选了二十个人给顾玖送来。 这二十个人堪不堪用,顾玖不知道。 她直接将人交给二壮,让二壮去考察他们。 只要能用,没大毛病,就可以留下。 若是毛病比较深沉,不好意思,只能送回顾府,将人还给顾老爷子。 时间咻的一下过去,转眼就到了初一,南城门外一期工程开盘。 今天,所有工地放假。 天刚亮,太阳还没出来,低矮的窝棚内,响起了起床的动静。 王建根搓了一把脸,清醒了些。 他先挑了两桶水回来。 然后叫醒全家人。 简单洗把脸,将昨晚上带回来的窝窝头热一热。一家人分着吃两个窝窝头,就是他们的早饭。 还剩下两个窝窝头,就是全家人的中餐。 今天工地放假不上工,也就意味着没有收入。 王建根挺心疼的。 心疼伙食,心疼钱。 转念一想到今天要去买房子,他整个人又兴奋起来。 吃完最后一口窝窝头,他整了整衣衫,将身份铭牌挂在脖子上。 然后他特别自豪地说道:“我们一家人一起去看房。” 第407章 钻空子 马小六坐在凉棚下面,盯着伙计登记每个前来看房的人。 他在工地上混迹了这么长时间,虽然无法叫出每个人的名字,不过都看着眼熟。 而且流民有种区别于本地人的气质,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王建根带着一家人来到凉棚下面做登记。 王连氏看着前方的一排排整整齐齐,青砖黑瓦的房子,呼吸都乱了。 她整个人处于神魂放空的状态,内心不停地在询问:我们真能住上这么好的房子?这么好的房子真的只要六七两银子一间? 这这这…… 东家能有这么心善? 东家不赚钱吗? 她很懵,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 王建根拿出铭牌交给伙计做登记。 马小六朝他们一家人看去,他认识王建根。 年龄不大,干活很卖力。听说父亲死在逃荒的路上,一大家子就靠他一个人养活。 咦? 看来他的信息有些滞后,王家的情况发生了改变,他家如今又多了一个挣钱吃饭的人。 马小六看到了挂在二根脖子上的铭牌,心中了然,难怪王建根肯舍得花钱买房。 等王建根做好登记,马小六提醒他,“你们家来得早,赶紧进去挑房,挑两间向阳的。” 王建根咧嘴一笑,“谢谢马管事。” 马小六挥挥手,叫他赶紧走。 王家人朝小区里面走去。 整整齐齐的两排房子紧挨着,能并排过两辆马车的街道往前延伸。 街道铺着青石板,走在上面,让人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 王连氏很紧张,“建根,我们真的能在这里买房?” 王建根点头,“那是当然。” 王连氏又回头看了眼凉棚,“那么年轻的小伙子,竟然已经做了管事,真了不起。” “娘可别小看马管事,那是东家亲自调教出来的人物,能写能算,做事又通透。” “原来是读书人,难怪年纪轻轻就能做管事。” 犹豫了一下,王连氏又说道:“等以后一家人安顿下来,不如让三根也去读书。他学会了,就教给老大还有二根。能识字,总能多挣点钱。” 王建根很诧异,他没想到自家胆小懦弱的娘亲还有这等见识。 王连氏见老大盯着她,就有点紧张,“老大,我是不是说错了?读书要花钱,家里钱紧张,不如三根就别去读书。” 还不到十岁的三根,还很茫然。他模模糊糊知道读书是一件好事,可是要怎么读书他却不知道。感觉不读书也没坏处。 只是当大哥王建根的目光朝他扫过来的时候,他擦了下鼻涕,突然挺直了腰背。 王建根收回目光,说道:“娘的主意很好,等我和二根再攒点钱,争取明年就送三根去读书。” 二根没意见,“我听大哥的。到时候三根回来再教我。” 四妞弱弱地说道:“我也想读书。” 她倒是比三根聪慧一些。 王建根笑了起来,摸摸四妞的脑袋,“让三根教你。” 四妞望着三根,特别认真地说道:“三哥,你要认真学,学好后回家教我。” 三根擦了下鼻涕,重重点头,算是答应了妹妹的要求。 一家人说说笑笑,透着喜意。 王建根带路,一家人围着小区逛了一遍。 王连氏被惊住,“这得多大啊,多少套宅院啊?” 王建根天天在这个工地上上工,对这里的情况很熟悉。 他说道:“一共十五条街道,每条街道上面有最多两百二十栋宅院,最少的也有一百五十栋宅院” 王连氏长大嘴巴,扳着指头算账。 王建根直接说出答案,“一共有两千八百套宅院。” 王连氏惊叹连连,“那岂不是有几万间屋,这得住多少人啊?” 王建根笑了起来,神情很骄傲。 这些房子,都是他们一砖一瓦建起来的。如今,他们将买下自己修建的房屋,很快就能住进新家,难掩激动神色。 他对王连氏说道:“宅院有大有小。有的宅院有十多间屋,有的只有四五间屋。” “大哥,我们是买大宅院的房子,还是买小宅院?” “小宅院贵,我们买大宅院。” 小宅院方便一家人住,独门独院,相应的价格也很高。 他们一家人来到最后一条街,这里是坊市的边缘位置。 围墙已经修了一截,高高的围墙,阻挡了外人的进入。 整个坊市,都会被围墙包围,成为一个独立的区域。围墙上会开几道门,方便人们进出。 和王家一样想法的人不少。 大家手中财力有限,买不起独门独院的小宅院,只能选择在大宅院里面挑选两间屋。 看到熟人,王建根熟络得和人打招呼。 然后背过身,对家人说道:“我们赶紧挑。晚了向阳的房子就被人挑完了。” 王连氏说道:“我还以为没几个人买房子,没想到这么多人。” 一条街上,每个宅院都有人进进出出。 之前王连氏还在想这么多房子卖给谁,没想到有如此多的人来看房。 王建根悄声说道:“我听人说,东家以后招工会优先选择有房子的人。” “真的啊?” 王建根点点头,“这事娘亲知道就行,千万别说出去。等我们买了房子,说不定娘亲也有机会被东家录用,挣一份工钱。” 王连氏立马激动起来。 她做梦都盼着能有活干,能挣一份工钱,为老大老二减轻点负担。 她小声说道:“那,那我们赶紧买房。” 买了房就能住新房,就能挣工钱。 王家人挑挑选选,终于选定了两间屋。 王建根拿着铭牌,揣着银钱,急急忙忙去巷口登记。 “十五巷,一百零九栋,五号六号房。”他一口气报出自己选出的房子。 伙计翻着登记册,“你来晚了,一百零九栋五号六号房已经被人选了,正在里面办手续。” 王建根脑袋轰的一下,竟然有人捷足先登。 他回过神来,急忙问道:“还有哪些向阳的房子没别挑选?” 伙计翻着册子,说道:“一百三十栋之后的房子,基本上都还空着。赶紧吧,晚了又被人选走。” 王建根点点头,走出两步,又跑回来,朝零时搭建的账房里面看了眼。 他想知道到底是谁抢先一步买了他看中的房子。 靠! 还是熟人。 同住一个窝棚区的老乡,而且总欺负他们家就他一个壮劳力。 王建根心头窝火,怀疑对方一定是不是故意抢他的房子。 日头渐高,来看房的人越来越多。 王建根心头慌乱,不敢再耽误,赶紧走了重新去挑房。 “老大,房子定下来了吗?” “没了,被人抢先一步。我们赶紧去挑房,这一次一定要赶在其他人前面。” 王家人一听,也都跟着乱起来。很怕好房子都被人选走了。 他们跟着王建根,直接跑起来,跑到街尾,开始挑选房子。 向阳,向阳…… 他们对房子的要求就是向阳。 王建根又一次挑中了两间屋,嘱咐王连氏守着房子,他带着二根去街头做登记。 “十五巷,一百四十一栋,五号六号房。” 伙计闻言,开始拿出册子翻阅。 王建根紧张地盯着伙计的手,十五巷一共只有一百五十套宅院,他很担心房子又被人选走了。 看着伙计的手指头,一点点往下移动,终于找到了一百八十一栋宅院的记录。 “把铭牌拿来,登记吧。” 王建根如释重负。 取下脖颈上的铭牌交给伙计做登记。 伙计提笔刷刷登记,又在格式合同上面填上王建根的姓名,然后将铭牌以及白纸黑字的格式合同交给王建根。 “去里面找账房办手续。要是不识字,那边有夫子帮忙解说,免费。” 伙计指了指树荫下一个老夫子。 老夫子也是流民,做不动活,幸亏能写能算,生计不成问题。 前几天,东家零时招一批会解读格式合同的夫子,老夫子应征报名,被选上了。 今天,他只需要坐在树荫下,给每个找上门的人解说合同,就能挣一百文钱,外加包两餐。 这是他背井离乡,来到京城后收入最高一份工作。真想一直干下去。 王建根对二根说道:“你去找娘,叫他们过来。我在这里办手续。” 二根听话,撒腿就跑走了。 既然是免费,王建根当然要请教一下老夫子。 老夫子拿着合同,逐字逐句给他解说。 “你买的这个房子,六两一间,这是全款一次性付清的价格。你要是贷款三年就是七两的价格,五年就是八两……” “我贷款。” 老夫子心中了然,来咨询的人几乎都是贷款,“贷款的话,你就要到里面找账房先生,再签一份合同。 也就是说,你得签两份合同。一份是和东家签的,一份是和少府钱庄签的。 还有一件事情你要牢记,房子可以自由买卖,但是如果贷款没还清就想卖房子的话,必须卖给东家。其他人不行。过些日子,东家会在坊市内设一个房屋租赁买卖中心,方便大家。 另外,你身上的铭牌就是你的个人印章,买房卖房还款做工,只要你在这个坊市里面住着,你就得用到铭牌,千万别丢了。” 王建根一听,握紧了脖颈上的铭牌,说道:“丢不了。” 老夫子将合同还给他,“赶紧去办手续吧。今儿人多,怕是要排队。” 王建根点点头,起身朝人进人出的房子里走去。 果然里面已经开始排队。 十几个账房,一溜坐着。 手持算盘,同每个人讲解买房的程序,每个月如何还款。 青梅穿着小厮衣服,也来帮忙。 不是她想凑热闹,而是人手不够,顾玖不得不将她派出来。 不光是她,青竹,方嬷嬷,小翠,王依全都来了。 一下子,顾玖身边的几个大丫鬟一走而空,只剩下小丫鬟在身边伺候。 顾玖甚至找王府家令,借了二十个账房过来帮忙。 若非王府家令自持身份,老古板,顾玖都想将家令大人忽悠来,帮她坐镇。 另外,顾玖还问湖阳郡主要了点人。 湖阳郡主不靠谱,但是郡主家令,以及郡主府的账房都是极为靠谱的。 顾玖一开口,湖阳二话没说,将人全都送了过来。 郡主家令很心塞,他好歹也是朝廷命官,怎么就和一群账房一起卖房子呢? 只是在湖阳郡主的淫威下,郡主家令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白仲跟在钱富身边,带着人四处巡视。 没错,钱富也被忽悠来了。 刘诏亲自发话,钱富不得不从。 好在只需要忙三天。三天之后,他就能回王府做他的内侍。 每条街道都有一个房产办理点,十五巷是人最多的。 因为十五巷的房子是最便宜的。 钱富走进房产办理点,双目微微眯起来,不动声色地打量大厅里面的人。 白仲小声问道:“钱公公,有问题吗?” 钱富擅探听消息,更擅看人。 他压着嗓音,对白仲说道:“右前方,穿褐色短衫,脚踩布鞋的那个人,派人去看看。” 白仲半信半疑,叫来一个伙计去办事。 伙计领命,亲自上前,同褐色短衫男子交谈。 “大哥,你也买房啊!你那是哪一栋?说不定我们买在一个地方,将来做邻居。” 伙计有个特点,天生路人缘,羡慕不来。 褐色短衫男子一开始还有些防备,在天生路人缘的伙计面前,也得败下阵来。 两个人热情的交流起来,连带着其他人也加入其中。 确信掏了褐色短衫男子的底,伙计借口告辞,回到白仲身边。 这个时候,白仲和钱富正在里间喝茶。 他直接问道:“怎么样,打听清楚了吗?” 伙计点头,“都打听清楚了,这是他的身份信息,是在工地上做工的流民,家里人口还挺多的。一共要买四间屋。” 白仲看着身份信息,没问题啊。 钱富问道:“贷款还是现款?” “贷款三年。” 钱富面无表情地说道:“这家人,上个月还到钱庄借了银子,理由写着看病买药。转眼就有钱买房。据我所知,四间屋,他得准备二两银子的首付款。他哪来的钱?” 钱富手里头拿着流民名册,已经翻到褐色短衫男子的那一栏。 这不仅仅是一份名册,更是一份档案。记录了流民衣食住行各个方面。 钱富一边翻看,一边感叹,一边学习。 这法子不错,给所有人建一份档案。想要查谁,翻档案一目了然。 白仲闻言,也觉着有些问题。 一个还在欠债的流民,手头上突然冒出二两银子买房,的确不正常。 “会不会上个月借的银子没用完?” 钱富摇头,“这个人家里有八口人,母亲做浆洗,兄弟做零工,就他和他婆娘有正经活干。 两口子挣的那点钱,只够老父亲的医药钱,更别提吃饭也要花钱。可以说,这家人一穷二白,只能勉强维持生计。 二两银子,对他们这样的人家可不是小数目。就算他要借债买房,也该买两间屋。 可是他却一口气买了四间屋,钱从哪里来?流民里面谁这么富有,能一次借他二两银子? 据我所知,流民里面的地痞流氓,高利贷全都被收拾干净,不存在地下借贷。 钱庄也没有多余的记录,他手中的二两银子不觉着可疑吗?” 白仲一听,顿时也觉着褐色短衫男子有问题。 钱富合上名册,对白仲说道:“派人查吧。估计和褐色短衫男子类似情况的人还有不少。” “钱公公的意思是,有人买通这些流民,有意囤房?” 钱富板着脸,“不排除这种可能。这边房子好,人又多,很快就会兴旺起来,有人看中这里的房子想要囤房,不是没可能。因为购房限制只能流民购房,那些不差钱的购买者只能通过收买流民来囤房。” 白仲龇牙,真叫夫人料中了。 他叫来伙计,“你去见邓公公,将这里的情况告诉他。叫他赶紧下令,今天只做买房登记,晚几天放款拿钥匙。” 伙计领命而去。 第408章 小玖火气很大,后果很严重 青梅接到消息,今日只做登记,不办手续。 她很快反应过来,肯定是有人在浑水摸鱼。 她收了流民手中的合约,替人做了登记,然后说道:“十天后来签字拿钥匙。” “要十天?不是说今天交了钱就能拿钥匙吗?” 青梅面无表情地说道:“少府下令,要审查每一套房,每一份合约。我们也没办法。不过大家放心,我们东家会督促少府,尽快审核。说不定不用十天,七八天后大家就能拿到钥匙。” 大厅里嗡嗡嗡,大家议论纷纷。 “七八天之后拿钥匙也行,我还能多赚几天工钱。等拿了房子,还能添置了两张椅子。” “说的也是。七八天就七八天吧。” “钱都准备好了,今天却不能拿钥匙,耍我们玩啊。” “之前办手续的那些人,也没拿到钥匙吗?” 当然没有。 虽然账房们都在很努力的工作,但是架不住买房的流民问题多,听不懂,效率慢啊。 加上白仲他们很快就发现了问题,所以当邓存礼下令的时候,还没有一个购房者拿到钥匙。 傍晚,结束一天的喧嚣。 已经签了协议,登记买房的人个个喜气洋洋。 然而在宁王府东院,气氛却有些凝重。 邓存礼他们连夜赶回王府,向顾玖汇报情况。 顾玖翻着账册,神色不明。 开盘第一天,局面大好。 登记了一千二百套房,八九千间屋。 这比原定的销售计划,多出了几千间屋。 原定计划,第一天能够卖出去四五千间屋,就算是超额完成任务。 销售局面大好,然而顾玖却高兴不起来。邓存礼他们同样高兴不起来。 如果顾玖只是一个唯利是图的开发商,那没问题。 都是卖房子,卖给谁不是卖。 别人有钱,一口气别说四五百套房,就算一口气将坊市给包圆了,只要价格合适,都行。 然而顾玖不是普通的开发商,被人包圆的买卖不符合她的利益。 一期工程所有房子,一旦被有钱人包圆,那么后续的流民搬迁计划,要怎么弄? 当有流民代理买房中吃到了甜头,谁还会老老实实照着顾玖的步骤搬迁?谁还会按照顾玖制定的规矩做事? 浑水摸鱼的人,看似只是雇人买房,做个包租公,问题好像不太严重。 实际上,问题超级严重。 首先就会影响到顾玖对几万流民的掌控,等于有人在挑战东家的权威。 其次,这个行为百分百会耽误到二批流民搬迁计划。 要知道,顾玖现在每天的开销都是天文数字。 流民搬迁每拖延一天,她都要付出大量的成本。 背后的王八蛋,用给流民的超低价格炒房子不说,还耽误了她的大事。等于是间接害她亏损,简直是十恶不赦。 就比如今天开盘,原定计划买房者信息真实有效,首付一给,就能拿钥匙搬进新屋。 第一批搬进新屋的人,他们原先住的窝棚就会腾出来。 招工的时候,其实很有讲究。 是从西边窝棚区,逐渐往东边窝棚区蔓延。 也就是说,西边窝棚区的流民是最先拿到工作,最先挣钱,手中积蓄相对而言也比较多。 只要这些流民拿了钥匙搬进新屋,西边窝棚区将腾出一大片空置的窝棚。 拆迁工作也就可以顺其自然开展下去。 从西到东,逐步蚕食搬迁。只要拆迁出足够的土地,就可以开工二期工程。 计划很好。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 因为有人浑水摸鱼,雇人买房,以至于顾玖的第一批搬迁计划不得不推迟十天。 十天时间,每天都是几千两的开销。 耽误她十天时间,等于是害她损失了几万两银子。 正所谓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 不管背后的人是谁,这事她要死磕到底。 啪! 顾玖将账册丢在桌上,发出巨响。 她咬牙切齿,因怀孕,脾气十分暴躁。 “查,必须彻查此事。” 钱富躬身问道:“请问夫人要怎么查?” 顾玖双目通红,“分两步查。一是查流民,凡是被人雇佣买房的人,全部开除工地,重新招工。 必须给这些人一个教训。吃了我的,喝了我的,关键时刻胳膊肘往外拐,真当本夫人是做慈善吗? 若有人胆敢闹事,直接通知绣衣卫,叫绣衣卫抓人。绣衣卫那边我会打招呼。” 咦,夫人什么时候和绣衣卫的关系这么好了? 邓存礼的关注点好像偏了。 他不知道,去年的拐子案,刘诏忽悠绣衣卫的徐仙之一起查案。使得绣衣卫硬生生压了金吾卫一头。 从那以后,绣衣卫就和宁王府结下了善缘。 加上顾玖拉拢绣衣卫投资南城门项目,如今项目出了问题,绣衣卫责无旁贷也该出出力。 顾玖继续说道:“搜集所有线索,务必将雇人买房的雇主找出来。就算对方天王老子,敢在我的地头上搞事,我要让他将吃进去的全都给我吐出来。” 钱富斟酌着问道:“夫人的意思是,就算对方是皇亲国戚,世家大族,也不用客气。” “为什么要客气?”顾玖反问钱富,“对于坏我计划,害我损失钱财的人,我为什么要客气?不用客气。不仅不要客气,还要尽可能地搜集对方的黑材料。就算是到御前打官司,本夫人也得口说有凭才行。” 钱富微微躬身,“老奴知道怎么做了。老奴这就去去办。” “赶紧去,早一日查清楚事情,早一日解决。” 钱富领命而去。 顾玖朝邓存礼白仲看去。 她揉揉眉心,“你们前期摸排调查工作做得不够好,才让人有机会钻空子。我早就说了,一期工程就是为了安置流民。窝棚区几万流民,统统都要搬进一期工程。 结果流民被人雇佣,虚假买房,老邓,你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试问,两千八百套宅院,被人买走一千套,剩下的流民我怎么安置? 二期工程的定位,主要针对京城小民。你认为京城小民乐意同流民住在一个坊市?这回的事情如果不能解决,等于二期工程彻底夭折,后面的计划都没办法开展。” 邓存礼也很惭愧,“是老奴小看那些人的胆量。夫人放心,后续保证不再出现类似的情况。” 顾玖点点头,“拿出手段来,不用同情那些吃里扒外的人。狠狠整治整治他们,才知道东家不是光做慈善。东家也是怒目金刚。” “老奴明白。” 顾玖挥挥手,邓存礼躬身退下。 小书房内就只剩下白仲。 白仲有些紧张。 顾玖斟酌了一番,说道:“你年轻,历练不足。这次你帮着老邓做事,是一个很好的历练机会。如果有一天,你能历练出钱富那样的眼光和洞察力,你就算出师了。” 白仲面有难色,“钱公公实在是太过厉害,只是扫一眼,就能看出谁有问题。小的万万比不上。” 顾玖突然语重心长地说道:“不用妄自菲薄,用心学习吧。能学到多少就看你的造化。你,黄卓,容信,你们三人年轻,又是第一批。我对你们寄予厚望。 邓公公年龄毕竟大了,等他干不动的时候,你们就得挑起大梁。你和黄卓容信多多沟通,你们三人都要争气,不要辜负我对你们的期望。” 白仲心情激荡,此时此刻他就像是打了鸡血一样。 “我听夫人的,一定用心学习。” 顾玖点点头,“你五忙吧。” “小的遵命。” 等她这里忙完,刘诏才进来。 “何必发那么大的火,当心孩子。” 他端来一碗银耳羹,放在顾玖的面前。 顾玖此时没胃口,气还没消。 “有人断我财路,我岂能不火。让我查出是谁在背后阴我,这笔账我得和对方慢慢算。就算是到御前打官司,我也不怵。” 刘诏替她按摩肩膀,“真要追查到底?” “不然呢?别人都打上门来,暗搓搓使一些见不得光的手段,我若是不回敬一二,别让当我是软柿子,可以随便拿捏。” 刘诏闻言,轻声一笑,“你当然不是软柿子。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顾玖当即顺杆爬,“把你的人都借个我。你最近没有什么要紧的差事,正好人尽其用。” 刘诏嘴角抽抽,“你确定我的人都很闲?” “不闲吗?”顾玖很无辜地问道。 刘诏笑而不语。 他的人每天忙得脚不沾地,哪里闲了。 “用王府的人吧,我的人都有任务在身,实在是抽不出身。” 顾玖皱起鼻子,“娘子有难,夫君不帮忙,等赚了钱没你的份。” “好娘子,为夫给你赔礼道歉。” “晚了!本夫人不稀罕。” 最后,刘诏还是借出了四个人给顾玖,都是能独当一面的人物。 …… 徐有福整了整衣衫,问他婆娘,“我看着怎么样?” “极好的。” 徐有福过去是宁王的笔墨小厮,长得自然不差。 歪瓜裂枣可没资格到王爷跟前伺候。 要不是因为偷偷睡了碧玺的丫鬟,也就是他现在的婆娘,他也不会被赶出王府。 这么多年,一直靠着打零工,做小买卖生活。 看似一家人不愁吃喝,其实内心深处还是非常不安,很想回到王府当差。 这就好比在现代,即便有人拿着上万的月薪,内心还是很羡慕捧着铁饭碗的公务员。 尤其是人过四十,上有老下有小的时候,公务员的优势太明显了。绝非私企员工能比。 徐有福就是这么一种心态。 就算做小生意能混个衣食无忧,他还是想回王府当差。不能回到王爷身边,能被大夫人看中提拔,他也心满意足。 今日是他第一次到南城门外当差。上面说了,只要干得好,就会被留下来。 干不好统统赶走。 他还听说,原本他们这一批从王府闲散人员中选拔出来的人,原定计划是要跟随陈二壮下乡上山。 因为南城门项目临时出了问题,不得不改变计划。他们也得以逃过上山下乡,得以前往南城门外当差。 南城门外好啊! 那里才是他出彩的地方。 “时辰不早了,我要赶紧去上工。去晚了会给管事留下不好的印象。” 他婆娘不敢耽误他的差事,“那你赶紧去,千万别耽误了夫人安排下来的差事。” “行了,我知道。” 徐有福来到王府后巷巷口集合。 他们这一批,一共有六十人。 据说原本有八十人,其中二十人在背景审查的时候没通过,给刷下去了。 六十人集合完毕,坐上大棚车,前往南城门外。 这个时候天才刚刚亮,太阳还没出来。 顺利出城。 城门外,宋正带着百十个兄弟等候多时。 他朝白仲点点头,“走吧。邓公公哪里还等着我们。” 宋正手底下这百十个兄弟,其中只有十个是王府侍卫。剩下的人,全都是他奉顾玖的命令,招募的护卫。 这些护卫经过一年的操练,上战场打仗估计还不行,但是处理普通的突发事件绝无问题。 钱富也带了几十个人过来,这些人都是从刘诏的亲兵里面抽出来的。 一位绣衣卫百夫长带着人也赶了过来。 他们今日负责撑场子,必要的时候还要抓人。 一群人,浩浩荡荡来到流民窝棚区。 各自找到自己的位置,迅速分餐开。 咚咚咚咚…… 铜钟被敲响,这是集合的信号。 所有在东家手下干活的人,听到这个信号,都必须在一刻钟内赶到大槐树下集合,由各个小队的队长清点人数。 原本空旷的大槐树广场,陆陆续续被这黑压压的人给填满。 一眼看去,望不了头。 宋正第一次见识这种场面,悄声问道:“这里得有多少人?” 白仲悄声说道:“登记在册的人员共计八千人,涉及到五千多个家庭。” 王建根有些紧张。 自从他买房后,窝棚区的气氛就有些古怪。直觉告诉他,可能或许是房子出问题了。 李顺站在人堆里,很不起眼。 他四下打量,心中揣测。 他是工地小队长,消息比别人又要灵通一些。 他从管事偶尔流露出的只言片语中猜测到,估计是有人犯事了。事情还不小。 咚! 一声锣鼓敲响,所有人安静下来。 邓存礼手那铁皮喇叭,站在土台上。 他声音不高,但是气势十足。 “有人知道为什么会召集大家在这里集合吗?因为有人吃里扒外!” 他猛地拔高音量,全场八千多人,加上围在外围的那些家属,上万人心头齐齐一震。 邓存礼挥舞着手臂,指着所有人:“你们自己想想,三四个月之前,你们过得是什么生活?你们过得是猪狗不如的生活,你们被所有人遗忘,欺辱,践踏,你们就是一具具等死的尸体。 再对比现在,你们过得又是什么生活?你们现在过得是人过的生活。这一切是谁的功劳?是东家的功劳。 这么大的京城,真以为招不到人,非要你们流民干活吗?不是!只要我们贴出招工告示,会有无数的京城小民应征报名。 他们比你们健壮,干活比你们踏实,而且他们吃的还比你们少。东家不用每天给四个窝窝头,让他们带回家给一家老小当晚饭。 东家之所以用你们,是想给你们一个出路。你们扪心自问,你们能有尊严的活着,你的家人能吃饱穿暖,能有钱改善伙食,靠的是谁?靠的是东家。 东家不仅养活了你们这八千人,还养活了你们身后的家人。也就是说,这里所有的流民,都是靠着东家养活的。然而,令人寒心的是,有人吃着东家的饭,却吃里扒外,勾结外人谋害东家。” 轰! 人群乱了! 这是真的吗? 真的有人勾结外人谋害东家? 谁? 将他抓出来! 第409章 搞事吧 当流民得知身边出现吃里扒外的人,义愤填膺者有之,漠不关心者有之,心虚慌乱者有之,心存侥幸者亦有之。 人群嗡嗡嗡,大家左右张望,你看我我看你。 谁吃里扒外? 到底犯了什么事? 大家脸上都是一副惊疑不定的表情。 看这阵仗,东家不打算善了啊! 会牵连到无辜的自己吗? 今日还出不出工?要是不出工,岂不是没饭吃,没工钱拿。 一想到没饭吃没工钱拿,无数人又急又恨。 恨吃里扒外的人,急东家怎么不赶紧处理。别耽误大家的时间,大家都急着去工地上工正挣工钱。 邓存礼站在土台上,看着流民的情绪被挑动起来,他很满意。 他拿着铁皮喇叭,大声说道,“大家以为这些吃里扒外的人只是害了东家吗?我告诉你们所有人,远远不止。你们每个勤恳做事,老实挣钱,怀揣希望买房的人,统统都被这群吃里扒外的人给害了。 想知道这群人都干了什么吗?我来告诉你们。这帮狗东西勾结外人,拿着外人给的钱买房囤房。你们是不是以为这事和你们没关系?错,大错特错。 一期工程所修建的房子,你们每一个人都参与其中,两千八百套宅院,两万多间屋,这些房子是给谁准备的? 是给在场的你们所有人准备的,是让你们每个人居者有其屋,让你们安家立户,让你们每个人不愁生计。 只要你有房子,未来十年,二十年,你们就不用愁找不到活干。 我代表四海商行,在此宣布,四海商行招工,会优先录用在一期坊市买了房子的人。” 人群嗡嗡嗡,激动有之,向往有之,每个人都伸长了脖子,充满了希望。 王建根捏紧拳头,哈哈,他就知道买了房子下次招工会被悠闲录用。 邓建礼一声怒吼:“这么好的事情,偏偏有人不珍惜,贪图小利帮着外人害东家不够,还要害自己人。 几百栋上千栋的房子都落到了外人手里,他们把房子买走了,你们买什么?看看整个京城,还有比这里更低的房价吗? 凭借你们的收入,按照京城的房价,你们辛苦一辈子努力三代人都买不起房。 东家给了大家买得起房产的机会,可是有人要来抢原本属于你们的低价房,抢夺原本属于你的们机会。你们答应吗?” “不答应!” 怒吼震天。 每一个流民都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怒吼。 活着多不容易啊! 终于有了一个安家落户的机会,结果竟然有人来抢夺他们的机会。 他们要将这些人打出去,要撕碎他们。 每一个人心中都充满了一腔怒火。 有心虚者看到这一幕,下意识低下头,心里头踹踹不安。 邓建礼大声喊道:“东家也不会答应。东家不允许任何人破坏大家来之不易的幸福生活,更不允许任何人破坏我们新村的规矩。 对,你们没听错,从今以后,这里就是南城门外新村,一期工程以后改名新村坊市。只要你们买了房子,你们就是新村的村民。” 吼! 流民们兴奋着,呐喊着。 他们背井离乡,他们家破人亡,他们流离失所,他们遭人白眼欺辱,活得不如畜生。 没想到今天,他们终于有了合法的新身份。 从今以后,他们也是京城人,他们都是京城南城门外新村村民。 “为了维护南城门新村秩序,对于所有吃里扒外的人我们将严惩不贷。所有人五十人一队,队长维护本队秩序,站在原地不准动。抓人!” 邓存礼一声令下,护卫大手们冲进队伍,照着名单开始抓人。 “一期工程二队蔡州人氏花老二,你因勾结外人,蓄意破坏新村秩序,带走。” “一期工程五队许州人氏胡某某,你因勾结外人,蓄意破坏新村秩序,带走。” …… 一个个人被带走。 护卫打手们个个凶神恶煞,让人胆战心惊。 没犯事的人都感到无比的紧张,腿肚子在打哆嗦。心里头有鬼的人更是浑身抖如筛糠。 “放开我,放开我……你们凭什么抓我。” “抓地就是你。带走。” 有人挣扎反抗,迎接他的则是一顿如雨点般的棍棒击打。 排在后面的人,眼看自己快要落入护卫打手的手中,一咬牙,缩着身体就朝队伍外面冲。 “报告,这里有人跑了。” “快抓住他。” 逃跑者身形灵活,一口气冲出队伍,却撞在了人墙上。 抬头一看,哐,一棍子打下来,直接将逃跑者打得眼冒金花。 “拖走!” 一声令下,护卫们像是拖死狗一样拖着逃跑者离开。 其他心虚而蠢蠢欲动的人,看到这一幕,瞬间打消了逃跑的注意。 他们到这个时候才发现,整个大槐树广场,每个路口都有人把守。 围观地流民也全都被看管起来。 一看就知道东家早有准备,早就防着有人狗急跳墙跑路。 强龙压不过地头蛇。 更何况这些流民,充其量只是一只虫,任何人都能碾压他们。他们拿什么同东家斗? 悔不该当初,为了一点蝇头小利用自己的身份铭牌帮人买房子。 那房子买下来,自己又住不了。 后悔啊! 一个个人被抓出来。 抓了四五百人,也就意味着有四五百个家庭将受到牵连。 然而,没有人开口求情,没有人心软。 这些人收人钱财,替人买房的时候就该考虑到这个后果。 顾玖让邓存礼将干活的人分队伍管理,每个人登记档案,这就是一种强有力的掌控。 平时里感觉不明显,只觉着干活的效率比较高。 等到出事的时候,就发现这种管理十分有效。 什么人,姓谁名甚,祖籍哪里,多大年龄,家庭状况,技术能力,收入几何,不用亲自上门问,直接翻开名册就能一目了然。 照着名册抓人,一抓一个准。 咚咚咚! 三声钟响。 还站在队伍里的每个人,全都安静下来,不敢再交头接耳,低声议论。 邓存礼说道:“这次抓起来的人,会一一审问,视情况定罪。不管是继续留在这里还是赶出去,这些人的差事统统取消。 他们的家人也将受到牵连,无工可做。现在开始招工,招五百名壮劳力,以及一百名纺织女工,外加四十名四十岁以上,最好会点拳脚功夫的人做坊市护卫。有意向的人到我左手边应征报名。” 流民队伍原本恐惧的心,因为招工,瞬间沸腾起来。 邓存礼还不忘喊道:“家里登记买房的优先。” 这一句话,犹如狂风,让微波荡漾的湖面瞬间掀起了狂风巨浪。 凡是已经登记买房的人,全都一窝蜂冲上去。 王建根很着急,他一口气冲出队伍,“娘,娘,快啊,快去应征纺织女工。我们家买了房,你肯定能选上。” 王连氏回过神来,顾不得几个小孩,跟着人群往招工点冲过去。 “王建根,回到队伍。像什么话?有让你解散吗?再敢乱来,我报告上面,扣你晚上的窝窝头。” 王建根赶紧回到队伍,给本队的队长赔笑。 队长哼了一声,“你着什么急。东家都说了买房者优先,你娘就算晚去一会,也会被录用。” 王建根不好意思地笑道:“队长你不清楚,我娘有时候反应比较慢,我这不是提醒她吗。” “少废话。我们队伍少了三个人,等补充了人员后就开工。” “今天就补充?” “不然呢?没听见东家说的话吗,要招五百名苦力。” 招工很顺利, 很多人都需要一个糊口的工作。 这回有人自己作死,好不容易腾出了几百个位置出来,壮劳力们都很踊跃报名应征。 瞧瞧隔壁家那谁谁,在工地干了几个月,不仅扯布做了新衣服,买了新鞋子,竟然还攒钱买了房。 东家卖的房子质量没得说,价格又公道。 就如邓总管说的那样,数遍京城,也找不到比一期工程更便宜的房子。 自己也能吃苦,去工地干个几个月,说不定也能贷款买房,搬入新房居住。 一想到等到了冬天,能住进暖和的新房,很多人心头都是一片火热。 招工完毕,补充人员,然后开工。 别看一期工程房子都盖好了,其实还有很多收尾的工作需要办。 还要为二期工程做准备。 还要修路,修一条到渭水的路,以及一条到山里面的路。 听说东家要在山上办书院。 你说书院怎么不修在坊市,多方便啊。 干什么修在鸟不拉屎鸡不生蛋的山上。 搞不懂。 他们当然搞不懂。 山上只是书院吗? 当然不止。 山上还将修建一栋栋大别墅,还要搞温泉。 山上风景独好。 …… 承恩伯朱辞坐在凉亭里,听着乐师弹琴,闭目享受。 几个明媚皓齿的小丫鬟,或是打扇子,或是捶腿。一个个伺候得又用心,又温柔。 管家急匆匆来到凉亭,见到承恩伯正在闭目听曲,一时间不敢上去打扰。 直到一曲终了,他才走上凉亭,来到承恩伯朱辞身边,附耳说道:“老爷子,事情出了意外。” “哪件事?” “南城门外。” 承恩伯朱辞挥挥手,乐师和丫鬟全都退了下去。凉亭里就只剩下主仆二人。 承恩伯朱辞问道:“怎么回事?” “那位诏夫人手中有高手,不知道是怎么发现的,我们买通的人全都被抓了起来。包括几个群头。” “全抓起来了?” 管家点头,“今儿一早,那个邓存礼亲自带着人,照着名单抓人。几乎全军覆没。” 承恩伯朱辞紧皱眉头,“这才两天时间,他们哪来的能耐一口气查出所有人,还将所有人抓起来?莫非是有人走漏了风声?” 管家小声说道:“应该不能吧。” 承恩伯朱辞摇摇头,“那些流民群头全都是两头草,有人看到风向不对,掉头卖了我们也不是不可能。” “那这件事要怎么办?万一诏夫人查到伯爵府,该如何应付?” “不用管她。商业买卖,她能如何?莫非她还敢打上门来吗?” 管家想想,是这么回事。 紧接着,他又听到承恩伯说道:“只是尽此一事,顾玖定然有了防备。老夫想买下整个市集的计划恐怕会有阻碍。派人盯着南陈门外的新市集,打听清楚什么时候开盘?” 管家心头一紧,小心翼翼地说道:“小的听说,南城门外的市集只租不卖。” 承恩伯一张脸全都皱了起来,“只租不卖?她顾玖手头上有那么多资金吗?她还想修二期,三期,甚至四期五期工程。只租不卖,她要何年何月才能收回本钱。” “老爷子忘了吗,诏夫人背后可是有少府钱庄这个大财主。少府家令一发话,少府钱庄的钱不就落入了诏夫人的口袋。” 承恩伯朱辞冷哼一声,“南城门外那么大的地盘,她顾玖还要养那么多流民,真以为一百万能把事情干成? 她一下子将摊子铺得那么大,老夫估计她手头上应该没剩下多少现银。既然她不让老夫买房,老夫就出钱做股东。你替老夫下张请帖给她,老夫请她喝茶。” 管家有些担心,“诏夫人会来吗?” 承恩伯朱辞轻蔑一笑,“论辈分,她还得叫老夫一声舅太公。给她下帖子,她不敢不来。” “小的遵命。” …… 炎热的午后,即便屋里放着冰盆,顾玖也是浑身难受。 怀孕体温本就比较高,不耐热。又遇到大夏天,真是苦不堪言。 顾玖没想到肚子里的宝宝没折腾她,京城炎热的天气反倒是将她折腾得够呛。 她十分郁闷。 更令她郁闷的是,邓存礼交上来的报告,让她火气一阵阵地往上窜,压都压不住。 顾玖皱眉,问道:“确定是承恩伯府所为?” 邓存礼点头,“抓了几个群头,钱公公亲自动刑审问。据他们交代,联络他们的人自称是承恩伯府管家,还给他们看了印信。并且答应他们,事成之后,许他们卖身到承恩伯府当奴仆。” 顾玖嗤笑一声,“真不知该说他们蠢,还是利欲熏心。连情况都没弄清楚,就敢卖身到承恩伯府做奴仆,就不怕承恩伯府杀他们谢罪吗?真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本夫人查不出来吗?” “老奴以为,那些人既蠢且利欲熏心。”邓存礼一本正经地说道。 顾玖将调查报告丢在一边,“和群头联系的管家,查到了吗?” “查到了,的确死承恩伯府的人。而且还是在承恩伯身边伺候。” “哦!这么说,承恩伯朱辞看上了南城门外的项目,想做包租公。” “应该是这样。” 顾玖笑了起来,“本夫人听闻承恩伯府才是京城真正的首富,商业帝王。” 邓存礼对皇室宗亲外戚八卦如数家珍。 他躬身说道:“夫人这么说,也不算错。承恩伯祖上几代人经商,到了高宗,朱家做了皇商,开始积累大量财富,并开始往宫里送女儿。 连着送了两三代,七八个姑娘,到了中宗年间,朱贤妃一举得男,就是如今的陛下。等到陛下登基继位,朱家身为外戚,被赐伯爵,封号承恩。这才有了今日地承恩伯府朱家。” 顾玖轻声一笑,“承恩伯朱辞,陛下的小舅舅。不说身份多尊贵,单是他的辈分,数遍全京城也只有少府家令能和他比一比。难怪他无所顾忌,敢朝本夫人的项目下手。被抓住了狐狸尾巴,也不着急。看来他是笃定本夫人不敢拿他怎么样,所以连基本的掩饰都不做。” 顾玖很生气。 自李家倒台后,很长时间没人敢破坏游戏规则,在她地盘上乱来。 顾玖欢迎竞争,欢迎一切良性竞争。 比如雨花巷项目成功后,很多人跟风。 顾玖有说过你们不准模仿我吗? 没有! 别人要模仿就模仿。 市场这么大,顾玖希望大家参与进来,将市场炒热。 但是她不容忍破坏游戏规则,搞潜规则的竞争。 商业就是商业,偏要搞些歪门邪道。 想要房子,去北城门啊,去西城门啊?偏盯上她的南城门!还在南城门搅风搅雨。 她很烦。 尤其是她现在有身孕,她的烦躁是过去的三倍以上。 她一烦躁,就要搞事。 第410章 承恩伯就是那只鸡 邓存礼面色迟疑,欲言又止。 顾玖挑眉,“有话直说。在我面前不用吞吞吐吐。” 邓存礼闻言,再无犹豫。 他躬身说道:“少府家令同承恩伯朱辞向来不睦。如果夫人想要对付承恩伯,或许少府家令能帮上忙。” 顾玖想了想,“少府家令老奸巨猾,没好处的事情,而且还是得罪人的事情,他未必肯出手帮忙。不过问他打听点承恩伯的消息,他应该不会拒绝我。你说湖阳郡主对付得了承恩伯吗?” 邓存礼一听到湖阳郡主四个字,脸色都变了。 那表情一言难尽。 他问道:“夫人又想用湖阳郡主?” 顾玖笑了笑,“湖阳郡主是根搅屎棍,不能让她只祸害自己人,适当的时候也该祸害一下外人。” “但是从辈分上来说,湖阳郡主得叫承恩伯一声舅公。她是晚辈,恐怕不好动手吧。” 顾玖轻声一笑,“你认为湖阳会在乎辈分?而且还是朱家?朱家为了自保,远离朝堂多少年了?你说湖阳顾忌萧家,我信。萧家毕竟是湖阳的母族。 可是朱家算什么?朱家是天子的舅舅家,这是没错。然而朱家在天子面前,也未必有多少体面吧。” 邓存礼张张嘴,没作声。 顾玖笑了笑,继续说道:“我曾看过一本野史,里面就提到了开耀八年发生的一件事情。 书上写道上一代承恩伯触怒天子,最后被天子贬斥。当时太后还在,太后为了此事一病不起,两年后病重不治过世。 因太后过世,天子也被天下人唾骂为不仁不义不忠不孝。 当时,朱家的爵位已经空悬了两年,一直无人继承。直到太后过世,天子才下旨,让最年幼的朱辞继承爵位。 当年太后还在的时候,朱家尚且遭到贬斥。如今,太后都已经死了几十年,我就不信朱家还能在朝堂上翻起风浪。” 邓存礼提醒道:“夫人不可大意。这些年,朱家一直安分守己,从不插手朝堂上的事情,一门心思做生意。天子对此也是很满意的。 这回的争端,在夫人看来很严重。然而闹到陛下跟前,只是一件买卖房子的小事。老奴担心同朱家斗起来,会两败俱伤。夫人毕竟是晚辈。晚辈同长辈斗,不管有理没理,在世人眼中都是无理。” 顾玖哼了一声,“你说是小事,那本夫人将这件事做成大事,不就成了。” 邓存礼张口结舌。 不等他相劝,顾玖继续说道:“流民安置,关系国计民生的大问题。承恩伯朱辞敢动流民的房子,等于是在破坏朝廷的制度,破坏陛下的江山。 为了一己私利,坐视流民无家可归,暴尸荒野,他朱辞罪该万死。就算到御前打官司,我也有信心叫承恩伯朱辞吃不了兜着走。” 邓存礼眉头微蹙,“夫人将事情闹到这么大,确定能全身而退吗?” 顾玖笑了起来。 去年斗李家的时候,邓存礼人不在,不知道当时的情况有多凶险。湖阳一个应对不好,就有可能前功尽弃。 有了斗李家的经验,顾玖有信心同承恩伯朱辞掰一掰手腕。 她斟酌了一番说辞,“你是不是认为,做生意嘛,和气生财。得饶人处且饶人。” 邓存礼没否认,他的确是这么想的。 做生意,多个朋友多条路。 没必要非得结仇。 顾玖笑了笑,“如果是一锤子买卖,这个想法没错。我也会憋着火气,不和承恩伯朱辞一般见识,他毕竟是老人家。 但是南城门外的项目不是一锤子买卖,那是我的五年计划,甚至是十年计划。这个项目,将投入几百万两,甚至是上千万两的本钱。 这才刚开始,就有人敢朝我的项目伸手。我若是退缩,选择息事宁人,那么接下来的二期项目三期项目,会有多少人伸手?届时我将面对多少对手? 趁着其他人都在观望的时候,我就要杀鸡儆猴,震慑人心。承恩伯朱辞就是那只鸡,我非‘宰’了他不可。” 这不是小小的利益之争,更是一种态度。 她要以强硬的态度告诉世人,敢朝她的项目伸手,就要做好被她砍手砍脚的准备。 没这心理准备,从哪来滚哪去,别给她添堵。 邓存礼深吸一口气,“既然夫人决心已下,老奴只能全力配合。” 顾玖眉开眼笑,“这才好。我们主仆二人共进退。那几个群头好好利用,别浪费了。该怎么用,你都清楚吧?” 邓存礼面无表情地点头,“老奴清楚该如何利用那几个群头。不过,夫人真的打算用湖阳郡主打响第一炮?” “这个……” 顾玖还有些迟疑。 朱家和李家不一样,不能用同样的办法对付。 顾玖正在发愁的时候,哪想到承恩伯朱辞竟然主动送上机会。 新来的小黄门叫许有肆,内书房度过两年书。本来在皇宫有大前途,结果点背赶上两次大清洗,差事没了,还被人打压,很是苦闷。 等到顾玖去少府要人的时候,许有肆拿出仅有的积蓄走了关系,终于得到面试的机会。 然后凭借聪明才智,被顾玖看上,带在身边慢慢调教。 许有肆站在小书房,躬身说道:“启禀夫人,承恩伯府送来请帖。” “哦?” 顾玖惊疑不定。 她正和邓存礼商量要怎么对付朱家,没想到承恩伯竟然会主动送上请帖。 她接过请帖,翻开一看,字写得还行。 请帖上邀请她两日后过府喝茶,留名承恩伯。 顾玖将请帖扔给邓存礼,“你看看,承恩伯朱辞给我下请帖,你猜他有什么目的?” 邓存礼斟酌了一下,才说道:“不是威逼利诱,就是主动示好?” “哪个更有可能?” “示好!” 顾玖挑眉,示意邓存礼继续说下去。 邓存礼清了清喉咙,然后说道:“别看朱家是伯爵,其实骨子里还是商人习性。商人逐利,讲究和气生财。 承恩伯派人购买南城门外的房子,无非是为了当包租公挣钱。结果我们斩断了他伸出来的手。 以他商人的思维,一条路走不通,必然会选择第二条路。对于承恩伯来说,最好的路就是和夫人合作开发南城门外的土地。 承恩伯府朱家不差钱,承恩伯精于算计,可能预估到夫人手中钱已经不够用,就想施恩投钱谋求合作。” 顾玖点点头,“我们想到一块了。你猜猜承恩伯会投多少钱?” 邓存礼想了想,“老奴大胆猜测,承恩伯投钱应该不会少于五十万两。” 顾玖笑了起来,“我猜是一百万两。可惜,朱家胃口太大,又习惯发号施令。如果朱家注资进来,百分百会在一边指手画脚插手南城门外的项目。 如果朱家之前没有朝一期工程伸手,看在钱的份上,说不定我会答应同朱家合作。但是现在,别管五十万,一百万,还是三百万,都没可能合作。” 邓存礼再一起确认,“夫人真的要放弃朱家?即便朱家能注资一百万两?” 顾玖重重地点头,“你没听错,我会拒绝。” 邓存礼笑了笑,“老奴没想到夫人会和钱过不去。” 顾玖摇头摆手,“我做事是有原则的。” 邓存礼笑道:“老奴曾听夫人说过,你从嫌弃钱,只嫌弃人。” 顾玖理直气壮地说道:“是啊!我嫌弃朱家,连带着朱家的钱也跟着嫌弃。朱家不是官宦世家,朱家几代商人,血肉里面都是商人的思维。 他们投入了那么多钱进来,不趁机掌权绝无可能。然而本夫人,是绝不可能将手中的权利拱手让人,更不可能将自己一手做起来的项目让给别人。但凡朱家换个身份,只要不是商人,我绝不会拒绝这笔钱。” 邓存礼了解了。 顾玖忌惮朱家。 朱家有钱,又懂经商,胃口又大,两家还有矛盾。 同朱家合作做生意,无疑是与虎谋皮。 万一顾玖这里出点意外,或是被事情缠着分不了身,比如坐月子。百分百朱家会趁机枪兵夺权,插手项目经营和管理,安插自己的亲信。 顾玖又说道:“我会赴宴,我会带湖阳郡主一起赴宴。你要是感兴趣,你也来。” 邓存礼笑了起来,“不如将白仲,马小六他们都带上,趁机长长见识。” “行啊!” 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 具体要怎么行动,慢慢完善。 …… 刘诏下衙回到王府东院,没急着去上房,而是先回了文书苑洗漱。 他一身臭汗,怕熏着顾玖。打算洗干净再过去。 他在浴池泡澡,没让人在跟前伺候。 浴室内,水雾缭绕,看不分明。 他泡在热水里,全身放松,浑身舒坦。 突然,他耳朵动了动,却没有睁眼。 脚步小心翼翼,应该是打着赤脚,以为没响动,其实一切都没逃过刘诏的一双耳朵。 当脚步靠近,一双手慢慢伸过来的时候,刘诏动了。 哐! 一拳挥出。 啊! 一声惨叫响起。 “怎么啦?怎么啦?” 内侍林书平听到浴室里面传来的动静,吓了半死。生怕公子出事。 没有片刻耽误,带着人就跑了进来。 浴室里的情况,让他有点懵。 和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公子?” 刘诏满脸寒霜,看着缩在墙脚的赤脚丫鬟,“将她拖出去。” 赤脚丫鬟捂着脸,林书评一时间没认出来。 等到小黄门拖人的时候,他啊的一声,“侍琴,怎么会是你?” 侍琴此刻胳膊钻心的痛,抬都抬不起来。 刘诏迅猛出手,一挥手,她半条命都交代在这里。 她掩面而泣,实在是无脸见人。 林书平朝刘诏看去。 刘诏眯起眼睛,怒火中烧,“你是怎么进来的?没本公子的允许,谁允许你进来的?” 侍琴呜呜咽咽抽泣,就是不说话。 刘诏站在水池中,异常恼怒,“连本公子的话也敢不听,看来这文书苑从上到下都该好好整治一番。” 林书平顿时抖了抖,不再同情侍琴。挥手,叫人赶紧将人拖出去。 侍琴痛哭流涕,“公子,奴婢错了。奴婢只是想伺候公子洗漱,绝无二心。” “堵上她的嘴,拖出去。” 小黄门叹了一声,“对不住了侍琴姐姐。” 拿出抹布将人的嘴堵上,干脆利落拖了出去。 刘诏朝林书平看去,眼神森冷。 林书平瞬间哆嗦了一下。 “公子有何吩咐?” “她到底是怎么进来的,是谁放她进来,查清楚。” “老奴遵命。” “另外,此事瞒着夫人。谁敢到夫人跟前咬舌根,本公子要饶不了他。” “老奴这就下封口令。” 刘诏没了泡澡的心情,干脆从浴池里面起来,擦干净全身上下又换了轻薄的棉质家居服,启程去上房。 顾玖正琢磨怎么收拾承恩伯朱辞,等刘诏到了跟前,才发现人家已经洗得香喷喷。 她笑道:“今儿你兴致倒好,洗了才过来。” “你不是嫌我汗臭味太大吗,洗了过来免得熏着你。” 顾玖抿唇一笑,探头,在刘诏脸颊上亲了下。 刘诏的眼神瞬间变得柔和。 “孩子今天闹腾了吗?” “白天不怎么闹腾,晚上闹腾的厉害。我听人说,晚上闹腾的孩子,出生后都比较难带,晚上总是要起夜喂奶,一会哭一会闹的。” “每关系,多请几个奶娘。” “说到奶娘,少府送来的几个奶娘你查过吗?安不安全?” 刘诏握住她的手,“你若是觉着少府送来的人不可靠,我们从外面找?” 顾玖摇头,“少府的人,好歹能保证卫生干净。外面找来的人,我担心麻烦更多。” 刘诏说道:“少府送来的几个奶娘,我已经命钱富调查,上查五代,保证任何蛛丝马迹都不放过。” 顾玖闻言,顿时就放心了。 “钱富办事,我放心。” 他说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没告诉我?” 顾玖翻了个白眼,从抽屉里拿出承恩伯朱辞的请帖,递给刘诏,“钱富都和你说了吧。收买流民,坏我好事的人就是承恩伯。他还下帖子请我喝茶,我打算带湖阳姑母一起赴宴。” “需不需要我出面帮你撑场子?” “不需要。” 顾玖拒绝得很干脆,“这种场合,你不合适。我一个人加上湖阳姑母足以应付承恩伯这个老狐狸。” 刘诏笑了起来,他知道他家小玖很能干。他只叮嘱了一句,“别吃亏。” 顾玖闷头一笑,“你放心吧,我肯定不吃亏。我最多吃小亏,赚大便宜。” “别将承恩伯府朱家弄得太惨,当心皇祖父同情他们。” 顾玖深以为然。 怎么说承恩伯朱辞也是天子的小舅舅。 她要是将朱辞搞得太惨,天子自然会偏向朱辞。毕竟她是晚辈,朱辞是长辈,而且是辈分高得吓人的长辈。 刘诏又提点道:“叮嘱湖阳姑母,说话注意点分寸。承恩伯毕竟是长辈,当心落人口实。” 顾玖有点烦躁了。 “就因为他是长辈,他就可以随意欺负晚辈。真是臭不要脸。我要讨回公道,还要顾忌他的脸面,真是憋屈死我了。” 刘诏抱着她,“你现在是因为有孕在身,才会如此烦躁。并不是真的要和承恩伯府朱家闹到你死我活。” “我知道,你别管我。我就是想发泄发泄。” “我陪着你发泄。” 顾玖翻了个白眼,然后理所当然的使唤他。 …… 两天后,顾玖带上湖阳郡主,一起赴约。 湖阳郡主同顾玖同乘一辆马车,特别兴奋,特别嗨。 她都寂寞了好久,总算盼到顾玖给她分配任务。 两天前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她是兴奋到一晚上都没睡好。 就是如此激动。 “大侄子媳妇,你看我今天这身打扮,合适吗?” 第411章 丑话说在前头 湖阳郡主今日打扮得珠光宝气,富丽堂皇。 光是一套绿宝石头面首饰,就价值五六千两。 足以闪瞎人眼。 反观顾玖,打扮得格外素净。全身上下,只佩戴了一根红宝石簪子,耳环手镯统统没有佩戴。 她含笑对湖阳郡主说道:“姑母今儿这身打扮,贵气,端庄,夺人眼球。” 湖阳郡主哈哈一笑,得意之色溢于言表。 “你派人告诉我,要做足气势,要压住承恩伯府的人。这不,我特意做了这身打扮。” 顾玖抿唇一笑,“辛苦姑母。” “不辛苦,不辛苦。本宫没想到承恩伯臭不要脸,竟然好意思抢夺晚辈的生意。一会见了他,我非啐他一口不可。” 顾玖提醒道:“他可是长辈。” 湖阳哼了一声,半点不怵,“长辈就该有长辈的样子。长辈不顾体面抢晚辈的生意,他都不要脸,我怕什么。大侄子媳妇,你不用怕他,我给你撑腰。” 顾玖低头一笑,特别真挚地说道:“多谢姑母替我撑腰。一会全靠姑母。” 湖阳郡主大笑出声,“放心吧,全都包在我身上。” 马车摇摇晃晃,终于来到承恩伯府。 管家开侧门迎接。 “停下!” 湖阳怒火中烧,打开车门,指着迎接的管家,“本宫上门做客,你给开侧门。你们承恩伯府好大的威风。大侄子媳妇,这邀请我们不约。回去!” 朱管家愣住,站在风中凌乱。 这是怎么回事? 湖阳郡主怎么会在此? 这还没进门,就开始发威,几个意思?看不起承恩伯府吗? 他透过车门,朝马车内的顾玖看去。 不怀好意啊! 顾玖面色为难,目光委屈地扫过朱管家,又拉拉湖阳郡主的衣袖,“姑母,他只是一个下人,别和他一般计较。” 湖阳哼了一声,“大侄子媳妇,你就是太心善,才会被人骑到头上作威作福。 当初雨花巷,李家各种找茬,还敢偷偷放火。如今又来个朱家。真当你宁王府大夫人人善好欺吗? 今儿你别怕,本宫替你做主。谁敢欺负你辈分低,年龄小,我非撕烂他的嘴不可。” 顾玖委屈地低头,嘴角却微微扬起,像是个偷了腥的猫儿。 “可是……”她声音弱弱的,还挺委屈。 “没什么可是。今儿承恩伯府不开中门迎接你我进去,别管什么邀请,咱们不约。听到了吗?” 顾玖眼眶湿润,怯弱地点头,“听,听到了。我都听姑母的。” 接着,她朝外面的朱管家说道:“管家,你去告诉伯爷,就说今儿的邀约取消。真不好意思,累伯爷费心准备。” 说完,她又吩咐车夫,“回去吧。” 诶? 不对啊! 事情怎么能这样发展。 “诏夫人等等。”朱管家急了。老爷子正等着,他岂能将人放走。 顾玖微蹙眉头,“还有什么事吗?” “诏夫人,你人都来了,怎么着也该进去喝杯茶。伯爷正等着你。” 顾玖摇头,“管家,今儿本夫人是同郡主娘娘一同上门。我是小辈,我委屈走侧门没关系。可是郡主娘娘不能委屈。既然伯爵府不能开中门迎我们进去,不如下次再约吧。” 湖阳郡主配合得昂着头,哼了一声,鼻孔里出气。 一副老娘最大,所有人都是渣渣,不给老娘面子,老娘让你们所有人没面子的嚣张模样。 朱管家很头痛。 他万万没想到,顾玖赴宴,竟然还带上了湖阳郡主这根搅屎棍。 有这种操作的吗? 承恩伯朱辞可没邀请湖阳郡主,她凭什么上门。 朱管家说道:“诏夫人,请帖只给你一个人。不如你随小的进去,先和伯爷喝杯茶。其余的事情之后再谈可好?” “凭什么啊?”湖阳郡主指着朱管家的鼻子大骂,“你们朱家臭不要脸,欺负我大侄子媳妇年龄小,又是孕妇,就想哄骗她进去,任由你们捏扁搓圆。 本宫告诉你,门都没有,窗户也没有。南城门外的项目,本宫也投了钱。想要谈生意,好啊,先征求本宫的意见。否则免谈。” 顾玖不好意思地冲朱管家笑笑,“管家,你也看见了。这个项目,其实一直都是郡主娘娘做主。伯爷想请我谈事,恐怕我是无能为力。凡是同南城门外有关的事情,我一人无法做主,还请见谅。” 朱管家眉眼抽搐,带动着脸上的肌肉也跟着抖动了两下。 诏夫人,你这么说,考虑过旁人的感受吗?你一本正经地欺负大家,你良心不会痛吗? 你这么年轻,你怎么能学着不要脸啊? 谁不知道南城门外的项目,你一人独断乾坤。连陛下也只投钱不插手经营。 你睁着眼睛说瞎话,说南城门外的项目是湖阳郡主负责,你把我们都当智障了吗? 湖阳郡主就一皇室草包,谁不知道啊! 诏夫人,求求你别装了,好吗? 虽然没直接打过交到,不代表我们不知道你平时是什么模样。 明明是一头披着羊皮的狼,干什么装柔弱小白兔? 朱管家张嘴,正要反驳。在他身后,伯爵府中门从里面打开,两排小厮分站中门两边,“恭迎郡主娘娘,诏夫人。” 朱管家懵逼,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门前,悄声问道:“怎么回事?” “伯爷吩咐,开中门迎二位贵客。管家,赶紧吧,伯爷正等着。” 朱管家擦了下额头上的汗珠子,咬咬牙,躬身唱喝,“恭迎二位贵客上门。” 马车缓缓启动,从中门进入承恩伯府。 马车内,湖阳郡主特别兴奋地问道:“大侄子媳妇,我刚才表现得怎么样?” 顾玖笑眯眯地夸道:“特别好。就保持这个样子。” 湖阳郡主斗志昂扬,“你放心,今儿不让朱辞那个老家伙认识到错误,本宫就跟他姓。” 顾玖低头一笑,朱辞纵然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让堂堂皇女跟自己姓。除非是想不要命了。 马车直接驶入中庭花园。 方嬷嬷亲自扶着顾玖下马车,“夫人当心。” 顾玖踩着板凳走下马车,打量周围的环境。 好一个江南园林风光。 盛夏季节,竟然能在花园里感受到丝丝凉意。 不愧是京城首富,数代豪商。 以顾玖毒辣的眼光,这个花园每一处景色都由重金打造。 不懂行的人看着不起眼,以为朱家低调朴素。 殊不知人家是处处奢侈,奢侈到最后直接返璞归真。每个细节所花费的银钱和心思,说出来能吓死人。 朱家是低调,低调奢华有逼格。不愧是几代人经营了上百年大豪商。纵然是商人,也是商人中的贵族。处处没逼格却处处透着逼格。 “郡主娘娘,诏夫人,二位这边请。我家伯爷就在前方凉亭恭候多时。” 顾玖客气地说道:“怎敢劳伯爷等候。管家快快带路。” 朱管家在前面领路,顾玖同湖阳走在后面。 湖阳郡主同她咬耳朵,“朱家这个花园不错。” 湖阳可是生来花钱的主,品味皇室专业培养,眼光高得很。 随便扫几眼,就看出朱家这花园匠心独到。 这和顾玖的毒辣眼光还不一样。 顾玖是因为钻研过,所以能分辨出来。 湖阳是因为生来就是皇女,自小耳濡目染,凡是没她家好的东西,那就不是好东西,不值钱。 想想她家在哪里?在皇宫啊! 拿皇宫从参考,谁家摆设有资格被湖阳称之为不错? 偏偏朱家的花园就入了湖阳的眼。 可见这个花园真的匠心独到,脚下每一寸都是用钱铺出来的。 顾玖抿唇一笑,“姑母说的是,这花园真好,还凉丝丝的。” 湖阳哼了一声,“得花不少钱。” 嫉妒让湖阳面目全非。 都说朱家有钱,今儿算是见识了。 二人跟随朱管家来到凉亭,承恩伯朱辞端坐主位。 第一回如此近距离地看到这位老人,天子的小舅舅。 六十来岁,头发乌黑浓密,精神奕奕,保养得极好。 下颌蓄了须。胡须花白色,是他身上唯一看起来附和年纪的部位。 “哈哈……听闻湖阳也来了,老夫真是高兴啊。湖阳,你小的时候,老夫还包过你,记得吗?” “不记得!”湖阳半点面子不给。 承恩伯朱辞半点不在意,就像是一个慈爱的长辈不会在意晚辈的胡闹一样。 他笑呵呵地说道:“你那时候这么一点大,小小年纪就很调皮,让你母妃十分头痛。” 湖阳:“……”呵呵! 想要摆长辈的谱,搞错对象了吧。 “伯爷,你怎么只招呼我。我大侄子媳妇挺着个大肚子站在这里这么长时间,难不成你打算让她一直站着?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吗?” 湖阳郡主直接怼回去。 这一回,承恩伯的表情有丝丝龟裂。嘿,都说湖阳是根搅屎棍,今儿他算是见识到了。 不过他素来有城府,他哈哈一笑,化解尴尬,“刘诏媳妇,快坐下说话。你如今是双身子的人,可不能累着。” 顾玖抿唇一笑,收敛气息,显得特别乖巧。一看就是贤惠人。 不过联想到顾玖过往做的事情,和贤惠是半点不沾边。 “多谢伯爷。伯爷盛情邀请,晚辈着实惶恐。心中不安,怕自己应对不好,惹伯爷不开心,故此请郡主娘娘相伴。晚辈自作主张,给伯爷带来麻烦,还请伯爷见谅。” 顾玖坐下后就开始请罪。 承恩伯朱辞打量着顾玖。 单看外表,就是个长得挺美的标志小媳妇。 可是谁要是因此轻视她,定会后悔。 这就是个披着羊皮狼,表面上温良恭谦让,实则做事杀伐决断,干脆利落。有大志向,也有大气魄。 多少男儿都不是她的对手。 承恩伯府暗暗蹙眉。 没见到顾玖以前,他以为顾玖年轻气盛,锋芒毕露。这样的人好对付。 结果见到人,才发现根本不是他想的那样。 年轻是真年轻,心思深沉也是真深沉。 真没先到,她会将湖阳请出来。 承恩伯眼睛微微眯起。不过顾玖打错了算盘,真以为湖阳能左右结果吗?年轻人想事情还是太简单。 他哈哈一笑:“诏夫人太客气了。老夫唤你一声小玖,可好?” 顾玖颔首,笑道:“承蒙伯爷不嫌弃,便叫我小玖吧。” 承恩伯亲自给她斟茶。 她连忙站起来,“伯爷折煞晚辈。” “都是亲戚,小玖不必拘束。湖阳,你也喝茶。” 湖阳端起茶杯,随意地喝了一口。挺好喝的,今年的新茶,茶香悠远。 不过湖阳不爱喝茶,喝了一口就将茶杯放下。 承恩伯并没有将湖阳放在心上,他的目标是顾玖。 “小玖,你可知老夫为何邀你喝茶?” “晚辈不知,请伯爷明示。” 承恩伯目光炯炯地盯着顾玖,“老夫听闻,你在南城门建房子,就为了安置那些流民。压力很大吧?” “伯爷说到我心坎上了,压力的确很大。好在我如今有孕在身,真有什么事,都是湖阳姑母在处理。” 顾玖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将承恩伯给气坏了。 偏偏湖阳郡主还恬不知耻,认下了功劳。 承恩伯笑了笑,“小玖太过谦虚。与其说你是在南城门外建房子,不如说你是在养那几万流民。你做了别人做不到的事情,养活了几万人,给朝廷减轻了极大负担,老夫深感佩服。此功,陛下也该明发旨意褒奖你。” “伯爷说笑了。晚辈只是一介内宅妇人,干不了这么高大上的事情。伯爷总给我戴高帽子,我人小力微,怕是撑不住。”顾玖一副弱弱地模样。 承恩伯郁闷坏了。 他都将话说到这个份上,顾玖若是识趣,就该顺杆子上,接住话头,这天这就聊起来了。 可是顾玖偏不,偏要装傻。还老把话题往回拉。 承恩伯微蹙眉头,是他太含蓄,还是顾玖不乐意和他谈? 于是乎,他直言问道:“小玖可是对老夫不满?” “晚辈不敢!” “哼!”湖阳恰如其分地表达了自己的愤怒和鄙视。 承恩伯朝湖阳看去,“湖阳啊,你是坐不住吗?” 湖阳郡主似笑非笑,“我是不满有人仗着长辈身份,以大欺小。眼红别人赚钱,就想中途插一脚,早干什么去了啊? 工程没开工之前,怎么不肯拿钱出来?无非就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呗。本宫最讨厌这种人,市侩,无耻,臭不要脸!” 承恩伯涵养再好,被小辈当面骂无耻,臭不要脸,一张笑脸也绷不住了。 承恩伯脸色一垮,怒道:“湖阳,老夫原本不想和你计较。可是你说话实在是缺少分寸,你若是不满老夫,你请吧。老夫这伯爵府也不欢迎你。” “走就走!本宫还不稀罕来你这里喝茶。小玖,我们走。” 顾玖听话地站起来,作势离开。 承恩伯瞪大眼睛,“小玖,你不用走。老夫诚恳邀请你喝茶,你坐下坐下。” 顾玖摇头,“晚辈同郡主娘娘一起上门做客。如今郡主娘娘被伯爷赶走,晚辈也没资格继续留下来。伯爷独斟独饮也很有乐趣,晚辈今儿叨扰,告辞!” 湖阳郡主哈哈一笑,十分得意。 眼看两个人都走出了凉亭,承恩伯大吼一声,“都不能走!” “怎么着,想拦着本宫?承恩伯,你好大的胆子。”湖阳横眉竖眼,挽起袖子,就准备开干。 承恩伯气了个半死,湖阳这根搅屎棍,怎么不滚远一点。 他忍了又忍,压着怒火,哈哈一笑,“湖阳,你还和小时候一模一样,动不动就发脾气。快坐下,快坐下。茶都没喝两口,哪能就离开。传出去,别人还以为伯爵府待客不周。” 可不是待客不周吗? 湖阳郡主朝顾玖看去。 顾玖眨眨眼,垂首点头。 湖阳呵呵两声,“既然伯爷挽留,本宫就勉为其难喝两口茶。我可先把丑话说在前头,你要是敢占我大侄子媳妇的便宜,先过了我这关。否则别怪本宫翻脸!” 第412章 见钱眼开 “你这孩子,说话不成体统。什么占便宜?老夫一大把年纪,能占小辈便宜吗?” 承恩伯佯作恼怒。 湖阳笑嘻嘻的,“就算你占便宜也没用。小玖由本宫罩着。” 承恩伯很心塞。他无法理解宁王如何容忍湖阳这么多年胡作非为,还没将人给打死。 更可气的是,宁王也没被湖阳给气死。 这对兄妹,真是让人一言难尽。 承恩伯含蓄一笑,干脆不搭理湖阳。 “小玖啊,南城门外的项目有很多困难吧。” 顾玖抿唇一笑,“多谢伯爷关心。困难的确很多,不过都是些小难题,有郡主娘娘在,都能解决。” 湖阳趁机嘚瑟一下。 承恩伯牙酸,顾玖三局不离湖阳,看样子是打定主意拉湖阳出面顶缸。 他想了想,“小玖,老夫有些话不吐不快,你且听听。” “伯爷请说。” “据老夫所知,你这个南城门外的项目很费钱啊。这才修了一期工程,钱就快用完了吧。” 顾玖端起茶杯,遮掩住嘴角的一抹讽刺。 她笑了笑,说道:“伯爷目光如炬,不愧是家学渊源。” 这话明明是夸人,可是承恩伯朱辞听着就是不舒服。 这是在讽刺他,做了伯爷多年还脱不掉商人的习性吗? 承恩伯不动声色地扫了眼顾玖,紧接着哈哈一笑,化解尴尬。 他中气十足地说道:“老夫是幸运的,正因为家学渊源,才能一辈子荣华富贵,不用为钱发愁。 可是钱多了,也不是好事。看着钱在地窖里发霉,真是令人心疼啊。 小玖,既然你的南城门外项目差钱,正好老夫手里头有点闲钱,不如就把钱投给你,等年底给老夫分红就成。老夫就当是赚点养老钱。” 顾玖低头一笑,糊弄了半天,总算见到了肉菜。 她放下茶杯,一脸激动地说道:“没想到伯爷叫我来喝茶,实则是为了南城门外项目慷慨解囊。这让我如何感谢伯爷?” 承恩伯摆着手,“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顾玖接着面露迟疑之色。 “小玖可是有顾虑?” 顾玖微微点头,“前些天,工地那边传来消息,说是有人勾结流民,蓄意破坏购房计划,以至于拖延了工程进度,损失惨重。我听后很是生气。后来下面的人将流民统统抓起来,顺藤摸瓜,伯爷,你猜怎么着?” 承恩伯不动声色地问道:“怎么样?” 顾玖掩唇一笑,“下面的人竟然告诉我,是伯爷派人收买了那些流民,搞蓄意破坏。哈哈哈,真是太好笑了。 伯爷家财万贯,京城首富,怎么会看上南城门外一套几十两银子的房子。 那么偏僻的位置,住的又都是流民,得租多少年才能将买房的本钱收回来啊。 我就说下面的人胡说八道,堂堂伯爷岂能看上几两银子的小生意,用的还是下三滥的手段。没有几十万,几百万的规模,休想让伯爷出手。” 承恩伯脸色漆黑,气到恨不得原地爆炸。 湖阳郡主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明晃晃地嘲讽。 顾玖笑疯了,笑了半天才止住。 “哎呦,我忘了自己是双身子,还怀着身孕,差点笑岔气。幸亏孩子乖巧,没跟着闹腾。要不然就不能继续喝伯爷的茶水。” 湖阳郡主忙说道:“要是肚子不舒服,我们现在就回王府,叫太医给你诊治。” 顾玖摆手,“多谢郡主娘娘关心,我还好,还撑得住。” 她朝承恩伯扫了眼,表情似笑非笑。 花钱收买人,破坏她的搬迁计划,真以为当做没发生过就可以蒙混过去吗? 对方既然敢伸手,她就敢打脸。打得啪啪作响,好叫人知道她顾玖不是好欺负的。 承恩伯素来有城府,尽管他气到即将原地爆炸,可他依旧压下了心头的怒火。 “果真查到伯爵府吗?看来是下面的人自作主张,给小玖你添麻烦了。你放心,此事老夫一定给你一个交代。” 顾玖挑眉一笑。 真没想到承恩伯如此能忍。 不愧是和气生财的商人。 她笑着说道:“伯爷言重了。下面的人只是这么一说,又没有真的抓到收买流民的人。不过已经有流民指认,听说和贵府的朱管家长得有些像。等改天抓到人,非要打断那人的腿不可。” “光打断腿有什么用,至少也要宰了他的狗头。” 湖阳郡主冷哼一声,目光如刀,直接刺向低眉顺眼的朱管家。 “本宫的生意也敢在背后耍手段,本宫不将你扒皮抽筋,难消心头之恨。” 朱管家似乎抖动了一下,他始终低着头,谁都不知道此刻他在想些什么。 承恩伯笑道:“湖阳,你的脾气还是这么火爆,一言不合就喊打喊杀,不好。” 湖阳郡主嗤笑一声,“让伯爷替我操心,真不好意思。不过父皇如今都不管我,伯爷也少操点心吧。将你的心思用在正道上,比用在不恰当的地方强多了。” 承恩伯紧握茶杯。 自湖阳开口说话,一直夹枪带棒,明晃晃针对他。真当他没脾气吗? 承恩伯朝顾玖看去,“小玖,老夫之前的提议,你考虑好了吗?” 顾玖装傻,“不知伯爷指的是哪件事?” “老夫想要投钱给你,助你一臂之力,还请你不要拒绝。” 顾玖面露喜色,“不知伯爷能投多少钱?” 承恩伯笑了起来,这是他今天笑得最真心的一次。 “老夫决定投一百五十万,小玖敢要吗?” 我靠!湖阳郡主瞠目结舌。 朱家果然豪富。 哦! 顾玖扫了眼邓存礼,他们二人都小看了朱家的财力。 一口气能拿出一百五十万两,现金流得多恐怖啊! 就跟现代社会,有的企业看似巨无霸,几百亿资产,甚至几千亿资产。然而公司账户上的现金流恐怕还没有一个亿。 有的企业看似不起眼,然而现金流却吓死人。几个亿,甚至几十个亿,轻松就能拿出来。 现金流就是判断一个企业是否健康运转的重要参考。 现金流困难的企业,别管他有几百亿资产,或是几千亿资产,那都是虚的。 这年头,现金才是王道。 知道朱家豪富,顾玖却依旧低估了朱家的现金流。 尼玛,一口气能拿出一百五十万两白银,朱家的现金流少说得有两三百万。 两三百万不是生意规模,只是现金流啊! 就好比顾玖的药铺,资产算下来也有个一二十万两,可是现金流最多不超过五千两。 就是这么心酸。 又比如南城门外项目,规模得有好几百万两,然而现金流只剩下区区一二十万两。 羡慕嫉妒恨! 顾玖偷偷抹了把脸,嫉妒让她面目全非。 也不知道何年何月,她也能有如此牛逼轰轰,随手就能掏出几百万两白银。 遇到竞争对手,直接用现银砸死对方。 差一点,就差一点点,顾玖真的心动了。 一百五十万两现银,可以解决多少事情啊! 后续工程,完全不用担心银子不够花。 然而,顾玖咬咬牙,从内心深处拒绝了承恩伯朱辞。 她皱着眉头,目光探究,怀疑,“伯爷投这么多钱,不怕回不了本吗?” 承恩伯摇头,“老夫不怕。老夫相信小玖。” “可是我怕,我不相信我自己。所以很抱歉,我不能接受伯爷的慷慨。我想郡主娘娘也不会接受。” 顾玖此刻很冷静,无需装傻,直接陈述自己的决定。 反观湖阳郡主一脸纠结。这可是一百五十万两啊! 嘤嘤嘤! 小玖,你坏人。 来之前,你都没告诉本宫这是一百五十万两的生意。 本宫话都出口了,这会如何好意思改口。 你得赔本宫。 湖阳郡主以袖遮面,冲顾玖龇牙。 一百五十万两都不要,怎么想的。 顾玖冲她眨了下眼睛,别见钱眼开。 湖阳艰难挣扎,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用理智压住了欲望。 她告诉自己,相信小玖,相信小玖。不要见钱眼开,做人还是要有底线的。 可是,真的好想不要有底线,好想见钱眼开。那是一百五十万两啊。给她一点零头,她就满足了。 想要拒绝,真的好难哦! 她硬声硬气地说道:“本宫不稀罕你的臭钱。一百五十万两很多吗?哼!” 一百五十万两真的很多啊!她真的很稀罕这些钱啊。 承恩伯面目可憎,可是钱是无辜的。 她真的好稀罕,稀罕坏了。 钱好香,一点都不臭好不好? 湖阳这辈子,第一次因为说出违心的话而感到痛苦。 好痛苦,好痛苦! 好稀罕,好稀罕! 嘤嘤嘤! 她想做一个诚实的郡主娘娘,怎么就这么难。 她真的不想说谎啊! 说谎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艳阳高照,哪里来的雷劈? 湖阳浑身泄了气,生无可恋!不要在她面前再提起一百五十万两,她一个字都不想听。 承恩伯意外,他设想过各种可能,唯独没想到顾玖会拒绝他的钱。 他皱起眉头,“这可是一百五十万两,你确定要拒绝?” 顾玖点头,“我确定。” 湖阳郡主龇牙,都说了不要在她面前提起一百五十万两。 她忍了忍,没忍住,“都说了不要你的臭钱,你怎么这么啰嗦。小玖,我们回去了。” 她是一刻都待不下去,她刺激人。 顾玖忍俊不禁,低头一笑。偷偷安抚暴躁的湖阳郡主。 承恩伯左右看看,“老夫没估算错的话,工程账目上剩下的钱已经不多了。只要你接受老夫的钱,后续工程也就不用再为钱操心。” 顾玖了然一笑,“伯爷说得没错,南城门外的工程的确很耗钱。如果伯爷能够承诺绝不干涉南城门外任何一项工程,不插手任何事情,不派人监管,一直到整个项目完全结束为止,晚辈倒是可以考虑同伯爷合作。” 承恩伯紧皱眉头,“一百五十万两可不是小数目,老夫岂能不派人监管。” 顾玖笑了笑,“那就没得谈。” 承恩伯盯着顾玖,“你为何要提这样的要求?” “我以为伯爷心知肚明。” 承恩伯语塞。 他的确打算过,投钱后要插手南城门外项目。 按照出钱多寡,怎么着他也是大股东。这个项目,最终该由朱家人主持,功劳也该给朱家。 然而他小看了顾玖。 对方从一开始就看穿了他的想法,并且抵住了金钱的诱惑。 他暗自咋舌。 年纪轻轻,就这么精于算计,真是令人很不高兴。 精于算计就算了,还有化腐朽为神奇的本事,那就不得了了。 想当初,世人皆视南城门外为畏途,集贫穷,肮脏,犯罪为一体的京城最烂的地方,没有之一。 从未有人想过要去南城门外建房子。 甚至连京城老百姓都不乐意走南城门过,嫌脏乱差,嫌那些流民恶心。 大家情愿多走一段距离,从西城门或是东城门出去。 就这样一个被视作烂泥的地方,竟然被顾玖化腐朽为神奇,短短几个月变得生机勃勃,兴旺发达。 不仅房子建起来了,连几万流民的生计都给解决了。 了不起啊! 这事成了,不光能赚钱,在朝廷在天子眼里,都是大功一件。 承恩伯很眼热,他不想放弃这个机会。 “此事没有别的办法吗?” 顾玖轻声一笑,“不如伯爷先认下收买流民,蓄意破坏南城门项目的罪名,我们再来谈别的。” 承恩伯皱起眉头,“饭可以乱吃,但是话了不可能乱说。” 顾玖点头,深以为然,“伯爷还少说了一句话,钱不能乱要。” “你……” “你什么你?”湖阳郡主已经憋了一肚子火气,直接打断承恩伯的话,“你耳背吗?都说了不要你的臭钱,你怎么还这么多废话。真以为我们就缺你一百五十万两吗?真是笑话。” 嘤嘤嘤!她真的缺一百五十万两。 没想到她湖阳有一天也能不为五斗米折腰。 这是什么? 这是节操啊! 她亲自丢掉的节操,又被她亲手捡了起来。 这是什么精神? 这是舍己为公的精神。 好感动哦! 湖阳被自己感动坏了,以袖遮面,想哭。 顾玖哭笑不得。 湖阳,你是戏精本尊吗? 动不动就被自己感动,节操呢? 承恩伯大怒,湖阳实在是太不像话。 他深吸一口气,“湖阳,你闭嘴!” 啪! 湖阳直接拍着桌子站起来,“承恩伯,你几个意思?你仗着自己是长辈,就想夺走南城门外的工程,你臭不要脸吧。你怎么不明着抢啊!抢来得多快啊,出什么钱啊!你敢来抢,本宫就敢掀翻你的伯爵府,叫你在全京城老百姓面前丢脸。” “无理取闹,简直是无理取闹。来人,将她赶出去。伯爵府不欢迎她。” “谁敢动本宫,本宫砍死他。”湖阳双目喷火,一一扫过伯爵府的下人。 她怒火中烧,指着承恩伯的鼻子大骂,“你以为本宫乐意来伯爵府吗?呸!本宫踏进这里都觉着恶心。 而你,就是最让人恶心的人。一大把年纪,倚老卖老,为老不尊,抢小辈的生意,你怎么不去死一死? 朱辞,本宫在此郑重警告你你,你敢动小玖一根手指头,敢动南城门外的项目,本宫会亲自带人砸烂你的伯爵府。你若是不信,你就试试看。” “你,你简直是无法无天,目无法纪,没有尊卑。老夫要到陛下跟前告御状。” “好啊!你去告。本宫正好趁机在父皇面前揭穿你的真面目。” “来人,赶走她,赶走她。” “不用赶,本宫自己会走。小玖,我们走。” 顾玖嗯了一声,起身,跟在湖阳郡主后面,一起离开伯爵府。 她低着头,嘴角挂着笑,心情很舒爽。 任你承恩伯朱辞有通天的本事,面对湖阳,也会被湖阳拉低智商,拉低到同她一个水准,然后被湖阳用丰富的经验打败。 这就是为什么,那么多人被湖阳气得要死不活,却对她无可奈何的根本原因。 湖阳就是一个超级降智大杀器。 第413章 对付湖阳大杀器(三更) “气死了,气死了,气死了……” 坐上马车离开伯爵府后,湖阳就一直在说这三个字。 从脚底板到头发丝,湖阳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表达老娘很生气,别惹我的意思。 顾玖一句话没说,直接掏出一叠银票放在湖阳面前。 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马车突然安静下来,再也听不见尖锐的“气死了”三个字。 湖阳郡主仿佛变脸一般,一改之前暴躁的模样,“哎呀,你这是干什么?把钱拿出来做什么?” 顾玖抿唇一笑。 治湖阳,一叠钱就能解决。如果解决不了,那就两叠钱。 世人皆知湖阳爱钱,可是却没人真正重视这项湖阳郡主坚持了一辈子的爱好。 之前在伯爵府,如果承恩伯直接甩个三五万两在湖阳面前,湖阳郡主保证分分钟闭嘴,绝不会和承恩伯朱辞唱反调。 可惜啊! 世人皆偏见。 谁会去关心一个浪荡皇女的爱好? 见了面,就恨不得砍死对方,谁还记得对方爱好什么吗? 而且承恩伯太矜持了。 明明是商人,非要摆出伯爵的派头。 对待湖阳,哪能矜持啊! 顾玖含笑看着湖阳。 世人皆不关心湖阳的爱好,她关心。 世人都矜持,不屑和湖阳心平气和地对话,她愿意。 于是,在她甩出三千两银票后,湖阳停止了唠叨。 不仅不唠叨,还一脸眉开眼笑。 顾玖笑道:“今儿全靠姑母替我撑腰,我才免于被承恩伯欺压。这点谢礼,请姑母务必收下。你若是不肯收,我于心不安。将来再也不敢找姑母帮忙。” “一家人,那么客气做什么。这钱,真要我收下?”湖阳故作客气。 顾玖重重点头,直接将三千两银票放入湖阳的手中,“姑母一定要收下。” “那,本宫就勉为其难收下你的心意。” 顾玖眉眼舒展,瞬间笑了起来,“多谢姑母。” “不客气,不客气。一家人,你有难,我哪能袖手旁观。” 湖阳干脆利落卷起银票,放入怀中。 这厚度,少说三千两。大侄子媳妇出手就是大方,说话又好听,王府第一好人! 嫂嫂裴氏远不如大侄子媳妇。 裴氏太小气,每次她找王兄要点银钱周转,裴氏总是板着一张脸,不情不愿的样子。哪有小玖爽快,刷的一下,银票直接甩出来。 爽啊! 顾玖垂眉,面有忧色,“我只是担心承恩伯不肯罢休。这次我们不留情面地拒绝他,他一定会记恨在心。他有钱,大可雇人到工地搞破坏。一天天的,工期拖延,成本增加,利润减少,如何是好?” “他敢!” 湖阳横眉竖眼,“你不用担心。承恩伯敢来阴的,本宫饶不了他。” 工地也有湖阳的一份,湖阳岂会让人搞事拖延工期增加成本。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 承恩伯敢搞事,等于是断她财路。她湖阳这辈子就没怕过事。 承恩伯敢搞事,她就敢打上伯爵府,教他怎么做人。 顾玖一脸为难,“会不会牵连到姑母?万一承恩伯到陛下跟前告状,姑母岂不是会被陛下斥责。” “不用担心。父皇最多骂我一顿,罚我两年爵禄。所以,小玖你要抓紧赚钱,多多赚钱。才能弥补我的损失。” 顾玖重重点头,“姑母放心,我不会让你的钱打水漂。” 湖阳喜笑颜开,“这就好。我会叫人盯着承恩伯府,一有风吹草动,第一时间告诉你。” 顾玖甜甜一笑,“多谢姑母。累姑母费心。今儿姑母威风凌凌,气势上直接压了承恩伯一头,真正是巾帼不让须眉。临走的时候,我看承恩伯被姑母气得话都说不出来。” “哈哈……” 湖阳得意大笑,“承恩伯那点斤两,他就不是本宫的对手。” “姑母威武。以后还要辛苦姑母帮我应付承恩伯。” “放心,这事包在本宫身上。” 湖阳眉开眼笑,兴奋难耐。 什么是价值? 今儿她怼承恩伯,就是她的价值体现。 …… 承恩伯府。 之前喝茶的凉亭一片狼藉。 能砸的东西全都砸了。 纵然承恩伯修身养性多年,今儿也动了真怒。 “欺人太甚,实在是欺人太甚。” 承恩伯咽不下这口气。 更气的是,湖阳郡主怼他的时候,他竟然被带偏了,没反应过来。 换做平时,他有一百种办法让湖阳闭嘴。 可是今日,实在是失策,大大失策。竟然中了湖阳的圈套。 “我看顾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和老夫谈合作。她叫上湖阳,就是为了惹怒老夫,让老夫做出不明智的决定。” “老爷子息怒!” “这怒息不了。”承恩伯踩着一地碎片走下凉亭,胸口起伏不定,心头十分憋闷。 他纵横商海几十年,竟然被一个小丫头给耍了,这口气如何能咽下。 走出几十仗,承恩伯停下脚步,吩咐管家,“传老夫命令,不计一切代价狙击顾玖名下所有生意。尤其是南城门外的工程。” “老爷子不可啊!” 朱管家很着急,“她毕竟是诏夫人,是宁王府的嫡长媳。论关系,她和陛下更亲近些。此事还请老爷子收回成命。” “放肆!你的意思是让老夫忍着这口气?老夫被一个黄毛丫头欺辱到如此地步,你竟然让老夫忍着?荒唐!” 朱管家忙说道:“小的不是让老爷子忍着。只是李家前车之鉴不远,不可冒险啊。” 承恩伯朱辞冷哼一声,“李家算什么东西?李家就一暴发户,从一文不名到发家也才三五年的时间。李家能和朱家比拼吗? 以我们朱家的财力,这世上能有几人抗衡?吩咐下去,不计代价狙击南城门外的工程。她顾玖不是很能干吗? 老夫倒是要瞧瞧,等她举步维艰的时候,她还敢不敢如此嚣张。到时候老夫等着她来求我,要亲手将她的头压下去,叫她学会做低服小。” 承恩伯于盛怒中做出决定,朱管家劝解无效,只能请出府中几位老爷,少爷。 大家轮流劝解,都无法让承恩伯朱辞改变决定。 后来,甚至几位老爷都站在了承恩伯这边,说要给顾玖一点颜色看看。 “父亲,此事交给儿子来办。儿子这就安排下去,京城所有建材全部涨价。不涨价的,就是和我们朱家过不去。我叫他在京城混不下去。” 朱家二老爷也是个暴脾气。 朝堂斗争他没资格参与,但是轮到商业斗争,朱家就没怕过人。 朱家这些年低调做事,那是因为没有值得他们动怒的事情。 这回顾玖所作所为,等于是在打朱家的脸,而且打得啪啪响。无论如何不能容忍。 不教训她一顿,她真以为这京城她能横着走吗? …… 顾玖从未认为自己能在京城横着走。 她就是不想和朱家合作。 身为南城门外项目的主导人,莫非连选择合作对象的资格也没有? 真是笑话! 朱家哪里是要合作,分明是要强买强卖,强盗逻辑。 敢情在京城这一亩三分地上做生意,都得看朱家的面子? 谁规定的? 论身份地位,宁王府甩了朱家不知多少条街。 朱家所依仗的,无非两点。一是有钱,超级有钱。其次承恩伯是天子的小舅舅。 但是在皇家,亲情能值几个钱?更何况还是舅舅。 历朝历代,皇帝杀得最多的就是各种舅舅外公,也就是所谓的外戚。 如果皇室宗亲的危险值是十分,那么外戚的危险值至少二十分。 皇帝防备皇室宗亲不假,可是皇帝更防备外戚。 总之一句话,别指望能靠着亲情血缘关系打动皇帝。 尤其是现在坐在皇位上的天子。 天子就是踩着兄弟们的尸骨血肉爬上了皇位。 他能在乎亲情? 开什么玩笑。 顾玖亲自将湖阳郡主送回了郡主府。 湖阳下马车的时候,还邀请她到郡主府做客。 顾玖是拒绝的。 她受不了郡主府那风气。 她含笑摇头,“多谢姑母。今儿还有许多事情要忙,我改日再来叨扰姑母。” “那就说定了。改日我请你吃酒席。” 顾玖指着自己隆起的腹部,笑道:“等我卸了货出了月子,我请姑母吃酒席。” “好啊!我等着吃孩子满月酒。你这快生了吧。” 顾玖含笑点头,“快了。” 等到了秋天,她就可以卸货,浑身轻松。 回到王府后,顾玖问门房婆子,“今儿府中有事吗?” “启禀大夫人,萧夫人来看望四夫人,王妃娘娘正在待客。另外蔡家来找三夫人,看样子又是要钱。” 顾玖随口说道:“蔡家怎么三天两头上门找三弟妹要钱?蔡家真的穷到这地步了吗?三弟妹纵然有金山银山也架不住娘家人这么要钱啊! 去年父王还敲打过三弟妹,叫她不准给钱给蔡家,又下令不准蔡家人上门。今儿怎么回事,谁将蔡家人放进来的?” 门房婆子连忙说道:“三夫人有没有金山银山,奴婢不知道。不过奴婢知道蔡家人是三夫人亲自放进来的。 看守后门的婆子不准蔡家人上门,蔡家人就在后门打滚撒泼的闹。不知是谁将消息传到三夫人耳中,三夫人拖着病体亲自带着人去了后门,命令守门婆子放蔡家人进府。 这叫什么事啊!大夫人,这事你可得管管。后门守门的婆子,被蔡家人打都没处说理去。” 顾玖问道:“此事王妃娘娘知道吗?” “王妃娘娘在待客,还没来得急禀报。” 顾玖挑眉,“这么说蔡家人还在王府?” “正是。大夫人,要不要奴婢带着人将蔡家人赶出去?” 顾玖笑了笑,“赶出去做什么?蔡家好歹是王府亲家。就许萧家人上门,不许蔡家人上门,什么道理。不过亲家上门,没道理瞒着母妃。方嬷嬷,你叫上守后门的婆子,去春和堂禀报此事。该怎么做,一切由王妃娘娘做主。” “奴婢遵命。” 青梅担心,“夫人不担心得罪三夫人吗?” 顾玖轻声一笑,“蔡家人上门,难道不该禀报王妃吗?行了,别瞎操心。” 顾玖走在前面,青梅拿出两个荷包交给守门婆子。 两个守门婆子喜笑颜开,“大夫人就是大方。” “管好嘴巴,别逮着什么人就乱说。” “青梅姑娘放心,我们晓得规矩。” 等人都走了,两个婆子急匆匆地打开荷包一看,里面装着散碎银子,少说能有五钱。 两个婆子眉开眼笑,“还是跟在大夫人身边做事痛快,出手都别旁人大方。” “那是!住在后巷那些王八蛋这回有福了。当初被赶出王府的时候,谁能想到还有今天的好运。真正是祖坟冒青烟,才会被大夫人选中,替大夫人当差,” “谁说不是。” …… 顾玖回到东院,先喝了一碗冰镇绿豆汤,解暑。 她叫来许有肆,“你去见邓公公他们,叫所有人做好准备。接下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小的遵命。” 承恩伯朱辞不会善罢甘休,顾玖从一开始就有这个觉悟。 以朱家的现金流,想要对付她,真的易如反掌。 因为顾玖最缺的就是现金流。 但是,事情得分两面看。 朱家在商业领域,的确是巨无霸。 可是商业领域,并非朱家一个巨无霸。 别忘了少府这个怪胎的存在。 整个天下,真正的商业巨无霸,舍少府其谁? 只要将少府拉入这场混乱的战局中,就算朱家有通天的本事,也要认栽。 顾玖咬着牙,将计划从头到尾捋了一遍。 少府参战,这件事就真的闹大了。 天子知道后,会是什么反应? 顾玖笑了起来。 不管天子知道后是什么反应,就冲着一百万两的贷款,少府也不能坐视她被朱家摁在地上受欺负。 “准备笔墨。” 她提笔,亲笔写下一张拜帖,然后叫来钱富,让钱富将拜帖送到少府家令手中。 钱富皱眉,“夫人,公子交代老奴替夫人办的事情,老奴都已经办完。现在老奴要忙自己的差事,恐没有时间替夫人跑腿。” 顾玖挑眉一笑。 钱富就是不想替她跑腿。 “钱公公,此事非你莫属。公子那里我会知会,你现在替我将拜帖送过去,事后会有重谢。” 钱富为难。 这不是他份内之事。而且他也不是顾玖的人,他是公子诏的人。这得分清楚。 就像王爷的人就是王爷的人,绝不可能是王妃裴氏的人。 王妃裴氏想要差遣碧玺的人,还得征求一下王爷的意见才行。 顾玖说道:“此事事关南城门外项目,你该清楚这里面的轻重。” “夫人身边有那么多人可以差遣,为何非要老奴来办此事?” 顾玖心塞,“本夫人身边得力的人全都被派了出去,不叫你叫谁。” 人才啊! 人才到底在哪里? 人才难得啊! 她十分觊觎刘诏手上的人才,个个都是一等一的干将。 可是刘诏不放人。 将她郁闷坏了。 钱富更心塞。 想了想,他还是接下了拜帖,“只此一次,下不为例。以后没有公子的吩咐,老奴不能再帮夫人跑腿。” “事后有重谢。”顾玖用这句话将钱富给打发了。 之所以要钱富送拜帖,因为少府家令是个老狐狸。 她和承恩伯朱辞闹翻的事情,这会说不定已经传到了少府家令的耳朵里。 她这个时候送拜帖,少府家令肯定会有各种猜测,肯定会刁难送拜帖的人。 顾玖身边除了几个大丫鬟,其他人都不堪重用,无法应付少府家令狂风暴雨一般的刁难。 派丫鬟送拜帖,不合规矩,当心少府家令记仇。 唯有钱富,能够应对自如。 而且钱富还有个优势,他了解南城门外项目,知道承恩伯朱辞干了什么事情。 由他出面应付少府家令,最合适不过。 钱富站在少府衙门门口,心情很沉重。 他明明是公子诏的人,为什么就上了夫人的贼船? 第414章 小玖手中的底牌 少府家令接了拜帖,但是他改了见面时间。将见面定在五日后。 钱富没办法,只能回王府复命。 顾玖咬咬牙,“五日就五日。” 区区五日,她应付得来。 她也知道少府家令为何要将见面时间推迟到五日后,无非就是想看看她到底有多少底牌,能不能扛住朱家的第一波攻势。 这么大个事,大家又不是做慈善,人人都想从中分一杯羹,多搞点好处。这是人之常情。 顾玖笑了笑,“他们想看本夫人的底牌,本夫人自然会叫他们如愿。” 底牌嘛,她多得是。 她手中最大的底牌,就是南城门外几万名流民。 这张底牌要留到关键时刻用。 顾玖答应钱富事后有重赏,自然说到做到。 她给钱富包了一个大红包,“拿着,你的辛苦费。我不是你家公子,小气吝啬,身无分文。你跟着我做事,我保你吃香喝辣的。” 钱富默默收下大红包。 对于顾玖蛊惑他跳槽的话,全都左耳进右耳出。 才不要跳槽。 他可是公子诏名下一条忠诚的走狗,这辈子都跟定了公子诏。 钱少怕什么! 他要的是成就感。 区区商业斗争,纵然赢了,他也感受不到丝毫成就感。 “夫人的好意,老奴心领了。夫人想要说服少府家令出钱,最好能大方点。” 顾玖挑眉,“何出此言?” 钱富面无表情地说道:“少府家令的小孙子,被人引诱赌博,欠了赌场十万两赌债。这事少府家令估计还不知道。 老奴怀疑,引诱少府家令小孙子赌博的人是朱家安排的。朱家应该从很早以前,就在算计夫人和少府家令。 他们知道夫人同少府家令关系好,肯定会想办法破坏。少府家令的小孙子,是个不错的突破口。” 顾玖紧蹙眉头,“这事你怎么知道?” 钱富一年平静,“前些日子,帮夫人调查朱家的时候,顺便调查了一下朱家的亲朋好友,以及同朱家不睦的少府家令。” 顾玖嘴角抽抽,“我诚恳邀请你,甩掉公子跟着我做事,保你一年收入不低于五千两,怎么样?” 钱富不为所动,“一会老奴命人将调查报告送来,或许能帮上夫人。其实夫人也可以用其人之道还治其人自身。朱家亲友身上的漏洞很多,随便找一找,就是突破口。” 顾玖很失望,知道无法说服钱富跳槽,她干脆抓紧时间压榨一回,“你直接告诉我,最大的突破口是谁?” 钱富迟疑了一下,“表面看,是朱家二老爷。朱家二老爷做事毛糙,脾气也比较暴躁,很容易被人抓到把柄。但是老奴认为,最大的突破口是朱管家,而非朱二老爷。” “在承恩伯身边伺候的朱管家?” “正是!” “他有什么把柄?” “他的几个子女,就是最大的把柄。” 顾玖笑了起来,“一事不烦二主,此事你替我办了吧。” 钱富顿时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真是令人心塞! “老奴差事繁忙,无法帮助夫人。” “我会和公子商量,将你的差事分一点给别人。你先抓紧替我找把柄。” 钱富想说不。 结果他被刘诏给卖了。 “听夫人的话,找出朱管家的把柄。”刘诏从外面回来,直接下令。 钱富张张嘴,认命! “老奴遵命。” 顾玖不忘说道:“你放心,事后有重谢。” 钱富脚下踉跄,差点被门槛绊倒。 “你和承恩伯翻脸了?”刘诏问道。 顾玖点头,没有丝毫隐瞒,“湖阳姑母直接指着他的鼻子臭骂,他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他肯定恨死我了,接下来就是打击报复。” 刘诏蹙眉,“你别怕他,我替你撑腰。” 顾玖笑了起来,“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怕他?” “我担心你。” “没什么好担心的。这个坎如果跨不过去,那我也没资格在京城地面上混。趁早从哪来滚哪去。” “别这么说。你是王府的嫡长媳,你的家就在这里。谁敢动你,我砍他。” 顾玖大笑出声,“这可是你说的,我当真哦。”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顾玖在他脸上亲了口,有人撑腰的感觉真好。 小翠跑进来,头上湿漉漉的,刚洗了一把脸。 她说道:“夫人,不好啦!王妃娘娘派人要将蔡家人打出去,还要罚三夫人。” “哦!”顾玖不意外。 刘诏朝顾玖看去,“怎么回事?” 顾玖轻描淡写地说道:“蔡家人上门打秋风,守门婆子不让进,三弟妹就亲自将蔡家人放进来。母妃知道了此事,岂能不怒。父王很早之前就吩咐过不准蔡家人上门。” 刘诏蹙眉,“蔡家人实在是贪心不足,三弟妹也是个拎不清的人。她将自己屋里的东西搬空给娘家兄弟,有什么好处?” “不知道有什么好处。”顾玖随口说道。 接着,她又吩咐小翠,“你继续盯着,有什么动静及时禀报。” “奴婢遵命。” 小翠一脸兴奋地跑了出去。 裴氏派身边的嬷嬷出面,亲自赶人。 蔡家人大声嚷嚷,说王府看不起亲家,嫌贫爱富。 三夫人也跟着哭闹。 三公子始终没露面。 嬷嬷有裴氏撑腰,半点不怕。直接下令,将蔡家人拖出去。 小厮们上前拖人,一时间哭的吵的闹的,整个院落鸡飞狗跳。 动静太大,别处当差的丫鬟小厮都跑来看笑话,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嬷嬷大怒,指着三夫人,半点情面不留地说道:“蔡家人三天两头上门打秋风,你还有脸哭。 王府养着你,每个月光是医药钱就得上千两。王妃娘娘从未苛刻过,只求你安分守己,本本分分。 结果你一再违背王爷和王妃的吩咐,还敢偷偷摸摸给蔡家人钱。真当王府是你的私产吗?” 三夫人捂着胸口,“你们是要弄死我吗?来啊,弄死我啊,反正我活着就是个拖累。快来弄死我啊!” 三夫人蔡氏突然爆发,将所有人都惊了一跳。 嬷嬷恼怒,“你放心,没人敢弄死你。但也求你安分守己,别整日搞些幺蛾子出来。” 三夫人蔡氏呜呜咽咽地哭泣,“我拿自己的嫁妆贴补娘家,管你们什么事?” “这话我就要分辨分辨。前年清查,这院里少了多少摆件,多少名贵器具?都是被三夫人你偷偷摸摸给了娘家人吧。你拿着王府的家当贴补娘家,怎么好意思说那些都是你的嫁妆?” 三夫人脸色煞白,胸闷气短,说不出话来。 “你,你这个贱婢。” 嬷嬷心头恼怒不已,偷偷骂了一句臭不要脸。然后带着人走了。 一场闹剧,看似结束。 却不料晚上的时候,突然传出三夫人上吊自尽,幸亏丫鬟发现得早,人救了回来。 “上吊自尽?” 顾玖原本要睡了,结果被这个消息刺激,浑身一震。 许有四躬身说道:“小的去看了眼,院里面进进出出都是人。显然不是假的。” 顾玖想了想,对刘诏说道:“我过去看看。” 刘诏拦着她不让去,“你别去。当心过了病气。” 目光自然下移,落在顾玖的隆起的腹部。 顾玖却说道:“三弟妹不是传染病,我敢保证。” 刘诏挑眉,满腹疑问。 顾玖想了想,凑到他耳边,悄声说道:“我就想趁机看看,三弟妹到底得的是什么病。” “太过冒险。”刘诏还是不放心。 “我会当心。如果真有危险,我会及时抽身。” 刘诏蹙眉,“既然要去,我陪你去。我去看看三弟,许久没见他,问问他情况。” 顾玖眉开眼笑,“我们一起去。” 夫妻二人收拾一番,来到三夫人所居院落。 王妃裴氏,欧阳芙,萧琴儿都在。 裴氏见到顾玖,眉头一皱,不悦,“你怎么来了?你是双身子,赶紧离开这里。” 顾玖说道:“不放心三弟妹,过来看看。母妃放心,我会当心自己。三弟妹现在是什么情况?” 裴氏哼了一声,“年轻人一点都不知道轻重。” 欧阳芙小声告诉顾玖,“三弟妹还没醒来。” “请太医了吗?” “请了,太医还没到。” 三夫人蔡氏就躺在床上,瘦瘦弱弱,浑身上下没二两肉。头发稀疏发黄,脸色同样发黄。 顾玖走近了些,看见蔡氏露在外面的手指甲。 手指甲颜色偏深。 顾玖眉头微蹙。 她开始打量这间卧房。 她甚至走到床边,偷摸着检查了一下床架。 趁着裴氏她们背过身没注意的时候,她飞快地在蔡氏手指尖扎了下,取了点指尖血。 她用衣袖遮住自己的手,小心诊脉。 脉象古怪得很。 太医到了,顾玖自觉退出去。 手绢上沾着蔡氏的指尖血,她偷偷嗅了嗅,不敢确定。 太医为蔡氏诊治,几根针扎下,蔡氏悠悠醒来。 醒来后就哭。 裴氏少不得安抚她几句。 既然已经没事了,大家鱼贯离开。 回到东院后,刘诏问她,“怎么样?有看出什么问题吗?” 顾玖手里捧着医书,“问题是有,只是不清楚原理。我先翻翻书。” 刘诏拿走她手中的书本,“夜深了,赶紧睡吧。你现在要紧的是养精蓄锐,应付朱家。” “你说的对。三弟妹的事情可以先放一放。” …… 朱家的攻势凌厉迅猛。 短短几天,下面的人就开始纷纷告急。 珠宝铺子被人断了货源,只剩下周瑾名下的海通商行无所畏惧,照旧供货。 珠宝铺子库存有限,光靠一家海通商行,根本无法满足珠宝铺所有需求。 货源一断,支撑不了多长时间,珠宝铺子就得将市场拱手让人。 谁让选择余地太小。 买东西嘛,都喜欢比较来比较去,喜欢面前摆满了货品慢慢挑。 如果连挑选的乐趣都没了,不说所有客户跑掉,跑掉几成客户还是又可能的。 药铺那里同样被断货。 并非苏家被朱家收买,而是苏家也拿不到货源。 所有源头供应商,都被警告,不准供货给苏家,不准供货给杏林堂。 想在京城这一亩三分地做生意,朱家的面子不能不给。 朱家发话,所有供应商全都开始抵制顾玖名下产业。 最严重的莫过于南城门外项目。 所需建材,数量巨大。 供应商集体应声涨价,原材料成本一下子上涨了一倍多。 而且就算拿着钱去买材料,那些供货商也会声称没货。 一个二个,简直没将四海商行放在眼里。 真是欺人太甚! …… 苏政特意上王府求见顾玖。 今年年初,苏政通过科举,考上了进士。目前在翰林院做庶吉士。 顾玖叫人将苏政请到书房。 她打量苏政,穿得很古板正式。 于是问道:“苏表哥是直接从衙门过来的吗?” 苏政笑着点头,“正是!” 顿了顿,他又说道“翰林院的先生,都比较守旧。” “所以苏表哥也要打扮得像个小老头?”顾玖抿唇一笑。 苏政苦笑一声,“没办法,人在仕途身不由己。三年后考评,还得指望翰林院的诸位老先生。” “苏表哥不用解释,我都理解。” “这回的事情,没能帮上小玖表妹,很过意不去。我和二叔都很担心,所以过来看看,有没有需要我们做的事情?” 顾玖轻声一笑,“苏表哥和二舅有心了,我这里暂时还能应付。” 苏政微蹙眉头,“铺子被断了货,如果不能尽快解决货源,铺子只能关门歇业。这等于是重创了小玖表妹,几年的辛苦全没了。有没有办法同朱家讲和?做生意,还是要和气生财。” 顾玖笑了起来,“这话是二舅让你说的吧。你回去告诉二舅,一切都是暂时的。朱家这边很快就能解决。” “果真?” 顾玖笑着反问:“苏表哥不信任我吗?” “当然不是。我只是不放心。” “苏表哥放心吧,我没问题。朱家那边,你们也别担心。先让他们蹦跶几天,之后我有的是办法收拾他们。” 从语气到眼神到每一个表情,顾玖都透着强大的自信。 苏政被顾玖的自信感染。来的时候还是忧心忡忡,这会提着的心总算落到的实处,整个人都显得轻松了些。 “有需要我做的事情,小玖表妹尽管吩咐。” 顾玖抿唇一笑,“需要你帮忙的时候,我肯定不会和你客气。” 刘诏从外面进来,看见苏政,眉头轻蹙。 很明显,他看不顺眼苏政。 准确的说,他对出没于顾玖身边的所有男性都看不顺眼。 “你怎么来了?” 刘诏不客气地询问苏政,眼神审视。 “下官见过公子。”苏政不卑不亢,他也看不惯刘诏。 若非天子心血来潮,搞什么皇孙选妻,刘诏未必能娶到小玖表妹。 刘诏嗯了一声,“事情谈完了吗?时辰不早,如果没别的事,你就早点回去。要不然外面传出你私下结交皇子皇孙,对你仕途不利。” 苏政一口老血闷在心头。 公子诏实在是太无耻了。 顾玖实在是看不下去,“青梅,命厨房准备晚餐。苏表哥,你就留在王府用了晚餐再走。” 刘诏变脸比翻书还快,“娘子说的没错,来者是客。苏表哥难得来一趟,吃了晚饭再走。青梅,让厨房多做几道下酒菜。” 青梅:“……”能不能当她不存在。 “不了!家中还有事,我先告辞。小玖表妹,有空到家里喝茶。” 顾玖偷偷瞪了眼刘诏,起身挽留,“苏表哥还是吃了晚饭再走吧,厨房那边很快就能备好酒菜。” “不用了。老家来了几个人,我还要赶着回去招呼。” 苏政执意要走。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强留苏表哥。” 顾玖亲自将苏政送出门。 第415章 釜底抽薪 送走苏政后,一回到书房,顾玖就瞪了眼刘诏。 刘诏捏捏鼻子,“哪里不舒服,我替你捏捏?” 道歉是不可能道歉的。 顾玖哼了一声,“就你多心。苏表哥和舅舅担心我,特意过来看望。” “娘子说的对,我是小心眼。不过后来我留他吃饭,他不肯,可见他不喜欢王府的饭菜。” 顾玖翻了个白眼,能要点脸吗? “你都说私下结交皇子皇孙有碍仕途,他哪里还敢留下来。行了,你别杵着,我还要忙。” “事情很麻烦吗?承恩伯那里,要不要我出面?” 顾玖抬手制止,“你千万别多此一举,此事我自有主张。” 刘诏担心,“我听钱富说,朱家给你造成了巨大的麻烦,供应商全都断货。这事真不要紧吗?” 顾玖没作声,而是从堆满资料书本的书桌上抽出一份资料递给刘诏。 他面有疑惑。 顾玖示意他先打开看看。 他翻看资料,嗯,名单上的人一个都不认识。 不过名单上的姓氏,倒是挺熟悉的。 “都是和朱家有关系的人?”他直接问道。 顾玖说道:“准确的说,都是朱家的亲友。并且帮着朱家打理产业。” 朱家是家族企业。 家族企业最大的特点,就是四处安插自家亲友。 朱家也没落俗套。 顿了顿,顾玖又说道:“或许是担心树大招风,朱家很多产业都登记在亲友名下。也就是你现在看到的这份名单。 朱家肯定也想不到,当初自以为安全的举措,今日却方便了我。 你有没有办法说服绣衣卫,以偷税逃税的名义将他们全部抓起来,户部税曹那边我已经打过招呼。 只要绣衣卫抓人,户部税曹就会跟进此案。承恩伯府可以免税,但是朱家这些亲友,一无功名,二无官职,就是一草民。偷税逃税,这事一查一个准,没有任何人能跑掉。” 刘诏问道:“你什么时候和户部税曹这么熟?” 顾玖得意一笑,“因为我是纳税大户啊!而且此事对户部税曹也有好处,收税诶,谁不乐意?” 刘诏无法反驳。 “光是以偷税逃税的名义,请绣衣卫抓人不够分量。最好有别的罪名。” “你犯后面。” 刘诏从善如流,往后面翻阅。 果然朱家这些亲友手上都不干净。 什么侵占良田,逼良为娼为奴,强买强卖,操控市场,使人家破人亡,不一而足。 有人手上还沾染了人命官司,被朱家花钱强行压了下来。 他看完后,说道:“有这些罪名足够了。” “能确保说服绣衣卫合作吗?”顾玖有点担心。 承恩伯府不是街边的阿猫阿狗,这些人都是朱家的亲友。叫绣衣卫出面抓人,等于是让绣衣卫同承恩伯府撕破脸皮。 对于绣衣卫来说,此事具有风险,不一定会答应。 顾玖只能将此事寄托于刘诏身上。 刘诏问道:“绣衣卫左卫徐仙之是不是也投了钱到南城门外项目上?” 顾玖点头,“的确投了钱,不过不多。” “投了钱就好。我现在就去找徐仙之喝酒,晚上可能会回来得很晚,你不用等我。” “现在就去吗?” 刘诏轻抚顾玖的脸颊,“时间不等人,早点办完,你这边也能轻松点。不用担心我。” 顾玖嗯了一声,蹭着他的手掌,“早去早回。如果徐仙之狮子大开口,不用理会他。大不了我另外想办法。” “无妨。我会说服他配合你的行动。” 刘诏特意在“说服”二字上加重语气,顾玖心生怀疑,他到底要怎么说服徐仙之。 …… 五日之期已到。 顾玖如约来到少府家令府拜访。 管家在大门口迎接,“诏夫人请进,家令大人正在花厅等候。” 顾玖抿唇一笑,“有劳管家在前面带路。” 她跟随管家来到花厅。 丫鬟奉上香茗。 “想见老祖宗一面,真不容易。” 顾玖像个娇嗔的晚辈,随口抱怨了一句。 少府家令哈哈一笑,“小玖啊,老夫果然不能太低估你。这回你和承恩伯朱辞对上,整个京城被你们闹得鸡飞狗跳,老夫也很为难啊。” 顾玖轻声一笑,“老祖宗不用为难。只要老祖宗肯助我一臂之力,承恩伯朱辞也就是个跳梁小丑。” 少府家令微微摇头,“承恩伯朱辞可不是跳梁小丑。这些天,你过得很艰难吧。我听说工地上快要停工了。一旦停工,几万流民到哪里找吃的?” “自然是到户部找吃的。户部老大人不乐意也不成。”顾玖似笑非笑地说道。 少府家令眉头一跳,紧张问道:“你不会真让几万流民涌到京城内找户部的茬吧。” “老祖宗要帮忙吗?”顾玖不答反问。 少府家令龇牙,心跳加速,“小玖,你这事做得不地道啊。你这不是为难老夫吗?” 顾玖浅浅一笑,直接拿出一份借贷协议,“两百万两,还请老祖宗批给我。” 少府家令倒吸一口凉气。 “两百万两?小玖啊,你一下子借贷这么多银钱,还的起吗?” “只要老祖宗肯借我,我就还得起。” 少府家令大摇其头。 别看他整日和银钱打交道,几百万两,甚至上千万两都见过。但是以个人名义一次借贷两百万两,他还是头次见到。 少府家令头都大了。 他当然希望顾玖能顺利度过这次难关,可是又担心这钱借出去打了水漂。 等到明年一查账,这就是巨大的亏空啊。 少府家令端起茶杯,水雾缭绕,似真似幻。 他权衡利弊,直言问道:“你告诉我,你打算怎么回敬朱家?难不成你想和朱家打价格战?” 顾玖抿唇一笑,“老祖宗是不是太小看我?这么好的机会,我怎么可能打价格战。” “那你给老夫透个底,你到底想怎么做?” 顾玖笑了笑,“老祖宗不如派人到绣衣卫打听打听。昨儿绣衣卫倾巢出动,都抓了些什么人?我估摸着,承恩伯朱辞这会正在大骂我不是个东西。” 少府家令一听,大吃一惊,当即吩咐人去绣衣卫打听消息。 “你竟然能说服绣衣卫替你张目?” 顾玖轻声一笑,“老祖宗高看我了。京城上下,看承恩伯府朱家不顺眼的人不少,我只是幸运地找到了志同道合的人。” 这话少府家令一个字都不相信。 趁着打听消息的人没回来,顾玖就和少府家令东拉西扯,闲聊家常。 少府家令几次都想追问顾玖怎么利用绣衣卫抓人这事,结果都被顾玖给岔开了。 他指着顾玖,“你啊,真是越来越机灵。老夫总是被你牵着鼻子走。” 顾玖低头一笑,“老祖宗这话,我可不爱听。我明明是考虑到老祖宗,正所谓口说无凭,眼见为实。光靠我一张嘴说,你能借我两百万两吗?” “我就怕你还不起。” “老祖宗对我真是一点信心都没有。你就真的那么怕朱辞吗?” “我怕他?真是笑话。” 少府家令哼哼两声,大为不满。 “老祖宗别生气,我就是随口一说。” 恰好这时,打听消息的人回来了。 “启禀老爷子,绣衣卫昨儿一口气抓了四五十号人,全都是朱家的亲友。户部税曹同绣衣卫一起审案。” 啊? “这事关户部税曹什么事?” 少府家令盯着顾玖,等着她的答案。 顾玖笑了笑,说道:“当然是查偷税逃税啊!” 少府家令先是有点懵,紧接着恍然大悟。 他一脸的不可置信,震惊。 修身养性几十年,此时此刻,他还是被顾玖的神操作给震住了。 因为顾玖的突破口,是他想都没想过的。偷税逃税,谁能想到顾玖竟然剑走偏锋,从税收上面下手。 不怪少府家令吃惊。八*零*电*子*书*w*w*w*.*t*x*t*8*0*.*c*o*m 这年头,但凡有功名有爵位的人都不缴税,已经成为一种默认的潜规则。 故此,没人会在税收上做文章。 因为大家屁股都不干净,你举报别人偷税逃税,当心被反噬。 但是顾玖不一样。 顾玖不用担心被反噬,因为她一直坚持如数纳税。在税收上,没有人比顾玖更清白。 少府家令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 “你确定这个办法能行?” 顾玖抿唇一笑,反问道:“为什么不行?” “承恩伯朱辞是伯爵,他可以不用纳税。” “是啊,承恩伯朱辞的确可以不用纳税。可是绣衣卫也没抓他啊!抓的只是朱家的亲友。这些人一无功名,二无官职,只是区区一介草民,可没资格免税哦。” 顾玖说完,拿出一份账本放在少府家令手中。 她继续说道:“老祖宗应该知道吧,朱家很多产业都登记在亲友名下。我们都知道这些产业其实是朱家的,可是衙门登记的内容可不是这么写的。 衙门收税当然是按照登记的产权来收。绣衣卫抓人,税曹查税,天经地义,理所当然。老祖宗,我可是双手给你送来大笔税金,你就忍心拒绝我的借贷?” 少府家令翻阅着账本。 账本上面登记了这些被抓的人名下具体有哪些产业。 知道归知道,亲眼看到又是另外一回事。 少府家令暗暗咋舌,“朱家竟然将这么多产业都登记在亲友名下?” 顾玖了然一笑,“自然是怕树大招风。” 四五十人,平均一人名下就有五六家店铺。这里就有两百多家店铺。 经营范围涉及到衣食住行,每个行业。 还有人名下直接登记了一个商行。 这个商行大名鼎鼎,一年的生意规模,少说上百万。 这些统统都没缴税。 “哈哈哈……” 少府家令翻阅完账本,大笑三声。 “查,狠狠查。每家店铺补税加罚金,纵然承恩伯朱辞有金山银山,也要叫他吃不了兜着走。” 顾玖连连点头。 承恩伯朱辞不就是仗着现金流充裕吗? 那她就从源头掐断朱家的现金流。 以户部税曹的凶狠程度,这一次不把朱家扒下一层皮,绝不会罢休。 闹到御前? 那更好了。 天子爱什么? 天子爱钱啊! 上百万两的税金加上罚款,天子会看在小舅舅的份上放弃吗? 做梦! 天子只会继续扒朱家的皮。 顾玖低头一笑。 承恩伯朱辞敢和她斗,她就直接釜底抽薪,叫朱家上下吃不了兜着走。 少府家令合上账本,“你这办法倒是不错。不过有个问题,拿不到账本,可没办法收税。” 顾玖抿唇一笑,“老祖宗放心,三尺棍棒之下,不愁拿不到账本。” “那就好,那就好。” 顾玖将借贷协议往前推了推,“老祖宗该批给我吧。” 少府家令发愁,“两百万两着实多了点。要不先借贷一百万,等风波过去后,我再给你批一百万。” “行吧!” 有一百万两现银,足够她应付接下来朱家的疯狂报复。 是的,朱家不会这么轻易认命。他们会更加疯狂的反扑。 尤其是那个暴躁的朱二老爷。 …… 朱家。 “父亲,告御状吧。宁王府勾结绣衣卫,这是要造反啊!就告他一个造反的罪名,我就不信顾玖还能蹦跶。” 承恩伯朱辞脸色潮红,被气的。 他怒目圆睁,“知道绣衣卫抓人的目的是什么吗?是查税!” “查税怕什么。我们堂堂伯爵府,做点生意莫非还要缴税不成?” 承恩伯朱辞看着二儿子,目光犹如在看一个智障。 朱管家在一旁解释道:“二老爷,这回诏夫人明显是有备而来。被抓的这些人,名下都登记着我们朱家的产业,但是他们的身份却都是草民,没资格免税。 说起来大家都知道那都是我们朱家的产业,可是衙门登记的内容可不是这么写的。户部税曹联合绣衣卫查税,在律法上是站得住脚的。” 朱二老爷闻言,气得哇哇大叫。 “顾玖敢叫人查我们的税,那我们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自身,叫人查她的税。我就不信她顾玖是干净的。” 朱管家朝承恩伯朱辞看去。 承恩伯朱辞眯着眼睛,“这是个办法。她查我们的税,我们也可以查她的税。除此之外,继续抬高建材价格,逼工地停工。 一旦停工,南城门外几万流民,我倒是要看看她怎么养活。等那些流民闹起来,哼,那么大个烂摊子,她肯定收拾不了,甚至会惊动陛下。 最后为了安抚那些流民,还是得靠我们朱家来收拾这个烂摊子。也只有我们朱家有实力接手这么大的工程。” “父亲说得极是。她顾玖想斗,我们就陪着她斗。就不信她能斗过我们朱家。” 朱二老爷得意一笑。 甚至已经打算,等到顾玖撑不下去的时候,他要当面奚落对方。将对方的脸面踩在地上,狠狠碾压。 轰隆隆! 放晴多日,终于迎来了一场暴风雨。 犹如京城商界,头顶上电闪雷鸣。 两个神仙打架,下面的人却遭殃。 都盼着神仙打架赶紧打完。 这场雨一下就是两天两夜。 渭水水位上涨,淹了河岸。 内城河水位同样上涨,离着雨花巷越来越近。 幸亏当初修建雨花巷的时候,将地势整体抬高了一米。 就算再下两天暴雨,内城河的水也淹不到雨花巷。 雨水一停,白仲就带着人巡视码头和雨花巷,以防有意外发生。 北方商人吴大彪前段时间运了一批木材到京城。 到了京城后,他就住在雨花巷二楼。 他一眼看到白仲,赶忙招呼。 “白公公,辛苦了一上午,我请你喝茶。” “那敢情好。” 吴大彪急忙下楼,让人准备上好的茶叶。 其他几个豪商听到动静,也都赶了过来作陪。 白仲被请上主位,吴大彪双手奉茶,极为客气。 大家先是闲聊家常,后来话锋一转,吴大彪小心翼翼地问道:“听说东家同承恩伯府朱家斗了起来,现在是什么情况?东家还撑得住吧?” 几个豪商都紧张得看着白仲。 如果东家顶不住,雨花巷码头是不是也要换人呢? 这对大家将来的生意肯定有影响啊。 得早做准备。 第416章 顾玖就是疯子 白仲放下茶杯,冷笑一声,“东家会撑不住?你们是在开玩笑吗?知不知道东家背后是谁?” “谁啊?” “少府!”白仲掷地有声地说道。 几个豪商果然被震住。 白仲轻蔑一笑,“朱家是有钱。可他再有钱,能比少府更有钱?” “那不能。”吴大彪摆手说道。 豪商甲则说道:“明知道东家背后是少府,朱家还和东家斗,是有什么底气吗?” 是啊!朱家没底气能和少府斗。 众人都等着白仲的答案。 白仲哼了一声,“少府是什么,是陛下的私库。陛下的私库能直接出面经商吗?朝堂官员一句与民争利,能将陛下烦死。 少府不能经商,却可以投钱给东家经商。你们以为东家同朱家斗起来,起因只是因为商业矛盾?你们把问题想得太过简单。” “啊?” 几个豪商面面相觑,下意识地跟着白仲的思路跑,开始琢磨起这里面的名堂。 白仲稍微透露了那么一点点,“在京城这地面上,看朱家不顺眼的人可不少。这些年朱家吃独食,多少人眼红啊。” 哦! 众位豪商恍然大悟。 原来是有人借东家的手,给朱家设套。 说不定看朱家最不顺眼的人就是少府。 少府出钱给东家,让东家和朱家打擂台。 这么一想,朱家注定败落。 豪商们脑筋转了十八道弯,都认为自己猜测到了真相。大家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一脸如释重负。 豪商心目中所谓的真相,勉强算吧。只是要将顺利颠倒过来。 不是有人看朱家不顺眼故意设套。 而是东家顾玖借着机会给朱家设套,并且拉少府下水。 反正结果都是一样。 白仲笑了笑,“稳了吗?” “稳了!稳了!”几个豪商哈哈一笑,心情很稳定。 白仲问道:“知道怎么和人说吗?” “白公公放心,规矩我们懂。绝不会在外面乱说一个字。” “那就好。东以后东家有好的项目,会记得各位。” 这话对豪商们来说,简直是意外之喜。 “白公公说的是真的?东家真愿意给我们机会?” 白仲轻声一笑,“准备好银子吧,有你们赚钱的时候。” 他不欲多说,起身离去。 别看他年轻,姿态十足,一副俾睨天下的模样。将顾玖蔑视别人的姿态了学了个十成十。 几个见多识广的豪商,就被他给震住了。 等白仲离开后,吴大彪才说道:“不愧是宫里出来的人,就是有底气。” “谁说不是。” “诶,刚才白公公让我们准备银子,是什么意思?” “还能有什么意思。东家干掉朱家后,肯定要大干一场。到时候我们投点钱进去,就可以坐享其成。我可是听人说了,就我们住的雨花巷,当初投钱的人可都是赚的盆满钵满。” “我听人说,东家是宁王府的诏夫人。这事靠谱吗?” “靠谱!我特意托人打听了,白公公早先就在宁王府当差。” “诏夫人只是一个噱头,她背后还有公子诏,宁王两位大佛。承恩伯不自量力,对上王府,必败无疑。” “说的是。承恩伯跋扈惯了,这回踢到了铁板,我们就等着看戏吧。” …… 白仲离开雨花巷后,不顾城外道路泥泞,驱车去了工地。 他来见邓存礼。 这段时间,邓存礼就扎根在工地上,吃穿都在工地。 白仲一靠近,就闻到一身的臭汗味。差点将他熏翻。 “邓公公,你好歹讲究一下卫生。” “没空!”邓存礼面色冷硬,表情刻板,“夫人有什么吩咐?” 白仲在他对面坐下来,“夫人吩咐我过来看看,问问邓公公这里有什么困难?” 邓存礼板着脸说道:“困难很多。即便我拖着工期,库存建材也只够五天。五天后就只能将流民们赶到山上开荒。” 没有建材,工地没办法开工。 只有开沟渠,开山,这种纯粹的体力活还能继续。技术活全都得停下。 但是开山开沟渠,用不了八九千人。 也就意味着,有人没活干,就得饿肚子。 流民真的没存粮。 开一天工,才有一天的饭吃。 加上前段时间买房,将很多流民家庭的积蓄都给掏空了。 一旦开不了工,没有饭吃,这些流民就得造反。 白仲赶忙说道:“夫人让你务必坚持七到八天。她正在解决朱家,很快就会有结果。” 邓存礼紧皱眉头,“不能快一点吗?” “快不了。户部税曹查账,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朝堂官老爷们也在关注此事,已经开始扯皮。另外,朱家举报夫人偷税漏税,户部税曹奉命查账。当然,我们的账目不怕人查,但是查账要花时间。” 邓存礼眉头皱起,一张脸显得很苦。 当初留在京城,接下这份差事,就知道不轻松。不过还是低估了这项差事的难度。 他问道:“除了查朱家的税收,夫人没别的办法吗?” “有!夫人叫我传话,三天后停工,五天后,组织一部分流民进城围攻承恩伯府。” 邓存礼张口结舌,“夫人要流民围攻承恩伯府?不怕出事吗?万一陛下问罪,如何是好?” “夫人说,她需要一个由头。一个能够面对面开战的由头。” 邓存礼呼吸变得粗重,“夫人是不是想到御前告御状?” “我不知道。我只是传达夫人的意思。” 说完,白仲拿出一封信,交给邓存礼,“这是夫人给你的,看完后记得烧了。” 邓存礼赶紧拆开信封,拿出信纸看起来。 顾玖在信里面果然要求他三日后停工,先饿流民两天,激起众人的怒火,然后围攻承恩伯府。 邓存礼眉头皱起来,能夹死苍蝇,“夫人此举,实属冒险。” “所以夫人要求你控制好规模,最好是有组织有纪律。” 邓存礼点点头,“我明白了。我会按照夫人的吩咐,办好此事。” 等白仲走后,邓存礼直接下令,“从今天起,每天的工程量减半,伙食减半,工钱减半。” 众人不明所以。 邓存礼根本不解释,“按照我的要求去办,快去!若是下面有人议论,注意往朱家引导。” 各个管事听到这里,全都明白过来。 …… 暴雨过后,接连几日大晴天。 工地上,气氛凝重。 大家脸上都没有了往昔的笑容和干劲。每个人面色紧绷,仿佛一根玄,再用点力就会彻底断裂。 接连两天工程量减半,伙食减半,工钱减半,让许多做工的流民感到了恐慌。 如果有一天没有活干,怎么办? 新买的房子还没住进去,又贷了款怎么办? 生活刚有了希望,难道又要回到过去每日一顿稀得能看见碗底的稀粥,过着看不到希望躺着等死的生活吗? 不! 不要! 生活才刚刚好起来,好不容易有了盼头,绝不要回到过去,不要做低贱的臭虫,卑微的流民。 看着新修的新村坊市,那里就是未来的家。 谁能轻易放弃家? 再看看坊市周围成片成片的窝棚,成片成片的荒地。 管事说了,以后这里都会建房子。 他们会有做不完的活,挣不完的工钱。 可是朱家,朱家想抢东家的产业,想要抢夺这里的土地,房子。将房子高价卖给其他人。 他们这些流民,终有一天会被人像牲畜一样赶走,休想在京城安家落户。 全京城,只有东家才肯以那么低廉的价格,将房子卖给他们。 没了东家,他们什么都不是。 “朱家该死!” 不知是谁最先说出这一句压抑在心头的话。 无数人迎合。 “对,朱家该死。” “朱家夺了工地,一定会将我们赶走。会将我们的窝棚夷为平地。”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我们进京城,我们找官老爷。官老爷不给我们做主,我们就去找朱家。朱家断我们生路,我们就和他们拼命。” “对,拼命,拼命……” 一开始,只是小范围的呐喊。 到最后蔓延到整个工地,整个窝棚区。 所有人都在叫嚣着要找朱家拼命。 其中不乏冷静怕事的人。可是他们的声音太小,小到忽略不计。 当管事宣布,“因朱家垄断建材,抬高工价,东家无力支撑,明日停工”的时候,流民们的愤怒到达了顶点。 他们围在管事办公区,要求管事给大家一个说法。 突然停工,大家吃什么喝什么? 这几天伙食减半,工钱减半,日子本来就已经很难过了。如今还要停工,是要将大家往火坑里面推吗? 必须给个说法。 邓存礼拿着铁皮喇叭,站在土台上高声说道:“你们想要说法,好,我给你们说法。承恩伯府朱家想夺走整个南城门新村,想将你们的房子高价卖给其他人,想将你们统统赶走,赶到北城,西城,东城无所谓。只要别在南城门外碍眼就成。 为了逼迫东家,朱家使出卑鄙手段,威胁所有商家对工地断货,或是抬高价格。新村的房子本就是低价卖给大家,供货商抬价,等于是抬高了房子成本。东家无力支撑,在问题解决之前,只能停工。” “我们要吃饭!” “对,我们要吃饭。” “吃饭,吃饭,吃饭……” 流民们愤怒着,呐喊着,冲动着。 火候已到,邓存礼高声说道:“我带你们找朱家讨饭吃,你们敢不敢?” “敢!” 声震九霄,城墙上的守军都被震了震。 这是要造反了吗? “快快快,所有人上城门,严阵以待。” 南城门守军犹如惊弓之鸟,全都爬上城门。 消息在第一时间报到五城兵马司,以及兵部。 兵部尚书闻言,大惊失色。 城外几万滞留不去的流民,一直是京城的心腹大患。 好不容易诏夫人可出面安置这帮流民,怎么一转眼又出事了。 “怎么回事?那些流民吃饱了没事干吗?不是说都买了房安顿下来了吗?怎么突然又闹起来了?” “听说工地停工了,流民没饭吃。” 兵部尚书愣了一下,“停工了?” 下属重重点头,“千真万确。” “怎么回事?” “老大人不知道吗?诏夫人同承恩伯府朱家斗起来了,闹得可厉害了。朱家下令不许供货,谁敢忤逆朱家。所以工地就被断了货源,没办法开工。” 兵部尚书咬牙切齿,“荒唐!朱家难道不知道工地停工,会有什么后果吗?” “朱家就是想逼着工地停工,逼诏夫人妥协低头。” 兵部尚书双手背在背后,“此事不得不防,派人十二个时辰盯着南城门外,绝不能让这帮流民闹起来。还要派人同诏夫人说一声,赶紧开工,将流民安抚下来。对了,公子诏人呢?” “老大人忘了吗?公子诏前两天请了假,说是生病。老大人亲自批的假条。” 兵部尚书顿觉难堪,愤恨无比。 “公子诏是不是早就知道工地会停工,提早请好假?” 一定是这样,肯定是这样。 兵部尚书透过重重迷雾,追寻到了真相。 “派人去王府叫公子诏明日当差,不得无故缺席。” “遵命。诏夫人哪里?” “叫公子诏处理。”兵部大人很生气,后果并没有那么严重。 南城门守将严防死守,防着流民作乱。 却不知,五百个青壮流民,乔装改扮,分别从西城门,东城门进入京城。 然后有组织有规模的朝承恩伯府聚集。 …… “哈哈哈……父亲,南城门外的工地已经停工了。顾玖快顶不住了。” 朱二老爷很兴奋。 承恩伯朱辞微微一笑,问身边的管家,“查顾玖的税,有结果了吗?” 朱管家摇头,面有隐忧,“还没有结果。反倒是我们的铺面被户部给封了。” 两三百家铺面被查封,一天的流水就是一个庞大数字。 这些铺子被查封,等于朱家一下子少了一大笔可用来周转的现金流。 短时间内,不会出大问题。 只是时间一长,加上户部税曹查税,朱管家很担心朱家的现金流会不会被截断。 “老爷子,此事得尽快解决。”朱管家小心翼翼提醒。 承恩伯朱辞嗯了一声,“不用担心,顾玖顶不了多长时间。相信很快此事就会有结果。” “父亲说的对。几万流民要吃饭,停工三五天,就等于是要了那些流民的命。瞧着吧,再等一两天顾玖就得灰溜溜爬过来找父亲请罪。” 承恩伯朱辞捋着胡须,很矜持地笑了笑,“诏夫人上门的时候,记得都客气点。” 事情还没结束,朱家所有人已经开始幻想顾玖低头认输的场面。 果然够自大,够狂妄。 正高兴着,门房小厮一脸惊吓地跑进来。 “不好啦,不好啦,打进来啦。” “谁打进来啦?慌什么慌,把话说清楚。” “是是是是那些流民打进来啦,好多人,快要顶不住了。” “什么?确定是流民?” 小厮连连点头,“是流民,全都是流民。” 承恩伯朱辞立马起身,走到门外。 远远的,竟然听见了喊杀声。 “快,快将护卫派出去。派人走后门通知绣衣卫,金吾卫,五城兵马司,城外的流民造反啦!” 尖利的嗓音刺破天际。 朱家人被疯狂的流民给吓坏了。 他们从未经历过这样的场面。 “一定是顾玖,一定是她干的。她是要和老夫同归于尽啊!疯子,简直是疯子!” “父亲,我们该怎么办? “顶住!一定要等到金吾卫来救援。顾玖怎么敢这么做?她就不怕激怒陛下,不怕被问罪吗?” “父亲,快顶不住了。” “顶不住也要顶。真让流民冲进来,你我还有命在?” 流民们有组织有纪律,当得到消息金吾卫已经到了巷口。流民们没有恋战,瞬间作鸟兽散,隐没于大街小巷,混入人群中,消失不见。 最先赶到的金吾卫眼睁睁看着流民跑光,追都来不及追。 承恩伯府大门前一地狼藉,一对石狮子被人砸得稀巴烂,铜制大门也被人砸了几个窟窿。 一地的草鞋,烂衣服烂裤子,证明刚刚这里发生了一场惊人的暴动。 第417章 打得他毫无招架之力 “鼓动流民冲击伯爵府,这就是造反。老夫要告御状,老夫要让顾玖吃不了兜着走。” 流民退去,有了金吾卫撑腰,承恩伯朱辞顿时有了底气。 他当着金吾卫左卫韦忠的面,口口声声指认顾玖造反。 韦忠眼神刻板,“伯爷息怒。你指认诏夫人造反,可有切实的证据?下官到陛下跟前回话的时候,总不能空口无凭,凭空捏造皇孙妻造反。一着不慎,这可是要杀头的。” 这是明显的威胁,叫承恩伯朱辞说话注意一下分寸。 南城门外是个什么情况,朱家同诏夫人之间最近斗得如火如荼,全都没逃过金吾卫的双眼。 至于今日流民冲击伯爵府,的确出乎意料。 只是几百人冲击一个伯爵府,竟然没将大门冲开,也没人爬上墙头翻墙进入伯爵府,这事古怪得很。 恐怕流民冲击伯爵府是假,威慑朱家是真。 只是将事情闹大,对诏夫人有什么好处? 韦忠还没想明白其中的道理。 承恩伯朱辞阴沉着一张脸。 一想到伯爵府差点被流民冲进来,一想到自己当时的恐惧和慌乱,他就恨不得扒了顾玖的皮。 所以他一定要让顾玖死。 “鼓动流民冲击伯爵府,不是造反是什么?韦大人,难道你要包庇诏夫人?” 韦忠脸色一沉,“伯爷说话注意点分寸。你说诏夫人造反,证据呢?” 承恩伯朱辞大怒,“门外被砸烂的石狮子,难道不是证据。那些草鞋破衣烂衫,难道不是证据?” 韦忠面色阴沉沉,“这只能证明有人冲击伯爵府,不能证明有人造反。杀官造反,杀官造反,造反至少得杀个官吧。 那些人别说杀官,连个小厮都没杀,也没冲击别的府邸,更没有在市集打砸抢,没有引起京城混乱,这能叫造反?” 只能算是精准打击,目标就是承恩伯府。 承恩伯朱辞怒气冲冲,“韦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这么明显的事情,你问老夫要证据?证据就在南城门外,韦大人赶紧去查啊!只要你查,这就一定有证据。” 韦忠说道:“南城门外,下官自然会派人调查。不过在调查之前,下官再问一句伯爷确定冲击伯爵府的人是城外的流民吗?” 承恩伯朱辞不客气地反问,“不是城外的流民还是谁?韦大人,老夫是受害者,而你却一直在审问老夫,是何道理?顾玖呢,你怎么不去审问顾玖?她才是罪魁祸首。” 韦忠说道:“诏夫人是不是罪魁祸首,伯爷说了不算。既然伯爷拿不出更多的证据,下官告辞。” “韦大人,老夫希望你能秉公办理此案。若是让老夫知道有任何猫腻,此事老夫绝不会善罢甘休。” 韦忠冷冷一笑,“告辞!” 韦忠带人离开伯爵府。 下属问道:“大人,要去南城门外调查吗?” “当然要查。承恩伯不是说要彻查此事吗?查,从头到尾的查,每一条线索都不放过。绣衣卫前些日子抓起来的那些人,叫他们送一份案卷过来。” 韦忠阴冷一笑。 敢对金吾卫颐指气使,弄不死你。 …… 王建根一脸兴奋地回到自家窝棚。 一家人都等着他。 见他回来,齐齐吐出一口气,都是一脸如释重负。 王连氏急忙问道:“没事吧?” 王建根洗了一把脸,“没事,事情顺利得很。我们去了京城,没一会就把事情办成了。看,这是什么?” “银子?” 王连氏不敢置信。 这么多年,只见过铜板,真没见过银子。就王家的生活水准,根本挣不到银子,有铜板就不错了。 王建根咧嘴一笑,“一两银子,东家给的辛苦费。这下子搬家的钱就有了。” 王连氏小心翼翼地拿起银子,学着铺子里的掌柜将银子放在嘴边咬了下,咧嘴一笑,“是真的银子。” “东家给的,当然是真的银子。而且都是足两的官平银,一两银子一绽。看银子底部,上面印着字。” 王连氏将银子翻过来一看,果然印着三个字。只可惜字认识她,她不认识字。 有了这一两银子,全家的生计不成问题。搬新家的时候,也有钱置办两件像样的家具。 …… 李胜从账房领了一两五钱的银子。 他是小队长,负责带队三十人冲击伯爵府。事后又负责组织大家撤退,没被金吾卫抓到。 因此,他的报酬比别人高五钱银子。 从账房一出来,拐个弯,他就进了售楼处。 “我买房,两间。” 他想着妻儿老小,等找到他们,总得有地方住。 一两五钱银子,买两间。剩下五钱银子攒起来,将来给孩子扯布做新衣服穿。 售楼处这些天门可罗雀。 人心惶惶的时候,真没人光顾这里。 就一个伙计守着,做个样子。 听到有人买房,伙计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 “你,你,你要买房?” 李胜点头,“对。我要在十五巷买房。” 伙计回过神来,赶紧翻出房屋登记表查看,“十五巷的房子已经卖光了。” 李胜皱眉。 伙计继续说道:“你可以买十三巷,十二巷的房子。只贵了一两,但是屋子面积要大一些,采光也好。” 李胜想了想,“能看房吗?” “能啊!现在看吗?” 李胜点头。 伙计拿了钥匙,带着他去看房。 伙计很好奇,“你怎么会想到这个时候买房,不担心吗?这几天就没人买房,甚至还有人来打听退房的事情。” 李胜咧嘴一笑,“我相信东家一定能干翻朱家。” “哈哈……” 伙计大笑起来,“有眼光。我给你透露个内幕,最多还有三五天,工地就会复工。这个时候买房,明智!” 李胜一听复工,浑身都有劲,“真的三五天就能复工?” “我听上面管事说的,这还能假。瞧着吧,朱家就是秋后地蚂蚱,蹦跶不了两天了。” 李胜嘿嘿嘿地笑起来。 …… 顾玖和承恩伯朱辞都想把事情闹大,于是乎,事情果然闹大了。 两天后,韦忠将调查报告往天子面前一摆,天子气得脸色铁青。 “简直是胡闹!将承恩伯还有顾玖都给朕叫来。” 陈大昌领命,吩咐下面的人赶紧将顾玖承恩伯带进皇宫。 天子一边翻阅调查报告,一边询问韦忠具体的情况。 “流民冲击承恩伯府确实吗?” “基本上属实。当日东城门和西城门都有疑似流民的人进入京城,只是承恩伯府的人无法出面指认。” “为什么无法指认?” “当时承恩伯府从上到下都被吓坏了,没有一个人留意到外面的人长什么样子。而且,冲击伯爵府的那些人,无人翻越墙头,没机会同伯爵府的人面对面。” 天子冷冷一笑,十分鄙薄,“无能!废物!区区几个流民冲门,就吓得一个二个都不敢露头。既然无人指认,你如何抓人?如何确定事情确实是流民做的?” “陛下恕罪,微臣无能,微臣的确没有找到确实的证据。若是陛下允许,微臣这就带人去南城门外抓人,三棒之下,不怕不招供。” “荒唐!”天子怒斥。 韦忠急忙请罪。 天子怒道:“南城门外工地已经停工,流民没了收入,正是群情激奋,一点就燃的时候。你这时候去抓人,是想激起民变吗?” “微臣愚钝。幸亏陛下点拨,微臣险些铸成大错。” 韦忠请罪的时候,还不忘拍马屁,将天子哄舒服了。 难怪他能做天子身边第一走狗,为官的确有点本事。 天子哼了一声,表情比之前和缓了些。 “你抓人查案是把好手,但是说到揣测民心,你还得多学学。” “微臣谨遵陛下教诲。流民冲击伯爵府一案,还需要继续查下去吗?” 天子将调查报告重重地丢在案头,“没人指认,又无切实的证据,查什么查?你们金吾卫很闲吗?” 韦忠内心欢笑,面上惶恐,“微臣愚钝。毕竟是伯爵府,微臣担心承恩伯不满调查无果,会到陛下跟前告御状。” 天子脸色一暗,“朕今儿就给他机会高御状。朕也想听听他有什么可说。” …… 顾玖拒绝刘诏的陪伴,独自跟着内侍进宫 到达兴庆宫,不出意外,遇到了承恩伯朱辞。 顾玖冲他笑,还给他见礼,“晚辈见过伯爷。伯爷最近可好?” 承恩伯朱辞不假辞色,没搭理她。 顾玖委屈,对内侍说道:“伯爷是长辈,我不计较。” 承恩伯朱辞听到这话,大怒,“顾玖,你鼓动流民冲击伯爵府,你是何居心?一会见了陛下,老夫定要参你一本。” 顾玖眨眨眼,“伯爷,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我劝你还是赶紧收回这句话吧。” “休想!” “不得喧哗!” 申常侍走出来,“伯爷,诏夫人,二位请进。陛下就在里面,二位说话当心些,别大声嚷嚷。” 顾玖福了福身,“多谢申常侍提醒。” 她是做足了礼数,对每个人都是客客气气的。 “伯爷先请。”顾玖对承恩含笑地说道。 承恩伯冷哼一声,率先走进大殿。顾玖紧随其后。 申常侍看着有趣,心头想着,这一局承恩伯恐怕会输。 他吩咐小黄门,“一会承恩伯出来,记得将银钱退还给他。” 小黄门诧异。 申常侍笑了笑,没多做解释。 …… 大殿内。 顾玖躬身行礼。 她挺着个肚子,着实没那么方便。 天子看她辛苦,于是开恩,“给诏夫人赐坐。” “多谢陛下。” 承恩伯作为天子的小舅舅,自然也得到了赐坐。 不过他很激动,“陛下,微臣有事禀报。” “说!”天子言简意赅。 承恩伯朗声说道:“启禀陛下,诏夫人鼓动流民冲击伯爵府,此举分明是造反。请陛下下令严查此事,治诏夫人死罪!” 天子面色阴冷,朝顾玖扫了眼,“顾玖,你听到了吧。承恩伯说你造反,你要辩解吗?” 顾玖躬身点头,“孙媳妇要辩解。伯爷,你口口声声指认我鼓动流民冲击伯爵府,请问可有人证?可有物证?” 承恩伯很激动,“不是你做的是谁做的?只有你才干得出如此疯狂的事情。你分明就是挟私报复。你不忿老夫打压你,你就采取如此疯狂的行径。顾玖,你还不认罪?” 顾玖轻蔑一笑,“认什么罪?我何罪之有?伯爷张口就说我有罪,既拿不出人证,也拿不出物证,还逼着我认罪。你是大周律法,还是金口玉言? 你说谁有罪,谁就有罪,你比大周律法还厉害。大周律法判谁有罪,好歹还讲究个认证物证。你呢,就凭你一张嘴,你铁口直断啊!” “你你你……” 承恩伯怒极,指着顾玖,脑子转动飞快,拼命地想顾玖的把柄。 却不料,顾玖抢先一步,“陛下,孙媳妇要状告承恩伯府朱家。朱家偷税逃税,数额巨大,涉及上百万两税款损失。请陛下严查。” “你放肆!”承恩伯大惊失色。 “你闭嘴!”天子指着承恩伯,一声怒斥。 承恩伯朱辞吓坏了,脸色惨白。 天子一听到上百万两的税款损失,果然脸色都变了。 天子最恨什么? 最恨有人挖大周的墙角。 偷税逃税的人在天子眼里最可恨。 朝堂阻力巨大,不好搞税务改制。 但不等于有人举报偷税逃税,天子会坐视不管。 天子阴沉沉一张脸,“顾玖,你说朱家偷税逃税,可有证据?” 顾玖肯定说道:“有!陛下可传户部税曹,还有绣衣卫左卫徐大人上殿。前些日子双方联合查税,一应证据账本都在他们手里。” 天子脸色漆黑,“传户部税曹,徐仙之进宫。” 陈大昌得令,赶紧交代下去。 承恩伯朱辞慌了,“陛下,微臣也要举报顾玖逃税偷税。” 顾玖朝他看去,眼神怜悯,“伯爷不知道吧,我名下的所有产业,从开业第一天一直如数纳税,户部税曹有详细的纳税清单。你没听说吗?” “不可能!”承恩伯朱辞连连摇头。 顾玖轻蔑一笑,“托伯爷的福,因为你的恶意打压,这个月我名下产业缴税额估计要少一半。税曹该恨死了你吧。” 承恩伯朱辞脸色剧变。 顾玖猛地拔高声音,“陛下,孙媳还有话说。” “说!” 顾玖朗声说道:“承恩伯蓄意破坏南城门外项目,故意哄抬市价,扰乱市场。致使南城门外工地停工。 数千青壮流民没有活干,数千家庭被迫断了生计,几万流民陷入饥寒交迫。长此以往,几万流民怕是要杀官造反,冲击京城,给整个京城带来不可估量的破坏。 承恩伯清楚知道此事的严重后果,可他依旧仗着财力胡作非为。孙媳看他分明是成心逼反城外那些流民。他就是狼子野心,为了钱他不仅可以不要命,他连朝廷,连大周,连陛下都能出卖。” 话音一落,大殿内气氛紧绷,随时可能断裂。 陈大昌小心翼翼地观察天子的反应。 天子明显已经处于暴怒地边缘。 承恩伯脸色煞白,瞬间反应过来,指着顾玖的鼻子大骂,“你血口喷人。老夫同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害老夫?” 顾玖嗤笑一声,轻声说道:“伯爷确定同我无冤无仇?我提醒一句,之前伯爷可是亲口承认打压我,怎么一转眼就不认账? 我名下的珠宝铺,药铺,粮铺,布庄,工地全面断货,伙计们无事可干,每天损失都是数千两。这还叫无冤无仇? 莫非要等伯爷夺了我的产业,然后弄死我,才算有仇吗?真不好意思,我不是受气小媳妇,不会左边脸被打还要主动送上右边的脸挨打。让伯爷失望了!” “陛下,微臣同诏夫人之间,只是普通的商业竞争,并不是她说的那样。陛下千万别听信他啊!” 承恩伯跪在地上,痛哭流涕。 他也聪明。 眼看要输,果断改变策略,开始装老弱病残。 慕强怜弱,是人类的天性。 弱小的一方,理所当然得到更多人的支持和同情。 只是,他们面对的人是天子? 这招确定有用? 第418章 差点被天子砍死 “陛下,户部税曹和徐大人已经在殿门外,可要宣他们进来?” 陈大昌躬身问道。 天子点头,“宣!” 一声令下,户部税曹和绣衣卫左卫徐仙之来到大殿。 二人都知道为何被召见,所以带来了一应物证,口供,以及户部开出的税单和罚单。只是还没来得及执行。 所有的证据和资料此刻就摆在天子面前。 承恩伯跪在地上,冷汗直冒。 花白的胡须抖啊抖,瞬间仿佛老了十岁,有种风烛残年的感觉。 他微微抬起头,朝还坐在凳子上的顾玖看去。 顾玖低着头,面无表情地对上他的目光。 二人目光碰撞,没有火花,没有杀意,唯有平静。 是的,承恩伯的目光,在此刻格外的平静,看不到丝毫的紧张和恐惧。 明明他内心是紧张的。 顾玖了然一笑,老狐狸。 连着几天的刺激,承恩伯在这一刻终于冷静下来。 他冷静思考自己和朱家的处境,冷静寻找解决的办法。 显然,顾玖做的每一件事都有深意。 无论是查税,还是流民冲击伯爵府,全都是为了斩断朱家的现金流。 不得不承认,顾玖是个很强悍的对手。承受能力同样相当强悍。 换做别的人,遇到同样程度的商业打压,早就崩溃低头认输。 顾玖不仅不认输,反而还想反败为胜。 承恩伯朱辞深吸一口气,他承认一开始小看了顾玖。 顾玖不仅有天才般的商业头脑,更有一颗比石头还硬的心肠。 他张嘴,无声说道:“我输了!” 顾玖挑眉,诧异。 承恩伯这么干脆认输?有何目的?想翻盘? 她朝天子看去。 有绣衣卫同户部税曹联合搜集的证据,承恩伯朱辞想翻盘,除非天子脑袋抽筋。 她又朝对方看去,认输,几个意思? “我输了!” 又一次,承恩伯朱辞无声说道。 顾玖微微蹙眉,目光在他和天子之间转来转去。 她知道了,承恩伯朱辞是想自保。 反正他本钱厚,输了这一局大不了重来。只求顾玖别赶尽杀绝。 顾玖微微一笑,然后冲他缓缓摇头。 承恩伯朱辞大惊失色,无声询问:“你要如何?” 顾玖把玩着手上的玉镯。 玉镯成色很好,水头足,翠绿翠绿,看着就喜欢。 她什么都不说,也不再给承恩伯朱辞任何回应。 欺压她那么久,一句“我输了”就想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真将她当做白痴吗? 这些日子,她所付出的精力,所付出的时间,付出的金钱,算什么? 算空气吗? 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人,真以为自己低头认输,抵得上千金万金吗? 又不是天王老子,一句“我输了”就能抵消一切。 当初敢倚老卖老,如今也别仗着年老就装柔弱扮可怜。 尊老爱幼也得分对象。 大殿内很安静,只听见天子翻阅页面的响声,以及天子越来越粗重的呼吸。 顾玖朝承恩伯朱辞看去,她笑了起来。 今日你死定了。就算不死,也要被扒了一层皮。 时间越久,承恩伯朱辞越是惶恐。 额头上的汗水低落下来,在地砖上形成了一滩水渍。 韦忠躬身站在边上,瞧着承恩伯朱辞,冷冷一笑。前两日颐指气使的时候没想到会有今日吧。 敢对金吾卫指手画脚,就得有被扒皮抽筋的觉悟。 天子翻到了最后一页。 啪! 天子将手中资料重重一扔,脸色铁青,“承恩伯,你可知罪?” 承恩比朱辞张张嘴,“微臣知罪。” 天子猛地站起来,走下台阶,怀揣着满腹怒气,一脚踢在承恩伯朱辞的胸口,“你该死!” 承恩伯朱辞被踢翻在地,胸口发痛。 天子这一脚,几乎将他的肋骨踢断。 他捂着胸口,连声咳嗽,似乎出血了。 “微臣罪该万死!” 到了这个时候,他还不忘请罪。 天子怒火中烧,“你当然该死,你该被千刀万剐。朕的江山,就是被你们这些蛀虫给败坏的。 你做这么大的生意,这么多年,竟然连一文钱的税金都没交过。仗着财大气粗,打压同行,巧取豪夺。谁给你的胆子?说啊!” 话音一落,又是一脚踢在承恩伯的头上。 承恩伯脑袋发晕,眼前全是星星。 他支撑着身体,尽量保持清醒,“微臣知罪。微臣鬼迷心窍,自大狂妄,得了失心疯,才会做出打压同行的事情。 求陛下再给微臣一次恕罪的机会,微臣愿意补齐税款,一文钱不少的补齐。微臣还愿意支持诏夫人,帮她建设南城门外。微臣对陛下的忠心,天地可鉴啊!” 顾玖:“……”我艹,都这个时候,承恩伯老狐狸还不忘阴她一把。 真是气煞人也。 顾玖朝天子看去,天子会作何决定。 天子正处于暴怒中,直接抽出佩刀,对着空气疯狂砍杀。 “朕就该杀光你们这些蛀虫,抄你们的家,灭你们的族。灭一族不够就灭九族,杀一人不够就杀千人。杀光你们这些蛀虫,朕就不信还有人敢挖朕的墙角。” 所有人胆战心惊。 天子疯了吧。 更可怕的是,天子拿着锐利的大刀疯狂砍杀,很怕他砍到自己头上。 天子这模样,实在是太过可怕。 “微臣愿意补齐一百万两税款。” 不愧是天子的小舅舅,承恩伯朱辞关键时刻,终于想到用金钱让天子息怒。 他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 他怕啊! 怕被天子当场砍死。 刚才那个情况,随时都有可能见血,没有任何侥幸。 天子手持大刀,喘着粗气,却不再胡乱砍杀。 他盯着承恩伯朱辞,冷冷一笑,“一百万?” 承恩伯朱辞躬身说道:“是是是,微臣愿意补齐一百万的税款。” 天子轻蔑一笑,“告诉他,到底要补多少税?” 户部税曹:MMP,等了这么长时间,总算轮到他表现了。 户部税曹先是朝承恩伯朱辞看了眼,然后朗声说道:“启禀陛下,据查,登记在承恩伯亲友名下的产业,需补税一百零五万两白银,外加五十万罚款,共计一百五十五万两。” 一百五十五万两? 承恩伯朱辞一口血涌上喉头,又被他硬生生咽下去。 他只恨自己此刻头脑为何这般清醒,为何没有昏倒? 若是昏迷过去,就不用面对如此惨烈的现实。 天子冲他嗯了一声,“一百五十五万两白银,听到了吗?要是你不乐意,朕不介意派金吾卫抄家。” 承恩伯朱辞一瞬间老了五岁,腰也弯了下来,“微臣知罪。微臣回去后,会尽快补齐所有税金和罚款。” “朕给你五日时间筹钱,少一文钱朕抄你的家。”天子不留情面。什么小舅舅,在百万两巨款面前,全都是辣鸡。 承恩伯朱辞朝户部税曹看去,“还请户部配合一二,查封的铺子尽快解封。” 户部税曹点头同意,“只要伯爷承诺如数缴纳税金,今日所有铺子就可以解封。” “老夫一定会如数缴纳税金。”他用尽全身力气,说出这句话。 说完后,直接倒在地上。并未昏迷,只是体力不支。 有了一百多万两的进账,天子的心情由暴风雨转为和风细雨。 天子朝顾玖看去,“南城门外工地,你打算什么时候复工?城外几万流民出了问题,朕拿你是问。” 顾玖躬身说道:“只要供货商不再断货,不再哄抬价格,南城门外工地随时都可以复工。” 天子嗯了一声,“谁敢断你的货?” “没人,没人!”承恩伯朱辞挣扎着说道,“诏夫人一会出宫,所有供货商都会如常供货。” “哦?”顾玖居高临下看着如一条咸鱼的承恩伯,“伯爷说真的?” “自然是真的。” 他挣扎爬起来。他可以认输,但是他不能低头,不能失了自己的傲骨,不能被人看轻。 他更不能接受顾玖居高临下的俯视。 尽管他站都站不稳。 顾玖轻声一笑,“晚辈相信伯爷。伯爷是信人,说让我不好过,我果真不好过。说正常供货,我相信供货商一定会正常供货。” 承恩伯朱辞笑不出来。 他心里头,有一千万头神兽狂奔而过。 天子乏了,挥挥手,叫所有人都滚。 顾玖走上前,“伯爷可要我扶着你出去?” “不用!”承恩伯咬牙切齿。无耻女人,得了便宜还卖乖。 天子真是偏心。 他说的话,天子一句不信。 顾玖说的话,天子全部采信。这女人不简单。 顾玖笑了笑。 她想说:承恩伯你输得不怨。陛下爱钱,而你偏要和陛下作对,逃税漏税,陛下岂能饶你。 顾玖和承恩伯,在天子的眼中,一个替他分忧,如实缴税。一个只会制造麻烦,并且还敢偷税逃税。 只是对承恩伯罚钱,没有抄家灭族,已经是看在亲戚的份上格外开恩。 承恩伯若是不懂收敛,天子不介意抄了伯爵府。 天子就是这么冷酷无情。 顾玖一早看透这一点。 故此,她在天子跟前,从来只谈利益,不谈血缘亲情。 …… 噗! 承恩伯朱辞刚走出兴庆宫,心头那口血再也压不住,瞬间喷出。 “哎呦,伯爷你没事吧?还撑得住吗?”申常侍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貌似关心地问道。 朱家下人扶着承恩伯,让他不至于跌倒。 他挥挥手,有气无力地说道:“累申公公担心,老夫死不了。” 申常侍笑了起来,“死不了就好。伯爷千万保重,陛下的长辈就只剩下你和少府家令,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少府家令大人得多寂寞啊。” 承恩伯朱辞心口翻涌,差点又吐血。 他忍了忍,好不容易才忍住,“多谢申公公提醒,老夫一定会保重身体,长命百岁。” “那敢情好!咱家就等着伯爷你长命百岁。” 说完,申常侍挥手,当即有两个小黄门跑出来,架着承恩伯出宫。 顾玖走在前头,但她走得慢。最后几乎同承恩伯一起出宫。 她先上了马车,本来准备离开。 当她看见朱管家出现在承恩伯身边的时候,她决定再停留一会。 因为朱管家的脸色很凝重。 朱管家有些慌乱,“伯爷,刚得到消息,我们的海船遇到海盗被劫了。” “被劫了?”承恩伯朱辞轰的一下,顿感天旋地转。 “伯爷,你怎么啦?快来人!” 承恩伯直接吐血昏迷过去。 朱家的下人七手八脚将人抬上马车,急匆匆离去。 顾玖琢磨了一下,吩咐许有四,“去打听一下,朱家出了什么事?” “小的遵命。” 能让承恩伯吐血昏迷的事情,肯定不是小事。 说不定她有机会落井下石。 “走,我们回王府!” …… 承恩伯府。 全府上下所有人都如丧考妣,丫鬟小厮走路都放轻了脚步,生怕触了霉头。 太医给承恩伯诊脉看病,一脸凝重。 “太医,家父情况怎么样?” “伯爷怒极攻心,加上受了外伤,情况有些严重。老夫先开两剂药吃着。” “有劳太医。” “应该的。” 承恩伯额头上红肿,胸口上一个青的痕迹。这些都是天子用脚踢出来的。 等太医开了药离开后,朱二老爷一拳头砸在桌上,“怎会一败涂地?陛下糊涂吗,为何会站在顾玖那边?” “休得胡言乱语。” 虚弱的言语,不复往日那般中气十足,透着十足的老气。 承恩伯朱辞刚醒来,就听到老二正在口无遮拦。 他出声呵斥,又接连咳嗽了几声,才说道:“顾玖替陛下解决了滞留不去的流民,还如数缴税。陛下还有什么理由支持我们朱家?老夫输了一筹,输得不怨。” “父亲,难道我们就要认输吗?” “不然呢?你想被抄家灭族?” 朱二老爷浑身一抖,“陛下要抄家?” “若是不如数缴纳税款,下次登门的就是金吾卫。”承恩伯重重说道。 他在警告几个儿子,不准做多余的事情,不准触怒陛下。 朱大老爷神情晦暗,“陛下对我们朱家,真是一点情面都不留。当初陛下能登基称帝,我们朱家也出力不少。” 承恩伯疲惫地说道:“几十年前的事情,现在提起来没意思。当年的功臣何止朱家,那么多功臣都死了,我们朱家还享受着荣华富贵,你们就别抱怨了。知足吧!” 朱大老爷问道:“父亲,我们要缴纳多少税款?几日缴纳?” 承恩伯朱辞一听到这个问题,心头就翻江倒海的难受。 连连咳嗽,好不容易才止住。 他的胸腔仿佛是个破箱子,一直喘着粗气,“五日内,需缴纳一百五十五万两。老大,此事你赶紧去办。少一文钱,陛下就会抄了我们朱家。” 朱家众人齐齐变色。 朱二老爷红了眼眶,“陛下是成心将我们朱家往死李逼吗?一百五十五万两,五日缴纳,这是要掏空我们的家底啊。” 承恩伯朱辞很是疲惫,“赶紧去办吧。晚了,金吾卫就真的上门抄家。” 朱大老爷重重点头,“儿子这就去筹措资金,父亲好好修养,争取能早日康复。” 承恩伯朱辞点点头,“你是老大,你就多费点心。” 朱大老爷不发一言,起身离去。 朱二老爷也被打发出去。 朱管家端着煎好的汤药,亲自端进卧房,伺候承恩伯喝药。 喝过药后,房里只剩下主仆二人。 承恩伯朱辞才问道:“海船被劫,是怎么回事?” 朱管家悄声说道:“有海商自南边来,说海盗劫掠海船。我们的三艘船全部被劫,无一幸免。” 承恩伯死死地咬着牙关,他怕一张嘴,心头血就会吐出来。 好半天,他才将喉头的铁锈味压下去,艰难地问道:“船上预估有多少财物?” 朱管家迟疑了片刻,才说道:“预估有三四百万两财物。” “全部被劫?” “正是!” 噗! 承恩伯朱辞再也压不住喉头的铁锈味,一口鲜血喷出,染红了半床裘被。 “快,快派人去南边打探消息。老夫要知道确切的消息。” 第419章 兴旺 工地复工。 流民们有了收入,又燃起买房的热情。 东家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将朱家给干翻。得知消息的流民们像是被注入了强心针一样,爆发出前所未有的买房热情。 靠着东家有肉吃,有房住。 东家实力强,买东家的房子肯定没事。 这是对强者的信心和信任。 售楼处从门可罗雀到人流如织,伙计们忙得脚不沾地。 少府钱庄的账房们坐镇财务室,为流民们办理房贷。 这一回,不用担心有人雇人冒名买房。 被抓的那四五百人,就是前车之鉴。 王建根办完了手续,拿到了钥匙,笑得见牙不见眼。 王家人都等在门外。 看见他出来,王连氏忙问道:“老大,钥匙拿到了吗?” “拿到了,钥匙在这里。” 他像是呵护珍宝一样,小心翼翼拿出三把黄铜钥匙。 两把是房屋钥匙,一把是院门钥匙。 王家人凑在他跟前,盯着钥匙啧啧称叹。 “真好看啊!” “东家做的钥匙都这么好看。” “大哥,我能摸一下吗?” “摸吧!” 王二根伸出手,轻轻摸了一下。黄铜钥匙,手感极好。他咧嘴一笑,眉梢眼角都是喜气洋洋。 王连氏也伸出手,小心翼翼摸了下,眼眶瞬间湿润,“总算在京城安家了。改明儿给你爹上柱香,告诉他我们安家了。” 王建根笑了起来,“刚才管事说了,过段时间,衙门会来做户口登记。从今以后,我们就是正儿八经的京城人。” “我们真的可以做京城人吗?” “房子都买了,难道还有假?三根好好读书,以后考科举,就直接在京城考。我听人说,京城考科举比别的地方容易。” 三根懵懂无知,“科举是什么?” 王建根有点心塞,“等你去读书,你就知道了。” 一家人昂首挺胸,喜笑颜开,前往新房。 路上,与他们一样的人很多。 大家手里都拿着刚领到的新房钥匙,一改过去卑微的形象,个个精气神十足。 用钥匙打开新房,刷了大白墙的房屋,比上次看起来上了几个档次。 “还刷了大白墙?”王连氏不敢置信。 上次来看房的时候,墙壁灰扑扑的,光线也不透亮。 即便是灰扑扑的墙壁,那也是极好的房子。 没想到今日竟然有意外之喜。 王建根咧嘴笑起来,“我早就听人说,东家安排工匠在刷大白墙。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王建根没技术,刷墙的活轮不到他。 “听说刷墙的工匠,一天有三十文的工钱。” “这么多啊!老大,要不你也学着刷墙吧。” “有几位师傅倒是愿意收学徒。只是做学徒只管吃,没有工钱,三年学徒三年帮工,我去做学徒家里就没了收入。不如让二根去做学徒。” 二根摇头,摇得跟拨浪鼓似得,“我不做学徒。我要挣钱养家。” “你每天三个铜板的工钱养什么家。”王建根恼火,抬手在二根头上捶了一拳头。 二根捂着头,“大哥要还房贷,好歹等房贷还清了我再去做学徒。” 王建根叹了一口气,没说别的。 王四妞看着新房,眼睛亮晶晶,“娘,我可以和你睡一屋吗?” 王连氏点头,“找几块木板,把外面这间屋隔成两间,我和四妞睡里面。二根和三根睡外面。里面那间屋,给你大哥做新房。” “在哪里做饭呢?”王四妞问道。 王建根忙说道:“有厨房。” 每栋宅院都有一间公用厨房。 厨房里面,挨着墙根砌了四个土灶。他们这个宅院一共住了四家人,刚好一家一个土灶。 十栋宅院共用一口水井。 王建根买房的时候,没抢到带水井的院子,有些遗憾。 王连氏摸着自家的土灶,心里头欢喜得不行。 真好! 她忍着泪意,“明儿去找木匠,给老大打张床,打个柜子,两张椅子。选个黄道吉日,把婚事办了。” 王建根咧嘴一笑,“再打张桌子,几张条凳。” 王连氏重重点头。 整个上午,王家人都逗留在新房,舍不得离去。 咚咚咚! 等到下午,招人的锣鼓敲响,东家又开始招工。 整个窝棚区热闹得跟什么似的。 这回东家要招煤厂工。 绝大部分流民,都弄不清楚什么是煤厂,还以为是下矿挖煤。不少人都打了退堂鼓。 下矿挖煤,就怕有命挣钱没命花。 等到马小六解释了半天,流民们才弄清楚煤厂不是煤矿。是在工坊里面干活,就是煤渣尘土比较大。 更要命的是,煤厂还没建起来。 这回招工,先建厂房,之后转为煤厂工人。 一听能转工,一年四季都有活干,还能常年干下去,流民们踊跃报名。 …… 傍晚,一日喧嚣结束。 马小六带着伙计,行走在窝棚区。 有了卫生队,窝棚区的卫生情况得到了极大改善。不用担心走在路上,一不小心踩到粑粑。 他敲响王家窝棚的房门。说是房门,其实就是一块木板。 房门打开,王建根见到来人,瞬间紧张起来,“马,马管事。” 马小六面带笑容,“不用紧张,我过来是通知你们一声,最迟三日后搬家。” “三天?我们家当还没置办。”王建根很慌,木工打家具,怎么着也要十天半月吧。三天还不够刨木料。 马小六说道:“市集上新开了一家家具店,中低高档各色家具都有。全都是为了新房量身打造,而且价格低廉,比起请木匠打家具划算多了。 你们抽时间去置办家当,三日后,凡是买了房的人都必须搬出窝棚区。这是规定。谁敢拖延搬迁时期,工作没了可别怨人。” “为,为什么啊?”王建根很懵。 马小六嘿了一声,“你们不搬迁,二期工程往哪里建。二期工程不开工,你们到哪里干活?” 王建根恍然大悟,盯着脚下,“这里要修房子?” “废话!记住,最迟三日后搬迁。逾期不搬,咱家会亲自带人来强拆。” 说完,马小六带着人前往下一家通知。 王建根站在门口,懵了一会。回过神来后,忙说道:“娘,把我前几天拿回来的一两银子拿出来,我们去家具店看看。” 紧挨着粮油店分店,开了一家规模极大的成品家具店。 家具都比较小巧,没有繁复的雕花,没有各种工艺卖弄。但是胜在做工扎实,款式新颖,结实耐用。 很早之前,顾玖就考虑到房屋配套的问题。 装修就免了,大家都没钱装修。 但是家具是必不可少的。 新村坊市的房屋,面积都比较小,家具最好量身定做。 于是乎,她吩咐邓存礼,将木匠们集中起来,等于是成立了一个木匠工坊,专门做成品家具。 单是新村坊市的需求,就能够让木匠工坊顺利开起来。 今天,是流民拿钥匙的日子,也是成品家具开业的第一天。 流民们进进出出,各种挑剔审视。 伙计热情招呼。 “你的房子买在哪一巷,哪一栋,几号房?我给配家具,你放心,每种户型,我们都有尺寸。” “我们这里的家具,都是按照新房尺寸打的。你家房子是在十四巷,七十二栋,一号,二号,三号,对吧。找到了,和你家房子配套地家具都在这里。” “你打算花多少钱置办家具?八钱银子?行,我帮你配一配,这三张床,这两张桌子,四张条凳……” 王建根一家人站在家具店内,目瞪口呆,有点回不过神来。 家具还能这样卖? 和他同样疑问的还有李胜。 他也接到了三天搬迁的通知,趁着太阳还挂在西边,匆匆来到家具店。 偌大的卖场,人挤人,仿佛是到了菜市场。 这也太夸张了。 隔壁粮油店分店掌柜林掌柜站在门口打望,啧啧称叹。 夫人也太厉害了吧。 卖家具都卖出了菜市场的感觉。 果然夫人经手的生意,就没有不赚钱的。 他出声叫住路过的伙计,“今儿生意怎么样?” “忙得脚不沾地。我今儿刚卖了四单,全部明天送货。” 伙计嘴里抱怨忙,面上却掩不住的喜意。 身为家具店的伙计,除了固定的工钱外,还有提成拿。卖得多,提成就多。 当然,提成最多的人是做家具的木匠师傅。 师傅们做的家具,每卖出一件,就有相应的提成。 林掌柜啧啧两声,“看你们这生意多火红啊,这个月能拿不少钱吧。” “哪能呢。收入再多也比不上林掌柜您啊。” 林掌柜嘿嘿一笑,“一般一般。” 哎呦,来客人了。 林掌柜赶紧回店里面招呼。 现如今,林掌柜的工作热情空前高涨。别管生意大小,全都笑脸相迎。 他就想着,多卖一点,年底他也能拿上百两的奖金。成为街坊邻居都羡慕的对象。 …… 一大早,城门一开,京城的主妇们纷纷朝南城门外涌来。 每个人提着菜篮,或是背着背篓,嘻嘻哈哈,脸上都是对生活的美好期盼。 大姑娘小媳妇们聚在一起,讨论着哪家珠花漂亮,哪家首饰好看。 在她们身后,还有一群赶着牛车,驴车的中小商人。 他们的目的,同样是南城门外集市。 主妇们涌入肉菜店,抢购新鲜便宜的肉菜。 粮油店林掌柜给伙计们训话,叮嘱每个伙计做好准备,迎接第一波高峰。 家具店的伙计懒洋洋的。要等到中午,或是傍晚,工地下工后才会迎来销售高峰。 这个新建的集市,除了这三家店,其他铺面只完成了主体工程,离投入使用还有一段时间。 而且街面石板也没铺好,到处都堆放着建材。 流民建筑工在各个小队长的带领下,已经开始一天的工作。 他们挖着沟渠,铺着石板,通着下水。 铺面里面,工匠正在刷大白墙,做格挡,装门框。 一群中小商人,在晨曦中,走进这个尚未完工的集市工地。 “喂,干什么的?这里是工地,闲杂人等不准进来。出去,出去。” 管事黑着脸赶人。 一个面相精明的商人问道:“请问这些商铺卖吗?我们想买这里的商铺,在这里做生意,该找谁?” “买商铺的?” “对!你们这里的商铺什么时候能建好?” “快了,快了。想买商铺去新村坊市那边找售楼处,这里是工地,恕不接待。” “新村坊市在哪里?” “你花一个铜板,随便找个小孩给你带路,很快就能找到。赶紧出去。万一出了意外,谁负责。” 管事不客气地将商人们全都赶出去。 商人们退出工地,看着被抢疯的肉菜店,偌大的家具卖场,纷纷点头。 “这里人气很旺,在这里开铺子,肯定有的赚。” “我听人说,这家新开的家具店,第一天开业就卖了近千两。” “看来这些流民手里头还是有几个钱的。” “新房都住上了,能没钱吗?” “既然住上的新房,棉被得置办吧,锅碗瓢盆得置办吧,过冬的棉衣棉鞋都得置办吧。这么大个集市,粮油店才一家,不合适吧。” “有钱了,就想送孩子读书识字,笔墨纸砚还是要置办的。” “人总有个三灾两难,开个钱庄,按照少府定的利率贷款,还是有市场的。” “南来北往地商家多了,没个像样的茶楼酒楼不合适。” “听说二期工程马上就要开工,修的房子专门卖给京城小民。等这里住上十万人,需求就大了。” “人吃五谷杂粮,总有头痛脑热的时候。开了药铺应该可以。” “酱菜铺子也不错,下饭。” 中小商人们连连点头,深以为然。 所以他们相约一起,趁早过来买下铺面。不能买,租一间也好。早点将生意开起来,早点抢占市场。 他们花了一个铜板请了个小孩带路,兜兜转转,总算来到位于新村坊市的售楼处。 这群见多识广的中小商人,首先是被一排排整齐的青砖黑瓦给镇住了。 “这是流民住的房子?” “流民住这么好的房子?” “糟蹋啊!” “好房子怎么就卖给流民?” “这么好的房子,京城多少人抢着要啊。” “听说一间屋才六七两银子。” “天啦,天啦。根本就是暴殄天物。” “这么好的房子,就算价格再贵两倍,也有大把人买啊。” “哎,这帮流民真是运气好,竟然碰上了诏夫人。” “刚才谁说二期工程会对外出售?” “我听我舅子家的二姨子的嫂嫂的兄弟说的。” “等二期开盘的时候,说什么也要买两套宅院。” “离着流民这么近,不担心吗?” “流民住的坊市都被院墙圈起来,对外出售的房子围墙只会修得更高。” “就算自己不住,买来出租,租给那些外乡人也好。” “对对对,这么好的房子不愁租不出去。” “喂?干什么的?”徐有福带着一群伙计,警惕地盯着张嘴不说人话的中小商人们。 短短一段时间,徐有福已经混上了十人队的小管事。毕竟做过宁王的笔墨小厮,本事是有的。 商人们看着徐有福的派头,估摸着他是个小管事,客气道:“我们是来买房子的。” “这里的房子不对外出售,回去吧。”徐有福一听是买房的,语气客气了些。 “不不不,管事误会了。我们打算买集市上的铺面。” “哦……原来是买铺面啊。跟我来吧。你们来的巧,我家夫人昨天才定下铺面租售制度。你们早来几天,都不会有人接待你们。” “是是是,没想到我们运气这么好。诏夫人睿智。” “我家夫人当然睿智。就这里,进去吧。找马管事,他负责给你们解说铺面租售制度。” “好的,好的。谢谢管事。” 第420章 小玖被弹劾 王府。 顾玖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坐着。 邓存礼躬身站着,顾玖让他坐下回话他不肯,还说不合规矩。 顾玖拿他没办法,站着就站着吧。 “现在什么情况?”她随口问道。 邓存礼斟酌了一下言辞,才说道:“老奴打听到,朱家在五日之期最后一天,如数缴纳了税款了罚金,共计一百五十五万两。” “哦!” “朝堂上不少人同情朱家。这两天,好些御史上本弹劾夫人?” “弹劾我?确定是弹劾我,不是弹劾公子?”顾玖诧异。 她一个内宅妇人,有什么好弹劾的。那些御史都吃饱了撑着吧。 邓存礼肯定地说道:“的确是弹劾夫人。” 顾玖有些好奇,“弹劾我什么?” 邓存礼迟疑了一下,才说道:“弹劾夫人目无尊卑上下,与民争利,控制流民,蛊惑人心。” “怎么没直接弹劾本夫人鼓动流民造反?”顾玖嗤笑一声,各种厌恶嫌弃,自然是针对那些御史。 邓存礼考虑了一下,继续说道:“随着南城门外项目越建越大,所涉及到了利益越来越多。将来针对夫人的弹劾也会越来越多。这回是第一次,老奴认为,很快就会有第二次弹劾,第三次弹劾……” 顾玖抬手,打断他的话,“弹劾我的都是哪些御史?” 邓存礼早有准备,拿出一份名单交到她面前。 顾玖看着名单,全都不认识。这些人,只是御史台的小喽啰,拿她练笔杆子。 她轻声一笑,“安排下去,叫我们的人从明儿开始,集中火力弹劾朱家。” 她和朱家的战斗结束了吗? 并没有! 他们之间的战斗,只是换了一种更隐蔽的方式在进行。 不过表面上,两家已经握手言和,井水不犯河水。 邓存礼点点头,这件事他会安排。 顾玖问道:“朱家可有变卖产业?” “并没有。朱家现金流充沛,一百五十五万两并没有掏空他们的库银。” “真是,”顾玖咬牙切齿,“气煞人也。我最恨现金流充沛的家族,简直不给人活路。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朱家不需要变卖产业,就能如期支付一百五十五万两的税款和罚银,现金流多得令人咋舌。 原本她打算落井下石,趁机收购朱家的产业,这个计划不得不搁浅。 朱家根本不给她做落井下石小人的机会。 真不爽! 邓存礼提醒道:“朝堂那边,夫人该和公子商量一番,看看要怎么应对。” 顾玖轻声一笑,“那些御史想要弹劾,就让他们弹劾去,不用阻拦。但是不能放过朱家。 人无完人,我也不能做完人。南城门外将聚集几十万人口,上千万的利益,人人都看着眼红。甚至连陛下都看着眼红。我得有瑕疵,有漏洞,你懂吗?” 邓存礼微微点头,“就像鲁侯一样,看似满身漏洞,把柄一抓一大堆,方能让陛下放心。” “就是这个理。几万流民,上万青壮,拉起来稍微训练就是一支能战的军队。你说别人能不防着我吗?你我都得庆幸,公子从一开始就没插手南城门外的项目,没有朝那些流民伸手。否则现在我和他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顾玖也挺后怕。 最初设计这个项目的时候,只想着怎么弄钱,怎么卖房子,真没往深处想。没那精力也没到那地步。 当初刘诏流露过要帮忙的意思,那时候她刚怀孕。 好在她坚定的拒绝了刘诏的好意。 如今想来,真是庆幸当初拒绝了刘诏。 如果刘诏朝那些流民伸手,这回的争斗,她和朱家谁输谁赢还真不好说。 邓存礼也是一阵后怕。 “夫人,以后招工是不是要一半流民一半本地人?” 顾玖点头,“招工比例,暂时按照六成流民,三成本地人,一成技术工。你要提醒下面的管事,开工的时候,本地人同流民必须分开,免得双方打起来。” “老奴明白。” 本地人永远都不可能真心接纳这批流民,至少两代人之内,不可能真心接纳。 等到第三代第四代,届时才有可能不分本地人和流民,大家和平生活在一起。 顾玖不会费力不讨好的做流民融入京城的工作。 没这必要,也做不到。 几万人背井离乡,要让本地人迅速的接纳他们,做梦吧。 现代社会,交通信息那么发达,地域歧视都无法杜绝,更何况是在古代。 乡土意识,被刻在了基因里,没有几代人的努力,是改变不了的。 将双方隔绝开,互相警惕,互相竞争,对顾玖来说好处大于坏处。 至于谁敢闹事,宋正所率领的护卫队,不是吃素的。 该动刑的时候,绝不会有不合时宜的心软仁慈。 几万流民如何学会排队,学会听令行事,靠的就是护卫们手中的棍棒。 摊开地图。 整个南城门外,数十万亩土地山林,全都在地图上。 新村坊市,只是占了很小一块地方。 还有大片大片的空地,山林,等待着顾玖去建设。 她指着规划好的工业用地,“可以开始建造工业区。煤厂建在山背面,防止污染。工业区和住宅区之间这片空地,可以考虑设一个小型集市,方便下工的工人购物。当然,商贸这一块主要还是集中在东南面新建的南城门集市。” 邓存礼拿着小本子一一记下。 顾玖问他:“听说有人很好看正在建的集市?” “正是。” “情况怎么样?” 邓存礼说道:“租赁方面很顺利,都是京城的老商户,已经租下一百多套铺面,租期统一为五年。至于巷尾五十套铺面却无人问津。” 整个集市,共有铺面近五百套。其中地段好的,只租不卖。 地段最烂的五十套铺面,可租可卖。 很显然,京城的老商户看不起那五十套铺面。情愿租赁地段好的铺面。 一听卖不出去,顾玖也不在意,“卖不出去就算了,大不了我们自己人用来做仓库。” 她将计划书翻出来看了看,问道:“流民搬迁工作顺利吗?” “很顺利。除了极个别拖延了一两天搬迁外,绝大部分流民都在三日到期之前,搬出了窝棚区。” 顾玖问道:“拆了吗?” “正在拆迁。” 第一批流民搬迁,涉及到一千多个窝棚,能腾出一大片地方。 邓存礼直接在地图上画出已经搬迁的面积。 “这两天正在安排人夷平地面,很快二期工程就能动工。” 顾玖点点头,“抓紧时间吧。争取在冬天来临之前,二期头批房屋能建成。冬天一来,工地停工,可以专心卖房子。京城小民买了新房子,过年的时候就可以在新房子里面过。” 邓存礼算着时间,离着冬天已经不远了。 他说道:“集中人力建房子,冬天来临之前,大约能抢建五百栋房屋。” 顾玖笑了起来,“五百栋也不错。五百栋卖出去,收点钱回来,年底给大家发奖金。至于分红,今年是没有的。” 今年尽花钱,就没赚什么钱。 光是各种社区配套,就废了牛鼻子劲。 顾玖是要造城,要建百年工程。 光是一个地下排污通道,一个地下泄洪通道,花费甚巨。 京城内,尤其是南城,一到下雨天就内涝。能在城里划船。 过去地雨花巷就是这样。 顾玖吸取南城城建的教训,对泄洪通道格外重视。 她不希望三天暴雨就把整个南城门外给淹了,变成脏乱差的代名词。 她顾玖主持修建的房子,即便没有高大上的价格,至少也是有质量保证。让人买得放心,住得安心。 所以南城门外的房子,地基都被抬高了一些。 邓存礼问了一个关键的问道:“等到冬天,工地停工。那么多青壮劳力没活干,也没收入,而且很多人都背着房贷,届时该怎么办?” 顾玖很干脆,“安排他们去修路,去挖河渠,疏通河道。上山开荒去。或是去码头扛大包。总有地方安置他们。” 邓存礼紧皱眉头,“冬天土地都被冻硬了,本就不是下地干活的时候。叫他们修路挖渠,怕是一天下来工程也没进展。夫人是打算用这种办法养着他们吗?” 顾玖没否认,“不养着他们怎么办?让他们喝西北风吗?我知道冬天开工困难多,可是本夫人总不能施舍救济粮一样白养活他们,一个个全都养成好吃懒做的习性。 开工才有饭吃,才有工钱拿,这是原则,也是底线。我相信尽管是冬天,那些流民为了吃上肉汤,也乐意天天开工。甚至可以给他们一个额外的福利。” “什么福利。” “免费的棉服。” 邓存礼诧异。棉服可不便宜,那么多流民,免费棉服,这得破产啊! 顾玖神秘一笑,“据我所知,军营很有多老旧棉服。你说我和军营合作,低价出售新棉服,条件是换取旧棉服。 旧棉服稍微改一改,洗一洗,加点棉花进去,下发给出工的流民。此举既能取悦兵部,又能收买流民人心,还能解决一部分流民的工作。也算是一举三得。” 邓存礼紧蹙眉头,“兵部不一定会同意合作。” “兵部不同意没关系,鲁侯一定愿意和我做这笔生意。” 顾玖甚至想到,即便鲁侯不同意,她就在京城设一个棉服店,以旧换新,价格低廉。不愁收集不到足够的旧棉服。 总归,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 当然最好还是和兵部合作。能拿下兵部的订单,纺织工坊就能扩大经营,继续招工,开足马力生产。解决更多人的就业问题。 她发散思维,“我们甚至可以开个二手店,出售旧棉被。” “夫人的意思是要开当铺?” “不,不是当铺。就是二手店。所有东西收上来,翻新,按照二手货价格出售。你觉着这笔生意怎么样?这生意我不打算自己做,不过我可以出钱投资。谁愿意认领这门生意,到我这里来签个协议,我帮他开店。” “奴婢愿意!”青梅第一个报名。 顾玖笑了起来,“你不行,你得在我身边伺候。” 青梅好生失望。当然她也不是真的想做二手货生意。 邓存礼想了想,说道:“不如把这门生意交给下面的人集资,夫人也投一点钱进来。” “哪些人集资?” 邓存礼早就想好了,“宋正和他手下那些护卫。他们路子野,人面广,收旧货有优势。” “会不会耽误正经事?别整天正经事不做,成日走街串巷跑去收旧货。” 邓存礼忙说道:“老奴以为,这个二手店只要坚持以旧换新的运作,就不愁收不到足够数量的旧货。只是担心,别人会误会我们以旧充新,以次充好。” 顾玖闻言,笑了起来。 这年头假冒仿制手段,真比不上现代社会。 旧就是旧,翻新也是旧。 这年头的人,舍得以旧换新,必然是用得很旧的东西。比如磨损的被面,破烂的衣衫。 这种程度的旧,怎么以旧充新? 不会有人拿着八成新的衣服以旧换新。即便有,也是去当铺,而非二手店。 顾玖说道:“不用担心被人误会,旧的就是旧的,不会变成新的。新的做旧容易,旧的做新可就难上加难。凡是用过的二手货,总会有痕迹留下。” 邓存礼把这事记下,准备下去后找宋正商量集资的问题。 如果愿意,二手店就能开起来。 如果不乐意,二手店开不开也没关系。直接由纺织工坊同兵部合作,还能省下不少麻烦。 顾玖写写画画。 她和朱家一场斗争,越来越多的人盯上了她,也盯上了南城门外项目。 这回是朱家,下回就可能是赵钱孙李许多家。 她得想个办法化解才行。 顾玖轻声说道:“看来有必要组织二次资金招募。” “夫人决定分摊利润风险?”邓存礼瞬间就意识到顾玖这么做的目的。 顾玖没有否认,“是该分摊分摊,大家利益均沾。但不是整体打包分摊,而是切割成许多小块。这一次,我们募集用于二期工程,纺织工坊,煤厂的资金。” “夫人决定了吗?” “我再想想。” 光是一个二期工程,两个工厂,吸引力似乎不够大。 她得再加点筹码。 她对邓存礼说道:“派人盯着朱家。上次在宫门口,承恩伯朱辞吐血昏迷,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最近除了缴税,朱家风平浪静,有点古怪。朱家肯定隐瞒了什么事。” “小的明白。” 事情料理完毕,邓存礼出王府回工地。 顾玖瘫在椅子上,看着高高隆起的腹部,离着预产期很近了。 很快她就能卸货,身轻如燕。 就是不知这一胎是男孩还是女孩。 她自然是希望男孩,男孩活得轻松点,不像女孩那么苦逼。 这年头,真是将女人往死里逼。 她不忍心生个闺女出来受苦。 在院子里走了几圈,活动活动筋骨。 离着预产期越近,她越要多运动,生的时候才顺利。 等到刘诏回来的时候,她已经扭了两圈,做了两套伸张运动。 “来,你过来。” 她朝他招手。 顾玖上前,“做什么?” “你搂着我的腰,我要拉伸一下。要不然我感觉我的腰都快生锈了。” “这样能行?孩子不会出问题吗?” “我子嗣简单拉伸,不会有问题。” 她是真的觉着自己的二十年的老腰快要生锈了。 主要是腰部运动太少。 在刘诏的辅助下,大胆拉伸了两个回合,二十年的老腰总算活了过来。 她瘫坐在软塌上,对刘诏说道:“帮我约一下兵部老大人,我有事情和他谈。” “什么事情?不如直接和我谈。” 顾玖笑了起来,“好啊。我打算和兵部合作,低价出售棉服,换取军营的旧棉服。” 刘诏皱眉,这是什么神奇操作。 “你能做主吗?不能做主的话,还是乖乖替我约见尚书大人。” 刘诏捏捏鼻子,“军需采购这一块,的确不归我负责。好吧,我替你约见尚书大人。” 在顾玖的目光逼视下,刘诏果断妥协。 第421章 金钱攻势 顾玖同兵部尚书见面,没有剑拔弩张,没有针锋相对。 全程和和睦睦,春风暖阳。 当她提出比市场价低两成的价格出售棉服,换取旧棉服的时候,兵部尚书很痛快地答应了这笔交易。 初定棉服数目为两万套,足够一个京西营换装。 但同时,兵部尚书提了两个条件。 第一,押款一个月。也就是先交货,交货后一个月付款。 顾玖咬牙切齿,部堂尚书统统都是臭不要脸老王八蛋。 双方讨价还价,最后达成协议,兵部先支付四成定金,余下六成货款在交货后一个月支付。棉服交出,只要不是质量问题,概不退换。 第二个条件,旧棉服有多旧,由兵部决定。顾玖不得提要求。 顾玖龇牙,这是要坑她,还是要坑她。 顾玖干脆说道:“旧棉服,交货时必须干爽,每件重量不得低于三斤,补丁不得多于四个。数量三万套。” “刚才说好两三套,现在又改口三万套。诏夫人,你这生意做得不地道啊。” 顾玖浅浅一笑,“老大人,你总得让我赚点钱吧。全新棉服,加羊毛,内胆全是今年的新棉花,低于市场价两成卖给兵部。 这样的买卖,错过了这村可没那个店。你看看我们的样品,是不是要比传统的棉服更厚实,更暖和,手感也更好?” 兵部尚书摸摸样品,手感的确很好,用的都是正宗的棉麻布料。双层,里面一层是羊毛织布。内胆是压得结结实实的新棉花。摸起来特别舒服。 “你保证两万套全是这个质量?” “当然!老大人可以派人问问我的口碑,我做生意,从不干以次充好的事情。鲁侯那边,你也可以打听打听。” 兵部尚书了然一笑。 鲁侯那边,他当然知道。鲁侯每年订购纯羊毛保暖棉服,兵部都有记录。 只是纯羊毛保暖棉服成本高,价格贵,兵部一直没有大规模采购。只有鲁侯的部队,坚持采购轻便保暖的纯羊毛保暖棉服。 小半羊毛大半棉花的棉服价格比纯羊毛便宜了至少三分之二。兵部大人自然倾向于同样保暖,只是比较笨重的塞了棉花的棉服。 他对顾玖说道:“只要你能保证两万套都是这个质量,我就给你三万套旧棉服。” “不得多于四个补丁,重量不得少于三斤。” “放心吧,亏不了你。” 双方签了协议。 等立冬,纺织工坊就要陆续交货。 出了兵部,她将订单交给白仲,“安排下去吧。” 白仲笑嘻嘻的,“夫人一出马,工坊就多了两万套军需订单。今年合作得好,明年说不定能拿下十万套订单。” 顾玖笑了起来,“兵部穷光蛋一个,还指望十万套订单,做梦吧。不如指望鲁侯那边多下点订单。将样品给鲁侯送去,说不定鲁侯对羊毛棉花掺一起的棉服有兴趣。” “小的这就安排人送样品。” 其实兵部也没顾玖说得那么穷,只是花钱的地方多。能拿出来采购新棉服的钱,真的是极少极少。 只押款一个月,已经是看在刘诏的面子上,给了顾玖家属优待。 换成别的军需供应商,不押款半年一年,就不叫兵部。 兵部就是这么流氓。 “去户部!” 今儿她还约了户部尚书面谈。 越过顾大人,直接由户部税曹帮她约时间。巧了,恰好就和兵部尚书见面的时间是同一天。 到了户部,不出意外碰见了顾大人。 顾大人看见顾玖,眉头一皱。 “挺着大肚子,还天天往外跑,成何体统。” 顾玖眨眨眼,对身边的许有四吩咐道:“把公子的茶叶拿半斤过来,给顾大人送去,清火!” “放肆!” 顾大人恼怒不已,“你之前闹出那么大的风波,才刚刚平息,现在又出来抛头露面,像什么话。女人家就该有女人家的样子,在家相夫教子,才是你的责任。” 顾玖抿唇一笑,懒得和顾大人掰扯,“父亲教训的是,改天等孩子出生后,我就在王府安心相夫教子。” 顾大人板着脸,“你知道为父是为你好,就行。你今儿来户部做什么?” 顾玖左右看看,“哦,我和户部老大人约好谈事情,父亲不用操心。” 顾大人眉头紧皱,不敢置信,“你什么时候尚书大人约好?本官怎么不知道?” “因为不涉及父亲的差事,就没提前告诉您老人家。不过父亲现在知道也不晚。” “荒谬!”顾大人出离了愤怒。 他感觉被顾玖轻视,感觉自己的权威被人践踏。 就在他即将发怒的当口,户部税曹急匆匆赶来,“诏夫人这边请,大人一直等着你。顾大人,您去忙吧。大人说了,他和诏夫人谈话的时候,不需要顾大人在场。” 原本理所当然要跟着去的顾大人,被气得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真是欺人太甚。 他气得脸色发青,话都说不出来,直接甩袖离去。 顾玖抿唇一笑,“家父脾气比较暴躁,税曹大人请别介意。” “习惯了,习惯了。诏夫人这边请。” 显然在户部税曹眼里,是将顾玖顾大人分开对待。 不会因为他们是父女关系,就对顾大人格外客气。 户部税曹品级虽然没顾大人高,可是人家有实权啊。 论权柄,论油水,论重要性,顾大人这个户部侍郎,真没有户部税曹牛逼。 而且户部税曹是户部尚书大人的人,完全不用鸟顾大人。 顾玖被请进签押房。 户部尚书乐呵呵的,“诏夫人快坐,老夫等候你许久。” 不自称本官,而是自称老夫,这是准备话家常吗? 顾玖了然一笑,“累老大人等候良久,是晚辈的错。” “诏夫人这是刚从兵部出来?” “什么都瞒不过老大人的耳目。”顾玖在对面坐下。 户部尚书哈哈一笑,“看样子诏夫人又谈了一笔生意?” 顾玖抿唇一笑,“无论多少笔生意,都会如数缴税。” “如此甚好。老夫最满意的就是你带了一个很好的头,做了个好榜样。主动纳税,利国利民,该让全天下的人向你学习。” “别!千万别。我人小力微,马上又要生了,架不住被火烤被烟熏。老大人饶了我吧。” 户部尚书哈哈大笑一声,“既然你不愿意,此事就此作罢。今儿你来见老夫,不是为了闲聊吧。” “自然不是。大人时间宝贵,晚辈岂敢拉着大人闲聊。今儿我来,是想商量一下京仓陈粮。” 户部尚书眉眼微动,他没想到顾玖竟然盯上了京仓。 今年的新粮即将入仓,陈粮自然要处理出去。 城外几万流民,每个人都等着顾玖开工吃饭。 那么大的粮食需求量,能便宜一文钱都是好的。 这不,她找上了户部。 “大人,南城门外几万流民,本是户部的责任。是我,冒着破产的风险,还差一点被朱家半路截杀,才养活了那些流民。眼看秋天到了,冬天也不远了,京仓陈粮也该处理了。大人可不可以将陈粮卖给我,好歹帮一把,让几万流民顺利过冬。” 户部尚书沉默片刻,“你该知道,户部处理京仓陈粮,有固定的粮商。今年的陈粮,已经预定出去。你来得太晚了,老夫帮不了你。” 顾玖蹙眉,“大人要坐视城外几万流民饿肚子吗?” 户部尚书似笑非笑地看着顾玖,“诏夫人,你别给老夫定罪。对付承恩伯那一套,对老夫没用。户部办事,有户部的规矩。” 顾玖抿唇一笑,“刚才是我说错了话,请大人见谅。只是城外流民,本是户部的责任。如今户部想要推干净所有责任,请问,真推得干净吗?” “你可以找粮商买粮。” “大人明明知道,京城最大的粮商就是朱家。” 户部尚书含笑不语。 顾玖恍然大悟,“京仓陈粮,都卖给了朱家。那么多粮食,朱家吃得下吗?” “对于朱家的实力,老夫还是信任的。毕竟合作了这么多年,一直都很顺利。而且朱家前阵子刚补缴了一百多万税款,解决了户部大问题。于情于理,老夫都要给朱家一点脸面。” 真是气死了。 没想到叫朱家捷足先登。 户部的人果然似鬼精。整日和钱粮打交道,一个个比谁都会算计。哪像兵部那么好说话。 更可气的是,户部的人竟然见钱眼开。 就因为朱家缴的税比她多,就优先朱家。 真是很不爽啊! “大人是嫌缴的税没朱家多吗?” “哈哈……诏夫人真会开玩笑。你可是优质纳税户,老夫只有喜欢,绝无嫌弃。” “既然是优质纳税户,竟然还买不到陈粮。可见做个优质纳税户,也没什么好处。” “一码归一码,两件事不能混为一谈。而且,你从少府手里买下南城门外大片土地,已经赚得盆满钵满,户部京仓那点陈粮,你就别惦记了。明年吧,明年你早点来,老夫保证匀一部分给你。” 顾玖很心塞。软的硬的都不行,那么只能金钱开道。 她笑了笑,“朱家还没付钱吧。十万现银,今儿就能支付,大人卖粮吗?不光是陈粮,米糠,麦麸,酒糟,统统都要。” 户部尚书的表情终于有了细微的变化,被顾玖准确捕捉到。 她福至心灵,突然想到一件事。 “朱家刚缴纳了一百五十五万两税款和罚金,还要保证商铺资金运转正常,手头上现银已经不多了吧。看来朱家暂时无钱支付户部粮款。难怪新粮马上就要入仓了,陈粮还堆积在京仓内。” 户部尚书老神在在,“诏夫人知道得不少。” 顾玖浅浅一笑,“还好吧。谁叫我家夫君是皇孙,京仓陈粮有没有出库,稍微一打听就知道。” 真是理直气壮的显摆自己有靠山。 有公子诏做靠山,提供消息,很了不起吗? 嗯! 的确很了不起。 换做普通商户,绝不可能知道京仓里面有多少陈粮。 京仓是稳定人心的定海神针,岂能让人随便打听到情况。 也就刘诏,身为皇孙,可以轻易得到京仓的信息。 户部尚书吹胡子瞪眼,对刘诏顾玖两口子极为不满。 “老夫会和陛下提意见,要对所有皇孙严加管教。” 刘诏身在兵部,却打听户部的情况,这是捞过界。 顾玖低头一笑,“大人息怒。这都是为了城外那几万流民的肚子啊。您老人家,也不希望城外几万流民饿肚子,冻饿而死吧。” 户部尚书哼了一声,“流民都住进了新房,肯定冻不死。” “冻不死也会饿死。” 户部尚书揉揉眉心,“非得找户部买粮?” 顾玖眨巴眨巴眼睛,特别真诚地说道:“户部陈粮便宜些,能省下不少钱。今儿户部能出粮,今儿我就付现银。少府钱庄全国通兑银票。大人拿了银票立马就可以到隔壁少府衙门兑换银子。” 户部尚书抖了抖胡子,“老夫这辈子都不会踏进少府衙门。” 顾玖笑了起来,“我知道,你和少府有仇。” 当然有仇。 最丰厚的盐铁税收都捏在少府手里,堂堂户部尚书能满意少府才怪。 每次户部没钱花,就得做低服小找少府要钱,跟龟孙子似得。身为户部尚书,能高兴才怪。 户部不要脸吗? 都是财税部门,一个吃香喝辣,一个吃糠喝稀,能看顺眼那才是真有鬼。 “今儿付钱?” 顾玖点头,这事有门。 果然朱家并非外面看起来那么强大。 纵然有庞大的现金流,一口气拿出一百五十五万两,也要朱家半条命。 现在勉强维持着铺子里的现金流。稍有意外,就得变卖产业,压缩商业版图。 只是这个意外,该怎么制造了? 顾玖脑中闪过许多念头,却都被她否了。 罢了,先买粮要紧。 以后再收拾朱家。 户部尚书说道:“那你付钱吧。” “大人这生意做的,真是一流。付钱简单,好歹你得让我看看货吧。” 户部尚书冲签押房外面喊了声,户部粮曹应声进来。 “你带诏夫人的人去京仓验货。验完货,老夫这边收钱。货物一出,概不退换。” 户部粮曹问道:“请问诏夫人要多少货?” “十万两的货。” “怎么分配?” “老邓,你和这位粮曹大人交涉。”顾玖指了指邓存礼。 “原来是邓公公,这边请。” 顾大人不知从哪里得知消息,知道顾玖要花十万两买陈粮。 他冲到签押房,站在门口怒道:“你疯了吗?你买那么多陈粮做什么?” 顾玖左右看看。 户部尚书蹙眉,“顾大人,站在门口吼叫,成何体统。有什么话进来说。” 顾大人跨进签押房,指着顾玖,气不打一处来。 顾玖莫名其妙,“父亲为何生气?” “谁允许你花十万两买陈粮?”顾大人厉声质问。 顾玖顿时笑了起来,“我花自己的钱买粮食,莫非还要经过父亲的同意?” “你哪来的十万两?我给你准备的嫁妆可没这么多。是不是私自贪墨王府公中的钱?赶紧把钱退回去。” 顾玖闻言,哭笑不得,“京城市井上,关于我的传闻那么多。我这钱怎么来的,父亲真的不知道?” 顾大人冷哼一声,“你有多少本事我能不知道。那都是王府的产业,只是打着你的名头而已。你还真将王府的钱当成自己的钱吗?” “父亲,谁告诉你那些产业都是王府的?你堂堂户部侍郎,产业究竟是谁的,你能不清楚?” “不是王府的,难道都是你的?” “当然都是我的。” 顾玖真的被气笑了。 是什么原因让顾大人生出那些产业都是王府的错觉? “短短几年,你能置办出那么大的产业,你骗谁?你没出嫁前,本官怎么不知道你有这本事?” 顾玖摇头笑笑,“出嫁前,也得给女儿机会表现吧。一没机会,二没本钱,三产权不明,女儿上哪里赚钱去?父亲,你自己想想,出嫁前,女儿连二门都出不了,又怎么能出门经营生意?” 顾大人满腹疑问,“那些产业果真都是你的?” “千真万确!” 顾大人一脸震惊! 我闺女这么能干,我竟然一直被蒙在鼓里! 卧了个大槽! 第422章 学历低了点 顾玖一口气花了十万两白银。 花钱的感觉真特喵的爽。 难怪世人都喜欢买买买。 顾大人还在震惊于我闺女是大老板我竟然不知道,这刺激真酸爽。 他,他需要静静。 “父亲,你没事吧?” 顾大人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能没事吗? 他怎么可能没事! 他很有事,好不好? 他再次问道:“南城门外项目真是你弄的?” 顾玖点头。 “你买那么多粮食,是给流民吃?” 顾玖再次肯定点头。 “有钱赚吗?十万两白银啊,全给吃掉了。” “羊毛出在羊身上,自然能赚回来。” 当她的集市是摆设吗? 还是当她的房子是摆设? 卖给流民的房子,的确低廉,低廉到没多少利润。利润都被基础设施建设给分摊掉了。 后面二期,三期,四期工程才是真正赚钱的项目。 二期工程面积最小的一栋小宅院,价格都不可能低于一百两。低于一百两,她顾玖名字倒着写。 当然,什么样的价格就要有同档次的配套。 二期肯定比一期高端大气上档次。 舍得钱的话,还配套小花园哦,亲! 顾大人一脸复杂纠结,有种这闺女谁家的,本官怎么不认识?难不成是被人掉包了吗的懵逼感觉。 他真的需要静静。 “你,你哪天有空,回娘家一趟。我们父女,好好喝一盅。” 顾大人需要时间消化,然后再和顾玖深入谈一谈。 顾玖眨眨眼,“可能要等三四个月,孩子快生了。” 顾大人看着顾玖隆起的腹部,“既然快生了,就别整天往外跑,当心发生意外。” 顾玖点点头,“多谢父亲关心。要不我送父亲出门?” 顾大人默许。 等他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才回过神来。 这里是户部,是他的地盘,怎么变成了顾玖送他? 嘿,顾玖反客为主玩得真溜。 她没忘记同户部尚书唠叨两句,“家父受了点刺激,让大人见笑了。” 户部尚书哈哈一笑,“无妨。顾大人做事还是很踏实的。” 顾玖揣摩这番话,估计顾大人也就剩下做事踏实这个优点。 顾大人既没有七窍玲珑心,也没有敏锐的政治嗅觉,高超的手腕,甚至连给力的姻亲都没有。能走到今天,果然是走了狗屎运。 很有可能,顾大人这辈子的仕途就终结在户部侍郎这个位置上。 顾玖笑了笑,说道:“累大人操心。” 户部尚书捋着胡须哈哈一笑。 顾大人有时候真是个棒槌。生的闺女却有一颗七窍玲珑心,几个儿子如今看来也还不错。 顾大人别的本事不咋地,生孩子的本事还是可以的。 忙完了正事,顾玖告辞离去。 走出户部衙门的时候,顾喻顾四哥跑了出来,叫住她。 “小玖妹妹,事情都解决了吗?” 顾喻在户部挂了一个八品官职,替顾大人分忧。 顾玖笑了起来,“顾四哥放心,我都能来户部买粮,问题自然已经解决了。” “那就好,那就好。前段时间,朱家的事情,我帮不上忙,真是惭愧。” “顾四哥别这么说。朱家的事情太过特殊,又敏感,连公子诏我都没让他出面。好在一切都顺利解决了。” 顾喻笑了起来,“有空的时候,回府里看看吧。” 顾玖扬眉一笑,“好的!有空我就回去看看。” 迟疑了一下,她又问题:“顾四哥考虑过前程吗?” 顾喻不明白顾玖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顾四哥难道打算一辈子跟在家父身边做跑腿打杂的差事吗?” 顾喻苦笑一声,他何尝不想独当一面,“小玖妹妹,我只是举人。” 而且他这个举人功名还掺杂了水分。 他不是没想过靠着顾家的关系,外放地方官,独当一面。 靠着侯府的关系,上等县中等县不行,下等县还是可以运作一番。 之所以还在户部打杂,一来顾大人用惯了他,不肯放人。 二是他没钱。 就算有侯府做靠山,替他运作官职,也是要钱的。 不是侯府一开口,吏部就乖乖给办了。吏部又不是侯府开的。 侯府倒是可以借钱给他,可他自己不愿意。 他读书不太行,反正不是天赋型选手。 他胜在干实事。 他仔细想过,以他的能力,做地方父母官还是差了点火候。 所以他想再历练历练,再攒点钱,寻找时机。 顾玖听完他的想法,不由得皱起眉头。 “顾四哥,当官要趁早啊。” 别人这个年龄,已经开始刷功绩,你还在户部跑堂打杂,硬生生地被人甩出几十条街。后面还怎么追赶。 顾喻不年轻了,三十来岁的人。要是结婚早的话,都快当爷爷了。 顾喻笑了起来,“三十少进士,五十老明经。我这年龄正当好。” 顾玖连连摇头,“顾四哥,你和别人的起点不一样。别人三十进士,起步就是翰林院,三年后要么外放地方,要么部堂历练。刷功绩的攻略是现成的。要是家世好,有靠山,升迁速度跟飞一样。 就像家父,背靠侯府,硬生生比别人少奋斗了十年就坐上了户部侍郎的位置。虽然很可能这辈子会终老在户部侍郎的位置上。 你是举人,你不能照着进士的路子走。你现在不抓紧时间追赶,再蹉跎几年,这辈子真的就追赶不上了。” 顾喻自嘲一笑,“举人本来就追不上进士。若非我姓顾,我连踏进户部的资格都没有。” “话是这么说,但是世上的事总有例外。我就问一个问题,如果有机会,顾四哥愿意脱离家父,在外独当一面吗?” 顾玖的表情很郑重,显然不是随便问问。 顾喻也收起漫不经心的态度,皱起眉头深思。 “小玖妹妹,我能问问是什么样的机会吗?” “不能!你只需要告诉我,你愿不愿意脱离家父,不再受他差遣。” “我自然是愿意的!”他做梦都想独当一面,为官一方。 然而资历不够,举人出身,天然比别人低了一头。 即便背靠侯府,身为举人的他,想要得到一个好机会,也是极为不容易。 顾玖闻言,真心笑了起来,眉眼弯弯,“顾四哥一定要记住今日的话。当机会来临的时候,希望你能紧紧的抓住,不要有丝毫的犹豫和迟疑。” 顾喻总觉着顾玖说的话有深意,却猜不透。 顾玖也不肯对他透露更多的内幕,只要求他坚持本心。 “顾四哥,好好当差历练,我先回去了。” “我送你出门。” “不用,我的马车就在门外。” 顾喻目送顾玖上了马车,神色怔然。 他真的会遇到上好的机会,真的有那么一天吗? 如果是真的,他一定会牢牢地抓住机会。 上了马车,青梅好奇地问了句,“夫人是要给顾喻少爷机会吗?” 顾玖点点头,“他很踏实,也有能力。”就是学历低了点,“为人处世方面,也比较圆滑。做不了部堂高官,做个一县父母官还是可以的。” 比如城外那几万流民,等落户京城后,不能再由顾玖的人管着。朝廷也不允许。 朝廷的子民,自然要由朝廷来管。 极有可能,天子会在南城门外设个县。 顾玖连县衙的地基,都已经预留出来。 一旦南城门外那片土地设县,她就要想办法将顾喻安排在县令的位置上。 她的二期工程才开始,未来几年,商业重心都在南城门外。 她决不允许一个和她不对付的人,看她不顺眼的人,心思不定的人,坐在县衙内。 不设县则罢,一旦设县,县衙从上到下都必须掌控在她的手中。她不允许任何人给她下绊子。 之所以不告诉顾喻,是怕走漏风声,被人截胡。 吏部,六部之首。 顾玖却找不到下手的地方。 因为无论是顾家,王府,还是刘诏,或是别的亲戚,同吏部都没什么来往。 可是要任命顾喻为县令,却绕不开吏部。 在任命文官方面,即便是天子,也要问问吏部的意见。 顾喻吃亏就吃亏在学历太低,只是举人,没有进士文凭。 她若是不插手的话,顾喻百分百竞争不过有进士文凭的人。 其实在这之前,顾玖也考虑过苏政。 然而苏政读书还行,没干过实事,根本管不了城外那几万流民。 如果苏政为县令,顾喻辅助,能行吗? 顾玖摇头,还是不行。 同样的问题,苏政没资格。有文凭却没经验,所以不行。 “夫人在愁什么?”青梅小声问道。 顾玖苦笑一声,“苏表哥要是早三年考取进士,我也不用如此发愁。” 所以还是顾喻最合适。 想将顾喻扶上去,却不是容易的事情。 连着跑兵部,户部,顾玖也觉着累了。 她靠着车壁,闭目养神。 马车晃晃悠悠,经过坊市。 “咦,那是谢实。”青梅一声低呼。 顾玖睁开眼睛,透过车窗朝外面看去。 果然是谢实。 谢实陪着一个女子走进布庄。 女子做妇人打扮,看身段就知道很年轻。 她有些好奇,“谢实成亲了吗?” 青梅点头,“上半年成的亲,那位就是谢实的娘子啊。两个人看起来很般配。” 顾玖抿了抿唇,“谢实成亲,有邀请太太吗?” 顾玖口中的太太,指的是谢氏。 今年她又是怀孕,又是忙着南城门外的项目,根本没有时间去关注其他琐事。 而且自过年后,她就没回过顾府。 顾府那边的情况,青梅倒是清楚。 青梅说道:“邀请了太太,太太带着四姑娘赴宴。” “顾玥没去吧?” “谢实成亲的时候,三姑奶奶正在坐月子。” 一说顾玥坐月子,顾玖就想起来了。 上半年的时候,是有这么回事,顺耳听青梅提过两句。 她太忙,没在意,转眼就把这事忘在了脑后。 谢实感觉到有人在打量自己,他猛地回头,一眼认出马车里面的顾玖。 他迟疑了一下,同娘子说了一声,然后走出布庄,径直朝马车走来。 顾玖挑眉。 谢实的举动出乎意料。 她以为谢实会当做没看见她。 谢实来到马车前,率先打了声招呼,“果然是二表妹,看着马车熟悉。” 顾玖轻声一笑,“谢侍卫今儿怎么没在王府当差?” “今儿轮休。” 哦! 顾玖朝站在布庄门口的小妇人看去,“那位是你娘子?怎么不介绍一下?” 谢实没回头,“今儿非正式场合,下次有机会再给表妹介绍。” “别叫表妹,我们真不熟。”顾玖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谢实并不在意,却从善如流改了口,“三表妹生了孩子后,夫人还没去看望过吧。” 三表妹就是顾玥。 顾玖笑了笑,说道:“我忙,一直没空。倒是谢侍卫似乎很关心三妹妹。” “都在王府,又是亲戚,她的情况我自然要关心一二。” “哦!” 顾玖意味深长地盯着他看,突然问道:“顾玥她好吗?” “不太好!”谢实很诚实。 顾玖挑眉,“她不是生了个儿子吗,怎么会不好?” “楚王不缺儿子。光是今年,王府就添了三个小公子。而且王妃膝下已经有两位嫡公子,前段时间王妃又诊出身孕。” 谢实一板一眼。 顾玖笑了笑,“你倒是挺关心顾玥,果然是亲的表兄妹。” 她咬着“亲”这个字,听上去平平常常,仔细一琢磨,又让人觉着话中有话。 谢实心头一跳,表情依旧刻板,“论关系,我与夫人也是表兄妹。” 顾玖审视对方,“谢侍卫故意找我搭话,莫非就为了让我去看望顾玥?” “我只是负责传话。三表妹她很想见你。” “那你告诉她,我没空。” “夫人也可以给她下帖子,她上宁王府也是可以的。” 顾玖摇头,“没空。谢侍卫已经尽到传话地责任,你可以离开回去陪你娘子。若是你继续替顾玥张目,我真得要想想想,你和顾玥这对亲表兄妹到底有多亲。” 谢实紧蹙眉头,“夫人切莫胡乱揣测。” “你不做多余的事情,我自然不会胡乱揣测。你娘子好像不太耐烦。” 谢实总算回头,朝他娘子看了眼。 顾玖趁机关上车窗,敲敲车壁。 车夫挥起马鞭,驱赶马匹,缓缓朝前走。 谢实皱起眉头,目送马车离开。 他娘子来到跟前,“夫君,马车里的是……” “诏夫人!” “啊!”他娘子很震惊,捂着嘴,不敢置信,“她就是诏夫人啊,如雷贯耳。为何顾府的宴请,诏夫人都不出席?” 以至于她到现在还不认识对方。 谢实木着一张脸,“身份不一样,一般的宴请自然不会出席。” 他娘子一脸可惜。真想和诏夫人认识认识。 谢实陪着他娘子买了布匹,又买了首饰,收获颇丰回到谢宅。 自谢家大房同二房分家后,谢宅一分为二,中间用院墙隔开。 小两口回到家的时候,谢大太太马氏正在指桑骂槐,骂隔壁二房。 谢二太太也是个厉害人。 妯娌二人,跟着一道一人高的院墙,你来我往,骂得不亦乐乎。 谢实见了,不由得皱起眉头,十分烦躁。 他娘子苗氏,还是个刚进门几个月的小媳妇,没修炼出骂街的本事。看着这一幕,感觉好丢脸,同时又感到紧张害怕。 摊上这么个婆母,心真累。 趁着婆母没注意到她,她借口身体乏了,急匆匆回了卧房。 谢实也很心累,和管家说了声,启程回王府当差。 回到王府,得知顾玥在花园,他就去了花园。 “表哥!”顾玥一脸惊喜。 “叫谢侍卫。”谢实板着脸,很严肃。 顾玥一脸受伤难过的模样,“谢侍卫有事吗?” “今儿在街上,我见到了诏夫人,和她说了你的情况。” “她怎么说?”顾玥手里攥着手绢,很紧张,一张小脸蹦得紧紧的。 谢实摇摇头,“她没空。” “啊?” 顾玥下意识后退两步,差点跌倒。 谢实暗自叹了一声,“你与她矛盾太深,她不乐意帮你。” 顾玥咬着唇,伤心欲绝,“毕竟是亲姐妹,她就真的不念姐妹之情吗?” 第423章 规模最大的销赃 啪! 一本履历放在刘诏面前。 他抬头,眼神询问这是什么。 顾玖站着,临近预产期,她要多运动运动。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刘诏,“顾喻顾四哥的履历。” 刘诏沉默翻开履历表。 顾喻的经历很丰富,这么多年一直跟在顾大人身边历练,对民生十分了解。属于实干者。 “不错!可惜是个举人。” 是啊!可惜是个举人。 顾玖问道:“如果南城门外设县,顾喻能不能做第一任县令?我需要他坐在那个位置上。” “设县的事情,无人提起。你现在担忧有些为时过早。” “你确定为时过早?下个月,户部就要开始登记买房人口,给流民办户籍。几万流民人口,加上那么大工程,等于一个上等县的产出,你确定户部吏部不心动?” 有了户籍,就能光明正大收人口税,要求流民服徭役。 不服徭役,就拿钱赎身。 这些是什么? 这些都是收入啊! 现在京城人都知道,城外的流民今非昔比,手头有钱。 正所谓无利不起早,蚊子肉再小也是肉。 登记了户口后,顾玖敢拿人头打赌,户部绝不可能放过那几万流民,也不会放过她本人。 设县后,顾玖还得多交一笔税款。 虽然数目不多,好歹也是钱啊。 对户部来说,一个铜板他们都不愿意放过。 刘诏面无表情,“那片土地,本来是登记在少府名下。少府的土地,不归任何衙门管,任何衙门也无权收税。” 顾玖点头,这些她都知道,“但是现在那片土地归我名下,我可不是少府。而且流民买房,是带地契的。那片土地,至少新村坊市已经属于流民。” 刘诏沉默。 顾玖问他,“朝廷真没人提起设县的事情?” 刘诏将履历放下,“至少目前还没有。不过可能有人已经想到了,如你一般。” 顾玖说道:“我不反对设县,但是我要求第一第二第三任县令都是顾喻。大不了我多出点钱。” “这不是钱的问题。” “归根结底,就是钱的问题。我不想设县后,有人处处掣肘我。” 刘诏斟酌了一下,说道:“即便真的设县,皇祖父也倾向于从少府派人。” 顾玖摇头,“不能从少府派人。这事你得帮我。” 刘诏挑眉,“只能是顾喻?” 她重重点头,“对,只能是顾喻顾四哥。他是最合适的人选。他懂民生经济,经验丰富,手段圆滑,只是没考取进士。” “是考不上吧!” 顾玖龇牙,能别这么毒舌吗? 刘诏闷笑一声,“好吧,这事我帮你办。但是你也要做好失败的准备。” “这事只能成功不能失败,我给你钱。” 她有钱,有大把的钱。 就不信那么多钱撒下去,砸不出一条路。 刘诏看着她,试探问道:“你今天是不是受刺激了?” 表现得如此暴发户,和平时不一样啊。 顾玖深吸一口气,“回来的时候,遇见了讨厌的人。” “谁?”刘诏在想,谁这么不开眼,惹小玖生气。揍他! 顾玖很直接,“谢实。” 哦! 刘诏一下子想起是有这么个人。 “需要我派人教训他吗?” 顾玖摇头,“不用。他和顾玥关系挺好的,还替顾玥传话。” “你是被顾玥刺激了?” 成亲几年,刘诏从不议论顾玖的那些姐妹。 顾玖摇头,“我并没有受刺激,只是有些不高兴。你知道怀孕后,我情绪变得不太稳定,容易烦躁。” “既然烦躁,就别提起她。” “楚王府现在什么情况?”顾玖随口问道。 “老样子。”刘诏不走心的回答。 顾玖瞪了他一样。 他笑了笑,“不用管楚王府。顾喻的事情,我替你办。与其撒钱,不如承诺皇祖父,你一年能缴纳多少税收。” 顾玖蹙眉,“你的意思是,让我多缴税,取悦陛下?我本来就如数缴税。” 刘诏戳了下顾玖的额头,“你是要生了吗?今儿反应这么慢。” 他哪是要求她多缴税啊,他是要她给皇祖父画一张大饼。一张关于税收的大饼。 顾玖很心塞。 “可能真的要生了。”所以脑子反应有点慢。 或许她是有产前抑郁症。 她看过这方面的书,很多产妇在生之前,都比较紧张,情绪极度不稳定,极容易受到外界影响钻牛角尖。 这种情况,多发生在头胎产妇身上。 二胎,三胎有了经验后,就没那么紧张,可以做到从容应对。 “你该多休息休息。” 刘诏扶着顾玖,在垫着坐垫的椅子上坐下。 “事情有下面的人办,最后这段时间,你就安安心心养胎,什么都别想。就算南城门外要设县,也不是短时间能办成的事情。最快也要等到明年开春。那时候孩子都半岁了,你也有足够的精力来应付这些事情。” 顾玖深吸一口气,“我知道。” 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得了产前抑郁症。 顾玥真是个扫把星。 想到孩子即将出生,接下来的日子,顾玖果然没再出门,安心留在王府养胎。 早上下了雨,地面还没干透,天气难得凉爽。 顾玖眯了会午觉。 门房来报,说是曾来王府送过礼的胡管事拜访。 “哪个胡管事?”顾玖一时间没想起来。 青梅提醒道:“夫人忘了那尊玉雕吗?去年周公子派人送来的新年礼物。” 顾玖恍然大悟,终于想起来了。 最近脑子果然有点笨。 胡管事,周瑾手下的人,常年在京城替周瑾打理产业。 他这回来做什么? “叫他到花厅等候。” 顾玖收拾了一番,这才前往花厅。 “草民拜见夫人!” 胡管事的态度恭恭敬敬。 顾玖含笑点头,“免礼,坐着说话吧。” “不敢。草民站着就好。” 顾玖笑了笑,也不勉强,问道:“你家公子来京城了吗?” “我家公子三日后到京城,想约夫人见一面。为表诚意,特意吩咐草民送来一份礼物。” 哦? 顾玖微蹙眉头,“上次的礼物,我本该退还给你家公子。这回又送礼物?本夫人可不能收。” “夫人放心,不是什么贵重的礼物,只是我家公子的一份心意。夫人不如先看看,看过之后觉着满意,再决定收下来。” 顾玖挑眉,这回怎么不逼着她收礼物了。 莫非果真是不值钱的小玩意。 胡管事还等着顾玖做决定。 顾玖冲他点点头,“那我就看看吧。” 胡管事喜笑颜开,打开小小的木匣子。 顾玖低头一看,只看到一件破烂暗红色绸布。 什么意思! 胡管事没解释,而是将绸布拿出来,摊开,“夫人请看。” 带着残留炮火气息的绸布,上面多了几个洞,但是依旧分辨地出那个大大“朱”字。 她皱着眉头,心头隐约有了猜测。 不过她需要胡管事亲口告诉她真相。 “这是什么?” “这是旗帜!”胡管事笑着说道。 顾玖心道,果然如她猜测那般吗? “谁的旗帜?” “京城承恩伯府朱家挂在海贸船上的旗帜。夫人还不知道吧,前段时间朱家的海船被海盗劫了,朱家损失惨重。因为消息传递比较慢,京城这边少有人知道此事。” 顾玖死死盯着胡管事,“海盗劫了朱家的海贸船?” “正是!我家公子叫草民将这个旗子送来,让夫人高兴高兴。” 顾玖面色很冷,“朱家的旗子怎么会在你家公子手上?难不成你家公子是海盗?” “夫人说笑了,我家公子怎么可能是海盗。” 胡管事心头紧张得跳起来,面上却不动声色。 他就知道这旗子一拿出来,会引起怀疑。可是自家公子执意要将这份礼物送给诏夫人,他也没办法。 顾玖似笑非笑,“你家公子如果不是海盗,为何会有遭遇了炮火袭击后的旗子?别告诉我,这旗子是你们从海上捡的。” “当然不是从海上捡的。夫人可知道,海盗劫了船后,也需要找人销赃。正好我家公子有能力吃下几百万两的货物,就买了下来,外加这面旗子。” 顾玖心中翻起滔天巨浪。 什么样的海商,能一口气吃下几百万两的货物,并且还能替海盗销赃。 这分明是同海盗勾结。 说不定周瑾本身就是海盗的一员。 海盗是下家,周瑾就是上家。 顾玖冷冷一笑,“你倒是坦诚。” 胡管事笑道:“公子吩咐,夫人问起此事,务必诚实回答。不可对夫人有任何隐瞒。” “是吗?” 顾玖似笑非笑,“这一年,同你们商行合作海贸,也赚了点钱,还没当面谢谢你家公子。” “三日后我家公子到京城,夫人可否一见?” “不巧,我现在大着个肚子,随时都有可能发动,不方便出王府。” “那我家公子能否到王府拜访夫人?” 顾玖笑了起来,“你家公子不怕?” “为何要怕?” “身为海盗,还敢在京城大摇大摆,甚至来王府做客,真不怕?” 胡管事笑着摇头,“夫人误会了,我家公子不是海盗。” 顾玖笑了笑,拿起破烂的旗子,“替海盗销赃,一次就是几百万两的货物,这事到官府去说说,你说官老爷会怎么判?” 胡管事面色紧张,一再强调,“我家公子是正经生意人。” “是不是正经生意人,你说了可不算。” 顿了顿,她又说道:“告诉你家公子,这份礼物来得很及时,我很喜欢。上次送的那份礼物,心意我领了,但是礼物我不喜欢,希望能退回去。还有,让你家公子安分守己,别在京城搅风搅雨。京城不是江南,当心翻船。许有四,送客!” 这这这…… 胡管事一脸懵逼,这就送客啦? “三日后我家公子到京城,想和夫人见一面。” “没空。送客!” 许有四拦着胡管事,“胡管事,请吧!” 胡管事一头冷汗,任务没完成,回去公子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可是这些王府侍卫黄门,一个个凶神恶煞,他不敢在王府放肆,只能灰溜溜离开。 顾玖回到小书房,破烂棋子就放在书桌上。 她从头到尾将事情捋了一遍。 当日在宫门口,承恩伯朱辞吐血昏迷,莫非就是因为得知自家海贸船被打劫的消息,一时承受不住。 几百万两的货物啊,真是要了朱家半条命。 先是被罚一百五十五万两,接着连货带船带人损失几百万,朱家这回怕是伤了元气。 难怪承恩伯都被刺激得吐血昏迷。 如此一来,朱家的现金流已经很紧张了吧。 只需要往下一压,现金流就会断裂。再也维持不住原先的风光。 朱家肯定也是因为怕被人落井下石,所以封锁了海船被劫的消息。 顾玖琢磨起,要怎么利用这个消息收拾朱家。 或许海船被劫持的消息,就是压垮朱家的最后一根稻草。 “去将白仲叫来,我有要紧事情吩咐他。” 白仲就在城内,忙着做小项目,类似于雨花巷那种一条街的项目。 只是没雨花巷那么赚钱,毕竟再没有第二个码头。 因着白仲的努力,四海商行下面的四海房产,名声已经打出去了。 京城市井百姓,都知道四海房产修的房子,质量顶呱呱,即便价钱贵一点也是物有所值。 白仲奉命,急忙忙赶回王府。 见顾玖的时候,他额头上还冒着汗。 顾玖拿起旗子,丢给他,“朱家三艘海船被海盗劫持,损失几百万两,就是上个月发生的事情。你把这个消息,用最快的速度在京城商圈散播。” 白仲先是啊了一声,“朱家海船被劫?” 顾玖点头,“这面旗子就是证据。当然这面旗子不能拿出去见人。我估计,朱家手头上已经没多少现银。 他们朱家组织海船出海,一半资金来源于商圈集资。你把消息散播出去,商圈人心惶惶,朱家再多的现金流,也会被这个消息压垮。 我会准备好钱财,等到朱家遭难的时候,你出面替本夫人收购朱家产业。” 白仲总算回过神来,他压低声音,问道:“夫人,此事当真吗?” 顾玖点头,“应该错不了。” 如果当日承恩伯朱辞在宫门口没有吐血昏迷,她可能半信半疑。 结合承恩伯朱辞吐血昏迷,此事十有九八是真的。 只是朱家封锁了消息,不敢说出来。就怕被人落井下石。 商场如战场,只见锦上添花,哪有雪中送炭。 朱家垂死挣扎,不趁机从朱家身上攫取利益,不符合商人逐利的本性。 顾玖也是商人,还是朱家的仇人,她也要狠狠咬一口,成为最大的受益者。 白仲了然,“小的明白,小的这就去操办此事。” 顾玖提醒他,“传播消息要隐秘,不能让人查到你头上。出手收购朱家产业要快,决不能让其他人抢在前面。朱家名下优质产业,能抢多少抢多少。” “小的知道了。”白仲一脸兴奋,干劲十足。 能够一把弄垮京城首富朱家,真是让人热血沸腾。 他急匆匆走了,要去干一票大的。 顾玖盯着桌上的破烂旗帜,对周瑾的身份产生了诸多的怀疑。 不管他是不是海盗,至少他和海盗是有联系的。 能一口气吞下数百万两的货物,财力之雄厚,出乎意料。 怕是朱家这个京城首富,和周瑾拼财力,也会甘拜下风。 只是容信在江南,一年时间,竟然没有察觉到周瑾背后的身份吗? 海盗销赃商,可不是人人都能做。 有必要查一查这个周瑾。 胡管事从王府出来,没有片刻耽误,直接前往城中一处别院。 他对顾玖说,周瑾三日后才到京城。其实不然,周瑾早在数天前,已经秘密到达京城。 胡管事见到周瑾,直接跪下,“小的办事不利,请公子责罚。” ------题外话------ 这两天在调整作息,今天二更晚了。 明天起,一切恢复正常。 第424章 鬼胎 凉亭内,琴声悠扬。 胡管事却浑身发抖。 当琴声变得高亢激扬,他全身上下汗水如雨下,衣衫被汗水浸湿,仿佛是从水里面捞出来。 此刻,他恨不得自尽了结一切。 砰! 琴弦断裂! 一瞬间,胡管事吓得恨不得闭过气。 周谨浑身散发着凶煞之气,他抬起手,指尖被琴弦割破,出了血。 鲜血滴落,落在玄色外袍上。 他嘴角上扬,邪气凛然。 一个肤白貌美大长腿的丫鬟,战战兢兢拿出手娟替他擦拭流血不止的手指头。 他顺着丫鬟的手,目光一路往上,最后落在丫鬟的脸上。 也不知他想到了什么,他一把掐住丫鬟的下颌,“让本公子看看,这张脸长得极好,可惜却是个木头。” 他手上一用力,丫鬟被推出去,直接装在护栏上。腰都快撞断了,丫鬟却不敢吭一声,而是跪在地上请罪。 环顾四周,所有的丫鬟,或多或少都有相似之处。 准确的说,这些丫鬟或多或少都长得像顾玖。 有些是眼睛,有些是鼻子,有些是嘴唇,有些是某个角度某个侧面,有些是某个状态下的神态…… 一年时间,周瑾搜罗了这么多长得相似的丫鬟,可见是费了心思的。 然而他不高兴,他不满意,他很暴躁。 长得再像,也不是那个人。 既无正主的一丝神韵,更没有正主胆量和魄力,至于脑子那更比不上。 这些人,在周瑾眼里,只是长得相似的木头。 谁又会去喜欢一截木头。 他拿着手绢,轻轻擦拭手指。 手指指尖已经止住血。 他朝胡管事看去,“她怎么说?” 胡管事战战兢兢,“诏夫人收了礼物,貌似在之前还不知道朱家海船被劫持的消息。她,她差点猜测到公子的身份。又说要将去年送去的那尊玉雕,退还给公子。” 周瑾笑了起来,“她真的猜到本公子的身份?” “小的当然没承认,只说公子帮着海盗销赃。” “你倒是机灵。” 胡管事头埋在地上,不敢邀功。 周谨又问道:“她想见本公子吗?” “夫人说,说身体不适,不便出门。小的提议公子上王府拜访,可诏夫人却说,却说公子难道不怕吗?诏夫人还让小的提醒公子,京城不是江南,当心翻船。” “哈哈哈……” 周瑾放声大笑,显得特别的愉悦。 旁人听到这样的话,定然十分生气。 然而他不是普通人,他本就是个非正常人物。 他不怒反喜。 他兴奋,激动,“她一定是猜到了本公子的身份,只是没有证据佐证。接下来,她一定会派人调查本公子的身份背景。” 胡管事大胆问道:“公子不担心吗?” “有何担心?你以为她会派人来抓我?” 胡管事张口结舌。 周瑾哈哈一笑,“她不会。她可不是循规蹈矩的人。她得知本公子是海盗后,她会选择一边同本公子合作,一边防备着本公子。比如让公子诏出面筹建水师。在确保水师能干翻本公子之前,她不会同我翻脸。” “朝廷有了正规水师,公子该怎么办?”胡管事慌了。 周瑾哈哈一笑,“本公子可以洗白上岸,做个商人。也可以远遁海外,占地为王,做个开国皇帝。本公子的路很多。” “可是诏夫人就成了心腹之患啊。” 周瑾轻蔑一笑,“人生寂寞啊!” 没有对手的人生,是何等的寂寞。 难得有个人有能力有机会做他的对手,他岂能轻易灭杀对方。 更何况这个人还是个貌美如花的女人。 只恨,女人已经成亲,很快就要有孩子。 周瑾的面色转眼变得阴沉。 胡管事下意识抖了抖。 “收拾收拾,即刻离开此处。本公子所料不差很快就会有人搜过来。暂时本公子还不想和公子诏打照面。” 周瑾起身。 护卫管事即刻跟上,带上必要的物件,直接从隔壁宅院离去。 等到护卫赵三带人杀过来的时候,这栋别院早已经人去楼空,只剩下一把断弦的琴,用过的茶具。 赵三怒火中烧。 胡管事一出王府,就有人跟在后面确定了此处位置。 他们第一时间赶来,竟然还是扑了空。 “搜!凡是有用的线索,一个都不能放过。” 半个时辰后,搜查结束,护卫赵三回王府复命。 文书苑内,刘诏刚沐浴完,正在喝茶。 赵三躬身站在他面前,“属下无能,赶过去的时候已经人去楼空。” 刘诏微蹙眉头,“跑得倒快。” 看来他还是低估了这位姓周名谨的人。 护卫赵三小心翼翼地问道:“公子,这位周公子果真是海盗吗?” 刘诏面无表情,“派人南下调查,总能查到线索。” 看来之前搁浅的水师计划必须提上日程。 一个“海盗头子”大摇大摆地跑到京城就算了,还敢接近小玖,当他这个皇孙是摆设吗? 他又吩咐道:“通知绣衣卫,五城兵马司,留意此人。但凡看到可疑人员,一律抓起来。” 护卫赵三躬身领命,走之前问道:“夫人和这位周公子有生意来往,要不要让夫人和对方终止合作。” “暂时不用。只抓人,先不管商业,留着当诱饵。” 交代完事情后,刘诏来到上房。 那面旗子还摆在书桌上。 刘诏看着碍眼,叫人收起来。 顾玖望着他,“怎么样?找到人了吗?” 他摇头,“赵三去晚了。” 顾玖笑了起来,“看来他很机警,料到我怀疑他的身份,所以早早离开。” 刘诏揽着她的肩膀,“以后别和这人来往。敢帮海盗销赃,肯定不是什么善茬。” 顾玖笑着应下,“我知道。你说他会是海盗吗?” “我已经派人南下调查。” 顾玖想了想,“他是楚州周家本家亲戚,下次见到周大奶奶,我问问她记不记得周瑾。 只是我很好奇,他为什么特意派管事上门送一面旗子,甚至大方承认自己在替海盗销赃。 几百万两的赃物,一般人可吞不下。承恩伯朱家,也不是无名无姓之辈,他哪来的底气去招惹朱家?” 刘诏盯着顾玖,描绘着她的眉眼,“不用去想他有什么目的,这个人很危险,总之以后别和他来往。” 顾玖靠在他怀里,“可惜少了个供货商。” “你要和他那边断绝生意来往吗?” “我是这么打算着。容信那里,也要去信提醒他小心周瑾。” 刘诏迟疑了一下,“不如先别断绝生意来往,就当是个诱饵。” 顾玖扬眉一笑,“你想抓他?” 刘诏没有否认。 顾玖说道:“继续和他保持生意来往,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要忽略他背后的身份,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刘诏说道:“遵从本心即可。” 顾玖笑了起来,“算了,先维持现状。现在我的情绪受怀孕影响,不宜做重大决定。等我生了孩子后再说。” 刘诏郑重说道:“放心,一切有我。” 轰隆隆! 又下雨了。 皇宫。 陈大昌站在屋檐下,望着雨幕,神情凛然。 一个小黄门急匆匆来到他跟前,躬身说道:“启禀公公,江淑仪提前发动了。” 陈大昌先是嗯了一声,“多久了?” “已经有两个个时辰。” “太医怎么说?” “太医说胎位不正,恐会难产。” 轰隆隆! 闪电伴着雷声,撕开雨幕,让一切妖魔鬼怪无所遁形。 陈大昌说道:“继续盯着江淑仪那边。” 小黄门躬身领命,张张嘴,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事?” “万一出了意外,是保大还是保小?” “这是谁让你问的?” “没,没人。” “那就闭上嘴巴,不要说多余的话。” “遵命。” 小黄门转身,急匆匆离去。 陈大昌又沉默了大约这一炷香的时间,才回到正阳殿。 天子正在批阅奏章。 陈大昌沉默地站在天子身边,以备差遣。 江淑仪发动的消息,他没急着告诉天子。 烛火摇曳,直到亥时三刻,天子总算忙完。 陈大昌上前,将案头的奏章分门别类放好,然后不经意地提起江淑仪发动,恐难产。 天子愣了下,“今日发动?” “比太医预测的日期提前了二十来天。” 早产啊! 天子问道:“生了多久?” “将近四个时辰。” 天子点点头,“生了告诉朕一声。” “老奴遵命。” 后宫,除了雨声唯有江淑仪的惨叫声。 稳婆,嬷嬷一起帮着江淑仪生产。 太医在产房外等候,以防不测。 这一胎生得很艰难。 从白天到晚上,从晚上到凌晨。 当黑色天幕被拉开了一个口子,东边吐白的时候,后宫终于响起了一声新生婴儿啼哭声。 “啊……” 伴随着婴儿啼哭的是稳婆的惨叫声。 紧接着,那一声惨叫被人堵在嘴里,吐不出来。 后宫的嬷嬷看着襁褓中的孩子,“这是鬼胎?” 稳婆吓得浑身发抖。尤其是随着孩子双腿动作,小腿上多出来的那条腿也跟着动作。模样怪异又恐怖。 不仅如此,孩子面门上有个深色胎记,盖住了半张脸。 烛火摇曳下,可不就是鬼胎。 “孩子,孩子给本宫。”江淑仪没有昏过去,她还剩下最后一点力气。 “淑仪娘娘还是别看了。” “给本宫!你这个贱婢,连本宫的话也敢违抗。” 嬷嬷板着脸,抱着孩子来到江淑仪面前。 江淑仪眼中散发着温柔慈爱期待,可是在瞬间,她身体僵直,瞳孔睁大,牙齿咯咯咯作响。 “滚!滚!滚啊!这不是本宫的孩子,快拿走。你们把本宫的孩子拿到哪里去了?交出本宫的孩子,否则本宫叫你们不得好死……” 话音一落,江淑仪直接昏了过去。 …… 天还没亮,陈大昌已经在寝宫内伺候。 有小黄门悄声进来,动作迟疑了一下,才来到陈大昌跟前,悄声禀报。 “当真?” 小黄门点点头,“千真万确。江淑仪已经昏过去。” 陈大昌摆摆手,打发了小黄门。 等天子穿戴完毕,他才小声禀报,“启禀陛下,江淑仪生了,是个皇子。不过……” “不过什么?” “孩子有些问题,身上多了些东西。” 天子顿住,扭头看着陈大昌。 陈大昌低眉顺眼,站在边上。 天子什么话都没说,直接起身前往后宫。 陈大昌急忙跟上。 后宫某宫殿内,气氛压抑紧绷。 直到天子到来,所有人跪在地上,等待最后的审判。 孩子从产房内抱出来,包被摊开,孩子的一切一目了然。 天子脸色阴沉沉,一言不发。 陈大昌招来胡太医,“如何?” 胡太医心领神会,知道陈大昌是在问孩子的情况。 他摇摇头,“不太好。本就不足月,又经历难产,体弱。” 陈大昌了然。 该怎么办,一切都要等陛下做决定。 天子眼神如刀,刀刀刺在新生婴儿身上。 “处理掉!” 只有这三个字。 天子说完,转身离去。 陈大昌留下几个心腹,处理后续事情,又下了封口令,江淑仪难产,孩子没了。 …… 江淑仪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午后。 她的记忆,还停留在昏迷前,那个鬼胎。 “孩子,孩子呢?” “娘娘保重身体。娘娘难产,孩子没能保住。” 江淑仪目光森然,“谁教你这么说的?” 宫女跪在地上磕头请罪,“娘娘息怒,娘娘息怒。早上陛下来看过一眼,命人葬了小皇子。” “你说什么?陛下来了,还看见了孩子?” 江淑仪刚生完孩子,脸色本来就苍白,现在更是血色褪尽,一脸灰白。 “快,快将周苗周公公请来。快去!” “奴婢这就去。” 江淑仪瘫在床上,完了,完了。 一切都被天子知道了,她完了。 她生下鬼胎,天子一定会厌恶她。 她怎么这么命苦。 她不甘!她愤怒! 她嘶吼呐喊,却无法改变已经发生的事情。 一切都完了。 “娘娘刚生过孩子,怎么就哭了。坐月子可不能哭,当心眼睛受不住。” 熟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她扭头一看,就看见了周苗。 她张张嘴,开口就是三个字,“我完了!” “娘娘在说什么胡话,你怎么就完了?虽然难产孩子没保住,也不至于就完了啊。” 周苗将食盒放在桌上,坐在床边,望着她。 “不,不是那样的。” 江淑仪浑身紧绷,牙齿咯咯咯作响。 “不是那样的,孩子生下来了。生小来的时候还活着。” 周苗心头一跳,既然孩子生下来还活着,为何宫里的说法是孩子难产生下来就死了。 江淑仪目光空洞茫然,她机械地说道:“孩子是活的,本宫亲眼看见。可他,他是个鬼胎!” 啊? 周苗脸色大变,严肃地问道:“果真是鬼胎?” 两滴眼泪从眼眶里流出,她闭着眼睛点头,“我亲眼所见,孩子长了一张鬼面,还长了三条腿。” 天啦! 周苗眉头紧皱,“陛下知道了吗?” 江淑仪绝望地点头,“陛下亲眼看到,还下令将孩子处理掉。陛下一定是厌了我。你说我该怎么办?我会不会打入冷宫?” 她伸出手,抓住周苗的手腕。 如今在这偌大的皇宫,她能依靠的人只有周苗。 周苗也是心惊胆战。 不过他毕竟心大,很快镇定下来。 “淑仪娘娘,你现在要紧的是坐月子,养好身体。” “养好身体又有什么用。陛下再也不会临幸我。” 江淑仪心如死灰。 “难道娘娘认命了吗?” 江淑仪痛苦地摇头,“我当然不认命。可是我能怎么办?你告诉我,我现在该怎么办?” “坐月子,养身体。这是你唯一也是必须做好的一件事情。一切等坐完月子再说。” “我还有希望吗?” 周苗郑重说道:“事在人为。身体养不好,一切都没希望。” 江淑仪又哭了。 第425章 趁机挖人 淅淅沥沥的小雨下得没完没了。 周苗站在屋檐下,心情犹如这个天气,很烦躁。 江淑仪竟然生了鬼胎? 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但是他知道,这一定是真的。 他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宫殿,冷笑一声。 罢了,既然是鬼胎,那就没什么用处。 天子不会宠幸一个生过鬼胎的女人。 江淑仪的恩宠,到今日为止。 周苗自嘲一笑,亏他费了这么多心思,结果竹篮打水一场空。 李德妃运气倒是不错,一举得男,还是个健康的小皇子。 估计李德妃很快就要复宠啦! …… 顾玖听说江淑仪早产加上难产,最后孩子还是没能保住,也挺意外的。 “后面的路难走。” 她感慨了一句。 天子年龄大了,能让江淑仪怀孕一次,不等于能怀孕二次。 没了孩子,江淑仪后面的路的确很难走。 她感慨后,没有继续深想此事。 她也快生了,最近都不出门,情绪也很敏感,有些紧张。 扶着腰在院子里走动。 下了雨,天气变得凉爽,很舒服。 这个季节生孩子好过盛夏,也好过隆冬。 “启禀夫人,侍棋姐姐求见。” “有说什么事吗?” 小丫鬟摇头,“侍棋姐姐只说有要紧的事情禀报。” 顾玖随口说道:“叫她进来吧。” 没一会,侍棋被请到小书房。 她二话没说,直接跪下,“求夫人救救侍琴姐姐吧。” 顾玖有点懵,“侍琴怎么了?她不是回家备嫁吗?” “不是的!她是被公子赶出王府,又被家人嫌弃,郁结于心病了。她病得很重,她家里人不肯给她请医问药,她快要死了啊!呜呜……夫人,您救救她吧。” 侍棋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 顾玖有些意外,“你说她是被公子赶出王府,不是回家备嫁?” 侍棋连连点头,“奴婢不敢欺瞒夫人。公子下了封口令,不准奴婢们向夫人透露一句。若非因为侍琴姐姐病得快死了,奴婢也不敢冒着危险求见夫人。现在只有夫人能救侍琴姐姐,求夫人开恩救救她吧。” 侍棋哭得不能自已。 显然她和侍琴是有真感情的。 “你先起来说话。” 侍棋跪着不动。 青梅上前说道:“你若是想让夫人救人,就听夫人的话。否则惹怒夫人,夫人大可以将你赶出去。” 侍棋怕了,急忙从地上爬起来,一边哭一边抹着眼泪。 顾玖问她:“她是公子身边的大丫鬟,十分体面。除非是犯了不可饶恕的错,公子才会狠心将她赶出去。说说吧,她到底犯了什么事?” 侍棋欲言又止,难以将真相说出口。 顾玖笑了笑,“你想让本夫人救人,却不告诉本夫人发生了什么事情,那么你请回吧。至于侍琴,就让她自生自灭好了。” “奴婢说,奴婢说。只是公子下了封口令,奴婢怕说出来,公子容不下奴婢。” “到了这个时候,你认为公子还容得下你吗?” 侍棋脸色惨白,血色褪尽。 顾玖笑了笑,“放心吧,有我在,只要你老实本分当差,公子不会将你赶出去。” “多谢夫人。侍琴姐姐她,她年龄大了,家里催婚。又见到二夫人身边的丫鬟被抬了姨娘,她鬼迷心窍,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犯了公子的忌讳。公子一怒之下,就将她赶了出去。” 侍棋说完这番话,整个人仿佛虚脱。衣服已经被汗水浸湿。 顾玖挑眉,没想到侍琴竟然有胆子去勾引刘诏。 刘诏倒是坐怀不乱,很好,值得表扬。 她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是侍琴姐姐被赶走的前一天。” 顾玖点点头,“是公子亲口吩咐你们,有人问起侍琴,就说侍琴回家备嫁吗?” 侍棋摇头,“是林公公奉命下封口令。” 原来如此。 顾玖又问道:“事情是在什么地方发生的?书房?卧室?” “是,是在浴室。” 顾玖特嫌弃。 侍琴倒是会挑地方。 她想起侍琴被赶走那段时间,天气十分炎热 刘诏每天回来都是一身臭汗。怕熏着她,他会先在文书苑洗过澡再来上房陪她。 刘诏倒是瞒得死紧。 若非侍琴病重,侍棋姐妹情深,她还会被继续瞒在鼓里。 顾玖问道:“侍琴得的什么病?” “她家里人不肯给她请大夫,奴婢也不知道什么病。奴婢去看过她,人瘦了两圈,还咳血,怕是不行了。” 说完,侍棋又哭了起来。似是同病相怜。 顾玖给青梅使了个眼色。 青梅拿出手绢,劝道:“侍棋姐姐别哭了,先擦擦眼泪。夫人没说不救人,你先别着急。” 侍棋期盼地望着顾玖。 顾玖说道:“总归是一条人命,不能眼睁睁看着人死去。方嬷嬷,你带着钱请个大夫,到侍琴家里替她看看。该怎么治就怎么治。” 方嬷嬷有些迟疑,“侍琴毕竟想爬床。” “想爬床的确错,但罪不至死。去吧。” 王府嫡长公子身边的大丫鬟,培养出来多不容易啊。 轻易死掉,简直是暴殄天物。 就如她和方嬷嬷说的那样,侍琴爬床可恶,但是罪不至死。 这么能干的丫鬟,只要肯歇了对男人的心思,就是个得力干将。 顾玖琢磨着,这个侍琴,还值得拯救一下。 如果拯救回来,还一心惦记着男人,那就自生自灭吧。 侍棋喜极而泣,“谢谢夫人,谢谢夫人。奴婢替侍琴姐姐给你磕头。” 侍棋跪在地上,砰砰砰,三个响头,油皮都磕破了。 顾玖说道:“起来吧。真要谢,等侍琴好了后,你叫她来给我磕头。” “谢谢夫人不计前嫌。” 侍棋从地上爬起来,眼泪糊了整张脸,不好看,却足够真诚。 顾玖说道:“你们几个大丫鬟在公子身边伺候,琴棋书画都有涉猎,比普通官宦家的小姐还要能干几分。如今你们年龄渐渐大了,可有想过自己的未来? 给公子做姨娘的心思,本夫人提醒你们都歇了。本夫人在王府一日,公子身边就不可能有别的女人。” 这是顾玖第一次在人前表态,绝不允许刘诏纳妾。 皇孙又怎么样? 皇孙也得给她憋着。 敢纳妾,她弄不死他。 侍棋似乎是被她的言论给吓到了。 显然是没想到,顾玖能将善妒说得如此理直气壮。 顾玖挑眉一笑,“怎么着,你们都想给公子暖床?” “没,没有。奴婢小的时候有存过这样的心思,但是这几年早就歇了这个心思。” “你倒是实诚。说说吧,你对自己的未来有什么想法?” 侍棋一脸愁苦的说道:“奴婢也不知道,或许嫁个小厮,或是让林公公在外面替奴婢找一门亲事。” “想嫁人吗?” 侍棋点点头,“年龄大了,总归要嫁人的。” 顾玖笑了起来,“还有一条路,替我做事,我名下的管事,掌柜,侍卫,包括公子名下的那些单身汉,随你挑选。 你看中哪个,只要男方不拒绝,我给你置办嫁妆,保你风风光光嫁出去。就算你看上某个武将,某个富商,我也可以满足你。” 侍棋长大嘴巴,一脸被吓坏的样子。 她完全没想到,还有这种操作。 顾玖继续说道:“这番话,你可以转告你那些姐妹。只有愿意替我做事,我都包婚配。给你的嫁妆,不会低于一千两。” 侍棋张口结舌,“公子哪里?” “公子那边,你们不用担心。如果你们是男人,让公子放人很难。但你们是姑娘,我要他放人,他不敢不答应。” 顾玖就这么自信。 侍棋受了刺激,很懵。信息量太大,她得消化消化。 “夫人要奴婢做什么?奴婢只会伺候人,别的事情都不会做。” 顾玖笑了起来,“堂堂王府大公子身边的头等丫鬟,你是不是太小看自己。会写会算吗?” 侍棋连连点头。 “会调教人吗?” 侍棋又点头。 “会管人吗?” 侍棋再次点头。 夫人问的这些,都是她们平日里做惯的事情。 “给你两百号人,你管得住吗?放心,全是女人。” 两百号人? 侍棋惊了一跳,“奴婢可以试试看。” “两千个人呢?能管吗?” 侍棋吓住了,“两,两千人?奴婢得和诸位姐姐妹妹们一起商量着才行。” “不错,还算有信心。你们的本事,不光是能伺候人,在本夫人眼里还有大用。培养一个像你们这样的丫鬟,很不容易,知道吗?” 侍棋红了脸,又羞又愧,“奴婢没有夫人说的那么好。” “好不好,你自己说了不算。行了,先回去安心当差,别胡思乱想。做好了决定后,你来找我,我给你们安排。婚事如果考虑好了,我也可以给你们安排。” 侍棋抹了一把脸,“谢谢夫人,谢谢!” 她眼泪又出来了。 她以为这辈子就是嫁人生孩子,整日柴米油盐,变成黄脸婆。却没想到,还有另外一条路,她还能当管事,管几百几千人。 这,这简直是做梦都想不到的。 比起在公子身边伺候,却看不到未来,侍棋心里头的天平慢慢倾向于当个管人的管事。 管着几百几千人一定很威风吧。 侍棋是笑着离开的。 顾玖揉揉眉心,“这院子里的丫鬟们,一个个年纪大了,心思也多了起来,是该考虑一下她们的婚姻大事。青梅,青竹,你们可有想过嫁给什么人?有喜欢的吗?” “明明是说侍棋她们,夫人怎么说起奴婢几人?”青竹扭捏。 青梅则说道:“奴婢还不想嫁人,奴婢想跟在夫人身边,替夫人带小公子。” 顾玖捏捏她的脸颊,“这么嫩的姑娘,当老妈子多可惜。嫁吧,嫁吧。嫁了后赶紧生孩子,给小公子做伴读,将来也去考功名。” “夫人别打趣奴婢。” 顾玖笑了起来,“本夫人可没说笑。你们也都老大不小了,就不信你们家人没催促?” 青竹捏着一角,“夫人真要赶我们走啊?” “谁赶你们走了?这真是小没良心,这不是替你们打算吗?难道真要做一辈子老姑娘?” “可是我们嫁了人,谁来伺候夫人?” “你们不是调教出那么多小丫头吗。而且等你们成亲后,可以继续在我身边当差,做管事。白天当差,晚上回家歇息,不用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守在我身边。” 青竹想了想,“可是奴婢没对象。” 顾玖哈哈一笑,“我家青竹想嫁人了。” “夫人又打趣奴婢。”青竹脸颊红红的,红得滴血。 顾玖抿唇一笑,知道她脸皮薄,就没继续开玩笑。 她吩咐道:“从今天开始,白天让小丫鬟们轮流当差,你们抽空去外面走走看看。有看对眼的,记得告诉我。” 青竹不作声,不过看她的表情,是动了心思。 青梅说道:“奴婢还不想嫁人,奴婢想一直伺候在夫人身边。” 顾玖笑道:“我不能耽误你们一辈子。” “奴婢不在乎。” “可死我在乎。而且我都说了,你们成亲后,要继续在我身边当差。妄想成亲后就不用当差,百日做梦。” “奴婢愿意一直在夫人身边当差。” “那就找个好对象先把自己嫁出去。” “奴婢慢慢找。” 这个话题暂时告一段落。 晚上,刘诏回来,得知侍棋去找了顾玖,大怒。开口就要将侍棋给赶出去。 还是青梅及时赶到,拦住了。 “公子,夫人请你过去说话,要紧事。” 刘诏忍下怒火,来到上房。 顾玖开门见山,“侍棋这个丫鬟,我要了。你不准将她赶出去。” 刘诏:“……”他不在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是不是侍棋在你耳边说了什么话,叫你留下她?这个丫鬟,平日里看着老实,没想到一肚子算计。” “姓刘的,你莫要小看我,好吗?你看我像是被你身边丫鬟蒙蔽的样子吗?你身边那些丫鬟,个个能写能算,还会调教人。这么好的人才,直接赶出去多浪费。我打算全部收归己用,将她们放在最合适的位置上,不伺候你。” 这回换刘诏懵逼。 “你真打算用她们?” 顾玖笑了笑,“这年头要找个能写能算的女管事,你知不知道有多难?二壮在外面物色了三四年,一个入眼的人都没有。我的棉纺厂,那么多女工,正需要侍琴他们这些见过世面能写能算的人去管教。” 刘诏恍然大悟,“是不是什么人到了你手上,你都能用上。” 顾玖抿唇一笑,十分得意,“我有一双发现金子的眼睛。” “那你看看我,我哪里金光闪闪?” “你生来就自带金光,不用我看。” “看嘛,我哪里金光闪闪?” 顾玖被他缠得没办法,“好啦,好啦,你全身上下都金光闪闪。” “你在敷衍我,我要听实话。”刘诏没脸没皮,非要逼着顾玖说实话。 顾玖伸手,在他额头上戳了下,“真想听实话?” 刘诏点头,特别真诚。 顾玖笑了笑,一本正经地说道:“我认为你有当奸臣的潜质。” “奸臣?” 顾玖重重点头,“对,就是奸臣。你当不了忠臣。” 刘诏捏着下巴,仔细琢磨了一下,“你眼光果然独到,当奸臣的确是一条路。” 顾玖瞪大眼睛:这也行? 她是忽悠他的,好不好? 然而刘诏却当真了。 奸臣的终极目标是什么?当然是造反做皇帝啊。 刘诏认为这条路非常适合他。 顾玖挥舞着手,“你可别乱来啊!” 刘诏笑了起来,“本公子从不乱来。” “刚才你那表情吓死我了。” 刘诏问道:“真吓住了?” “也没多吓,就是很少见你露出那种表情。” 刘诏神情一暗,“如果有一天,我做出特别恶劣的事情,你会讨厌吗?” “什么恶劣的事情?” “天下最恶劣的事情。” “不懂!你不如直接说你想做什么。” 刘诏深深地看着她,转眼笑了起来,“我和你开玩笑,别当真。” 第426章 破产边缘 市井街头,大小商行,一夜之间,仿佛是被设定好程序似得,全都在讨论一件事情。 “诶,听说了吗?” “什么?” “朱家啊!” “听说了,听说了。你说这事是真的吗?那可是朱家啊。” “我三姨夫大嫂的侄儿的婆娘的兄弟的小舅子的表兄,就在承恩伯府下面的商铺做伙计,听说铺子里连一百两现银都拿不出来。铺子里原本有几千两现银,全都被东家给抽走了。” “啊!这么说朱家真没钱了?” “先是被罚了一百五十五万两,如今海船又被海盗给劫了,那可是几百万两的损失啊。朱家有再多的钱,也经不起折腾啊。” “我不和你说了。我家婆娘存了一笔银子在朱家的钱庄,得赶紧取出来。” “我手里头有两张朱家钱庄发行的通兑银票,也得赶紧换成现银。” “同去,同去。就怕去晚了朱家就没钱了。” “朱家不会破产吧。” “谁知道了。” 市井小民们担心自家损失,都想在所有人没反应过来之前,赶往朱家钱庄换取现银。 结果到了钱庄门口一看,人山人海,全都是来挤兑的人潮,哪里没反应过来啊。 恐怕全京城的人都已经听说了朱家海船被打劫的消息。 “快快快,我们也挤进去。” 好不容易攒点钱,要是朱家钱庄就此关门破产,损失谁支付? 朱家钱庄门口的挤兑风波,像是长了翅膀一样,飞进千家万户。越来越多的人拿着银票存单到朱家钱庄挤兑。 人潮汹涌,踩踏难免。 绣衣卫,五城兵马司,京兆尹衙役全体出动,维护治安,以防意外发生。 承恩伯府朱家,气氛压抑凝重。 承恩伯朱辞拖着病体,同各位股东,合作商见面。 被劫的三艘海船,几百万两的货物损失,其中有一半资金来自于各位合作商,或是朱家亲友。 当初朱家募集资金出海的时候,大家生怕慢了,又怕自己的钱太少朱家看不上,全都踊跃参股,大把大把的钱交给朱家去运作。 如今海船被劫持,这些人当初有多踊跃,如今就有多后悔。 上百个大小股东,朱家亲友围着承恩伯朱辞,要一个说法。 “伯爷,你给大家一句实话,朱家的海船是不是真的被劫了?” “市井流言,你们也信。脑子呢?”朱二老爷脾气暴躁,率先怼回去。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全京城都在议论朱家海船被劫,难道这事还能凭空捏造不成。这都几月份了,海船就算乌龟爬,也该爬回来了。你们朱家的海船在哪里?几百万两的货物在哪里?说海船没被劫持,把货物拿出来啊!” “对,把货交出来。” “把钱交出来。” “事到如今,伯爷,你给大家一句准话。海船到底有没有被劫持?如果没被劫持,货物和利润,是不是该给大家一个交代。”承恩伯朱辞面色潮红,病的。他一言不发,双眼半眯着。 “你们算什么东西。家父肯见你们,已经是给足了面子。你们还敢逼迫家父。谁给你们的胆子。” 朱二老爷挽着袖子,就要开干。 “老二,退下。” 朱大老爷出声怒斥,“在座的都是我们朱家的客人,合作伙伴,你不得无礼。” “大哥,这帮人都欺负到头上,还四处造谣我们朱家海船被劫,凭什么要对他们客气。没报官将他们抓起来,算客气的。” 上百合作商,朱家亲友面色难看。 大家敬重承恩伯朱辞,不等于要被你朱二老爷指着鼻子臭骂。 有人直接黑了脸,“关于你们朱家的流言,早已经闹得满城风雨。你们朱家却始终不给大家一个说法。莫非海船被劫,就是你们自己编造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贪墨我们的银子?” “你们朱家实在是太无耻。不就是被罚了一百多万了两的税款,你们就把主意打到我们的头上。故意编造海船被劫持的消息,试图贪墨我们的钱和货。我告诉你们,没门。” “放你娘地狗屁。区区一百多万两,我们朱家还没放在眼里。我们朱家更不会贪墨你们的钱和货。大哥,你告诉他们,现在海船和货物都在哪里,叫他们所有统统闭嘴。” 朱二老爷这个暴脾气,真是气死他了。 朱大老爷下意识地朝他父亲承恩伯朱辞看去,“父亲,你要不要说两句?” 所有人全都看着承恩伯朱辞。 承恩伯朱辞睁开眼睛,目光从所有人脸上扫过。 他张张嘴,正准备说话。 一个管事在这个时候慌慌张张跑进来,“老,老爷子,不好了。钱庄那边……” “闭嘴!”朱大老爷厉声呵斥。 “钱庄怎么了?把话说清楚。” “你们朱家休想隐瞒。” 合作商和朱家亲友全都闹了起来。 同时赶忙派随行小厮或是掌柜去外面打听消息。 一定是朱家钱庄出事了。 “你们朱家太无耻,是不是把钱庄的钱给抽空了?” “伯爷,我们都敬重你。这些年同朱家名下的商行合作得也很愉快。这一回,还请伯爷给我们一句实话。” “对,我们就要一句实话。” “伯爷,我们都跟随你多年,出钱出力,从不含糊。你一声令下,我们冲锋陷阵。如今出了事,你可不能坑害我们啊。” “伯爷,求你给句实话吧。” “海船到底什么情况?是不是真的被海盗劫持?朱家钱庄怎么了?你们朱家难道真的没钱了吗?” “放屁!我们朱家就穷得剩下钱了,你敢说我们朱家没钱,简直就是笑话。” “朱二老爷口口声声说朱家穷得就剩下钱了,那敢情好,我家穷得揭不开锅,请朱二老爷将我的份子钱给我。我只要本金,不要利息,也不指望利润。” “对,把本金还给我们。” “你们朱家能有今天,全靠我们齐心协力。如今你们想过河拆桥,没门。” “对,没门。” “够了,都闭嘴!” 吵闹了许久,承恩伯朱辞总算开口要说话。 他扫视全场,神情镇定,语气坚定地说道:“朱家的三艘海船……” 所有人都提着一颗心,朱家的海船到底什么情况?被劫持了吗 承恩伯朱辞重重说道:“一切正常!” 轰! 群情激奋。 “伯爷,你说这话可有证据?船呢,货呢?没船没货,好歹有人吧。什么都没有,你叫我们怎么信任你。” “伯爷,你可不能说瞎话啊。” 朱二老爷大怒,“我父亲亲口说了船没事,你们还想怎么样?非得逼着我们朱家承认海船被劫持,你们就高兴吗?你们到底安的什么心,就不能盼着一点好的。海船真要被劫持,对你们有什么好处?” “现在我们也没什么好处。你们说海船没被劫持,那我们要求看货,看钱,要求抽取本金,不过分吧。” “那三艘海船的利润全给你们朱家,我不要了,我只要我的本金。也不多,十万两,请支付吧。” “我的五万两。” “我的三万两。” “我的十五万两。” 显然这些合作商和朱家亲友并不相信承恩伯朱辞的话。坚定认为海船已经被劫持。 就算没被劫持,也无所谓。 反正今年就当白辛苦,能把本金拿回来就成。 大厅内上百号人吵吵闹闹,像是个菜市场。 朱二老爷挽着袖子同这些人对吵。 作为事件中心,承恩伯朱辞半眯着眼睛,像是老僧入定。 朱大老爷其实早有预感,等到流言出来,他差不多就已经相信海船被劫是真的。只差一个确认。 他有些坐立难安,趁着大家吵成一锅粥的时候,他先叫管事叫到跟前,悄声问的:“钱庄什么情况?” “启禀大老爷,朱家名下所有钱庄发生挤兑。而且越来越严重。后来看局面不受控制,掌柜的做主关闭钱庄。那些小民暴动,直接冲击钱庄。若非绣衣卫在场,怕是我们的人都会被那些暴民给踩踏而死。” 朱大老爷一听,脸色剧变。 他朝父亲承恩伯朱辞看去,“父亲,如今如何是好?” 其实他最想问的是,钱庄还剩下多少钱? 父亲有没有将钱庄搬空? 承恩伯朱辞默不作声。 朱大老爷急了,“父亲,请你给儿子一句实话,海船是不是被劫持?我们朱家是不是没钱了?” 承恩伯朱辞猛地睁开眼睛,目光如炬,带着愤怒地火焰盯着朱大老爷。 朱大老爷吓得哆嗦了一下。 承恩伯朱辞厉声呵斥,“休得胡言乱语。” 话音刚落下,好几个合作商的小厮掌柜冲了进来,大声喊道:“老爷不好啦!朱家钱庄发生挤兑,朱家钱庄没钱啦!” 啊! 全场静默,安静到仿佛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几秒钟后,仿佛有人打开了开光,大厅立马沸腾起来。 所有人都从座椅上站起来,冲向承恩伯朱辞。 “还钱,还钱!” “事到如今,还敢哄骗我们,真当我们是傻子吗?” “给钱,给钱。把我的本钱换给我。” “海船被劫,全京城人都知道了,还想继续瞒着。你们朱家好黑的心肠。” “我看你们朱家分明是想让我们给你们背锅,想让我们陪着你们朱家一起死。” “朱家有爵位,哪里死得了。他们分明是想让我们做替死鬼。” “承恩伯,你这个老不死的混账,还钱。” …… 整个大厅乱成了一锅粥。 伯爵府的护卫小厮涌进来,组成人墙,才将情绪激动的合作商朱家亲友给隔开。 承恩伯朱辞脸色惨白,发出剧烈的咳嗽。 看上去,短短时间仿佛老了十岁,像个老态龙钟的老头子。哪有过去意气风发,保养得宜的模样。 承恩伯朱辞在朱管家的搀扶下站起来。 朱二老爷还在叫嚣,“竟然敢对家父动手,把你们统统抓起来,投进大牢,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老二,不要胡说八道。” 承恩伯朱辞出声阻止朱二老爷。 朱二老爷很是不忿,“父亲,这些人认钱不认人,都不是好东西。” “都是我们的血汗钱,凭什么不准我们要钱?” “非要我们给你们朱家陪葬,才算忠孝仁义吗?你们朱家好大的牌面。” 合作商和朱家亲友们更是怒火中烧,朱二老爷未免欺人太甚。 “行了,大家都少说两句吧。” 承恩伯朱辞抬手虚虚往下一压,毕竟威严还在,他一表态,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老夫对不起大家。” 开口就是对不起,所有人的脸色都不好了。 “父亲!” 承恩伯朱辞摆手,制止儿子叫嚣。 他继续说道:“朱家的三艘海船,的确被海盗所劫。这些日子,老夫一直在忙这些事情。本来已经有了点成果,却不料不知是谁捅破此事,闹出这么大的风波。以至于老夫之前为了挽回损失所作出的努力都成了泡影。 隐瞒大家事实,也是不得已,只是希望你们都对老夫多一点信心。朱家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现在只是碰到一点困难。给老夫一点时间,这点困难很快就能解决。” 合作商们面面相觑。 朱大老爷也站出来,深鞠躬,“请大家给朱家一点时间,我们一定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交代。” “我们自然相信伯爷的本事。可是我家里一家老小都等着我拿钱回家买米下锅,伙计们也等着我拿钱回去发薪俸,你们朱家家大业大,少了我那点钱也是无关紧要。求求你们,把我们的本金还给我。利息,利润,我统统都不要。” “我也不要利息,也不参与海贸分红,只求将本金还给我。” “我也是。” “我也是。” “你们要不要脸?”朱二老爷指着所有人,“明知道海船被劫持,你们还逼着我们朱家还你们本金?凭什么还给你们。 当初合伙做生意是你们主动,没人逼着你们。而且说好了海贸有风险,大家自负盈亏。怎么着,当初说的话都是放屁吗? 海贸赚钱,大家一起赚。如今海船被劫,所有损失当然大家一起担。想让我们朱家独自承担所有损失,告诉你们,门都没有。” “伯爷,你给句准话。如果你和朱二老爷一样想法,我们也无话可说。” 承恩伯朱辞深吸一口气,“大家都要相信朱家,相信老夫。老夫几十年建立起来的口碑,难道不值得你们多宽限几天吗?” “我们只要本金。” “等事情解决后,自会还你们本金。” “朱家钱庄遭人挤兑,你们从哪里拿钱还我们本金?” “大不了老夫变卖家当,这总行了吧。别忘了,朱家名下还有成百上千家铺子商户,难道这不是钱吗?” 合作商们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好,我们就信老爷子一回。希望老爷子别让我们失望。” 所有人散去。 大厅内一片狼藉。 朱大老爷担忧地问道:“父亲,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办?” 承恩伯朱辞疲惫的叹了一声,“先抽一笔资金到钱庄,稳住局面。实在不行,准备变卖一部分产业吧。先卖外地的产业,京城的产业还不能动。” 京城这里一动,朱家就真的没有回天之力。 朱大老爷眉头紧蹙,“父亲,我们该从哪里抽调资金?” “从……” 承恩伯朱辞一时语塞。 突然之间,意识到朱家真的没钱了。 “偌大的朱家,难道就凑不出几十万两?”朱二老爷很不忿。 他没想到海船被劫竟然是真的。 亏他一开始就和合作商们撕逼。结果反被打脸。 “父亲,钱去了哪里?”朱大老爷这话问得极不客气。 承恩伯朱辞无言以对。 朱大管家不忍心,“大老爷,伯爷这段时间一直在想办法弥补。特意抽调了一部分资金到江南购买海货,准备掩盖海船被劫的事实。没想到,竟然有人提前得知了消息,并闹得人尽皆知。” “既然钱都在江南,那就赶紧抽回来。” “钱都在货上,一时半会哪里能变现。” “父亲糊涂!” 第427章 众叛亲离 挤兑风波还没过去。 京城小民,凡是和朱家钱庄有牵扯的,全都人心惶惶。 “朱家要垮了吧。” 这是所有人的想法和担忧 “我手上有五十两的朱家钱庄通兑银票,卖四十两,要吗?” “不要。” 夜幕降临,无数手里捏着朱家钱庄银票的人,都在寻求出路。 当大家的视线都集中在朱家钱庄的时候,一位李姓商人,带着伙计来到朱家商铺拉货。 他常年给朱家供货,还参股朱家的海贸。 如今眼看钱将打水漂,能挽回回一点是一点。 “快快快,快将这些货全都拉走。” “不能拉货。这都是我们朱家的货。” “放你娘的狗屁,这些都是我们李家商行的货。” “我们朱家会结账。” “结个屁的账,指望你们结账,不如指望我自己快一点。都搬走,一件不留。” 京城某个宅院,伙计急匆匆来到主人家面前,“启禀老爷,李家老爷正带着人到朱家商铺搬货。” “此事当真?” “千真万确。小的亲眼所见。” 被称之为老爷地中年男人,神色凝重。 今日他和众人一起前往承恩伯府朱家讨要说法。 仔细回想承恩伯的态度,看来朱家是没钱了。 中年男人当机立断,“召集人手,连夜上朱家商铺搬货。凡是我们的货,不管有没有结账,统统搬走,一件不留。” “小的明白。” 这个晚上,许多商户彻夜未眠,他们都在干一件事,他们在组织人手搬货。 朱家名下的商铺,有一家算一家,被搬空了一家又一家。 昔日货物堆满仓库的商铺,转眼间变得空荡荡。 朱家的伙计,想要阻拦,却无力阻拦。 等到天明,朱家名下的商铺,已经被搬空得七七八八。 徐仙之一大早醒来,下面的人禀报,昨晚上那些人就跟蚂蚁搬家似得,一趟又一趟。 幸亏京城最近太平,没有戒严。否则这些商户休想半夜出来活动。 徐仙之将嘴里的漱口水吐出来,“只要没有打砸抢,就不用管他们。” “朱家名下的商铺都快被搬空了。” 徐仙之嘿嘿一笑,“搬空就搬空,关我们屁事。记住,我们绣衣卫只管京城治安,又不是他们朱家的打手,没义务替他们朱家看守货物。” “卑职明白。” “去吧!叫小的们都打起精神来,今儿朱家钱庄还得挤兑。” 等到天大亮,市集热闹起来,人们发现往日早早开门的朱家商铺,今儿像是商量好的,全都大门紧闭。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朱家商铺里面的货物都被搬空啦!” 轰! 这一声嘶吼,仿佛火药爆炸的信号。 原本对朱家还有一点信心的人,全都涌到了朱家钱庄门口,拍打着大门,叫嚣着兑现。 朱家钱庄铁将军把门,微丝不动。 太阳都晒屁股了,钱庄还没开门。 很显然,今儿朱家钱庄决定装死求生,说什么也不会开门。 “朱家欺人太甚。我们上伯爵府讨说法。” “对,上伯爵府讨说法。就算是勋贵,也不能欺压良民,断了我们生路。” “我们不仅要上伯爵府讨说法,还要报官。朱家骗小民钱财,逼得人家破人亡,就问朝廷管不管?” “报官,报官。” 京城的小民同其他地方的小民相比,最大的特点,他们有见识,他们没那么怕官。 三品老爷? 呸! 在京城地界算个屁。 皇室宗亲老子也见过不少。 一个伯爵府,把人逼得没活路了,照样干他娘的。 一路人前往伯爵府,一路人前往官府。 这两个队伍,人越来越多。 有的是切身利益相关,指望着朱家在压力下,兑换大家手中的存根银票。 有的是纯粹看热闹。 也有少量人,属于浑水摸鱼带节奏,要将事情往大了闹。 最好惊动天子,让天子出手收拾朱家。 朱家做了京城首富这么多年,得罪的人可不少。 如今朱家走背运,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着机会落井下石,从朱家身上咬下一块肉。 朱家的合作商和朱家亲友,时刻关注着外面的动静。 得知京城小民组团报官,组团去冲击伯爵府,大家都一个想法:朱家完蛋啦! 还愣着干什么,继续搬空朱家的商铺,旗下所有商行。 不管是不是自己的货物,先搬走再说。 一时间,朱家简直是众叛亲离。 成百上千的小民冲击伯爵府。 他们和上次的流民可不一样。 上次冲击伯爵府的流民有组织,有纪律,有策略。基本上只是恐吓,并没有对朱家造成实质上的伤害。 但是这一次不一样。 这些小民无组织无纪律,只想着攫取利益。 他们暴躁,冲动。 他们所造成的伤害,远远大于有组织的暴动。 他们齐心协力,翻墙的翻墙,爬窗的爬窗…… 他们用各种手段冲击伯爵府。 他们打翻伯爵府的护卫小厮,敞开大门,迎接所有人。 无数人冲进伯爵府,像是蝗虫过境。 徐仙之亲自带人赶到。 一看现场,我靠! 这下严重了。 “驱散人群。把里面作乱的人统统抓起来再说。” 上百绣衣卫出动,拿着棍棒刀枪驱散人群,关门抓人。 幸亏绣衣卫来得及时,这些暴民只造成了朱家财物损失,伤了几个护卫小厮,并没有伤害到内院女眷。 徐仙之偷偷擦了下额头上的冷汗,庆幸自己来得及时。 MMP,朱家今年一定是犯太岁。 接连两次被人冲击,到底是犯了多大众怒啊。 “大人,人都抓起来了,怎么处置?” 徐仙之绷着一张脸,“全部丢进大牢,不用动刑。先等等宫里是什么说法。” “卑职明白。全都押走。” 上百个人被绳子捆成一串,被押到绣衣卫大牢看管起来。 徐仙之整了整衣领,朝站在屋檐下的承恩伯朱辞走去。 “伯爷,您受惊了。” 承恩伯朱辞脸色潮红,红得明显不正常。 “伯爷,你可要保重身体啊。”徐仙之关心地说道。 承恩伯朱辞轻咳一声,“老夫还死不了。” 徐仙之笑了笑,“伯爷真会说笑。今儿的事情,事关重大,下官会如实往宫里禀报。陛下很可能会召见伯爷,伯爷早做准备吧。” “为何那些人冲击伯爵府的时候,你们绣衣卫不在?为何那些人刚冲进伯爵府,你们绣衣卫恰好赶来?徐大人,你可真会掐时机。” 徐仙之板着脸,“伯爷是是怀疑下官故意放纵小民冲击伯爵府吗?” 承恩伯朱辞冷哼一声,“是不是,你心里头最清楚。” 徐仙之呵呵一笑,“伯爷怀疑下官,下官无话可说。倒是伯爷,你们朱家钱庄连个通知都没有,突然关门歇业,引起京城小民恐慌,这个罪名伯爷赶紧想想该怎么承担吧。” “你……” “你什么你。收队,走人。” 徐仙之绷着一张脸,极为不耐烦,带着人直接走了。 留下一地狼藉给朱家人。 这承恩伯的几个儿子走出来,同样是站在屋檐下。 众人都是一阵后怕。 “父亲,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江南的海货赶紧出手。” “钱庄那边必须尽快想办法平息。” “伯爷,大事不好啊。铺子里的货物被那些合作商全都搬空了。” “什么?这么大的事情为何到现在才禀报?”承恩伯朱辞大惊失色。 没了货物,朱家的商铺还怎么经验,还怎么赚钱,怎么让资金流动起来。 管事委屈,“昨晚上就禀报过一次,当时大老爷说此事他会解决。” 承恩伯朱辞猛地扭头,目光凶狠地朝大儿子看去。 朱大老爷很坦然,“昨晚上管事禀报此事的时候,天色已晚,父亲身体要紧,就没让人打搅。今儿发生了太多时间,儿子也就没来得急禀报此事。” “商铺被搬空,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能瞒着。” “不瞒着又能如何?父亲难道有办法阻拦那些商户吗?他们搬空了货物,我们朱家也就有了正当理由不归还海贸本金。” “你,你打的是这个主意?” 朱大老爷理直气壮地说道:“事到如今,能减少一部分损失都是好的。铺子货物没了,但是铺子还在,朱家的根基还在。等度过这个难关,总有一天我们朱家能重整旗鼓。” “你简直荒唐。这么大的事情,你为何不和老夫商量?” 朱大老爷却说道:“父亲可知道那些合作商一共集资了多少资金?将近两百万两。这么多钱,还不起。舍点货物,叫他们没理由上门要债,我们朱家也能趁机喘口气。” 承恩伯朱辞咬牙切齿,“不要再说了。” “父亲,事已至此,不如想想怎么利用市井小民冲击伯爵府,为伯爵府谋求一点好处。” “你以为好处是那么容易谋取的吗?你简直幼稚。” “是不是幼稚,试过才知道。” 朱家父子理念不同,直接翻了脸。 …… 另一边,告状的小民,直接告到了大理寺。 要求大理寺给大家一个公道。 大理寺接到状纸,兴奋啊! 他们就喜欢为民请命的大案子,又能刷功绩,还能刷名望。 这案子,大理寺接了。 并承诺一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绣衣卫和大理寺,两个衙门都在使力。这件事情很快就摆在了天子的案头。 因江淑仪生下鬼胎,这段时间,天子心情极为压抑低沉,随时都有可能爆发。 看见承恩伯府闹出这么大的乱子,天子积压的怒火再也压不住。 “找死吗?” 这是天子说的第一句话,将大殿内伺候的人全都吓得噤若寒蝉。 “毕竟老了!” 这是天子说的第二句话。 陈大昌心头微动,天子是准备对承恩伯出手了吗? 不过承恩伯毕竟老了,或许天子念在血缘关系上,不会要承恩伯的性命。 天子将文案丢在一边,“传朕旨意,严查朱家钱庄。朕要知道,朱家到底放了多少银票在外面?涉及多少小民家庭?” 陈大昌躬身领命,“老奴遵旨。” 他走出大殿,阴了多日,今日总算放晴。 一个小黄门来到他面前,“启禀公公,李德妃派人联系申常侍。” 陈大昌笑了起来,“李德妃这是迫不及待想要复宠吗?” “公公,要阻拦吗?” “不用拦着。没了江淑仪,陛下身边总得有个知情知趣的人。” “可是……” 陈大昌目光扫过小黄门的面颊,小黄门心头一跳,怕得不行,刚说了个“可是”,余下的话全都咽了下去。 “小的明白,小的听公公的。” 陈大昌冷哼一声。 因江淑仪的缘故,陛下又想起了李德妃。这个时候拦着李德妃承宠,等于是和天子作对。 他傻吗? 除非有第二个江淑仪,能够满足陛下。 然而宫里美人这么多,真正能取代江淑仪的人,却没一个。 可惜了! 江淑仪本有实力同李德妃争一争高下,结果自己肚皮不争气。生什么不好,偏生了个鬼胎,令陛下厌恶至极。 …… 白仲急匆匆回到王府。 “启禀夫人,朱家正在偷偷变卖产业。” 顾玖长出一口气,布局了这么久,朱家终于走到了变卖产业这一步。 “是京城的产业吗?” “是外地产业。” 顾玖笑了笑,“看来朱家还想保存实力。再添一把柴,逼朱家变卖京城的产业。” 白仲领命。 想了想,他又说道:“夫人,朱家钱庄估计是没钱了。” “没钱就没钱,不用管朱家钱庄。” “夫人的意思是,不收购朱家钱庄?” 顾玖点头,“对,我们不必收购朱家钱庄。没钱的朱家钱庄就是个空壳子,买下来没有用。其他的诸如粮铺,矿山,田庄,这些统统买下。朱家很多铺子,都位于寸土寸金的黄金位置,单买铺子也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小的明白了,小的这就去操办。” 白仲离去。 顾玖又叫许有四,“拿着我的拜帖,送给户部尚书。问问他,京仓陈粮卖不卖?” 朱家自身难保,无力消化京仓陈粮。 陈粮不出库,新粮就进不了库。 新粮进不了京仓,户部就得挨批斗,被其他几个部堂衙门联合攻击。 但是整个京城,能够一口气吃下价值几十万两粮食的粮商,除朱家外没有第二家。 估计户部这会也在为满仓的陈粮头痛。 把粮食给兵部? 兵部不掏钱,凭什么白白给兵部。 真当户部的粮食是天上掉下来的吗? 兵部一年那么多预算,粮食已经包含在预算里面。想要多余的粮食,拿钱买。 除非发生战争,否则户部绝不可能白给粮食给兵部。 而且每年出售剩余陈粮所得收入,也是户部的一个固定进项。 户部官员能不能按时领取薪俸,冬天能不能过上有油水的日子,全靠出售陈粮。 这部分利益,户部上下,说什么也不可能白送出去。 就如兵部的军械库,吏部任命天下官员的权利,刑部掌握刑罚生死的权利,礼部掌握科举的权利,工部掌握一切营造修建的权利,这都是各个衙门的自留地,谁都别想染指。 天子来了也不好使。 即便如今坐在皇位上的天子是历朝历代少有的乾纲独断,权柄滔天的皇帝,也休想让六部衙门将自家自留地让出来。 这就是权利构架,强势如天子,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天子绝不会轻易动各衙门的自留地,最多动一动衙门里面的人。 许有四拿着顾玖的拜帖来到户部,靠着顾喻,顺利将拜帖送到户部尚书手中。 户部尚书看着拜帖上的内容,只觉牙齿酸痛。 “诏夫人是打算敲竹杠吗?” “大人说笑了。我家夫人一心为公,主动替户部解决大难题。不过要是京仓的陈粮已经解决了,就当小的今日没来过。” 户部尚书哼了一声,“你家夫人什么时候生?” “快了,就这几天吧。” “等她生了孩子,坐完月子老夫再找她谈。” “来得及吗?” “大不了让下面收粮的人慢一点。” 第428章 痛快地落井下石(三更) 轰隆隆! 暴雨倾盆而下。 朱家还是没能扛住巨大的压力,开始变卖京城的产业。 那些黄金地段的商铺,都成了香饽饽。 很多人争抢,争抢的同时又显得不那么着急。 这个姿态,无非是想趁机压价。以低廉的价格,买入最黄金的商铺。 就在大家以为成竹有胸,以为一切都在掌控中的时候,一个从突然冒出来的‘西北商人’干脆果断出手。以高于其他人的开价,一口气从朱家手里拿走了三十家黄金地段商铺。 我靠! 京城的大小商人们怒了。 一个西北商人跑到京城抢食,是找死吗? 朱家是已经到嘴边的肉,竟然能被人抢走,叔可忍婶不可忍。 新一轮的竞价又开始了。 就连福雅公主的儿子,一直在北邙山养病的黄去病,也不养病了,坐着马车回到京城。 他以皇帝外孙的身份,参与分朱肉的行动。 是的,现在京城商圈将抢购朱家产业,亲切地称为分朱肉。 朱,自然是朱家的朱。分猪肉就是分朱肉,分朱家的肉。 朱家十分肉痛,十分心酸,百年家业一朝凋零,十分令人唏嘘。 这一切的一切,都没人去关心。 大家只关心自己的利益。 小民关心手中朱家钱庄发行的银票能不能及时兑换。 合作商和朱家亲友们则关心自己的本金能不能收回来,利益能不能得到保障。 其他大小商人,只关心能在这场盛宴中分到多少肉。 压垮朱家的最后一根稻草是什么?是天子! 天子不管朱家是亏是赚,不管朱家损失了多少钱,甚至没有分哪怕一丝丝心思在海船被劫的事情上。 天子对朱家就只有一个要求,朱家钱庄必须兑换小民手中的银票存单。 朝廷也是同样的要求,必须保证京城小民的利益。 别的乱七八糟的事情,可以不追究。 一切商业手段,朝廷绝不干涉。 天子发了话,朱家能有什么办法。 不照办? 可以,直接夺爵抄家。 朱家没有选择的余地。 为了尽快平息乱子,他们只能变卖货物,产业。 货物没那么容易变卖出去。 为了尽快筹措资金,只能忍痛割肉,变卖黄金位置的铺面,以最短的时间筹集最多的资金。 谁给的价钱达到心理价位就卖给谁,已经不讲究了。 卖掉铺面的租金注入钱庄。 在某个清晨,朱家钱庄无声无息开门营业。 消息一传十十传百。 无数小民拿着存单银票跑到钱庄挤兑。 这一回,朱家钱庄没让他们失望,全都如数兑换。 唯一令人不满的事,所有存单银票,兑换的时候都打了九折。 九折就九折,总比一文钱拿不到要强。 人流如织,来来去去。 这些天,朱家钱庄一直是京城最热闹的地方。 可想而知,朱家钱庄的市场份额多大,口碑多响亮。 在少府钱庄的冲击下,还有这么多人客户,朱家钱庄真的深入人心。 至少在京城,在挤兑风波爆发之前,朱家钱庄的信誉在京城小民的心中是杠杠的。 到了如今,还有很多人替朱家钱庄说话。 “朱家真不错,卖房卖地兑换大家手中的银票。” “承恩伯做人还是很厚道的。” “哎,可惜了!” “谁说不是。这么大个钱庄,这么几十年了,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 “说那些作什么,能把钱拿回来就成。下次再也不找私人钱庄,还是少府钱庄更安全。” “对对对,少府可是天子的私库,没有哪里少府钱庄更安全的。这辈子都不用担心少府会没钱。” 于是乎,少府迎来了一波业务高峰。 朱家钱庄的存户,纷纷转头走进同一条街上的少府钱庄。 存钱,开户,开银票,忙得不亦乐乎。 少府家令大人身着便服,带着管家常随,巡视少府设在京城的各个钱庄。 哎呦,生意不错哦! 这个月业绩看来不错。 少府家令在钱庄大堂内坐了会,听着客户们聊八卦,这才知道这些客户都是从朱家钱庄转来的。 少府家令笑了。 笑得意味深长。 朱辞啊朱辞,你也有今天。 真是大快人心。 少府家令吩咐下去,“通知各个钱庄管事明儿到少府开会。为了酬谢京城百姓的厚爱,少府钱庄要搞一个优惠大酬宾。” 优惠大酬宾,自然是从顾玖哪里学来的手段。 少府家令打算利用优惠大酬宾的机会,吸引更多的客户,彻底击垮朱家钱庄。让朱家钱庄再无立足之地,彻底破产关门。 …… 合作商和朱家亲友再次来到伯爵府要钱。 朱家变卖产业,瞒不了人。 既然有了钱,是不是该将大家的本金还回来。 承恩伯朱辞没有出面,他正在招待一位贵客。 那些合作商和朱家亲友,自有朱大老爷和朱二老爷招呼。 搬空了铺子里面的货物,还想要钱,做梦吧。 这就是朱家对合作商和亲友的态度。 前面吵闹得不可开交,花园凉亭倒是安静得很。 黄去病是真有病,身体弱。 好在正当青年,身体素质处于一生中最好的阶段。 这个天气坐在外面他承受得住。 黄去病是来谈生意的。 “伯爷,这是我能给的最高价格。将你们朱家名下的铺子,矿山,田庄全都转给我。陛下那里,我替你求情。” 承恩伯扫了眼价格,微微摇头,“去病啊,我们朱家还没到山穷水尽,需要变卖祖产的地步。” 黄去病笑了起来,“外面上百号人追着要钱,伯爷不担心?” “一群贪得无厌的人,何须担心。” “看来朱家钱庄的困难已经解决了。朱家只要变卖了江南那批货,很快就能恢复元气。” 承恩伯笑而不语。 黄去病也在笑,“既然你们朱家的困难已经解决了,为何还在变卖产业?” 承恩伯朱辞脸色微变。 黄去病笑道:“看来朱家的麻烦不光是一个朱家钱庄。黄金地段的商铺所换来的钱财,也不足以解决所有问题。伯爷,这些年,你欠下不少外债啊。” 承恩伯朱辞脸色一垮,“你若是来奚落老夫,那你请回吧。” 黄去病笑了笑,提笔又写了一串数字,“这个价格,伯爷可满意?” 承恩伯朱辞微微眯起眼睛,“你哪来这么多钱?” “伯爷就别管我哪来的钱。卖不卖吧。” “你买商铺,老夫还能理解。买矿山,田庄,甚至连荒山都买,你要做地主?老夫怎么不知道你有做地主的心思。” “哎呦,年龄大了,就想定下来。做地主挺好的。” 承恩伯朱辞眯起眼睛,“难不成福雅公主看中了朱家的产业?” “你说我娘,我娘最喜欢买地做地主。伯爷目光如炬,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 承恩伯朱辞琢磨着,如果是福雅公主想买,倒也说得过去。 只是这价钱…… 他提笔,重新写下一个数字。 黄去病皱眉,龇牙,“伯爷,你要价太狠了。” “你可以不买。”承恩伯朱辞没松口。 黄去病哈哈一笑,“烂船还有三斤钉,你们朱家远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有困难,也是可以克服的,不是非要卖祖产。罢了,罢了,就依着伯爷您的意思,你说什么价就是什么价。先拟个清单,改明儿交了钱,到衙门过户。” 清单里面有田庄,荒山,矿山,还有京城大大小小各种商铺。 朱家不愧是首富之家,产业之多,令人咋舌。 拟定好了名单后,约定好交易的时间和方式,黄去病起身告辞。 他走的时候,前面还没吵完。 他低头一笑,光吵有什么用啊。 瞧瞧人家诏夫人,面都没露,一出手就把朱家的优质产业笼在了手里。 他出了伯爵府,没回公主府,而是找地方喝花酒。 喝了三巡,等的人终于到了。 白仲出现在青楼,他打扮得像个清隽公子,楼里的姐儿们跟花蝴蝶似得往他身上扑。 多亏他带着几个身强力壮的护卫,要不然真挡不住这些姐儿的热情。 到了包间,黄去病冲他发笑。 挥挥手,将陪酒的女子全都赶了出去。 白仲在他隔壁坐下。 “怎么样?” “不辱使命。” 黄去病拿出一份清单,“夫人要的产业,基本上都在里面。三天后付钱,指定少府钱庄的银票。” 白仲拿着清单一一过目。 他说道:“少了几样。” 黄去病挑眉,“够可以了。朱家真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朱家在江南还有几十万的货物,一脱手,转眼就能出泥潭。 而且朱家几代人,置办了这么多产业,尽管这次危机重重,也不至于要变卖祖产。最多就是让朱家元气大伤,损失个一半的产业。” 白仲暗暗咋舌,“朱家果真是家大业大。” 黄去病吃着蚕豆,“谁说不是。卖产业又如何,卖了后朱家依旧是京城数得上的大商家。就凭朱家还没动祖产,这次的危机,等过个一两年,朱家就能缓过气来。” 白仲点点头。 难怪夫人说,别妄想一次打死朱家。 除非天子下决心抄了朱家,朱家才有可能死掉。 否则单凭商业手段,以朱家的底蕴,真不是一次两次就能弄死的。 白仲收起清单,“交易当天,会派人将银票给你送去。” 黄去病感慨一番,“你家夫人可真有钱,几十万说拿出来就拿出来。南城门外的项目不花钱吗?还是说直接挪用了那边的钱。” 白仲笑了笑,“这些不该你关心。” 夫人没这么多钱,可是少府钱庄有钱啊。 以夫人同少府家令的交情,贷个百十来万抢购朱家的产业,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 这些都是优质产业。 尤其是荒山和田庄,能和南城门外连成一片。 花出去的钱,转眼就能升值五成到一倍。 就比如那些黄金铺面,多少人捧着钱都买不到。 以远低于市场价买下黄金商铺,简直是运气爆棚。过户就升值,还是翻倍的升值。 这生意多划算。 黄去病顿觉没意思,“我发现凡是经过诏夫人调教的人,都如你一般,十分无趣。果然是随主。” 白仲理直气壮地说道:“我是夫人的人,自然随主。你忙吧,我先告辞。” “诶诶诶,我帮了你家夫人这么大的忙,就没句感谢?要是朱家知道我背后是你家夫人,就算是低价打包卖给任何人,也不可能卖给你家夫人。” 白仲笑了笑,“多谢黄公子。改天股权书我亲自给你送来,从今以后你也是南城门外项目的股东之一。你要是在南城门外买房,股东优惠价,九折。” “哎,也就这点待遇。别忘了,这清单里面还有我看中的那几家铺子。等过了户,记得把铺子还给我。” “放心,该是你的没人抢得走。告辞!” “走吧,走吧。赶紧回去看望你家夫人。你家夫人快生了吧。” “不关你事,少操心。” 白仲开门离去。 黄去病觉着十分无趣。 顾玖身边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一本正经。连喝酒都直接拒绝,一点面子都不给。 还美其名曰当差期间,不得喝酒。 啊呸! 他想着,等顾玖生了孩子,摆满月酒的时候,他得亲自上门道贺。然后顺便奚落吐槽顾玖以及刘诏两口子。 论关系,他还得叫刘诏一声表兄,叫顾玖一声表嫂。 真是心塞! “美人,快来陪爷喝酒。” 有美人在怀,黄去病将顾玖刘诏全都丢在脑后。 …… 白仲赶回王府,天还没黑透。 东院上下,气氛格外的紧张,每个人都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他抓着一个人,问道:“出了什么事?” “夫人发动了。” “夫人要生了吗?夫人现在在产房?” 他还有要紧事情要请示,这这这,夫人进了产房怎么办。 “夫人还没进产房。夫人说,这才刚发动,离着孩子出生至少还有五六个时辰。夫人这会正在洗漱。” 白仲松了一口气,急匆匆赶到上房。 顾玖才洗完澡,头发还是湿漉漉的,青梅正拿着毛巾替她擦拭头发。 刘诏着急上火,“马上要生了,我们赶紧进产房。” “现在进产房做什么,离着孩子出生还早得很。行了,你别在我跟前碍眼。是你懂还是我懂。” “可是万一……” “没有万一。刚才稳婆都说了,让我吃饱一点,一会生的时候才有力气。还有我现在洗澡,是因为生完孩子后一个月都不能洗澡。整整一个月,能把人憋死。” “那什么时候进产房?”刘诏紧张兮兮地问道。 顾玖看他可怜,抿唇一笑,“等吃完饭,我在院子里走动走动,两个时辰后进产房就差不多。” “我怎么听说别的人生小孩,一发动就进产房?” “那些人进了产房,多久才生?还不是过了七八个时辰才生。那么长的时间闷在产房里面,你不累我累。” 又不是现代社会,可以一边生小孩一边刷手机玩,时间刷刷刷就过去了。 刘诏无话可说。 而且瞧着顾玖的气色,真的挺好的。 受到顾玖的情绪感染,难得紧张一回的刘诏也渐渐镇定下来。 “我守着你。” 顾玖没嫌弃他。 白仲抓紧机会,赶紧禀报情况。 得知计划进行得很顺利,顾玖很开心。 不过也有让她郁闷的地方,“朱家真是名副其实的家大业大。被打的这么惨,又是卖房卖地,也只是伤了元气而已。给他们一两年时间,就能缓过气来。难怪朱家这些年横行霸道,难逢对手。就这份底气,一般人难以匹敌。” 刘诏说道:“几代人的积累,自然不是一般人能比的。你也别心灰意冷,将来还有机会。” 顾玖嗯了一声。 “其实我这个人真不好斗。别人不惹我,我也不会主动惹事。” 刘诏笑了起来,“我都知道,都是那些人不开眼招惹你。” 第429章 小玖喜得麟儿 顾玖吃饱喝足,安排好白仲接下来的差事,又在院子里散步半小时。 等到宫缩得厉害了,这才慢悠悠地走进产房。 被她影响,刘诏倒是显得不着急。 王妃裴氏急得不行。 一直在顾玖耳边唠叨,“哪个女人生孩子像你似得,不急不忙。这要是有个好歹,如何是好?” “母妃别担心我。那些个不像我的女人,生孩子的时候多辛苦啊。” “你以为你生孩子就不辛苦吗?一会有你哭的时候。” 顾玖不和裴氏争论。 观念不同,谁也说服不了谁。 顾家来了人,来的是顾琤的妻子胡氏。 胡氏代表顾玖的娘家人,过来守着她。 顾玖进产房之前,拉着胡氏的手说了好一会话。 “累嫂嫂这么晚过来,晚上就别熬夜,我估摸着要到天亮才生。” “二姑奶奶别担心我。要紧的是你肚子里的孩子。你先进产房,安心生孩子。我们都在外面守着。” “青梅,照顾好六少奶奶。”顾玖只能嘱咐身边的丫鬟。 “夫人快进去吧,外面的事情,奴婢们会打理好。” 顾玖见事情安排好了,才跟着稳婆进了产房。 产房是她亲自命人布置的,参考了现代医院产房的模式。连产床都是特制的,区别于这个时代地产床。 往上面一趟,默数着时间,算着还有多久才能生出来。 生孩子真是个折磨人的事情。 不说宫缩有多痛,光是躺在产床上,什么都做不了,这种感觉真折磨人。 时间在这个过程中,变得格外漫长。 等到宫缩频率越来越短,她开始用力。 脑子里只想着赶紧生出来,回想着书本上的知识,压抑着自己的嗓音,并不肯大叫惨叫引来外面的动静。 她是个骄傲的人。 在生孩子的时候,也不肯丢掉自己的骄傲。 不管再痛,都是靠着意志力忍着,只发出不会穿透产房的叫声。 稳婆都劝她,痛得厉害就大声叫出来,不用忍。 女人生孩子,哪能不叫唤。 顾玖摇头,她偏不。 “我还忍得住,你们快给我看看,孩子下来没?” “快了快了,夫人再用点力。” MMP,她已经用了全身的力气好不好,头发都被汗水浸湿了,身上一层薄薄的棉质家居服更不用说,就像是从水里面捞出来的。 倒霉孩子,到底要什么时候才出来啊。 要人命啊! 顾玖都快崩溃了。 可即便这样,她也不肯放声惨叫。 她要忍。 人真是奇怪的动物。 忍着忍着,好像就没那么痛了。 “快点,孩子出来没有?” 她催着稳婆,十分暴躁。 方嬷嬷安抚她,“夫人别催,孩子该出来的时候自然会出来。” “什么稳婆,就不知道帮点忙吗?啊……” “出来了,出来了,看到头了。夫人快用力。” 一听看到头了,顾玖用出吃奶地力气,努力卸货。 “夫人再加把劲,很快就好了。别放松,绷紧了。” “啊啊啊啊啊……” 顾玖发出一连串的叫声,像是一个濒死挣扎的人,燃烧了生命的最后光辉。 当她绷不住,全身放松的那一瞬间,顿觉身体一轻,有什么离开了身体。 “生了,生了……” “哇……” 孩子发出洪亮的哭声,中气十足。 一听这哭声,就知道孩子心肺发育完全,是个健康的小孩。 顾玖一瞬间又活了过来。 一身汗湿湿的,模样虚弱苍白。 “把孩子抱给我看看。” 稳婆喜气洋洋,“恭喜夫人,贺喜夫人,是个哥儿。” “是吗?” 顾玖笑了起来,她心愿得偿。 哥儿好,哥儿不用受那么苦,不用委屈自己,还可以仗剑走天涯。 她浑身没力,让方嬷嬷扶着她稍微坐起来。 孩子皱巴巴的,像个小老头 “他真丑。” 她很直接地说出内心真实想法。 方嬷嬷不乐意了,忙替小孩说道:“刚出生的孩子都这样,过几天长开了就会很好看。” 稳婆也连连点头,“草民接生了几百个孩子,刚出生的小孩都是这个模样,皱巴巴的,不怎么好看。三五天后,就变得好看了。” 顾玖笑了起来,“他再丑也是我生的,我不嫌弃。” 方嬷嬷很是无语。 都说孩子不丑,夫人怎么还说孩子丑。 好吧,事实上刚生出来的孩子被产道积压,皱巴巴的,的确不怎么好看。 “给我抱一抱。” “夫人产后虚弱,可不能用力。赶紧躺好,还要继续清理。” 顾玖也没勉强。 她吩咐稳婆,“把孩子擦干净,放在我身边,别抱出去。报个信就成。要是谁让你抱孩子出去看,告诉他滚远点,就说是我说的。” 方嬷嬷笑了起来,“孩子刚出生,是不能见风。” 稳婆听命行事,干净出去报信。 很快,产房外就响起了欢呼声。 各种谢天谢地,谢菩萨的声音。 顾玖偏着头,朝外面看了眼,窗户有光线。 “嬷嬷,天亮了吗?” “快亮了。” 顾玖吃惊,真没想到,她果然生了一个晚上。 “孩子是破晓时分出生的,小名不如就叫阳阳。今天有太阳吗,有太阳才应景。” “夫人赶紧歇息吧。累了一晚上,抓紧时间睡一觉。取名字的事情,自有公子操心。” 顾玖很累,却不够困。 她说道:“孩子是彳字辈,他这个辈分不好取名字。公子翻遍四书五经,估计也取不出一个好听的名字来。” 方嬷嬷笑了起来,“夫人就是爱操心。名字好不好听不要紧,关键要寓意好。” 顾玖笑道:“孩子如果是女孩,小名就可以取晓晓,破晓的晓。不如干脆给孩子取个小名叫小破。” “这是什么破烂名字,夫人取名还比不上公子。” 顾玖也不在意方嬷嬷如何数落她。 这会,她反常的精神,同方嬷嬷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 外面的喧嚣渐渐沉寂下来,估计围在外面的人已经散去。 她听见刘诏的声音。 刘诏想进产房,被稳婆拦着。 可他执意要进来。 顾玖猛地清醒过来,她现在这个样子如何能让刘诏看见。 于是她扯着嗓子冲外面喊道:“不准进来,你要是敢进来,我和你翻脸。” 刘诏一只脚已经跨进产房,清晰地看到格挡视线的屏风。 听到顾玖的喊声,他进不是,退也不是。 “我担心你还有孩子,让我进去看看,就看一眼。” “你敢进来,我掐死你。” 顾玖火大,“你别给我添乱,赶紧出去。我这边收拾完了,就回卧房。” “真不让我进去?” “你废话真多。我很累,求你别给我添负担。” 一听到顾玖喊累,刘诏再无迟疑,当机立断从产房退了出去。 他竖耳倾听,里面在说话,有一句没一句的,听得不够真切。 他招手,叫来林书平,“你说夫人为何不让我进产房?” 林书平嘴角抽动,很心塞。 “公子,产房污秽,男人进去不合适。想来夫人也不希望你沾染了污秽。” “是吗?” 林书平重重点头,特别真诚。 刘诏内心很渴望进去,陪着妻儿。 可他忍住了。 他不想给顾玖增添负担。 顾玖生孩子那么累,还不忘关心他,生怕他沾染了污秽,他岂能辜负顾玖的一番心意。 嗯,公子诏也开始学会了脑补,没毛病。 说不定有一天,还能学会即时弹幕,吐槽一下讨债鬼儿子。 顾玖和方嬷嬷聊着聊着,就睡了过去。毕竟折腾了一整晚,她真的累了。 什么时候被人抬回卧房,她都不知道。 她睡得很香甜,很沉。 反倒是孩子,一个劲的哭。哭了足足一个时辰才不甘心的歇住。 刚出生的孩子这么能哭,心肺功能妥妥的没问题,脾气显然也不太好,看样子比较折腾人。 刘诏蹲在床前,看看小玖,又看看孩子,时不时露出一脸傻笑。智商完全不在线。 他见小婴儿双手握紧,高举在头顶,就觉着十分有趣。 轻轻碰碰孩子的脸颊,孩子似乎有点不高兴,嫌弃当爹的打扰他睡觉。 他又伸出一根手指头,碰碰孩子的小手指。 好小啊。 原来刚出生的孩子就有指甲,还挺长,得剪掉。 原来刚出生的孩子没有眉毛,没有眼睫毛,身上也没汗毛,全身上下只有头顶带毛,俗称头发。 他甚至看不到一个毛孔 原来孩子睡觉都像投降。 原来刚出生的孩子这么小一个,明明有六斤重。 这么小的孩子,真有六斤吗? 他还蹬腿,还不耐烦。 哎呀,臭小子肯定是个坏脾气。 明明在肚子里的时候还挺安静,哪想到一出生先哭了一个时辰。 “不知道你有什么好哭的。你爹我都没哭,你哭什么哭?” 小孩睡觉,不理他。 什么爹啊,出生第一天就开始嫌弃,有没有人性。 “你可别捣蛋啊,你娘生你多辛苦啊。” 刘诏像个老妈子,唠唠叨叨。 床上一大一小,呼呼大睡。 等到有人进来,刘诏立马从老妈子变成高冷公子。 “公子,你守了这么长时间,快去歇息吧。这里有奴婢们看着,不会有事。” 刘诏一脸冷漠。 “好好照顾夫人和哥儿,有任何情况,及时禀报。” “遵命。” 刘诏看似走路带风,速度飞快,实则很不舍。 他还想多骂臭小子几句。 他还有好多话没和臭小子说。 罢了,等下次臭小子醒来后,他再对他进行一场名为父爱的教育。 婴。臭小子。儿:我还是个新生儿,为什么要承受这些?说好的温柔慈爱,果然都是骗人的。 嘤嘤嘤,娘亲,爹爹欺负小婴儿,打他。 …… 欧阳芙的心情有些惆怅。 她坐在榻边,看着孩子趴在榻上,努力地往前爬。 孩子已经满了半岁,长得白白嫩嫩,很漂亮,也很结实。 可惜是个女孩。 她不嫌弃孩子,她打心眼里爱着孩子。 她也尽量地去忽略孩子的性别。 可是今日顾玖顺利生下一个男孩,看着周围人喜笑颜开的模样,看着王妃裴氏满天神佛地感谢,她很刺激。 想当初,闺女念姐儿出生的时候,除了嫌弃还是嫌弃。 就连她的娘家人,也在替她可惜,嫌弃她生的是个闺女。 闺女不好吗? 她能生闺女,就能生儿子。 王府的嫡长女,凭什么得不到应有的重视。 她心里头替孩子委屈,替自己委屈,满腹心酸,却无处诉说。 “夫人,别难过了。”心腹丫鬟安慰她。 欧阳芙撇过头,“本夫人没有难过。” 丫鬟叹了一声,“夫人赶紧养好身体,下一胎一定是个哥儿。” 欧阳芙嗯了一声,接着又是冷笑,“公子一个月固定来我这里三日,这么长时间有用吗?想要怀孕,不知何年何月。” “夫人别抱怨了,当心被人传到公子耳朵里。” “谁敢出去乱说,我打死她。” 欧阳芙发了狠。 “咯咯咯……” 孩子欢快地笑着,经过千辛万苦,总算爬到了她的身边,正眼巴巴地看着她。 她的心一下子就软了,软得如同一滩水。 她抱起孩子,心头有多少委屈,对孩子就有多爱。 她说道:“别人嫌弃你,娘亲就要加倍的爱你。要把最好的都给你。” 孩子抓着她的头发,一个劲的笑。 口水不停地流下来,丫鬟忙给孩子擦口水。 欧阳芙观察孩子的口腔,“快出牙了,难怪天天这么多口水。” 母女两个顶着头,孩子很高兴,咯咯咯笑个不停。 丫鬟笑道:“念姐儿真是个开心果,生下来就喜欢笑,不喜欢哭。不像大夫人生的哥儿,刚出生就哭了整整一个时辰,怎么哄都哄不住。” 欧阳芙心情不太好,“毕竟是哥儿,有点脾气也是正常的。” 丫鬟醒悟过来,打了打自己的嘴巴,“奴婢就是嘴笨,夫人千万别介意。” “别紧张,你说的也没错。去库房看看,洗三的时候给二哥儿送去。” 顾玖的孩子,在男孩里面排行行二,自然是二哥儿。 等取了小名,就可以称呼小名,不用二哥儿哥儿的叫。 丫鬟领命,去库房寻礼物。 …… 西院这边,萧琴儿也在命人准备洗三的礼物。 “大嫂福气倒是好,她怀孕的时候大公子既没偷吃,也没纳妾。而她一举得男,一下子将所有人的嘴巴都给堵住了。” “夫人下次再生个哥儿。”丫鬟奉承道。 萧琴儿轻抚自己的腹部,“太医也说我是个好生养的。等我再养养,争取再给大哥儿添个弟弟或是妹妹。” “最好是添个弟弟,大哥儿将来就有了助力,不怕被人欺负。” 萧琴儿笑了起来,心情还算不错。 “可惜大嫂怀孕太晚,就算生了哥儿,也不是王府的嫡长孙。” “所以大家都说夫人最有福气。” 萧琴儿得意一笑,生下王府的嫡长孙,可以说是她这辈子做得最成功的事情。 唯一让她不满的只有刘议。 好在这一年,刘议从不在外面乱来,每日早出晚归,不是在衙门办公,就是在去衙门的路上。勤奋得就像是换了一个人。 萧琴儿偷偷嘀咕道:“把心思用在差事上,总比用在女人身上强。纳妾有什么意思,哪里比得上能得陛下看重。” 顿了顿,她又吩咐丫鬟,“拿二两银子去厨房,叫厨房置办一桌酒席,记得挑选公子爱吃的那几样菜。晚上我和公子喝一杯。” 丫鬟领命而去。 …… 顾玖生了儿子,裴氏心满意足。 她命人准备了一堆的礼物,叫人给顾玖送去。 这是身为婆母的她,对有功的儿媳妇的奖赏。 等到洗三的时候,她还要给亲孙子送一份贵重的礼物。 …… 顾玖醒来的时候,天色已黑。 她揉揉眼睛,瞥了眼窗户,她这是睡了一天还是睡了两天? 青梅笑道:“夫人睡了一天。睡得可好?” 顾玖点头,“睡得极好。自怀孕来,今儿是睡得最舒坦的一天。” 卸货后,果然身轻如燕,连睡眠质量都提高了几个档次。 第430章 臭小子同他老子的第一次交锋 “王妃派人送来礼物,夫人可要过目?” “把礼单拿来给我看看。” 顾玖挣扎着坐起来。 方嬷嬷急了,“夫人当心。你才刚生完孩子,好生躺着。” 顾玖摇头,“我已经躺了一天,得起来活动活动。” 人家剖腹产,一天后就得下床活动,排恶露,促通气,促伤口愈合。 她是顺产,还是比较顺利的顺产,更应该早点起来活动,让身体尽快恢复。 坐月子可不能天天躺着,不利于身体复原。 方嬷嬷不许,“哪有刚生完孩子的女人就下床活动的。夫人不要身体了吗?” 顾玖笑了起来,“嬷嬷,我比任何人都关心自己的身体。相信我,只要没出现产后大出血,生完后及时下床活动,反而有利于身体恢复。” 方嬷嬷紧蹙眉头,“夫人从哪里听来的歪理邪说。” 噗! 顾玖没绷住,笑出声来。 “我说的可不是歪理邪说。你们自己想想,那些生完孩子就躺在床上不起身的人,身体恢复得好吗?青梅,你听好了,将来你生孩子要跟我学。只要身体支撑得住,就得及时下床活动一下。就算只活动一炷香的时间也是好的。” 青梅一张大红脸,羞得不行,“夫人,奴婢还没成亲,生什么孩子啊。” 顾玖摆手,“扶着我起来。” 第一次起来,还是有点吃力,使不上劲。 青梅朝方嬷嬷看去,见方嬷嬷没反对,她才上前将顾玖扶起来。 顾玖坐起来后,活动活动手脚,感觉到手脚不再僵硬后,才尝试着下床。 青梅一直扶着她,“夫人可别勉强。” “不勉强。” 方嬷嬷一张脸刻薄得很,这是她标志性的表情。 “这才第一天就起床活动,真没问题。” “嬷嬷相信我吧。你瞧着,要不了三两天,我身体就能恢复得很好。” 一开始,顾玖在青梅地搀扶下,在卧房内走来走去。 走了几圈,她示意青梅放手,自己扶着腰走着。 越走越顺,越走那种疲惫的感觉反而没了,身体活动也越来越自如。不像刚下床走动的时候,还要人扶着。 到后来,她挺着了腰背,这要不是刚生完,猛地一看就像没生过孩子似得。 青梅啧啧称叹,“夫人真是越走越精神。嬷嬷,夫人说的没错,生完了就得抓紧下床活动。” 方嬷嬷无话可说。 顾玖眉开眼笑,走累了,才重新坐到床头。 她叫青梅打来热水,擦一擦身上。 生孩子的时候出了太多的汗水,虽然身上的衣服已经换过,可是还是难受。 “夫人不能碰水。”方嬷嬷阻止。 “我就擦擦脸,擦擦手。”顺便擦擦身上。 方嬷嬷坚守坐月子标准,“那不行。碰了水会得月子病。” 顾玖:“我全身上下这么脏,抱着孩子,岂不是将脏东西都传染到孩子身上。万一孩子因为我生病怎么办?” “夫人忍一忍吧。”青梅小声劝解。 方嬷嬷说什么都不肯让步,不肯让顾玖沾水。 顾玖叹了一口气,罢了,反正方嬷嬷也不可能一天十二个时辰守着她。 等方嬷嬷不在的时候,她在想办法。 裴氏送礼的礼单就放在桌上。 她拿起来,翻开快速扫了几眼。 “王妃真够大方。” 收到重礼,顾玖喜笑颜开。 青梅笑道:“夫人没看见,王妃娘娘听说夫人生了个哥儿的时候有多高兴,全府上下,都有打赏。” 顾玖笑起来,“王妃难得大方一回,不错不错。” 她吃了点东西,重新躺回床上。 这会精神好,干脆靠坐在床上,看着孩子。 孩子明明睡得香喷喷,却突然哭了起来。 “他这是怎么了?尿了吗?” 方嬷嬷检查了一下尿片,干爽。 然后说道:“哥儿应该是饿了。” 一听孩子饿了,顾玖下意识就想抱起孩子喂奶。 结果手伸出去,才意识到自己好像没奶。 而且身上脏兮兮的,她哪里敢随便喂奶。 她还没想好怎么办的时候,奶娘已经进来抱起孩子,熟练的喂奶。 她迟疑了一下,罢了,就先让奶娘喂吧。 孩子吧唧吧唧,刚出生的孩子,很快就吃饱了。 结果臭小子吃饱了还不消停,还在哭,怎么哄都哄不住,脾气太大了。 刘诏走进卧房的时候,就看到闹腾的一幕。 他皱皱眉头,“又哭了?抱出去,别吵着夫人。” 孩子似乎听得懂人话,一听到抱出去,哭得更加厉害。 撕心裂肺的哭,有种你们全都欺负我,我要哭死给你们看。 听着孩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顾玖坚硬的心瞬间就碎成了渣渣。 她急忙喊道:“不要把孩子抱出去,赶紧将孩子抱给我。我来抱抱他。” 奶娘迟疑。 顾玖脸一板,“孩子给我。” 奶娘一哆嗦,赶紧将孩子交给顾玖。 顾玖抱着孩子,哄着。 孩子却依旧没停止哭泣。 刘诏说道:“你才刚醒来,身体虚弱,哪里能抱孩子。让奶娘将孩子抱出去,这臭小子生下来就折腾人。” “你别闹,我哄哄他。”顾玖嫌弃刘诏碍眼。 刘诏心塞得不行。 顾玖温柔细语,“宝宝不哭,哭得好累的。你饿了渴了尿了,哭两声娘亲就知道了,不用一直哭。看你哭得这么辛苦,娘亲心疼。” 神奇的事情出现了,孩子似乎听懂了顾玖说的话,竟然真的止住了哭声。 刘诏:“……” 我儿子是天才吗,刚出生就能听懂人话。 那我以后在他面前说话,是不是得注意点。 臭小子之前一直哭一直哭,一定是故意的吧。 这么小就如此有心机,知道用哭吸引人的注意力,果然是个讨债鬼,臭小子。 以后得对臭小子严加管教,不能纵容小玖溺爱。 臭小子这是像谁? 肯定不像我。我小时候可没他这么有心机。一定是隔代亲,像他爷爷。 他爷爷小时候一定也这么讨打。 刘诏脑门前仿佛开了弹幕似的,一条条的信息弹出来。 顾玖哄住了孩子,特别有成就感。 方嬷嬷难得笑起来,“果然是母子连心。哥儿到了夫人手中就安静下来。” 顾玖笑了起来,“他和我亲。” 孩子的眼睛睁开了一条缝,让人知道他是醒着的。 顾玖碰碰他的小脸颊,真嫩啊。 这会抱着孩子,母爱泛滥,再也不嫌孩子长得丑。反而越看越觉着孩子长得耐看。 “孩子长得像公子。” 公子刘诏,莫名有点心塞。 他才没有长得这么讨打。 他轻咳一声,“应该是长得像父王。” 方嬷嬷坚持说,“奴婢瞧着,还是像公子。” 刘诏左看右看,神情严肃。 长得像他? 他小时候能有这么讨打? 他一本正经地说道:“我瞧着孩子像小玖。” 小玖小时候估计也有点讨打。 顾玖要是知道刘诏在想什么,一定会抱起儿子滋他一脸。 方嬷嬷又仔细看了看,“眉眼是有点像夫人。” 顾玖近看远看,左看右看,“像我吗?我怎么完全看不出来。我觉着孩子谁都不像,就像他自己。一个人一个模样。” 刘诏连连点头,小玖这话深得他心。 臭小子长得就是一张讨打的脸,难怪这么讨打。 方嬷嬷说道:“等孩子长大点,五官更清楚,就能看得分明。” 顾玖笑道:“不管长得像谁,他是我儿子,我都要爱他,宠他。” “男孩子别太娇宠。”刘诏一本正经地说道,“男孩子得严加管教。” 顾玖白了他一眼,“才刚出生,你就要严加管教,良心呢?” 刘诏差点喷出一口老血。 小玖有了儿子后,果然就不关心他了。 臭小子要取代他在小玖心目中的地位,真是令人很不爽啊。 刘诏正在脑补,要如何同儿子争宠,猛地听到顾玖问他,“你抱过他吗?要不要抱抱他?” 刘诏有点紧张,这么小的孩子,他怕给抱坏了。 “我试试看,要轻一点吧。” “当然要轻一点。你抱抱他,你是他爹,他会和你亲近。” 刘诏伸出手。 所有人都看出来他很紧张,仿佛要抱的不是孩子,而是炸药包。 方嬷嬷她们偷偷笑了起来。 方嬷嬷说道:“公子别害怕,托着孩子的头抱起来就成。” 刘诏观察顾玖抱孩子的姿势,心道我家小玖就是聪明,抱孩子都是无师自通。 他学着顾玖那样,伸出手轻轻抱起孩子。 姿势有些别扭僵硬,好在基本上是对的,没让孩子的头颈悬空。 孩子眼睛才睁开一条缝,还得再等两天才会彻底睁开一双大眼睛。 一条缝的眼睛,或许也有光感,视线朝刘诏脸上偏了偏。 顾玖笑了起来,“宝宝很可爱,你以后要多抱抱他。” 刘诏点点头,第一次觉着臭小子也有可爱的一面。 心头默默地说道:臭小子,我是你爹。你以后要听我的话,不准捣蛋。否则…… 滋! “啊,哥儿尿了。” 否则后面的内容还没想好,刘诏先被亲儿子滋了一身。 他一脸僵硬,看着滴滴答答的童子尿从衣袖上滴落而下,看着上好的丝绸面料被童子尿给糟蹋了,浑身上下似乎都沾染上了尿骚味。 此刻的心情:果然是讨债鬼! 顾玖没忍住,哈哈笑了起来。 “宝宝很喜欢你,撒尿以示友好。” 才不是。 丫鬟们憋着笑,抱走孩子去外间清理。 方嬷嬷提醒一句,“公子也赶紧换了吧。” 刘诏深吸一口气,等下人都退出卧房后,他才和顾玖小声抱怨:“臭小子生来就是个讨债鬼。” “叫宝宝,不准叫臭小子。” 刘诏抬起手臂,闻了闻身上的味道,“我先去洗漱,一会过来陪你说话。” 话音一落,他落荒而逃。 对于有轻微洁癖的人,身上被撒了尿,即便是亲儿子的,也难以忍受。 顾玖又哈哈大笑起来。 父子两人全都洗干净,换了新的衣衫。 孩子抱回来,放在枕边,没一会就睡着了。 刘诏如释重负,又心有余悸。感慨万千地说道:“总算睡着了。真是祖宗。” 顾玖笑着问他,“你嫌弃你儿子吗?” 这是送命题啊! 刘诏摇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亲儿子,疼他都来不及,怎么可能嫌弃。你别多想。” 顾玖低头,凑到他跟前,“真不嫌弃。” 刘诏肯定确定地说道:“百分百宠爱,保证不嫌弃。” 这是不可能的。 我儿子生下来就如此调皮捣蛋,身为父亲,当然要对他严加管教,绝不能纵容姑息。 顾玖满意一笑,“我们的孩子,你要爱他,宠他。当然该管的也要管。三孙看大,七岁看老,启蒙后就要给他养成良好的生活学习习惯。” 刘诏点头,不忘拍马屁,“还是你有见地。你管教孩子,孩子肯定又懂事又聪明。” “你身为父亲,你不承担做父亲的职责吗?孩子你也得管。” “我管,我肯定管。”就怕你心疼,不让我管。刘诏默默吐槽了一句。 顾玖靠着床头,看着孩子,“他真小,好可爱。” 哪里可爱? 刘诏缺乏一双发现美的眼睛,实在没看出亲儿子哪里可爱? 从出生到现在,就是脾气大,一哭就半天。 不过小倒是真的小。 顾玖笑话他,“你和宝宝一比较,你就成了大脸盘子,真丑。” 他丑? 刘诏皱起眉头,小玖果然是嫌弃他了吗? 果然是有了儿子,男人就甩在一边。 “你以前还说我长得极好。” 他特意在“极好”二字上加重了语气,提醒顾玖,别忘了自己说过的话。 顾玖抿唇一笑,“此一时彼一时,你肯定没宝宝长得好看。” 刘诏: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他堂堂皇孙,竟然要和新出生的儿子比美丑,人生何其失败。 他说道:“如今在你眼里,谁都比不上宝宝,嗯?” “那是当然。难道在你心目中,还有人能比得上宝宝?” “有!” “谁啊?”顾玖哼哼一声。不好好回答,本夫人收拾你。 刘诏拉着她的手,“当然是你。” 顾玖闹了个大红脸,敢情她在和宝宝争宠。 她少见的有些不好意思,“以后不准在宝宝面前这么说。你别看他小,我们说的话,他都听得懂。其实他在肚子里的时候,就能听见我们说话,能感受到我们的情绪。” 刘诏看着熟睡的孩子,点点头,果然是个心机儿子。 他突然冒出一句,“这小子以后肯定能要到很多压岁钱。” 这又是哪一出? 顾玖完全没跟上节奏。 刘诏笑起来,“累了吧,你先睡。我来守着你们。” “你不累吗?从昨晚你就开始守着了。” 刘诏笑道:“白天歇了两个时辰,我现在不累,精神很好。” 顾玖躺下来,说了这么久的话,果然有些累了,尤其是腰,比较酸软。 她侧身躺着,就能看见刘诏,“我现在是不是很丑?” 出了一身臭汗,又没洗漱,头发也乱糟糟的,肯定很难看。 刘诏伸手轻抚她的脸颊,“很好看。” “你骗我。我现在这样子也能叫好看,这世上所有人都是仙女。” 刘诏笑了起来,“真没骗你。反正在我眼里,你现在很好看。特别温柔。” “你是想说我浑身上下散发着母性的光辉吗?” 顾玖有些嫌弃。果然生了孩子后,别人再也不把你当做年轻貌美的女人看待。 刘诏问道:“不好吗?” 好什么好啊! 母性光辉也不需要随时随地散发。 孩子睡了,她就想做个年轻漂亮的女人。 她轻声说道:“母妃派人送来厚礼,听青梅说,礼物堆了一屋子。光是各种布匹,就有上百匹。 这么多布匹,她差点吐槽王妃裴氏莫非是开布庄的,布匹跟不要钱似的送来。 刘诏说道:“母妃送给你,你尽管收下。” 她还惦记着事情,“天气很快就会凉下来,还得抓紧时间给宝宝做小棉袄。母妃送来的棉布,正好派上用场。” ------题外话------ 18年最后一个月,冲鸭! 第431章 我对你可没始乱终弃 顾玖睡着了。 生孩子毕竟伤元气,兴奋了这么长时间,是时候好好睡一觉恢复元气。 刘诏拿着一本书翻阅,坐在床边,守着母子二人。 孩子隔一个半时辰就要吃一回。 为免吵醒熟睡的顾玖,孩子一有动静,刘诏就赶紧放下书本,将孩子抱起来交给奶娘。 三个奶娘轮流休息,臭小子不愁没奶水喝。 倒是刘诏,一次次抱孩子,抱孩子的经验越来越熟练,几天过去,俨然是个抱孩子的老手。 有了刘诏帮忙,顾玖踏踏实实睡了几个好觉。她白天坚持活动,身体恢复得极快。 等到洗三的时候,大家来看望她,都说她气色好。 为了迎接洗三,顾玖偷偷瞒着方嬷嬷,用热水洗脸,擦拭身体,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不忘戴羊毛线帽。 她庆幸,现在是秋天,天气不冷也不热。不用承受酷暑的折磨。 亲友们都来了。 顾家的姐妹们围着她闲聊说话。 “小玖妹妹,得叫那些当年说你是病秧子的人瞧瞧,生完孩子才几天,这气色多好。什么病秧子,都是编排出来污蔑人的话。” 顾玫心直口快。 她说这话的时候,谢氏正好带着顾珊她们进来。 谢氏脚下一顿,面色就有些不自然。 “原来是谢婶娘来了,我真是眼拙,怎么才看见。”顾玫起身行礼。 谢氏轻咳一声,笑了笑,“刚到。你们来得倒挺早的。” “大家关心小玖妹妹,自然要早点过来。谢婶娘给小玖妹妹带了什么?” 谢氏微蹙眉头,她怎么觉着顾玫故意针对她。还是说都是错觉。 顾玖拉拉顾玫的衣袖,冲她笑笑。 顾玫悄声说道:“这么多年,总得替你出口气。” “多谢玫姐姐。” 谢氏走进卧房,后面跟着顾珊,顾琳,嫂嫂胡氏。还有大伯母张氏,大嫂小张氏,六妹妹顾珺。 “你们都来了,我心头真高兴。” 顾玖从床上起来,招呼大家。 “快躺着,快躺着。你一个坐月子的女人起来做什么。” 大伯母张氏紧张得不行,赶紧将顾玖押回床上。 顾玖笑了笑,没和大家辩解,老实地坐在床上。 “她们说你气色好,我还不相信。走近一看,果然气色好。看来你这一胎生的极为顺利。” 大伯母张氏细细打量顾玖,暗暗点头。 气色好,说明顾玖在王府没受委屈。 想想也是,能整日出门料理生意的人,又怎么可能受委屈。 顾玖摸摸自己的脸颊,笑了起来,“可能是因为这两天休息得好,所以恢复得比较快。” “孩子不闹腾吗?” “有奶娘有嬷嬷有丫鬟带着,我没费什么心思。” 顾玖有选择地回答,在人前给刘诏留足面子。没说刘诏每晚守夜。 这年头,堂堂皇孙,天天晚上守夜,说出去绝对是一件没面子的事情。 在世人的观念里,男人能天天抽空看望一下老婆孩子,就是好男人。 守夜?那是不可能的。 别说男人接受不了,这个时代的女人也接受不了。 仿佛男人天天守着老婆孩子,就会变得很没出息。 顾玖也不知道做一个负责任的男人同没有出息有什么关系。 大伯母张氏又说道:“安心坐月子,别瞎操心。养好身体比什么都重要。” 顾玖甜甜一笑,“多谢大伯母关心,我晓得。外面的事情,我现在都不过问。只管自己和孩子。” “这就对了。把身体养好,明年再给哥儿添个弟弟或是妹妹。” 顾玖温顺的点头,看上去特别贤惠温柔,真是个好女人。 顾珊好奇地问道:“二姐姐,哥儿呢?怎么没见到?” “奶娘带着喂奶,一会吃饱了就抱进来。” “二姐姐生的孩子,一定长得很好看。” 顾玖半点不谦虚,“宝宝长得像公子,的确很好看。” “哥儿取名字了吗?”胡氏问道。 顾玖摇头,“还没定名字,等他父亲慢慢想。” 她很怀疑刘诏到底能不能给宝宝取一个好听的名字。 这么多天,还是宝宝宝宝的叫,连个正经的名字都没有。 大家却奉承道:“公子取的名字一定极好。哥儿生来就是有福气的,将来一定大富大贵。” “谢谢大家吉言。” 方嬷嬷进来招呼大家到外面花厅喝茶。 大家叮嘱几句,鱼贯出去。 顾玫留在卧房陪着顾玖说话。 孩子吃了奶,一脸满足,被奶娘抱了进来。 顾玫逗着孩子,“长得真好。” 顾玖问道:“你看宝宝长得像谁?” “嗯……”顾玫仔细观察了一下,“像公子诏多一些。” “是吗?我什么都看不出来。他们都说孩子长得像谁像谁,我怎么看都看不出来。” 顾玫笑了起来,“人有的时候是这样的,看别人家的小孩一眼就看出长得像谁。看自己的小孩,死活也看不出像谁,就认定孩子是那个模样,谁都不像。” 顾玖点头,深以为然,“玫姐姐说的有道理。我看我们府上的大哥儿,就和公子议长得像。” 顾玫压低声音问道:“你生下嫡子,四房那边没闹腾吧。” 顾玖抿唇一笑,“萧琴儿生下王府嫡长子,傲娇得不行,哪会闹腾。倒是二弟妹,听说受了点刺激,借机教训了两个闹腾的小丫鬟。” “你家府上二夫人也是命苦。”顾玫感叹了一句,“不过我能理解她。我当初生下妞妞的时候,也是被人各种嫌弃。她现在还没怀上二胎,心里头不痛快是难免的。小玖妹妹多包涵包涵。” 顾玖笑着应下,“玫姐姐就是心善,你放心吧,我这人心宽得很。” 顾玫有些不好意思,“我只是同病相怜,感同身受。我知道第一胎生下闺女的滋味有多难受。而且她还是成亲三四年才有身孕,处境比我更加艰难。” “玫姐姐不用替她操心,我这二弟妹心性坚强,一点难处打不垮她。” “那就好!” 宝宝睡着了,像个小天使。 顾玖说道:“还要麻烦玫姐姐同众位姐妹们说一声,今年年底怕是没有分红。等到明年,我给大家包个大红包。” “你现在说这些做什么,安心坐月子。南城门外的项目,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没有三五年做不完。第一年全往外面掏钱,哪能没赚钱就分红。” 顾玖笑了起来,“多谢玫姐姐体谅我。” 顾玫又说道:“其他人哪里你也不用操心,我会和大家说清楚。大家对你都很有信心,都希望这个项目能够一直做下去。” “肯定会一直做下去。” 顾玫又提起朱家的事情,“你和朱家斗起来,我在府里听着外面的消息,担心得要死。朱家财大气粗,我真担心你扛不住。 最后你扛住了,我真替你高兴。如今朱家忙着变卖家产,填补各种窟窿,肯定是元气大伤。没有几年时间恢复不过来。小玖妹妹,你抓紧时机好好发展。将来就能和朱家真正一较高下。” 顾玖笑道:“还是玫姐姐了解我。” “我是没你的本事,帮不上忙。不过出钱出力还是可以的,你有需要我出面的时候,尽管开口。” “我不会和玫姐姐客气。” 小翠从外面进来,“启禀夫人,王府良娣来了。” “哪个王府良娣?” 小翠有点不自在,“就是三姑奶奶。” 顾玖拍了下自己的脑袋,难道人真的会一孕傻三年。她竟然没想到顾玥。 “顾玥怎么来了?我可没请她?” “她说今儿是哥儿洗三的日子,她身为哥儿的姨妈,不能不来。” 顾玖翻了个白眼,“她可真是脸皮厚得堪比城墙。人现在在哪里?” “门房没拦着,放了她进来。马上就到东院。夫人要见她吗?”小翠小心翼翼地问道。 顾玫对顾玖说道:“小玖妹妹要是不想见她,我替你挡着她。” 顾玖摇头,“她敢来,我怎么不敢见。奶娘,将哥儿抱下去,不准任何人靠近哥儿。” “奴婢遵命。” 奶娘抱着熟睡的哥儿退下。 …… 今日,是顾玥第二次来到宁王府。 她借口替顾玖的孩子洗三,好不容易出了楚王府,难得能出来透一口气。 走在花团锦簇的宁王府,她攥着手绢,心头不停地冒酸水。 眼睛可见地地方,都看得出来宁王府比楚王府富贵多了。 毕竟一个开府二三十年,一个才开府几年时间。 单说底蕴,楚王府就比不上宁王府。 想到顾玖如今的声望,地位,堂堂嫡长媳,简直甩了她十条街都不止。 顾玥心头很不平衡。 等她到达东院,得知顾玖住在这么大的宅院里,前后三进,院子套院子,嫉妒更是到达了顶峰。 想她在楚王府,只配住一个小跨院。 丫鬟婆子带着孩子,都快挤不下了。 这差距,明明白白告诉她,她和顾玖的差距到底有多大。 同时让她又一次清醒的认识到,妾就是妾。 即便是王爷的妾,地位也没高到哪里去。 无非就是说出去好听些。 “顾良娣这边请。” 丫鬟客气地说道。 顾玥眼睛都红了,她盯着丫鬟,“你叫我什么?” 丫鬟一脸莫名其妙,“难道你不是顾良娣吗?” 顾玥咬牙切齿,“我是你们夫人的亲妹子,你们得叫我一声三姑奶奶。” 丫鬟笑了起来,“顾良娣怕是有什么误会。这里不是顾府,而是王府,自然是以王府论关系。顾良娣是楚王府的人,不叫你顾良娣难道要叫顾姨娘吗?” 顾玥气得脸色通红,胸口急促起伏,“你们王府就是这么招呼客人的吗?” 丫鬟不卑不亢,“顾良娣非要纠结称呼的话,不如请回吧。我家夫人正在坐月子,真没空同你讨论这种鸡毛蒜皮的事情。” “你……”顾玥努力压住内心的怒火,“你叫什么名字?哪个牌面的人?” “奴婢侍棋,公子身边头等大丫鬟,如今在夫人身边伺候。” 侍棋昂着头,骄傲得很。 顾玥狐疑地盯着她,丫鬟打扮,不是姨娘,莫非是暖床丫头。 “哼,难怪如此嚣张,原来是仗着公子诏的宠爱。我二姐姐真是眼瞎,竟然会让你在身边伺候。她身边无人吗?” 顾玥自以为看破了真相,心里头别提多舒服。 顾玖再厉害又如何,刘诏还不是有通房丫头。 侍棋挑眉,讥讽一笑,“奴婢自然是仗着我家夫人的宠爱,才敢放肆。顾良娣若是不满,不如请回楚王府。宁王府招待不起你这样的贵客。” “放肆!我是来看望二姐姐的,前面带路。” 她们二人争吵,已经引起众人旁观。 顾玥要面子,哪里好意思继续吵闹下去。和一个丫鬟吵闹,丢份。 侍棋昂首挺胸,在前面带路。 很快就到了东院上房。 东院上房,自然十分气派。 四间上房带六间厢房,还附带厨房,耳房,门房,浴室,抱厦。 而且每间屋子面子足够大,又亮堂。 顾玥细细打量周围环境,这才是人住的地方。 自己的小跨院和这一对比,就像是下人住的地方。 顾玥此刻,是无比的心塞。 本是同一起点的姐妹,短短几年时间,一个高高在上,一个跌落尘埃。 纵然能说服自己,终归意难平。 世上最痛苦的事情,不是求而不得,而是意难平。 求而不得,因为得不到,更多的是遗憾。 意难平,因为自己有机会得到,最终却没得到,偏偏还被看不顺眼的人得到了。一颗心,都快被嫉妒折磨疯癫。 心里头始终憋着一口气,怕是要憋一辈子。 “夫人,顾良娣到了。” 小翠话音一落,门帘掀起来,顾玖一抬头就看见了顾玥。 两姐妹已经快有一年没见面。上次见面,还是在顾玫的梅花宴上。 顾玥明显丰满了些,脸颊上也多了些肉,同时也显得老了三四岁。已经没有过去的鲜嫩。 “三妹妹来了,请坐。” 顾玖客气招呼。 “二姐姐,我来看望你。玫姐姐也在。” 顾玫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今儿是哥儿洗三的日子,我当然在。倒是玥妹妹,你怎么出的楚王府?楚王妃会同意你出府?” 顾玥有瞬间难堪,她笑了笑,化解掉顾玫夹枪带棒的暗讽,“我家王妃娘娘得知哥儿洗三,特意让我过来看望。本来我家王妃娘娘也要来的,不过她身子不便,这不我代表楚王府来看望二姐姐。” “你能代表楚王府?”顾玫呵呵一笑,“玥妹妹说大话从来都不脸红。” 顾玥微微眯起眼睛,“玫姐姐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我好歹也是王府良娣,走亲访友,怎么就不能代表楚王府。而且还是看望我的亲姐姐。” 顾玖不忘提醒顾玥,“同父异母,不算多亲。” 顾玥气急,却只能忍着。 她弱弱地说道:“我知道二姐姐对我有所不满,所以平日不敢打扰你。但是今日是哥儿洗三的日子,我身为孩子的姨母,不能不来。” 顾玖客气道:“你有心了。我替我家孩子谢谢你。” 顾玥高兴得笑起来,“二姐姐太客气了。孩子呢,能抱来看看吗?” 顾玖却说道:“三妹妹去花厅喝茶吧,太太也在花厅。她很想你,你赶紧过去。” 顾玥愣了下,“母亲也来了吗?” 顾玖点头,“当然。你都能来,太太能不来吗?” 顾玥尴尬。 顾玖是有多不待见她,连做个样子都不愿意。都是做娘的人,为何如此小气。 “二姐姐果真厌恶我了吗?”顾玥突然哭了出来。 众人一脸懵逼,这人说哭就哭的本事,了不起。 顾玖挑眉一笑,“来人,请顾良娣到花厅喝茶。” “二姐姐,你为何如此狠心?”顾玥哭诉质问。 顾玖嘲讽一笑,“我又不欠你,你别拿被抛弃的女人看负心汉的目光看着我。我对你可没始乱终弃。” 第432章 为儿子挣爵位 如今的顾玥,对顾玖来说只是个可有可无的小人物,根本不值得她费心思去关注。 她要做的任何一件事情,都比顾玥重要十倍,百倍,千倍。 顾玖知道,顾玥想和她交好。 试图借助她的身份,在楚王府闯出一条路来。 但是顾玖不乐意。 顾玥想借力打力,也得问问她答应吗? 丫鬟们拖着顾玥,顾玥一个劲的挣扎。 “二姐姐,你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你听我把话说完。我真的悔过了,我真的后悔了。” 顾玖面色平静,“你想说的无非就是姐妹情深,一笔写不出一个顾字,大家始终是一家人,原谅你,自家人互相帮助之类的话。顾玥,你这么想得到我的帮助,看来你在楚王府的日子真的不太好过。 那我就给你一个明确的回复,免得你整日里挖空心思往我身边凑。我现在郑重告诉你,现在,未来,我都不会帮你。” “为什么?为什么?你为什么不肯帮我?我们是姐妹啊,我们都是顾家的女儿。有什么样的深仇大恨,你就这么恨我,你为什么不肯帮我。你就忍心眼睁睁看着我在楚王府受苦吗?” 顾玥一声声质问,异常凄厉。 声声泣血,不知情的人听了,还以为顾玖杀了她全家并且欠了她一万两不还。 顾玖不为所动,“你想知道为什么,好,我就给你答案。因为你不配,你不配得到我的帮助,你不配做顾家的女儿。” 你不配三个字,仿佛十级狂风,吹得顾玥摇摇欲坠。 又像是一柄重锤重重地敲在顾玥的心口。 更像是一把钝刀子,一下一下切割着她的心头肉,让她痛不欲生。 顾玥只觉喉头涌上一股铁锈味,让她硬生生给压了下去。 她双目赤红,问道:“为什么我不配?” 顾玖嘲讽一笑,“你凭什么认为你配得到我的帮助?大冬天,你将我推下池塘,害我差点死掉。 你嫉妒大姐姐,就坏她姻缘。你讨厌四妹妹,就要放火烧死她。你想攀高枝,先是嫁海西伯府,后嫁楚王府。 你自己将自己的脸面撕下来,丢在地上践踏,又有什么资格让我们这些做姐妹的给你脸面?你不要脸,就没资格要求别人给你脸,更不配得到我的帮助。” “不,不,不是这样的。这些全都过去了,我后悔了,我悔过了,为什么不肯给我机会?” 顾玥连连摇头,然而她的反驳是那样的苍白无力。 顾玖嗤笑一声,“悔过?你问问你自己,你真的悔过了吗?你所谓的悔过,不过是因为你在楚王府日子不好过,想找个靠山,让楚王府一干人忌惮,所以你才肯做低服小口称悔过。 一旦你在楚王府有了地位,得到重视,转眼你就会本性暴露,一如既往的踩着别人往上爬。 收起你的小聪明,也别把我当傻子,更别把我当心软好欺的人。我这人向来铁石心肠。 你敬我,我自然敬你。你欺我,我反手一巴掌打回去,绝不会手软。” “如今的我,如何能欺你!明明是你一直在奚落我,看我跌落尘埃,你一定很得意吧。”顾玥哭着控诉。 顾玖笑了起来,笑得很真心,“对啊,看着你跌落尘埃,我的确很开心。我什么都不用做,你自己就把自己给作死了,真是大快人心。” “你好狠的心肠。” 顾玖冷笑一声,“我既没有大冬天推人下水,也没有放火烧人,更没有抢人姻缘耍手段攀高枝。比起心狠手辣,我不如三妹妹多矣。” 顾玥双目圆睁,无数的恨和悔,压在喉头吐不出来。只发出呜呜的绝望的叫声。 顾玖为什么戳破真相,为什么要撕破脸面。 为什么不能像过去一样,即便互相讨厌,大家也都假装是姐妹,维持着基本的面子情。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现在就不肯装下去? 难道就因为她生了儿子,有了底气就不愿意装了吗? “我恨你!” 顾玥吐出心里话。这是从她记事起,就埋藏在心里头的真实感情。她恨顾玖,没有缘由,就是恨。 如果她们不是姐妹,她不会恨顾玖。 可是她们偏偏是姐妹,她不能不恨。 或许从一开始她就知道顾玖比她优秀,即便顾玖还是个病秧子的时候,她也要处处针对对方。 到了如今,两姐妹地位天翻地覆。 她不甘心啊! “这世上恨我的人很多,不差你一个。带顾良娣下去喝茶。” 顾玖一声令下,丫鬟们再无迟疑,拖着她往外走。 “太太?” 门外面,谢氏,胡氏,顾珊三人,不知道看了多长时间。 谢氏面无表情,她透过众人,看着床上的顾玖,眼中闪过太多太多的情绪。 顾珊双目闪烁,兴奋,激动,幸灾乐祸,各种情绪连翻上涌。看见顾玥倒霉,没有人比她更开心。 至于胡氏,就显得很平静。 顾玥的事情,她完全置身事外。 今儿看到姐妹仇杀,也是意外。 谢氏得知顾玥到了,急匆匆赶过来。 顾珊跟过来看戏。胡氏是担心发生冲突,所以跟着过来。 如今看来,顾玖一人绝杀顾玥,毫无压力。 “母亲!母亲你快帮我说说话,你快帮我啊……” “顾良娣,你要是继续闹下去,我们王府可不欢迎你,只能将你送回去楚王府。”侍棋不轻不重地提醒她。 顾玥眼巴巴地看着谢氏。 谢氏摆摆手,“你先去花厅喝茶吧。你姐姐正在坐月子,不能被人打搅。” “母亲,你不帮我?”顾玥在控诉。她不敢相信,最宠爱她的母亲也不帮她。 谢氏没说多余的话,撇过头,避开了顾玥的目光。 顾玥大惊,大怒,任由丫鬟们拖出去。 谢氏迟疑了一下,才走进卧房。 “二姑奶奶,玥儿她……” “太太如果想替顾玥求情,就免了吧。”顾玖打断谢氏的话,没有给她面子。 谢氏蹙眉,“你们毕竟是姐妹。” 顾玖嗤笑一声,“当年她把我推落入水的时候,太太可没说毕竟是姐妹。” 谢氏心头烦闷得很,不由得加重了语气,“事情都过去了那么多年,你怎么还记着。” 顾玖讥讽一笑,“让太太失望了,我这人就是小肚鸡肠,就是爱记仇。别说才过了几年,就算再过十年二十年,我也记得她把我推落入水的事情。这事我得记一辈子。所以最好别惹我。” 谢氏脸色微变,“你,你这脾气身在皇室,可不是好事。” 顾玖转眼笑了起来,“多谢太太关心我。不过我的事情,就不劳太太操心。” 顾珊悄悄拉扯谢氏的衣袖,“母亲,都到这个时候,你就别烦二姐姐。三姐姐今天走的路,是她自己选的,我们管不了。” 谢氏憋了一口气。 她本想将一腔怒火发泄到顾珊头上,转念又想到顾珊已经定亲,而且定的还是柱国公府二房嫡子,顿时就把那口怒气给咽了下去。 咽下了怒气,她还是没好气地说道:“行了,我不替顾玥说话,你们就满意了吧。” 顾珊一脸委屈,“我也是为母亲着想。这些年母亲为了三姐姐,受了多少委屈。” 谢氏顿时没话说。 顾珊又说道:“二姐姐,你别和母亲计较,她就是还没想通透。” “四妹妹客气。还没恭喜四妹妹喜得良缘。青梅,去将那对碧玉镯子拿出来,我要送给四妹妹。” 青梅领命而去。 顾珊连忙摆手,“二姐姐不用送我礼物。” 顾玖笑道:“我们姐妹一场,你定了婚事,我怎么能不表示。别人的礼物你可以推辞,我的礼物,无论如何你都要收下。” 青梅拿着一个装饰精美的木匣子出来,“四姑娘,这是我家夫人的心意,你一定要收下。” 顾珊迟疑了一下,“那,那我恭敬不如从命。” “这就对了。” 顾珊收下礼物,在大家的起哄中打开一看,哇,好精致的一对玉镯。 “这礼物太贵重了。” “已经收下就不能退。”顾玖笑着说道。 顾珊心头激动,“二姐姐,你对我真好。” “我们是姐妹,不对你好对谁好。” 胡氏笑道:“二妹妹出手就是大方,四妹妹有福气。” 顾珊脸蛋红红的,她也觉着自己很有福气。 她都没想到,自己能嫁入柱国公府。 而且还是柱国公府主动求娶她。 虽然她嫁的是二房嫡子,比不上大房的嫡子尊贵,却也是实打实的高嫁。 而且还是和裴芸姐姐做妯娌。 想想都令人激动。 别人都说她福气好,然而她很清楚,她是沾了二姐姐的光。 若非二姐姐挣下了偌大的名声,柱国公府不可能上门提亲。 顾珊激动地眼睛发红,“谢谢二姐姐,我最喜欢你了。” 她一把抱住顾玖,难得情绪外露。 顾玖拍拍她的肩膀,“哭得跟花猫似的,当心被人笑话。” 顾珊赶紧擦拭眼泪,生怕将妆容哭花,被人看笑话。 谢氏看着这一幕很不是滋味。 顾玥和顾珊都是她的亲生女儿,然而顾玖对两个女儿的态度,根本就是天差地别。 但凡顾玖肯将对顾珊的那份心意,分一半给顾玥,顾玥也不会是如今的处境。 谢氏很心酸。替顾玥心酸。 顾玥在楚王府的日子不好过。 顾大人完全不管她,不肯替她出面。 谢氏得不到顾大人的支持,自然也帮不上顾玥。 唯有顾玖能帮忙。 只要顾玖发话,时不时下个帖子请顾玥上门喝茶,顾玥在楚王府的待遇就会跟着水涨船高。 然而,顾玖连一点点仁慈,都不肯施舍给顾玥。 “夫人,大喜,大喜。” 小翠从外面急匆匆跑进来。 “宫里的几位娘娘,纷纷派人给哥儿洗三送礼。陛下也派了人过来,还要给哥儿赐爵。” 顾玖立马坐直了身体。“果真要给哥儿赐爵?” “千真万确。陈公公亲自带着圣旨来的,赐哥儿为奉国将军。因哥儿还没取大名,圣旨上说的是赐公子嫡长子为奉国将军。” 顾玖大笑起来。 当初天子逼着她敛财修三大殿,她讨价还价,总算给儿子挣了个爵位回来。 今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她突然想起这件事。 当时她想着要是天子忘了此事,她得想办法提醒天子赶紧兑现承诺。 她儿子都生了,当初承诺的爵位还没走明路,那可不行。 没想到天子记性比她好,这就派陈大昌上门宣读圣旨。 她止不住的得意,“我家哥儿也是有爵位的人。” 胡氏笑道:“恭喜二妹妹,贺喜二妹妹。哥儿刚出生就得了爵位,比其他人强多了。陛下是因为公子,才给哥儿赐爵吗?” 顾玖哈哈一笑,“哥儿得爵,当然不是因为公子诏。我家哥儿的爵位,是我亲手挣来的。” “二姐姐太厉害了,竟然能替哥儿挣爵位。比姐夫还厉害。”顾珊真心实意的说道。 反正在她心里头,二姐姐的确要比二姐夫厉害。 胡氏好奇问道:“二妹妹,我能问问哥儿的爵位是怎么挣来的吗?” 顾玖笑了起来,“告诉你们也无妨。还记得去年的竞标大会吗?竞标大会所得银两全用来修缮三大殿。陛下看我辛苦,于是答应事成之后给我的第一个儿子赐爵,爵位就是奉国将军。” “二姐姐怎么这么能干!”顾珊又惊奇又佩服。 胡氏也十分钦佩,“二妹妹巾帼不让须眉,令人佩服。公子诏都被你比下去了。” 顾玖抿唇一笑,“这话嫂嫂千万别在人前说,公子诏也要面子。” 胡氏笑了起来,“二妹妹放心,我晓得分寸。” 谢氏心头冒酸水。 顾玖的儿子才出生几天就得了爵位,顾玖身为奉国将军的亲娘,自然水涨船高。 她深吸一口气,也应景地说了句,“恭喜二姑奶奶,今儿真是喜上加喜。” “太太客气。” 儿子得了爵位,顾玖高兴得很。 她吩咐小翠,“去外院看着,提醒公子早点给哥儿定下大名。爵位都有了,名字还没取好,少府那边都没办法做身份铭牌,不像话。” 小翠利落应下,“公子还说,今儿高兴,全府有赏。王妃娘娘也说要赏赐全府。大家都说哥儿是招财童子,一出生,就给大家带来了彩财运。” 顾珊笑出声来,“二姐姐是招财童子,哥儿也是招财童子,岂不是说哥儿继承了二姐姐的财运。” 顾玖笑道:“继承了我的财运才好。” 孩子出生就有身份,如果再加上钱,这人生起跑线,真是高得不行。 顾玖和千千万万的母亲一样,恨不得将最好的东西都给孩子。 她开玩笑说道:“将来我还要替孩子的弟弟妹妹们挣爵位。” “二妹妹有志气,肯定能实现。”胡氏笑道。 大家喜笑颜开。 …… 洗三宴很顺利。 顾玥这个小插曲,无人在意。 洗三宴结束,一盘点,收了不少礼物。 光是赤金打造的长命锁,就收了十几把。 什么金镯子,金脚链,更是不计其数。 王妃裴氏直接送了个金狮子,足有半斤重。 顾玖笑着问道:“今儿收到的金子,加起来得有十斤吧。” “不止。足有十三四斤。”青梅清点着礼物。 顾玖笑道:“替哥儿收起来,这些都是他的私房钱。等满月酒的时候,还能收一回礼物。” 青梅领命,又说道:“宫里的几位娘娘,送的都是玉质的物件。奴婢瞧着,都是上好的玉。” “宫里拿出来的玉,自然是极好的。一并收起来,作为哥儿的私房钱。” 顿了顿,顾玖好奇问道:“陛下送了什么?” “送了一对玉如意。” 顾玖嘴角抽抽,十分嫌弃。 天子一如既往的小气。 不过看在天子给哥儿赐爵地的份上,她就不计较了。 第433章 出月子 坐月子有多无聊,多烦躁,顾玖算是体验到了。 不能出门,她忍了。 不能吹风,她忍了。 可是不能洗澡,她实在是忍不住。 人怎么能不洗澡了。 瞧瞧打结的头发,这还是年轻貌美的诏夫人吗? 闻闻身上的味道,已经无法直视自己。 若非她瞒着方嬷嬷偷偷用热水擦身,怕是能搓出一层泥垢。 哦! 哥儿终于有了大名,真不容易。 为了取个名字,刘诏是绞尽脑汁,还特意征求了天子的同意。 宁王一脉到哥儿这一代,是彳字辈,翻遍了四书五经,想取个好名字好难。 刘诏想好了一个名字,又担心犯忌讳。 他暗搓搓跑到宫里,找天子闲聊,旁敲侧击。 天子嫌他烦,叫他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刘诏这才道明来意,“孙儿欲替哥儿取名御,可否?” 御,犯不犯忌讳,单看坐在皇位上的人怎么想。 皇帝认为犯忌讳,那肯定就是犯忌讳。 皇帝不在意,那就没问题。 毕竟没和皇帝撞名字。 天子很嫌弃,“屁大的点事情,就让你愁成这样,丢人!滚出去。” 刘诏自觉滚出去。 天子没反对,那就是允许孩子用御做名字。 哥儿在出生半个月后,终于有了大名,刘御。府中上下,都称之为御哥儿。 什么晓晓,破破,阳阳,类似的小名统统作废。全都没有御哥儿来得精神。 顾玖很失望。 她虽然取名的本事不怎么样,可是她给哥儿取的小名也不算差啊。 为什么所有人都嫌弃她取的小名。 等到哥儿有了大名后,又全都叫哥儿御哥儿。 刘诏内心哈哈哈,本公子取名略胜娘子一筹。 面上他还是一本正经,“本公子取的名字好听。” 顾玖白了他一眼,干脆将孩子往他怀里一放,准备起床锻炼,早日恢复元气。 刘诏抱着孩子,一大一小,你瞪着我,我瞪着你。 御哥儿一双眼睛已经完全睁开,眼睛大大的。短短时日,貌似还长了几根眼睫毛。 父子二人,是在深情相望吗? 刘诏:臭小子怎么不笑一个。要不戳戳他的脸……真能啊! 刘御:哇哇哇……嗯,本宝宝要放声大哭。 顾玖一回头,恶狠狠盯着刘诏,“为什么宝宝又哭了?”为什么宝宝一到你手里就哭。 刘诏:“臭小子和我八字不合。” 刘御:哇哇哇……哭得越发厉害。 顾玖嫌弃,“不管,今天你负责带着他。我累得很。半个时辰后你才能把他交给奶娘。” 刘诏:小玖好凶,而且还有越来越凶的趋势。臭小子,还哭,哭得很起劲吗?自从生了你,为父地位一落千丈,你娘亲都不温柔了。 刘御眼巴巴地望着顾玖,然而顾玖忙着锻炼。 刘御小宝宝聪明地意识到哭泣也不能帮他回到娘亲的怀抱,不如就勉为其难和爹爹在一起吧。 虽然爹爹有些讨厌。 刘御小宝宝渐渐止住了哭声,继续同他老子大眼瞪小眼,互相看不顺眼。 顾玖看着这一幕,顿感欣慰。 这才是父慈子孝啊! 多么温馨甜蜜的一幕。 慈父带着孩子,好感动。应该把这一幕永久保存。 慈父刘诏? 孝子刘御? 小玖(娘亲)一定是错觉。 过了中秋,天气一天比一天冷。 等到大家换上略显厚实的秋装,顾玖终于出了月子。 为了洗干净全身,她在浴室里面折腾了足足两个时辰。 确定全身上下香喷喷,她才从浴室里面出来。 秋风徐徐,有点凉。 给御哥儿带上一顶虎头小帽,抱出房门,感受一下秋风。 “来来来,把账本都搬出来,打发时间。” 顾玖无聊够了,就想找点事情做。 “夫人身体还虚得很,哪里现在就翻账本,当心眼睛。”青梅第一个出声。 方嬷嬷很满意,“青梅说的没错,夫人当心眼睛。” 顾玖很心塞,“我已经一个多月没翻账本,没打算盘,我心里头空落落。” 别人坐月子三十天,她坐月子四十天。因为她身边多了个方嬷嬷。 这四十天,她愣是没机会翻看一页账本,看一页书籍。 她都快饥渴死了。 “我现在已经出了月子,你们不能太过分啊。赶紧将账本搬出来,我先看两本。” 御哥儿被放在铺了一层厚厚棉被的大大婴儿提篮里,盖着小棉被,正瞪着腿,眼睛滴溜溜转动,好奇地看着四周。 青梅犹犹豫豫,还是拿了一本账本。 顾玖看到账本,顿觉十分亲切。 她翻开账本一页页看起来,顺便做个心算。 等她翻完账本,也得到了一个月的总账。 “上个月生意一般啊。按理说秋收忙完了,现在正是大家有钱的时候。” “要攒钱过年了,这年头谁都不敢乱花钱。”青梅说道。 顾玖点点头,也有道理。 “去把白仲叫来,我要问问他朱家那边现在什么情况。” 青梅捡着紧要地说:“白仲最近在跑新项目,他又看中了一条街巷,打算改造,难得有空。 朱家那边,变卖了产业,清掉了钱庄的账目。本来以为这回朱家钱庄遭遇大难,要倒闭关门的,却因为朱家守信清掉账目,结果就有人说朱家守信,把钱放在朱家钱庄安全。” 顾玖蹙眉,这个消息真不是一个好消息。 “你是说朱家钱庄不仅没破产倒闭,反而还在继续营业?” “是的。不过只有一个门面营业。朱家钱庄在全京城一共有十二个店面,关闭了十一个,只留下总店还开着。” 顾玖问道:“生意怎么样?” “一般般,很少有人进去。” 顾玖有点不痛快。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朱家底蕴深厚,一巴掌果然拍不死。 她又问道:“朱家名下的商行,商铺,有在营业吗?那些合作商还在闹吗?” 青梅摇头,“商行开着,铺面都还关着。那些合作商还有朱家亲友没拿到一文钱,三天两头都要上门去闹。” 顾玖了然一笑,“看来朱家打算赖账赖到底,难怪不开商铺。” 商铺一开,这那些合作商又会搬空铺子里的货物。 至于商行那边,不存货,只走账。 “承恩伯朱辞最近这段时间有出来露面吗?” “奴婢听说承恩伯病了。” 顾玖闻言一笑,“是该称病。” “给黄去病的股份,都办好了吗?” “夫人放心,早就办好了。黄公子还在南城门外集市租了几间铺面,打算做南北货。” 顾玖静极思动,“改明儿我得出门走走看看。” 从孕晚期就没出过门,她都快憋疯了。 趁着冬天还没到,天气还不冷的时候,出去巡视一番。 “夫人要出门,得多带点人手。夫人今非昔比,京城不知有多少人关注着夫人的动静。” 顾玖笑了起来,“关注我动静做什么?我现在就一个南城门外项目,别的生意都没掺和。” 青梅压低声音,悄声说道:“西北那边的消息已经传到了京城。现在很多人都知道夫人在做军需生意。连同和兵部签订的两万套棉服,也被人翻了出来,闹到了朝堂上。 有人弹劾夫人,说夫人祸国殃民,败坏纲常。还弹劾鲁侯,弹劾兵部,说他们收了夫人的贿赂。连带公子也被人弹劾,说他夫纲不振,不能让夫人安于室内。” 顾玖嘴角抽抽。 这帮御史吃饱了撑着吧,连刘诏夫纲不振竟然也拿出来弹劾。 她问道:“这么大的事情,之前怎么不告诉我。” 青梅有点心虚,“之前夫人在坐月子,公子吩咐一定要瞒着夫人。” “现在还在弹劾吗?” 青梅连连点头,“天天都有弹劾夫人的奏章。奴婢听说老爷很生气,觉着很丢脸。顾喻少爷传信,叫夫人年前都别回顾府。” 顾玖笑了起来,“得谢谢顾喻顾四哥。那些御史要弹劾就弹劾吧,既然陛下没发话,想来是没事的。兵部和鲁侯那边是什么态度?” 青梅忙说道:“兵部尚书派人传话,叫夫人按期交货。要是不能按期交货,他那边就得拖延付款时间。” 顾玖龇牙,和兵部做生意真没赚多少钱。还要被拖款,心塞得不行。 要不是为了冬天能顺利开工,保证所有上工的流民都有棉服穿,她真的犯不着同兵部做这笔生意。纯粹是吃力不讨好。 如今还惹来一身腥。 只是合同已经签了,她也不愿意得罪兵部,就算惹来一身腥,也只能硬着头皮把这笔生意做下去。 顾玖吩咐道:“三日后我会去城外巡视。” 青梅应下,“夫人不担心西北那边吗?西北的生意被人戳破,现在大家都知道夫人名下还有马场,羊毛织布。” 顾玖轻声一笑,“有什么可担心的。做马场生意的人又不是我一个。至于羊毛织布,我是第一家,却只是带了个头。 大壮来信,不是说现在西北密密麻麻,开了上百家羊毛工坊吗?羊毛织布都卖到了京城,也不是我一家的货,没什么可担心的。” 顾玖乐意看到羊毛织布产业壮大。 所以当其他人也开羊毛工坊的时候,并没有下绊子耍阴招。偶尔还会公布一两个技术。 她盼着这个产业能像丝绸纺织行业一样壮大,壮大成为一个关系千家万户的产业链。 当西北的税收,民生,经济发展,官员政绩都离不开羊毛产业链的时候,谁敢动一动这个行业,都得想一想伸手的后果能不能承受。 吃独食,绝对是自取灭亡之路。 世上没有谁吃独食能吃成首富。 朱家做京城首富这么多年,还不是因为他们背后关系着千家万户。等于是间接绑架了千家万户。 顾玖不喜欢吃独食,她喜欢拉着大家一起发财。 正所谓人多力量大。 越多的人参与,力量才会越大。 西北羊毛产业链初步建起来,已经开始展露锋芒。当地牧民,草原民族,那些商家,都被她的产业链计划搅了进来。 这个时候谁敢贸然动手,等于是坏了十几万人的生计。间接影响到上百万人的生活。 往严重点说,甚至影响到朝廷对草原的攻防战略。 没有她的羊毛产业链配合,鲁侯这两年经营草原哪有那么顺利。 青梅不懂顾玖的产业链计划,她就是单纯的担心。 顾玖笑道:“放心吧。别人无所谓,只要鲁侯站在我这边,羊毛产业就等于是立在了不败之地。” 鲁侯想要经略草原,她就配合他,各取所需。 她赚钱,他要名要人口要土地。 “给大壮去信,告诉他,今年年底,羊毛可以全面进入京城市场。” 既然被人提前捅破了窗户纸,那么她无需继续遮掩。 正好从朱家买了那么多铺面,全都派上用场。 青梅记下这件事。 顾玖问她,“你们都学会织毛衣了吗?” 青梅笑着点头,“都学会了。府中的小丫鬟,也全都教会了。纺织工坊那边挑选了三十个聪明利落的妇人,全都教会了织毛衣。还有人直接用纺织机织毛衣,就是不够细密。” “纺织机要改进,织出来的毛衣才会又暖和又细密。改天问问邓存礼,木匠工坊那边有没有进展?如果我们的工匠无法改进纺织机,就只能请少府将作监的大匠出面帮忙改进。” 最好能改进出脚踩式的纺织机。 手摇式的太传统太慢。 可惜她没正经上过学,也没正经学过数理化,没学过机械,要不然她就要亲自上手改造纺织机。 只要改造出来的纺织机能提高一倍的效率,她就赚发了。 到时候,光是一个纺织工坊,就能解决几万人就业。她还可以将纺织产业链开到江南,西南,任何人口稠密的地方。 她将自己的计划,又捋了一遍。 总觉着似乎忽略了什么,怎么也想不起来。 算了,先不想。 等巡视了产业后再说。 这个时候,哇的一声,御哥儿哭了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是饿了吗还是尿了?” 方嬷嬷宠孩子宠得厉害,比顾玖刘诏这对父母还要宠孩子。 她一听到孩子哭声,就从屋里跑了出来,抱起孩子查看。 “哎呀,哥儿是拉了臭臭。走,嬷嬷替你洗干净。” 方嬷嬷一副心满意足地模样,抱着孩子去里面洗干净。 顾玖:“……”好像没有我这个做娘亲的事,那我就愉快的做个甩手掌柜。 甩手掌柜顾玖,吹了会风,晒了会不够暖和的太阳,最后还是乖乖回小书房坐着。 小书房和过去有了区别,角落里多了一张婴儿床。孩子睡着后就可以放在里面。 她坐在久违而熟悉的位置上,一脸满足。 出月子后的生活,才是人过的生活。 裴氏惦记着孩子,叫人将御哥儿抱到春和堂玩一会。 想着裴氏出手大方,送了那么多礼物,顾玖一挥手,叫方嬷嬷带队,带着洗得香喷喷的御哥儿去春和堂刷脸。 在春和堂一起刷脸的还有一岁多的大哥儿,不满一岁的念姐儿。 念姐儿不会走路,就爱爬。 大哥儿对御哥儿很感兴趣,他指着御哥儿,“弟弟,弟弟……” 裴氏乐呵呵的,“这是御哥儿,你要叫二弟。” 大哥儿伸手去戳御哥儿的脸颊,“弟弟怎么不哭?” “哎呦,大哥儿不能戳弟弟,当心把弟弟戳坏了。” “弟弟戳不坏。” 大哥儿不满两岁,说话倒是很清晰。 方嬷嬷很生气。 宝贝疙瘩御哥儿,怎么能被大哥儿那样戳。 幸好只戳了一下。 她给看看,有没有戳伤。 大哥儿很委屈,感受到方嬷嬷不喜欢他,于是他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他一哭,御哥儿也跟着哭起来,念姐儿不甘示弱也跟着哭。 三个孩子齐齐哭,犹如三百只鸭子在耳边嘎嘎嘎。 瞬间,裴氏就受不了了。 第434章 不要做白日梦 “母妃今日被三个孩子吵得头晕,太医检查后说接下来都要静养。” 刘诏从衙门回来,顾玖拉着他八卦。 “母妃身体要紧吗?” “没事。就是孩子们吵得厉害,让她不舒服。” 血压飙升,幸好保养得宜,说不定真会被吵出脑梗来。 顾玖又说道:“我叮嘱了方嬷嬷,以后除非必要,别带孩子去春和堂。万一又和大哥儿,念姐儿撞上,又是一场哭闹。” “御哥儿被欺负了吗?”刘诏突然问道。 顾玖摇头,“你怎么会这么想,没有的事。大哥儿很好奇,伸手去戳御哥儿。小孩子嘛,没轻没重的,方嬷嬷很心疼御哥儿。你也知道她脸色一板,看起来很凶。 估计大哥儿是被吓住了,哇的一下就哭了起来。他一哭,两个小的也跟着哭起来。三个孩子齐齐哭,那声音能掀翻房顶。母妃没晕过去算是幸运。” 刘诏想象着那个场面,嘴角流露出一丝笑容。 心里头却在疯狂吐槽自家亲儿子没胆识,被人戳一下就哭,果然是哭包。以后一定要严加管教。 他问道:“御哥儿这回有哭一个时辰吗?” 顾玖冲他翻了个白眼,“就哭了半个时辰,喝了奶就睡着了。” “只哭了半个时辰,有进步。”刘诏不吝啬夸奖。 只是夸奖的点,让人忍俊不禁。 “我被人弹劾的事情,你就打算一直瞒着我?” 小玖兴师问罪,刘诏机智回答,“原本我就打算今晚告诉你。” 顾玖狐疑,真有这么巧? “那么多御史弹劾我,会出事吗?陛下是什么态度?” 刘诏说道:“你不用担心。就凭你解决城外几万流民的生计,皇祖父会一直护着你。更别说,你替京城增加了几万人口,从京兆尹到户部到三省,都特别看重你。也就是御史台,逮着你不放。” 这年头,官员考核的一个重要保准,就是看人口增加还是减少。 人口增加,就说明此地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父母官称职,考评自然一个优等。 城外流民,因为买房,都有了京城户口。 等于京城一下子多了几万人口。 这是什么? 这就是政绩! 没有官府的配合,南城门外的项目能顺利开展吗? 所以,顾玖解决了流民生计不假,官府的功劳也不能抹杀,对不对。 人口增加,这么大的政绩,当然要记在官府的功劳簿上。 御史台那帮御史,纯粹就是搅屎棍。招人厌烦。 不过这帮人也翻不起风浪。 顾玖笑了起来,“我第一次知道,我在三省六部的眼里,还挺招人稀罕。” 刘诏说道:“因为你不是男人,能为他们带来功绩却不会成为竞争对手,所以才招人稀罕。” “真够现实。” 顾玖吐槽了一句。 刘诏握住她的手,说道:“官场的事情你就不用操心,你去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官场上的风风雨雨我替你扛。” 顾玖笑了起来,“这样一来,我得给你增加官场预算才行。要不增加半成?” “你看着办。” …… 甘露宫。 江淑仪跪在大殿上,姿态放得极低。 今儿,她是来给薛贵妃请罪的。 她生下鬼胎,已经不可能复宠。 天子不会跟一个一见面就会想起鬼胎的女人上床。 如今,她虽然贵为淑仪,然而她在后宫的处境却极为凶险。 她年轻,是她的资本却也是她的短板。 太过年轻,也就意味着缺少积累,更谈不上底蕴。 年轻到娘家人还来来得及在朝堂上经营一份人脉出来。 而且她本来家世差,娘家完全依靠不上。 又没能生下儿子,之前还得罪了后宫几位娘娘,同李德妃同样不睦。 随时随地,她都有可能无声无息死在后宫。 她不想死,所以她要挣扎。 周苗给她出主意,为今之计,只能重投薛贵妃门下。 反正她当初是从薛贵妃这里出来的。重新投诚,跪地服软,也不是难事。 她也以为这不是难事。 可是真当她跪在甘露宫的大殿内,她才知道,这是何等的艰难。 过惯了人上人的生活,膝盖哪里还跪得下。 而且不仅要跪下,姿态还要足够谦卑。 江淑仪咬着唇,她想哭。 后宫生活怎么这么惨。 明明之前还是人上人,全后宫的人都要捧着她,奉承她,所有人都围着她转。她想要什么,张张嘴就有。 有时候,甚至不用张嘴。一个眼神,就有人替同把事情办好了。 就连她的娘家人,在京城贵圈内,地位也是水涨船高。父兄被人带着出门长见识,俨然是富贵人家的老爷和公子。 全家人都等着她生下小皇子鸡犬升天,结果一切都没了。 自她生下鬼胎起,天子就没有踏进过她的寝宫一步。 原先围在她身边奉承的人,全都散去。 过去小心翼翼侍奉她的人,如今都敢给她摆脸色。 对外,她明明是难产,小皇子没保住。 可是后宫所有人看她的眼神,仿佛都知道她生了一个鬼胎,遭天子厌弃。 短短两三月,她从云端跌落尘埃,着实尝到了人情冷暖的滋味。 雪中送炭无,只有落井下石。 唯有周苗,不离不弃,还没放弃她。 此刻,江淑仪膝盖发痛。 她偷偷抬头,朝香炉看去。 她已经这跪了三炷香的时间,接近半个时辰。难怪膝盖如此的痛。 薛贵妃靠坐在榻上,调弄着胭脂。 上好的胭脂经过调弄,没有那么鲜艳,却恰到好处。 她已经五十多奔六的人,好在保养得宜,看着还显年轻。 大殿内安安静静,只有薛贵妃摆弄杯盘的声音。 “额!” 江淑仪发出一点响动,膝盖真的很痛很痛。为了表示诚意,她都没在膝盖上套护膝。 膝盖受罪了。 更难受的是她的心。 她的心正在遭受着凌迟。 “哎呀,这是谁啊?这里跪着个人,你们一个个的,怎么不知道告诉本宫一声。” 薛贵妃做出恍然大悟的模样,似乎才发现江淑仪的存在。 宫女们做个样子请罪,“奴婢该死。奴婢怕打搅娘娘的雅兴,就没禀报,让江淑仪多跪了一会。” 江淑仪明知道这都是薛贵妃磋磨她的手段,但她只能认了。 她跪在地上,躬身说道:“不怪这位姐姐,是臣妾不让她禀报。娘娘,臣妾给你请安。” 薛贵妃抿唇一笑,“原来是江淑仪啊,你可是稀客。今儿怎么有空来本宫这里。” 薛贵妃没让江淑仪起来,江淑仪就得一直跪着。 “娘娘,臣妾过去被猪油蒙了心,自高自满,做了许多错事。如今臣妾已经知道错了,也愿意悔改,请娘娘给臣妾一个机会。” 说完,江淑仪跪趴在地上,无比的谦卑。完全是将自己放在了尘埃里,随人践踏。 薛贵妃嗤笑一声,“哎呦,你说这话,本宫可不敢当。本宫是你什么人啊,哪里敢给你淑仪娘娘一个机会。淑仪娘娘可是陛下最宠爱的女人,就是本宫见了,也要礼让三分。你们说是不是啊?” “娘娘说的极是。江淑仪是什么牌面上的人物,哪里需要请罪啊。怕不是演戏吧。” 宫女们嘻嘻哈哈,尽情的奚落江淑仪。 她们当中不少人当初还是江淑仪的同伴,一起在甘露宫做宫女当差。 短短几年,翻转了又翻转。 人生际遇,真是说不清楚。 江淑仪抬起头,“娘娘,臣妾真的知错了。陛下厌弃了臣妾,臣妾走投无路,只能求到娘娘跟前。求娘娘看在臣妾是从甘露宫出来的人,搭救臣妾一把。” “本宫可不敢当。你可是江淑仪,陛下心尖尖上的人物。你还是去求你的好姐妹李德妃吧。想来她是很乐意帮助你。” 薛贵妃连连讥笑。 她就说如今的年轻人,一个个都沉不住气,太着急,迟早会被教训。真以为得了宠爱,就能高枕无忧吗? 人生几十年,陛下身边的女人走马灯花换,能得宠几年啊。就敢在她面前嚣张摆脸子。 如今好了,色还没衰,爱已弛。 不! 江淑仪是彻底失宠了。 失宠的女人,也就比打入冷宫的女人稍微好那么一点。 说不定还不如打入冷宫的女人。 “求娘娘开恩。臣妾对娘娘是有用的。” 江淑仪很慌乱,不过她没有退缩。 “臣妾知道许多关于李德妃的事情,娘娘若是要对付李德妃,臣妾能帮忙。” 薛贵妃哈哈一笑,“江淑仪莫要说笑,本宫什么时候要对付李德妃?本宫同李德妃可是好姐妹。改明儿,本宫就要约她喝茶。” 江淑仪脸色惨白,“臣妾要如何做,娘娘才肯原谅臣妾。” 薛贵妃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和本宫什么关系,本宫为何要原谅你?” 江淑仪脸色一僵。 薛贵妃笑道:“说不出来了吗?那请回吧。本宫要去歇息了。” 说完,薛贵妃作势起身,就要离开大殿。 江淑仪慌了,这是她唯一的计划,她不能放弃。 她将自己的脸面狠狠撕下来,丢在地上,高声喊道:“奴婢是娘娘的一条狗。娘娘叫奴婢叫,奴婢不敢不张嘴。娘娘叫奴婢闭嘴,奴婢不敢叫。娘娘就是奴婢的天,是奴婢的主子。” 薛贵妃又重新坐下来,“啧啧啧!真没看出来,堂堂江淑仪竟然甘愿做奴婢。” “奴婢自始至终就是娘娘的一条走狗。”江淑仪彻底豁出去了。只要能活下来。 薛贵妃笑了笑,“既然是本宫的走狗,叫两声听听。” 江淑仪抬头,眼角余光从每个人的脸上扫过,嬉笑,嘲讽,幸灾乐祸……不一而足。 当初她有多风光,多嚣张,如今就有多惨痛。 当初飞得那么高,如今跌下来,所有人都恨不得踩她一脚。 “汪汪……” 她艰难张嘴。 薛贵妃摇摇头,“刚你们有听见响声们?” “没有。” 江淑仪惨白着一张脸,“汪汪……” 这一次声音明显比之前要大声。 “江淑仪,你刚叫什么?本宫怎么没听清楚。” 江淑仪沉住气,心头告诫自己,一百步已经走了九十九步,绝不能在最后功亏一篑。 她豁出去了,以最大的音量,叫道:“汪汪!” “好!叫的不错,看赏。”薛贵妃笑了起来。 任你当初如何嚣张,如今还不如要跪伏在本宫跟前学狗叫。 在场的宫女们,个个面露鄙夷之色。 都在暗骂江淑仪臭不要脸。为了攀高枝,找靠山,连脸面都不要了。 “谢娘娘赏!” 江淑仪如释重负。 突破了心理极限,她似乎变得更加坚强。 薛贵妃笑了起来,“你倒是能屈能伸,既做得了淑仪娘娘,又当得了走狗。” “谢娘娘夸奖。”江淑仪一本正经。 薛贵妃挑眉一笑,“你这样的人,少见。” 故而她心头对江淑仪便多了防备。 凡是能屈能伸的人,都是能干大事的人。 这个江淑仪,不简单啊。 给她点机会,说不定就能重新爬起来。 不过一个生过鬼胎的女人,想要再次得到陛下的宠爱,是不可能的。 幸亏这样,薛贵妃才愿意给江淑仪一个机会。 如果江淑仪仅仅是难产,生了个死胎,薛贵妃见都不会见她。 薛贵妃轻声一笑,“跪了这么久,起来吧。” “谢谢娘娘。” 江淑仪从地上爬起来,因为膝盖太多,差一点又重新跪下去。 她双腿哆嗦,却坚持着站直了身体。 薛贵妃冷冷一笑。 就算你今日站直了身体,本宫也能将你的脊梁打弯。 “来人,扶着江淑仪下去,给她上点药。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说。” “遵命。” 江淑仪张张嘴,所有想说的话全都咽下,最后只说出,“谢谢娘娘慈爱。” 她的膝盖伤了,上药的时候差点没痛死她,更别提还要遭受别人的嗤笑和辱骂。 她全都忍了! 她拖着伤腿回到自己的寝宫,周苗早已等候多时。 “怎么样?进展顺利吗?” 周苗从宫女手中接过她,扶着她坐下。 江淑仪脸色苍白,冷汗津津,“跪了快一个时辰,还学了狗叫,总算换取了薛贵妃的原谅。” “那还不错。” “这还叫不错?”江淑仪怒目而视。 周苗冷冷一笑,“没有扎针,没有抽鞭子,没有动刀子,没有关水牢,没有饿你三天三夜。 只是跪了一个时辰,学两声狗叫,就取得了原谅,你还想怎样? 要不要去冷宫走一趟,看看什么叫做真正的生不如死? 宫里折辱人的手段多了去,别说跪一个时辰,就算跪一天,只要能取得原谅就值得。” 周苗毫不客气地打破了江淑仪心中编织的网,教她再一次正视现实。 江淑仪一时间难以接受,捂着脸哭了起来。 “行了,别哭了。能有现在的结局已经不错了。你也可以不服软,那天无声无息的死了,你也别怨天尤人。” “你别说了,道理我都明白。走到今天,我早就做好了准备。只是还是会难过,痛苦。” “这宫里的人,哪个不难怪不痛苦?” 江淑仪擦干眼泪,“接下来我们怎办?” 周苗翻了个白眼,“当然是乖乖听贵妃娘娘的差遣,她指东,你就别往西。她叫你打人,你就不能手软。她叫你杀人,你也得握紧刀子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江淑仪咬紧牙关,下意识哆嗦了一下,“如果她叫我杀李德妃,我怎么办?” “照杀不误。至于能不能杀死对方,你可不能保证。” 江淑仪点点头,“我明白了。只是,难道我要一直靠着薛贵妃?” “不然呢?” “诏夫人那里能想办法吗?” 周苗嗤笑一声,“诏夫人再有能耐,手也伸不到后宫。” “可是陛下很看重诏夫人。如果诏夫人肯替我在陛下跟前美言几句……” “不要做白日梦。外臣不得干涉后宫,更何况她是皇孙妻。以她的身份,她开口替你说话,问题就上升到夺嫡之争,你懂不懂?到时候你就真的要死了,会被陛下亲自赐死。” 第435章 新生活 秋天的早晨,透着丝丝凉意。 南城门外新村坊市,十五巷一百四十一栋六号房房门打开,王建根从屋里走出来。 秋凉从衣领,袖口,钻进身体里。 刚从暖和的被窝里面爬起来,一开门,身上的热气,转眼就被这丝丝的凉意给带走了。 他哆嗦了一下,走到五号房门,轻轻敲击窗户。 五号房被分割成里外两间,用木板隔开。 王建根的两个弟弟睡在外间,母亲王连氏和妹妹睡在里间。 一家人总算住上了结实亮堂的新房子,而且夏天不怕水淹漏雨,冬天不怕寒风灌进屋里。 王建根一家已经搬进新房快两个月,每次他站在门口等二根爬起来同他一起去挑水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咧嘴一笑,骄傲得不行。 他靠着自己的双手,让家人安居乐业,住上新房。 他是有本事的男人。 更别提六号房里,他的娘子睡得正香。 上个月,王建根成亲了。 亲家母说到做到,他这边买了房,那边就答应了婚事。 六号房的房门上还贴着大红的喜字。 二根起来了,擦着眼睛,没睡醒。 “快跟我去担水,去晚了又要排队。” 十栋宅院一口井,比起过去几百户上千户人家用一口井方便多了。 可是还是要排队。 早上是用水高峰,家家户户都要挑水洗脸做饭洗衣服。晚上下工回来,还要烧水洗漱。 幸运的是每栋宅院,都修了男女两间浴室,还修了男女厕所,这方便了所有人。 正屋一号房房门打开了。 “老李叔,起得这么早啊!” 老李嗯了一声,“比不上你们年轻人,觉浅。你们兄弟又起得这么早,去挑水?” “是啊!上工之前,得把水缸装满。” “你们快去吧,去晚了怕是又要排队。” 老李是泥瓦工,祖传的手艺,挣得比王建根多,活也轻省,不用下苦力。 所以老李才能一口气买下三间正屋,让一家七八口人安居乐业。 没一会,老李的两个儿子也起来了。 见自家老爹蹲在屋檐下抽旱烟,两兄弟脸都没洗,赶紧挑起水桶匆匆出门。 王建根两兄弟来到挑水的院落,果然有人比他们更早,好在人少,很快就轮到他们两兄弟。 两兄弟来回两趟,总算将放在厨房墙脚的水缸给装满了。 这会,王家一家人都起来了。 建根媳妇正在烧水,准备烧热水给大家洗脸。 王连氏将昨晚拿回来的窝窝头放在蒸笼里面蒸。 想了想,又舀了一碗粗面,准备加上青菜叶子,煮一锅面汤喝。 “娘,多舀一碗。”建根媳妇说道。 王连氏皱眉,想说建根媳妇不会当家。可她本是性子软弱的人,做不来恶婆婆的样子。 她张张嘴,想说粮食得节省点。家里好不容易攒了点粮食,可不能穷显摆。 可还没等她开口,建根媳妇已经抢先说道:“建根一上午都干体力活,早上不吃饱没力气,伤身子。” 一听到伤身子,王连氏再无犹豫,又舀了一碗粗面。 建根媳妇笑了起来。 如今王家四个人上工挣钱。 除了建根兄弟,建根媳妇同王连氏都在纺织工坊找到了活干,每天都有收入。 当初东家承诺,招工优先录取买了房的家庭的成员,这话果然兑现。 一家六口人,四个人上工挣钱。 这日子是眼看着好起来。 每天伙食开好一点,也是应该的。 叮叮咚咚。 整个新村坊市,都响着锅碗瓢盆的动静。 处处都是烟火气息。 有争吵,有矛盾,有比较,有冲突。 几家人住在一个屋檐下,有矛盾是难免的。 除了这些,还有香喷喷的窝窝头,以及热腾腾的面疙瘩汤。 去年这个时候,他们都是一群随时可能死在城墙根下面的流民。 世人皆当他们是瘟疫,官府也只有一天一顿的稀粥帮他们吊着命。 今年,他们已经住上新房,一日三顿,还有肉吃。 生活没有抛弃他们。 翻天覆地的变化,像是做梦一样,不够真实,却都足够的真。 住的房子不是假的,吃进肚子里的热汤窝窝头也不是假的。 日子向着阳光,正在大步向前。 以后还会越来越好。 “我吃饱了。” 二根抹了嘴巴,赶紧跟上大哥王建根,出门上工。 王连氏同建根媳妇也赶紧放下碗筷,准备出门。 纺织工坊的上工时间虽然比王建根晚,但是上工的地方很远,在工业区那边。出了坊市,要走好长一段路才能到。 婆媳二人收拾干净,拿着布兜出门了。 清洗碗筷厨房,洗衣做饭,这些家务活就留给年龄还小的三根以及四妞。 王家人出门了,住在正屋的李家人也出门了。 另外三家也都紧跟着出门。 转眼间,偌大的宅院就安静下来。只剩下没办法出门工作的老弱病残。 王三根和王四妞做完家务,将碗柜房门全都锁好,然后背着背篼出门捡柴火。 正是半上午,新村坊市很安静。 兄妹两人从西侧门走出坊市,朝着山上而去。 远远的,看见几辆马车迎面驶来。 两兄妹自觉地站在路边。 “哇,好高大的马车。” “里面肯定是贵人。” “可能是来买房子的。” “以后我们要和贵人住一个地方吗?” “贵人都住在城里。可能是路过。” 顾玖挑起车窗帘子,朝路边的兄妹两看去。 小姑娘一双眼睛亮灿灿,看着就是个聪明的小姑娘。至于旁边的哥哥,一脸傻乎乎的模样。 顾玖冲兄妹两人笑了笑。 “观音娘娘。” “她冲我们笑了,嘿嘿嘿。” “观音娘娘长得好美。” 小小的王四妞,瞪大了眼睛,生怕错漏一个画面。小小的她,第一次有了直观的美丑感受。 “这些孩子都是上山捡柴火?”顾玖问道。 路边有很多像王家兄妹一样的孩子,他们都背着背篼,往山上走。 马小六伺候在顾玖身边,他点头应声,“都是去捡柴火的。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这么小的孩子不能到工地工坊干活,却也不能闲着。” 顾玖往山上看去,“等到明年就要开发这几个山头。到时候可就没柴火给他们捡。煤厂那边要加大力度,争取早日推广煤炉,蜂窝煤。蜂窝煤卖便宜点都没关系,关键是要改变大家的生活习惯。” 马小六拿着一个小本子一一记下来,这些都要交给邓公公,由邓公公统筹。 顾玖又说道:“关于煤炉制作,流民里面有不少匠人,我们可以主动将技术开放,促使更多流民主动加入到商业活动中。 其实就算不开放技术,简单的煤炉,一旦推到市场上,很快就会被人仿制。 与其让那些商家赚钱,不如带着有技术又肯吃苦的流民一起赚钱。京城本地小民,凡是有技术的也可以参与进来。顺便替年底二期第一批房开盘拉点人气。” 马小六将顾玖提点的内容全都记录下来。 记录完了,他还问道:“夫人还有别的要求吗?” 顾玖笑了笑,“先去新村坊市看一看。这边建好,我还是第一次过来。” 马车围着围墙转了一圈,最后从南大门进入新村坊市。 大门门口,设了门房。 从流民中招聘五十岁以上的男子,组成保卫队,在门房当差,确保坊市内的安全。 将来等二期工程做起来,同样的,也会在二期业主里面招聘五十岁以上的男子组建保卫队。 保卫队成员的家就在新村坊市,对待坊市的安全自然上心。 若非马小六刷脸,门房差点拦着马车不让进。 开玩笑,当初招聘培训的时候,管事一再强调,对于陌生人,一定要确定身份才能放进去。 谁敢玩忽职守,当心丢掉饭碗。 为了饭碗,这些原本是大龄流民,如今的新村村民,当差的时候都是格外认真。 胡老头将马车放进去,同身边的人里唠叨,“你猜马车里面坐的人是不是东家?” “东家怎么会来我们这里?” “这里是东家的产业,东家来这里很奇怪吗?” “说不定不是东家,而是大客户。我听我儿子说,工程又多了几个股股股……” “股东!” “对,就是股东。这名字怪得很。” “你们和我说说,股东到底是什么玩意?” “就是合伙做生意,大家出份子钱。出钱多的当东家拿主意,出钱少的就是股东,不管事光分红。” “你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我们这边很多股东吗?” “当然呢!我听我大侄子说,宫里面的人走挣着抢着做股东。” “哎呀,东家的关系果然够硬茬,连宫里的娘娘都只能做股东。” “那是!要不然东家能一口气安置我们几万人,还给落户。” “如今我们也是京城人。” “嘿嘿,我们也是京城人。” 做京城人好不好,或许在过去,这些流民说不上来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但是现在问他们,他们都会异口同声的说,做京城人就是好。 天子脚下,和家乡就是不一样。最大的好处,就是没有各种盘剥。 纵然有人乡土难离,可是为了生计,为了一家老小能吃饱饭,也只能舍弃乡土,扎根在机遇更多的京城。 而且,家里的孩子们,并不想念遭灾的家乡。 在孩子们的印象中,家乡是灰扑扑的,永远吃不饱饭。 穷乡僻壤的家乡,哪里比得上繁华诱人的京城。 小孩子们的适应力,总是比大人们强。 大人们还没转变身份,无法忘记刻在血肉中的乡土意识。 孩子们却已经自觉带入我是京城人的身份,早已经忘记记忆中灰扑扑的家乡。 顾玖从马车上下来。 她今日穿的朴素。 不过以她的身份,就算最朴素的打扮,走在新村坊市,那也是最打眼的存在。 老人小孩们远远的围观她,都不敢靠近。 马小六他们都认识,那些个护卫也都面熟。平日里没少打交道。 平日里高高在上的马管事,如今恭恭敬敬地伺候在一个貌美小妇人身边。 莫非这位就是东家?还是别的贵人? 顾玖走在坊市内,甚至参观了一栋宅院。 不错! 房子都是按照设计图做的。 工程质量很好,设计合理,就是密度太高。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成本高,售价低,只能加大密度。 顾玖问马小六,“有多少人搬了新房?窝棚区那边还剩下多少人?” 马小六忙说道:“坊市这边还剩了一半的房子没卖出去。那些流民,是真的穷,家里人口又多,真没余钱买房子。还有一部分人,惦记着回老家,不肯在京城置办产业。窝棚区那边,已经拆了一半。” 顾玖点点头。 窝棚区拆迁进度还行。 但是房屋销售情况她不满意。 这么好的房子放着不买,开什么玩笑。 这些流民脑子里进水了吗? 信不信,她现在开放这些宅院,对外出售,分分钟就能被人抢购一空。 当初承恩伯朱辞可是很看好这里的房子,大肆购买,打算做包租公。 “老邓没采取措施吗?” “邓公公说马上就到冬天,天气严寒。后续拆迁机会,等到开春后再办。” 顾玖点点头,“老邓的担忧有理。这里看完了,去集市。安排一个人,把邓公公叫来,我有话吩咐他。” 顾玖坐上马车,离开新村坊市,沿着修了一半的石板路朝集市而去。 新修建的集市,犹如南城门外的标杆,于是被取名为南城门新集市。 连着几个月赶工,一条长长的集市已然竣工。 各种铺面,也都相继开业。 集市上,人来人往,人气旺旺。 最旺的始终是走低价优质路线,占据集市最佳位置的四海商行肉菜店。 每天来这里抢购肉菜的人越来越多。 不光是京城内的主妇,十里八乡的农户,甚至还有从各地赶来的农产品二道贩子,三道贩子,四道贩子。 他们俨然是将四海商行肉菜店,当做了自己的上游批发商,一车一车的从肉菜店里面拉货。 这些贩子,短短时间,已经成为主妇们最讨厌的人,没有之一。 “挤什么挤!京城的菜价那么高,就是被你们这群人给祸害的。” “滚滚滚,贩子全都滚。” “大男人和女人挤在一堆,要脸吗?当心老娘报官抓你。” 这些都是每天早上会发生的场景。 贩子和主妇争抢肉菜,俨然成了集市一天开门的第一炮。 贩子们也意识到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和上百个主妇们挤在一起抢购肉菜,效率低下不说,还不招人待见。 于是贩子们干脆想了个招。他们头天晚上就赶着车过来,在集市上新开的客栈里面,花点钱住一晚。 等到凌晨时分,肉菜店开门从老乡们手里收货的时候,这些贩子纷纷爬起来。 他们抢在天明主妇们到来之前,先行从四海商行肉菜店购买自己所需的肉菜,一车车的拉到京城,拉到县城,拉到各地。 当然,这期间少不了脑筋灵活的贩子,动起歪脑筋,想借鸡生蛋。 这些人妄想守在四海商行肉菜店门口,直接从送货的乡农们手中购买更加低廉的肉菜。 前面说过,为了获取这些乡农的信任,二壮带着人,几个月来一直在乡下刷脸,一个村一个村的走。 二壮他们吃了许多苦头,才成就了四海商行肉菜店的人气和口碑。 这些贩子,以为守在四海商行肉菜店门口就能获取乡农们的信任和合作,无疑是做梦。也是在否定二壮他们的努力。 乡农们对陌生人,一如既往的警惕和防备。 不过也有一部分心思活络的乡农,同这些贩子接洽做生意。 一开始还好好的,后来就出了问题。 要么被压价,要么收到的钱成色不足,甚至有收到私铸钱币。 更有甚者,自家新鲜的肉菜,一个没注意,直接被人掉包,变成了烂肉烂菜。 于是乎,在某个凌晨,四海商行肉菜店门口,就上演了乡农围攻农产品贩子的事情。 第436章 一颗心都快痛死了 顾玖坐在肉菜店后院喝茶 这个时间,肉菜店的货物早就被抢购一空,正在做清洗。 邓存礼解决了闹事的乡农,急匆匆赶来面见顾玖。 “老奴给夫人请安。” “事情处理完了吗?” 邓存礼点头,“已经处理完毕。那几个带头的贩子,从今以后,休想从肉菜店买到一根葱一两肉。 那些贪便宜的乡农,老奴也找他们谈了。他们想和谁做生意我们不干涉,但是不能在我们四海商行门口闹事。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再有下次,我们四海商行肉菜店不会收购他们的出产。” 顾玖笑了笑,说道:“你处理得不错。走捷径的贩子,任何时候都会有,不用太在意。 我们靠什么赢得市场和信任,靠的就是口碑和诚信。区区几个贩子,掀不起风浪。 贪小便宜的乡农什么时候都少不了,也不用放在心上。之前的发生的事情,其实是在帮我们筛选供货商和客户。 肉菜店要出售优质肉菜,也要经营优质客户,优质供应商。那些乱七八糟的人,该舍弃就舍弃。 你让肉菜店把闹事的人都记下来,做个名册。我会交给二壮。二壮天天泡在乡下,去到村里面,他自有办法收拾那些贪小便宜的乡农,教他们做人。” 邓存礼应下此事,“小的一会就将名单交过来。” 顾玖继续说道:“关于肉菜店的计划,我和你说过。整个京畿地区,我们要尽可能的拉拢更多的乡农,加入我们的菜篮子计划。 但是因为很多地方实在是偏僻遥远,来一趟京城需要好几天。我打算,在各地设立一个固定收货点,四海商行肉菜店可以准备开分店了。” 邓存礼意外,“这么快?马上到冬天了,这个时候开分店,会不会太过仓促。不如等到开春再开分店。” 顾玖说道:“先开两家分店试探一下市场的反应。我听二壮说,很多酒楼都愿意和我们肉菜店直接合作。” “正是如此。京城已经有十多家酒楼,每天固定到肉菜店采购肉菜。” 顾玖很高兴。 菜篮子计划,是她计划中的重要一环。否则,她也不会将二壮派出去,亲自跑这件事。 “先将分店开起来,把我们的影响力和口碑扩散出去。先贴钱也没关系。” “老奴遵命。” 接着顾玖又说起搬迁计划,“明年夏天到来之前,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暴力强拆也好,动之以情也罢,或是无息贷款都行。总之,窝棚区要全部拆掉。所有流民,全部搬进新村坊市。如果有拒不配合的人,你知道该怎么做。” “老奴知道。辞退,驱赶,总有办法叫那些人就范。” 顾玖点点头,“拆迁的手段,必须软硬兼施。不要让流民以为东家软弱好欺。 另外,自明年起开始封山。煤炉和蜂窝煤,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尽快推广出去。蜂窝煤也要尽可能降低成本,以最低廉的价格冲击市场。最好能做到比市场的柴火还要便宜。” 邓存礼顿感压力山大,让蜂窝煤比柴火都要便宜,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他说道:“按照夫人的吩咐,前期量少的情况下,煤厂没办法赚钱。” 顾玖做事向来有魄力,“煤厂我可以贴补一年的利润。明年起,煤厂就要自负盈亏。” 邓存礼顿时松了一口气,“有一年的时间,足够了。” 这些年,他从顾玖这里学会了各种花式营销。 如何推广新式煤炉和蜂窝煤,他已经有了初步的想法。只等天气再冷一天,就可以大干一场。 邓存礼亲自体验过煤炉和蜂窝煤,这东西方便简单,而且真的很便宜。 用不要钱的煤渣渣,压实做蜂窝煤,就算一文钱一个,都有近一倍的利润。价格再压低一点也是可以的。 节省一点,一天三四个蜂窝煤足够用了。 一个月也才一百文钱而已。 如果是半年前,流民穷得连一文钱都拿不出来的时候,蜂窝煤就是好上天,也别想推广出去。 而今不同,流民手里面多少都有点钱。 一天几文钱的蜂窝煤,很多家庭都会接受。 因为等到冬天来临,柴火也是要钱买的。 柴火不见得比蜂窝煤更便宜,而且还不能在屋里取暖。 接下来,顾玖又去了二期工程转了一圈,最后前往纺织工坊。 上千人的纺织工坊,一眼看去全是人。 纺织工坊被分为三个车间,一个纺棉布,一个纺羊毛,一个做成衣。 堆满仓库的棉花,全是今年的新棉花。 看上去真的很有成就感。 纺织工坊外面,一条人工渠穿越而过。潺潺流水,很是喜人。 人工渠边上,工匠们正在试着架设水车。 顾玖提点邓存礼,“纺织工坊,防火是重中之重。其他工坊,都要离这边远一点。另外,尽一切可能,给工匠们提供方便,改造纺织机。如果这条人工渠的水流量不足以带动水车,那么就从渭水引水过来。” 邓存礼吓了一跳,“从渭水引水,那可是大工程。” 顾玖看着高耸的水车,一脸激动,“再大的工程,在这架水车面前,都不值一提。” 这是水车吗? 是! 也不是! 这是生产力! 只要纺织工坊这边实验成功,水车将应用于绝大部分行业。纺织工坊纺线织布,粮油工坊舂米,煤厂压煤,农田灌溉,甚至用于炼钢炼铁。 凡是需要大量人力的地方,都可以被水车替代。 这是生产力的进步。 也是顾玖庞大商业帝国最坚实一步。 做开发商算什么。 解放生产力才是真牛逼。 只可惜,她对这些只是知道一个概念,具体要怎么实现全靠工匠们自己摸索。 好在,她有这个时代最顶尖的工匠。 她替工匠们打开一扇窗,工匠们还她一个梦想。 世上还有比这个更美妙的事情吗? 不会再有了。 顾玖做了决定,“年底可以开始对工匠们做出考核,从一级工到十二级工,十二级工以上就是大匠。等级越高待遇越高。鼓励更多人学习技艺,传承技艺。” 邓存礼问道:“工匠等级制定后,待遇该怎么划分。” 顾玖望着眼前的大水车,说道:“一级工,至少要学习两年以上。待遇至少下苦力的三到五倍。 工匠等级每往上提一级,待遇相应提高两倍。大匠不在此列,大匠的待遇另外算。 考核标准你联络少府将作监,让他们帮你们定标准。甚至可以花钱请他们帮忙考核评定。” 邓存礼点头,“这事老奴会抓紧时间办。” 顾玖提醒他,“以后,我们会需要越来越多的工匠,工匠培训必须从现在开始。这地方能不能起来,能不能养活几十万人,就看你的工匠培训能不能跟上来。 还有,工匠考核不限性别,纺织工坊的女工也可以参加工匠考核。只要考到了等级,就可以加待遇。” 邓存礼大皱眉头,“女工参加考核,这可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夫人,这事恐怕得缓一缓,老奴担心会引来世人非议。” 顾玖笑了起来,半点不在乎。 她说道:“这些年,本夫人所做的桩桩件件,哪个不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不就是女工考工匠,你以为很严重吗? 你去问问那些流民,是世人的非议重要,还是钱更重要?凭双手挣钱,不丢人。 只要肯舍得面子,考取工匠等级,就能增加三五倍收入。这么好的事情,你信不信这里面的女工,八成以上都会丢下脸面,选择参加工匠等级考试?剩下的两成,全都是因为技术不过关,羞于参加。” 邓存礼还是难以接受。 顾玖笑了笑,提点他两句,“你要做好准备,我们这里的女工会越来越多。说不定有一天,女工人数会远远超过男性。” 邓存礼不相信。 男主外女主内,千古不变。 女工怎么可能比男工多。 顾玖神秘一笑,没有多做解释。 忙了一天,她也该回京城。 路不太好走。 很多路还都是泥巴路,马车摇晃得厉害。 顾玖问邓存礼,“怎么没铺青石板?” 邓存礼忙说道:“老奴正要和夫人说说此事。京城附近不产石材,铺露面的青石板要从外地运来,运费极高。连带着青石板的成本也跟着水涨船高。 如果按照夫人的要求,所有的路面都铺青石板,这将是一笔极大的开销。所以老奴想请示夫人,为节省费用,只在主要街道铺青石板。” 顾玖问他:“青石板的成本是多少?集市那条街铺下来花了多少钱?” 所有的账目都记在邓存礼的脑子里,他张口就报了两个数目。 顾玖闻言,仔细一算,将道路的成本算到房子里,这房价得蹭蹭蹭往上涨才行。 果然铺青石板不划算,简直就是烧钱利器。 可是好好的一个城,留着泥巴路像什么样子。 她琢磨了一下,问道:“京城不产石材,那产不产黏土?” “产!” 顾玖立马笑了起来。 她想起现代都市,人行道都是铺砖,快捷方便。 这年头不跑汽车,路面只有马车,驴车,牛车,地面铺砖完全能够承受住这些车辆的碾压。 她对邓存礼说道:“砖头肯定比石材便宜,想办法建个窑,或者找个烧砖的合作。叫他们帮我们烧铺路面的青砖。” 邓存礼皱眉,“用砖铺路面,这合适吗?” 顾玖笑了起来,“没什么不合适。不过铺路面的砖和建房子的砖肯定不一样。要怎么烧砖,你找烧砖的工匠,叫他们帮忙想办法,烧出最合适的铺路面的砖。只要能烧出来,以后大家长期合作。最好多找两家,以免被人拿捏。” 邓存礼记下这事,“希望真的能烧出来。” “一定能烧出来。” 这个时代的工匠,其实都很牛逼的。 过去,他们只是缺少一展才能的机会。 如今,顾玖帮他们打开思路,这些老工匠只要肯抓住机会,一定会爆发出出乎想象的创造力和执行力。 哈哈,她又找到了一个新的生意点。 铺路的砖,一旦烧出来,有了样板街,很快就能从京城推广到全天下。 到时候,这又是一个庞大的产业链。 马车晃晃悠悠,从南城门进入京城。 她没急着回王府,而是去药铺看了看。 经过几年时间的沉淀,杏林堂已经打出自己的名气和口碑。 尤其是当初顾玖交给杏林堂的四个镇店药方,更是有口皆碑。 如今杏林堂的跌打损伤膏药,已经是绣衣卫,五城兵马司,金吾卫,衙役们的必备膏药。 凡有跌倒损失,找杏林堂准没错。 京城其他药铺的跌打损伤膏药,完全不够打。 三五个回合下来,早已经败得一塌糊涂。 止咳化痰,风湿止痛,调养气血,这三个镇店药方,同样名声在外,毫不逊色。 顾玖来到杏林堂的时候,杏林堂内人头攒动。 药铺一角候诊室,全是排队的老百姓,足有二三十人那么多。 同当初门可罗雀相比,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 药铺的伙计,也从最初的两个,增加到六个。田大夫的儿子田苦做了掌柜。 坐诊大夫,除了田大夫,又另外请了一位老大夫。 二人轮流坐诊,就没那么辛苦。 顾玖坐在马车上看了会,六个伙计还忙不过来。 田苦身为掌柜,不仅要算账,还要帮着抓药。 见大家都那么忙,顾玖就没进去打扰。 “回王府!” 马车晃晃悠悠,回到王府。 顾玖在二门下了马车。 婆子热情迎了上来,“大夫人回来了。湖阳郡主来找大夫人,见大夫人不在,就去了春和堂找王妃娘娘说话。” “哦,湖阳姑母到了吗?来了多长时间?” “回禀大夫人,湖阳郡主已经到了半个时辰。” 顾玖说道:“我一身灰尘,先回去洗漱。过一炷香的时间,方嬷嬷替我将湖阳姑母请到东院。” “奴婢遵命。” …… 裴氏同湖阳这对姑嫂,向来都是两看相厌。说不了几句话,就得吵起来。 裴氏烦她烦得要死。 听说顾玖回府,她赶忙挥手,就跟撵苍蝇似的,“赶紧走,赶紧走,本王妃这里不欢迎你。” “嫂嫂真是狠心。” 裴氏眉眼抽动,“少和本王妃来这一套。你不是找老大媳妇说话吗,她现在回来了,你赶紧过去。” “嫂嫂一如既往的不待见我,哼,我也比稀罕来嫂嫂这里。” 裴氏求之不得,“那你下次别来了。本王妃也不稀罕你来。” 湖阳冷笑,“今儿若非大侄子媳妇不在,你以为我乐意来你这里啊。” “本王妃没求你来,你赶紧给我离开。” “离开就离开。” 湖阳起身,扭头就走。 她带着人来到东院。 还没进门,先是一阵嚎叫,“大侄子媳妇,本宫命苦啊!” 顾玖刚洗漱完坐下,就听到湖阳叫命苦,手中的毛笔差点丢出去。 她头痛! 湖阳郡主像是一阵风似地冲到顾玖身边,“大侄子媳妇,你可得帮帮本宫啊。本宫命苦啊!” “姑母先别哭,先喝杯茶慢慢说。” 顾玖很有耐心,像哄小孩子一样哄着湖阳。 别说,湖阳郡主就吃这一套。 所以她看顾玖特别顺眼,顾玖不管说什么她都特别信服。 青梅奉上茶水,就退到边上。 顾玖哄着湖阳,“姑母先喝茶,润润吼。” 茶水温度刚刚好,湖阳端起茶杯猛灌了一口,然后拿着手绢,擦拭不存在的眼泪。一口一个命苦。 “姑母能不能先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 湖阳抽泣道:“小高僧他,他要离开京城。哇……本宫一颗心都快痛死了。” 第437章 斩断孽缘 看着湖阳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顾玖嘴角微微抽动,心很累。 “好好的,小高僧怎么突然想要离开京城?” 湖阳擦着眼角,一脸伤心欲绝地模样,“小高僧说,他已经入了地狱,在地狱中锤炼了数年,是时候离开了。他说话神神道道,说了很多,我就听懂了这句。” 顾玖挑眉。 敢情小高僧是将湖阳当做了试炼场吗? 年纪轻轻,却被称为小高僧,果然有点佛性。 所谓的破戒,估计也是秉持着不破不立的原则。在红尘中翻滚一趟,之后拍拍浑身尘埃,又是成佛的小高僧。 小高僧超脱世外,拿得起放得下,心性也磨炼了。自然能够洒脱地说走就走。 反观湖阳,哭成这副鬼样子,怕是动了真心。 “小高僧有说什么时候走吗?” “三天后。要不是今儿我特意去找他,他走了我都不知道。他好狠的心肠啊。” 湖阳又放声大哭起来。 顾玖揉揉眉心,“小高僧这是立地成佛了吧。” “他成这什么佛啊,他就是不乐意本宫去纠缠他。他不想见到本宫,大可以直说。本宫不去找他就是,可他为何要离开京城。他这一走,这辈子怕是再也见不到了。呜呜……大侄子媳妇,本宫心好痛啊,我可怎么办啊。” 湖阳拉着顾玖的手,哭得不能自已。 顾玖用了点力气,才将自己的手从湖阳手中抽出来。 她深吸一口气,问道:“小高僧有没有说,离开京城后要去哪里挂单?” 湖阳摇头,“本宫问了,他说要行走天下,飘荡四海。这辈子怕是再也不会来京城挂单。大侄子媳妇,本宫命苦啊。你说本宫该怎么办?要不本宫派府上侍卫将他抓回郡主府关起来。” “不可!小高僧在陛下跟前挂了名,姑母将他抓起来,他的生死可就在一线间。全凭陛下心意。” 湖阳一脸茫然,“那本宫怎么办?本宫不想让他走,本宫要他留下来。” 顾玖眉眼抽动,又好笑又可气,还有点心塞。 也就湖阳郡主,可以活得如此潇洒随意。 换做任何人身在皇家,都不可能像她一般没心没肺。 顾玖郑重其事地说道:“很明显,小高僧一心向佛,他的心在佛祖身上,不在姑母身上。姑母留下他有何意义。不如让他走吧。” “怎么没意义。能天天看见他,本宫就心满意足。至于他的心在谁的身上,本宫半点不在意。他要修佛,在京城也可以啊。为什么非要离开。” “因为他到了离开的时候。他是小高僧,他要历练,方能成就佛性。” “本宫不许他做老秃驴。做个小秃驴挺好的。” 顾玖哭笑不得。 “姑母既然不愿意他离开,那你亲自和他说。” 湖阳一脸委屈,“本宫说了,可是没用。本宫要他留下来,他说了许多,反正意思就是非离开不可。不管我用什么手段拦着他,他都要离开。我,我真的被他伤了。 从没有一个男人能如此伤我。呜呜……大侄子媳妇,你那么聪明,那么多主意,你一定要帮我。” 顾玖委婉道:“这事我也是无能为力。” 湖阳郡主不相信,“你那么有本事,你一定可以让小高僧留下来,对不对?” 顾玖真不能。 她哪有本事让一个一心钻研佛法的人留下啊。 人家为了钻研佛法,成真佛,都能舍身破戒,下地狱历练。这是何等的勇气啊。 就这么一号人物,顾玖不认为自己有本事说服对方。 “大侄子媳妇,本宫现在就只能指望你了。如果连你都不肯帮助本宫,本宫就真的没指望了。你真的忍心抛弃本宫吗?” 湖阳郡主哭哭啼啼,看上去极为可怜。 顾玖很心塞。 她严肃道:“姑母,你认为小高僧这样的人会听劝吗?他的主意应该很大吧。你们平日里相处,应该都是你听他的吧。” 湖阳郡主点头,“自然是本宫顺着他。谁叫他长得好看。” 顾玖受不了,都这时候还显摆小高僧长得好看。 这个看脸的世界,真是让人绝望。 “你看,你和他相处多年都没办法说服他改变主意,我一个外人哪有这本事。姑母就别为难我了。他要走,你就让他走。正所谓好聚好散。别撕破脸,好歹留个念想。” 不就是约p,何必动真情。 一分开,就要死要活,当初就不该玩这种游戏。 “本宫不想让他走。” “可他执意要走。” “那就把他留下来,想办法让他打消主意。” 顾玖摇头,“此事姑母自己料理吧,我实在是无能为力。” “不!大侄子媳妇你一定帮我。你不帮我,就没人帮我了。” “可是我帮不上忙。” “试试吧。试过之后,他还是不肯改变主意的话,我也能彻底死心。” 顾玖眼睛眨啊眨,问了一句,“姑母有多喜欢那个小高僧?” 湖阳一脸羞涩,还不好意思。 顾玖:“……”就当我什么都没问过。 湖阳含羞带怯,“本宫自打见到他起,他就住进了本宫的心里,再也拔不出来。他是本宫这辈子,遇到的最好的男人,没有之一。” 哎呀,这个评价很高哦! 顾玖都对这位久闻大名的小高僧产生了兴趣。 这位小高僧到底是何等的本事,不仅能让湖阳迷恋他数年。还能让宁王改变主意没第一时间宰了他,放任湖阳同他继续来往。 这人一定是个极有魅力,并且极有说服力的人。 或许她该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多出门见识见识。 湖阳一直缠着顾玖。 大有顾玖不答应,她就继续缠下去的架势。 顾玖考虑到湖阳也算是重要的合作伙伴,又被缠得没办法,加上对小高僧生出了好奇心,最后还是点头答应帮湖阳一回。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顾玖不忘同湖阳约法三章。 她可不想再而三参与到湖阳的烂事里面。 湖阳连连点头,“你放心,就此一次。小高僧如果走了,我也要清心寡欲。恐怕无人能激起我的激情。即便我想再麻烦你,也没机会了。” 湖阳啊湖阳,你真的不适合艹深情人设。 “咳咳咳……” 顾玖捂着嘴,差点没别憋住把心里话给说了出来。 “大侄子媳妇,你没事吧。” 顾玖连连摇头,只求湖阳不要再艹深情人设,她比谁都好。 “今儿太晚了,明儿一早我们出发去相国寺。” 顾玖大吃一惊,“小高僧在相国寺挂单?之前不是在什么破庙吗?” 提到小高僧的事情,湖阳温柔得不行,“最近半年,他都在相国寺挂单。” 顾玖差点给湖阳竖起大拇指。 牛轰天了! 竟然跑相国寺你侬我侬,相国寺的主持难道没被气死? 只听湖阳说道:“相国寺的主持很喜欢小高僧,一再挽留他。可是他执意要走,谁都留不住他。大侄子媳妇,本宫如今也只能指望你了。” “姑母别对我报太大希望。我只是一个陌生人,没有人会听一个陌生人的劝解。” “试试吧。不试试怎么知道他不听。” 湖阳一脸伤心哀痛,西子捧心,像模像样。 只是想到湖阳彪悍的过往,这副柔弱的模样真不适合她,太违和。 …… 晚上刘诏回来,顾玖提起小高僧的事情。 刘诏神情古怪,迟疑了许久才说道:“你去见见小高僧,也无妨。” 咦? 这位小高僧魅力这么大?连刘诏都对他有好感,少见啊! “你和我说说小高僧长什么样?” 刘诏卖关子,“明儿你去了就知道。” 反正他没本公子长得好看,只是有佛性。不过小玖不吃这一套,所以去见见也没所谓。 刘诏十足的心机皇孙。 要是小高僧长得很好看,恐怕他会想法设法阻止顾玖去见小高僧。 …… 次日一早,湖阳早早来到王府。 顾玖怀揣着好奇心,坐着马车,跟随湖阳来到相国寺。 今儿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也不是什么黄道吉日。就是很平常的日子,不好也不坏。 故而相国寺比较冷清,少有香客。倒是有一群慕名枫叶美景的书生在大殿里外穿梭。 顾玖今儿穿的朴素,一身芽白曲裾,简单的发式,头上只佩戴了一根木簪。 连耳环手镯都没戴。 她跟随湖阳郡主,穿过偏殿,来到僧人所居后厢。 然后直接穿过后厢,朝山上走去。 这条路顾玖从未走过。 若非湖阳带路,她都不知道相国寺还有这样一个去处。 山上三间小木屋,便是小高僧的住处。此处十分幽静,是个参禅历练的好地方。 湖阳走在最前面,越是靠近小木屋,她越是不安。 原先的急切,在此刻都变成了小心翼翼。 她轻轻敲着门,“小高僧,小高僧,小……” 吱的一声。 在湖阳第三个小高僧出口之前,木屋房门从里面打开。 一位面貌温润如玉的小高僧,活脱脱出现在顾玖面前。 顾玖先是咦了一声。 没想到小高僧竟然长了一张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脸。 她想象中的小高僧,应该是个神情坚毅,目光炯炯有神,五官硬朗帅气,剃了头也很有爷们气的男人。 是那种眼睛看得出来的固执,偏执。 她甚至还想象了小高僧的声音,一定是低沉而有磁性,对女人有着致命的诱惑力。 然而,真正的小高僧,不仅模样文弱书生,说话也很文弱书生。 “二位施主请进。” 小高僧双手合十,让开门前位置,客客气气请两人进去。 顾玖突然怀疑,自己之前是不是想得太龌龊。 湖阳郡主和这位小高僧,应该没有发生男女关系吧。 室内很简朴。 就两张矮几,四个蒲团。 三人面对面,席地而坐。 湖阳一见到小高僧,明显神魂颠倒,温柔得能掐出水来。 “你今儿有好好吃饭吗?” “多谢女施主关心,小僧已经用过早饭。” “那就好那就好。” 湖阳明显有点紧张,“你能不离开京城吗?” 小高僧含笑摇头,“请女施主见谅,小僧心意已决。” 看见小高僧的笑容,顾玖晃了晃神。 她突然明白,湖阳为何会被迷得五迷三道。 眼前这位小高僧,不笑的时候,就是个文弱书生。 一旦笑起来,简直是风华绝代。 连她见惯了美色,也差点被这个笑容晃了神。 顾玖收敛心思,朝湖阳看去。 湖阳果然已经沉迷其中,无法自拔 “咳咳……” 她轻咳两声,湖阳才回过神来。 湖阳有些含羞,“忘了给你介绍,这位是我大侄子媳妇,诏夫人。” 顾玖微微颔首,“久闻高僧大名,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小高僧含笑打量顾玖,笑容纯洁无害,“贫僧无望,高僧之名,愧不敢当。女施主叫贫僧一声无望即可。” 无望? 这个法号有些名堂。 “无望大师想来已经知道我来此地的目的。” 无望微微点头,“湖阳施主盛情挽留,贫僧感激不尽。然而贫僧心意已决,不会更改。两位施主喝杯清茶,便回吧。” 顾玖了然一笑,“其实来之前我就知道我不可能说服你改变主意,之所以还是来了,一是想替姑母尽一份力,二是我很好奇无望大师。世人对你的评价,可是毁誉参半。” “世人毁我,谤我,赞我,贫僧并不在意。” “哦!” 湖阳伸手拉着顾玖的衣袖,“大侄子媳妇,你快帮我劝劝。别说那些有的没的。” 顾玖抿唇一笑,“姑母可否到门外等候,我有几句话想单独同无望大师说。” 湖阳郡主不乐意,“非得我离开吗?” 顾玖笑了笑,附耳说道:“姑母在这里,小高僧会不好意思。” 湖阳郡主恍然大悟,“那,那我就去外面等候。你要快一点。” “姑母放心。” 湖阳起身离开。 静室内,就只剩下顾玖和无望二人。 顾玖不加掩饰地打量对方,“无望大师对湖阳郡主怎么看待?” 无望面无表情,沉默片刻才说道:“她迷失了自己。” 顾玖扬眉一笑,“对于你和湖阳之间的关系,不知大师自己怎么看待?” 无望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心虚,愧色。 他就是个有佛性的人,“缘起缘灭,是时候了结这一切。” 顾玖低头一笑。 看来并不是她的想法太过龌龊。而是这两人的确发生了超越一般男女的关系。 “大师可知道,湖阳郡主极为爱慕你。为了留下你,特意请我出面。” “贫僧心意已决。” “我也没认为自己有能力说服大师留下。大师人可以走,但是走之前,能不能认真了结你和湖阳郡主之间的这段关系?” 无望的面瘫表情终于有了变化。 他微蹙眉头,“贫僧以为已经说得很清楚。” 顾玖微微摇头,“还不够清楚。请你彻底斩断她的念想,斩断一切可能,不给她留下任何余地。断就断得彻彻底底,干干净净。” 沉默良久,无望点点头:“贫僧知道了。贫僧会依夫人所言,彻底斩断同湖阳施主的一切联系。” “多谢大师。” “夫人客气。夫人要走,贫僧有两句话想说。” “大师请说。” 无望观察顾玖的眉眼,“夫人当心火。” 咦? 顾玖眉眼微动,“大师是在替我相面吗?” 无望面无表情地说道:“夫人遇事保持本心即可。” 顾玖说道:“大师既然能相面,又主动开口提点,可否说得详细些?” 无望却摇头,“看在湖阳施主的面上,贫僧破例提点一二句。可一可二不可再三。” 顾玖颔首,“我明白了,多谢大师提点。不过我还有一个疑问,大师可曾替湖阳相面?你看出她和你之间是孽缘还是良缘,未来会怎么样?” 无望缓缓闭上眼睛,默念佛经。 这是结束谈话啦? 顾玖嘴角抽抽,“大师再见!” 第438章 京城的天要变了 从相国寺回王府,湖阳一路哭。 “他不要我了,他好狠的心啊!他就是负心汉!” 湖阳哇哇的哭,一边哭一边不忘数落无望小高僧。 这已经是第一百零几次骂小高僧负心汉。 顾玖一开始还劝两句,到后来她自觉闭上嘴巴,做个安静如鸡的倾听者就行了。 必要的时候,递一张手绢给湖阳,叫她擦擦眼泪。 “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小高僧他要走了,他不要我了,本宫该怎么办啊!” 这已经是第八十几次问怎么办这个问题。 “他走了,本宫也不想活了,本宫死了算了。” 这是第六十几次提到死。 真没见过哪个真心想死的人,死之前会说这么多死,而且还这么密集地提到死。 看来湖阳是真不想死。 都惜命! “我心好痛啊,我命苦啊,我该怎么办,呜呜……” 心好痛应该也提了七八十次。 不过都比不上负心汉。 负心汉始终高居人气榜榜首位置,风头无两。 “大侄子媳妇,你说他怎么这么狠心啊。临走之前,还那么狠心赶走我,我不活了。” 大侄子媳妇也就叫了八九十次吧。 顾玖已经麻木了。 “你说男人怎么都这么狠心啊!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与他这么多个日日夜夜,难道他都忘了吗?” 顾玖麻木的心又心塞了一回。 她真心不想听别人的床头八卦。 尤其是一个寡妇同一个小高僧的八卦。 真心辣眼睛。 湖阳哭得双眼红肿,声音沙哑,“大侄子媳妇,本宫哭了这么长时间,你怎么不安慰本宫?你是不是嫌本宫烦啊!” 顾玖摇摇头,“我是怕一开口就破坏了姑母的情绪。” 好不容易酝酿好情绪而且哭了一路,她怎么好意思打扰。 湖阳握住顾玖的手,特别的热情,“大侄子媳妇,我就知道你是真心替本宫着想。都这个时候,你还考虑到本宫的情绪不便受到打扰。呜呜……你真是本宫的贴心小棉袄。” 呕! 容她先吐一吐。 “大侄子媳妇,你这是怎么了?不会是又有了吧。” 顾玖摇头,伤心地说道:“车子不稳,有点晕车。” “晕车不怕,一会进了城就好了。” “我知道。多谢姑母关心。” “你不用和本宫客气。你帮了本宫这么多,本宫得感谢你。不如你随本宫回郡主府,我叫厨房置办酒菜,晚上我们两好好喝一杯。” 说完,湖阳郡主一脸喜笑颜开。 顾玖:“……”变脸速度太快,我有点适应不良。 “姑母不伤心了吗?小高僧就要离开京城了。”之前还哭得那么惨,这会又笑出来,精分吗? 湖阳满不在乎地说的:“他要走就让他走吧,男人的心飞走了,人也留不住的。本宫……本宫只能在梦里和我的小高僧私会,我一定会想他的。” 顾玖眼睛抽抽,艰难地说道:“姑母能想开就好。” “本宫怎么可能想得开。”湖阳说完,又哭了起来。 顾玖心很累。 她不该多嘴的。 湖阳哭了会,才擦着眼泪说道:“其实本宫分得很清楚。小高僧是小高僧,他是他?” 顾玖不懂。 不都是一个人吗? 湖阳推了她一把,“你不懂,你太年轻。” 顾玖偷偷翻了个白眼,她的确不懂。 中年人的感情生活,难以理解。 顾玖不打算去郡主府喝酒。 她谢绝了湖阳郡主的邀请,将湖阳送进郡主府,就准备离开。 郡主家令站在大门口,一脸焦急。 见到湖阳郡主,终于有了主心骨。 “娘娘,不好了,宫里出事了。” “出了什么事?” 郡主家令朝顾玖看去。 湖阳郡主眼一瞪,“那是本宫的大侄子媳妇,有什么不能当着她的面说。” “娘娘误会。下官刚得到消息,陛下在批阅奏章的时候,突然昏迷不醒。” “什么?” 湖阳大惊失色。 顾玖直接从马车上跳下来,奔到郡主家令面前,压低声音问道:“确定是陛下昏迷,不是其他人?” “千真万确。这么大的事情,下官不敢乱说。” “陛下昏迷了多久?醒了吗?” “醒没醒不清楚。下官只知道陛下昏了过去。” 顾玖连珠炮问,“陛下昏迷之前,可受过什么刺激?是不是有人冲撞了陛下?” “没,没有。下官得到的消息,是说陛下批阅奏章的时候,突然说头晕,紧接着就昏迷了过去。” 顾玖脸色凝重,又问道:“陛下昏迷的消息,是不是已经传遍了京城,所有人都知道了?” “宫里封锁了消息,应该还有很多人不知道。下官是从少府那边得到的消息。” 湖阳郡主急得不行,“本宫得去宫里看看。” “姑母,我随你一起去。” “好,我们一起进宫。腰牌带了吗?” “带在身上。” “那就好,那就好。” 二人重新上了马车,启程前往皇宫。 顾玖不放心王府,叫青梅她们转道回王府盯着。若是有拿不定主意的事情,就请教王府家令。 青梅几个人知道事关重大,乘坐另外一辆马车回王府。 到了皇宫,递了腰牌,验明正身,顺利进宫。 两人先赶往长春宫,淑妃娘娘那里。 “母妃,母妃!” 湖阳嗓门大,还在大殿门口就叫了起来。 “老大不小,还这么不稳重,不像话。” 萧淑妃经历去年中毒一事,明显老了。呈现出她这个年龄段该有的老态。 湖阳三步并作两步,急匆匆来到萧淑妃跟前,“母妃,女儿听说父皇病重,可是真的?” 萧淑妃扫了眼跟在后面的顾玖,然后挥挥手,宫人全都退下,只有一二心腹留在大殿。 顾玖先请安,之后自觉在下首位置上坐下。 萧淑妃压低声音说道:“这事你怎么也知道了?” “这么说父皇昏迷不醒是真的?”湖阳神色凝重。 萧淑妃叹了一口气,“陛下突然昏迷不醒,着实令人忧心。” “父皇病重危机,母妃为何还在长春宫,而不是在兴庆宫?”湖阳问出心中疑问。 萧淑妃脸色一板,“你当本宫没去兴庆宫吗?连宫门都没进去,就被陈大昌那个贱奴给挡了出来。陈大昌口口声声说陛下口谕,除太医和几位大臣,任何人不经允许不得进入兴庆宫一步。谁敢进去,杀无赦。” 湖阳浑身一抖,“这么严重!” 萧淑妃忧心不已,“实际情况可能比这更严重。陛下毕竟上了年纪。” 是啊,都快七十岁的老人。 现代医疗发达,六七十岁的人也免不了一身病。更何况是在古代。 做皇帝能活到六七十岁真的是少有的长寿。 更要命的是,天子平时还不注重保养。三天两头召后宫美人侍寝,偶尔还要吃两颗丹药。 顾玖估摸着,天子突然昏迷,极有可能是心血管方面的疾病,脑梗的可能性极大。 如果是脑梗,以现在的医疗水平,那就麻烦了。 湖阳闻言,都快疯了,“那该怎么办?王兄还在外地,等得到消息再赶回来至少也是一个月以后。一个月时间,天都变了。” “闭嘴,不准胡言乱语。陛下是天子,自然有上天保佑,肯定不会出事。” 萧淑妃嘴上说着不会有事,心里头其实比谁都担忧。 成年皇子全都不在京城,万一陛下三长两短,真是要命啊。 难道真要让李德妃的小皇子坐上龙椅? 不! 不可能! 就算坐上去,也要将人拉下来。 顾玖轻咳一声,二人都回过神来看着她。 顾玖轻声问道:“娘娘,不知公子诏和公子议此时在何处?” “是啊,是啊,王兄不在,刘诏在也能顶事。”湖阳附和道。 萧淑妃说道:“刘诏刘议兄弟,这会同其他皇孙,都在兴庆宫门外等候消息。陛下不醒,他们不会离开。这也是以防万一有人在眼皮子底下来阴的。” “公子他们守在兴庆宫门外,能及时得到里面的消息吗?” 萧淑妃叹了一声,“本宫也不清楚。陛下这会是清醒还是昏迷,本宫都不知道。陈大昌那个贱奴,总有一天不得好死。” 见萧淑妃脸色不好,湖阳赶紧安抚,“母妃别生气。陈大昌拦着所有人,其实也有好处。什么学贵妃,李德妃想刷手段,也没了机会。” 萧淑妃点点头,“你说的对。拦着所有人不让进,那么大家都没了机会。只要陛下能醒来,一切风波都会消失。” 顾玖却没有萧淑妃那么乐观。 天子毕竟是快七十岁的人,突然昏迷,情况恐怕不乐观。 …… 兴庆宫。 空气似乎已经凝固,每个人都感觉呼吸不畅。 明明天气有些凉,却都出了一身冷汗。 天空阴沉沉,像是暴风雨即将来临。 中书令,门下侍中,尚书令,外加六位尚书大人,九位大人安坐在偏殿,静候消息。 每位大人都是面色凝重,眉头紧皱。 天子突然昏迷,这可不是好兆头。 联想到天子的年龄,众人心里头都多了一层担忧。 天子没有立下皇储,成年皇子们又都在外地,万一天子有个三长两短,京城怕是要乱一乱。 尚书令大人扫了眼众人,轻咳一声,瞬间将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自己身上。 他一副忧心忡忡地模样,“老夫以为,该提早做好准备。必要时候,派出八百里加急,将各位王爷皇子请回来。 同时由兵部下令,各边关将领恪守职责,无论听到任何传言都不得擅自离开驻地。 还还派人通知京营及时做好准备,以防万一。京城内,金吾卫凶名在外,该将韦忠叫来,叮嘱一番。” 中书令大人冷笑一声,“依着老夫的意思,这个时候,首先该派人将李德妃还有小皇子看管起来,以免有人别有用心。” 尚书令大人蹙眉,却没作声。 “李侍中,你怎么看?”中书令大人直接点名。 李侍中是在场官员中最年轻的一位,不到五十。然而无人敢小看他。 能在睿真崔皇后过世后,还能得到天子的重用,手段可见一斑。 李侍中说道:“陛下醒来,有醒来后的处置办法。陛下没醒来,自然有没醒来的处置办法。” “那以你看来,陛下是醒来还是不醒来?” 李侍中当然不会上当,“醒来或是不醒来,都是五五之数。我们现在在这里讨论没用,还是先听听太医怎么说。” 中书令大人不满李侍中圆滑的回答,提醒道:“陛下快七十了。” 人生七十古来稀。 这年头有几个人能活到七十岁。 历朝历代皇帝,能活到七十岁的更是凤毛麟角。 众人顿时更加忧心。 中书令大人又说道:“得早做准备。” “那依着大人的意思,先派人将李德妃母子看管起来?”兵部尚书问道。 中书令大人哼了一声,“非常时刻,非常手段。在座诸位,也不希望出乱子吧。” 没人希望出乱子,新老交替,最好能和平过渡。 流血杀戮,一不小心,就有可能杀到自己头上。 无辜的死伤者,每一次宫变都避免不了。 中书令和尚书令二位大人,都趋向早做准备。 于是乎,大家又都看着李侍中。 李侍中的态度也很关键。 最好是三位大人同时拿定主意,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即便事后天子醒来,追究责任,也是众人一起承担。某人休想置身之外。 李侍中低头一笑,“罢了,本官先去寝宫,问问太医的意见在做决定。” “同去,同去。” 九位大人,一同前往寝宫。 申常侍守在寝宫门口,却根本拦不住这几位大人。 七八位顶尖太医围着龙床,替天子诊治。 陈大昌就守在一边,神情平静,看不到丝毫的慌乱之色。 “如何?”李侍中率先问道。 太医院院正悄声说道:“陛下有中风的迹象,正在放血。” 中风! 这能好得了。 在世人的观念里,中风意味着离死不远了。 几位大人忧心忡忡,更加担忧。 李侍中再次问道:“陛下何时能醒来?” 太医院院正斟酌了一下,才说道:“顺利的话,最迟明早就该醒来。如果明早没有醒来,诸位大人早做准备。” 几位大人脸色剧变。 李侍中追问,“陛下若是顺利醒来,有哪些后遗症?还能正常上朝处理政事吗?” 太医院院正额头冷汗直冒,硬着头皮说道:“陛下若是能醒来,极有可能偏瘫。” 这下麻烦了。 众人面面相觑,又飞快拿定了主意。 还是得按照之前商量的办,赶紧召回各位王爷皇子,早做防备。 李侍中却不放弃,“情况顺利的话,陛下最快什么时候能醒来?” “如果一切顺利,陛下最快也要傍晚时分才能醒来。” 李侍中当即做了决定,“那我们就等到傍晚。若是傍晚陛下未曾醒来,再做打算。” 尚书令浑浊的目光突然变得狠厉,“你这是拖延时间。” 李侍中冷冷一笑,“只是晚了几个时辰而已,尚书令大人如此迫不及待,让本官心生怀疑。” 尚书令大人怒斥,“本官所做一切,都是为了大周的江山社稷。你故意拖延时间,莫非你不希望诸位王爷皇子们回京?” “尚书令大人莫要胡说八道。没有取得陛下的旨意,擅自召回在外的诸位皇子。等陛下醒来问罪,你担当得起吗?” “为了江山社稷,本官豁出去了。” 李侍中冷哼一声,“没有我们门下省的印章,我倒是看看这份政令能不能出皇宫。” 尚书令大人猛地扭头,朝中书令大人看去,“你们中书省什么态度?” 中书令左右权衡,“姑且就再等一会,等到傍晚再做决定也不迟。” 尚书令大人连连讥讽,“傍晚做决定,政令也要等到明日一早,才出得了皇宫。说是只耽误几个时辰,这一耽误,分明是一天一夜。本官看你们根本没有将大周的江山社稷放在心头,只会替自己的身家性命考虑。” 第439章 偏瘫 夜幕降临。 皇宫气氛越发压抑沉重。 大家都盯着寝宫方向。 有人盼着天子醒来,自然就有人盼着天子长睡不醒。 当黑夜笼罩大地,偏殿内烛火摇曳的时候,许多人心中似乎已经有了答案。 “做决定吧!” “尽快召回身在外地的诸位王爷皇子。” “边关将领,不得擅动。” “依着老夫看,得想办法掣肘鲁侯,以防他狼子野心。” “是该小心鲁侯。” “京营也要派可靠的人盯着,以防万一。” “李侍中,你也说说吧。大家都表态了,就只剩下你默不作声。莫非你还要坚持己见?” 李侍中不动声色地朝寝宫方向瞥了眼,“急什么?宫门已经落锁,这个时候做决定,也要等到明儿早上签发政令。” “现在做决定,明儿宫门一开,政令就能出宫。李侍中,你不要再拖延时间。” “李侍中,你到底作何想法?难不成陛下昏迷前有交代你什么?” “不可能!陛下昏迷的时候,李侍中根本不在场。” 几个大人,全都对李侍中怒目而视。 一副李侍中不和他们站在一起,就是大家敌人的模样。对待敌人,自然不会客气。 李侍中冷冷一笑,“罢了!本官就同流合污……” “荒谬!我们都是为江山社稷着想。” “李侍中请慎言。你一直反对召回诸位皇子,难不成你想扶持小皇子?” “李侍中,你分明是狼子野心。” 偏殿内,众人齐声鞭笞李侍中,非要在他头上按上各种罪名才甘心。 多好的机会啊,不趁机将李侍中打趴下,简直对不起自己在官场混了这么多年。 就在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申常侍急匆匆来到偏殿,“诸位老大人,陛下醒了!” “什么?” “你刚说什么?” “启禀诸位老大人,陛下刚醒来。诸位老大人赶紧过去吧。” “陛下怎么突然醒来?不是说很可能醒不来吗?” “陛下乃是天子,自有上天保佑。”申常侍似笑非笑地看着急不择言的某位老大人。 众人神情凝重,纷纷起身,前往寝宫。 每人心思各异,却都透着一点小心翼翼。 陛下醒来,风波过去了吗? 众人来到寝宫,躬身参见天子。 天子躺在床上,脸颊僵硬。双目圆睁,熊熊怒火正在燃烧。 “陛下,诸位大人都到了。”陈大昌躬身伺候在床榻前。 “京,京城戒严,轮流值守,其余人等不得逗留皇宫。” 天子努力张着嘴说话。 话语却含含糊糊,不甚清楚。 诸位大人细心观察,发现天子右边脸颊完全动不了。这是中风? 中书令大人上前一步,“陛下刚醒来,还请保重龙体。” “请陛下保重龙体。”众人齐声说道。 “诸位大人,还是赶紧按照陛下的吩咐去做事吧。”陈大昌不轻不重地提醒众人。 尚书令大人站出来,“陛下身体抱恙,是否将身在外地的诸位皇子召回京城。” 天子左边脸颊微微抽动,怒火中烧,“滚,滚出去!” 尚书令大人还要请命,却被陈大昌拦住,“诸位大人请回吧。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过两日等陛下身体好些,再讨论不迟。” 尚书令大人目光如刀,刺向陈大昌,奸贼。 陈大昌面色平静,心中连连冷笑。摆明态度不会让步。 尚书令大人咽下心中恶气,躬身退下。 除了留下来值守的两位大人外,其余七人全都一副高深莫测地模样离开兴庆宫。 宫门紧闭数个时辰的兴庆宫,终于从里面打开。 守候在宫门口的宗室,大臣,皇孙皇女们,一瞬间,目光全都朝那七位大人看去。 “李大人,陛下现在什么情况?” “你们现在出来,陛下没事了吗?” “陛下有没有说什么?” 中书令站在最前面,轻咳两声,打断所有人的问询。 他的目光从每个人的脸上扫过,重点关注那些个皇孙。 然而,大家都是表情管理专家,加上光线昏暗,他实在是没看出哪怕一点点有用的东西。 他清清喉咙,朗声说道:“陛下已经顺利苏醒。奉陛下口谕,除我等轮流值守外,任何人不得逗留皇宫。所有人即刻出宫回府。自今日起,京城戒严,金吾卫严查违背令之人。” 话音一落,嗡嗡嗡地吵起来。 大家七嘴八舌询问起更多的情况。 “陛下身体可有恢复?” “陛下为何昏迷?” “我等要见陛下。” “对,我们要见陛下。” 一时间,仿佛所有人都在吵着见陛下。 “哼!陛下刚刚苏醒,身体正在恢复中,岂能随意打扰。全都退下。”尚书令大人一身官威,着实有些吓人。 “我们不敢打扰陛下,只要远远看一眼确定陛下醒来就行。” 这个要求并不过分。 然而没有陛下允许,除值守人员外,任何人不得踏入兴庆宫一步。 “想要面见圣上,再等两天吧。”这是中书令大人对众人的回答。 这个回答,显然不能打发在场的人。 大家闹将起来,眼看着就要发生冲突,陛下身边第一心腹陈大昌急匆匆跑出来。 “诸位大人的担心和关怀,陛下都知道了。陛下让大家都回去,明儿若是陛下身体好转,自然会接见诸位大人。” “陈公公,陛下果真醒了吗?” “千真万确,陛下已经顺利醒来。” “那就好,那就好。” 陈大昌接着又劝道:“诸位大人都退了吧。” 大家可以怀疑那七位大人在说谎,却不会怀疑陈大昌。 陈大昌是天子身边第一心腹,谁的面子都不给。 想来这几位大人还没本事让陈大昌陪着他们演戏,编造天子醒来的消息。 于是乎,众人迅速退去。 打算明儿一早进宫面圣。 相信陈大昌,不等于真的放心。 总要亲眼看到醒来的天子,提着的心才会落到实处。 打发走了所有人,陈大昌叮嘱侍卫看好门户,这才回到寝宫伺候。 天子在内侍的帮助下坐起来,试着动一动僵硬的右手。 然而,无论付出多大的努力,天子的右手都没有动静。 准确的说,天子右边上半身,此刻僵硬如石块,完全无法动弹。 幸好没有影响到咽喉,大脑,还能顺利说出话来。 “朕是,怎么了?” 天子努力说话,却断断续续。眼中的怒火越烧越旺,大有烧死所有人的架势。 太医心头一惊,斗胆说道:“陛下戒怒!陛下好不容易醒来,切忌大喜大怒。若是再次昏迷,微臣等人恐怕力有不逮。” 天子急促的喘气,每一次呼吸,都像是拼尽了全力。 以至于呼吸声粗重的几步远都能清清楚楚听到。 “朕,为何,会昏迷?朕得了,什么病?” 太医院院正硬着头皮说道:“陛下年龄大,加上政务繁忙,未能修养调整……” “说,人话!”天子厉声呵斥。 太医院院正出了一脑门子冷汗,战战兢兢地说道:“陛下是中风。” “中风?” 天子清晰得吐出中风二字。 他伸出活动自如的左手,又看看僵硬如石头的右手,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他堂堂天子,天上地下第一人,竟然会中风? 开什么玩笑? 天子满脸的不可置信。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 无论天子多么努力,多么急切,心中怒火已经焚烧了五脏六腑,右边身子动不了就是动不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右边身子动不了,但是右腿还能动一动。 “朕中风?” 太医院院正率领太医院顶尖太医跪在地上,“是是是,陛下的确是中风。” “朕,什么时候能好?” “陛下谨遵医嘱,戒急戒躁,不可大悲大喜,好生调养,症状会逐渐减轻。但是没办法彻底好转。” 天子唯一能活动的左手死死地抓着裘被,“朕,养你们何用?” “微臣该死。” 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没有,只能请罪。 天子呵呵冷笑,笑声瘆人。就连陈大昌都差点承受不住,更何况其他人。 “朕,要你们,大胆用药。尽快缓解,朕的症状。否则……” 否则朕一不高兴,你们统统都要死。 太医院的太医,显然领会了天子的言下之意。 一个个苦兮兮,缓解症状也需要病人配合啊。 天底下最不配合的病人,非天子莫属 他们纵然华佗在世,也无法治好一个不配合的病人。 苦! 好苦! 太医们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 现在能怎么办? 只能硬着头皮顶上。 夜色越来越深。 天地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兴庆宫还亮着烛火。 偌大的寝宫,太医们全都退下想办法去了。 陈大昌带着两位内侍,伺候在天子身边。 天子终究是屈服在偏瘫的身体下,不得不躺下来。 “替朕,盯着京城。谁敢私下里,乱来,必须如实告诉朕。” 天子努力表现出自己的威严。 然而动弹不得地右边脸颊,加上一字一顿的说法方式,让天子威压大打折扣。 但天子就是天子。 就算偏瘫,他的话也是金口玉言。 陈大昌躬身领命,“老奴遵旨!” 天子不放心,又叮嘱道:“不得隐瞒。” “老奴不敢隐瞒陛下。” 顿了顿,陈大昌又说道:“陛下也该保重身体。太医说,陛下这次昏迷,盖因为最近太过辛苦,不曾好好休养调整所致。” “太医,还说了什么?”天子板左边脸问道。 陈大昌迟疑了一下才说道:“太医说,陛下得戒女色,戒丹药。” 天子冷笑,“一群庸医。” …… 次日一早,几乎所有有资格面圣的人,全都来到兴庆宫宫门口守着。 就连顾大人,也混迹在人群中充人数。 顾大人透过人群,看到站在前面的刘诏。 他很想上去,和女婿打个招呼,问问内幕。 可是心头又迟疑。 他过去不要紧,只是众目睽睽之下,他该以何种态度面对刘诏? 论公,刘诏是皇孙,身份尊贵。 论私,他们是翁婿。 这里面的尺度不要把握啊。 顾大人犹豫来犹豫去,时间就飞快的过去了。 等他下定决心的时候,别人已经和刘诏搭上话。他这个时候再过去已经不太合适。 权衡来去,顾大人最后还是打消了同刘诏搭话的想法。 大家隔得远远的也挺好。 宫门开了。 陈大昌站在宫门口,面对众人的如火的目光,表现得极为冷静自持。 “奉陛下口谕,宣……” 陈大昌点了少府家令,已经大理寺寺卿两位大人的名字。 两位大人越众而出,跟随陈大昌走进兴庆宫。 这回觐见,不是在寝宫,而是在大殿。 天子威严十足的坐在龙椅上,乍眼一看,的确是好了。 两位大人躬身行礼。 “免礼!” 天子说话缓慢,两个字咬得极重。 无论是少府家令,还是大理寺寺卿,都是人精。 从天子的语气语调声音大小,就揣测到天子十有九八还没好。 “听闻陛下突发昏迷,微臣等人十分惶恐不安。可喜可贺,陛下顺利醒来。还请陛下从今以后保重龙体。” 少府家令说完,就开始抹眼泪,完全是真情流露。 天子的表情好看了一点,然而右边脸却做不出表情,僵硬得不敢直视。 两人大人都看出了问题所在,顿时心中突突突乱跳。 陛下是中风?偏瘫? 天啦! 这可怎么得了。 凡是得了中风偏瘫的人,都活不长。 陛下岂不是…… 更要命的是,成年皇子皆不在京城,而且陛下还没下旨将皇子们召回京城。 如果出现万一,那可怎么办? 大理寺寺卿数次想要张口,却又数次压住了自己。 先不急,先看看陛下的态度再说。 天子缓慢地说道:“出去后,好生安抚文武百官。朕的病情,不可外传。替朕,盯着京城。但有不轨之人,一律收监。” “微臣遵旨!” “退下吧。” “陛下?”大理寺寺卿明显想劝天子赶紧下旨召回在外的皇子们。 少府家令却频频给他使眼色,阻止他说下去。 大理寺寺卿,满心怒火。 少府家令阻止他,这是对大周的江山社稷不负责任。亏他还是宗室。 天子眼一瞪,“朕,乏了!都退下!” 很显然,天子不想听任何人唠叨。 什么大局,天子不知道吗? 天子比任何人都清楚。 他之所以拖着不办,一是还无法接受自己偏瘫的事实。二是他还要看看。 具体看什么,唯有天子自己清楚。 一出大殿,大理寺寺卿就开始质问少府家令,“你为何拦着本官?” “陛下病情要紧。” “江山社稷不重要吗?你是想坐视天下大乱吗?” “乱不起来。” “呵呵……不知家令大人哪里来的自信。” 少府家令哼了一声,不识好歹。 “江山社稷,陛下自会操心。” “奸贼!” 大理寺寺卿直接开骂。 少府家令气得吹胡子瞪眼,“若非老夫拦着你,你现在已经被廷杖。” “廷杖就廷杖,也总比和稀泥,拿江山社稷开玩笑强。” 大理寺寺卿甩袖离去,他要找人串联,到陛下跟前请命。 少府家令纵然好脾气,也动了五分真怒。 真以为只有你们关心江山社稷,老夫就不关心吗? 啊呸! 也不看看陛下现在是什么态度。 这个时候冲上去,不仅不能召回诸位皇子,反而引起朝堂震动。 真是一群冲动的蠢货。 少府家令气得不行。 亏他们还是在官场混了几十年的人,连个女人都不如。 少府家令想起了顾玖。 同这些朝堂命官比起来,顾玖俨然是最省心的人物。 …… 大殿内。 “扶朕起来。” 陈大昌急忙上前,扶着天子右手臂。 天子努力站起来,然后孱弱颤抖的右腿,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的右腿的确能动,却使不上什么力气。 以前那位意气风发,杀伐决断的天子,终于成了老态龙钟的老人。 第440章 逼宫 “请陛下下旨,召所有皇子回京。” “请陛下下旨。” “请陛下尽快立下皇储。” 时隔两天,天子偏瘫的消息最终还是传了出去,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文武大臣们着急上火。 天子偏瘫,要命啊! 更何况皇子不在,皇储未立。 每一个为国为民,或是投机取巧的文武大臣,都是一蹦三丈高,都在为将来可能发生的混乱忧心忡忡。 不能让天子继续任性下去。 于是乎,文武大臣们少有的串联起来,冲进兴庆宫请命。 说是请命,其实就是逼宫。 天子偏瘫,天子已经活不长了。大家要为新皇继位努力。 至于坐在龙椅上的天子是什么心情,无人关心。 没有任何事情,比立下皇储更重要。 看着黑压压的人头,感受着文武大臣们喷溅的唾沫星子,天子双目充血,左边半张脸,狰狞恐怖。 配上僵硬的右半张脸,就像是择人而噬的厉鬼。恨不得将在场所有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撕了。 天子活动自如的左手,死死地抓着椅子扶手,青筋突起,一个劲的颤抖。 天子威严,乾纲独断,在此刻荡然无存。 因为偏瘫,他不再是那个一瞪眼,就吓死一片人的天子。 因为偏瘫,他身上的天子光环黯然失色。 短短几天,不仅被人逼宫,很有可能进一步沦落为历史上无数个被朝臣架空的空头天子。 他不! 天子在内心呐喊,就算是死,他也要有尊严有权威的死去。 这个朝堂,还是他说了算。 “都给朕,闭嘴!”天子咬牙切齿,一字一顿。 原本威严十足的话语,因为偏瘫,毫无说服力。 瞧瞧那些平日里装成鹌鹑的文武臣子,瞧瞧他们的眼神,他们眼中可有对天子的畏惧? “请陛下下旨,尽快召回在外的皇子。” “为大周江山社稷着想,请陛下尽快下旨,不要再拖延下去。” “早日立下皇储,早日安定民心。陛下,你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京城动乱吗?” 朝臣们痛心疾首。 此刻他们看着天子的目光,仿佛是在看一个昏君。 你已经坐了三十七年的皇位,是时候退位让贤,让新皇继位开新气象。 你还要任性暴躁到什么时候? 难道你真要将皇位交给两岁的小皇子继承吗? 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文武百官的眼神,慢慢的,从痛心疾首变成了谴责。 你分明就是昏君。连皇位都不传承,还妄想长生不老,大好江山就快要被败坏啦! 将来史书上,关于这件事,一定会大书特书。你一定会被钉在昏君的耻辱柱上。 这是来自文臣的愤怒。 他们掌握着笔杆子,他们要让开耀帝背上死后骂名,永世不得翻身。 陛下,别闹了。边关不稳啊!赶紧立下皇储,定人心吧。 这是来自武将们的呐喊。 新旧交替,最忌动乱。 然而新旧交替之际,又最容易发生动乱。 一个成熟的帝王,应该早早的定下皇储,安定人心。然后就可以放心的闭上眼睛,去死啦! “你们这些……” 天子抬起左手,指着黑压压的人,“你们是要逼……嗯……” 一句话没说完,天子突感头晕眼黑,短短时间就彻底失去了知觉。 “不好!陛下昏过去了。快叫太医。” “你们是要逼死陛下吗?若是陛下有个三长两短,你们就是乱臣贼子。” “你们好狠毒的心思,竟然将陛下逼得昏迷过去。” “短短几天,陛下连续昏迷。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就等着秋后算账吧。” 大殿内,天子身边近身伺候的内侍,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指着文武大臣怒骂。 小黄门七手八脚,抬着天子回寝宫诊治。 太医紧随其后,如临大敌。 陈大昌目光森冷地扫过所有人,留下一句话,“召金吾卫看守兴庆宫。谁敢擅闯,杀无赦!” 大殿内,文武大臣们心惊胆战。他们没想将天子逼死啊。 谁会想到,天子怒极攻心,就昏过去了。 金吾卫来得很快。 他们是天子的鹰犬,只听天子。 他们半点不客气,直接驱赶坚持留在兴庆宫不肯离开的文武大臣。 并且牢牢把守宫门。 至于之前值守兴庆宫的禁军侍卫,全都被缴械,到金吾卫喝茶。 面对金吾卫的武力,文武大臣们莫可奈何。 当然,这不等于他们就没办法。 天子偏瘫的消息,早就在几天前,秘密送出京城,很快就会到达各位皇子的手中。 等皇子们悄悄回到京城,天子就算反对也没用。 如今最要紧的事情,还是立皇储。 …… 天子这一回,并没有昏迷多久。 谢天谢地,一个时辰后,天子从昏迷中醒来。 只是中风症状明显加重。 之前还能比较清晰的表达,这会说话都是含含糊糊,要仔细分辨才听得明白。 而且天子的右腿,不能动了。 太医们忧心忡忡。 今天的情况再来几次,他们真的回天乏力,天子离死就真的不远了。 天子也感受到,自己中风症状加重,话都说不清楚。 天子大怒。 太医赶忙劝解,“陛下不可动怒。接下来陛下最好静养,不再过问朝政。” 陈大昌皱眉。 正是风口浪尖的时候,天子岂能不过问朝政。 就说立皇储,天子不问问朝臣们的意见吗? 大皇子早就过世,嫡出的皇子唯有仁宣太子,也已经过世。 长和嫡都没了。 这种情况下,其他成年皇子,立谁都行。 可是这个“谁”,就很有讲究了。 如果天子一意孤行,要立小皇子为皇储,也不是不行。 就怕天子一死,其他成年皇子全都杀向皇宫,简单利落的弄死小皇子。 然后成年皇子们再捉对厮杀。 这个后果,没人愿意看见。 太严重了! 这么一闹,大周的国力会被严重削弱。 西凉和北荣狼子野心,一定会趁机发起战争。 到时候,就真的成了内忧外患,民不聊生,国将不国。 “陛下想要见谁?” 陈大昌附耳倾听。 天子艰难地说道:“下旨,召皇子们,回京。” 陈大昌很努力,才将这句话听明白。 他躬身点头,“老奴这就将几位大人请进来。” 天子点点头,没反对。 很快,几位老大人被请进寝宫。 奉天子旨意,书写圣旨,召在外的所有成年皇子即刻回京,不得耽误。 圣旨书写完毕,中书令看着自己的一手漂亮的正楷,十分满意。 天子早这样不就得了,也就不会二次昏迷。 “陛下,老臣用印了?” 天子点点头。 几位大人全都朝陈大昌看去。 陈大昌深吸一口气,从床头取出天子印玺,蘸了点印泥,在圣旨上重重落下。 有了这个圣旨,中书省就可以明发政令,光明正大地召皇子们回京。 这就是朝堂礼法,名正言顺。 名不正言不顺。 名正才言顺! 没有天子圣旨,中书省下发政令,门下省和尚书省自有权利驳回。 朝堂任何官员,都可以不用听令行事。 这就是权利制衡。 此时此刻,权力制衡,依旧发挥着应有的作用。 圣旨有了,召皇子们回京的政令以最快的速度送出京城。 希望政令送到的时候,皇子们正好动身回京。 天子缓缓闭上眼睛。 陈大昌当即说道:“陛下乏了,需要休养。诸位大人请回吧,朝堂还等着你们稳定人心。” “陛下保重身体。朝堂上的事情,微臣等人自会料理。” …… 下了旨意后,朝臣们果然没有再打扰天子。 天子难得得到几日清净日子,配合医嘱好好调养,中风症状略有减轻。 至少说话要比二次昏迷醒来的时候清晰,足以让人听清楚天子在说些什么。 一场秋雨一场凉。 快到冬天了,今年天冷得早。 天子俱寒,兴庆宫早早的烧上了地龙,很暖和。 天子有了精力,便闲不住。 他先是召见了几位勋贵老臣,又召见了几位文臣。 谁都不清楚君臣之间,到底说了什么。 这一回,罕见的所有人事后都没有透露一个字,保密措施做到了极致。 紧接着,天子开始召见各家王府皇子府的嫡长皇孙。 刘诏,楚王均在名单里。 刘议不在嫡长,不在名单内。 得到消息的那一刻,刘议直接捏碎了手中茶杯。 碎裂的瓷片扎进他的手心,血流如注。 身边的小厮内侍,慌得不行。赶紧请太医为刘议诊治。 得知刘议受伤,裴氏急匆匆赶到西院。 “好好的,怎会受伤?” 伤口已经包扎。地面上一摊血却还来不及清理。 见流了这么多血,裴氏心疼得无以复加。 “是不是下人伺候不当?” “母妃息怒,同下人们没关系。是我自己不小心弄伤了手。” 裴氏皱眉,看着地面上碎裂的茶杯,她似乎知道了为什么。 她挥挥手,叫下人都退下,连萧琴儿也被赶了出去。 书房内,就只剩下母子二人。 “是不是因为陛下召见你大哥,你心里头不痛快?” 刘议低头一笑,眼神冷漠。 片刻后,当他抬起头的时候,一切都恢复了平静。 “母妃想到哪里去了,大哥能得皇祖父召见,我只会替他高兴。” 自己的儿子,自己怎么会不清楚。 裴氏叹了一口气,“现在局势不明,你们兄弟不可内讧。有什么事,等你父王回京后再说。” 刘议点点头,爽朗一笑,“母妃放心,我知道轻重。” 裴氏实在是不放心,“你要想开一点。几十个皇孙,陛下精力有限,不可能每个都见一面。只召见各府嫡长子,也是不得已为之。” 刘议笑着说道:“我都知道,我没有多想。母妃不用担心儿子。” 裴氏看着地面上刺目的血迹,还有破碎地瓷片,心中担忧不已。 “这都是意外。”刘议弯腰,捡起最大一块碎片。 “儿子想起衙门的差事,一时激动难耐,不小心弄伤了自己。儿子保证,不会再有下次。” 裴氏点点头,“你能想明白就好。陛下召见各府嫡长子,代表不了任何事情。现在最要紧的事情,是立下皇储。” “儿子知道。” 裴氏没有继续唠叨,叮嘱了萧琴儿几句,就带着人离开了西院。 萧琴儿带着丫鬟进来。 丫鬟们迅速清理干净地面,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 “表哥,你没事吧?” 刘议嘴角维扬,“晚上准备一桌酒菜,你配本公子喝一杯。” “太医说了,表哥手上有伤,不能沾酒。” “真是无趣得很。” 刘议一脸不满,“接下来的日子,我会一直歇在上房。” 萧琴儿惊讶莫名,紧接着大喜过望。 “表哥说真的?” 刘议冲她笑了笑,“自然是真的。是时候给大哥儿添一个弟弟。” 萧琴儿频频点头,高兴得快要哭出来。 表哥终究和她一条心。 刘议伸出手,搂着她,“表妹哭什么?” “我太激动。”萧琴儿是喜极而泣。 刘议抬手,直接用衣袖替她擦拭眼泪,“别哭。我们争取多生几个孩子。” “我都听表哥的。” 萧琴儿又一头扎进了刘议的温柔陷阱中。 …… 兴庆宫,十几个皇孙排排站,供天子看清楚每个人面貌。 居中的人,自然是已经赐爵封王的楚王。 楚王想起进宫前,方少监对他的提点和叮嘱,于是尽量保持冷静克制。 他偷偷瞥了眼刘诏,又瞥了眼赵王嫡长子,下意识的将背挺得更直。 天子靠坐在床头,目光从每个嫡长皇孙的面上扫过。 然后开始提问。 天子的问题很简单,就是问问家常,问问皇孙们最近在忙些什么。 最后布置了一道策论,叫皇孙们下去琢磨琢磨。 就这样,将所有皇孙给打发了。 寝宫又安静下来。 许久后,天子睁开眼睛,问道:“修缮三大殿,进展如何?” “启禀陛下,再有一年半载,就能完工。” “银钱够用吗?” “工部交上来的预算,足够用了。说不定还能剩下一点。” 天子看着自己的寝宫,可惜他可能看不到修缮好的三大殿。 接着天子又问道:“南城门外的流民都安置妥当了吗?” “有诏夫人出面,陛下不用担心流民会冻饿而死。” “朕怎么听说,又有上万流民涌进京畿地区?” 陈大昌心道,谁背着他,偷偷将此事告诉了陛下。 不管他内心怎么想,他始终躬着身:“的确有上万流民涌进京城,这些流民来自四面八方。不过陛下不用担心,诏夫人已经派人召集这些流民,统一安置在南城门外十里亭附近。户部也提供了足够的粮草,帮助这些流民过冬。” 天子微微点头,“这几年,流民越来越多了。” “都是老天爷不开眼,陛下已经尽力了。天灾人祸,难以避免。”陈大昌宽慰道。 天子想笑,却没想出来。 右边脸僵硬到,已经影响到左半边脸颊。 天子也不为难自己。 好歹如今说话还算清楚。 太医院的太医们,好歹还有点本事。 “去将顾玖叫来,朕要问问他,流民安置情况。” 陈大昌明显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天子会在这个时候召见诏夫人。 太意外! 太不同寻常。 他躬身领命,即刻派人去宁王府请顾玖进宫。 …… 不光陈大昌意外,顾玖比谁都意外。 陛下这个时候召见她,有何用意? 真的是询问流民安置情况吗? 其实要知道流民的情况,问户部也可以啊。 户部那里有完整的数据。 许有四请示道:“夫人,要不要晚点进宫,等公子回府后再说。” 顾玖摇头,“公公们就等在外面,怎会允许我无故拖延。青梅,多准备点荷包和银票,随我进宫。” “奴婢遵命!”、 ------题外话------ 赶存稿的时候遇上腹痛腹泻,想哭。 求一波月票治愈! 第441章 谁有资格继承皇位 “公子,陛下下旨召见夫人。” 林书平来到刘诏身边,悄声说道。 刘诏眉头轻蹙,“知道原因吗?” “据说陛下担心城外的流民,故此召见夫人询问具体的情况。” 刘诏缓缓摇头,“城外流民的情况,问户部是一样的。皇祖父这个时候召见小玖,恐怕没那么简单。” 林书平悄声说道:“公子,陛下会不会是在观皇孙?” “不许胡说。” 林书平连忙请罪,又偷偷看了眼门外,没有人偷听。 他又说道:“公子不这么想,不等于其他人不会这么想。夫人的本事在众多皇孙妻中首屈一指,陛下对夫人,一直都比较看重。如今非常时刻,陛下突然召见夫人,难道就没深意。” 刘诏盯着林书平,“就算有深意,你也得将你的猜测藏起来,不露任何痕迹。” 公子的目光好吓人。 林书平哆嗦了一下,“老奴谨记公子教诲。” 刘诏又说道:“去外面看着,别让人进来。” “老奴遵命。” 兵部衙门人来人往。 刘诏坐在签押房内,犹如老僧入定,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 顾玖一路顺利来到兴庆宫,经过通报,这才跟随内侍前往寝宫参见天子。 早就知道天子中风偏瘫,等亲眼见到,才发现天子的情况比她猜想的还要严重些。 “孙媳叩见陛下!” “免礼。起来说话。” “谢陛下。” 顾玖站起来,头微微低着,以示恭敬。 眼角余光则留意着天子的动静。 天子的右手动弹不了,也就无法批阅奏章,只能让人代笔。 不过听声音,天子说话还算清晰。比传闻中说话含糊的情况好了不少。 看来太医院的太医们都拿出了真本事替天子调理身体。 “南城门外现在什么情况?” 天子语气平缓地问道。 顾玖微微躬身,“启禀陛下,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目前有一半的流民已经搬进了新房。剩下的一半流民,过完这个冬天,最迟明年三四月份就会全部搬入新房。” “哦!你让朕很意外,朕没想到事情会进展得这么顺利。你不仅解决了流民的吃饭问题,还让他们住进了新房。了不起!” “托陛下洪福,流民们才有机会住上新房。” 天子想笑,却笑不出来。 他呵呵两声,自中风以来,难得高兴了一回。 “你很有本事。” 顾玖一脸诚惶诚恐,“孙媳只是运气比常人好一点。” 天子招手,“你靠近些,让朕好好看看你。” 顾玖心头生出怪异的感觉,下意识抬头看向天子。 天子目光和蔼。 她又朝陈大昌看去。 陈大昌站在床边,像是一根木头,陛下不需要他的时候,他会自觉的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顾玖深吸一口气,缓步上前。 “再靠近一些。” 顾玖继续往前,一直走到离龙床两步远的距离。 这是一个相对而言,还算安全的距离。 天子抬着头,浑浊的目光,在她脸上搜寻,似乎是想发现点什么。 紧接着,顾玖就听到一道送命题。 “你可想过,等新皇继位,南城门外的项目要怎么办?” 顾玖大惊失色。 就连冷静克制地陈大昌也微微变了脸色。 顾玖口干舌燥,“陛下洪福齐天,一定能长命百岁。” 除此之外,任何回答,都是送命。 天子努力地笑出来,“看来你也很清楚,南城门外项目能顺利进行,都是因为有朕在替你撑腰。等到哪一天,朕不在了,新皇继位,未必肯给你机会让你继续经营南城门外。” 顾玖冷汗津津,她猜不透天子将窗户纸捅破的深意。 是在考验她,还是在看她笑话。 “你别怕,朕没打算吓唬你。”天子突然安抚起顾玖。 顾玖此刻感觉很怪异。 这不是她印象中的天子。 印象中的天子,哪会管他人死活。 “多谢陛下。”她适当示弱。 天子喘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南城门外,被你经营得很好。几万流民能够得到妥善安置,这是大功一件,任何人都无法抹杀你的功劳。不过以防万一,朕还是要提前做点准备。” 顾玖心中惴惴不安。 她偷偷看了眼陈大昌。 很显然,陈大昌事先也不知道天子会聊得这么深,简直是毫无顾忌。 “你对南城门外有什么想法,尽管提出来。” 顾玖深吸一口气,“南城门外,全凭陛下做主。” “哦!你就不担心朕百年之后,新皇为难你,不准你继续经营南城门外项目吗?” 顾玖说道:“为了经营南城门外,孙媳集资了几十万两,又从少府钱庄借贷了三百万两。如果宫里有人不让孙媳继续经营下去,几百万的借贷,孙媳百分百还不上。” “你拿钱威胁人,未必管用啊。”天子似乎挺高兴。或许是因为顾玖没耍花招,一直都在说实话。 顾玖躬身说道:“除此之外,城外几万流民要如何安置,就该轮到朝廷发愁。” 天子点点头,“对于朝廷官员来说,流民是最令人厌烦的事情。他们巴不得流民即便饿死,也是饿死在家里,别给官府添乱,别出门逃荒制造事端。 然而没人愿意等死,老百姓在家乡活不下去,就只能逃荒做流民。以往逃荒到京城的流民,每天就靠一顿稀粥吊着命。 等到开春天气暖和后,官府强制将他们驱赶。年复一年,都是这么过来的。这期间有多少流民死于疾病饥饿,无人关心。是你,改变了这种现状。” 顾玖诚惶诚恐,“孙媳要建房,需要大量的劳力。那些流民中有很多青壮劳力,浪费可惜了。” 天子赞许地点点头,“你说的对,放着那些青壮劳力不用,坐视他们上山为匪,不仅是浪费更是败坏江山社稷。你能将流民中的青壮劳力组织起来,叫他们安分守己,很了不起。” “孙媳没陛下说的那么好。孙媳只是恰逢其会,做了该做的事情。” 在天子面前,顾玖还是要谦虚一点。 天子笑了笑,“以防万一,朕打算提前在南城门外设一个县,你有什么想法尽管说来。” 顾玖心跳加速,手心冒汗。 来了,来了! 终于要在南城门外设县。 她深吸一口气,尽量平静地说道:“陛下真要在南城门外设县,孙媳只有一个要求。” “说!” “孙媳希望由我推荐的人出任这个县的第一任县令。南城门外项目还要继续下去,孙媳不希望有人掣肘。” 天子笑了笑,“你倒是一点都不掩饰自己。” 顾玖低头说道:“在陛下面前,孙媳不敢耍花腔。” 天子问道:“你想推荐谁出任第一任县令?” 顾玖深吸一口气,压抑着情绪,尽量平静地说道:“孙媳推荐族兄顾喻出任第一任县令。” “为何推荐他?” 顾玖镇定地说道:“他有举人功名,多年来一直跟随在家父身边历练,对于民生经济十分了解。处理小民纠纷,同样经验丰富。以他的学识才干,他做不了朝廷高官,但他绝对是县令的不二人选。没有人比他更适合这个位置。” “哦!他如今在哪里?” “他现在在户部当差,八品小吏。” 天子笑了笑,“八品小吏,出任七品县令,也不算惊世骇俗。你推荐的这个人,朕会考虑。” 顾玖难掩激动,“孙媳替族兄顾喻谢谢陛下。” “别高兴得太早。南城门外设县,许多人都盯着县令的位置。你那族兄,区区举人功名,除了经验丰富外,并无别的优势。” 顾玖忙说道:“这些孙媳都清楚。故此还需陛下费心。” 天子盯着她,“你就确定朕会帮你?” 顾玖眨眨眼,“相信陛下也不希望南城门外流民安置半途而废。而且随着京城的消息传遍全天下,未来,还会有越来越多的流民涌入京城。 没有孙媳,这些流民就会像过去那样,每天一顿稀粥吊着命,开春就被驱赶,要么死要么落草为寇,为祸地方。” 天子呵呵两声,“你倒是一点都不谦虚。” 顾玖忙低着头,“孙媳只是实话实说。” 天子挥挥手,叫伺候的人都退下。 陈大昌面色惊疑不定。 “退下!”天子有些不耐烦。 陈大昌带着人,急忙躬身退下。 天子此举何意? 只留诏夫人一人在寝宫说话,天子要说什么?难道是要交代身后事? 还是说事关立皇储? 陈大昌脑中各种念头转动,心里头有隐忧。 天子将他赶出去,独自留人说话,这是极为少见的。 他隐隐有些不安。 同样不安的人还有顾玖。 天子何意? 留她一人要说什么? 她现在离开还来得及吗? 千万别给送命题啊! 她只有小命一条,真不想死。 她还盼着能够长命百岁。 “陛下?” “不用慌张,朕只是有些话想说。” 此刻,天子就是一个病弱的老头。什么天子威严,完全没用。 “你坐着吧,站着累。朕抬着头看你也觉着累。” “多谢陛下。” 顾玖在床边圆凳上坐下,格外端正。 天子喘了口气,今儿说话说得有些多。 “这么多皇子中,你认为谁适合继承大统?” 顾玖:“……” 都说了不要给她送命题,这种要命的问题,她哪里敢回答。她又不是活腻了。 她一脸惶恐,“立皇储事关江山社稷,百年国运。孙媳一介妇人,哪里能议论此事。陛下不如召集朝臣一起商量。” “无妨!现在没有第三个人在,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朕恕你无罪。就算你说立宁王为皇储,朕也理解。” 天子目光期待地看着顾玖。 顾玖压力山大,“孙媳不懂国家大事,不知道谁适合继承大统。” “哦?朕怎么觉着你没说实话。” “孙媳说的确实是实话,孙媳不敢欺瞒陛下。” 天子笑了笑,“朕想听你真正的实话。” 顾玖低着头,这种要命题,她哪里敢说实话。 “你不说实话,朕岂能放过你。” 天子突然加重了语气,似是威胁。 顾玖感到委屈。 “陛下真想听孙媳说实话?可是实话并不动听。” 天子努力做出一个微笑地表情,“朕活到今天,你以为朕还会在意话动不动听吗?朕现在只想听实话,而非谄媚之语。” 顾玖点点头,“我知道了。” “那你肯说实话吗?” 顾玖斟酌了一下,说道:“孙媳对诸位王叔并不了解,要说谁适合继承大统,心中并无答案。这是真话。” “宁王呢?”天子问道。 顾玖摇头,“孙媳不确定王爷是否合适。” “听你的意思,没有一个皇子合适吗?” 顾玖点头,“在我眼里,没有任何人适合继承大统。因为没有人天生就适合做帝王。” 天子笑了笑,“你这话说了等于没说,你这分明是投机取巧。” 顾玖一脸无辜,“这的确是孙媳的实话。孙媳不认为有人天生就适合坐在那个位置上,都是后天培养出来的。 可是就算接受了后天培养,等到真正坐上那个位置后,依旧会出现这样或是那样的问题。说到底,身为帝王,考验的就是领导能力,平衡能力。” 天子点点头,“说的有些道理。看来朕是个失败的父皇,竟然没能培养出一个合格的继承人。” 顾玖将头埋得很低,感觉快要死了。 她竟然在天子面前说了这么多大逆不道的话,天子不会秋后算账吧。 天子盯着她,“矮个里面拔高个,诸多皇子,谁最出色?” 顾玖摇头,“孙媳不知道。” 她是真不知道。 她和诸位皇子们隔了一辈,一年到头也就见个一两面,话都说不上,哪里谈得上了解。 不了解又凭什么做判断。 她就觉着天子脑子一定是进水了,这么重大的事情,问她一个门外汉,不合适啊。 要问也该问问文武大臣。 文武大臣们虽然都有私心,可是好歹和皇子们经常接触,对皇子们的品性能力都有了解。 天子笑了笑,“你不知道吗?其实朕也不知道。” 过去,天子以为了解每一个儿子。 而今,面对皇位传承,必须尽快选定一个继承人的时候,天子突然发现他对儿子们并不是真正的了解。 不了解,又该如何做选择? 顾玖帮不了忙,只能沉默。 天子也在沉默。 寝宫内,气氛有些压抑,让她喘不过气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子睁开眼睛,正眼看着她,“好好经营南城门外项目,一心一意做事,不要辜负朕对你的期望。” “孙媳遵旨!” “退下吧!” “陛下保重身体,孙媳告退。” 顾玖躬身离开寝宫,彻底松了一口气。 “回来!” 顾玖浑身一抖,回头望着天子。 明明就要离开了,天子又发什么疯,又叫她回来。 天子盯着她,“朕听闻刘诏没有纳妾,是你的原因还是他的原因?” 顾玖懵了一下,转眼回过神来,镇定说道:“可能孙媳的原因多一些。” 天子皱眉,“是你不让他纳妾?” 顾玖大胆的点头,没有否认。 天子好奇,“为什么?刘诏是皇孙,身边连个妾室都没有,实在是不像话。” 顾玖深吸一口气,斗胆说道:“孙媳不让公子诏纳妾,是因为孙媳不允许有任何人威胁到我的孩子的利益。庶子庶女都不行。” “你想得倒是挺美。”天子意味不明地说道,“刘诏身份是皇孙,他不能没有妾室。” 顾玖说道:“如果公子诏非要纳妾,那么我会不择手段,保证我和孩子的利益。” “你要如何不择手段?” 顾玖轻声一笑,“我有钱,有钱能使鬼推磨。我洒下大把的金钱,不信解决不了区区几个女人。” 天子笑了,这个笑容很自然,“你倒是自信。退下吧!” “多谢陛下!” 第442章 有人要搞事 顾玖走出寝宫,浑身都轻了两斤。 她见到陈大昌,就说道:“陛下让公公进去伺候。” “诏夫人这是要出宫吗?咱家这就安排人送诏夫人出宫。” 陈大昌客客气气的。 顾玖含笑说道:“多谢陈公公。” 她跟着小黄门,走出兴庆宫。然后就看见李德妃带着小皇子求见。 李德妃看见顾玖从兴庆宫走出来,脸上是不加掩饰的惊讶之色。 “诏夫人?” “见过德妃娘娘。” 李德妃紧蹙眉头,“你怎会在此?” “陛下召见,询问流民安置情况。德妃娘娘是要进去吗?”顾玖含笑看着对方。 李德妃内心惊疑不定。 这都什么时候了,陛下还有心思关心城外的流民。 难道不是该考虑立皇储吗? “陛下就只问了你流民安置情况?” “娘娘以为除了流民安置问题,还有别的事情吗?娘娘未免想太多。” 顾玖似笑非笑地看着对方。 李德妃笑了笑,“诏夫人安置流民,大功一件。” “娘娘谬赞。娘娘若是没别的事,我先告辞。” 顾玖微微颔首,迅速离去。 李德妃心中闪过各种念头,等到内侍通知她可以带小皇子进去面见陛下的时候,她才回过神来。 她牵着小皇子的手,走进寝宫。 “快叫父皇!” 小皇子很软萌,小小的孩子,口齿还不清楚,“给父皇请安。” 小皇子穿的厚实,像个包子,弯着腰行李,直接就滚到了地上。 李德妃紧张得不行,天子却很高兴。招手,叫人将小皇子抱到跟前。 小皇子好奇地看着天子,瞪大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又无辜又纯真。 天子一颗饱经沧桑的心被安慰了。 小孩子才是这世上最纯真,最美好的存在。 只可惜,他已经没机会看着小皇子长大。 不过长大后的小皇子,肯定没有现在这么可爱。 天子伸出左手,摸了摸小皇子的脸颊。 老人的手,让人并不是那么舒服。 小皇子有些抗拒。 李德妃担心得不行,差点就要出声呵斥小皇子。 幸好,小皇子并没有苦,也没有躲闪。 天子努力做出一个笑脸,却将小皇子给吓住了。 小皇子瑟缩身体,想要躲避。 李德妃急了,“孩子太小不懂事,请陛下见谅。” “无妨。他连话都说不清楚,朕岂会同他计较。” 李德妃松了一口气。 “等到明年,孩子就该启蒙了吧。” 李德妃忙说道:“还需陛下费心,亲自替孩子挑选两位启蒙老师。” 天子点点头,“若是朕能活到那天,自会替他挑选启蒙老师。” “陛下长命百岁,一定会好起来。” 天子看着李德妃,“以后别带他出来,安分守己便可。” 李德妃的脸色,刷的一下,变得煞白。心往下沉了沉。 “臣妾遵旨!”李德妃压着各种念头,躬身称是。然而发颤的声音,还是透出她心中的不甘。 天子并不在意李德妃的态度。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身为皇子,自有一世荣华富贵。只要别做超出本分的事情。” 李德妃胆怯地低下头,根本不敢面对天子的目光,“陛下说的是。臣妾一定会认真教导小皇子,让他安分守己。” 天子“嗯”了一声,又逗了会孩子,然后就打发了母子二人。 “退下吧。” “臣妾遵旨!” 李德妃牵着小皇子的手,迟疑了一下,“以后小皇子还能来给陛下请安吗?” 天子朝软萌可爱的小皇子看去,犹豫了一下,才说道:“朕想他的时候,自会派人抱他过来。” 李德妃复又高兴起来,“谢谢陛下。昊哥儿,快拜谢父皇。” 软萌小皇子很听话,躬身说道:“儿臣拜谢父皇。” 结果因为穿的太厚,一不小心,又滚落在地上,惹来不少人善意的笑声。 就连天子也露出了笑容。 李德妃抿唇一笑,替小皇子请罪,得到了天子的谅解,这才抱起小皇子离开了寝宫。 寝宫外。 “咱家送娘娘一程。” 申常侍主动请缨。 李德妃推辞两句,这才答应由申常侍送她出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一直到兴庆宫门外。 “娘娘慢走!” “申公公请回。” 李德妃眉眼风情无限,转眼又变成了端庄的德妃娘娘。 “陛下很喜欢小皇子,娘娘该放宽心。”申常侍随意地说道。 李德妃点点头,摸摸小皇子的头,“孩子是个有福气的,本宫坚信这一点。” 申常侍笑了笑,“天气凉,娘娘早点回去吧。” “多谢申公公。” “娘娘客气。” 二人打了一番哑谜,各自离去。 等到陈大昌休息的时候,一个小黄门来到他身边,“启禀公公,之前申公公主动送德妃娘娘出门,两人还在宫门口说了几句话。” “说了什么?” 小黄门复述了一遍申常侍同李德妃之间的对话内容。 陈大昌听完,冷冷一笑,“不用管他们,暂时还轮不到咱家去操心他们的事情。” 李德妃同申常侍二人,不是第一天勾勾搭搭。 如今天子中风偏瘫,这二人更是急不可耐想要搞事。 搞事就搞事,陈大昌半点不担心。 因为真正需要担心这二人搞事的,不是他,而是那些皇子皇孙。 李德妃想要扶持小皇子上位,最大的竞争对手,不就是那些正在往京城赶的皇子吗? 只要皇子们都死光了,皇位自然就落到了小皇子头上。 陈大昌嘲讽一笑,李德妃的心未免太大了些。 十来个成年皇子,还想一网打尽,真当各家王府,皇子府是吃素的吗? 就算皇子们真的都死了,皇位真的落到了小皇子头上,李德妃也是死路一条。 天子拼着最后一口气,也会将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赐死,以免小皇子被她操控,刘家江山变成了李家江山。 至于申常侍,与虎谋皮,真到了关键时候,第一个死的就是他。 陈大昌叮嘱小黄门,继续盯着李德妃和申常侍,有任何情况及时禀报。除此之外,任何多余的事情都不准做。 皇子们还没回京,现在做任何事情都为时过早。 不过他可以卖个人情,将消息卖给各家王府皇子府。 …… 顾玖走出皇宫,长长舒了一口气。 宫里面果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马车边,站在熟悉的人。 顾玖看见他,顿时笑了起来,笑容灿烂。 她走过去,仰着头问道:“你怎么来了?” 刘诏笑了笑,“接你回家。” 顾玖抿唇一笑,“我要是没记错的话,这是你第一次到宫门接我。” “以后我都来。” “那倒不用。我只是随便说话。” 两人一起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前行,并不赶时间。 顾玖望着他,“你不问我吗?” “这事不急。”刘诏拉着她的手,似乎并不在意天子的召见。 顾玖挑眉,仔细观察他的表情,“装的真像,我还以为你真的不在意。” 刘诏笑道:“你该相信我,我更在意的是你。只要你平安,比什么都强。” 顾玖低头一笑,这话她喜欢听。 果然只要是人,都喜欢听甜言蜜语。 她笑了笑,主动提起面圣的事情,“陛下很关心城外的流民,也清楚只有我是真心想要安置那些流民。 但凡换个人,那些流民的下场会有多惨,不用我说你也猜得到。 为了保证南城门外的项目顺利进行,确保无论发生什么变故我都能牢牢掌握南城门外项目,陛下打算提前在南城门外设县。我趁机推荐了顾喻顾四哥。” “皇祖父答应你了吗?” “只要顾四哥是真本事,这件事差不多就定了。” 区区一个县令,天子还是能乾纲独断。 “这下你可以放心了,没人会来掣肘南城门外的项目。” 顾玖笑着点点头。 迟疑了一下,她才说道:“陛下在考虑立皇储的事情,但是很明显还没拿定主意。” “哦?皇祖父说了什么?” 刘诏不由得想起林书平说的那句观皇孙。 难道因为皇祖父拿不定主意,所以才要考察皇孙吗? 只是会不会晚了点? 偏瘫老人,寿数有限。 说不定哪天人就没了。 不早早定下皇储,这京城非乱起来不可。 顾玖摇摇头,有些话还是不能说。 因为刘诏身在局中,无法做到盘观者清。 她不能误导刘诏。 她说道:“我只是从陛下的语气态度中判断出陛下还没拿定主意,非常纠结矛盾。” 刘诏嗯了一声。 皇祖父总以为自己还有一二十年可以活,自然没认真想过要立皇储的事情。 如今到了非立皇储的时候,自然是难以拿定主意。 父王必须早点回来,早点布局。 夫妻二人回到王府,刘诏陪着顾玖一起逗弄孩子,一副心无旁骛的模样。 外面的纷纷扰扰他都莫不关心。 顾玖都差点被他骗了过去。 吃过晚饭,刘诏借口离开上房回到了文书苑。 护卫赵三躬身站在边上,“请公子吩咐。” 刘诏目光深沉,表情严肃,“将甲一,甲二,甲三,这三队人马全都派出去。甲一负责保护王爷。甲二,甲三负责狙击拖延。一定要确保王爷是第一个回到京城,绝不能让其他人抢先。” 赵三躬身领命,临走之时又问道:“如果遇到阻碍?” 刘诏一脸冷静克制,“杀无赦!” “那如果诸位殿下……” “保证不死就成,弄伤弄残无所谓。”刘诏果断打断赵三的话。 已经到了最后关头,什么脉脉温情都是假的,唯有利益和皇宫那把椅子才是真的。 身为皇子,就该有被人杀死的觉悟。 而且,他并不打算要了诸位王叔的命,只是弄伤弄残而已。 他已经很仁慈了。 赵三得令,迅速退下,亲自带人离开京城。 钱富无声无息地来到刘诏身边,“启禀公子,其他王府分别动了起来。据老奴调查,光是今日,不下十波人离开了京城。” “赵王府还是燕王府?” “有赵王府也有燕王府,还有其他皇子府。另外,宫里有人传讯,当心李德妃。有人怀疑李德妃有可能在外面养了死士。” 刘诏冷冷一笑,“区区一个李德妃,满打满算也才崛起几年。以她的财力和底蕴,就算养了死士也不成气候。” “公子还是要当心。老话说得好,蚁多咬死象。” 刘诏点点头,“你提醒地对,本公子不能大意。宫里的钉子,也该动起来了。” 钱富躬身领命,“老奴这就去安排。” …… 接下来的日子,京城反常的宁静。 连皇宫也平静得过分。 只是平静的湖面下,早已经掀起了滚滚波涛。 天子因为右半边偏瘫,无法亲手批阅奏章,只能让人口述代笔。 太医再三强调,天子想要缓解中风,必须静养。 天子妥协,每日只批阅少量的奏章,处理一些军国大事。其他的事情,则交给朝臣们处理,有了结果后给他过目就行。 朝臣们很满意现在的状况。 天子不再乾纲独断,而且似乎也变得很好说话,朝臣们有种翻身做主人的感觉。 只盼着这样的情况能够一直持续下去。 因为朝臣们罕见的看天子顺眼,也就没给天子找麻烦。 就连立皇储一事,也没催得那么厉害。 大不了等诸位皇子们回了京城后,再商量立皇储的事情。 当然,真正让朝臣们放松的原因,是因为天子看起来还能活个一年半载。 有一年半载的时间,怎么着也能立下皇储。 有了皇储后,天子也可以去见列祖列宗,将皇位腾出来。 天子做了三十七年的皇帝,实在是太久了。 早就该换上新皇,让天下换个新气象。 对于朝臣们的想法,天子一清二楚。 大部分人都盼着他死,可他就不死。 只有少数人盼着他长命百岁,比如身边这些太监,比如金吾卫一干人等。 金吾卫已经彻底取代了禁军侍卫,宿卫兴庆宫。 保证没他们的允许,一只蚂蚁也休想爬进兴庆宫。 …… 江淑仪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暴躁厌恶已经恐惧,挺直了背脊走进甘露宫。 “哎呀,我当是谁,这不是淑仪娘娘吗?淑仪娘娘怎么又来了啊?” 甘露宫的宫女们,一个个嬉笑怒骂,完全没将江淑仪放在眼里。 江淑仪面色柔弱,低着头说道:“是贵妃娘娘唤我来的。” “既然是娘娘叫你来,还不赶紧过去。” “还敢让娘娘等候,真不怕死。” “人家当惯了娘娘,哪里还习惯做奴婢。” “就是,做奴婢都没个奴婢样。看来该和娘娘说一声,叫嬷嬷好生调教一番。” 对于众人的辱骂,江淑仪充耳不闻。 如今,没有什么比保命更重要。 她没有孩子,娘家都还要靠她,不拖后腿就不错了。 陛下中风偏瘫,只怕命不久矣。 一旦宫中有变,她还有活路吗? 靠上薛贵妃,纵然苦不堪言,总比死了强。 只要保住了性命,总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就算不能东山再起,能够脱离皇宫,隐姓埋名富贵一生也是好的。 江淑仪对未来,已经有了清晰的打算。 在天子过世前,她会老老实实听从薛贵妃的吩咐。 “奴婢参见娘娘!” 仿佛又回到身为宫女的日子,江淑仪跪在地上,姿态谦卑。 “来了啊!” 薛贵妃似笑非笑,像是在看一件货物,“最近如何啊?” “托娘娘的福,奴婢最近还好。” 薛贵妃笑着问道:“那你是不是该回报本宫一二?” 来了,来了! 江淑仪心头一抖,“请娘娘吩咐。” 薛贵妃拍拍手,当即有宫女拿出一盒熏香出来。 薛贵妃笑道:“这是本宫最新得的熏香,你替本宫走一趟,分别给萧淑妃,李德妃,以及诸位嫔妃们送去。” 第443章 翻旧账 江淑仪一脸诧异。 送熏香? 宫里的人不可能用别人送的熏香,这是保命常识。 薛贵妃嗤笑一声,“怎么着,你以为本宫在熏香里面下毒?” “奴婢不敢!” “本宫有那么蠢吗?会在熏香里面下毒,哈哈……” 薛贵妃放声大笑。 江淑仪低垂着头,心道自己果然想得太复杂。 只是单纯的送熏香,何须她出面。 无论如何,她还是淑仪娘娘,薛贵妃犯不着派她做这点小事。 薛贵妃显然不可能为江淑仪做解释,她神情似笑非笑看着江淑仪,“这些熏香拿好了,一个个分别送去。要是漏了谁,本宫可是要生气哦。” 江淑仪急忙应下,“娘娘放心,奴婢一定完成任务。” “很好!下去做事吧。” “奴婢告退。” 江淑仪捧着一盒熏香退出大殿。 两位宫女跟上来,美名其曰帮着江淑仪分担,实际上是为了监视她。 江淑仪无可奈何,只能让两位宫女跟在身边。 周苗本来想找江淑仪说话。 远远的看见江淑仪身边多了两个陌生的宫女,心知不妙,当即退去,根本没在江淑仪面前露面。 这宫里是越来越闹腾。 天子还活着,大家就急不可耐地跳出来,一点都不矜持。 周苗哼了一声,转眼又笑了起来。 他要出宫找顾玖要银子去。 …… 王府。 “夫人,周公公又来了。”许有四躬身禀报。 顾玖诧异,周苗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诏过来,不怕被人猜忌吗? “请他进来。” 尽管心中怀疑,顾玖还是没能拒绝周苗。 她也想从周苗口中掏出一点消息。 周苗大摇大摆走进王府东院,还同熟悉的人打招呼。 许有四看着这一幕,眼角直抽抽。 “周公公这边请。” 周苗扫了眼许有四,“跟在诏夫人身边,还如此少见多怪,你家夫人竟然没将你赶走,你是有什么特殊本事吗?” 许有四面无表情,“我家夫人已经等候多时,公公里面请。” 周苗嗤笑一声,“不说就不说,咱家也不为难你。” 周苗甩袖走进房门。 许有四偷偷松了一口气。 周苗还真以为人人都如他一般疯狂吗? “夫人,我们又见面了。”周苗一走进小书房,就换了一张表情,笑得特别真诚。 顾玖看着他,“周公公请坐,青梅上茶。” 茶水奉上,顾玖招呼他喝茶。 周苗端起茶杯,赏脸喝了一口。 “夫人这里的茶水,总是这么好喝。” “好喝就多喝点。” “不了,还是正事要紧。” 顾玖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不知道周公公有什么正事?” 周苗笑得见牙不见眼,“还没恭喜夫人财源广进。一个南城门一群流民,夫人竟然能玩出这么多花样,真了不起。” “公公客气!公公说的正事,不会是奉承本夫人吧。” 周苗突然收起笑脸,一本正经地说道:“夫人,如今宫里可不太平啊。” 顾玖叹了一声,“陛下病重,宫里能太平才奇怪吧。” “夫人睿智。现在人心惶惶,夫人就没一点打算吗?” 顾玖朝他面上扫了眼,“不知周公公有何打算?” “咱家正要和夫人商量。论打听消息,我的本事夫人是见识过的。然而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手中无银,纵然有天大的本事也施展不出来。” 顾玖笑出了声,“说来说去,周公公就是想要银子。” “正是。不是夫人可否满足?”周苗不也掩藏自己的真实意图。 顾玖挑眉一笑,“要银子说难不难,说易不易。不知周公公打算拿什么和我交换?据我所知,江淑仪已经投靠了薛贵妃,她的利用价值已经不多了吧。” 周苗哈哈一笑,“夫人果然消息灵通。我这里有些消息,可以卖给夫人。” 顾玖有点兴趣,“说来听听。如果消息属实的话,我也介意多给点银子。” 周苗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摆明了态度不见兔子不撒鹰。不给银子就不给消息。 顾玖嗤笑一声,拍拍手。 很快,青梅捧着一个匣子重新出现。 匣子里面装着的都是银票。 顾玖从中拿出一叠,差不多有个两三千两,放在周苗的跟前,“让我先听听你的消息。消息有价值的话,这一匣子的银票全是你的。” 周苗一把抓住桌上的银票,生怕慢了一点顾玖反悔。 他收了银票后,也没玩花样,直接说道:“薛贵妃坐不住了,要对萧淑妃动手。” “就这个消息?”顾玖哼哼两声,“这个消息可不值钱。” 周苗嘿嘿笑起来,“李德妃想扶持小皇子上位,这个消息值钱吗?” “说具体点。” “最近几天,陛下有空就叫人将小皇子抱到寝宫。夫人,这可是个不好的苗头啊。” 顾玖挑眉,“还有吗?” 周苗继续说道:“按理说小皇子这么得宠爱,李德妃早就蹦跶起来。可是最近她却反常的安分守己。夫人可要当心。” 顾玖笑了笑,“还算有点价值,但是不够。” “我都说了,手中银钱不够,想打听消息也无从下手。夫人将这里的银票全给我,过些日子,我保证给你价值连城的消息。” 顾玖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去年淑妃娘娘中毒,我给了你大笔的银子,叫你帮我打听幕后黑手。这都一年了吧,你给我打听了什么出来。” 周苗连连摇头,“这事不能怪我,我已经尽力了。” 顾玖哼了一声,“所谓的尽力,就是一些似是而非的消息。你这点消息,我随便花点钱都能买到。” “夫人能买到李侍中李大人的消息吗?”周苗一脸胸有成竹,显然笃定顾玖买不到李侍中的消息。 顾玖果然意外,“你有李侍中的消息?” “不巧,正好得到一点消息。” “说来听听。” 周苗盯着顾玖手中的木匣子,垂涎里面的上万两银票。 顾玖嘲讽一笑,干脆利落地将木匣子推出去,放在周苗跟前,“说!只要有足够的价值,这些银票都是你的。” 周苗四下看了看,压低声音说道:“我不知道陛下会立谁为皇储,但是我知道,立皇储的传位诏书一定是由李侍中书写。” 顾玖大惊失色,“你凭什么这么肯定?” 周苗声音越发小了,“过去,传位诏书,皆由孙家人书写。但是这一次,据我得到的消息孙家人已经被排除在外。 到最后传位诏书,一定是由里李侍中书写用印。只要盯着李侍中,不难知道陛下将皇位传给了谁。” 顾玖心中大动。 前面提过,太妃(原先的太子妃)孙氏的娘家,是个很牛逼的家族。 这个家族厉害在,家族子弟自身就很有本事,而且从不靠姻亲关系发展。 所以即便姻亲出了事情,嫁出去的女儿惹了泼天大祸,也牵连不到他们头上。 当初太妃孙氏算计天子,如果被人发现,十有九八孙家也能安然脱身。这就是孙家的厉害之处。 更厉害的是,这么多任皇帝,传位诏书,都是由当时的孙家族长书写。 这份荣耀,非同一般。 看在传位诏书的份上,历任皇帝都会对孙家客气相待。只要孙家不参与造反,孙氏一族就能长久享受富贵荣华。 传承几百年的大家族,果然有自己的立身之本。 按惯例,天子要立下传位诏书,不出意外也该是由这一代孙家族长书写。 可是周苗却说,天子有意让李侍中取代孙家。 这是何意? 顾玖心中惊疑不定,“你从哪里得到的消息?陛下为何弃孙家不用反而用李侍中?这么大的事情,你可别开玩笑。” “正是因为此事事关重大,咱家才不敢开玩笑。消息来源,我只能说来自兴庆宫。至于陛下为何舍弃孙家不用,你问我我也不知道。” 周苗一副光棍的模样,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不说。 顾玖紧皱眉头,“你什么时候得到的消息。” 周苗笑起来,“就前两天。” 顾玖蹙眉,“照你这么说,陛下已经拿定主意立谁为皇储?” 周苗摇头,“这个我可不知道。反正陛下天天都要召见朝臣,谁不定已经商量出结果。” 怎么可能! 真要商量出结果,一定有风声传出来。 现在一点风声都没有,就说明天子还没拿定主意,还在犹豫。或是在等皇子们赶回京城。 顾玖笑了起来,“你的消息倒是灵通。” 周苗咧嘴一笑,“一般一般。有了这笔钱,我还能打听到更多的消息。” 顾玖笑道:“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 周苗抱着一匣子银票离开了王府。 顾玖还陷在李侍中书写传位诏书的消息中不可自拔。 这个消息,实在是出乎人的意料之外。 天子为何突然看孙家不顺眼? 为什么要舍弃孙家用李侍中? 李侍中到底有什么独到之处,不仅能得到睿真崔皇后的重用,还能得到天子的信任。天子连传位诏书的重任都要交给他。 这些朝堂上的事情,真是令人伤透了脑筋。 真不如生意场上来得干脆利落。 她懒得想了,直接将钱富叫来,把消息给他。 让他和刘诏烦去。 朝堂上的事情,她是想管也管不了。 …… 楚王府。 谢实来到静室,已经等候了一炷香时间。 方少监叫他来,却一直自顾自的下棋。他有些烦躁。 方少监此举到底是何意? 一局下完,方少监满意地看着棋盘上的落子。 “谢侍卫来了,坐下说话吧。” “多谢方公公,我站着就好。” 方少监也没勉强,他在考虑,该怎么开口。 想来想去,还是开门见山,“你可知道你父亲谢茂是怎么死的?” 谢实皱起眉头。 父亲谢茂的死,是谢家败落的开始。 父亲一死,他再也没有了依靠,不得不中断学业,弃文从武。尽快抓住东宫如今的楚王府为依靠,方让谢家没有顷刻倒下。 父亲已经死去数年,方少监这个时候提起此事,何意? 谢实面无表情地说道:“官府调查说家父死于贼人。” 方少监轻蔑一笑,“你相信官府的说法?” 谢实板着脸,“不相信又如何?当年东宫也是这么告诉我,还叫我节哀顺变。” 方少监盯着他看,“我可以确定的告诉你,你父亲并非死于贼人,而是被人谋杀。我也可以告诉你,谋杀你父亲的人究竟是谁?” 谢实的表情瞬间龟裂,他有很多疑惑。 “家父既然不是死于贼人,当年东宫和官府为何异口同声说家父死于贼人之手?方公公既然知道杀害家父地凶手是谁,为何直到今日才肯说出来?” “你的疑心病倒是不少,和你父亲一样。”方少监嗤笑一声。 谢实阴沉着一张脸,“如果方公公和我一样,差点遭遇家破人亡,也不敢轻易相信别人。” 方少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杀害你父亲的凶手,其实你也认识,甚至还熟悉。” ------题外话------ 为了赶存稿爆更,只能压缩每天的更新字数。 等元宝存够了稿子,很快就能恢复正常更新字数。 么么哒! 希望大家能够一如既往地支持元宝。 第444章 威逼利诱 “是谁杀了我父亲?” “你真想知道?” 谢实突然醒悟过来。 无事献殷勤,非奸必盗。 他下意识后退一步。 父亲已经死去几年。他的血已经冷却,已经不复当年那般冲动鲁莽。 父亲的死,纵然给谢家带来了巨大的打击。可也将贪心的二房分了出去,祖父祖母也跟着二房养老。 而且经过他的努力,他们谢家大房好歹缓过气来,渐渐有了点样子。 他也已经娶妻,很快就会有自己的孩子。 方少监这个时候突然提起他父亲被杀的真相,恐怕没安好心。 他很谨慎,“方公公这个时候找我说真相,目的不单纯吧。” 方少监笑了起来,一脸坦荡,“过去不告诉你,是因为时机未到。选择今日告诉你,自然是因为时机已到。你就真不想知道谁杀了你父亲?这个人可是你认识的。” 谢实内心挣扎,犹豫,纠结,矛盾。 他自然想知道真相,却又怕知道真相后,现在平静的生活被打破。 “何必同他废话,直接告诉他不就行了。” 太妃孙氏从里间走出来,眼神凶狠。 谢实大惊失色,急忙躬身行礼。 太妃损失冷哼一声,“谢实,枉费你身为男儿,杀父之仇你都不想报吗?当年仁宣太子痛失谢大人,心中悲痛不已,特意安置你到王爷身边当差。这些你都忘了吗? 你继续优柔寡断,你对得起你父亲,对得起仁宣太子对你的格外相待吗?你连真相都不敢知道,你还是不是男人?” 一番疾言厉色,打得谢实冷汗直冒,浑身发冷。 他对得起谁? 似乎谁都对不起。 他该怎么办? 方少监循循善诱,“当年仁宣太子殿下也不知道你父亲过世的真相。你父亲被谁杀死,天下间唯有咱家同娘娘数人知晓。 咱家可以明确告诉你,你父亲被杀的时候,咱家就在现场。虽未亲见,却知道全过程,以及前因后果。你想知道吗?” 谢实大惊失色,“公公就在现场?” “是!” “这么说家父的死,同公公有关?” 方少监一脸坦荡,“这么说也没错。当初宫里下令通缉咱家,咱家躲在城中某个布庄。你父亲有心弄死我,死死地咬在我身后不肯放手。 后来他追了过来,我自然得逃命。逃命过程中,遇到了一个人,这个人你也认识,就是如今的诏夫人顾玖。” 谢实不敢置信,“你的意思是,杀死家父的人是顾玖?” 方少监笑了起来,“很意外吗?我也意外。当年她只是个小姑娘,偷偷摸摸在外面置办了一个珠花店。那天不巧,她正好在珠花店。” 谢实连连摇头,“如公公所说,当年她只是个小姑娘,她不可能杀得了家父。这一定不是真的。” 方少监摇头笑笑,“若非亲眼所见,我也不敢相信她能杀得了你父亲。你想不想知道她是如何杀你父亲的?” 谢实脸色苍白,他张嘴就要驳斥,可是潜意识告诉他,方少监说的都是真的。方少监没有理由骗他。 方少监也不管谢实怎么想,自顾自地说下去,“你父亲想要杀人灭口,包括顾玖在内。眼看着没了活路,顾玖便诱使你父亲,随她到厢房单独谈话,说是有要紧事情。 她一个小姑娘,手无缚鸡之力,谁都没有防备。你父亲随她进了厢房,话都没说到一句,顾玖就掏出一把镶嵌珠宝的匕首捅进你父亲的腹部,捅得又快又准。你父亲几乎是转眼间就没了性命。 咱家当时见了那个场面,也是十分的惊讶莫名。那一刀真的太准了,她似乎在出刀之前,就已经算好了位置和出刀的力道,出刀的瞬间没有丝毫的犹豫。 杀人之后,她也没有丝毫的愧疚难过,平静得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你们谢家忙着追查凶手办丧事的时候,她一直都在看你们的笑话。” 谢实脸色连连变幻,各种情绪交替涌现。 太妃孙氏冷哼一声,“谢实,我们告诉你真相,是因为不想你一辈子被瞒在鼓里。如今真相你已经知道了,接下来该怎么做,你心里可有成算?” 谢实猛地回过神来,“方公公,你刚才说家父死于腹部的刀伤。那我父亲脸上身上几十处刀伤又是怎么回事?” “自然是为了掩人耳目?” “我想知道,是谁连我父亲的尸体都不放过。人都死了,也不肯给一具全尸,非要屠戮尸首。方公公,是不是你在我父亲死后屠戮他的尸首?是不是?” 谢实双目赤红,表情狰狞,一不小心就要走火入魔,暴起伤人。 “放肆!”太妃孙氏厉声呵斥,“你这是什么态度?谢实,你别忘了,你有今天靠的是谁?若非王府收留你,你们谢家早就滚出了京城。” 谢实眼神挣扎犹豫,却始终透着凶狠。 他没作声,却也没有妥协。 方少监轻咳一声,“娘娘可否回避一二,老奴有些话想单独同谢实说。娘娘放心,不会耽误正事。” 太妃孙氏盯着他,沉默了片刻,“最好不要耽误正事。” 说完,太妃损失甩袖离去。 方少监态度客客气气,“这里已经没有别人,你可以坐下来说话。” 谢实累了,他一屁股坐下来,目光阴沉沉地盯着方少监。 “你还想说什么?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顾玖是我的杀父仇人,而你同样是我的仇人。你毁了我父亲的尸体。他连死都不得安息,全都拜你所赐。” 方少监笃定一笑,仿佛已经知道了所有真相,“你真的是为你父亲的死如此痛心吗?你此刻的愤怒,到底是因为知道了真相,还是因为事实上你并不如想象中那么愤怒,你只是在生你自己的气。因为你是个不孝子,你并没有想要报仇。” “你胡说!”谢实气得跳起来,浑身发抖,指着方少监,咬牙切齿,“你不要胡说。” 方少监神情淡定,“不用如此激动。坐下吧,我们慢慢谈。” 谢实挣扎了一下,重新坐下。 方少监给他倒了一杯茶,“说了这么多,该口干舌燥了吧。” 谢实盯着茶杯,片刻后,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这就对了。事情过去了这么多年,没什么是不能谈的。” 谢实嘲讽一笑,“你这个时候告诉我真相,根本就没安好心。” 方少监大方承认,“咱家的确没安好心。之所以告诉你真相,是想给你一个报仇雪恨的机会。” “你想让我杀了顾玖?不可能!她的身份今非昔比,我没那本事。你还是另请高明吧。”谢实不用考虑,直接拒绝。 方少监笑了笑,“你不用这么急着拒绝我。我们不妨先谈谈你和顾良娣之间的事情。” 谢实如遭雷击,一张脸变得煞白。他强做镇定,“你,在说什么?” 方少监了然一笑,“你和顾良娣之间的事情,瞒得过别人,可瞒不过咱家的双眼。别忘了,咱家是从哪里出来的。” 谢实牙齿打架,嘎吱嘎吱作响,“皇宫!” 方少监含笑点头。 在皇宫当差几十年,早就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 谢实同顾玥之间的猫腻,他一眼就看出来。 也就是楚王瞒在鼓里。 “你放心,整个王府,除我之外,其他人暂时还不知道你和顾良娣之间的事情。但是如果你不肯配合,那就不一定了。” 谢实白着脸,“我与顾良娣之间只是表兄妹,并无其他关系。公公不要乱说。” 方少监哈哈一笑,“顾良娣自进了王府后,你和她之间的确没关系。可是在进王府之前呢?海西伯府赵二郎怎么受伤,怎么死的,需要咱家一样样说出来吗?对了,还有顾良娣生的孩子,需要咱家提醒王爷一声吗?” “你……”你简直就是魔鬼。你怎么可能全都知道,你从哪里知道的? 谢实目光惊恐不安。在方少监面前,他无所遁形。 此刻,方少监俨然成为谢实最为恐惧的人物。 他想逃,逃得远远的。 他浑身颤抖,汗如雨下。 他和顾玥做的事情,那样隐秘,方少监怎么可能全都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你不用紧张。只要你老实听话,你和顾良娣做的事情就不会有我之外的人知道。你也别想着杀咱家灭口,你可不是咱家的对手。” 方少监的声音仿佛催命符一样,在耳边炸响。 谢实浑身一抖,瞬间清醒过来。 他望着对方,“我只是个小人物,你想让我做什么?” 方少监含笑说道:“小人物也有大作用,你不必妄自菲薄。” 谢实低着头,咬着牙,“你到底想要我做什么?” 方少监呵呵一笑,“顾玖哪里难以下手,得寻找机会。但是顾府对你来说,等于是不设防的地方。我需要你到顾府……” 方少监如此说了一番,最后问道:“记住了吗?” 谢实点点头,“就这件事?” 方少监神秘一笑,“办好这件事,你再来找咱家。” “那我和顾……” “你与顾良娣之间,只要断个干净,别在王府乱来,咱家会一直替你保守秘密。等事成之后,咱家还会一力保举你,让你做侍卫副统领。如果你不乐意在王府当差,你也可以选择回京营当差。” 谢实重重点头,“好,我信方公公。希望方公公事后能兑现承诺。” “你放心,咱家从不辜负有功之臣。” 谢实站起来,“告辞!” 方少监目送他离去。 他看着棋盘,棋子已经落下,接下来会是什么样的局面,他真的有些迫不及待。 …… 太妃孙氏重新回到静室,“谢实那人,你说服了他?” “娘娘放心,他会老老实实做事。” 太妃孙氏嗯了一声,“情况有些不太妙。” 方少监挑眉,“娘娘又得到什么消息?” 太妃孙氏皱眉,说道:“家父拒绝见我的人,甚至下令将我的人直接赶出孙府。” 方少监拿着棋子的手一抖,“孙大人如此冷酷无情?” 太妃孙氏盯着他,“家父这么做是要同本宫划清界限吗?” 方少监放下棋子,“的确很不妙。孙大人可是书写传位诏书的不二人选,这个时候选择同娘娘划清界限,这是要大义灭亲吗?” “胡说八道!”太妃孙氏厉声呵斥。 方少监笑了笑,“娘娘认为孙大人这么做的用意是什么?总不是单纯演戏给外人看吧。对了,娘娘已经有多少年没回过孙家?孙家又有多久没派像样的主子上门给娘娘请安? 近两年上门送礼的都是一些管事婆子,这本就是一个不妙的举动。可惜娘娘后知后觉,到今日才醒悟。” 太妃孙氏狠狠盯着他,“你是在幸灾乐祸?你别忘了,我们可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老奴岂会忘记。娘娘,孙家那边显然已经靠不上,我们只能靠自己了。” 太妃孙氏冷冷一笑,“把你的人全部撒出去。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在犹豫什么?” “再等等!” “等什么?” “等时机!” 拐子背后的人都还没动静,他着什么急。 第445章 成为炮灰 裴氏命人在春和堂设了个小佛堂。 自天子中风,她一直心神不宁,只能祈求神灵保佑。 每日早晚,她都要在小佛堂焚香祷告,祈求佛祖保佑宁王能够平安归来。 这都过去了半个多月了,京城的消息应该已经送到了宁王手中了吧。 哎! 宁王离京太远了。 消息快马加鞭送去,都要半个多月。 收到消息后启程回京,怕是要一个来月。 人毕竟不是马。 就算是马,也不能一天十二个时辰不停的奔跑。 念完一篇佛经,在丫鬟的搀扶下,裴氏从蒲团上站起来。 她问丫鬟,“大公子和四公子回来了吗?” “启禀娘娘,四公子刚回府,大公子估计要等到天黑才回来。” “把四公子请来,本王妃有话问他。” “奴婢遵命。” 裴氏离开佛堂,回到花厅。身上已经洗去了香烛味道。 刘议给她请安,“给母妃请安。母妃这几天还好吧?” 裴氏示意他坐下说话,“你父王一日不回京,本王妃一日好不了。这些日子,我是心神难宁,生怕你父王有个三长两短。” “母妃放宽心。大哥已经派人保护父王的安危,而且父王身边有常恩他们在,不会出事的。” “双拳难敌四手,蚁多咬死象,不可大意。对了,你大哥什么时候派的人?” 刘议摇头,“这个儿子可不清楚,得问大哥才清楚。母妃也知道,大哥从不和我说这些。我们王府私下里做的一些安排,父王和大哥也都瞒着我,不肯让我知道。” 裴氏说道:“那是因为过去你还小,不管事,你又喜欢出门喝酒胡闹。怕你嘴巴不严实,喝醉酒被人套话,才不肯告诉你。” 刘议低头一笑,“如今儿子已经改邪归正,父王和大哥也该给我机会才对。” “等你父王回来,你好好表现,我也会和你父王好好说道说道。” “多谢母妃。” “也是靠你自己争气。” 裴氏说完,叹了一声。 “母妃怎么又叹气?儿子都说了,父王那里不用操心。父王长命百岁,一定会平安回京。” 裴氏皱眉,“但愿如此。” “母妃可想过将来?万一父王……” “不要去想。”裴氏果断打断刘议的话,“议儿,听母妃的话,什么都别去想。想太多对你没好处。就当什么都不会改变,才能保持平常心。” 刘议先是愣了下,转眼笑了起来,“母妃说的对,儿子得什么都不想才行。” 裴氏欣慰一笑,“这就对了。” “母妃一定是深有感触吧。” 裴氏叹了一声,“当年那么多人条件那么好,都有机会荣登大宝。结果那些人全都败了,败在了你皇祖父手中。你道为何?就是因为他们想太多,不肯脚踏实地。” 刘议若有所思,“母妃再给我讲讲当年的事情。” 裴氏却摇头,“本王妃知道的也不多。有机会,你去兰台寺。如果当年一些资料没被毁掉,一定是在兰台寺。” 是吗? 刘议顿时就兰台寺生出了无限的好奇。 尽管兰台寺是一个冷门到不能再冷门的衙门,在兰台寺当差等于是被打入了冷宫,一辈子断了升官发财的梦想。 “多谢母妃告知,有机会儿子一定去兰台寺看看。” 裴氏点点头,“多看看前人的经验教训,没坏处。” 刘议温和一笑,一脸纯良无害。 …… 时间每过去一天,平静的京城就会多出一道暗涌。 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人人都在争分夺秒,抓紧时间布置。 刘诏突然不见了。 问衙门,衙门说出公差。 具体去哪里出公差,衙门没有一个人清楚。 问王府,王府更是一问三不知。 裴氏很忧心,人都瘦了。 她将顾玖叫到春和堂问话。 “诏儿去了哪里?他出门怎么不和本王妃打声招呼。京城局势越来越紧张,他这个时候出门,万一宫里出事可怎么得了。” 顾玖垂首说道:“回禀母妃,公子出门之前只说出一趟公差,多余的一个字都没说。儿媳问了他,他只让我别多问。” 裴氏气不打一处来,“你是他媳妇,他出门去了哪里你都不知道。你是怎么当妻子的?” 顾玖低头一笑,“父王经常出门三五天不回来,母妃同样不清楚父王的去处。可是父王和母妃相处挺好的,父王也没说母妃做得不好。” “你放肆!你是和谁说话?有没有上下尊卑?”裴氏拍着桌子怒斥顾玖。 顾玖幽幽一叹,“儿媳知错,还请母妃见谅。儿媳也是善意提醒母妃,有的事情真的不是我们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爷们在外面做事,哪里轮得到我们插手。母妃,儿媳这话没说错吧。” 裴氏气了个倒仰,“你现在是越来越放肆了。真以为有诏儿替你撑腰,本王妃就不敢动用家法吗?” 顾玖低头一笑,说道:“母妃息怒。母妃动用家法之前先想想现在是什么时候,我们宁王府可不能自乱阵脚啊。” “那你就老实点,本王妃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 “儿媳已经把知道的事情都说了出来。母妃还叫我说,我总不能胡编乱造,无中生有吧。” 顾玖也挺委屈的。 裴氏气急,若非时机不对,她真想将顾玖收拾一顿。 “诏儿出门之前,可曾说过多久回京?” 裴氏还是主动回到了正题。 顾玖摇头,“没说。估摸着这趟出门,少则半个月,多则一两个月。” “这么长时间?”裴氏脸色都变了。 “这个时候出门如此长的时间,期间万一宫里出现变故,该如何是好。” 顾玖给她出主意,“母妃不妨进宫请示淑妃娘娘。” 裴氏忧心忡忡,“本王妃自会进宫给娘娘请安。问你什么,你都一问三不知,要你何用。你给我退下。” 顾玖不和裴氏一般见识,谁让宁王还没回京,裴氏脾气暴躁点也是可以理解的。 她躬身退下,离开春和堂。 刘诏离京之前,的确没有告诉顾玖他要去哪里。 顾玖揣测,刘诏可能是去接应宁王。 宁王有可能遇到了伏击,遭遇了危险,路途上被什么绊住了脚步无法及时回京。 总之,一切都有可能。 现在大家都在封锁消息。 谁能抢得先机,谁就赢了一半。 顾玖有自知之明,她知道自己擅长什么,也知道自己的短板在哪里。 她不给刘诏添麻烦,故此她没有追问刘诏的去处。 甚至钱富那里,她都没有过多询问。 不过她先后给了两笔巨资给钱富做周转。 顾玖给钱的时候向来很爽快。 她把钱交给钱富,只说道:“公子信任你,所以本夫人也信任你。希望这些钱能用在刀刃上。” “夫人放心,这些钱必定是用在刀刃上。” 顾玖嗯了一声,关键时刻也不忘挖人,“如果待在公子身边太累,不妨到我这里当差。我这里活轻松,挣钱又多。” “多谢夫人,老奴习惯在公子身边当差,换了地方怕是不适应。” “罢了,我不勉强你。” 虽不勉强,却也不会放弃。 钱富这样的高端人才,可遇不可求。顾玖可是不会轻易放弃的。 秋天过去,冬天到来。 时间一天天过去,京城的气氛越来越紧张。 天气一冷,天子的病症又有所加重,只能每日卧床不起。 过去还能处理一点政务,口批奏章。 现在是不行了,体力不支。 天子毕竟老了,身体又不好,生命力正在一点点流逝。身体各个器官也是不可逆转的衰竭。 生老病死,一切都是注定的。 天子躺在床上,呼吸很轻。 醒来后,他招招手,陈大昌躬身站在床边,“陛下,你醒了。” 天子点点头,含糊说道:“扶朕起来。” 几个内侍一起,将天子扶起来,靠坐在床上。 天子喘着气,先是让太医检查身体,之后喝药。 喝过药,感觉好了些,才问道:“皇子们回来了吗?” “还没有。” “这都多长时间了,怎么还没回来?” “路途遥远,政令送到诸位殿下手中需要时间,诸位殿下收拾行李启程回京又需要时间。” 天子眉头皱起。 “下旨催催,将兔崽子们赶紧回京。朕恐怕时日无多。” “陛下!”陈大昌一脸震惊。 天子摆摆手,“事到如今,朕也算是看透了。” 陈大昌躬身领命,正要退出去的时候,他又回头说道:“今日朝臣们又在议立皇储一事。老奴该如何做,请陛下示下。” 天子微微眯起眼睛,“立皇储还得再等等。” 至于等什么,可能只有天子知道。 陈大昌躬身说道:“老奴明白了。” 顿了顿,他又说道:“户部侍郎顾大人,被查出巨额贪墨,如今被革职查办。” 天子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顾玖的父亲?” “正是。” “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是今日一早,政事堂几位老大人共同签发的政令。” 天子紧皱眉头,“这个时候他们还有闲心查一个户部侍郎,到底安的什么心?” “陛下息怒。顾大人所犯事情,证据确凿,此事瞒不住。政事堂的几位大人也没办法,只能先将顾大人革职查办。具体要怎么审,怎么判,还要陛下定夺。” 天子冷哼一声,“传朕口谕,将顾知礼收押大理寺,由大理寺彻查此案。” 陈大昌意外了一下,才躬身领命,退出寝宫传达天子口谕。 …… 王府。 “夫人,大事不好啦。” 许有四匆匆跑回东院。 明明是冬天,他却出了一身臭汗。 “出了什么事?喘口气慢慢说。”顾玖很镇定。 许有四喘着气说道:“顾大人出事了。” 顾玖脸色一变,“老爷出了什么事?” 许有四喝了一口茶,气喘匀了才继续说道:“老爷被大理寺收押。据说老爷贪墨巨款,政事堂几位大人下令革职查办。” 顾玖闻言,顿时眉头紧皱。 顾大人贪墨,她不意外。 顾大人本就不是多干净的官员,同清廉二字更是不搭界。 贪墨巨款,这事存疑。得看巨款的标准是什么。 让顾玖感到不安的是,这事来得太是时候。 这都什么时候了。 大家都盯着宫里,都盯着往京城赶的皇子们,盯着天子会立哪位皇子为储君。 这个时候,顾大人贪墨一事突然案发,政事堂还非常有效率的下令革职查办,大理寺紧接着出面收押了顾大人。 这样的办事效率,不符合逻辑啊。 按理说,不管有什么案子,这个时候都该是能推就推,能拖延就拖延。等到立下皇储,再来料理也不迟。 结果大家都不关心宫里,都盯着一个小小的顾大人。 顾玖深吸一口气。 顾大人恐怕成了炮灰。 第446章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顾大人出事,无论如何顾玖都要回顾府一趟。 裴氏还在偷偷抱怨,早不出事,晚不出事,为何偏偏这个时候出事。 顾玖很想告诉裴氏一声,顾大人有可能是受宁王府牵连,成了炮灰。 只是没证据的话,说出口也没意思。还为引起不必要的争执。 裴氏只是抱怨两句,随她去吧。 一大早,顾玖准备出发回顾府。 原本吃饱正在睡着的御哥儿突然醒来,哇哇大哭,谁抱着都不好使。 顾玖听着孩子的哭声,心都快要碎了。 不得已,只能折回房里,抱起孩子。 奶娘说道:“御哥儿很聪明,知道夫人要出门,他这是舍不得。” 顾玖亲亲孩子的脸颊,“小坏蛋,就知道哭。你外公出事了,娘亲要回去一趟,午后就能回来。你在家里乖乖听嬷嬷和奶娘的话,我们不乱哭好不好?” 御哥儿小坏蛋,眼角还挂着泪珠,眼巴巴地望着顾玖。 顾玖见状,都舍不得出府。 “娘亲必须出府一趟,很快就能回来。你要乖。” 顾玖试着将孩子交给方嬷嬷,结果孩子一脱离她的怀抱就哭,伸着手要她。 方嬷嬷抱着哥儿,说道:“御哥儿平日里不这么认人,今儿也不知怎么回事。夫人快去快回,奴婢带着哥儿,一会就没事。” “今日嬷嬷多费心。” 顾玖硬着心肠,转身出门。在二门坐上马车出王府。 耳边仿佛还响着御哥儿的哭声。 哎。 女人做了母亲后,听不得小孩子的哭声,心都快碎了。 走在外面,看到有小孩子,都会忍不住想起自己的孩子。 马车一路前行,往顾府而去。 顾玖中途改变决定,“先去侯府。” 马车转道,去了侯府。 顾玖先去给老夫人魏氏请安。 老夫人魏氏见到顾玖,并不意外,“老身之前还在唠叨,估摸着这两天你会回来一趟。” “累老夫人操心。” “非常时期,你父亲偏偏出了这档子事情,不知是福是祸。”老夫人魏氏一脸忧心忡忡。 顾玖说道:“家父的事情来得蹊跷,不知道侯爷怎么说?” 老夫人魏氏朝她招手。 顾玖走到老夫人跟前。 老夫人握着她的手,说道:“侯爷昨儿晚上还在说,你父亲这事,之前有些迹象。但因为现在非常时期,今年按理不该出事。结果你父亲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出事,侯爷也是大吃了一惊。” 顾玖心头一跳,“我父亲贪墨的事情,已经闹到人尽皆知吗?” 老夫人魏氏迟疑了一下,这才说道:“侯爷预估你会回来一趟,他让老身转告你,你父亲在户部当差,贪墨事小。最严重的是将赈灾的粮食掉包。这可是大罪。” 顾玖惊讶诧异,“我父亲有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敢对赈灾粮动手?” 这几年,大周天下,不少地方都发生了天灾。 要不然京城外也不会有几万流民逗留不去。 每次发生天灾,户部都要筹措粮食赈灾。 顾大人身为户部侍郎,加上在地方上历练过多年,赈灾的差事就落到了他的头上。 顾玖相信顾大人有贪墨,却不敢相信顾大人有胆子对赈灾粮动手。 老夫人魏氏说道:“目前是这么情况。你也别太着急,这事到底有没有内情,你父亲是不是被人冤枉。还要等大理寺调查清楚才知道。” 顾玖问道:“我父亲贪墨一事,是有人告发,还是户部自查查到了他头上?” 老夫人魏氏悄声说道:“听侯爷说是有人告发,证据都摆在政事堂,几位老大人看了后,不得不下令将你父亲革职查办。” 顾玖蹙眉,“不知是谁告发了家父?” “据说是匿名告发。” 这和钱富打听到的消息是一样的。 都说是匿名告发,偏偏一告一个准,还能告到几位老大人跟前。这就不得了了。 要说这事没名堂,顾玖无论如何是不相信的。 顾玖又问道:“侯爷还说了别的吗?” 老夫人魏氏提醒道:“侯爷让老身告诉你,一定稍安勿躁。不要擅自动用王府的关系,也不要轻易插手大理寺地调查。现在是非常时期,万事小心不会出错。你父亲被关在大理寺,其实反而更安全。” 顾玖连连点头,“我明白了。让老夫人和侯爷一起操心,是孙女的不是。孙女替家父谢谢二老。” “都是一家人,不用这么客气。这些日子,你在王府也不太好过吧。京城上下,都盯着你们。” 顾玖说道:“我还好。他们主要是盯着府中几位公子。” “哎!不知道这回的乱子要闹到什么时候才结束。” …… 顾玖辞别老夫人魏氏,然后从正门出侯府,从正门进顾府。 顾府上下,愁云惨雾。 大老爷昨日就从军营回府,今日一大早出门跑关系还没回来。 几位哥哥们都没闲着,都在尽可能地想办法。 得知顾玖回来,谢氏拖着病体跑出来,“二姑奶奶,你可得救救你父亲啊!” “太太先别急着哭,我回来就是帮忙的。” “那你快想想办法,把你父亲救出来啊。他现在被关在大理寺,这么冷的天气,大理寺的牢狱是人待的地方吗?呜呜……” 谢氏一边哭一边说。 她自昨日起,得知顾大人被关押起来,就昏了一回。醒过来后,也是六神无主,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若非大老爷得到消息连夜回府,帮着拿主意,她能哭一天一夜,直接将眼睛给哭瞎去。 顾珊也眼巴巴地看着顾玖,“二姐姐,父亲被抓了,有办法救父亲出来吗?” 顾玖没说多余的话,“四妹妹,你先带太太回房。” “我不回房。等不到老爷回来,我回房做什么。” 顾玖皱眉,不满,“太太留在这里除了添麻烦外,又能做什么?就算要救人,也不是一两句话就能把人救出来的。” 谢氏盯着她,目光凶狠,“你是诏夫人,是皇孙妻。你在陛下面前都极有体面。只要你肯救人,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 顾玖脸色一沉,“简直荒谬。说到有体面,隔壁老侯爷难道在陛下跟前没体面吗?老侯爷能靠一句话救出父亲吗?父亲这回的案子是贪墨,还涉及到别的事情,非同小可。不是靠谁一两句话就能把人救出来。” 顾珊也知道事情轻重,劝着谢氏,“母亲,我们先回房吧。不要给二姐姐他们增添麻烦。” 谢氏一把甩开顾珊,目光直愣愣地盯着顾玖,“你一定能救出老爷对不对?你答应我,一定要救出老爷。要是老爷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 说完,谢氏就嚎啕大哭起来,哭得不能自已。 顾玖深吸一口气,“我会尽力。” 挥挥手,叫婆子将谢氏带下去,别在这里添乱。 顾珊迟疑了一下,“二姐姐,你一定要救出父亲,求你了。” 她深深鞠了一躬,然后转身追上谢氏。 顾玖板着脸,来到顾大人的书房。 书房内,已经被大理寺的官员查抄了一遍,乱糟糟的,还来不及恢复原状。 管家顾全躬身站在一边。 顾玖问他,“马师爷人呢?” 要说谁最清楚顾大人的事情,非马师爷莫属。 顾全神情凝重,“十天前,马师爷偶感风寒请了假休息,之后就失踪了。” “失踪了?” 顾全点头,“找遍了所有的地方,都没找到马师爷。他的家人也不见了踪影。我们怀疑马师爷一定是被人收买,背叛了大人。” 顾玖眉头紧皱。 顾大人身边的师爷不见了,这可是大事。 既然马师爷失踪,那就从其他方面入手。 “我记得父亲名下的产业,一直是由管家你来打理。你把所有的账本拿出来,我要查账。” 既然顾大人贪墨,那就查他的账目。总能从里面找出蛛丝马迹。 管家顾全愣住,“二姑奶奶是在怀疑老爷吗?难道二姑奶奶也认为老爷贪墨了赈灾粮?” 顾玖面目严肃地说道:“我不知道老爷有没有贪墨。正因为不知道,所以我必须查账。 没贪墨有没贪墨的营救办法,如果真的有贪墨又是另外的营救办法。别到了最后,我们都嚷嚷着老爷没有贪墨,结果人家拿出认证物证打脸,你说怎么办?到时候连翻盘的机会都被我们自己给堵死了,你能甘心?” 顾全纠结了没多长时间,决定听从顾玖的话。 顾玖说的对,不管顾大人有没有贪墨,首先自家人得做到心中有数,方能做出正确的应对。 顾全将最近几年的账本全都搬出来放在书桌上。 “老爷这几年,的确多了一些进项。但是绝不可能贪墨赈灾粮。老爷再贪心,也分得清轻重。” 顾玖先是嗯了一声,然后才说道:“我相信老爷分得清轻重,就怕下面的人欺上瞒下中饱私囊。到时候,老爷也难逃失察之罪。” 顿了顿,她又问道:“顾喻顾四哥人在哪里?老爷的事情,他应该也了解。” “顾喻少爷被请到大理寺配合调查,不知道能不能顺利脱身。” 顾玖紧皱眉头。 眼看着南城门外就要设县,天子也答应她任命顾喻为第一任县令。 偏偏这个时候顾喻牵连到顾大人贪墨一案。 怎么就这么巧? 顾玖不得不怀疑,顾大人贪墨一案,到底是针对宁王府,还是针对南城门外项目? 亦或是一石二鸟之计? 只是,知道她有意安排顾喻为南城门外新设县县令的人,不会超过三个。 天子,刘诏,青梅。 这三个人,按理都不可能走漏消息。 既然不会走漏消息,外人就不可能知道她对顾喻的安排。 针对顾喻,又从何谈起? 莫非,顾喻这一回真的是无妄之灾,只是单纯被牵连? 世上真有这么巧的事情? 不! 顾玖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人心。 她从来都不相信什么巧合。 一次可以说是巧合。 接二连三,就绝对不是巧合。 呵呵! 策划这起案件的人,一定盯了顾大人很长时间。 顾大人也是笨,一点警惕性都没有。 书房里,啪啪啪,算盘声此起彼伏。 顾玖将顾全叫到跟前,问道:“出事之前,老爷身上有没有什么异常情况发生?或是说过什么奇怪的话?” 顾全皱眉深思,缓缓摇头,“应该没有。最近朝堂上闹着立皇储,老爷偶尔会抱怨几句。” 顾玖又问道:“你再仔细想想,任何细小的细节都不要放过。” 顾全想了又想,还是摇头,“最近一段时间,老爷除了脾气暴躁一点,和其他时候并无不同。” “府中有没有异常情况发生?” “马师爷失踪算吧。” “那当然。” “除了马师爷失踪一事,并无其他异常情况。府中这段时间,一切如常。就连后院几位姨娘,也很安分。” 顾玖听完,只一个感觉,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此话诚不欺人。 顾大人的日子就是太过安乐,被人在背后狠狠捅一刀,事先竟然没有丝毫察觉。 第447章 绑人 账本查完。 这几年,顾大人名下的产业,的确增加了不少。 但是这些增加的产业,都是陆陆续续的添加的,分散在各个时间段。 账本上没有出现大笔来路不明的产业或是巨款。 当然,还有一种情况,那些贪墨的巨款并没有入账。 顾玖盯着顾全,“你确定老爷名下所有产业都登记在账本上?” “小的确定。” 顾玖不放弃,“老爷有没有在外面养外室?” 管家顾全连连摇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老爷绝对没有在外面养外室,小的可以保证。” 顾玖继续问道:“老爷可曾一次性拿回大笔金银?” 管家顾全问道:“不知二姑奶奶说的大笔,多少钱算大笔?” 顾玖哼了一声,“一万两以上。” 顾全想了想,“有过两三次。每次都是一万多两。” “什么时候的事情?” 顾全说了三个时间。 顾玖皱眉,时间和赈灾对得上。 难道顾大人真的贪墨了赈灾粮? 管家顾全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他急忙替顾大人辩解,“如果老爷真的贪墨了赈灾粮,绝不会只拿回一两万两银子。那么多粮食,转手一卖,何止一两万,十万二十万都有。” 顾玖问道:“老爷藏银在哪里?他私下里藏了多少银子?” “这这这……” “什么这这这,都这个时候你还在犹豫什么?难道你不想知道老爷到底有没有贪墨赈灾粮?” 被顾玖眼睛一瞪,顾全心虚气短,拿出钥匙开箱柜。 顾大人藏的现银不多,也就两三千两。 银票不少,几个匣子的银票加起来足有四五万两。 但是银票有新有旧,不像是一次性拿回来的。更像是多年积攒下来的。 这一点,管家顾全也能作证。 “二姑奶奶,你一定要相信老爷是清白的。老爷绝不可能对赈灾粮食伸手。这件事情,一定是马师爷搞出来的。现在出了事,马师爷人也失踪了,肯定是他投靠了谁,炮制了证据冤枉老爷。” 顾玖点点头,“那就派人查马师爷。活生生一个人,就算失踪,也不可能一点痕迹都不留下。” “该,该怎么查?要不要报官?”顾全小声问道。 顾玖朝他扫了眼,“报官也行,以示清白。我也会派人私下里调查马师爷。希望他还活着。” “啊?” 管家顾全受了惊吓。 顾玖冷冷一笑,“这么大个案子,死个把人算什么。你好生约束府中下人,不可再出乱子。” “小的遵命。” 顾玖离开书房,打算去看望顾老爷子。 顾老爷子依旧在喝酒,只是没让小妾作陪。 他见着顾玖,一点都不意外。 “一早就听说你人回来了,是为了你父亲的事情吧。你父亲就是个蠢货,早就告诉他当差要谨慎要谨慎,他就是不听。把老夫的话当做耳旁风,真是糊涂蠢蛋。” 顾玖在酒桌前坐下,“大上午,老爷子就喝上了。身体不要了吗?” 顾老爷子哈哈一笑,“老夫活了几十年,已经够本了。人生在世,吃喝二字。不能尽情吃喝,这日子还怎么过。你放心,一时半会老夫还死不了。你开的药方,老夫一直有按时服用。” 顾玖生气,“老爷子,你这是在糟蹋自己的身体。” “别管老夫的身体,还是说回你父亲吧。” 顾玖眉眼微动,“老爷子一早就知道我父亲会出事?” “哼!”顾老爷子一脸不爽,“当初你父亲升官户部侍郎,老夫就提醒过他,可他没听。真以为户部侍郎的位置比京城府尹好坐吗?真是愚蠢。” 顾玖试着问道:“以老爷子看,父亲这回的案子,到底怎么个来龙去脉?” 顾老爷子摇摇头,“不好说。现在是非常这时期啊。” 顾玖微蹙眉头,“父亲的案子,醉翁之意果然是在宁王府吗?” “可能是,可能不是。”顾老爷子说得含糊。 顾玖忧心忡忡,“这么说是我连累了父亲。” 顾老爷子连连摇头,“你可不能这么想。你父亲注定有此一劫,就以他的手段,不是今年也是明年,迟早是要栽跟头的。 现在栽跟头也没什么,你父亲的案子决定不了皇储。陛下如果真挑中了宁王,不会因为你父亲的案子就改变主意。同理,陛下如果没挑中宁王,也不会因为你父亲奉公守法而改选宁王。” 顾玖点点头,理是这个理。 “我现在无法确定到底是谁在背后算计这一切,感觉任何人都有可能。明知道父亲的案子阻碍不了宁王和公子诏,偏偏又来这么一手,古怪得很。难道是冲着我在南车门外的项目而去?” 顾老爷子提醒道:“你既然觉着此事蹊跷,就要当心。凡事谨慎点。” “我听老爷子的,老爷子也要保重身体。” 顾老爷子挥挥手,半点不在意,“放心吧,老夫还没到死的时候。” 顾玖说道:“府里人心惶惶,太太根本不顶事,全靠胡氏嫂嫂操持。必要的时候,老爷子也该站出来定一定人心。” 顾老爷子哈哈一笑,“没你想的那么严重。大房一家还好好的,大房不出事,家里就乱不了。你别瞎操心。” 顾玖点点头,“我会安排人调查马师爷失踪一事。有了消息后,我会派人说一声。” “去吧,去吧。你们都是大忙人,不要在老夫这里浪费时间。” 顾玖再次提醒顾老爷子保重身体,然后才起身离去。 顾珊和胡氏一起送她出门。 胡氏说道:“你六哥去了大理寺看望老爷,看时间也该回来了。二姑奶奶不如留下来吃过午饭,等你六哥回来后再走。” 顾玖摇头,“不了!我得赶紧回王府安排接下来的事情。嫂嫂和四妹妹,你们都别着急,父亲的事情看似凶险,迟早都会解决的。很快父亲就能平安回府。” “真的吗?”顾珊喜极而泣,“谢谢二姐姐,太好了。” 不怪顾珊如此激动。 她和柱国公府二房嫡子定了亲事,婚期就在明年春天。 顾大人下狱,万一被定了罪名,她这门婚事怕是要告吹。 从昨日开始,她一边要安慰崩溃的谢氏,一边担心顾大人,还要担心自己的婚事。 一晚上过去嘴里就起了火泡,火烧火燎的痛。 别人安慰她十句百句,说顾大人一定能平安归来,都比不上顾玖的一句安慰。 顾玖拿出手绢,替顾珊擦拭眼泪,“四妹妹别哭,一切都会好起来。府中就拜托嫂嫂。” “都是我该做的。辛苦二姑奶奶走一趟,饭都没吃,我实在是过意不起。” “嫂嫂不用同我客气。等忙完这段时间,我来吃嫂嫂的酒席。” “那就说定了。” 顾玖在二门坐上马车,启程回王府。 一大早起来,忙到现在,顾玖有些昏昏沉沉。 加上马车摇摇晃晃,顾玖就有些昏昏欲睡。 马车穿过热闹的集市,听着车外的喧闹声,顾玖已经不知今夕何夕。 “惊马!快让开!” 突然间,一声嘶吼在耳边炸裂,震耳欲聋。 紧跟着,马车速度加快,左摇右晃。 顾玖瞬间从昏昏欲睡中醒了过来。 “夫人抓紧,马匹受惊。” 许有四的声音从外面穿来,还有车夫的喘气声。 顾玖紧紧地抓着车架,身体一下一下撞在车壁上,痛死了她了。 青梅啊啊大叫两声,头撞在车板上,昏了过去。 马车外面,哭泣,呐喊,惊叫,慌乱…… 整个集市因为突然出现的惊马而彻底乱了。 地面震动。 仿若地震。 数十匹惊马在集市上狂奔,所掀起的混乱犹如人间炼狱。 顾玖心惊胆战。 京城集市,怎么可能有如此多的惊马。偏偏还是她回王府的路上。 她虽然不想做此猜测,但是很显然,这是针对她的。 这些惊马,全都是冲着她而来的。 人们的惊叫声已经远去。 马车已经离开了集市,正在朝城外狂奔而去。 马车速度太快,一个障碍物,直接车毁人亡。 马车翻车,马匹跌倒在地上正在哀鸣。 顾玖双眼模糊,她被遮挡了视线。 什么东西,热乎乎的,又粘稠。 抹了一把脸,原来是流血了吗? 很多人朝马车涌来。 是谁? 来的人究竟是谁? 顾玖试图睁大双眼,想要记住这个画面。 然而,记忆最终定格在一双牛皮靴子上面。当她想要顺着靴子往上看的时候,身体再也支撑不住,彻底昏迷过去。 …… 京城戒严,一过傍晚,路上就没了行人。 只有绣衣卫和五城兵马司在分区域巡逻,确保京城治安。 城南某处巷子,最里面是一栋小宅子,看着很不起眼。 只有走进去,穿过后门才发现这栋别有洞天。 顾玖昏昏沉沉,似乎醒了,可是双眼却睁不开,整个人糊涂着。 仿佛有人在耳边说话。 “务必治好她!若有差池,后果你们都清楚。” “公子放心,夫人只是外伤。” “……尽快让她醒来。” “她为什么还不醒来?” 是谁,究竟是谁在她耳边说话。 是刘诏吗? 怎么没听到御哥儿的哭声。 御哥儿那么喜欢哭,一定少不了她的哭声吧。 某个早上,阳光穿透窗户落在卧房内。 光线照耀下无数尘埃飞扬。 顾玖终于醒了过来。 她没动,也没睁开双眼,她假装自己还在昏迷,连呼吸都保持不变。 对别人来说,装昏迷或许很难。 对于上辈子以医院为家的顾玖来说,装昏迷根本就是她的天赋技能。她认第二,无人敢认第一。 她保持着绵长的呼吸,感受着周围的动静,确保屋里没有第二个人,她才睁开了双眼。 这里不是王府! 第一眼,她就判断出这里不是她熟悉的任何地方。 然而这间卧房的布置,却比她在王府的卧房还要奢华。 地面上,铺的是价值千金的正宗波斯地毯。 墙面上,挂的是千年前大家留下的画作。 香炉用的是前朝古董,说不定还是御赐之物。 就连她躺着的床,也是大匠手艺。其雕花之精美,着实罕见。 更别提纱账,裘被,全都是价值千金的稀罕物。 她这是到了哪个暴发户的贼窝了吗? 若非确定身体还是自己的身体,她还以为又穿越了。 嘎吱! 门从外面打开。 顾玖躺着没动,闭上眼睛继续装昏迷。 房门打开,更多的阳光透进来,带着丝丝暖意。 是谁进来了? 脚步踩着地毯很轻,却很果断。 来人就站在床前,盯着她看。 她顿感像是被毒蛇盯上了一样。 这是个男人。 浓厚的男人气息,让人无法忽略。 “夫人既然醒了,为何不睁开眼?夫人昏迷这么多天,不饿吗?” 被发现了。 顾玖睁开双眼,朝来人看去,“竟然是你!” 第448章 斗智斗勇 顾玖之前还在想,这是哪个暴发户的贼窝。 万万没想到,会是眼前之人。 怎么猜,眼前之人和当前的局势也没有关系。他不该在这里,更不该出现在她的面前。 他的出现只是让更混乱的局势多了更多不确定的因素。 当然,顾玖只是惊讶了一瞬间,就镇定了下来。 他将她绑来,目的自然不纯。 接下来要怎么玩,就看双方如何出招。 “这是我命人特意为你准备的卧房,你可满意?” 周瑾含笑看着她。此刻他便是温润如玉的世家公子。 是的! 绑了顾玖的人就是周瑾。 周瑾一直逗留在京城,他一直在伺机而动。 天子病重,京城风起云涌,正是他浑水摸鱼的好时候。 顾玖浅浅一笑,“劳你费心了。布置这间卧房,花费了不少心思吧。” “你喜欢就好!”周瑾趁势在床边坐下。 顾玖盯着他看,目光平静,并无丝毫厌恶,更无激动慌乱。 她问他,“是你救了我吗?” 周瑾笑着点头,“对,是我救了你。” “我们现在还在京城吧。” 顾玖随意问道,就像是和最信任的朋友聊天一样。不用特意去拿捏语气,很随便地就问出问题,甚至不用考虑对方的感受。 周瑾笑着说道:“如果我说,在你昏迷期间,我们已经坐船南下,到了江南。你要如何?” 顾玖笑了起来,“外面树叶都掉光了。若是在江南,这个季节应该是另外一番景象。看来我们还在京城。” “果然瞒不过你。没错,我们还在京城,而且就在城中。” 周瑾满眼的欣赏之色,不愧是他看上的女人,绝非那些花瓶可比。 “那就好!”顾玖冲他一笑,接着问道:“我昏迷了几天?” 周瑾笑着反问,“你可以猜猜看。你要是猜对了,我可以告诉你外面的情况,还有宁王府那边的情况。” 顾玖挑眉一笑,玩笑似的说道:“我不信你在宁王府有人。” “你为什么认定我在宁王府没人?” 顾玖说道:“我是去年认识你。从去年到今年,宁王府没添过新人。在王府近身伺候的全都是老人,要么就是家生子。想往王府安排人,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宁王要防备着其他皇子安插探子在身边,故此凡是在王府当差的下人,都会经过一层层的排查。 周瑾纵然有通天的手段,短时间内,也不可能安插探子进入王府。 唯一的办法,就是收买。 只是他一介商人,想要收买王府的下人,也不容易。 当然,财帛动人心,只要给足了价码,还是能收买几个人为他提供消息。 周瑾笑了起来,“你倒是有信心。你不想知道外面的情况吗?你猜,猜准了我就告诉你。” 顾玖之前就诊过脉,根据自己的身体情况,她已经有了初步的判断。 不过她没急着回答,反而问道:“跟在我身边的丫鬟呢?这些天可是她伺候我?别人伺候,我不习惯。” 她身上的衣服换了一套,不知是谁动的手。 “你放心,你的丫鬟很好。我们先聊聊。” “我累了,也很饿,没力气继续聊下去。” 顾玖干脆眯起眼睛,明显一副虚弱的模样。 周瑾蹙眉。 顾玖醒来,他很欣喜。 他迫不及待地要见到她,要和她说话,要将她说每一句话时的模样记在心头。 她是他见过的最聪慧,想法最多又奇妙的女子。 更何况,她还保留着一颗赤子之心。 天下聪明的女子何其多,可是如顾玖这般,全天下只有她一个。 他就像是发现了宝藏一样,心中的兴奋和激动,只有他自己最了解。 过去两年时间,就是他的寻宝时间。 他决定留在京城,伺机而动,是对的。 终于让他等到了机会。 老天都在助他。 “才说一会话就累了吗?”周瑾关心地问道。 顾玖先是“嗯”了一声,“累了!也饿。我应该好几天没吃东西了。我刚醒来,你就找我说话,连口水都不给喝。” 周瑾点点头,严肃道:“是我的错,我不敢在这个时候缠着你说话。不过我真的很高兴你能醒来。” 他一脸的真情实意,落在顾玖眼中,不过是演戏而已。谁会将虚假的东西当做真的。 顾玖理所当然地说道:“把我的丫鬟叫来了,不熟悉的人我不乐意使唤。” 周瑾笑了起来,“先别急,吃完东西再说。” 他拍拍手,十来个丫鬟鱼贯进来,伺候她洗漱。 之后,饭菜摆上桌。 只是一些粥还有小菜。 周瑾说道:“你刚醒来,肠胃不适,先喝点粥养一养。过两日我叫厨房给你做好吃的。” 顾玖轻声一笑,“多谢!” “你不必同我客气。”周瑾郑重说道。 顾玖却摇头,“我当然要和你客气。说起来,我们也只是生意伙伴,这两年承蒙你照顾,欠你一声谢谢。” 周瑾的脸色沉了沉,双手背在背后,神情冷漠。 “吃吧,吃完了多多休息。你的身体还很虚弱,有什么事情以后再谈。” 说完,周瑾离开了卧房,只留下几个丫鬟伺候。 顾玖拿着筷子的手顿了顿,偷偷松了一口气。 应付周瑾,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她刚醒来,身体虚弱,又花费了大量的精力去应付对方,这会真的累得不行。 简单的吃了半碗粥,两碟小菜,打算去门外散步,却被丫鬟拦住。 “夫人请止步。夫人身体还未痊愈,公子交代,夫人暂不能出房门。” 顾玖回头看着说话的丫鬟,“你家公子是打算软禁本夫人吗?” “夫人误会了。我家公子只是担心夫人的身体。夫人也不希望刚醒来又昏过去吧。” 怎么着? 威胁她? 顾玖挑眉一笑。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你家公子一番好心,本夫人自然不能辜负。岂不是就成了白眼狼。” 顾玖也不勉强。 卧房很大,连着一个小花厅。 在卧房里面走了几圈,消化消化,一边想着对策。 周瑾的目光太过放肆和直接。都到了这个时候,顾玖要说不知道周瑾在打什么主意,那真的是瞎了眼。 正因为知道周瑾打的什么主意,她才不能激怒对方。 她必须耐心的和对方周旋。 这不是一件轻轻的事情。 一个外来户,竟然敢在天子脚下,光天化日制造事端,绑架皇孙妻。由此可见,周瑾这个人不仅大胆,而且偏执疯狂。 仅仅只是胆子大,很好对付。 但是加上偏执和疯狂,那就是彻头彻尾的变态。 对付变态,不能以一般人的思维来考虑对方的行为。必须将自己代入到变态的思维。 身体还是太虚,深思了一会,就觉着头晕脑胀。 不行,她得休整片刻。 顾玖上床上躺着,闭目养神。 她没打算从这些丫鬟嘴里套消息,还不到时候。 她要耐心,一点一点的磨。 …… 两天后,顾玖的身体已经恢复了许多。 算算时间,她已经失踪了将近五天。 王府那边是什么态度? 刘诏收到她失踪的消息吗? 宫里面现在又是什么情况。 青梅人呢? 许有四他们有没有被抓起来? 顾玖很着急,却又不得不压住自己的情绪,不露声色。 又是一个艳阳天。 周瑾再次来到卧房。 顾玖从书本上抬起头,冲他笑了笑,“你来了!外面天气真好,不如我们去晒太阳。” 周瑾目光深沉地看着她,“你想出门晒太阳?” 顾玖伸了个懒腰,极为放松,“我已经好多天没有晒太阳,浑身难受得很。真羡慕你,能够天天往外面跑。男人就是比女人方便。” 周瑾盯着她,她一双眸子灿烂如星辰,还带着温暖的笑意。 鬼使神差,周瑾原本拒绝的话,说出口后却变成了“好!我们出门晒太阳。” 周瑾一声令下,丫鬟们全都行动起来。 搬桌子,搬椅子,准备茶水点心。 一切准备妥当后,周瑾冲她笑了起来,并且对她伸出手,“走吧,我带你出去。” 顾玖看着他的手,含笑道:“你在前面带路。这里是你的地盘,你是尽到地主之谊。” 周瑾哈哈一笑,“放心,一定会让你满意。” 他很自然地收回手,背在背后。 对于顾玖拒绝握住他的手,有那么一瞬间他很生气,转眼又被顾玖的笑容给治愈了。 看在她笑得那么温柔的份上,他就原谅她,暂且不强迫她。 数天来,顾玖第一次走出卧房房门。 阳光普照,真是久违了。 站在阳光下,她闭着眼睛,仰着头,呼吸着阳光的味道。 一点小小的自由,还不够。远远不够。 椅子上垫着厚厚的坐垫,坐上去很暖和很柔软。 茶水是顶级的乌龙茶。 点心则是名家大厨的手艺。 顾玖拿起一块红豆糕咬了一口,甜滋滋的,却甜而不腻,味道极好。 她很快吃完了一块红豆糕,擦擦手指尖,问道:“你不用出海吗?” 周瑾就坐在她的对面,笑了起来,“你很关心我?” “吃你的,住你的,关心你的情况不好吗?” 好,当然好! “如果以后你能更多的关心我,我会更开心。” 顾玖挑眉一笑,“这两天你不在,是不是外面搜查得越来越严?” 周瑾的眼神有瞬间的暗沉,“你还在关心外面?” “我比较是诏夫人,能不关心吗?我又不是没心没肺的人。” 周瑾呵呵一笑,“你很想回到王府吧。” 顾玖歪着头打量他,“你会放我回去吗?” 周瑾摇头,“好不容易才有了独处的机会,我怎么舍得放你回去。而且,你一个女人,失踪这么多天,无人能证明你的清白的情况,你认为你还回得去吗? 刘诏他会相信你的清白吗?不如跟着我去江南,我会给你想要的一切。” 终于说到了正题。 顾玖低头一笑,“你想让我跟你去江南,何须问我的意见。我的人就在你手中捏着,你要带我走,随时都可以。之所以现在还停留在京城,让我猜猜,是因为京城戒严,四处盘查,你没办法带着我顺利离开京城吧。” 周瑾不怒反笑,“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那你再猜猜,外面那些人能找到你吗?现在的局面还能维持多久?” 顾玖笑了笑,“两日未见你,想来你应该出门做了一些布置,勉强能拖延几日。不过我相信很快,官府的人就会搜过来。届时,你还能怎么办?” “到时候我将你打晕,往马车夹缝里面一塞,就能将你带出京城。” 顾玖笑着摇头,“你不能!要是真能这么容易将我带出京城,早在我昏迷不醒的时候,你已经实施了这个计划,不用等到现在。” “你真的认为,我没办法将你带出京城吗?” 第449章 精分男人 顾玖低头一笑,笑容清淡。 “你当然有办法将我带出京城。不过以目前的局势来看,你想带我出京城,必须得到我的配合才有可能成功。这里毕竟是天子脚下,不是你的地盘。你在京城的人手有限,你必定施展不开。” 客场作战,还敢这么嚣张,真当京城的人都是吃素的吗? 周瑾哈哈一笑,“你知道吗,你现在的样子真是充满了魅力。本公子最爱你这副模样。” 顾玖轻咳一声,“周公子慎言。男女授受不亲。” 周瑾调笑道:“你迟早都是我的女人,有什么不能说的。” 顾玖眨眨眼,“我不得不提醒你,我现在是诏夫人,是皇孙妻。既没死丈夫,也没改嫁。怎能算是你的女人。周公子莫要说笑。” “死丈夫改嫁不过是迟早的事情。难道说,你心里头还惦记着刘诏?” 顾玖轻声一叹,“正所谓一日夫妻百日恩,我并不是心狠的女人,怎能不惦记他。” 周瑾脸色一沉,很不高兴。 顾玖喝着茶,权当没看见。 “本公子要你忘了刘诏。” 顾玖笑了起来,“他若是死了,说不定我就真的忘了他。” “他会死的,很快就会死的。”周瑾神秘一笑,眼神里面带着邪气和杀戮。 顾玖挑眉,“你和哪家王府达成了合作协议,帮着他们对付宁王府?” 周瑾哈哈一笑,“你是在套我的话吗?” “你看我现在,被困在这里,外面的情况全然不知。我好奇一下,并不过分吧。” 顾玖一脸无辜地看着他。 周瑾了然一笑,“等我们离开了京城后,我会如实相告。现在,你还是安分守己比较好。你毕竟不是普通的女人,知道的太多,怕是反过来会算计本公子。” 顾玖眉眼上挑,问道:“你很怕被我算计吗?你这么厉害的人物,怎么会怕一个女人。” 周瑾身体前倾,靠近顾玖,压低声音说道:“想用激将法激将本公子吗?可惜打错了算盘。本公子可不是外面的蠢货,不会看不起女人。尤其是你,本公子可是要很小心的对待才行。” 顾玖微微一笑,“承蒙周公子看得起。看来你和对方的合作并不牢固,只是暂时的结盟,随时都有可能翻脸仇杀。” 周瑾眉头一皱,紧接着又笑了起来,“不愧是本公子看中的女人,果然聪慧。那你再猜猜,现在外面是什么情况?天子还能活多久?” 顾玖心头一跳。 “莫非你们在宫里安插了人,准备随时逼宫造反吗?” 周瑾缓缓摇头,“我对逼宫造反没兴趣。” 顾玖轻声一笑,“当然,你的兴趣都在海上。我们是不是该正式认识一下,我该称呼你周公子,还是该称呼你大海盗李海龙。” 海面上,海盗无数。 但是名声最响亮,实力最强大的非李海龙莫属。 李海龙,人称李老爷,最大的海盗头子。 听说见过他真面目的人全都死了。 有人说李海龙三四十岁,有的人说李海龙得有五十岁,也有人说李海龙是个年轻小伙。 还有一种说法,李海龙并不是特指某个人,而是身份统称。 不管是谁做了海盗头子,他就死李海龙。 以前,顾玖不确定周瑾是不是李海龙,刘诏送来的消息太少。 毕竟大家的根基在京城,江南,尤其是海上的情况了解得太少。 不是说出了一次海,海上的情况就能全面了解。 一个行业,不浸淫其中多年,根本谈不上了解,更不可能了解到这个行业最上层的情况。 周瑾双眼微眯,盯着顾玖看了好一会,接着放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你真是聪明得让我差一点想杀了你。如此你一辈子都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顾玖手心冒汗。 她揭破周瑾的身份,是试探,也是冒险。 知道其中风险,但她还是做了。 此刻,她偷偷松了一口气。 显然,周瑾并不打算杀了她。 顾玖轻声一笑,“多谢周公子不杀之恩。本夫人乃是四海商行东家,我们重新认识一下。” 周瑾呵呵冷笑,“你现在是阶下囚,你要弄明白自己的身份。我可以随时取你项上人头。” 顾玖低头一笑,然后指着自己的项上人头,“看见了吗,我的头就在这里,你随时可以拿走。” 沉默! 空气也因沉默而凝固,让人透不过气来。 那些丫鬟,更是直接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很显然,周瑾积威甚重,这些丫鬟才会如此怕他。 “你真不怕死?”周瑾打破了沉默。 顾玖神色平静地说道:“怕,怕得要死,我比任何人都怕死。不过我想你应该不会杀了我。” 周瑾似笑非笑,“就因为本公子对你另眼相看,你就笃定本公子不杀你?谁给你的自信?” 顾玖笑道:“你年纪不大,但我相信你一定杀人如麻。杀人对你来说,犹如喝水吃饭一样普通。 你要杀我,轻而易举,不用大费周章。然而你留我到现在,除了因为对我另眼相看外,更重要的原因,难道不是因为我有利用价值吗? 我不仅仅是个女人,我更是四海商行的东家,手里头捏着几百万上千万的生意,我还在陛下那里挂了名。我这样的人,杀了多可惜。活着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 “哈哈哈……” 周瑾放声大笑,笑过之后,又一脸得意地说道:“本公子的眼光真不错。本公子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将你带回江南。” 顾玖微微摇头,“与其让我做你的女人,不如当合作伙伴。你的货,别管几十万,几百万,我都能吃得下。” 周瑾却摇头,说道:“本公子的合作商很多,不差你一个。反倒是本公子身边的位置正虚位以待,你配得上这个位置。我劝你趁早忘了刘诏,随我回江南。” 顾玖笑了笑,“我查过你。” 周瑾面色一冷,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顾玖都能感觉到浓烈到犹如实质的杀意。 然而她丝毫不惧。 她继续说道:“通过少府,我查了查最近五年的海贸规模。除了遭遇风浪沉船外,被海盗打劫的商船,一年下来,价值大约在五六百万。 这五六百万的货物,你们不敢全放在江南销赃。江南市舶司也不是吃素的,在他们眼皮子底下里明目张胆的销赃,来年市舶司就会派水师进行扫荡。 所以你们销赃渠道有很多,除了江南本地商人,还有岭南,西南,东北,京畿一带的商人,甚至还有西北商人,带着赃物出关进入草原。 只是赃物就是赃物,五六百万的货物,通过各种渠道销赃出去,最后到手只有两三百万两。你手下养了那么多人,辛苦打劫来的货物,却只能换取两三百万两。一年下来,结余不了多少。 要是遇到荒年,恐怕还要倒贴养着手下那帮人。否则,他们早晚推翻你,重新立一个李海龙。” 周瑾冷冷一笑,“你知道的倒是不少。你知道得越多,本公子越不可能放手。” 顾玖低头一笑,并不在意周瑾的威胁。 她说道:“我只是知道一点皮毛,其他的都是根据少府的资料推断出来。看你的表情,我的推断应该是正确的。你一直苦于销赃渠道,那些商人也并不可靠,随时都有可能出卖你。你来往于京城,也是为了寻找新的渠道,不是吗? 不如我们合作,我替你销赃。你该知道,我现在在做的南城门外项目所需资金庞大,需要大量资金周转。我们合作,我替你解决渠道,同时我也能解决资金缺口问题。而且我身份不一般,我出面销赃,你就不用担心官府调查你。” 周瑾眯起眼睛,“你可真敢想。世上有哪个女人像你这般敢想?” 顾玖微蹙眉头,“既然是谈生意,就不应该一而再再而三强调本夫人的性别。莫非本夫人是女人,你就要拒绝同本夫人合作。” 周瑾挺直了身体,“我怎么知道你不是设套,联合官府抓我?” 顾玖轻声一笑,“抓你,对我有好处吗?我需要货,大量的货。而你手里面有我需要的货。” “我的货来路不正。” “我不管货物地来路。” 周瑾似笑非笑,“我的货物上都沾了人血,你确定要?” 顾玖取下头上的赤金簪子。 隐藏在周围的护卫,显得有些紧张。 周谨一摆手,又全都安静下来。 顾玖将金簪放在桌上,“这是金簪,从开采金矿到打造金簪,你说上面有没有沾染人血?然而我依旧将金簪佩戴在头上。你看我像是在乎这些事情的人吗? 哦,我名下还有一个生意,你可能不清楚。我从少府大量买入人口做矿奴,田奴,是不是罪大恶极?” 周谨看了她许久,才放声大笑,“哈哈……看来我们还真是绝配。” 顾玖摇头,“我们可以做合作商,像之前那样,我们一直合作得很好。照着之前的模式,我们直接将生意规模扩大。至于合作商之外的关系,很明显不合适。” 周瑾微微摇头,“我却和你想的不一样。合作商哪里都有,但是枕边人却不常有。我还是认为,你更适合做我的枕边人。 只要你做了我的女人,我将给你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山珍海味。我将宠爱你一辈子。如果你愿意替本公子生孩子,我的一切,都将留给我们的孩子继承。” 顾玖嘲讽一笑,“不需要你给我,我已经拥有了荣华富贵,每日吃着山珍海味。我的孩子最终也将继承王府。我不认为做个海盗比做皇孙妻更强。” “是吗?”周瑾脸色一沉。 顾玖挑眉一笑,“有谁认为,做海盗会比做皇孙妻更好?这样的人,你给我找来,我倒是问问他怎么那么想不开。” 周瑾笑了,笑得温暖如春。 顾玖却大感不妙。 周瑾问她,“这么说,你是拒绝同我下江南吗?” 顾玖抱紧自己,“天气冷了,留在王府更适合我。” “你认为你回得去?” “你若放了我,我就能回去。” 周瑾呵呵一笑,“本公子一心替你打算,你却不肯领情。既然如此,那就算了。” 话音一落,他直接扯掉桌布,掀翻了桌上的茶水点心。 杯盘跌落,一地狼藉。 顾玖没想到周瑾会突然发难,一时间愣住了。 周瑾站起来,目光森冷地盯着顾玖,“我再给你一点时间好好考虑,希望下一次你能改变主意,不要再惹我生气。” “你是打算威胁我?” “当然不是。”周瑾转眼笑了起来,一脸深情款款。 这个男人,一秒变脸,分明就是个精分。 他俯身,看着她,“我是这么的喜欢你,又怎么舍得威胁你。你会心甘情愿地跟着本公子走的。” 他笃定一笑,一切都在掌握中。 第450章 清君侧 周瑾离开,顾玖本以为自己会受到更加严厉的监控,却没想到反而多了些活动空间。 她可以随意出入房门,但只限于在院落里活动。 院子外面是什么地方,有什么人,她都不清楚。 更让她意外的是,周瑾离开后一个时辰,青梅被送到她身边伺候。 “夫人!” 青梅又惊又怕又激动。 “谢天谢地,夫人你没事。” 顾玖拉着她坐下,“你的伤好了吗?” 青梅摸摸额头,“好了。就是担心夫人,吃不下也睡不好。” “难怪人都瘦了一圈。这些天,你都在哪里?” 青梅压低声音,悄声说道:“奴婢出事第二天晚上就醒来了,一直被关在厢房里出不来。得知夫人昏迷不醒,奴婢担心坏了。没想到这辈子还能见到夫人。” 青梅压抑着情绪,想哭又不敢哭。 顾玖拍拍她的肩膀,“别难过,我们会平安回到王府。” “真的能回去吗?夫人失踪这么多天,王府都还没找来,会不会王府已经放弃寻找夫人?” 一想到这个后果,青梅就怕得不行。 她一个人胡思乱想,“王府会不会认为夫人已经遭遇不测?夫人,我们该怎么办?” 顾玖安抚青梅,“别慌!越慌越乱。镇定下来,安心吃喝,养好身体,等时机一到我们自然能回王府。” 顾玖有着安抚人心的奇妙力量,慌张的青梅,逐渐安定下来。 “奴婢只要守在夫人身边,奴婢什么都不怕。” “说的对,什么都不用怕。” 顾玖很镇定,至少在所有人面前,她始终保持着冷静克制,不见任何慌乱。 但是她的内心,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一直在备受煎熬。 刘诏人在哪里? 御哥儿没见到她,会不会一直哭闹不休? 半夜,她也会辗转反侧,担心得睡不着觉。 不过为了保持旺盛的战斗力同周瑾周旋,她必须保证每天有充足的睡眠。 周瑾又来了两次,只字不提去江南,也不提你的女人我的女人之类的话。 就是单纯地和顾玖一起吃饭,看会书,故意营造一种两人是一家人的氛围。 顾玖配合着,并没有拆穿。 看顾玖态度好,周瑾临走的时候透露一个消息,“天子病情加重,恐怕快不行了。然而诸位皇子还没有到达京城,朝中大臣都吵着立皇储。” 顾玖挑眉,面色镇定,“是吗?天子年龄大了,加上中风,病情加重在所难免。” 周瑾笑了起来,“如果天子立宁王为储君,你说他能要一个被人绑架不名誉的女人做儿媳妇吗?” 顾玖低头一笑,“大不了将知情的人都杀了。” “你倒是心狠。” “比不上周公子杀伐决断,连堂堂皇孙妻也敢绑架。” “本公子就当你是在赞美,我收下了。你好好养身体,本公子改天再来看你。” 周瑾带着人离去。 青梅一副担惊受怕的模样。 顾玖神情罕见的凝重,周瑾不会无缘无故提起天子病重的消息。 一定是宫里的局势,发展到了一触即发的地步。 为何宁王还没回来? 刘诏到底是去接应宁王,还是去干别的事情? 御哥儿还好吗? …… 朝臣们又一次围了兴庆宫,却因为天子突然昏迷,最后只能作罢。 朝臣们很不甘心。 天子到底在想什么? 都到这个时候,还不肯松口立皇储,难道非要坐视天下大乱吗? 万一皇子们还没赶回京城,天子就一命呜呼,届时该如何是好? 莫非还真要立一个小皇子为皇储吗? 简直就是荒唐。 有朝臣在兴庆宫逗留不去,被内侍们请出去。 “请诸位大人不要吵着陛下歇息。等明儿陛下醒来,诸位大人再来请旨也不迟。” “哼!一定是你们这些阉人在陛下耳边进了谗言,让陛下迟迟不肯下旨立皇储。” “诸位大人,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我等皆是陛下的奴婢,只听陛下的吩咐做事。” “你一个阉人,滚开!叫陈大昌出来,陈大昌,陈大昌你给我出来。” 陈大昌带着人走出寝宫,“在兴庆宫无故喧哗,是为不敬。全都赶出去。” “陈大昌,你敢!” “咱家是奉命行事,有何不敢。统统赶出去。再敢闹事,叫金吾卫进来。” 成大昌目光深沉,并不给朝臣们面子。 内侍们得了命令,哪里会客气。带着一众小黄门,强行将朝臣们赶出兴庆宫,甚至是直接赶出皇宫。 朝臣们极为愤慨。 第二日,组织了更多人员冲击兴庆宫。 一时间,京城人心惶惶。 从禁军到五城兵马司,全都不得安宁。 甚至连金吾卫,也是人心浮动。 若非韦忠弹压,怕是连金吾卫也要跟着乱起来。 兴庆宫上下人等,全都成了朝臣们口中的乱臣贼子。 “阉货误国!” 有朝臣发出震耳欲聋地呐喊,应者如云。 更有甚者,直接打出了清君侧,要将阉人干翻。 “公公,这可怎么办?” 有内侍慌慌张张,跑到陈大昌面前请教。 陈大昌半点不慌,“慌什么慌,一帮文臣闹腾有什么可怕的。吩咐下去,叫禁军侍卫看好皇宫门户,不准那些朝臣进宫打扰陛下。除非陛下宣他们觐见。” 内侍领命。 然而陈大昌低估了那些朝臣的勇气,也低估了某些人的野心。 以至于当他听见宫墙内外震耳欲聋的喊杀声时,才知道自己错估了人心。 “陛下,您这一步棋怕是要葬送大周的江山啊!” 陈大昌只能带着人护卫在天子身边。 天子从沉睡中醒来,得知有人冲击宫门,实为造反,竟然呵呵呵笑地笑了起来。 陈大昌跪在地上,“请陛下尽快拿定主意,迟了怕是来不及啊。” 天子扶着内侍的手坐起来,“闹事者名单都登记了吗?” 陈大昌躬身说道:“所有人全部登记在案。” “外面是怎么回事?” “已经派人查看。希望只是文臣们冲击皇宫。” “不,不是文臣。”天子摇头,“听这动静,看来有人已经等不及要造反了。” 一听造反,寝宫上下齐齐变色。 此时,有小黄门急匆匆跑进来,“启禀陛下,贵妃娘娘求见。贵妃娘娘已经到了门外。” “让开!” 薛贵妃带着人,直接冲入寝宫。 陈大昌脸色极为难看,守在兴庆宫外的金吾卫是吃shi吗?为何没能拦着薛贵妃。 “陛下,您可算醒了!”薛贵妃顾盼生辉,一身盛装,今儿可是个喜庆日子。 随着薛贵妃走进寝宫的是一群全副武装的将士 他们驱赶寝宫上下所有人。 谁敢反抗,直接杀无赦。 陈大昌龇目欲裂,难怪薛贵妃能冲破金吾卫,冲进寝宫。 “薛贵妃,你是要造反吗?”陈大昌怒声质问。 薛贵妃回头看着他,“造反?哈哈哈……真是开玩笑,本宫这是在清君侧,清的就是你们这群祸国殃民的阉人。你们把持陛下,不许朝臣觐见,本宫倒是想问问你们是不是想造反?” “你血口喷人,我等都是奉命行事。” “你说奉命行事,可有圣旨?” “自然是奉陛下口谕。” 薛贵妃嗤笑一声,“你说奉陛下口谕,谁知道你们是不是胡编乱造。陛下病重,皇子们又不在京城,这个时候正是需要朝臣们替陛下分忧解难。你们这群阉人伙同金吾卫,拦着朝臣不准见陛下,你们到底想做什么?你们居心何在?” “薛贵妃你要替赵王造反,何须找这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陈大昌冷冷一笑。 薛贵妃满面讥讽,“陈大昌,本宫暂时留你一条狗命,你最好老实一点。否则别管本宫替天行道,诛杀你这个权宦,换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陈大昌双目赤红,面色扭曲,“颠倒黑白,无耻之尤,荒谬!” 薛贵妃嘲讽一笑,“将他拖下去,严加看管。” 陈大昌无论怎么挣扎,也无法挣脱将士的钳制,只能不甘心地被拖下去。 “陛下,臣妾来看望你了。” 天子早在薛贵妃带人冲进寝宫的时候,已经怒极攻心,气得说不出话来。 若非心里头有一口气不肯散掉,天子早就昏迷过去,叫薛贵妃予取予求。 天子伸出手,指着薛贵妃,瞪大双眼,用着全身的力气怒骂一声:“贱人!” 薛贵妃没有生气,反而是在床边坐下,“臣妾这么做,也是为了大周的江山社稷着想。陛下,你听听外面的动静,文武大臣都嚷嚷着清君侧。可你偏偏信任这群阉人,不肯见朝臣,也不肯立下皇储,人心思变啊!” 天子呵呵冷笑,“什么清君侧,分明是有人浑水摸鱼,妄想逼宫造反。” “陛下言重了。没有人逼宫造反,一切都是误会。只要陛下现在立下皇储,宫外的人即刻退去,绝不会打扰陛下修养。” 天子怒目而视,“朕若是立下皇储,只怕明儿就会死得无声无息。” 薛贵妃掩唇一笑,似乎是听见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 天子不明所以,“你笑什么?” 薛贵妃笑完后,才说道:“原来陛下也怕死啊!臣妾一直以为陛下是天不怕地不怕,几十年来,您生杀予夺,多少条人命因为你的一句话而没了。本以为陛下已经看透了生死,却不料原来最怕死的还是陛下。” 天子还能活动的左边脸颊已然扭曲,“贱人!还不速速退去,朕还可以既往不咎。若是不知好歹,休怪朕对你不客气。” 薛贵妃轻蔑一笑,“事到如今,陛下对臣妾要如何不客气?下旨赐死臣妾吗?陛下的旨意出得了兴庆宫吗?” “你,你这个祸害,朕怎么没有一早处死你。” “老货!”薛贵妃突然翻脸,直接称呼天子为老货,“本宫忍了你许多年,从年轻时就开始忍,一直忍到今天。但是从今天开始,本宫不会再忍。你若是识趣,现在就立下传位诏书,定赵王为储君。若是不识趣,本宫有的是办法。” “乱臣贼子,你不得好死!”天子连连喘气,“朕要杀了你,杀了你。” 然而,病重的天子,说出的话,实在是没有多少可信度。 连说话的力量也大打折扣,只感受到他的愤怒。 他已经不是那个乾纲独断,一言定人生死的天子。 薛贵妃冷冷一笑,“这话该本宫来说。你老老实实立下传位诏书,本宫容你寿终正寝。你若是非要负隅顽抗,今日就是你的死期。来人,书写传位诏书。” 当即有人准备笔墨,模仿陈大昌的笔迹开始书写传位诏书。 天子龇目欲裂,他没想到薛贵妃真的有胆子假传圣旨,连传位诏书都敢捏造 “谁给你的胆子?” “哈哈哈……” 薛贵妃仰天大笑。 第451章 丧心病狂 “陛下知不知道,为了这一天,臣妾准备了多长时间?” 薛贵妃眉眼灵动,奔六的人看起来也就三十几岁。加上一身盛装,端庄中却透着一抹小人得志,硬生生破坏了整体的形象。 她不等天子说话,巧笑嫣然道:“为了找到能模仿诸位大臣和陈大昌笔迹的人,陛下可知道臣妾费了多少心血和精力。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终究还是让臣妾等到了今天。” “娘娘,诏书书写完毕。” “快拿过来,给陛下过目。”薛贵妃一脸激动兴奋地模样。 书写诏书的人是个相貌平平的中年男子,属于看一眼就忘的人。 他将双手奉上诏书,还偷偷看了眼天子。 天子已经气得捂着心口,一个劲的喘气,一时间竟然发不出声音来。 薛贵妃拿着诏书,展开,让天子过目。 “陛下请看,这份传位诏书你可满意?” “你,你,你……” 天子指着薛贵妃,脸色铁青,却说不出话来。 薛贵妃抿唇一笑,“陛下别急,这里还有。这一份是模仿孙家族长的笔迹,这一份则是模仿中书令大人的笔迹。怎么样,是不是一模一样? 不过现在情况特殊,这两位大人的笔迹都用不上,只能委屈陈大昌,用用他的笔迹。陛下,你看这份诏书,上面写的是赵王的名字,你也认可的吧。” “狂妄!不知死活!”天子终于将话说了出来,“你会死无葬身之地,朕会亲自杀了你,杀了你。” “哈哈哈……陛下想要杀我之前,怎么不知道看看自己现在是什么尊荣。来人,给陛下拿一面镜子过来。陛下应该很长时间没照过镜子了吧。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副模样,就像个蠢货。” 天子左半边身体一直在哆嗦颤抖,他愤怒,他嘶吼,他呐喊,他蠢死挣扎。 他伸出手,试图抓住薛贵妃。 薛贵妃直接打掉他的颤抖的左手,“陛下别乱动,你都快进棺材板了,怎么就不知道安分守己。” 薛贵妃一副报了个小仇的得意模样,继续说道:“以前陛下总让人安分守己,如今陛下也该学着安分守己才对。” 有内侍拿来镜子。 薛贵妃笑了起来,“放在陛下眼前,让陛下好好看看他这副尊荣。” 内侍领命,镜子对准了天子。 天子目光惊恐,面色扭曲,显然已经看清楚了自己如今的模样。 “滚,给朕滚出去,拿走。” 天子怒极攻心,眼前一阵阵发黑。 他不甘心,他强撑着身体,才没有昏过去。 薛贵妃却欢快大笑,“看着陛下受到惊吓的模样,臣妾心里头真心疼。陛下也被自己的模样给吓着了,真是少见啊。陛下,如今的你是如此的面目可憎,你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不如赶紧立下传位诏书,就可以解脱了。” “毒妇,你休想得逞。”天子目光喷火。 如果目光能杀人,薛贵妃早已经死了千百遍。 薛贵妃轻叹一声,“本来想和陛下和和气气地谈话,我们夫妻二人好聚好散,可是陛下却不识趣,那就休怪臣妾不客气。” “你要如何?” 薛贵妃先是一笑,紧接着面色一冷,伸手抓住天子的衣领,将他往前一拖,“陛下,将你的印玺还有传国玉玺交出来。臣妾还能给你一个体面的死法。” 天子面露嘲讽之色,“没有传国玉玺,这份诏书假的就是假的,无论如何做不了真。你大可以试试看,朕会不会将传国玉玺交给你这个毒妇。” 啪! 薛贵妃直接甩了一巴掌在天子脸上,“老货,都到了现在,你还真当自己是天子吗?你就是一条老狗。” 天子愤怒到眼前一阵阵发黑,“薛氏,你会被千刀万剐而死。” “哈哈,本宫死之前,一定会先弄死你。忘了告诉你,就算你不肯交出玉玺,本宫也有办法找到。给我搜。” 薛贵妃带来的内侍,开始在寝宫内翻找。 将士那边则在拷问兴庆宫的内侍,尤其是陈大昌。 别人不知道玉玺放在哪里,陈大昌一定知道。 “找到了!” 一名内侍拿着一方印章,分外激动。 薛贵妃看了眼,“这是陛下的印玺。继续找,务必找出传国玉玺。” 内侍们继续翻找。 眼看着时间一点一滴流逝,薛贵妃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命人将陈大昌等人押来。 陈大昌一眼看见放在桌上的印玺,瞳孔瞬间放大。 薛贵妃走到他面前,“陈公公,知道本宫要做什么吗?” “你们这是造反,是要被抄家灭族的。”陈大昌怒斥薛贵妃。 薛贵妃嘲讽一笑,“成王败寇,输了就是输了,少说废话。赶紧将传国玉玺交出来。” “不准交。”天子怒吼一声。 陈大昌朝天子看去,神色坚定地对薛贵妃说道,“贵妃娘娘既然已经造反,何需传国玉玺,直接扶持赵王登基不就成了。” 啪! 薛贵妃一巴掌甩在陈大昌脸上,“本宫说了,本宫是在清君侧,是在清理陛下身边祸国殃民的权宦。而你,就是最大的的毒瘤。传国玉玺,到底在哪里?” 陈大昌呵呵冷笑,“娘娘要杀要剐随便,咱家不可能将传国玉玺交出来。” “不交是吗?本宫有的是办法逼着你交出来。” 话音一落,薛贵妃直接走到床榻前,直接掐着天子的脖子,厉声质问,“交不交?” “薛贵妃,你想做什么?你放手!”陈大昌大惊失色。 薛贵妃加重力气,掐着天子的脖颈,“交不交?不交出传国玉玺,本宫就掐死陛下。这笔账最后就要算在你的头上。” 陈大昌脸色大变。 天子呵呵冷笑,冷眼看着薛贵妃,“你要弑君?” 薛贵妃嘲讽一笑,“陛下,你做了三十几年的皇帝,够本了。你放心,等你死后,臣妾一定会将你风光大葬。” 天子嗤笑一声,“老四人在哪里?叫他来见朕。既然敢造反,却没胆子来见朕吗?” 薛贵妃哈哈一笑,“赵王这会正忙着剪除宫里那些不安分的人,等他忙完了,自会过来。” 天子冷脸问道:“他什么时候到的京城?” “陛下很好奇吗?臣妾就满足你的好奇心,赵王早在五天前就已经到了京城。对了,同赵王一起回来的还有燕王。” “你们说服了京营?让京营跟着你们一起造反?” “什么叫做说服。京西营本就是我们的人,陛下很意外吗?”薛贵妃一脸得意。 天子冷冷一笑,“看来在朕第一次昏迷之前,你就已经通知赵王回京。” “是啊!赵王在外面整整一年的时间,臣妾怪想他的,所以就派人通知他,叫他早点回到京城。没想到,正好赶上陛下中风。这一回,连老天爷都站在臣妾这边。哈哈……” “贵妃娘娘,你未免得意得太早。”陈大昌讥讽道。 薛贵妃冷哼一声,“若非你还有点用处,本宫早就下令处死你。哪轮到你在本宫面前大放厥词。” 哐! 将士直接一拳头打在陈大昌腹部。 陈大昌痛得身体卷缩起来,想死。 他咬牙切齿,吐出一口血沫。脑子急速转动,要如何才能脱身。 薛贵妃手中用力,掐着天子的脖颈。 天子渐渐感觉到呼吸困难。 薛贵妃怒吼陈大昌,“陈大昌,你要害死天子吗?赶紧将传国玉玺交出来。” 陈大昌龇目欲裂,双目充血,“薛贵妃,你不得好死。” “本宫死之前,一定先弄死你们。说,传国玉玺到底在哪里?本宫手很急,说不定下一刻就真的将人给掐死了。说,说啊!” 天子脸色发青发,正张大嘴巴,努力的呼吸。 陈大昌死死地抓着地面,浑身紧绷,“你放手!” “你说不说!” “你先放手!你若是不放手,咱家这就一死了之。除我之外,任何人都不可能找到传国玉玺。” 呼! 薛贵妃松开了天子。 陈大昌浑身冷汗,衣衫湿透。 天子一直在咳嗽,心肝脾肺肾都被咳了出来。脖颈上,更是留下了触目惊心的青痕迹。 很显然,薛贵妃是真的想要杀了天子。 陈大昌盯着薛贵妃,她哪来的胆子?就凭京西营的人马,就一定能造反成功吗? 她将京城文武百官当成了废物吗? 即便文武百官暂时被蒙蔽,迟早那些人也会醒悟过来。 等大家意识到这是一场造反的时候,薛贵妃还有什么依仗? 是的,她的依仗就是传位诏书。 他们是赌博,这是一场豪赌。 赌赢了,赵王就能登基称帝,薛贵妃摇身一变成为太后。然后再慢慢剪除敌对势力。 赌输了,赵王就是阶下囚,薛贵妃就得被千刀万剐。 陈大昌意识到,薛贵妃和赵王母子已经疯了。 为了皇位,真的是什么干得出来。 他要拖延时间,他想到了办法。 第452章 传位诏书做诱饵 “娘娘真的认为陛下没有立下传位诏书吗?” “你说什么?” 薛贵妃皱眉,死死地盯着陈大昌。 而此时,天子已经倒在床上,呼吸不畅,连话都难以说出口。 陈大昌呵呵冷笑。 薛贵妃走上前,一脚踢翻陈大昌,“老狗,你在笑什么?” 陈大昌继续大笑出声,“咱家是在笑娘娘愚蠢。” “放肆!” 将士又是一拳头打在陈大昌身上。 陈大昌吐出一口血沫,瞪大了眼睛,望着薛贵妃,“陛下病重,诸位皇子还不曾回到京城。为江山社稷着想,岂能不提早立下传位诏书。” 薛贵妃上前一步,直接踩住陈大昌的手指头,“告诉本宫,陛下立谁为储君?传位诏书藏在哪里?” 陈大昌哈哈一笑,“娘娘有没有想过,陛下立下的储君,有可能就是赵王。” “你说什么?”薛贵妃面色惊疑不定,震惊,狂喜,惊慌,混乱。 突然间,她怒斥一声,“你在撒谎。” 陈大昌笑了起来,“娘娘着急了吗?如果传位诏书上写的是赵王的名字,娘娘现在所做的一切,就是将已经到手的皇位拱手送人。哈哈……你们母子二人,真是令陛下失望啊。” 薛贵妃猛地回头,朝天子看去。 天子瞪大眼睛,咽喉发出呼呼呼的声响。 薛贵妃冲到床头,厉声质问,“陛下,陈大昌说的是真的吗?你真的有立下传位诏书吗?你立的储君真的是赵王?” 天子目光森冷,只能发出呼呼呼的响声,并不能说出完整的话语。 “陛下,你说话啊!”薛贵妃摇晃着天子的身体。 陈大昌大声吼道:“娘娘,你弄伤了陛下的喉咙,陛下已经说不出话来。” 薛贵妃手一顿,回头看着陈大昌,目光凶狠,“告诉本宫,传位诏书在哪里?” 陈大昌哈哈一笑,“娘娘和赵王逼宫造反,传位诏书已经作废。” 薛贵妃大怒,“荒唐!陛下亲自立下的储君,现在正是人心惶惶的时候,正该出来稳定人心,控制局面。陈大昌,你真要做祸国殃民的乱臣贼子吗? 你若是忠心耿耿,你也不愿意看着大周江山生灵涂炭,那你就将传位诏书交出来,本宫饶你不死。” 陈大昌摇头,“赵王不配做储君。” 啪! 一巴掌狠狠打在陈大昌的脸上。 “赵王配不配做储君,轮不到你来质疑。陛下既然立了赵王做储君,那他就是储君。”薛贵妃气势逼人,大有杀了陈大昌泄愤的意思。 陈大昌呵呵一笑,“娘娘难道就没想过,咱家有可能是骗你的。如果陛下立下储君,为何朝臣一点消息都没得到?” 薛贵妃惊疑不定的盯着他看,“你说这话是何意?说陛下立下储君的人是你,如今说陛下没有立下储君的人还是你。你这个两面三刀的阉货,你是在戏耍本宫吗?你信不信本宫下令将你剁成碎肉喂狗。” “咱家不敢戏耍娘娘。事关储君大事,即便是我,也所知甚少。陛下乾纲独断,到底有没有立下储君,立了谁做储君,传位诏书究竟放在何处,唯有陛下知道。” “你以为本宫会信你?”薛贵妃冷冷一笑,“你敢戏耍本宫,本宫就让你生不如死。” “母妃何必同他废话。” 随着铠甲作响,一群浑身杀意,沾染鲜血的将士走进寝宫。 为首的人正是赵王。 而在赵王身后,则是燕王。 燕王一身铠甲,鲜血还在滴落。显然是经过了浴血奋战,才来到了兴庆宫。 “你们来了!”薛贵妃一脸惊喜,“你们身上的血?” “母妃放心,都是别人的血。”赵王走进寝殿,一脚踢翻陈大昌,“这个老货,分明是在戏耍我等。不如直接宰了他。” 薛贵妃急忙阻拦,“还不能杀了他。传国玉玺还没到手,传位诏书上面没有传国玉玺,不合法礼。” 赵王阴沉着一张脸,“没有传国玉玺又如何,谁敢不服就杀了他。” 薛贵妃说道:“杀人只能管一时,不用什么事都靠杀人解决。” 治理国家,更不能单靠杀人。 赵王想要坐稳皇位,还需要朝臣们的拥护。把人都杀光了,谁来做事。 赵王笑了笑,“事情简单。他不是不说吗,那就动刑,直到他说出来为止。来人,今儿就当着父皇的面,给陈大昌动刑。” 陈大昌哈哈大笑,“赵王,乱臣贼子,必遭天谴。” 啪! 赵王的手劲,可不是薛贵妃能比的。一巴掌,直接将陈大昌的脸颊给打肿了。 “拔了他的指甲,不信他能扛住。” 将士们将陈大昌压在地上,有内侍取出工具,笑呵呵的,“陈公公,得罪了。你老人家要是受不住,直接交代传国玉玺在哪里,咱家就停手。你说可好?” 陈大昌挣扎,然而无济于事。压着他的将士,力气极大,他根本是动弹不得。 内侍开始动刑,陈大昌想靠毅力扛着,他情愿咬断舌头也不肯出声。 “堵住他的嘴巴,不准他咬舌。” 赵王一声令下,就有人拿着一团破布塞进陈大昌的嘴里,一直堵到嗓子眼。保证他没机会咬舌。 “陈公公,你要是受不住了,就点点头,咱家立马停下。” 陈大昌双目赤红,频频摇头,死都不肯交出传国玉玺。 动刑的内侍呵呵一笑,并不在意。 陈大昌扛得住一个指甲被拔,能扛得住两个三个吗? 十指连心,不是说说而已。 已经拔了三个指甲,可是陈大昌还是没松口。 这薛贵妃上前一步,示意身边的人将陈大昌嘴里的破布取出来。 “陈公公,愿意说了吗?” “呸!要杀要剐随便。” 薛贵妃冷冷一笑,“没想到陈公公胆量不小。” 陈大昌一头的冷汗,头发被汗水打湿,一缕一缕。 他呵呵一笑,“咱家是陛下的人,只听陛下的吩咐。你们这些乱臣贼子,妄想拿到传国玉玺,做梦。” 薛贵妃哈哈大笑起来,“你真以为除了你,就没人知道传国玉玺在哪里吗?将人带上来。” 申常侍脸色惨白地被人拖进来,他的腿被人打断了,只能趴在地上。 陈大昌看见他,一脸惊疑不定。 “你,你怎会在此?” 申常侍双手撑地,撑着上半身,好不容易才坐起来。 他冲陈大昌笑了笑,“成王败寇,不就是这么回事。” “申公公,你说你知道传国玉玺在哪里,此话当真?”薛贵妃含笑问道。 申常侍点点头,“启禀娘娘,老奴的确知道传国玉玺放在何处。” “不可能!”陈大昌矢口否认,“你不可能知道传国玉玺究竟在何处。” 申常侍眉眼一抬,“陈公公,你一直瞧不起咱家,还派人盯着咱家。你是不是认为咱家投靠了李德妃,这辈子就完了?哈哈……你以为咱家只有李德妃这一条路可以走吗?错了!上次你偷偷检查传国玉玺的时候,一定没想到咱家就躲在暗处偷看吧。” “你,你怎么敢!”陈大昌不敢置信。 申常侍摸着断腿,滋了一下,痛死他了。 就因为反应稍微慢了些,就被这帮兵痞给打断了腿。 奶奶的,若非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也不想和薛贵妃合作。 然而李德妃已经完了,他只能选择投靠薛贵妃。 他冲陈大昌龇牙一笑,“咱家为何不敢?原本去年咱家就该升任内侍,结果却被你阻拦,换了老胡升上去。 老胡算什么玩意,除了年龄比咱家大些,他哪里比得上咱家。咱家在常侍的位置上干了这么多年,功劳苦劳多不胜数,轮也该轮到咱家升上内侍。 就是因为你,你嫉妒咱家,致使我一直得不到升迁。你派人盯着我,难道我就不会派人盯着你吗?” 申常侍似笑非笑,眼神嘲讽,“这一盯,没想到真让我发现了不得了的事情。贵妃娘娘,传国玉玺就在这间屋里。” 薛贵妃神情激动,“在何处?” 就连赵王的呼吸也变得急切起来。 申常侍抬起手,指着空荡荡的墙壁,“就在那面墙背后,有个暗格。传国玉玺就在暗格里面。” “你闭嘴!”陈大昌冷汗直冒,“你怎么敢背叛陛下,你就该被千刀万剐。” 申常侍哈哈一笑,“我只是识时务为俊杰。陈公公,去年你阻拦我升迁,就该想到会有今日后果。” “你不得好死。” “就算我不得好死,也总比马上就要死的你更强。” “都别废话。怎么打开暗格?”赵王厉声问道。 申常侍说道:“打开暗格的机关就在那三幅画作后面,有三个凸起来的圆点,同时按下去,就能打开墙壁后面的暗格。” 赵王迫不及待冲到空荡荡的墙壁面前。 几个内侍取下画作,果然在墙壁上面看到三个凸起的圆点。 他们将手按在圆点上面,只需一声令下,就要按下机关。 ------题外话------ 今晚过了十二点,也就是两个小时后开始爆更 第453章 李德妃死 “呜呜呜……” 天子在怒吼,在拼尽全力阻止一切。 尽管什么都阻止不了。 薛贵妃来到床头,轻声说道:“陛下放心,很快这一切就要结束了。到时候你就能解脱了。臣妾你让你安心上路。” 天子双目圆睁,仿佛是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要将一切背叛他的人全都拉下地狱被油锅煎炸。 薛贵妃却咯咯咯地笑了起来,“陛下,你这模样真吓人,臣妾都被你吓死了。不过你就算把眼睛瞪瞎了,也改变不了事实。赵王会是下一任皇帝,他会继承你的意志,治理大周江山社稷。你放心,他会是个好皇帝。” 就在天子即将被气死的下一刻,一声沉闷的动静在空旷的寝宫响起。 空荡荡的墙壁,往里面凹陷,露出了中空的暗格。 暗格里面放着一个檀木匣子。 薛贵妃神情紧绷,寝宫内无人说话,大家都盯着暗格内的檀木匣子。 赵王亲手捧起檀木匣子,难掩激动。 他小心翼翼地将檀木匣子放在桌上,搓着手,目光火热。 薛贵妃催促,“快打开看看,里面放的是不是传国玉玺。” 赵王点点头,将锁扣往下一拉,檀木匣子的盖子打开。一尊玉雕而成的传国玉玺就躺在里面。 “哈哈哈……传国玉玺,果然传国玉玺……” 赵王捧起传国玉玺,放声大笑。 仿佛这一刻,他已经登基称帝,成为大周的天子。 “快,快在诏书上面用印。”薛贵妃催促道。 只有传位诏书在手,她才能彻底放心下来。 即便传位诏书是假的,只要上面有传国玉玺的用印,假的也能变成真的。 模仿陈大昌笔迹书写的传位诏书,就放在案头。 赵王难掩兴奋,亲自用印。 印章落下,这份诏书摇身一变,从假的就变成了真的。 “哈哈哈……” 赵王放声大笑,皇位已经唾手可得。 这个时候,一道清冷的嗓音响起。 “本王已经完成了承诺,贵妃娘娘是不是也该兑现你的承诺。” 说话的人正是燕王。 薛贵妃心情很好,不在意燕王的态度。 “你帮了赵王,本宫承你的情。将人带上来。” 一声令下,没一会,李德妃母子被带到寝宫。 李德妃抱着小皇子,惊恐难安。 她看见了薛贵妃,瞳孔一缩,被恐惧牢牢抓住。 她冲到床头,“陛下,救救臣妾,救救小皇子。” 她缩成一团,小皇子在她怀里很不舒服,害怕得哭出来。 天子伸出手,手指头哆嗦着,指着薛贵妃,嘴里发出呜呜声。 薛贵妃轻声一笑,“陛下别指着臣妾,臣妾对德妃妹妹没有成见。奈何德妃妹妹做人太失败,得罪了太多的人,有人要她的命,臣妾也没办法。” “你,你……” 天子于愤怒中,竟然说出了话,只是说不完整。 陈大昌朝燕王看去,“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燕王一步一步朝前走,来到李德妃面前。 他居高临下地盯着她,冷酷一笑。 接着他又朝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的天子看去,“父皇当年可有想过会有今天?” “你,你……”天子只能发出这个音节。 燕王满目仇恨,一把抓住李德妃的头发,将她往前一扯。 李德妃被拉起来,慌张恐惧,“放开我,放开我。” “母妃,母妃。”小皇子,放声大哭。 薛贵妃使了个眼色,当即就有内侍抱起小皇子。 “放开小皇子!”李德妃惊恐大叫。 啪! 燕王一巴掌打在李德妃的脸上,“现在知道怕了。当初那么嚣张,怎么就没想到会有今天。” 燕王神情癫狂。他平日里不显,一旦爆发,其疯狂程度,令人恐惧。 如果顾玖在这里看到这一幕,一定要说燕王就是憋得太久了,硬生生把自己憋成了一个疯子。 燕王双目赤红,咬牙切齿地冲天子怒吼,“你心疼了吗?真是难道,你竟然会有心。从小到大,你都将我们当成畜生一样对待。 不对,我们这些皇子在你眼里,甚至连畜生都不如。你对我们动辄打骂,半点面子都不给。 我们算什么玩意。名为皇子,不过就是个可怜虫罢了。你要杀要剐,我们哪里敢说一个不字。 我是你儿子,你打我骂我不给我面子,我忍了。可是母妃有什么错?她陪伴你几十年,结果你却为了这个女人拙劣地栽赃陷害,就将母妃从贤妃贬斥为婕妤。 你不是挺宝贝她,还有她生的小皇子吗?我们这些成年皇子都是猪狗不如的东西,唯有小皇子才是你的亲儿子。 正好,今日我就让你好好看看我是怎么弄死你的宝贝儿子,还有的宝贝女人。我要让你知道,你就算是贵为天子,你也有无能无力的一天。” “你,你……这……”天子指着燕王,神情悲愤。 燕王抬手,一巴掌打掉天子的手指头。 他哈哈大笑,“当初众目睽睽之下,你为这个女人出头,将母妃由贤妃贬斥为婕妤,就该想到会有今天。这一切都是你的报应,是你自大的报应。 这个女人纵然该死,罪魁祸首的你更是该死。你根本就不配为人父,你就是侩子手,是你亲手斩杀我们父子亲情。” 燕王拔出匕首,一刀子捅进李德妃的腹部,动作又快又狠,没有丝毫犹豫。 李德妃捂着腹部,似乎还没回过神来。 “为什么?” 为什么非要杀了她?她已经一无所有,她败了,她已经翻不起风浪,为什么还不肯放过她。 燕王面色狰狞,“你害我母妃,你该死!” 话音一落,燕王果断拔出匕首,朝小皇子走去。 “不,不要!杀了我,别伤小皇子。” 李德妃伸出手,朝燕王扑去。 赵王直接一脚将她踹翻,“贱人!容你在后宫兴风作浪多年,你该感到荣幸。若非你,今日这一切也不会发生。” 李德妃还没死,她努力朝燕王爬起,“放过小皇子,他是无辜的。” “无辜?” 燕王似乎是听到了天下最好笑的笑话,“从你怀他那天开始,他手上就沾满了鲜血。身在皇子,从来就没有无辜之人。你为他所害的人,全都要算在他的头上。” 燕王一把提起小皇子。 小皇子忙蹬腿,哭喊,“父皇,母妃,父皇,母妃……” 小皇子还很小,他的哭泣是那样的无助而柔弱。 然而在场的人,没有一个生出慈悲心肠,任由他哭泣。 燕王提着小皇子的后领,来到床头。 “看看,这就是你的宝贝儿子。你是不是想过,要将皇位传给他。你为了这个孽种,你将我们这些成年皇子当做畜生,恨不得杀之而后快。好在老天开眼,让你中风偏瘫。今儿就是你的报应,是你身为昏君的报应。” 话音一落,燕王当着天子的面,将小皇子往地上重重摔下。 啪! 鲜血横流,小皇子抽动了两下,就再没有动静。 “不!” 李德妃疯狂大叫,拖着流血不止的身体爬到小皇子身前。 “不,不会的。你们会遭到报应的。” 李德妃抱着小皇子的身体,哭泣,呐喊,诅咒。 小皇子的身体由温热逐渐冰冷,鲜血淌了一地。 “你们会遭到报应的,你们全都不得好死!”李德妃发出最后一声呐喊,倒在地上,失血过多而亡。 “哈哈哈……” 燕王放声大笑。 然而小声中并没有大仇得报的畅快,反而多了迷茫和痛苦。 他低着头,看着地上一大一小两具尸体,呵呵冷笑一声。 “你们该死,你们统统该死。” 他咬牙切齿,似乎是说给别人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他丢下染血的匕首,转身走出寝宫。 赵王张嘴,想要叫住燕王。 然而却被薛贵妃阻止。 燕王这个样子,对他们来说最好不过。 要是燕王从今以后一蹶不振,那就更完美了。 赵王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叫住燕王,眼睁睁看着他离开。 薛贵妃扫了眼李德妃和小皇子的尸体,然后来到床前,轻声一笑,“事到如今,陛下还有什么话想说吗?” 天子眼中有魔鬼。不,他本人就是从地狱爬出来的厉鬼。 但凡身边有人,他会立即下旨,处死这些乱臣贼子。 统统都不得好死。 他要将他们千刀万剐。 薛贵妃抿唇一笑,“陛下看看这份传位诏书,还有哪里用词不合适,你给指正一番。” “你……” 天子感觉心头有无数道气息在乱窜,随时都有可能闭气而死。 薛贵妃收起诏书,“这份诏书完美无缺,已经不需要陛下亲自指正。至于陛下你,你已经完成了使命,接下来本宫要给你送上一份大礼。把人带上来。” 第454章 杀了他 江淑仪被人押到兴庆宫,看着满断手断脚,一地尸体,鲜血浸染了地面,她直接吐了出来。 内侍不管她吐不吐,直接将她押到寝宫。 “进去!” 江淑仪脸色惨白,内心早已经恐惧得想要逃跑。 然而内侍并不给她逃跑的机会。 最后,她还是被推进了寝宫内。 看见李德妃母子的尸体,她瞳孔张大,不敢置信,浑身颤抖得下一刻就会倒下。 她要死了吗? 她今日会死在这里吗? 她还不想死,呜呜! “瞧瞧,陛下最宠爱的淑仪娘娘来了。” 薛贵妃的声音响起,落在江淑仪的耳朵里,仿若恶魔。 她苍白着一张脸,小心翼翼地朝床头看去。 陛下怎么了? 陛下动不了了吗? “江淑仪,你过来。” 薛贵妃朝她招手。 被人推了一下,江淑仪才回过神来,战战兢兢朝薛贵妃走去。 “江淑仪,你告诉陛下,你是不是本宫的一条走狗?” 江淑仪牙齿哆嗦打架,发出咯咯咯的响动。 她惊恐不安地点点头。 “别光点头,得说话。告诉陛下,你是本宫的什么?” 江淑仪浑身抖啊抖,事到如今,形势比人强,她也是被逼无奈。 她冲天子苦笑,然后才说道:“奴婢就是娘娘地一条走狗。” 薛贵妃哈哈大笑起来,“陛下,你瞧见了吗?你宠爱的江淑仪亲口说她是本宫的一条走狗。陛下听完后,作何感想?” 江淑仪直接闭上了眼睛,她无颜面对天子。 天子瞪大了眼睛,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因为天子知道,薛贵妃不会做多余的事情。 既然将江淑仪叫了过来,必定是要利用这个江淑仪做些什么。 天子在等待薛贵妃的下文。 薛贵妃没让天子等待太长时间。 她抬手,轻抚这天子的面容。犹如当年他们刚成亲那会。 她语气温柔,说出的话却犹如风霜刀剑,“睿真崔皇后身边的方少监,陛下还记得吗? 他告诉本宫一个秘密,他说本宫的长子其实不是被睿真崔皇后害死的,而是被陛下你害死的。 他还说,睿真崔皇后之所以愿意被黑锅,是因为你答应要给仁宣太子机会。为了仁宣太子,睿真崔皇后到死,都没有说出这个秘密。 对于方少监的话,本宫一直将信将疑。直到今天,本宫才有机会亲自问一声陛下,是你杀死了我们的长子,对吗?” 赵王神色复杂地看着薛贵妃。 他记得自己有个一母同胞的哥哥,自幼聪明绝顶,十分出众。 可是一次风寒,就要了哥哥的性命。 他还记得,哥哥死的时候,母妃伤心了整整一年才重新振作起来。 有时候,赵王都会偷偷庆幸,庆幸这位一母同胞的哥哥死了。 如果没死,他得不到母妃全心全意地宠爱,今日诏书上写的就不会是他的名字。 “陛下,你告诉臣妾,我们的孩子是怎么死的,好不好?” 薛贵妃的语气一如既往地温柔,眼神很悲痛,悲痛中则是刻骨的仇恨。 “你,你……” “臣妾体谅陛下说不出话来,不如这样吧,如果是你害死了我们的孩子,你就点个头。要是没有你就摇个头,好吗?” 天子目光充血,死死地盯着薛贵妃。 薛贵妃微蹙眉头,“陛下既不摇头,也不点头,是因为愧疚还是因为心虚?果然,我的长子是被你害死的。都说虎毒不食子,可你却,哈哈,你却亲手了结了我们孩子的性命。你可真够狠毒啊。” 天子一言不发,目光坦然。 薛贵妃冷冷一笑,一字一顿地说道:“今日你会遭到报应。你害死了我的孩子,我身为母亲,自然要替孩子报仇。你放心,就一会,你就能去见列祖列宗。江淑仪,你给我过来。” 江淑仪浑身一哆嗦。 她看到了太多不该看见的事情,听到了太多不该听的话。 她一定会被杀人灭口的。 江淑仪想哭,但是不想死。 她还没有活够,她不想死。 可是薛贵妃的话,她不能不听。 她要是不听,下一刻死的人就会是她。 她一步一步朝前走。 薛贵妃冷漠着一张脸,“江淑仪,这个老货,就是宠爱你的天子。可是你看看他现在这副尊荣,他已经不配做天子。他的使命已经完成了,他这一生也该结束了。你来,本宫把这个机会给你,你亲手结束一代帝王的性命。” “不,不!” 江淑仪惊恐大叫,连连后退。 薛贵妃竟然让她弑君,她不敢,她不要。 “你敢不要!” 赵王掐着江淑仪的脖颈,“你再敢说一个不字,本王现在就杀了你。” 江淑仪目光惊恐,拼命挣扎。 陈大昌大声怒斥,“你们竟然敢弑君,你们全都不得好死。” 江淑仪哭了出来。 陈大昌说的话就是她的想法。 弑君的人,一定会不得好死。 她不想死,更不想不得好死。 赵王呵呵冷笑,“将陈大昌的嘴巴堵上。若非留着你还有用,本王早就宰了你。” 赵王看陈大昌怎么看怎么嫌恶。 这个阉货,过去仗着圣宠,没少作威作福。 他们这些皇子,子啊他面前都得客客气气的,气煞人也。 陈大昌的嘴巴被堵上,说不出话来。 申常侍哈哈一笑,“陈公公,你也有今日。” 陈大昌肝胆欲裂,拼命挣扎,“呜呜呜……”他们要弑君,姓申的,你竟然不阻止。 申常侍似乎是听懂了陈大昌的怒吼,“咱家为什么要阻止?咱家都沦落到这个地步,只能一条道走到黑。倒是你陈公公,你身为陛下身边第一心腹,眼睁睁看着陛下离去,你作何感想?是不是觉着自己很无能,羞愤欲死?” 陈大昌眼珠子都快瞪出来,却无法阻止事态的发展。 江淑仪被人强迫压在床前,一张靠垫放在她的手中。 薛贵妃在她耳边含笑说道:“杀了陛下,本宫容你活命。否则本宫要你给陛下陪葬。” 江淑仪浑身发抖,“我,我……” “不敢吗?那就杀你全家。”薛贵妃似笑非笑地看着江淑仪。 江淑仪:“……”我该怎么办?我一定会被天打雷劈。 薛贵妃拉着她的手,“当初你背叛本宫的时候,就该料到会有今日。你真以为你磕头请罪,学两声狗叫,本宫就会轻易放过你吗?你真是太天真了。 真正的考验就在此刻,杀了他,本宫就真的原谅你,甚至抬你做太妃,保一辈子荣华富贵。还有你的父兄,本宫保举他们做官,为你们江家子孙谋百年富贵。快,杀了他!” 靠垫渐渐靠近天子的面颊,只需要用力往下一压,一切都结束了。 江淑仪浑身抖如筛糠,“我,我,我怕。” 薛贵妃轻声一笑,“陛下注定要死在今天。而你,可以选择死,也可以选择生。江燕,你到底想死还是想生?你的父母兄长姐妹,他们的性命你都不在乎吗?你要眼睁睁看着他们给你陪葬吗?” “不,不是的。” “那就杀了他!他现在就是一具动弹不了的活死人,根本不是什么天子。杀了他,一了百了,这一切都结束了。” “结束了?” “当然!” 话音一落,薛贵妃拉着江淑仪的手压下去。 江淑仪手中的靠垫直接就压在了天子的脸上。 薛贵妃面色阴狠,“你还在犹豫什么,都到了这个地步,还不赶紧用力结束这一切。” “啊啊啊……”江淑仪崩溃大叫。 陈大昌剧烈挣扎。 天子露在外面的左手在颤抖。 江淑仪崩溃大哭,手中的靠垫却一直压在天子的面容上面,不曾拿开。 寝宫外面,喊杀声震天。 “怎么回事?” 这是所有人的疑问。 杀戮不是已经结束了吗? 为何又杀了起来。 哪里来的人马。 一个将士急匆匆跑进来,躬身一拜,“启禀王爷,公子诏带着人杀到了。” “刘诏!他没死吗?”赵王咬牙切齿。 “千真万确,的确是公子诏。这已经到了兴庆宫宫门口。” 赵王大怒,“本王这就去宰了他。” “慢着。” 薛贵妃叫住赵王,“都已经这个时候,无需和他硬拼。拿着传位诏书,叫刘诏俯首称臣。他若是不从,他就是乱臣贼子。到时候直接下令讨伐他,名正言顺。” 赵王眼睛一亮,“母妃说的对。本王无需和他硬拼,本王这就去讨伐他,叫他知道做乱臣贼子不会有好下场。” “本宫同你一起去。” 薛贵妃不放心,要陪赵王一起出去。 反正大局已定,刘诏已经无力回天。 至于宁王,怕是尸骨都已经凉透了吧。 母子二人一起出宫,应付刘诏。 江淑仪瞬间跌倒在地,呜呜哭泣。 她杀了天子,她该怎么办? 她会不得好死,会被天打雷劈。 想到这里,江淑仪心中充满了恐慌和绝望。 第455章 天子死了吗?(三更) 兴庆宫宫门。 双方人马剑拔弩张,一个微小的举动,都有可能引发一场血腥杀戮。 薛贵妃赵王这对母子,从宫里走出来,站在台阶上,直面刘诏。 赵王想要羞辱刘诏,被薛贵妃阻拦。 薛贵妃上前一步,朗声说道:“刘诏,你带兵杀进皇宫,你这是造反,你知不知道?” 刘诏一身铠甲,已被鲜血染红,都是别人的血。 他目光坚毅,神情肃穆,冷冷一笑,“赵王叔同燕王叔能带兵杀进皇宫,我这个侄儿,不过是有样学样,何来造反一说?说起造反,真正造反的人分明是娘娘和赵王。你们这对母子才是祸国殃民的乱臣贼子。” 赵王大怒,“刘诏,你找死!” 刘诏轻蔑一笑,“赵王叔敢同侄儿一战?” “有何不敢!”赵王说完,就要下场同刘诏决斗。 薛贵妃拦住他,“胡闹!” 然后怒斥刘诏,“陛下已经子下诏立赵王为储君。刘诏,你还不赶紧放下武器,俯首称臣。你带人围困兴庆宫,你真要造反吗?” “哈哈哈……” 刘诏仿佛是听见了这个世上最可笑的笑话。 “皇祖父会立一个乱臣贼子为储君,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一无朝臣作证,二无陛下口谕,三无诏书,何来储君。荒谬!” 薛贵妃笃定一笑,“谁说没有传位诏书?诏书就在本宫手中,上面有陛下的印玺以及传国玉玺印章。刘诏,你见了传位诏书,还不赶紧跪下。念在你初犯,本宫还可以饶你一命。若你不知好歹,修怪本宫无情。” 众人看着薛贵妃这手中明黄色的诏书,虽不知里面内容,却个个惊疑不定。 难道真的是传位诏书? 刘诏嗤笑一声,“你们这群人,杀了守卫兴庆宫的金吾卫,在兴庆宫内兴风作浪,谁知道你们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我看娘娘手中的诏书分明就是矫诏。皇祖父如果真的立下传位诏书,岂能不传召文武大臣作证? 还有,传位诏书必由朝中大臣书写,请问娘娘手中这份诏书是谁书写?不妨将此人叫出来当面质问。” 对,当面对质。 薛贵妃大怒,“刘诏,你不要给脸不要脸。非常时期,非常手段。陛下于弥留之际,留下传位诏书,由陈大昌亲自书写,上面还有传国玉玺的印章,这一切岂能作假。本宫看你分明就是找借口造反。左右将他拿下。” “谁敢动!” 刘诏一声怒吼,竟然让所有人止住了脚步,实在是令人胆寒。 他上前一步,“娘娘刚才说皇祖父于弥留之际留下诏书?” “那是当然。”薛贵妃冷冷一笑,“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可说。你还不赶紧放下武器,俯首称臣。” “哈哈……”刘诏仰天大笑,“你们这群贼子,竟然杀了陛下。今日我要替陛下报仇。” “你血口喷人,分明是你狼子野心,妄想造反称帝。”薛贵妃怒斥刘诏。 赵王抄起长枪,“刘诏,你父王已经身首异处,你还不束手就擒。否则,休怪本王拿你祭旗。” 刘诏嘲讽一笑,“一群不知廉耻的贼子,不光捏造传位诏书,还敢弑君。今日本公子要替皇上报仇,将你们这群贼子斩杀于此。” “替皇上报仇!” “替皇上报仇!” “左右杀了刘诏。谁能取得刘诏项上人头,赏黄金千两。”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京西营的将士嗷嗷叫,朝着刘诏杀去。 刘诏一马当先,手握斩马刀,一声大吼,“来得好!” 他第一个冲进杀阵。 在他的带领下,后面的将士们全都朝兴庆宫杀来。 一时间,兴庆宫内外,杀声震天,血流成河。残肢断臂,触目惊心。 刘诏的斩马刀,犹如无人之境,挡他者全死。 他的儿郎们,更是悍不畏死。 杀杀杀! 薛贵妃连连后退,面色苍白似雪,目光惊恐不安,“刘诏哪里来的这么多人马?” 赵王大怒,“一定是宁王府背着人偷偷培养的死士。” “快,快去将萧淑妃抓来,将顾玖还有孩子抓来。就不信治不了刘诏。” 薛贵妃当机立断,打算用血缘亲情威胁刘诏。 此刻,她很庆幸,她没有冲动的结束萧淑妃的性命。 留着萧淑妃果然还有用。 “住手,全部住手!” 柱国公亲率京北营杀了进来。 同疲惫不堪的京西营相比,京北营气势如虹,像是一并出鞘的剑,斩杀世间一切妖魔鬼怪。 在柱国公身边,是数十位文武大臣。 原来在燕王赵王带人冲杀皇宫的时候,这些文武大臣已经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他们第一时间联络到几位勋贵,最后由柱国公亲率京北营平乱。 柱国公老当益壮,怒声吼道:“谁敢再动,全部当做乱臣贼子杀无赦!” 双方人马分开。 一时间,兴庆宫周围,三足鼎立,彼此防备。 赵王只觉晦气,柱国公他们再晚来半个时辰,说不定他就斩了刘诏。 刘诏同样觉着晦气,他已经快杀到赵王跟前,只需一刀,就能让赵王身首异处,不料文武大臣们会来得这么快。 薛贵妃定了定神,举起手中的诏书,“陛下已经立下传位诏书,立赵王为储君。诸位大人,还不赶紧上前拜见储君。” 文武大臣们面面相觑。 “传位诏书?荒谬!没有我等在场,陛下怎会立下传位诏书。”中书令大人出声怒斥。 薛贵妃冷笑一声,“大人是在怀疑本宫手中的诏书是假的吗?看清楚了,这上面有陛下的用印,还有传国玉玺。而且是陈大昌亲自书写。” 尚书令大人暴脾气,“把陈大昌叫出来。他一个阉人,哪有资格书写传位诏书。” 书写传位诏书,是文官莫大的荣耀。也是文臣们的荣耀自留地,岂能让阉人染指。 就算轮不到尚书令大人,尚书令大人也绝不能坐视陈大昌一介阉人抢夺这个荣耀。 这事绝不能忍,一定要掰扯清楚。 赵王大怒,“诸位大人,本王已经被立为储君,你们还不上前拜见?到底是陈大昌重要,还是本王重要。” 尚书令大人冲在前面,“没有文武大臣在场,一个阉人擅自书写传位诏书,这是大不敬。传位诏书是真是假暂且不说,先将陈大昌这个罪魁祸首叫出来,本官要亲自问他,谁给他的胆子让他越俎代庖,竟然敢染指军国大事。” “叫陈大昌出来!” 赵王气得双目充血。 这群文臣,就知道逮着法礼较真。 他们是什么意思? 是认为他没有资格继承皇位吗? 还是怀疑传位诏书是假的? 刘诏站在一旁,轻蔑一笑。这会他完全放松,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他倒是要看看,赵王母子要如何应对文武大臣地质疑。 区区一个陈大昌,都不敢拉出来见人,这里面肯定有见不得人的猫腻。 “放肆!” 薛贵妃怒斥文武大臣,“你们是在质疑陛下的决定吗?” 中书令大臣上前一步,“娘娘误会,臣等并不是在质疑陛下的决定。传位诏书事关重大,不如让臣等进去当面询问陛下。若是陛下点头确认传位诏书的真假,臣等届时再来拜见赵王也不迟。” “娘娘让开,臣等要进去见陛下。” 文臣们吵着见陛下,几个勋贵倒是没吭声。 刘诏突然石破天惊,大吼一声,“陛下已经薨了,此事是薛贵妃亲口所说。她说陛下是在弥留之际留下了这份传位诏书。依我看,分明是他们弑君,捏造了这份传位诏书。他们不敢让你们见陈大昌,恐怕是因为陈大昌已经死了。” “刘诏,你该死!”赵王怒斥。 文武大臣惊疑不定。 尚书令大人指着赵王母子,“你们竟然敢弑君?你们这群乱臣贼子,该死!” “胡说八道!刘诏说什么你们就信什么,本宫拿着传位诏书,你们却不肯信。本宫现在不得不怀疑,你们是不是都被刘诏收买,唱了一出双簧,试图栽赃嫁祸本宫母子。” 薛贵妃不愧是后宫老人,战斗力极为彪悍。 中书令大人神情严肃,“公子诏是不是胡说,很简单,将陈大昌叫出来。他在陛下身边贴身伺候,陛下到底是什么情况,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对,把陈大昌叫出来。” 问题又回到了圆点。 刘诏低头一笑。 赵王恨死了刘诏。 若非刘诏突然杀出来,他们有足够的时间善后,足以说服这群文武大臣。 大不了武力相逼。 到时候做成既成事实,谁还敢怀疑传位诏书的真假? 就算知道诏书是假的,这群文武大臣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还要帮着他善后,堵住所有的漏洞。 “本王是来迟了吗?” 又有一位王爷,来到了修罗场。 第456章 传位诏书是假的 “宁王!”薛贵妃惊呼。 “你竟然没死?”赵王不敢置信。 宁王哈哈一笑,“没想到赵王弟会一直盼着我死。哎呀,让王弟失望了,本王还活的好好的。对了,本王还给你带了一份礼物过来。” 宁王拍拍手,当即有内侍上前,丢下一个鼓鼓囊囊的布袋,几颗人头从布袋中滚落出来,全都死不瞑目。 呕! 即便兴庆宫已经成为修罗场,文臣们猛地看见这些人头,依旧不适。 宁王笑呵呵的,“赵王,这些都是你的人吧。你派人狙击本王,结果却被本王反杀,是不是很失望。” 赵王肝胆俱裂,猛地朝刘诏看去。 刘诏轻蔑一笑,“几个杀手,也想取我父王的项上人头,赵王叔将我们宁王府地侍卫想得太过无能了一些。” 宁王拍着手笑起来,“不错,不错。本王生了个好儿子啊,及时赶到,救下了本王。” 此时,一群兵马涌入皇宫。 “裴蒙?” 文武大臣们惊了。 薛贵妃同赵王一样惊讶。 唯有宁王和刘诏父子神色平静,显然早知道这一切。 不对,他们父子应该是随裴蒙一起进京。 刘诏率先头敢死队冲入皇宫,大部队则在后面压阵。 “裴蒙,无旨率军回京,你这是死罪!”赵王大吼,血脉膨胀。 宁王竟然联络了鲁侯,鲁侯竟然派出长子率军帮助宁王。 鲁侯为何要帮宁王? 裴蒙就是鲁侯的长子,人称裴将军。 几个文臣也在斥责裴蒙,“裴蒙,你无旨进京,还敢调动这么多人马,你这是造反,是死罪。” 比起赵王率领的京西营,文臣们更忌惮鲁侯名下的西北军。 这帮西北军战斗力极为强悍,上千战斗力强悍的绝对进京,所造成的破坏,远胜上万人的乌合之众。 裴蒙三十来岁,一张脸,风霜刀剑,写满了沧桑了杀戮。 他冷哼一声,拿出明黄的圣旨,“本将奉皇命带军进京护驾,何来造反?诸位大人,还有赵王,你们说话客气点。本将手下儿郎脾气不好,当心他们一言不合就要杀人。” 文臣怒斥,“你这是威胁!” 裴蒙冷冷一笑,“本将就是在威胁你们,难道你们听不出来?” “你,你放肆!”文臣暴走,简直是岂有此理。 裴蒙抱着腰刀,一脸冷漠。 他就是放肆,又怎么样。 大周战斗力最强的就是西北军,而在西北军内,战斗力最强的就是天郎军。 裴蒙正是天郎军统领,战功赫赫的野战军老大。 人数最多的时候,也只有五千人的天狼军从不守城,只打硬仗,野战。 靠着一次次功勋,天狼军打出了自己的名气,同时也是战损最高的部队,最野的部队。 身为这支队伍的头领,裴蒙自然有放肆的本钱。 在他身后,一千天狼军儿郎就是他的底气。 在场的什么京西营,京北营在他眼里,统统都是软柿子,随便砍。 也就是刘诏手下的几百人还有点看头,能和天狼军一战。 在京城外,还有一千天狼军准备随时接应他们出城回西北。 鲁侯这回将战斗力最强的天狼军都派了出来,可见鲁侯对京城局势极不乐观。 李侍中站出来,“裴将军,你说你是奉皇命行事,能否将你手中的圣旨给本官过目?本官不是怀疑裴将军,只是规矩如此,还请裴将军见谅。” 裴蒙冷冷一笑,“总算有个会说话的人站出来。” 说完,直接将圣旨甩给李侍中。 文武大臣看见裴蒙如此轻忽怠慢圣旨,都不由得皱起眉头。 更有文臣,已经想到等到此间事了,一定要上本弹劾裴蒙,治裴蒙一个大不敬的罪名。 李侍中稳稳的接住圣旨,展开一看,果然是给鲁侯的圣旨,时间是一个半月前,也就是陛下第一次昏迷苏醒之后。 这份圣旨的笔迹,应该是陈大昌代笔。 原来在那个时候,陈大昌已经在替陛下书写圣旨。 这份圣旨根本没有经过政事堂。不过事关军国大事,陛下可以给边军将领下密诏。 李侍中看完圣旨后,就交给其他文臣。 圣旨在文臣中传阅,确认无误。 等大家看完,圣旨回到了裴蒙手中。 李侍中问道:“圣旨里面分明是召鲁侯回京,为何不见鲁侯,换成了裴将军?” 裴蒙冷漠道:“没空!” “你……”暴躁的尚书令大人气得跳脚,裴蒙简直就是在挑战他们的底线。 李侍中微蹙眉头,“裴将军的意思是鲁侯没空?” 裴蒙点点头,“正是!故家父命本将带兵进京护驾。问题都问清楚了,是不是该解决正事。” 裴蒙指着前方的赵王母子,“陛下是不是还活着,你们这些大臣,难道不该派人进去看一看吗?” 若非看李侍中态度好,裴蒙才不会说这么多话。 近些年,他是越来越懒得说话。 意见不合? 直接拔刀相见,比打嘴仗快多了。 此刻远在西北军帐的鲁侯,正和谋士下棋闲聊。 “算着时间,裴蒙应该到京城。他现在别的都好,就是杀戮心太重,重到连脑子都懒得动。这回去京城历练历练,同那群老狐狸斗智斗勇,希望能让他脑子开开窍。别遇到事情就知道杀杀杀。光杀人管屁用!” 谋士顺手一记马屁,“侯爷英明!” “本侯英明个屁。宁王父子奸诈,否则本侯岂会让裴蒙趟这趟浑水。” “侯爷高瞻远瞩。” “滚!” …… 回到京城,兴庆宫宫门前。 多方对峙,一触即发。 李侍中同几位大人商量了一番,然后站出来,“贵妃娘娘,赵王,无论陛下现在什么情况,臣等都必须亲眼过目才行。至于传位诏书,等臣等确认了陛下的情况后再讨论不迟。” “荒唐!”薛贵妃寸步不让,“传位诏书就在这里,你们不拜见储君,一会说传位诏书是假的,一会又要见陈大昌,一会又要面见陛下。 本宫看你们分明就是包藏祸心,同宁王父子狼狈为奸,阴谋造反作乱。你们这群乱臣贼子,本宫今日就守着兴庆宫大门,除非本宫死在这里,否则你们休想得逞。” “父皇啊,你好惨啊!” 宁王突然一句号丧,犹如石破天惊,打破了僵持不下的场面。 宁王直接滚在地上,“父皇啊,儿臣不孝,儿臣没能早点回来,让你被奸贼害死。儿臣该死啊!父皇,你快起来看儿臣一眼啊,你要打要骂,儿臣绝不二话。父皇啊,你不要走啊!儿臣还没给你报仇啊!” 文武大臣们皱眉嫌弃,薛贵妃母子咬牙切齿,刘诏一脸不忍直视。 “父皇啊,你老人家不能就这么走了啊!你走了儿臣怎么办啊……” 宁王一个劲的号丧,整个兴庆宫瞬间就从修罗场变成了气氛囧囧的逗逼。 “宁王,庄重!”尚书令大人看不下去,不得不出言制止。 宁王坐在地上,“父皇都没了,你还让本王庄重。你安的是什么心?你是不是和赵王一伙的?你们害死了父皇,本王不会饶了你们。” “简直是荒唐。”尚书令大人气得吹胡子瞪眼,一副不与智障一般见识的样子。 “赵王,贵妃娘娘,你们还在犹豫什么?你们挡着大门不让大家进去,真以为这样就能解决问题吗?”李侍中放声喊道。 薛贵妃嗤笑一声,“本宫何曾说过不让你们进去看望陛下?本宫唯一的要求,是要你们先承受这份传位诏书,然后再进去看望陛下。” 宁王呵呵冷笑,“什么传位诏书,我看是篡位诏书吧。” “宁王,你不要不知好歹!”薛贵妃怒斥。 宁王拍拍屁股坐起来,“本王就是不知好歹,所以才能活到今天。本王要是知了你们的好歹,早在回京的路上就已经被你们给弄死了。” “血口喷人。”赵王大怒。 刘诏冷哼一声,“说这么多废话干什么,直接杀进去,陛下什么情况一目了然。” “你敢!”赵王双目圆睁。 刘诏抱着斩马刀,“本公子有何不敢。赵王叔莫非做贼心虚,怕被人知道你杀了陛下。” “本王若是继续容忍你,岂不是坐实了本王的罪名。本王今儿就替你父王教教你做人的道理。” 赵王提着长枪就朝刘诏杀去。 刘诏轻蔑一笑,“来得好!” 他提着斩马刀应战。 “今日本公子斩你狗头,祭奠陛下。” “放你娘的狗屁,本王今儿教你好好做人。” 二人一边放嘴炮,刺激对方,一边杀他个天昏地暗。 宁王拍着手一脸兴奋,像个智障一样,让人不忍直视。 宁王兴奋过后,趁机往兴庆宫里面冲。 薛贵妃大惊失色,“拦住他们,赶紧拦住,不准他们进来。” 一个弱小的身影,自兴庆宫人群后面钻出来,高声呼喊,“传位诏书是假的,薛贵妃和赵王杀了陛下,还杀了李德妃小皇子。” “江淑仪!你死定了!” 第457章 救出小玖(五更) 江淑仪振臂一呼,局势急转直下。 时间回到最初。 得知刘诏杀来,薛贵妃同赵王急匆匆离开寝宫,陈大昌他们也都被押走。 江淑仪独自哭泣,害怕得不能自已。 一想到自己会不得好死,会被薛贵妃推出去顶罪,她就恐惧得浑身颤抖。 她听着外面的喊杀声,像是为她而鸣的丧钟。 她也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 直到她被一只干枯的手抓住,她才回过神来。 “啊啊啊……” 突然钻出来的手,将她吓得惊声尖叫。 “别叫!” “陛下?” 江淑仪不敢置信,紧接着又是痛哭流涕,“陛下你竟然没死。你还活着,太好了。” 天子的确没死。 江淑仪杀天子的时候,实在是太紧张了,紧张到不知道怎么用力。 加上刘诏的到来,打断了谋杀,天子才得已活命。 天子因为身体虚弱,才会过了这么长时间醒来。 他醒来后,就听见江淑仪的哭声,其他人都出去了。 天子盯着江淑仪。 江淑仪面对天子的目光,又怕了起来。 她直接跪下,频频磕头,“陛下饶命,陛下饶命。臣妾做的一切都是被逼的,臣妾也是不得已啊。” 天子问道:“谁来了?” 江淑仪老老实实地回答,“听说是公子诏?” 天子竖耳倾听。 等到外面喊杀声结束,他又说道:“去外面看看,现在是什么情况。” 江淑仪都怕死了,哪里敢出去。 连她自己都没想到,临到死的时候,她会这么怕。明明平日里她很大胆的。 果然,只有切身经历生死考验,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怕死。 天子见她迟疑不动,于是厉声说道:“你若是听朕的话,朕自会保住你的性命。否则后果自负。” 江淑仪没办法,只能出寝宫,偷偷摸摸替天子打听外面的动静。 来来回回数趟,直到得知裴蒙带兵进宫护驾,天子才长出一口气。 世人都说鲁侯狼子野心,不值得信任。 然而对天子来说,关键时刻唯有鲁侯,唯有裴家人才值得信任。 裴家人在,他性命无忧亦。 天子无法动弹,也不敢冒险,于是吩咐江淑仪跑出去,喊出了那句“传位诏书是假的,薛贵妃和赵王杀了陛下,还杀了李德妃和小皇子。” 有人亲口作证薛贵妃和赵王杀了陛下,裴蒙不再迟疑,直接挥兵前进。 所过之处,砍瓜切菜,犹如无人之境。 至于朝臣们的怒骂声,他全都当做了耳旁风。 他的任务是护驾,天子过世,杀人凶手就在前方,他岂能犹豫。 天狼军出动,一切抵抗犹如摧枯拉朽般破灭。 转眼,裴蒙就杀到了最前方。 薛贵妃在将士和内侍的保护下,连连后退,退到了大殿,退到了二进宫门,还在继续推退。 最后面就是天子寝宫。 “你们这是造反,不准过来。”这是薛贵妃最后的坚持。 裴蒙直接下令,“全部抓起来,除薛贵妃和赵王,其余人等胆敢反抗,杀无赦!” 属下领命,如狼似虎抓人。 “父皇,儿臣不孝,儿臣来迟了。” 见局面被控制,宁王直接冲进了寝宫。 薛贵妃还在做最后的反抗。 刘诏直接拖着赵王走进大殿,“薛贵妃,你还不束手就擒。否则我就杀了赵王。” “刘诏,你不管顾玖了吗?” 刘诏神色一凝。 薛贵妃拿出一对耳环,“很熟悉,对不对?放了赵王,我告诉你顾玖人在哪里。” 刘诏满脸杀意,提着赵王的手越发用力,眼看着就要将赵王勒死,裴蒙怒吼一声,将他震醒。 “是你们绑了小玖?” 刘诏醒悟过来,厉声质问。 薛贵妃哈哈一笑,“你保赵王平安离开皇宫,我就告诉你顾玖的下落。” 刘诏轻蔑一笑。 薛贵妃意外,“你不答应?你不在乎顾玖的安危?你们不是情比金坚吗?” 刘诏冷冷一笑,“真当我是猴耍了是吗?我现在就告诉你,惹怒本公子的后果很严重。” 手起刀落! “啊!”赵王惨叫。 一只手臂飞上高空,又重重落下。 “不!”薛贵妃怒吼,“刘诏,你该死。你砍了赵王的手臂,本宫要你死。” 刘诏砍断了赵王一只胳膊,赵王躺在地上痛到打滚。鲜血从身体里面喷溅而出,染红了地面。再不止血,赵王就要活生生痛死。 刘诏轻轻擦拭刀身,冷漠道:“我说了,惹怒我的后果很严重。我留他一命,已经是仁慈。” 说完,他转身离开,没有去寝宫。 在他背后,宁王发出一声惊呼,“父皇,你没死。哈哈哈,你还活着,太好了!” 天子还活着? 所有人都是意外惊喜。 薛贵妃脚下踉跄,败了,彻底败了。 她就说江淑仪哪里来的胆子,竟然敢同她作对。 原来天子根本就没死。 文武大臣,所有人都往寝宫涌去。 唯有刘诏同众人方向相反,朝着宫外走去。 林书平数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能忍住,劝道:“公子,此时应该去见陛下,为将来做打算。” 刘诏一脸阴沉沉,“无所谓!” “公子舍生忘死,带着人率先冲进皇宫救下陛下,理应得到陛下的褒奖。” “不稀罕!” 刘诏的脚步越来越快,“赵三有没有消息?夫人现在什么情况?” 林书平急得跺脚,“赵三已经找到了夫人的下落,夫人安全无虞。公子现在回兴庆宫,一切还来得及。” “休要废话!” 刘诏出宫上马,朝关押顾玖的宅院杀去。 林书平无可奈何,只能骑上马,带人追上刘诏。 京城的天,快被冲天大火遮掩。 绣衣卫同五城兵马司正在奋力救火。 外面锣鼓喧天。 然而顾玖所在的小院,却安静如常。 房门猛地被推开,周瑾带着人冲进来,直接拉上顾玖的手腕,“随我离开。” “放手!” 顾玖知道,逃走的机会来了。 周瑾面目冷酷,“不要逼我打晕你,直接带走。” 顾玖冷静道:“你现在带我走,已经迟了。信不信,你出门就会遇到伏击?你若是想活命,两条路,第一条同我合作,之前我的提议依旧有效。第二,放弃我,带着你的人立即离开。” 周瑾盯着她,“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打晕你带走。” 顾玖平静道:“你就算打晕我,也不可能离开京城。就算你运气好,出了京城,你也不可能顺利南下。渭水快冰冻了吧,官府一声令下,你的船连京城都跑不出去。 我要是没猜错的话,追来的人里面不仅有官府的人,还有王府的人。我的夫君刘诏已经回京。你现在不跑,你永远都跑不掉。” 周瑾突然笑了起来,“你就这么信任他,相信他会来救你?你知不知道,他回了京城后直接去了皇宫。皇宫那里正在闹宫变。不到天黑,他绝不可能赶过来。我劝你还是少抱点不切实际的希望。” 顾玖跟着笑了起来,“就算他忙,没空过来。他也会派心腹赶过来。” 周瑾眯起眼睛,“你是在故意拖延时间,等待救援?那么本公子也不再客气,将她给我绑了,带走。” “周瑾,你这是在找死!” “本公子就算死,也会拉上你一起。我们生不能在一起,死一定要在一起。” 下人直接将顾玖绑了,还有青梅。 然后提着她们二人就朝宅院外面冲。 顾玖身体上下颠簸得难受,胃里面翻江倒海,想死。 一群人从小巷出去,刚出巷口就遇到了伏击。 “救夫人!” 是赵三的声音。赵三来了。 顾玖挣扎。 她就知道刘诏会派人来救她。 局势危机,周瑾当机立断,提着顾玖上马,就朝外面冲。 马匹杀伤力惊人,没人敢硬生生承受马匹的踩踏,只能让开。 “追上去!” 两伙人,一前一后,在京城的大街上追逐。 幸亏京城火起,军队先后京城,百姓都躲在家里面不出面。 整条大街,就他们的在跑马。 顾玖被压在马背上,想死的心都有。 她努力保持平衡,不想掉下去被踩死。 她张开嘴,强风灌进来,更是难受。 她还是说道:“放了我,你还能逃出去。我可以帮你拦着他们。” 周瑾回头看了眼,挑眉一笑,笑得满脸邪气。 “本公子不需要逃。你且放心,本公子定会将你带出京城。” “你做梦。” “那你就看看本公子的本事。” 顾玖努力抬起头,朝前方看去。 “你没打算冲城门?” “谁告诉你本公子要冲城门?傻子才会冲城门。小玖,我会让你知道,我比刘诏强十倍,百倍。跟着他不如跟着我。” 顾玖惊疑不定,“你要如何出城?” 周瑾神秘一笑。 直到顾玖感觉到空气越来越湿润,她突然醒悟,“你打算走水道?你……” “嘘!抱紧我,本公子带你下江南。” 周瑾提起顾玖,放弃马匹,直接朝内城河冲去。 轰! 一条长枪横空出世,直接朝周瑾的面门打来。 “刘诏!” “周瑾!” 四目相望。 两个男人,第一次见面。 彼此都拉足了仇恨值。 周瑾当机立断,又是无奈,只能放弃顾玖拖延刘诏的速度,为自己争取一点点机会,以作保命。 刘诏也不得不放弃追杀周瑾,飞跃半空,接住滚落顾玖。 这一幕,说起来很长,其实也就是几秒钟的事情。 短短时间,攻守兼备。 二人短暂交手,却已经知道对方是极为难缠的对手。 噗通! 周瑾落入滚滚河水中,眨眼间就没了踪影。 刘诏抱住顾玖,稳稳落地。 他对追上来的属下吩咐道:“通知城门关闭闸口,派人搜查整条内城河,死要见尸活要见人。” “属下遵命!” 顾玖昏了过去。 捆绑,马匹颠簸,半空中被丢下,身体再也支撑不住,华丽丽地昏了过去。 刘诏的手,有一瞬间在发抖。 他抱起顾玖直接上了马车,“回王府,传太医。” …… 夜幕垂下! 白日的喧嚣化作夜晚的宁静。 地面上的鲜血已经清洗。 尸体已经被被抬走,事后处置。 无论是天狼军,京西营,还是京北营,都已经退下。 厮杀了一天的兴庆宫,终于迎来了难得的安宁。 太医们聚拢在一起,替天子诊治身体。 陈大昌的左手包裹着绷带,恭恭敬敬伺候在天子身边。 轻伤不下火线,受一点伤算什么,只要没死,他就是陛下身边最忠实的那条走狗。 天子累了。 朝臣们也累了。 可是无人退去。 所有人都守在兴庆宫,他们想要得到一个答案,或是听听天子的说法。 天子没什么想说的。 不! 天子有太多想说的。 只是还不到时候。 第458章 问罪(六更) 一夜过去,阳光撕开夜幕,新的一天开始。 店家透过门缝小心翼翼地朝外面张望,街面上很平静,能开店吗? 天色越来越亮。 终于有店家开店。 有了第一家就有了第二家。 越来越多的店家打开店门,迎接四方宾客。 京城百姓也纷纷走上街头。 不管宫里面闹得多厉害,这日子还是要继续过下去。 喧闹的集市,让人们忘却了昨日的血腥,投入到柴米油盐酱醋茶的日常生活中。 然而在宫里,一切只是刚开始罢了。 经过一夜的休养,天子的气色好了不少。 天子没有急着召见朝臣,而是率先召见了裴蒙。 裴蒙脱去铠甲,换上长袍大袖,浑身上下打理得整整齐齐,又恢复了世家子弟该有的模样。 天子看着他,目光很温和,“坐着说话吧。” “谢陛下!” 裴蒙在圆凳上坐下,身姿挺拔,面容严肃。 “你父亲为何没回京?” 天子一开口,就是要命题。 裴蒙早有准备,“父亲怕回京后,让陛下难做。” 天子愣了一下,转眼笑了起来,“你父亲还是一如既往的有一说一。他是怕朕留他在京城,不肯放他回西北吧。” 裴蒙低着头,“家父的想法,微臣并不清楚。” 天子嗯了一声,“看来鲁侯打算扎根在西北,朕一日不死,他一日不回京城。” “微臣惶恐,请陛下恕罪!” 裴蒙躬身请罪。 天子摆摆手,“不用紧张,朕也就随口说话。既然他不肯回京,等你离开京城的时候,带一道旨意回西北。” “微臣遵旨!”裴蒙松了一口气。 看来陛下不打算追究此事,万幸! 天子又问道:“这回你回京城,带了多少人马?驻扎在何处?” 裴蒙躬身说道:“回禀陛下,微臣一共带了两千人马,驻扎在京西营,顺便看守京西营一干人等。” 天子点点头,“甚好!下去吧。” 裴蒙有些意外,这么快问完了话吗? 不过这样也好。 他也不乐意在宫里多做停留。 “微臣告退!” 裴蒙离去,寝宫又安静下来。 天子闭目养神片刻,然后招手将陈大昌叫到身边,“审问完毕了吗?” “审了一半,还剩下一半还在审问中。”陈大昌躬身说道。 天子嗯了一声,“将那份传位诏书给朕过目。” 陈大昌心头一跳,躬身称是。 很快,他拿着一份明黄色圣旨,放在了天子手中。 圣旨展开,正是薛贵妃母子伪造的那份传位诏书,上面明白无误的写着将皇位传给赵王。 天子冷冷一笑,眼中有雷暴闪烁,“薛氏招了吗?” “薛贵妃什么都不肯说,只求一死。” “死?太便宜她!你告诉她,要是不说,朕就砍断赵王的另外一条手臂。” 陈大昌心头一惊,依旧躬身称是。 天子说道:“朕要知道所有参与造反的人员名单,一个不漏。薛氏在宫里经营这么多年,定有许多党羽。这些人必须连根拔起。宁可杀错,不可放过。” “老奴遵旨!” 天子将假的传位诏书一扔,“烧了!” 小黄门端来一个火盆,天子亲自将假的传位诏书扔进火盆里面。火焰猛地窜起来,很快就将丝帛制作的圣旨烧得一干二净。 火焰逐渐熄灭,假的传位诏书只剩下一片灰烬。 怕没烧干净,陈大昌还亲自检查了一遍。确认没问题,他才让小黄门将火盆端下去。 “朕听闻昨日刘诏砍伤赵王,是为了顾玖?” “正是!”陈大昌如实说道。 天子微微眯起眼睛,“这么说,刘诏没来朕的面前请安,是救顾玖去了?” “陛下说的没错。人们都在议论,说公子诏同诏夫人情比金坚。” “真是糊涂!”天子却是一声斥责。 陈大昌不敢再乱说话。 天子冷哼一声,发泄不满,“既然已经派人去救顾玖,他为何还要亲自去。朕这里难道不重要吗?” 陈大昌迟疑了一下,才说道:“老奴听说昨日情况极为险峻。贼人绑了诏夫人,欲带着诏夫人跳内城河。千钧一发之际,还是公子诏赶到,救下了诏夫人。” 天子哦了一声,“顾玖没事吧。贼人抓到了吗?” 陈大昌老实说道:“诏夫人没事了,就是精神不太好。至于那个贼人,公子诏命人沿着内城河搜了一晚上,愣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公子诏甚至亲自带人去了城外搜查,还是没找到贼人的踪迹。” “恐怕早就跑了。”顿了顿,天子问道:“有没有审出,到底是谁绑了顾玖?目的何在?难道就是为了拖住刘诏?” 陈大昌说道:“薛贵妃一个字不肯吐露,其他人更是一问三不知,都说不清楚诏夫人的事情。老奴瞧着,诏夫人被绑,未必是薛贵妃所为。可能是有人在浑水摸鱼,薛贵妃将计就计,临时联手。至于绑架诏夫人的目的,或许是想牵制公子诏。” 天子嗯了一声,“所以朕要骂刘诏蠢货。他等于是将自己的弱点暴露在人前,不绑架顾玖都对不起他这份情比金坚。” 陈大昌迟疑了一下,又说道:“老奴听闻,公子诏半个多月前就偷偷离京,接应宁王回京。期间遭遇了数次刺杀。后来还有过诈死,蒙骗了赵王。 不过赵王说刘诏提来的人头,有两颗不是他的人。杀公子诏的人,除了赵王派去的,应该还有另外一波。” 天子点头,“查,沿着这些线索务必查清楚。燕王现在什么情况?” “燕王被关在燕王府,等候陛下处置。” “处置他,不着急。先将舒婕妤打入冷宫。” 陈大昌吃惊。 舒婕妤就是曾经的贤妃,燕王的生母。因李德妃的陷害,从贤妃贬为婕妤。 这一回,燕王助赵王作乱,没想到舒婕妤会是第一个被牵连的人。 陈大昌没有迟疑,直接领命。 最迟今日,舒婕妤就会被打入冷宫,凄风苦雨过日子。 这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燕王犯下的罪,舒婕妤也逃不了。 天子精神还行,于是做了决定,“将宁王父子叫来,朕有话要问他们。” 陈大昌为难,“公子诏还在全城搜捕贼人。” 天子恼怒,“叫他赶紧滚过来。堂堂皇孙,抢绣衣卫的活干,他出息!朕出这么大的事情,都不知道来请安,你问问他还有没想孝心。” “老奴这就安排人去唤公子诏觐见。” “朕给他一个时辰。一个时辰没到,后果自负。” 陈大昌当即命人去找刘诏,务必在一个时辰内,将刘诏带到宫里。 …… 刘诏一晚上没休息,天没亮又亲自带人出城去码头去管道搜查。 周瑾仿佛是鱼入大海,自他跳入内城河后,就没有了踪迹。 “一个大活人,本公子就不信,他能凭空消失。” 刘诏杀周瑾的心,十分迫切。 犹如周瑾杀他的心。 敢绑架小玖,等于是在他头上撒野。 不杀此人,刘诏寝食难安。 刘诏刚回城,就遇到宫里追来的内侍。 “奉陛下口谕,宣公子诏觐见。一个时辰之内,陛下要见到人,否则后果自负。到目前为止,时间已经过去三刻钟。公子诏,抓紧吧!” 刘诏皱眉,内心不爽。 他正忙着,皇祖父宣他作甚。 “公子诏还不赶紧去宫里觐见,迟了可是要被问罪的。” 刘诏冷哼一声,打马朝皇宫而去。 堪堪赶在最后,刘诏到达寝宫。 宁王已经到了,正在扮演孝子。 宁王看见刘诏,赶紧招手,“快来给你皇祖父请安。你这小子,昨日转眼就没了踪影。若非知道你有正事做,本王非要收拾你一顿不可。” 刘诏不理宁王,上前三步,躬身请安,“孙儿参见皇祖父。皇祖父身体可好些?” “免礼!朕听闻从昨日到今天,你一直在忙着搜捕贼人?” “正是!”刘诏十分坦荡。 天子装似随意地问道:“有结果吗?” 刘诏摇头,“还不曾有结果。” 天子冷笑一声,“你可知罪?” 刘诏有点懵逼,“孙儿不知犯了何罪。” “私自出京,大罪!”天子不容置疑地说道。 刘诏偷偷瞥了眼天子,然后又朝宁王看去。 宁王今儿安分得很,少见得老实。 “在你皇祖父面前,不要有任何隐瞒。实话实说就行。”宁王不仅老实,而且干脆。 刘诏当即说道:“得知父王有危险,孙儿若是墨守成规,不去营救,实为不忠不孝不仁不义。” “你私自出京,莫非就忠孝两全?” “私自出京的确是错,孙儿甘愿受罚。”刘诏很光棍,懒得辩解,干脆利落认罚就好。 天子气坏了。 本是想给刘诏一个机会,结果这小子还不耐烦,嫌他啰嗦。 天子指着他,“滚回去闭门思过,外加两万字检讨。” 检讨是什么鬼? 天子得意一笑,“回家问顾玖去。两万字,一个字都不准少,否则朕饶不了你。” 刘诏:“……” 皇祖父是在报复吧。 简直没天理了。 哼! 两万字就两万字! 他连讨价还价的想法都没有,直接应了。 气得天子后悔才两万字。就该心狠一点,直接四万字。 第459章 流言杀人(七更) 经历赵王逼宫造反,天子差点被杀一事,朝臣们都变得神经质。 他们很怕再经历一次这样的事情。 “如果陛下提早立下皇储,定下君臣名分,就不会发生逼宫造反这等骇人听闻的事情。” 朝臣们齐齐点头。 的确是这个理。 天子的任性和拖延,差一点铸成大错。 所以身为国之重臣,一定要督促天子纠正自己的错误。 趁着天子召见,众臣们齐聚兴庆宫。 不管天子说什么,他们就只有一个要求,“请陛下尽快立下皇储,同样的错误不要再犯第二次。” “请陛下立皇储。” “陛下要置江山社稷不顾吗?” 天子眯起眼睛,随口问道:“诸位爱卿,你们认为朕该立哪位皇子为皇储?” 朝臣们听后,大喜。 接着又开始纠结要立谁为皇储。 “宁王可为皇储。” “宁王不行,宁王素行不端,不配为皇储。” “十皇子可为皇储。” “十五皇子可为皇储。” 朝臣们众说纷纭,几乎每一个有资格竞争的皇子都被朝臣提溜出来轮了一遍又一遍。 对于朝臣们的意见,天子不置可否。 “看来诸位爱卿并没有达成一致。这样吧,诸位爱卿回去好好想想,改明儿都上本折子,将各自的立场阐明。” 朝臣们有些意外,“陛下果真要听取微臣等人的建议?” 天子肯定地说道:“这是当然。事关江山社稷,朕岂能乾纲独断。诸位爱卿甚至可以组织一场朝议,朕也想听听大家的想法。” “陛下有令,臣等谨遵皇命行事。五日后组织朝议,不知陛下是否出席?” 天子点头,“朕自当出席。” 朝臣们欣喜难耐。 几十年了,天子总算听得进大家的意见,这是一次伟大的胜利。 朝臣们兴高采烈地离去,讨论大朝议。 天子嘴角含笑,心情似乎不错。 …… 宁王得知大朝议的消息,当即就开骂,“老头子人老心不老,都这个时候还折腾。他是想将所有人折腾疯吗?立谁为皇储,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情。” 刘诏看着暴躁的宁王,平静地说道:“皇祖父有可能是在拖延时间。” “大哥为何作此猜测?” 刘议经过一年的努力,终于有资格站在碧玺同宁王一起讨论朝政。 刘诏没理会他,而是面对宁王说道:“薛贵妃和赵王以及燕王,这三个罪魁祸首,皇祖父一直拖延着没有处理。显然是想揪出所有党羽,一网打尽。皇祖父拖着不立皇储,无非是要考验人心,看看谁沉不住气率先跳出来。皇祖父想玩一把大的。” 宁王先是嗯了一声,接着说道:“这是老头子的风格。老头子不把人折腾死,他是不会罢休。看来本王得修身养性一段时间才行。” 刘议担心,“万一皇祖父果真听取朝臣们的意见立下皇储,父王此时修身养性,岂不是错过了大好机会。” 宁王盯着刘议,“你是想让本王联络朝臣?” “儿子以为,不能大张旗鼓的和朝臣们来往,却也不能什么都不做。” 宁王笑了笑,问刘诏,“老大,你怎么认为?” 刘诏面无表情,“父王有意那个位置,就该什么都别做。多做多错,少做少错。皇祖父乾纲独断几十年,容不得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蹦跶。” 宁王哈哈大笑起来,“还是老大看得透彻。老四,你还需要多加历练,多多揣摩一下你皇祖父的心思。别看老头子中风偏瘫,是个病老头子,可是他脑子没坏。他要玩弄人心,本王岂能愚蠢地往坑里面跳。” 刘议攥紧拳头,转眼松开。他含笑说道:“儿子谨记父王教诲。大哥当差经验丰富,以后还有许多地方要请教大哥,请大哥不吝赐教。” 刘诏撩了撩眼皮,面色清冷,“没空!” 刘议被噎住,一脸无辜又无助。他朝宁王看去,神情可怜得很。满脸写着:我被大哥嫌弃了,父王你帮帮我。 宁王却乐的看戏,哈哈一笑,“时间挤一挤就有了。老大,不要那么吝啬。” 刘诏一脸嫌弃,“没空就是没空。父王要是没别的事,儿子告退。” 说完,也不给刘议一个正眼,就离开了碧玺。 刘议低着头,心中冷笑愤恨却又透着点欣喜。 就凭刘诏这个态度,人都会被他得罪完。 不得人心的刘诏,将来拿什么同他竞争。 他抬起头,同宁王说道:“大哥可能是嫌弃我太过愚钝,历练太少,故此不乐意教我。” 宁王大笑出声,“那你打算怎么办?” 完全没有要安慰小儿子的意思。 刘议眼睛发亮,“请父王多给儿子安排一些差事。儿子想要更多的历练,努力追赶大哥。” “难得你也知道上进。既然你想历练,正好本王这里有个琐碎的差事就交给你去办。” “多谢父王,儿子一定会努力办好差事。” …… 刘诏离开碧玺,趁着还有时间,先回了一趟东院。 刚进院门,就听到御哥儿的哭声。 臭小子,嗓门越来越大。听这哭声,不是饿了就是尿裤子了。 刘诏严肃的面容,自然而然地变得柔和。 他走进上房,来到顾玖身边,“臭小子怎么回事,没吃饱吗?” 顾玖正抱着孩子哄,听到刘诏的声音,仿佛是找到了救星。干脆利落,直接将御哥儿放他怀里。 “你哄哄他,我累了一天,快累死了。” “怎么了,他又缠着你?” 顾玖点头,“一醒来就要我抱,连方嬷嬷都不要。如今,他就只认你我二人。” 幼儿有记忆吗? 顾玖不确定。 反正自她平安回来后,头两天御哥儿还不接受她。估计是离开太长时间,将她当成了陌生人。 当时顾玖还挺伤心的。 宝贝儿子和她生疏,最难受的莫过于她。 然而过了头两天,生疏感没了后,御哥儿就开始缠着她。一醒来就要她抱着,要么就要她陪着。 顾玖离开一会,他都要哭一场。 也不知这孩子脾气像谁,一哭起来就没完没了。非得顾玖抱着他哄一哄才肯止住哭声。 当然,御哥儿也吃刘诏那一套。 刘诏抱着他,他也高兴。 这不,御哥儿一到刘诏怀里,就不哭了。不仅不哭,还偷偷闭上眼睛睡觉。 顾玖揉揉酸痛的臂膀,带孩子真累。 同带孩子比起来,怀孕好似天堂一般享受。 她瘫坐在软塌上,全身窝在柔软的枕头里面,浑身放松。 刘诏挨着她坐下来。 两个人都没说话,这一刻的宁静,是彼此的默契。 “不用在意外面的流言蜚语,所有的问题我来解决。” 刘诏突然出声。 顾玖点点头,嗯了一声。 她失踪这么长时间,又是女人,难免被人议论。 她被刘诏救回来后,各种猜测尘嚣之上。 之前担心她安危的人,现在都在猜测她被绑架的那段时间经历了什么。 有没有失贞? 有没有被人猥亵? 有没有遭遇暴力对待? 总之,一个女人被人绑架还长时间囚禁,总会令人想到最可怕最不堪的一面。 即便青梅对外解释什么都没法发生,也不会有人相信。 大家反而会说:“当然会说自己是清白的啊。哪个女人会承认自己不干净啊。” 大家似乎已经认定顾玖不干净。 甚至有人说顾玖身为皇孙妻,如果在乎名誉,就该以死自证清白。 还有人说,顾玖该自请下堂,没资格继续占着诏夫人的位置。 就连顾家那边,都有类似的言论。 更别提皇室宗亲,背后笑话刘诏被戴绿帽子的人不少。 甚至有人当面对刘诏说,“男人何患无妻。你是皇孙,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该替皇室的脸面着想。” 还有人跑到宁王面前,“刘诏念着旧情,做不了决断。王爷就该替刘诏做一回主。堂堂王府,岂能留一个名誉不洁的女人。” 更多人则是跑到裴氏耳边嘀嘀咕咕,“刘诏太实诚,都这时候还有什么可犹豫的。王府就该赶紧替刘早物色几个世家女,重新选妻。” “就是!皇室也是要脸面的。” 议论顾玖的人,俨然比议论赵王薛贵妃的人还多。 赵王和薛贵妃的事情太敏感,牵涉了太多人。事情尘埃落定之前,大家都不敢随意议论。 但是议论起顾玖的事情,众人是毫无负担。 顾玖一个女人,被人绑架还被人囚禁,听说囚禁她的人还是男人。这么大个八卦,凭什么不让人议论。 堂堂皇孙妻,都不干净了,还霸占着位置不肯退位让贤,还不让人议论有天理吗? 各种各样关于顾玖的议论,充斥着京城贵族圈。并且有从贵族圈蔓延到中层圈的趋势。 只不过中层圈的人还有所顾忌,担心王府追究言论,大家议论的时候也都是小心翼翼。 议论的时候只说某个人,不说真名。而且还都是小范围议论。 第460章 凭良心说话(八更) 即便刘诏在东院下了封口令,外面的流言蜚语,多少还是传到了顾玖的耳中。 顾玖不是笨蛋。 她被囚禁这么长时间,身边就一个青梅,用脚趾头都想得到别人会怎么议论她。 但是她不在乎。 这点杀伤力,比起现代社会铺天盖地全网络黑一个人的阵仗小多了。 顾玖上辈子虽然没经历过全网黑,好歹也见识过。 既然见识过,心里头也有点准备。 她笑着对刘诏说道:“你别担心我,我没事。” 刘诏怎么可能不担心。 在他眼里,顾玖分明就是故作坚强,只是为了不让他担心。 他握住她的手,“快了!很快我就能将幕后的人揪出来。” “你查到线索了?” 刘诏点点头。 顾玖笑了起来,“抓人的时候,记得替我出口气。” “一定替你出气。” 御哥儿睡着了。 将御哥儿往床上一放,刘诏就准备出门。 抓不到周瑾,那就抓周瑾背后的人。 这一连串的事情,绝不是周瑾一个人能做到的。 而且周瑾也曾在顾玖面前承认,他和别人合作。 这个别人,很值得深思。 刘诏带人出门,正碰上春和堂的婆子。 他眼一瞪,表情凶悍,“做什么?” 婆子哪里见过刘诏杀气腾腾地模样,顿时就唬了一跳,战战兢兢地说道:“王妃叫大夫人过去说话。” “说什么话?” “奴婢,奴婢不知道。” “回去告诉王妃,大夫人没空。” 婆子要哭。 刘诏不放心,又说道:“接下来一个月,大夫人都没空。不接受任何反驳。将本公子的话如实告诉王妃。王妃若是不满,让她来找我。” 刘诏又叮嘱门房守好门户,不准放无关人进出东院,这才带着人离去。 婆子被刘诏威胁,屁滚尿流,滚回春和堂,将刘诏的话一句不改复述给王妃裴氏听。 裴氏气了个倒仰。 “都这个时候了,刘诏到底想做什么?维护顾玖,对他有什么好处?” “母妃息怒。儿媳以为,既然大公子相信大嫂,这件事就不该深究。”欧阳芙小声说道。 裴氏眼一瞪,暴躁得很,“什么叫做不追究?王府的脸面还要不要?本王妃的脸面还要不要?” 萧琴儿附和,“母妃说的对。为了王府的脸面,也该请大嫂出来,给大家一个交代。” 欧阳芙皱眉,“这种事情怎么交代?大嫂身边的丫鬟青梅,一直陪在大嫂身边,都说了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绑她的人,目的是为了牵制大公子。都过去了这么多天,你们信了吗?我算是看明白了,无论大嫂怎么解释,不相信的人始终不相信。” “二嫂,你的立场是不是有问题?你是在指责我,还是在指责母妃?” 萧琴儿祸水东引。 欧阳芙看着暴躁的裴氏,坦然说道:“我只是说说我的相信,没有指责任何人。母妃也是替王府着想。 只是我认为我们王府摆明态度支持大嫂,那么外面的流言蜚语自然不攻自破。 如果我们王府的态度一直含糊,只会助长流言漫延。反而对王府的名声不利。” 萧琴儿嗤笑一声,“真看不出来,二嫂竟然如此维护大嫂。大嫂究竟给你吃了什么迷魂药,让你如此不遗余力地为她说话。” 欧阳芙哼了一声,“我只是凭良心说话,四弟妹不要将所有都想得那么阴暗。” 萧琴儿呵呵冷笑,“我倒是不知道,二嫂的良心是如何的好。你这么有良心,怎么还去苛待你院子里的妾室?” 欧阳芙瞬间变了脸色,“一码归一码,四弟妹说话最好注意点。” 萧琴儿轻蔑一笑,“果然虚伪。” “你骂谁虚伪?”欧阳芙半点不怵萧琴儿,“你有种再说一遍。” “怎么着,二嫂要打人吗?当着母妃的面你就敢动手,你有没将母妃放在眼里?” 欧阳芙冷冷一笑,“当着母妃的面,你就敢胡说八道。为什么外面会有那么多流言蜚语,就是因为有你这种唯恐天下不乱的人存在。你就是祸害。” “你骂谁祸害?”萧琴儿怒了。 “够了,都给本王妃少说两句。” 裴氏厉声呵斥。 看着两个儿媳妇剑拔弩张,而挑起事端的顾玖却躲在东院不出门,裴氏心中极为恼火。 “你们二人都退下,不要在本王妃面前碍眼。来人,再去东院请大夫人。告诉她,如果她不来,本王妃亲自去东院见她。就不信,她能将本王妃挡在门外。” 萧琴儿一开始被裴氏呵斥,还挺难堪的。等听到裴氏逼着顾玖露面,她又高兴起来。 她说道:“母妃亲自去见大嫂,如果大嫂还敢闭门不见,她就是不孝。不贞,不孝,她该被休掉。” 欧阳芙嗤笑一声,“大嫂如果被休掉,四弟妹就很有面子吗?走出去,人家纵然会嘲笑大嫂,你也免不了被嘲笑。” “够了,你们两个要吵滚出去吵。”裴氏很不耐烦。 萧琴儿压着怒火,躬身告退,率先离开春和堂。 她在春和堂门口等着欧阳芙。 见欧阳芙出来,她嘲讽一笑,“二嫂不遗余力地帮大嫂说话,大嫂知道吗?可别到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人家根本不领你的情。” 欧阳芙呵呵冷笑,“我凭良心做事,不需要大嫂领情。倒是四弟妹你,不遗余力地诋毁大嫂,你有什么好处?我记得你还在大嫂那里投了钱吧。大嫂要是倒霉,你的钱可就打了水漂。” 萧琴儿满不在乎,“钱是钱,名誉是名誉,这是两码事。我不像二嫂,为了钱连名声都不要,张嘴说瞎话。” “这话我原封不动还给你,张嘴说瞎话的人一定不得好死。” “你才不得好死。” 萧琴儿恼怒不已。 欧阳芙不和她纠缠,带着人离开。 等回房后,心腹丫鬟才一脸纠结地问欧阳芙,“夫人为何要帮大夫人?夫人不愿意落井下石,大可保持沉默。这样站出来维护大夫人,王妃那里该怪夫人不识趣。” 欧阳芙轻声一笑,“我过去就是太识趣。偶尔不识趣一回,也挺好的。” 丫鬟急得跺脚,“夫人就不担心吗?” 欧阳芙反问一句,“担心什么?你猜王爷会不会登上皇位?” 丫鬟愣住,“奴,奴婢不知道。” 欧阳芙又问道:“你可曾想过,万一王爷登上皇位,整个王府的人会发生什么变化?” “夫人的意思是?” “公子诏是嫡长子,宁王一旦登上皇位,他就是嫡长皇子,身份非同一般。我现在替大嫂说话,就是想提前结个善缘,卖个好。” “可万一王爷没能登上皇位那怎么办?” 欧阳芙笑了笑,“没登上皇位也不要紧。你真以为凭大夫人的本事,这点流言蜚语就能将她打垮吗?我赌大夫人一定会去见王妃,并且能够说服王妃站在她那边。” 丫鬟不敢置信,“大夫人有这么厉害?” 欧阳芙笑了起来,“她就是有这么厉害。我和她交好,替她出头,她念着旧情,将来自然会回报我。” 丫鬟被欧阳芙说服了,“夫人睿智。” 欧阳芙挑眉一笑,眼中却有些凄凉,“为了孩子,本夫人不得不多结善缘。” …… 春和堂再次派人到东院。 这回没有刘诏阻拦,消息送到了顾玖那里。 青梅有些不忿,“王妃这个时候叫夫人过去,定是为了问罪。夫人听公子的,不必去春和堂。” 方嬷嬷也说道:“流言这种事情,夫人不必放在心上,安心过自己的日子才是要紧的。” 青梅又说道:“反正公子已经发了话,未来一个月夫人都没空。夫人不去春和堂,奴婢就不信王妃真能冲动东院揪着夫人说话吗?” 顾玖笑了起来,“别怀疑王妃的脾气,她真的有可能冲到东院揪着我说话。你们放心,区区流言,我并没有放在心上。外面的人怎么议论,我不关心。但是在王府,我想我必须出面约束一下大家的言行。不然其他人还以为我心虚。” “夫人决定了吗?真要去见王妃?” 顾玖点头,“当然要去见。公子替我着想,谢绝王妃,我很感激。但是逃避绝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外面的人我可以不理会,王府的人我不能不理会。” 刘诏担心她受到伤害,所以替她做主拒绝一切见面。 顾玖理解,也很感激。 但这不符合她的做事风格。 她喜欢干脆利落,而非拖拖拉拉。 有话大家摊开来说清楚,而不是搞拉锯战。 她很忙的,没那么多时间陪大家玩这种游戏。 “青梅,伺候我更衣,我要去春和堂见王妃。” 顾玖主意已定,任何人都劝不住。 青梅只能听命行事,“奴婢陪夫人一起过去,将王依也叫上。出事的时候要是有王依在,说不定一开始夫人就能顺利脱身。” 做梦! 顾玖没有拆穿青梅的美好幻想。 就算有王依在,双拳难敌四手,同样难以脱身。 她虽然没亲眼看到周瑾的布置,但她知道,当时在那个宅院里守着她的护卫至少有二十个。 个个都是一身武力。 王依很强,却也打不过二十个身强力壮,武力超群的护卫。 一旦王依失败,二十个护卫就可能变成四十个。 第461章 嚣张的本钱和底气(九更) 顾玖来到春和堂,请安行礼后坐在下首位置。 裴氏一张脸阴沉如水,“你可真是难请啊!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王府的主子,本王妃在你面前都要靠边站。” 顾玖眨眨眼,“谁惹母妃生这么大的气?” “除了你还能有谁。顾玖,不要在本王妃面前装傻。” 顾玖低头一笑,“母妃息怒,儿媳并不是装傻。儿媳只是很疑惑,母妃生气,是因为外面有流言蜚语中伤儿媳,伤害了王府的名誉。还是因为您对儿媳有所不满,认为儿媳就是流言传说中那样的人。” “真是难得,你也知道因为你的事情,外面流言漫天飞。”裴氏讥讽一笑。 顾玖挑眉,“母妃还没说到底为何生气?” 裴氏冷哼一声,“有什么区别吗?” 顾玖理所当然地说道:“当然有区别。若是前者,儿媳感激母妃替我打抱不平。若是后者,儿媳不得不申辩几句,解除误会。” 裴氏冷冷一笑,“你脸皮倒是厚。本王妃问你,你被人绑架囚禁,此事属实?” “自然属实。” 裴氏脸色一垮,“如此还有什么可说的。你这是坏了名声,不光是坏了你自己的名声,刘诏和王府的名声也跟着坏了。 你知不知道如今外面说话多难听,刘诏无论走到哪里都会被人指指点点。 事情如此严重,你倒好,整日里窝在东院不出房门一步。你以为你不出来,事情就能解决吗?本王妃告诉你,没门!” 顾玖浅浅一笑,并不因为裴氏的态度而生气。 她轻声说道:“儿媳并不认为不出来,事情就能解决。儿媳是抱着解决问题的心,才来面见母妃。” 裴氏呵呵两声,“说得好听。你说解决事情,本王妃倒是问问你,你想怎么解决?你要自请下堂吗?如果你有这个觉悟,本王妃倒是真心夸你两句,够果断。若没这个觉悟,你就少在本王妃面前巧言令色,说些有的没的。” 顾玖含笑说道:“刚才母妃提到公子,说公子出门,无论走到哪里都有指指点点,此事可是真的?” “这种事情哪能有假。难不成你认为本王妃胡说八道蒙骗你?”裴氏不满,盯着顾玖的目光都带着三分狠意。 顾玖摇摇头,“母妃误会了,儿媳最近没出门,只是想求证一二。母妃可曾想过,若是我自清下堂,公子头上的绿帽子可就稳稳当当,再也取不下来。到时候就是黄泥巴掉裤裆,” 说到这里,顾玖轻声一笑,“不是shi也是shi。” “你……”显然裴氏没想到顾玖说话会如此粗俗。 顾玖打断她,继续说道:“唯有王府出面,遏制谣言,抓他一二个典型,方能让沸沸扬扬的谣言逐渐消弭。” 裴氏轻蔑一笑,“你以为你这样做,别人就不会嘲笑刘诏吗?天真!” 顾玖低头一笑,“刘诏怕人嘲笑吗?他从来都是个不怕事的人,真有人敢当着他的面嘲笑他,他自有办法叫对方下不来台。 当然,母妃说的也有道理,王府出面遏制谣言,并不能根本上杜绝谣言。不相信的人依旧不相信。 可总有一部分人会因为王府的立场,回头仔细想一想,揣摩一下此事的真相。 王府都出面了,别人难免会想,一定是确认过什么都没发生,王府才能出面遏制谣言。这不就拉回一部分人。 剩下的人则是半信半疑。过段时间等风波平息后,我带着哥儿出门喝个酒席,大大方方坦坦荡荡出现在人前,届时就连那些半信半疑的人也得偏向我。 毕竟一般人遇到类似的事情,就算清白无暇,也没办法像我这般坦然面对众人的打量。面对流言,唯有坦荡。” 裴氏冷笑,“你倒是想得挺美。” 顾玖笑道:“母妃别忘了,我是王府的嫡长媳,我的名誉也代表着王府的声誉。现在正是关键时候,朝堂上又在朝议储君人选。母妃确定要放任流言中伤王府?就不怕影响到王爷的声誉,进而影响到王爷在朝臣心目中的印象?” 裴氏脸色漆黑,“把你休了,一切都能了结。” 顾玖低头一笑,“就算要休妻,母妃确定时间上来得及?我要是没记错的话,大朝议就在五天后。 五天时间加上休妻,能让京城流言平息,我不相信。随着休妻,流言只会尘嚣之上,越演越烈,同母妃一开始的想法背道而驰。” 裴氏微微眯起眼睛。 她还是第一次看见一个女人将事关自己前途休妻,如此平淡的说出口,还有理有据的讨论。 是真不在意,还是胸有成竹?这 “本王妃瞧着,你似乎并不在意是不是被休。” 顾玖抿唇一笑,“因为儿媳知道,休妻是下下策,刘诏绝不会干这种事情。王爷也不会允许他这么干。” “凭什么说休妻是下下策?” 顾玖摊手,“这不是明摆着的吗?休妻,刘诏头上的绿帽子就戴稳了,这辈子都被想取下。我们和和睦睦过一辈子,改明儿替御哥儿添个弟弟或是妹妹,反而能让谣言不攻自破。” “真是做梦!刘诏他的心是有多大,才会一再维护你,还要和你继续生孩子。” 裴氏都快要气死了。 顾玖坦坦荡荡,问道:“母妃去哪里找一个像我这么能干的儿媳?” 这话裴氏要反驳,她很是不服气,“你能干?你善妒,连个妾室都不让刘诏纳,你这叫能干吗?本王妃可没看见你能干在什么地方。” 顾玖清淡一笑,“刘诏今年的开销,截止今日一共十三万五千三百二十二两五钱银子。公中走账三万五千两。余下十万两,皆有我这个善妒的女人供应。 对了,这十万两,其中有七八万两都花费在和王府相关的差事上。比如这回为了让王爷能够准时回京,少说烧掉了四五万两银子,公中可是一文钱都没出。 侍卫们出任务,赏钱少不了,加上安家费,这可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既然母妃如此嫌弃我,不如先让账房将刘诏欠我的钱补上。然后再补一张休书,我二话不说,立马带着嫁妆下人搬离王府。” “你,你简直是荒唐!” 裴氏完全无法理解顾玖的脑回路。 一个女人,不以被休弃为耻,仿佛还挺期待的。 “你知不知道,被休掉的女人一辈子都抬不起头。” “是吗?儿媳倒是不知道。反正我儿子是奉国将军,我就是奉国将军的娘。而且这个爵位还是我替御哥儿挣回来的,没沾王府半点光。加上我有钱,被休后我也能过得舒舒服服。倒不觉着会抬不起头来。” 说完后,顾玖冲裴氏咧嘴一笑,笑得分外灿烂。 裴氏被她的笑容闪瞎了眼睛,心塞得不要不要。 “你到底有没有羞耻心?” 顾玖一脸坦荡,“儿媳没有做任何不知羞耻的事情,为何要觉着羞耻?” 裴氏目光锐利,“你说你替刘诏花费了十万两,有证据吗?你哪来这么多钱?” 顾玖笑了起来,“我有每一笔支出银子的单据,上面有签字还有印章,做不得假。至于我为什么会有这么多钱,母妃真的不知道吗?光是一个南城门外项目,就已经投入了三四百万两。你说我能没钱吗?” “什么?你竟然投了三四百万两进去?你哪里来得这么多钱?”裴氏显然被顾玖脱口而出的数字给惊呆了。 别说三四百万两,就算是三四十万两,裴氏都会惊呆,好不好? 顾玖笑了笑,“这么多钱,当然是从少府钱庄借贷的。我手里头捏着这么多钱,随便从手指缝里面漏一点,别说十万两,就算是二三十万两也拿得出手。母妃若是不信,可以派人去少府钱庄问一问,我具体借贷了多少钱。” “你,你……” 裴氏急促喘气,脸色发白,受了大刺激。 “你从少府借贷了这么多钱,你怎么还?你还得起吗?” 顾玖轻描淡写地说道:“只要南城门外项目一直在做,我就还得起。所以就算我被休掉,少府也会替我撑腰。 因为我是少府钱庄最大的客户,他们可舍不得我破产垮掉。不仅不会让垮掉,反而还借贷更多的钱,让我将南城门外项目做下去。 母妃要是不信,你让刘诏写一封休书,半年后你再来看看我过的日子倒是是怎么样的。” “荒唐!简直是荒唐!” 裴氏不懂金融,也不知道少府那边的人被灌了什么迷魂汤,却下意识相信顾玖说的应该是真的。 少府一定会给她撑腰。 短短几年,顾玖左右腾挪,借着诏夫人的名头和各种烧钱的项目,俨然在京城经营出一张庞大的关系网。 这张关系网,已经不全靠王府支撑。 纵然她离开了王府,关系网中的有部分人会离开。可是也会有一批人选择留下来。 顾玖一人,就可以将这张关系网继续经营下去。 因为顾玖还有个儿子,刘御。 刘御的爵位,是靠顾玖替天子揽财挣来的。 她能替刘御挣爵位,就能替自己挣诰命,说不定还能替二次替刘御挣爵位。 顾玖已经有了嚣张的底气和本钱。 难怪面对流言风语,她如此沉得住气。 第462章 忽悠的最高境界是化敌为友 “你是笃定本王妃拿你没办法,你才敢一而再再而三不听本王妃的使唤,甚至公然同本王妃作对。” 裴氏窥探了真相,却越发的生气。 气得她心肝脾肺肾都在痛。 她为什么摊上这么个不服管教的儿媳妇。 别人家的儿媳妇,一个个做小伏低。 就她名下的几个儿媳妇,在顾玖的榜样作用下,一个比一个不怕事,一个比一个闹腾。 看看其他王府,做儿媳妇的哪里敢和婆母闹腾。 三言两语,扣上一个不敬婆母的罪名,就能叫做儿媳妇的吃一壶。 裴氏捂着胸口,不由得想起顾玖还没进门的那些日子。 纵然萧琴儿有些闹腾,欧阳芙却是个老实恭顺的。 而且萧琴儿的闹腾,更像是撒娇卖乖。 可是自从顾玖嫁到王府,这二人潜移默化受了影响,一个比一个嚣张。今儿更是当着她的面,公然争吵起来。 裴氏指着顾玖,“你就是罪魁祸首,王府闹腾的元凶。” 顾玖一脸懵逼。 不是正说着休不休妻的事情,怎么又成了王府闹腾的元凶。 裴氏的思维是不是太过跳跃。 年龄大了,思维跳跃一点也好,不容易得老年痴呆。 像天子脑洞就大,就连中风也没能让他老年痴呆,最多就是偏瘫,行动不便。 顾玖轻咳一声,“母妃真心误会儿媳。儿媳从没有要和母妃作对的心。儿媳同母妃一样,都是盼着王府好,甚至盼着父王能够荣登大宝。”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这种事情能拿出来说吗?” 裴氏神色紧张,四下看看。 好在两个人开始说话之前,就已经将下人赶了出去。免得传出婆媳不和的谣言。 虽然事实上婆媳的确不和,却也不能容忍别人在外面胡说八道。 顾玖笑了笑,“母妃莫要紧张,这里没有外人。我们私下里说说话,不会传出去。而且都到了这个时候,要说父王没有争一争的心思,也太过虚伪。虚伪过头,容易惹人生厌。” “收起你那套歪理邪说。” 顾玖点点头,“好吧,儿媳依着母妃,我们就说回正事。请母妃下令,以王府的名义遏制谣言,不知母妃意下如何?” 裴氏寒着一张脸,犹如数九寒冬,能将人冻死。 “若是本王妃不答应,要如何?” “那就让流言来得更猛烈些吧。”顾玖毫不在意地说道。 “荒谬!”裴氏厉声呵斥。 顾玖低头一笑,“儿媳并没有说谎,儿媳同母妃立场一样,都盼着王府能好。 外面那些人与其说是在编排流言中伤我,其实根本目的是在中伤父王。 朝臣们听了这些流言,就会想父王连个小小的王府都管不好,区区几句流言都无法遏制,又如何能治理江山社稷。才干有限,绝非储君人选。 如此一来,父王岂不是和那个位置失之交臂。母妃不觉着心疼吗?一国之母的位置,母妃真不想要吗?” 顾玖的话,仿佛带着蛊惑人心的魔力,让裴氏的的呼吸变得急促,心跳砰砰砰,仿佛要从嗓子眼跳出来。 “你,你刚说什么?”裴氏的声音在颤抖,端着茶杯的手也有些不稳。 顾玖抬手,指着皇宫方向,朗声问道:“未央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一国之母,史书做传,母妃真的不在意吗?” “够了,不要再说了!” 裴氏好不容易才控制住那颗胡乱蹦跳的心脏。 她拼命压着自己的情绪,连着深呼吸好几次,才能正常说话。 她提醒顾玖,“类似的话不要再说。” 顾玖了然一笑,“儿媳听母妃的。那流言一事,还有休妻……” 裴氏板着脸,“休妻一事休要再提。流言一事,王府会出面替你料理。胆敢造谣中伤,就是和宁王府作对,宁王府自然要回敬一二。” 顾玖笑了起来,她就知道裴氏不可能不心动。 她躬身说道|:“多谢母妃替我出头,儿媳感激不尽。御哥儿最近离不开人,儿媳不便出府,府外的事情就辛苦母妃操心。改明儿我得了好东西,使人给母妃送来。” 裴氏哼了一声,“本王妃是贪图你那点好东西的人吗?你既然如此能干,就多替御哥儿想想,若是能趁着天子心情好的时候,再为御哥儿挣个爵位回来,这才是本事。” 顾玖美目流转,“替御哥儿挣爵位回来不难,只是这样一来,他们父子就只差了一阶。公子岂不是很没面子。” 裴氏烦躁,挥挥手,“罢了罢了,你去忙吧。余下的事情自有本王妃替你料理。” “多谢母妃。母妃待儿媳真好,比家里的太太还要好。” “哼!你那太太是继母,待你自然没半分真心。” 裴氏也跟着吐槽谢氏。 和谢氏做亲家,裴氏就跟吃了苍蝇似的难受。她从不拿正眼看谢氏,逮着机会就要编排谢氏几句。 弄得谢氏都不乐意到王府做客,太憋屈。 顾玖高高兴兴地离开了春和堂。 不少人都准备着看顾玖笑话。本以为会看到一张愁眉苦脸的脸,却没想到,会看到一张兴高采烈的脸。 “怪了,大夫人为何那么高兴?” “莫不是被骂傻了。” “你全家都傻了大夫人也不可能傻。” “难不成王妃娘娘改变了主意?” “不能吧!” “事关名誉,王妃娘娘岂会轻易放过大夫人?” 下人们猜不出一个所以然,只看着顾玖高高兴兴地离去。 这一幕很多人都见着了,转眼就传遍了全府,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在大家还摸不着头脑的时候,春和堂就下了命令,从今儿起严禁议论大夫人的事情。 谁要是嘴上没把门,胡说八道,败坏大夫人的名声,直接打死。 同时,王府家令和各位管事领了王妃裴氏命令出府,找官府的找官府,找少府的找少府。 少府除了管着天子的私产,还管着宗室外戚。 裴氏以王府的名义,要求少府下令严禁议论宁王府诏夫人。 谁再敢胡说八道,败坏诏夫人的名声,就是和宁王府作对。宁王府自不会客气。 裴氏还亲自写了帖子,叫人送到各个府邸主母手中。 帖子里面,话说得客气,意思也很明白。 自家大儿媳妇清清白白一个人,被人胡说八道,败坏名誉,连带着王府也跟着受累。 过去那些流言蜚语就不计较,不过从今以后,再有人乱嚼舌根,王府也不是吃素的,自要替自家大儿媳讨回公道。 各家主母接到这么一份帖子,都是一脸懵逼。 “宁王妃什么吃错了什么药,竟然主动替诏夫人出头,还是以王府的名义?” 看不懂,看不懂。 明明之前,世人都知道宁王府婆媳不和。怎么一转眼,就要替对方出头。 “既然帖子已经下了,总要给宁王妃一个面子。传令下去,以后府中不许再讨论诏夫人的事情。若是乱嚼舌根,打断腿赶到庄子上去。” 侯府,代侯府,柱国公府,这些高门府邸,都接到了裴氏的帖子。 侯府这边,老夫人魏氏乐呵呵的,“之前老身还在担心小玖被名声所累,怕是要坎坷。没想到这才几天,王府竟然替她出头。瞧瞧,王妃亲自下的帖子,话说得明明白白。” 大夫人小魏氏也笑了起来,“之前我就说这道坎小玖一定能跨过去,本想着还得等一等,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动静。老夫人也可以睡个安稳觉,小玖在王府好着了,定没有受委屈。” 老夫人魏氏哈哈一笑,心头十分痛快,“隔壁顾府恐怕还没得到消息,派个人去说一声。叫他们都不要担心,小玖自己就化解了危机。” “儿媳这就派人过去。只是顾二弟的案子?” 顾大人如今还被关在大理寺,案子还不明朗,挺让人发愁的。 老夫人魏氏说道:“案子的事情先不说。朝中都忙着立储君,他的案子估计还要拖一段时间。” “儿媳明白了。” …… 代侯府,顾玫从婆母手中接过王府的帖子,看完后,眼睛发涩。 “小玖妹妹总算熬过了这道坎。” 代侯夫人说道:“知道你们姐妹感情深,这才使人唤了你过来。如今你可放心了?” 顾玫笑着点头,“多谢婆母。从今以后,谁再敢乱嚼舌根子,就是和宁王府作对。不用宁王府出面,我也要撕烂她的嘴。” 代侯夫人知道顾玫说的是谁。无非就是曲家母女,最近没少闹腾。 代侯夫人也不待见曲家母女,婆媳二人在这件事情上意见是一致的,倒是能说到一块。 代侯夫人说道:“我这就安排人叮嘱曲家母女,再敢乱说一个字,就是替代侯府结仇。届时就算有老夫人拦着,我也不会客气。” …… 柱国公府这边,最近裴芸过得很舒坦。 她大哥从西北回来,带着两千天狼军护驾,一时风头无两。 连带着她拿赏赐都拿了好多。 只是关于顾玖的流言蜚语尘嚣之上,她有心替顾玖说话,然而人微言轻,根本不起作用。 好在王府总算出手了。 裴芸高高兴兴来到上房,见二房的人也在,“这是在商量婚事吗?” 柱国公府二房同顾府订了亲事,定的是顾珊。 先头顾大人出事,被关在大理寺,柱国公府不为所动。 他们之所以同顾府结亲,是冲着顾玖去的。 万万没想到,顾玖会被人绑架囚禁,人救出来后流言蜚语满京城乱飞。 这段时间,柱国公府二房就在商量,要不要退了这门婚事。 万一顾玖出事,那么同顾府结亲的必要条件已经没了。 大家商量来商量去,差不多已经拿定了退婚的主意。 分歧只在于是现在退婚,还是等事情尘埃落定之后再退婚。 还没商量出一个结果来,宁王府就有了动静。 宁王妃以王府名义发帖,阐述立场,这在京城,甚至在全天下都是极为罕见的。 “宁王妃亲自站出来替诏夫人说话,可见诏夫人在王府的地位还是稳稳当当。这个风波,算是过去了。” “诏夫人还真是有两把刷子。我早就听人说,她们婆媳不和,却没想到诏夫人竟然有办法说服宁王妃替她出头,还以王府的名义广发帖子。这个诏夫人,手段当真了得。” 裴芸呵呵一笑,“我早就说过,区区流言蜚语难不住小玖妹妹,你们都不信我。如今怎么样?” “我们同诏夫人毕竟没什么来往,不了解她的行事手段,判断失误也是难免的。” “还要不要和顾府退婚?” “自然不用。” “可是顾大人还关在大理寺。” “放心吧。这么大个坎,诏夫人都能轻易化解。顾大人那个案子,诏夫人一定有办法解决。” “我看不一定。” 第463章 如果宁王登上皇位 裴氏身为宁王妃,不缺智谋和手段。 她一出手,果断遏制住愈演愈烈的流言蜚语。 贵族圈子都下了封口令,皇室宗亲也只私下里议论。 目前大局未定,没人想在这个时候招惹上宁王府。 万一宁王走了狗屎运,被立为储君,和宁王府结仇就是自绝前程。 上层圈子不再议论顾玖的事情,中层圈子的人胆子更小,赶紧闭上了嘴巴,只当没听说过这件事情。 大家不议论,不代表不好奇。 各个圈子里的人,都要好奇死了。 顾玖到底给宁王妃灌了什么迷魂汤,竟然让宁王府替她出头。 不光外面的人好奇,王府上下人等一样好奇。 瞧瞧裴氏一连串的手段,干净利落的根本不像是她的风格。 偏偏命令都是从春和堂出来的。 欧阳芙躲在房里,哈哈大笑。 “我说什么来着。我就说大嫂会去见王妃,还能说服王妃替她出头。果不其然。” 心腹丫鬟一脸佩服,“夫人竟然一早就料到了,真是了不起。” 欧阳芙轻蔑一笑,“我这点微末本事算得了什么。真正厉害的人是大夫人。我都好奇死了,她到底和王妃说了什么,才能让王妃改变主意替她出头。” 心腹丫鬟说道:“奴婢听说,当时屋里只有王妃和大夫人两人,无人知道她们说了什么。” “哎!” 欧阳芙一脸失望,“要是能知道大嫂说了什么就好了。我也学学,下次使出同样的手段,也叫别人震惊震惊。” 心腹丫鬟出主意,“夫人想知道,不如直接去问大夫人。夫人帮大夫人说话,大夫人肯定念着你的好。” 欧阳芙摇头,“这事不着急。你派人盯着那几个妾室,要是她们嘴碎,说了不该说的话,记得及时禀报。” “奴婢这就去安排。” …… 西院,萧琴儿一脸不爽。 “母妃是疯了吗,竟然帮大嫂出头。帮大嫂出头能有什么好处,反而惹来一身腥。表哥,你倒是说话啊。” 刘议沉着脸,也在琢磨这件事。 萧琴儿猜度,“不会真的像丫鬟们说的那样,大嫂给母妃灌了迷魂汤吧。” 刘议瞥了她一眼,“不要胡说八道。” 萧琴儿鼓动道:“不如表哥亲自去问问母妃,母妃一定会告诉你真相。” “不要一遇到事情就问人,先动动脑子自己琢磨琢磨。”刘议否定了萧琴儿的提议,话说得很不客气。 萧琴儿嘟着嘴,一脸委屈。 刘议正在琢磨事情,哪有空搭理她。 萧琴儿只能忍着委屈,不做声。 刘议琢磨了半天,总算将这件事情给琢磨明白了。 明白后,他就感慨道:“大嫂果然深得借力打力的精髓。以大朝议为切入点,事关前程,自然能说服母妃替她出头。” 萧琴儿一脸懵逼,“表哥,你在说什么?” 刘议盯着她看,有些失望,却又有些庆幸。 “大嫂如此聪慧,难怪大哥驾驭不了,连个妾室都没有。” 萧琴儿一听,顿时被勾起满腹心酸。 “表哥倒是厉害,一口气纳了三个妾。” 一年之期到了,刘议没委屈自己,他纳了妾,一口气三个。 全都是品貌出众的女子,而且小意温柔,伺候得十分用心。 刘议本就是多情公子,之前一年一直克制着自己的欲望,力求上进,不曾想过女色。 这回纳了妾,他倒是荒唐了几日。 好在力求上进已经形成习惯,而且刘诏给了他很大的压力,他并没有因为女色耽误正事。 只是萧琴儿满腹委屈,心酸得直冒酸水。 刘议没理会她。 他之所以感到庆幸,是因为他觉着娶一个不那么聪明的女子为妻,也是一件好事。 至少不会被掣肘。 顾玖太聪明,借力打力玩得很溜。 明明放在任何女人身上,都是必死的局面,结果到她这里轻松化解。 一开始,最愤怒的莫过于王妃。 而今,偏偏又是王妃替她出头。 只能说世事无常,顾玖手段了得。 想了许多,刘议倒是有所收获。 他暗暗提醒自己,以后做事,切不可急躁。 一定要求稳。 就像是顾玖,前几天流言一日厉害过一日,她是半点不慌。 等到大家都露出了真面目,她才出面,一出手就是定乾坤。 刘议长出一口气。 因为有所得,心情倒是好了些。 他朝萧琴儿看去,“你这是什么表情?” 萧琴儿直言说道:“我心头不爽快。” 刘议蹙眉,“大嫂是有真本事的人,你该多和她亲近亲近。” 萧琴儿笑了起来,“若是父王被立为储君,他日登基,你便成了皇子。从今以后,我们和他们大房就是竞争关系。你确定要和我大嫂亲近?” “你是你,我是我。男人之间不影响你们女人。” “这话你信?”萧琴儿讥讽一笑。 刘议蹙眉,“即便我和大哥是竞争关系,也不会一开始就竞争。父王正当壮年,若真有机会坐上那个位置,少说也是十年后的事情。你着什么急? 十年时间,能发生多少事情。你和大嫂亲近,多赚点零花钱也是好的。等我们开了府,开销有多大,看看如今的王府花销,你就该明白。不多准备几手,到时候开府另过,恐怕养下人都养不起。” 萧琴儿哼了一声,“你也太小看我。就凭我的嫁妆,难道连下人都养不起?” 刘议笑了,笑萧琴儿的天真。 他说道:“如果有一天我们开府,你可曾想过要养多少人?不是西院这几十个人,而是整个王府几百人,上千人。 知道我们宁王府现在养了多少人吗?少说两三千人。知道有多少人靠着宁王府过日子吗?至少三四万人。这么多人,就凭你那点嫁妆,你是要打发叫花子吗?” 萧琴儿脸色都变了,“王府当差的人不就一千来人吗?” “你只算王府,王府外面的人就算了吗?这回父王能够平安回京,靠的就是王府养在外面的人。养着那些人都是要花钱的。” 刘议满脸严肃,“从今儿开始,你给我省着点花销。尽量和大嫂打好关系,能多赚点零花钱都是好的。我可不想等开府后,像湖阳姑母一样年年打秋风。” 萧琴儿低着头说道:“父王未必有机会登上那个位置。” “赵王叔和燕王叔已经完了,小皇子也没了,其他王叔不足为虑。父王有很大的机会登上那个位置。无论如何,我们要早做打算。” 刘议眼睛发亮,一副兴奋难耐的模样。 从皇孙变成皇子,一字之差,却是身份上的巨大改变。 那么多皇孙,有几个有机会做皇子? 做了皇子,有荣耀也有风险,更需要大量的钱财。 刘议不由得回想起宁王这些年的举动。 有许多次,都是在为钱奔波。 可见,钱对于皇子的重要性,至少是排在前三。 他提笔在在纸张上写着只有他自己看得懂的符号。 萧琴儿见他入了魔,也不打搅他,悄声退出去吩咐下人做事。 …… 顾玖抱着孩子,心思却在刘诏身上。 刘诏最近为了查案,熬得厉害。 每次见面,他眼睛里面都是红血丝,不知道有多长时间没好好休息。 天子命他闭门思过,他全当耳旁风,整日里带着人往外面跑,亲自查线索。 顾玖知道,刘诏这么拼,全都是为了她。 她被绑架被囚禁,刺激到了刘诏那根暴躁的神经。 抓不到周瑾,也要将背后的人抓出来。 很多次,她都想对刘诏说不用那么拼。 可是刘诏是为了她才那么拼,她无法阻拦。 这是刘诏的心结,她不能阻拦。 她问许有四,“公子回来了吗?” 许有四摇头,“公子昨儿出门就没回来。” 顾玖皱眉,“公子回来后,记得说一声。” “小的遵命!” 方嬷嬷上前,“夫人抱着御哥儿这么长时间,一定累了。让奴婢抱着他吧。” “他会哭。” “奴婢试着抱抱。” 顾玖点点头,她的确有点累。抱孩子可是个体力活,尤其是长时间抱着孩子。手臂酸痛得仿佛自己是大力士。 她将孩子交给方嬷嬷。 方嬷嬷向来刻板的脸,只有在面对不御哥儿才会笑出来。 “御哥儿,你娘家累了,让娘亲休息可好?”方嬷嬷温柔地哄着。 御哥儿张张嘴,以为他要哭,却没想到他只是做个样子,并没有真的哭出来。 顾玖见了,念道:“谢天谢地,总算没哭出来。整日里哭泣,我都快累疯了。” “孩子受了刺激,长久没见到夫人,难免粘着你。” 顾玖点点头,“我都知道。我没想到他这么想就有记忆。” 不是说小孩子没记忆的吗? 可是御哥儿,分明能记住一段时间内熟悉的人。 “御哥儿聪明。” “别夸他,叫他赶紧睡觉。这么小的孩子,就该天天吃了睡睡了吃,再活动活动就好。今日白天他都没怎么睡。” “夫人被操心,奴婢哄着哥儿睡觉。” “夫人,公子回来了。”小翠急匆匆跑进来禀报。 顾玖一阵激动。 刘诏熬了这么长时间,难得这么早就回来。 第464章 阶下囚(十二更) 待到一个时辰后,夫妻二人才有机会坐在一起说话。 青梅将茶水奉上,便自觉地退出小书房。 御哥儿已经睡了,两人可以安静地说话。 顾玖窝在软塌上,抱着阮软的抱枕,又捧着一杯清茶,问道:“事情忙得怎么样?” “差不多了,再逼一逼就能逼出真相。” “逼一逼?”顾玖有些意外,“逼谁?” 刘诏双眸闪过一抹厉色,才说道:“自然是逼燕王叔,赵王叔,以及薛贵妃。” “哦!” 顾玖明白了。 “你确定他们参与了绑架我的计划?” “即便没有参与,也一定知道真相。就连岳父大人被收押大理寺,恐怕和他们也脱不了关系。” 顾玖嗯了一声,“我也这么想过。我听人说燕王之所以参与到赵王的计划中,并帮助赵王夺去京西营的大权,是为了报李德妃辱母之仇?” “正是!燕王叔志不在皇位,而在复仇。薛贵妃正是利用了这一点,才能说服燕王叔助纣为虐。” 刘诏平铺直叙,却能从中听出一点点遗憾和不忍心。 顾玖望着他,“你在可惜燕王?” 刘诏紧挨着她坐下,“燕王对我们这些晚辈还不错。” 具体如何不错,他并没有说,顾玖也没有深究。 “这些日子委屈你,还要你想办法料理那些流言蜚语。”刘诏有些愧疚。 他忙着查案,逼问真相,只想着等他这边忙完了再去料理那些流言蜚语。他以为将顾玖保护在自己的羽翼下,他们母子就不会遭受流言蜚语的伤害。 而今他意识到,自己想错了。 顾玖笑了起来,“我不委屈。从一开始,我就知道自己将面对什么,也想好了要怎么解决这件事。之所以没和你商量,是因为我挺享受你替我做主的感觉。一切事情,全都由你大包大揽,我只需要混吃等死,这感觉不赖。” 刘诏:小玖的想法好奇怪,完全不能理解。 然而他却很高兴。 因为他的保护,并没有为顾玖带去负担。 混吃等死,听着不好听。可这世上,有几人能够混吃等死一辈子? 凡是能混吃等死一辈子,万事不愁的人,都是有福的人。 就算不是大富大贵,也是小富之家。 他问道:“你真的高兴?” 顾玖点头。 “既然如此,为何要辛苦去应付母妃。母妃脾气比较暴躁,发起火来,说话极为难听。你一定受了不少闲气。” 顾玖笑了起来,“因为我这人属于天生劳碌命。休息几天还行,让我一辈子混吃等死,我做不到。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府李有闹腾得厉害,所以我就出面把事情给解决了。也算替你减轻点负担。” 刘诏郑重地说道:“不是替我减轻点负担,而是替我减轻了很大的负担。” 顾玖哈哈一笑,“我很能干的。” “我知道。” 我家小玖是最能干的女人。 他搂着她,很用力。 “你怎么说服母妃替你出头?” “我告诉她,想要当皇位,就得拿出魄力,决不能坐实流言继续传播蔓延。” 刘诏意外,原来母妃也想过那个位置吗? 他还以为母妃并没有对宫里那个位置动过心思。 顾玖咬着唇,“都到了这个地步,身在局中,谁能没点小心思。难道就许你们男人宏图大志,就不许女人也有点野心抱负吗?” “当然不是。我只是从没有将母妃同未央宫那个位置放在一起考虑过。” “你现在可以开始考虑。” “父王的胜算并不大。” “无所谓。父王能得到那个位置,是一种活法。不能得到那个位置,又是一种活法。无论哪种活法,我的目标都不会改变,南城门外项目我会继续做下去。” 刘诏点点头。 心道小玖不仅有志气,而且很洒脱,比他看得开。 他自己有时候就是看不开。 …… 兴庆宫。 陈大昌拖着伤,来到寝宫内伺候。 他躬身站在床头,“启禀陛下,薛贵妃想要见陛下一面。她说,只有见了陛下才肯说实话。届时,她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天子抬抬手,几个内侍上前,将他扶起来,靠坐在床头。 天子轻咳一声,“她要见朕,她想说什么?” “她没说,只提出要见陛下一面。” 天子皱眉,“赵王现在什么情况?” “赵王被公子诏砍断右手,让太医保住了性命,可是他却意志消沉,一心求死。” 天子冷冷一笑,“逼宫造反,还敢弑君。想死,没那么容易。吩咐下去,吊着赵王的性命,不准他死。朕没让他死之前,他就不能死。不妨将朕这番话转告他。” “老奴遵命。薛贵妃那里?” “带她来见朕。朕也想知道她到底想说些什么。” 陈大昌躬身领命,派人安排逐项事宜。 深夜,万籁俱静。 天地间被黑夜笼罩,绝大部分的人都已经陷入黑沉沉的梦乡。 皇宫中,小黄门带着一个人,飞奔朝前。 仔细看,那个人四肢被捆绑,无法动弹。 前面打着灯笼的人,领着路来到了兴庆宫。对过口令后,才被放进兴庆宫。 寝宫内,灯火通明。 天子还没入睡,他在等一个人,一个女人。 人带到,被丢在地毯上。 正是薛贵妃。 薛贵妃哪有当日造反时的嚣张,数日折磨,如今她就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妪。 天子看着她,似乎不敢认。 仔细瞧了瞧,才从苍老的五官中,看到熟悉的一面。 天子迟疑了一下,说道:“给她松绑。” 两个小黄门上前,替薛贵妃松绑。 天子并没有剥夺她的封号,如今她依旧是薛贵妃,却是个连阶下囚都不如的贵妃娘娘。 贵妃二字,对她是莫大的嘲讽。 一朝得了自由,薛贵妃揉着酸痛的手臂。长久被捆绑,四肢都变得僵硬。 她坐在地上,低着头,身体不再健康挺拔。此刻,她就是个可怜的老妇人。只不过还配上了一颗蛇蝎心肠。 “你要见朕,现在见到了,为何又不说话?”天子出声问道,罕见的平静。 没有仇恨,没有激愤,没有杀戮。 只有平静。 薛贵妃显然很意外天子的反应,不由得抬起头朝他看去。 “呵呵……呵呵……” 薛贵妃发出不太连贯的笑声。 “你笑什么?”天子问道。 薛贵妃揉着红肿的手腕,“我笑我们都老了。” 天子皱眉,“如果你只是想说这个,你可以走了。” “是你杀了他,对吗?” 薛贵妃浑浊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无匹,犹如当日逼宫造反。一把出鞘的利剑,即便被斩断了剑刃,依旧拥有着可怕的杀伤力。 寝宫内,自陈大昌以下,全都如临大敌。 天子装傻,“你在说谁?” 薛贵妃连连冷笑,“我在问你,是不是你杀了我们的长子?是不是因为他自小聪慧,得文武大臣器重,你就起了嫉妒之心。竟然趁着孩子风寒,下了毒手。” 天子眯起眼睛,“你信崔皇后,却不肯信朕?” 薛贵妃冷漠一笑,“因为她已经死了,死人不会害我。” 天子叹息一声,“那是意外。” 薛贵妃怒斥,“什么意外?分明是你杀了我的儿子,我的大儿子,最聪明的皇子。你好狠毒的心。到了如今,你还不肯承认吗?” 天子微微眯起眼睛,“你想如何?他的命是朕给的,朕要他的命,谁敢说不。” 薛贵妃哈哈一笑,“那我要你的命,也是天经地义。” “你放肆!”天子怒斥。 薛贵妃轻蔑一笑,“功败垂成,我无话可说。怪只怪老天爷不开眼,竟然容你活到现在。” 天子怒气升腾,“朕顾念旧情,才容你活到今日。你不要不知好歹。” 薛贵妃面色冷漠,抿着唇,神情严肃。 “陛下,我们来做个交易吧。” “你没资格同朕谈交易。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你现在只是阶下囚。” 薛贵妃却笑了起来,眼波流转,依稀之间还能看见往日的风采。 “陛下就不想知道,拐子案背后的人是谁吗?不想知道睿真崔皇后到底留下了多少人马隐藏在暗处吗?不想知道太子是怎么死的吗?” 天子神情剧变,寝宫内气氛陡然变得令人窒息。 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你知道?” “我虽然不是全都知道,可是我能替陛下指路,正确的路。” “你想如何?” “放过赵王,放过薛家。薛家并没有参与宫变,薛家只是被我无辜牵连。” 天子冷笑一声,“没有薛家暗中相助,赵王连京西营一个兵都带不走。” “那你要如何?” “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朕会酌情处理。” 薛贵妃缓缓摇头,“除非陛下下旨免了薛家和赵王一家,否则臣妾一个字都不会说。我不妨告诉陛下,这个世上,知道这些秘密的人,唯有臣妾一人。我若是死了,这些秘密,也将被带到地下,成为拥有解不开的秘密。” “你在威胁朕?” “我只是在和陛下谈条件。放过薛家和赵王一家,对陛下来说,只是无关紧要的小事。至于我,说出所有秘密后,我会自绝于你天下。” 天子深深看了她一眼,“你要知道,朕有无数办法逼你开口。” 薛贵妃眉眼微动,“陛下可以试试看,能不能从我口中掏出一句真话。什么金吾卫,慎刑司,都可以来一遍。” “你……” 薛贵妃昂着头,此刻她气势凌人。 就算是阶下囚,也要做掌控全局的阶下囚。 第465章 杀顾玥(十三更) 楚王府。 谢实心怀忐忑来到静室,面见方少监。 宫变已经过去了许多天,京城早已经恢复了宁静。 然而他却越来越慌张。 总有一种一场更大的暴风雨即将来临的感觉。 “不知方少监有何吩咐?” 方少监扫了他一眼,“坐着说话吧。有关诏夫人的流言已经被压了下去,此事你清楚吗?” “听说了。”谢实低着头说道。 方少监笑了笑,“可惜啊,一点流言蜚语打不败顾玖。” 顿了顿,他问谢实,“你是什么想法?” “属下没能完成任务,请方公公责罚。”谢实倒是干脆,直接请罪。 方少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那样的情况,你完不成任务情有可原。” 谢实蹙眉。 “是不是还在好奇到底是谁绑了顾玖并囚禁了她?” “方公公知道?”谢实很意外。 那场针对顾玖的惊马,本是为了杀人。 却没想到,半途跑出一个程咬金,劫走了顾玖。 一开始,谢实还以为是刘诏派来保护顾玖的侍卫。后来得知顾玖失踪,才知道事情远比他想象得复杂许多。 在这场惊马中,多方势力混战,各种人物牵扯,远非杀人劫人那么简单。 至于背后,牵扯了多少杀戮,谢实并不清楚。却能想象到其中的血雨腥风。 而这一切,都离不开眼前之人的策划。 方少监,恐怖如斯! 谢实心中对方少监又多了几分忌惮。 方少监并不在意谢实的想法,他说道:“知道今日叫你过来为什么吗?” “请公公告知。”谢实躬身说道。 方少监轻声说道:“咱家需要你去杀一个人。” 谢实脸色一变,小心翼翼地问道:“要我杀顾玖?” 方少监轻蔑一笑,“你要是能杀顾玖,咱家倒是要对你另眼相看。” 谢实脸色难堪,却没有反驳。他的确杀不了顾玖。 别说无法靠近顾玖。就算有机会靠近,也不敢保证一击必中。 方少监没有卖关子,直接说道:“咱家要你杀顾玥。” “什么?” 谢实大惊失色。 “为什么要杀她?方公公,你事先可不是这么说的。” 方少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对顾玥果然不一般。看来你心里头还是有她的。” 谢实脸色阴沉,“我和她是表兄妹,方公公不给我一个信服的理由,我不可能去杀她。我没理由杀她。” “王府要你杀她,你敢不从?”方少监神情轻松,显然并不在意谢实的反抗。 谢实脸色难堪,一脸挣扎,纠结,“王府为何要杀她?难不成方公公不守承诺,把我和她的事情告诉了王爷?” 方少监摇头,“你只需要去杀她,当着王爷的面杀了她。余下的事情,自有人料理,无需你去操心。接下来的日子,你可能会吃一点苦头,结果会是有惊无险。去吧,顾良娣这会正在房里。你直接去找她。” 说完,方少监拿出一把古朴无锋的匕首放在桌上,示意谢实拿着这把匕首去杀人。 谢实满腹疑惑,“让我杀她,还是当着王爷的面。方公公是要置我于死地吗?” 方少监哈哈一笑,“如果咱家要你死,会有很多办法,用不着这么复杂的手段。你自己想一想,你去杀顾玥,事后大家会怎么议论?议论你记恨顾家,故而杀顾玥泄愤。还是议论你因爱生恨,杀顾玥纯粹是因为男女感情?” 谢实脸色连连变幻,“方公公不要欺人太甚。” 方少监笑了笑,“不想牵连到谢家,不想名声臭大街,就听咱家的吩咐,杀了顾玥。” “我听从你的吩咐,杀了顾玥,反而会名声臭大街。” 方少监脸色一沉,“你没得选择。你去杀她,她还有机会活下来。换做别人动手,她必死无疑。你自己选择吧。” 谢实挣扎犹豫,“如果这是王爷的要求,我会服从命令。” 方少监点点头,“这就是王爷的意思。快去,不要耽误时间。” 他猛地拔高音量,谢实明显受到惊吓。 谢实弯腰,拿起桌上古朴无锋的匕首,“好,我去杀她。希望公公不要戏耍我。” 方少监面目严肃,“还不快去!你这是在浪费时间。” 谢实无法,只能离开。 他一路茫然地来到后院。 他看见院门口守着很多人,都是在王爷身边伺候的人。 “谢侍卫,你怎么来了?” “方公公交代一些事情,务必转告王爷。” “王爷就在里面,你进去吧。” 谢实点点头,匕首就握在手里,手笼在衣袖里面。 他真的要杀了顾玥吗? 为什么要杀顾玥? 方少监到底是不是在算计他? 容不得他想明白,他已经来到小厅里面。 顾玥正在小意温柔地伺候。 看见谢实,她明显吃了一惊,“你怎么来了?” “王爷,属下有事禀报。”谢实躬身说道。 “说吧,什么事?”楚王神情放松,一副享受的模样。 谢实说道:“事关重大,请王爷屏退左右。” 楚王蹙眉,“无妨,尽管说来听听。” 谢实想了想,上前两步,离着顾玥已经很近了。 顾玥朝他看去,很疑惑,“你,你有什么话就快说吧。” 谢实突然提步,又朝前走。楚王皱起眉头,正要呵斥,却见谢实手握匕首,朝顾玥刺去。 楚王瞳孔睁大,不敢置信。抓起茶杯就朝谢实砸去。 砰! 茶杯落地,发出巨响。 与此同时,谢实已经将匕首从顾玥的腹部拔出来。 他附耳说道:“对不起,我也是奉命行事。” 顾玥捂着腹部,似乎还回不过神来。 表哥杀她! 表哥竟然杀她! 为什么? 顾玥瞪大了眼睛,一滴泪水落下,“你……” 谢实摇摇头,猛地冲了出去,同冲进来的侍卫错身而过。 楚王怒声大喊,“抓住谢实,赶紧将他抓住。” 侍卫们这才反应过来,回头去抓谢实。 …… 静室内。 太妃孙氏走进来,“事情安排好了吗?” 方少监点点头,“谢实已经去杀顾玥,很快王府就会乱起来。” 太妃孙氏的脸色很不好看,准确的说是忧心忡忡。 她寒着脸,“东西都处理干净了吗?不要被金吾卫抓到把柄。” 方少监笑了起来,指着自己的头,“所有的资料都存在这里,金吾卫搜不出任何东西。” 太妃孙氏松了口气,接着又咬牙切齿地说道:“薛贵妃简直是无能。竟然会选择和陛下合作。她真以为和陛下合作,陛下就会放过赵王一家吗?幼稚!” 若非薛贵妃选择和陛下合作,她和方少监何至于如此狼狈。 方少监平静地说道:“站在薛贵妃的立场,她选择和陛下合作,并没有错。但凡有一线希望,她也会选择救下赵王。” “赵王必死无疑,救不救都是这个结果。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将我们供出去。人员你都安排好了吗?” “全都化整为零,陆续离开了京城。我已经命人留下线索,引导金吾卫朝城外追击。王府这边,委屈娘娘一二,很快就能平安无事。” 太妃孙氏点点头,“金吾卫快来了,你赶紧走吧。不要被金吾卫的人抓住。” 方少监起身,来到太妃孙氏的面前,“接下来多有放肆,请娘娘勿要责怪。” 太妃孙氏面色冷漠,“下手的时候别太重,本宫一大把年纪,经不起折腾。” “娘娘放心,咱家下手很有分寸。” 说完,他就抓住太妃孙氏的头朝桌上砸去。 砰! 太妃孙氏一瞬间,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只感觉头很痛,很痛。 眼前模模糊糊,有人蹲了下来。 有人在她耳边说话。 “娘娘保证,咱家走了。” 模糊的身影渐行渐远,很快消失在王府。 金吾卫如狼似虎,冲入楚王府。 楚王府鸡飞狗跳,人心惶惶。 金吾卫的人冲入静室,只发现受伤昏迷的太妃孙氏,方少监不见踪影。 金吾卫左卫韦忠下令:“搜,一定要将姓方的找出来。另外派人请太医,替太妃诊治。” 他打量屋里的情况,这是反目成仇,还是另有隐情? 太妃孙氏昏迷不醒,方少监不见踪影,恐怕情况不太妙。 何止不太妙,楚王府简直炸锅了。 一个小小的王府侍卫竟然当着楚王的面,杀了王府良娣。 金吾卫到来之前,王府侍卫正忙着抓人。 金吾卫到来之后,控制住了楚王府的局面,同时也抓住了出状若疯癫的谢实。 韦忠扫了眼谢实,“全部带走。” 不管谢实为什么杀人,先带到金吾卫拷问一顿再说。 金吾卫搜遍了楚王府,也没有找到有用的线索,更没有搜到方少监。 “看来是提前得到消息,一早就跑了。” “大人,公子诏就在王府外面,该如何是好?” 韦忠头痛,“告诉他,没找到方少监,应该是逃了。叫他自己去找线索。” “能行吗?” “不行也得行。” 刘诏想抓方少监,可惜没有执法权,只能让金吾卫出面。 然而金吾卫无能,竟然让方少监给跑了。 “方少监走不远,派人守住城门,一定不能让他出城。” 第466章 撕开真相(十四更) 在朝臣们忙着大朝议的时候,后宫掀起了一场无声无息的大清洗。 好几个位高权重的少监,监正,全都被抓了起来。 就连兴庆宫也没幸免。 周苗躲在暗柜里面,眼睁睁看着少府狱丞亲自带人,将他干爹尚膳监胡监正给抓走了。 听闻,胡监正是拐子幕后头领之一。 等人都离开后,周苗才从暗柜里面出来。 他是个小人物,他和拐子案没关系。 可他是胡监正的干儿子,很有可能被牵连。 他得抓紧时间,打点关系,将自己摘出来。 幸亏上次从诏夫人手里拿了上万两银票。 周苗无比庆幸自己贪财的性格,若非贪财,他现在连打点关系的钱都拿不出来。 …… 长春宫。 宁王正陪着萧淑妃说话。 萧淑妃先是叹了一声,“他伺候本宫将近三十年,本宫真的没想到,他会和那些拐子有牵连。” 宁王咬了一口梨,“没什么稀奇的。那帮拐子经营了上百年,这宫里不知道有多少见不得人的地方,都有他们的踪影。区区三十年,不算什么,母妃想开点。” 萧淑妃身边的心腹内侍被抓了,因为同拐子案有牵扯。 到这会,萧淑妃都还回不过神来。 三十年的老人,不是三年五年,整整三十年啊,怎么就成了拐子安插在宫里的钉子。 萧淑妃心头难受,被亲信的人背叛,能不难受吗? “去年本宫中毒,你说是不是他做的?” 宁王摇头,“不是。薛贵妇交代了,是方少监做的。” 萧淑妃皱眉,“方少监简直就是祸害。薛贵妃怎么会知道这么多内情,本宫却一无所知。她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她说的那些可靠吗?” “可不可靠,进了诏狱就全都知道了。母妃放宽心吧,有问题的人都被清理掉,你身边就真正干净了。” 萧淑妃摇摇头,“本宫还是想不明白,薛贵妃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宁王哈哈一笑,轻描淡写地说道:“这有什么难猜的。那帮拐子,专门干逼宫造反,废立帝王的勾当,妄想做地下世界的皇帝。 薛贵妃野心勃勃,想要造反,两边一拍即合,就开始了合作。有了合作后,薛贵妃自然会派人调查这帮拐子。 尤其是拐子在李德妃身上留下了不少线索,以薛贵妃的精明厉害,岂会放过李德妃。通过李德妃那条线,将拐子隐藏在幕后的人全都连根拔起,只是时间问题。” 萧淑妃感慨道:“本宫万万没想到,李德妃竟然是那帮拐子扶持起来的。” 宁王压低声音,悄声说道:“就连李德妃怀孕生下小皇子,也是那帮拐子的手笔。” 萧淑妃大惊失色,立马呵斥宁王,“这种话你也敢乱说,当心陛下锤死你。” 宁王言下之意,就是说李德妃给天子戴了绿帽子。 以天子的暴脾气,知道了这事,能平静接受才怪。怕是要掀翻皇宫,再次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宁王笑嘻嘻的,没半点正形,“我就是斗胆一猜,做不得数。” “不准胡说八道。” 顿了顿,萧淑妃还是八卦地问道:“江淑仪怀的那一胎,又是怎么回事?” 宁王似笑非笑,“当然不干净。” 萧淑妃哦了一声,“李德妃和小皇子都死了,倒是可以说一了百了。这江淑仪还活着,而且还立下了功劳,可如今又牵扯出拐子案,她怕是要被陛下赐死。” 宁王笑道:“不管李德妃和江淑仪到底是怎么怀孕,既然有了疑问,父皇就绝不允许江淑仪继续活着。只是这事不能摆在桌面上说,加上江淑仪是有功劳的,父皇要处死江淑仪,也得选个合适的理由。否则会被人议论刻薄有功之臣。” 萧淑妃冷冷一笑,“这事简单,下旨让江淑仪殉葬,就能堵住悠悠众口。” 宁王却说道:“可是谁乐意殉葬?大好青春年华,陪一个老头子殉葬,多可惜。” 萧淑妃狠狠瞪了宁王一眼,“你这张嘴,就不能管管。什么话都敢说。” 宁王哈哈一笑,“儿子只在母妃跟前说这些,保证出去后不乱说。” 萧淑妃叹了一声,“拐子案背后的头领还没抓到吗?” “没呢。就连薛贵妃也不知道拐子背后的头领到底是谁。希望金吾卫能从那些少监,内侍的嘴里撬出一点真话。” 宁王说得轻描淡写,完全不在意的样子。 萧淑妃盯着他,“朝臣在忙大朝议,你倒是沉得住气。” 宁王哈哈一笑,“这个时候,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故而,儿子才有空来看望母妃。中午,儿子留在宫里陪母妃一起用餐。” 萧淑妃问道:“刘诏刘议兄弟最近在忙什么?” 宁王随口说道:“我给刘议安排了差事。他既然有心上进,我自然不能拦着。至于刘诏,忙着抓人了。” 萧淑妃一脸不满,“抓人有金吾卫,有少府狱丞,他去瞎掺和什么?陛下让他闭门思过写检讨,他阳奉阴违,就不怕陛下锤死他。” 宁王笑道:“母妃就别替刘诏操心,他这是在替他媳妇报仇。小玖被人绑架囚禁,这里头少不了方少监的手笔。 这阉货,自睿真崔皇后过世后,仗着手里有崔皇后留下的人手,一直在京城兴风作浪。 刘诏要抓他,就让他忙去。至于闭门思过写检讨,也就是意思意思。 刘诏可是有功之臣,要不是他带着人及时赶到,拖住了赵王薛贵妃,父皇就真的死了。” “什么死不死的,不准胡说八道。陛下洪福齐天,岂是赵王薛贵妃能轻易杀死的。说到小玖,裴氏怎么就突然替她出头,平息谣言?裴氏不是一直看不惯顾玖吗?” 萧淑妃也是满肚子疑问。 正因为她知道裴氏不会放过顾玖,所以流言蜚语漫天飞的时候,她没作声。打算先看看裴氏怎么料理此事。 没想到,一转眼,裴氏就像是换了一个人,竟然替顾玖出头。 提起这事,宁王就忍不住哈哈大笑。 “只能说顾玖手段了得,硬是凭借三寸不烂之舌,说服了裴氏。” 宁王一副得意洋洋,与有荣焉的模样。 萧淑妃冷哼一声,“顾玖坏了名誉,还留着她做什么。不说以死证清白,也该自请下堂。” 宁王连连摇头,“母妃这话,儿子不赞同。顾玖可是招财童子,多稀罕啊,怎能休了她。我们宁王府不稀罕她,京城稀罕她的人多了去。今儿休了她,明儿就有遣媒人上门提亲,母妃信不信?” 萧淑妃板着脸,“她一个女人,整日抛头露面,难怪会出这档子事情。出了事情,也没见她有丝毫羞愧忏悔,生意照旧做着。根本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简直放肆!” 宁王摆手,“她是本王的儿媳妇,本王不嫌弃她,母妃就别挑剔了。再说了,刘诏稀罕她稀罕得不行,谁敢当面说顾玖半句不好,刘诏都要发飙。类似的话,母妃以后再说了。” 萧淑妃生气,“敢情本宫如今是管不了宁王府了,是吗?” 宁王笑嘻嘻的,“母妃修身养性,王府的事情你就别操心。顾玖这人,有人讨厌,自然也有人喜欢。不能指望所有人都喜欢她。” “本宫倒是要问问,喜欢她的都是些什么人。不会都是些男人吧。”萧淑妃语气不善。 宁王连连摇头,“哪能呢。老二媳妇就很喜欢她,之前一直帮着她说话。” “你说欧阳芙?” “正是。” “哼!简直荒唐。” “荒不荒唐,这事都已经翻篇。母妃以后别再提起此事。有空多关心关心父皇,我瞧着父皇是要被气死的。” “休要胡说八道。”萧淑妃呵斥宁王,“李德妃和江淑仪怀孕一事,做不得真,你别出去乱说。” 宁王一脸八卦地说道:“父皇多大年龄了,还能让两个年轻貌美的妃子怀孕,这多稀罕啊。 以前只想着父皇龙精虎猛,老当益壮。如今想来,怕是被人暗中做了手段。 如果父皇能再活一二十年,那帮拐子暗地里兴风作浪,说不定大周的江山真的会落到小皇子手中。届时,大周的江山还姓不姓刘,可说不准。” 萧淑妃一脸后怕的样子,“这帮拐子实在是大胆,竟然敢操控皇位传承,混乱皇室血脉。” “在皇宫经营了上百年,你说他们胆子大不大。希望这一回,能将这帮人铲除干净,还一个朗朗乾坤。” 这话宁王说得真心实意,不带半点虚伪。 第467章 一顶结实的绿帽(十五更) 方少监并没有离开京城。 他只是制造了自己已经离开京城的假象,然后偷偷潜伏起来,躲在人口密集的南城。 他把自己包装成贩卖瓷器的商人。 铺子就在南城,已经营业多年。伙计都是熟悉的老人。 这个瓷器铺,是他设在京城的多个据点之一。 早上,他端着茶杯,坐在院子里晒太阳。 掌柜的进来送水,然后悄声说道:“金吾卫还围着楚王府。” “嗯!” “太妃保住了楚王,楚王被责令闭门思过。太妃如今被收押在宗正寺,等候发落。” 方少监点点头。 “公子诏还没放弃搜捕东家。” 在铺子里,所有人都称呼方少监为东家。 方少监冷冷一笑,“刘诏狼子野心,得给他点教训才是。不过现在时机不对,等风波过去再说。” “东家没别的吩咐,小的就先出门忙活。” “去忙吧。” 方少监优哉游哉,打算等风波过去再露面。 刘诏坐在茶楼,面色肃然。 侍卫们一排排站着,大气都不敢出。 刘诏冷声说道:“现在已经可以确定,方少监就躲在城里。上一次,宫里通缉他,他化身布庄东家,隐藏在铺子后院。 这一回,他很可能故技重施,依旧以商铺东家的名义潜伏起来。 本公子已经联络了各行业商会,准备进行一个初步的排查。 你们都要好好看着,凡是平日里商铺东家不在,最近商铺东家突然冒出来的铺子,都属于重点筛查对象。 筛查不限行业。方少监这人老奸巨猾,一定准备了很多套身份。命令都清楚了,就赶紧去办。” “遵命!” 侍卫们退出茶楼。 钱富跟随在刘诏身边,“老奴分析了方少监近几年的习惯爱好,性格处事,南城人口最多,中低档商铺云集,是掩藏身份的最佳去处。方少监有很大可能就躲在南城。” 刘诏说道:“还不够。光是一个南城就有上百万人口,必须缩小排查范围。” “如果是要排查所有行业,所有商铺,最好是借助夫人的人手。” “夫人派了一百个伙计过来帮忙。这些伙计,长期活跃在商界,对南城的情况也很熟悉。我把这些人交给你,你带着他们去做排查。” “老奴遵命。” …… 时间一天天过去。 大朝议吵了三五天,都没有结果。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人人都有私心。 对于朝臣们的争吵,天子不置可否。 除了第一天大朝议,天子露面了两个时辰。后面几天的朝议,天子都没露面。 渐渐的,有人察觉到天子并不需要朝议立谁为储君,天子此举主要是为了拖延时间。 皇宫内,一场无声无息的清洗,血雨腥风都被掩盖在桌面下,这才是真相。 有朝臣认为自己受到了蒙骗,想要找天子讨要说法。 更多的人则是将目光从大朝议转移到皇宫。 过去不少熟悉的人都不见了踪影,是被抓起来,还是已经死了? 没人说得清楚。 还有楚王府,又是怎么回事? 侍卫杀王府良娣,莫非是有香艳剧情发生?难不成侍卫同王府良娣有私情? 不管那个年代,人们对这种男女八卦,总是兴致盎然。 没影的时候都能说得有鼻子有眼,这都杀人了,转眼就以楚王府为背景,编出一二十个剧情香艳的版本。 不管哪个版本,楚王头上的绿帽子都是稳稳当当的。 楚王听到街头巷议,气了个半死。 这些文臣武将,怎能如市井八婆一般八卦。 简直是无耻。 说他戴绿帽子,有证据吗? 明明是谢实记恨顾家,才会在冲动之下,杀了顾玥。 为什么到了文人的嘴巴里,就变成了顾玥给他戴绿帽子? 为什么? 楚王很恼火。 “来人,随本王去看望顾良娣。” 顾玥没有死。 谢实那一刀,避开了要害,加上太医救治及时,顾玥保住了一条性命。 她躺在床上,一直在回想那个场景。总共几秒钟的事情,被她反反复复的回放,每一个细节都不曾错过。 尤其是最后,谢实附耳说的那句话,“对不起,我也是奉命行事。”到底是什么意思? 谢实奉谁的命来杀她? 王府有谁要杀她? 就在顾玥想得头脑发胀的时候,门帘子被挑起,楚王走了进来。 楚王逆着光,顾玥眨眨眼,适应了一下才看清楚对方的模样。 楚王神情憔悴,胡子拉渣,不知道多少天没有好好打理。 “王爷?” 顾玥忍着伤口的痛,坐了起来,靠着床头。 楚王目光复杂地盯着她看,一句话都不说。 顾玥顿觉惴惴不安。 王爷光看着她,不说话,几个意思? “王爷怎么了?是在为母妃担心吗?母妃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平安归来。” 顾玥口中的母妃,自然是太妃孙氏。 太妃孙氏被关进了宗正寺,情况自然不会好。难怪楚王一脸憔悴。 楚王在床边圆凳上坐下,“谢实为什么要杀你?” 顾玥一脸柔弱,委屈,“妾身也不知道。” 楚王面色冷漠,“有人说你们之间有私情,谢实杀你,是因爱生恨。” 顾玥的心在这一瞬间,停止了跳动,浑身僵直不动。 她脸上的肌肉在跳动。 好半天,她才能发出声音,“王爷在说什么?是谁在编排谣言污蔑中伤我?” “你和谢实有私情吗?”楚王问道。 “当然没有。”顾玥突然反应过来,大声怒吼。 她哭着喊道:“到底是谁在害我?是谁?我差一点死在谢实手中,结果还要被谣言中伤,是谁如此心肠歹毒。王爷,你一定要相信我,我是无辜的啊。” “你是不是无辜,本王会查清楚。”楚王依旧冷漠。 顾玥伤心欲绝,捂着心口,一副喘不过气来的模样,“我为了王爷,甘愿为妾,难道这还不能证明我对王爷是真心的吗?以我的家世,我本可以嫁个好人家,做正经的大少奶奶。可我最终还是选择了王爷,都是因为我的一颗心早就扑在了王爷身上啊。” 顾玥在呐喊,在委屈。 她垂首落泪,楚楚可怜。 然而却没能打动楚王。 楚王对她说道:“好好养伤,本王改日再来看你。” 说完,楚王起身离开。 顾玥伤心欲绝,放声大哭。 楚王走出院门,吩咐身边的心腹内侍,“你替本王走一趟金吾卫,替本王问问谢实,问他为什么要杀顾良娣。” “老奴遵命。” 楚王不愿意相信顾玥给他戴绿帽子,他希望能从谢实口中听到不一样的答案。 谢实没有辜负楚王,给了他一个不一样的答案。 “你说什么?谢实是奉方少监的命令杀顾良娣?” 楚王一脸懵逼,怎么会这样。 “谢实的确是这么说的。他还说,就连那把匕首,也是方少监亲手交给他的。” 楚王皱眉,“谢实有没有说,方少监为什么要他杀顾良娣?” 心腹内侍摇头,“谢实说他也不知道方少监的用意。王爷,或许太妃知道真相。” 楚王在书房里走来走去,始终想不明白方少监命令谢实杀人的用意。 “明儿随本王走一趟宗正寺,本王要面见母妃。” 次日一早,楚王坐着马车来到宗正寺,办了手续后,顺利见到太妃孙氏。 太妃孙氏容貌未损,气势不减,一如既往的强硬犀利。 只是身上穿得厚,显得有些臃肿。 宗正寺没有地龙可烧,屋里唯有一个火盆,散发着一点点可怜的热气。 未免冻死,只能将所有厚实的衣服全都穿在身上。 “母妃受苦了。” “金吾卫没盯着王府了吗?” “金吾卫大部分人都已经退去,只留了几个人守在门外。” 太妃孙氏点点头,“如此就好。你别担心,这场风波很快就会过去,不会牵连到你的头上。” 楚王蹙眉,“儿子有一事不明,希望母妃能替儿子解惑。” 太妃孙氏笑了起来,“你是不是已经知道,谢实是奉命杀顾玥?” “母妃果然知道此事。谢实说他奉方少监的命令杀人,儿子想了一晚上也没想明白方少监的用意。请母妃告诉儿子真相。” 太妃孙氏挑眉一笑,“真相就是,这个时候楚王府需要一场乱子,而且最好是能引起全城热议的乱子。” 楚王一脸懵逼,“我不明白。” 太妃孙氏叹了一声,“本宫同方少监,这一回怕是不能脱身。但是你不一样,你是干净的,你可以脱身。 谢实奉命杀顾玥,为何外界传言那么多,就因为谢实同顾玥是表兄妹,很容易被人引到男女之情上面。 现在外面的情况,大家都更关心男女之情,胜于关心楚王府为何被金吾卫围困。 这就是舆论引导,人心引导。别小看这点人心,他会影响到陛下的判断。 因为谢实杀顾玥引发地一些列乱子,之后的男女之情猜测,你在世人眼中是受害者。 你是仁宣太子的嫡子,陛下对太子又亏欠,加上那些沸沸扬扬的流言,陛下才愿意放弃追究你的责任。” “我的责任?”楚王不明白。 第468章 认命了(十六更) “母妃,你和方少监背着我到底做了什么?有什么事情是我不知道的?你告诉我。” 楚王意识到,他被最亲的人给蒙骗了。 太妃孙氏眯着眼睛看着他,“这个时候,你确定要翻旧账?” 楚王激动地想要怒吼,可是话到嘴边,只剩下一声叹息。 “母妃瞒着我,也是为我好,是吗?” “当然!如果不瞒着你,今日被关在这里的人就是你,而不是本宫。” 楚王浑身一抖,“母妃能不能告诉我,皇祖父为何要派金吾卫抓人?王府到底犯了什么忌讳?” 太妃孙氏缓缓摇头,“同王府没有关系。是当初还住在东宫的时候,留下的一点首尾没有清扫干净。” 楚王凄凉一笑,“在母妃心头,我永远都是一个需要人保护的孩子。” “你永远都是我的孩子,保护你,是我的责任。”太妃孙氏郑重地说道。 楚王点点头,“我明白了。多谢母妃替我做的一切。” 太妃孙氏笑了起来,“你能明白本宫的苦心,本宫就很满足了。回去后,低调行事,别东想西想。等这场风波过去,你依旧是楚王。” 楚王望着她,“母妃和方少监商量的事情,是不是想要扶持我登上那个位置?” 太妃孙氏压低声音,悄声说道:“自然是想的。可是陛下生了太多儿子,解决了一个还有另外一个。本宫与方少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办法让陛下改变初衷,越过皇子立皇孙为储君。” 楚王低头一笑,笑容悲凉,“母妃和方少监真的不必如此。其实这两年,儿子逐渐意识到,过去很多想法都是妄想。那个位置,自从父亲过世后,就离我越来越远。若是父亲还活着,或许还有一线机会。” 太妃孙氏神色复杂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如果是在一年前,不,半年前,听到楚王这番没有志气的言论,她都会大发雷霆,将他狠狠批一顿。 但是今日,她反而很庆幸,庆幸楚王没了野心。 没有不切实际的野心,才能在过上自在的皇室生活。 “你这么想是对的,从今以后你就做个闲散王爷,逍遥度日。” 这一刻,太妃孙氏长长叹了一声。斗了一辈子,拼了一辈子,甚至不惜拿仁宣太子的命去赌。 人到中年,被关进宗正寺,才醒悟到人争不过命。 仁宣太子一死,属于他们的时代就已经结束了。 这些年的挣扎,不过是回光返照。 天子什么都缺,唯独不缺儿子。 可惜啊! 太妃孙氏仰着头,一滴泪水落下。 她抬起手,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将泪水擦掉。 她是坚强的东宫太子妃,楚王府太妃。她不能哭泣。 哭泣是弱者的行为。 她强硬了一辈子,还将继续强硬下去。 楚王心中悲凉,“我要怎么做,才能救母妃出去。” “不用救我。时间到了,陛下自会放我出去。”如果陛下不肯放她出去,楚王就来给她收尸吧。 她活了一辈子,够本了。 楚王惊疑不定。 太妃孙氏笑了起来,摸摸他的头,一如多年前,东宫那个小公子。 她笑着说道:“我在这里,除了日子清苦一点,别的都没什么。你好生过日子,别想些有的没的。” 楚王重重点头。迟疑了一下,才问道:“方少监会被抓住吗?” 太妃孙氏笑了起来,“他不会被抓住,他精着了。不过以后你不可和他来往。他就是一头狼,他对楚王府根本没有忠心。他只是想利用楚王府,达到他不可告人的目的。” 楚王盯着太妃孙氏,“他真的不会被抓住吗?我听说刘诏一直没放弃搜捕他。” 太妃孙氏笑了笑,笑容平和,“就算他真的被抓住,他也会及时自我了断。他知道太多东西,他不能落到任何人手里。这是他的使命。所以,你不用担心他会说出不利于王府的事情。” 楚王目光复杂,“母妃,你之所以被关在这里,是不是和父亲的死有关?” 太妃孙氏脸色剧变,眼神犀利,气势全开,厉声质问,“谁告诉你的?谁在胡说八道?” “儿子只是道听途说。” “道听途说的事情,你也敢信,你没脑子吗?你不相信本宫,反而去相信外人的胡言乱语,你的判断力了?本宫一心为你打算,你却怀疑本宫害你,你是想逼死本宫吗?” “母妃息怒,儿子并不是这个意思。” 楚王诚惶诚恐,慑于太妃孙氏的气场,他连头都不敢抬。他是害怕的,害怕眼前名为母妃的女人。 “既然不是这个意思,那你就闭嘴!” 太妃孙氏强势依旧,训斥楚王,向来都是不留情面。 楚王战战兢兢,连连请罪,这一关才算过去了。 太妃孙氏叹了一声,“你啊,有时候就是喜欢偏听偏信。罢了,本宫也不怪你,谁叫本宫无能,没办法一直留在你身边教导你。” 楚王说道:“我去找皇祖父求情,求皇祖父放过母妃。” “不用!等外面的流言平息后,你就将顾良娣给打发了吧。” 楚王一脸疑惑不解,“母妃都说了,谢实是奉命杀人。谢实同顾良娣既然是清白的,儿子为何要将她打发走?她毕竟替我生了一个孩子。” 太妃孙氏理所当然地说道:“她名声坏了,她和谢实之间不管有没有私情,这辈子她都洗不掉偷情的坏名声。你留着她,只会败坏你的名声。 打发了她,再给她一笔养身银子,也算是仁至义尽。她娘家有靠,又有丰厚嫁妆,她还能再嫁。这样做,对所有人都好。” 楚王皱起眉头,“一定要打发了她?” “你对她莫非有了感情?” 楚王摇头,“那倒不是。只是儿子从不委屈女人,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不习惯。” “你不想出面,就让王妃替你料理干净。” 楚王点点头,“我听母妃的。那,谢实也要打发走吗?” “送他去军营,这是事先答应他的条件。” “好吧!” “本宫不会害你。” 楚王笑了笑,“我知道。母妃也要保重身体,儿子改日还来看你。” 自那以后,楚王再也没去看望过顾玥,一直到顾玥被赶出王府。 此乃后话,暂且不表。 …… 兴庆宫。 陈大昌身上的伤已经好得七七八八。 他捧着一摞奏章,放在案头上。 寝宫内,靠着窗的地方,多了一张书桌,一张椅子。 天子不耐烦躺在床上,就让人抬着他坐在窗户边。看看奏章,口述,叫人拿笔代他批阅。 陈大昌将奏章放在案头,“陛下忙了一上午,也该歇息了。” “朝堂上还是争论不休吗?” 陈大昌点头,“是的。到底立哪位殿下为储君,朝臣们吵得不可开交,一直没有结论。不过另外几位老大人,上本请陛下乾纲独断。” 天子嘲讽一笑,“这个时候,他们就想到让朕出面乾纲独断,早干什么去了。” 陈大昌不敢作声。 天子伸出左手,拿起一本奏章随意翻阅,有些气闷。全都是请立储君,连一点新意都没有。 天子问陈大昌,“最近有什么新鲜事?” “还是老样子,公子诏忙着抓人,楚王府的流言越演越烈,大家都好奇得很。” “朕让刘诏闭门思过做检讨,他是将朕的话当做了耳旁风吗?”天子怒而不显。 陈大昌不敢乱说话。 天子冷哼一声,“等他抓到人,朕再收拾他。还有别的事情吗?” “有一件。诏夫人递牌子进宫,想要求见陛下。” 天子来了兴趣,“她为何要见朕?” 陈大昌小声说道:“应该是为了顾大人的案子。” 天子笑了起来,“你去告诉她,顾知礼的案子,她没资格插手。这事叫说得上话的人来,人不来,这案子朕就一直拖着。” 陈大昌揣摩着这番话,隐约触摸到真相的边缘。 顾大人是不是被人算计,对于天子来说,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顾大人成了个靶子,天子可以趁机利用这个机会,解决一些陈年往事。 陈大昌躬身领命。 得了空,他亲自去了一趟宁王府见顾玖,将天子的一番话,一字不改复述给顾玖听。 顾玖听完,就一个反应,懵 脑袋瓜子特懵。 天子要的人是谁? 在这件事情说得上话的人,肯定不是指宁王,也不是刘诏,同样也不是她。 那会是谁? 是顾家人吗? 答案似乎就是顾家。 “多谢陈公公亲自跑一趟。我这就命人准备酒席,陈公公难得出宫一趟,不如留下喝杯酒水。” 陈大昌摆手,“不用了。咱家还要赶回宫里复命,将来又机会再来喝夫人的酒水。” “陈公公这就要走吗?那我送陈公公出门。” 顾玖亲自送陈大昌出门,还奉上一份厚礼,临近过年,就当是送年礼。 陈大昌也没拒绝,叫身边的小黄门收了礼物,直接回宫。 回到东院,顾玖叫来许有四 “你替本夫人回一趟顾家,将陈公公所的那番话,如实告诉顾家大老爷还有老爷子。” 第469章 不是绑架而是谋杀(十七更) 顾家人得到消息后,比顾玖还懵。 这话没头没尾,叫他们怎么做? 谢氏哭哭啼啼,求着大房想办法捞顾大人出来。 “弟妹别哭了,不是不帮,这不是没头绪吗。” “定是有这么个人,陛下才会发话。陛下发了话,就得赶紧将人找出来。迟了,恐怕陛下就改变了心意,我家老爷就要在大理寺关一辈子啊。” 谢氏说到伤心处,又是一阵嚎啕大哭。 胡氏格外嫌弃自家婆母。 遇到事情除了哭,就不能干点有意义的事情。 哭能解决问题的话,顾大人早就放回来了。 谢氏伤心得很,她没能力,谢家更帮不上忙,只能求着大房和隔壁侯府。 尤其是谢实还动手杀顾玥,谢氏的心都快要死掉了。 大太太张氏出面安抚,好半天才将人安抚住。 大老爷趁机离开。 走在府中花园,被突然钻出来的顾老爷子给拦住了去路。 “父亲怎么出来了?天冷,父亲赶紧回房歇着,儿子还要替二弟的案子奔波。” “老二的案子你不用操心,老夫自会解决。” 大老爷先是懵逼,接着很不耐烦地说道:“父亲不要添乱了行不行?儿子很忙。” “没用的东西,老子说的话,你没听到吗?这事你别瞎操心,过几天老夫自会解决这件案子。” 大老爷摇摇头,只当顾老爷子失心疯,尽说些有的没的。根本没将顾老爷子的话放在心上。 直到两天后,门房急急忙忙来报,说老爷子一大早出了门,而且穿戴朝服,拿着腰牌,分明是要进宫面圣。 大老爷一听顾老爷子进宫面圣,吓得面无血色。 “老头子是想害死全家吗?触怒了陛下,一家人的性命都不够陪。快快快,快安排车马,本官这就进宫。另外派人通知老侯爷一声。如今也只有老侯爷能拦住老爷子。” 隔壁侯府的老侯爷同顾老爷子死亲兄弟,亲大哥的话,顾老爷子还是要听一听的。 大老爷以最快的速度穿戴整齐,拿上腰牌急匆匆朝宫里赶。 他紧赶慢赶,还是迟了。 天子正在接见顾老爷子。 大老爷守在宫门口,浑身上下仿佛有一百只蚂蚁在爬,浑身难受得很。 老侯爷赶了过来,问他,“什么情况?” “正在面圣。侄儿已经递了牌子,只是陛下未必肯见我。侄儿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家父会在陛下说错话,牵连一家老小。” 老侯爷安抚他,“你先别慌,老夫先进宫找人问问,能不能打听到消息。” “多谢大伯。”大老爷十分庆幸,自家还有这么给力的亲戚。 天子接见顾老爷子,身边只有陈大昌一人伺候。 具体说了什么,除了当事三人,旁人都不清楚。 谈了大约有半个时辰,顾老爷子从兴庆宫出来,就看见了老侯爷。 “大哥怎么来了?” “不放心过来看看。” 顾老爷子哈哈一笑,“我都一大把年纪了,有什么不放心的。” 老侯爷忧心忡忡,“你和陛下谈了什么?没乱说吧。” “我怎么敢乱说。放心吧,老二的案子很快就能了结。” 老侯爷惊疑不定,等顾老爷子走出一段距离,他追上去一把拉住人,“二弟,你是不是把当年……” “什么当年不当年,大哥在说什么?” 顾老爷子甩开老侯爷,“回家,喝酒去。”一如既往的惫懒混账。 老侯爷看着他的背影,却充满了担忧。 …… 天子下令彻查顾大人贪墨一事。 两天后大理寺开堂审案,这案子一连审问了四五天,顾家人都去旁听了。 最后查明,顾大人是被下面属官蒙蔽,贪墨一事同他无关。 但是顾大人身为上官,发生在眼皮子底下的贪墨案竟然没有发现,有失察之罪。 将结果报上天子。 天子朱批,革了顾大人户部侍郎一职。这么一个糊涂官,不适合坐在户部侍郎的位置上。连自己的事情都管不好,怎么管钱粮。 接着,天子又下了一道命令,将顾大人打发到太常寺,任太常寺少卿,闲散差事。 太常寺少卿同户部侍郎,都是正四品。不过一个位高权重,实权四品。一个则是闲散四品。其中差距,可谓是天差地别。 顾大人刚从大理寺放出来,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通知革职,调任太常寺做少卿。当场就昏了过去。 顾大老爷掐了掐他的人中,当着众人的面说道:“没事。他就是太高兴了。” 于是乎,京城就有了关于顾大人高兴得昏倒的传闻。 之后这个传闻又传到了顾大人的耳中,顾大人气得火冒三丈,脸烧得厉害。 还同顾大老爷吵了一架,怪顾大老爷坏了他的名声。气得顾大老爷发誓,再也不管他的事情。 此乃后话,暂且不表。 …… 大早上,一个肤色微黑,留着美须的中年男子,提着鸟笼从瓷器铺后门出来。 街上如他一般的人不少。 如今京城流行养鸟。 但凡有点家底的人,都愿意买只鸟回来养着。每日早上出门遛鸟,以鸟会友。养鸟,俨然成了一种社交工具。 “牛老板来了啊!” 有人同中年美须男打招呼。 “来了!新得的鸟,一会品品。” “好啊!” 大家来到内城河边,内城河两岸最近两年种了两排树,正好方便这群遛鸟的大汉挂鸟笼子。 牛老板提着鸟笼,路过石桌。 石桌上刻着棋盘,有人在石桌上下棋。他停下脚步,看了几眼,微微摇头,这棋力真是不堪入目。 他正要走,发现身边多了几个人。 “牛老板吗?你的事发了,随我们走一趟吧。” 护卫赵三眼睛不敢眨一下的盯着眼前之人。 经过这么长的时间排查,最终锁定了这位瓷器铺的牛老板。 赵三见过方少监。 然而眼前这位牛老板同方少监没有半分相似。 不过秉着宁可抓错绝不放过的原则,不管这位牛老板到底是不是方少监,都得先抓回去审一审才行。 牛老板垂首一笑,眼神平和,“你们是谁?” “官府办差。” “哦!好啊,请带路,我随你们走一趟。” 这反应不对。这根本不是一个小民百姓,遭遇官府抓捕时该有的反应。 赵三瞬间提高了警惕心,打了个手势,叫所有人留意周围情况。 “牛老板,这边走。” 牛老板提着鸟笼,离开了人群,“请这位衙役?绣衣卫还是金吾卫,前面带路。” 这个牛老板果然有问题。 赵三为防意外,直接上手亲自押着忙牛老板。 牛老板笑了笑,极为配合,没有半点反抗,“记得把我的鸟笼带上。这位壮士放心,我不怕。” “老实点。” 护卫赵三一路战战兢兢,好几次有人冲出来,他都如临大敌,还以为是敌袭。结果只是抢活的力夫。 一路有惊无险,总算将牛老板带到绣衣卫。 为何是绣衣卫。 因为顾玖同绣衣卫左卫徐仙之关系好,借他地方一用。 “公子,人带回来了。” 刘诏无丝毫激动之色。 最近抓了不少人,没有一个是方少监。 “把人带过来,我亲自审。” 赵三领命,迟疑了一下,说道:“这人反应不对。我们抓他的时候,他好像早就料到会有今天,特别平静。” 刘诏挑眉,“先把人带上来再说。” 方少监被带到小厅。 “牛老板?”刘诏眯着眼睛,将来人上下打量。 “公子诏,幸会幸会。” 刘诏双眼瞬间变得锐利如刀,咬牙切齿,“方少监!” “正是咱家。没想到会落到公子手中,也是缘分。” 方少监主动取下下颌上的胡须,拿着手绢蘸了水,擦拭脸颊上的伪装,露出了白面无须的真容。 他坦然面对刘诏杀人的目光,直接坐下。 “这些日子,公子不遗余力全城搜捕我,无非是想和我当面谈谈。我来了,公子想问什么,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刘诏深吸一口气,压下杀人的欲望,冷面问道:“你是拐子的人?” 方少监笑了起来,“当然不是。那群臭虫,咱家岂会与他们为伍。” “拐子背后的头领是谁?” 方少监摇头,“这个问题超纲了,恕我无法回答。” 刘诏突然笑了起来,“你知道你会被抓吗?” 方少监把玩着拇指上的扳指,“其实咱家很好奇,公子是如何查到我的?” 刘诏轻蔑一笑,“你忘了当初你是怎么坑害我家夫人,她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哦!” 方少监恍然大悟,“是我小看了诏夫人,忘了她在京城商界的影响力。早知道,我就该换一个身份。” “你就算换一百种身份,本公子也会将你抓出来。” 方少监似笑非笑,“我得说一声恭喜,恭喜你娶了个好妻子。” 刘诏欣然接受,“本公子命好,眼光独到,一眼就相中了我家夫人。” 方少监嘴角抽抽,似乎是受不了如此自恋的刘诏。 “现在说回正题。绑架我家夫人,是不是你亲手策划?” 刘诏的一只手就放在腰间,一把匕首挂在腰部,随时能取下来要了方少监的性命。 方少监缓缓摇头,正色道:“你错了。咱家从未想过绑架诏夫人,自始至终,咱家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杀了顾玖乱你心神。” 第470章 输给了天意(十八更) 屋内,空气被凝固。 刘诏一字一顿地说道:“本公子是该佩服你的勇气,还是该直接杀了你?” 方少监似笑非笑,“你舍不得杀我。你心头还有一个疑问,为什么?为什么我要这么做?” 刘诏呵呵冷笑,全身靠在椅背上。他所表现出来的态度,就是完全没将方少监放在眼里。 方少监眯起眼睛,明显不满。 他方少监纵横宫闱几十年,从来没人敢轻视他。 刘诏有什么资格看不起他? “咱家随便动动手指头,就将你们全都玩于鼓掌之中。你,刘诏,是我的手下败将。” 刘诏轻蔑一笑,“你信不信,明儿本公子就上楚王府,宰了楚王。” “你敢!”方少监变了脸色。 刘诏哈哈一笑,“本公子有何不敢。赵王的手怎么断的,就是被我砍断的。我能砍断赵王的手,就能砍下楚王的头。你要是不信,大可以试试看。” 方少监嘲讽一笑,“你可以砍了楚王的头,结果你要为楚王陪葬。” “一个楚王,算个屁。”刘诏眼神轻蔑,仿佛在说楚王给老子提鞋都不配。 方少监压抑着怒气,“刘诏,你别仗着一点功劳就嚣张跋扈。天子还没死。” 刘诏却越发嚣张,“本公子就是要仗着功劳嚣张杀人,你要如何?你一个阶下囚,没资格同本公子谈条件。” 方少监咬咬牙,“我配合你。你想知道什么,我一定告诉你。” 刘诏讥讽一笑,“配合我,换我放过楚王?果然,这些年你们在京城兴风作浪,目的就是为了扶持楚王登上那个位置。而今,一切成空,感受如何。” 方少监面色狰狞,“如果当日顺利杀了顾玖,乱了你的心神,不仅你要死,宁王一样会死。 你们父子一死,鲁侯就会抗旨不尊,绝不会派兵进京护驾。其他皇子,全都不堪一击。 赵王更是蠢货。一个逼宫造反的罪名,就能定赵王死罪。如此一来,所有皇子全都出局,唯有皇孙继位。 楚王身为仁宣太子的嫡长子,经受了严苛的宫廷教育,他是最合适的皇位继承人。 届时,一番运作,楚王就能顺利登基称帝。一切如同计划中的一样。 可惜,顾玖没死,她被人救了。被那个精虫上脑的海盗头子给救了。 若非他脑子进水,不肯配合咱家的计划,咱家这会已经做了监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你,坟头上草都长出来了。” 刘诏神色怪异地看着方少监,“周瑾不是和你一伙的?” 方少监咬牙切齿,恨意从眼中喷出来,“咱家岂会同那种蠢货一伙。那个蠢货,只不过是适逢其会出现在那个地方。我没想到他会绑架囚禁。真是个不知所谓的蠢货。” 刘诏嗯了一声,好奇问道:“他怎么会恰逢其会出现在那个地方?你敢说你们之前没联络吗?” 方少监冷冷一笑,“有联络又如何?不过是互惠互利,银钱上有些来往而已。如果让咱家提前知道他心思不纯,对诏夫人起了不该有的心思,咱家早半年就该弄死他。哪会容他在京城蹦跶。” 方少监悔不当初。 周瑾就是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 方少监心头愤恨无比,“本以为周瑾绑了顾玖后,会带着顾玖偷偷离开京城。 咱家派人守住四个城门,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势要逼他将人交出来。这人十分狡猾,还敢同咱家周旋。这一周旋,就错过了最好的时机。 一切都是天意。天意让周瑾参与到这场乱子中,天意让顾玖命不该绝。 咱家曾无数次问过,顾玖如果死了,你会什么反应?无数次的推演,你都是必死之局。可惜,顾玖没死,你也就没死。” 此刻,刘诏也必须庆幸,庆幸顾玖没死。 如果顾玖死了,消息传到他耳中,就如方少监所推演的那样,他一定会心神动摇。 生死关头,心神动摇,就等于是将性命交给了敌人。 他一死,宁王那边也必死无疑。 宁王一死,同鲁侯的合作彻底终止。鲁侯不会在这个时候派兵进京。 一切就会如方少监推演的那样,最后楚王很有可能被推上皇位。 “你是枭雄。”刘诏郑重说道。 即便方少监是敌人,刘诏依旧佩服他的智谋。他当得起一声枭雄。 “哈哈哈……” 方少监放声大笑起来,“你是第一个认可咱家能力的人。自家自负聪明,玩弄人心,却没想到,最后竟然输给了天意。不甘心啊,真的不甘心。周瑾此人,狼子野心,他既然对顾玖动了心思,就一定不会放弃。答应我,杀了他。” “本公子要怎么做,你没资格过问。” 方少监笑了起来,目光如星辰般灿烂,“咱家很高兴,真的很高兴。这么多年了,终于有一个人认可我的能力,视我如枭雄。咱家死而无憾。” “你要做什么,张嘴。来人!” 发现不对,刘诏直接动手卸掉方少监的下颌骨。只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他早就咬破了毒囊,将毒药吞服入肚。 他望着他,眼含祈求。 刘诏阴沉着一张脸,有替他接好下颌骨。 “别嚷嚷了,咱家就要死了。死之前,你能再说一次吗?” 刘诏死死地盯着他,“你是枭雄。若非我们立场对立,我一定会全力拉拢你,为我所用。” “哈哈……能得你看重,我这辈子也值了。努力了一辈子,到死才得到一句认可,真累啊!” 一个累字,道尽一切。 方少监缓缓闭上眼睛,渐渐没了呼吸。 赵三带着医官而来,还是迟了。 医官见人死了,还是尽职尽责做了检查。 赵三有些心虚,“请公子责罚,属下一开始就防着他自尽,检查过他的口腔。当时检查的时候,他嘴里干干净净,并无毒囊。是属下的疏忽,公子罚我吧。” 刘诏浑身散发冷气,没有说话。 医官检查完毕,说道:“此事不怪赵护卫。下官做了初步检查,方少监吞服的不是见血封喉地毒药,而是至少需要半个时辰才会发作的一般毒药。应该是他被赵护卫识破身份的那一刻,就已经吞下了毒囊,下了必死的决心。” 护卫赵三一脸懵逼,“这人竟然一开始就吞下了毒囊。万一公子不在绣衣卫,万一我们路途上耽误一下,那公子岂不是见不到他,也问不出真相?” 刘诏沉默良久,说道:“买一副上好棺木,将他葬了。去瓷器铺再仔细搜搜,看能不能搜出有用的东西。” “属下这就去办。” 叫了人,将方少监的尸体抬出来,又花钱买了现成的棺木替他安葬。 金吾卫那边,也派人打了声招呼,通知金吾卫可以撤销方少监的通缉令。 金吾卫得知方少监已死,而且死之前最后见的人是刘诏。 于是金吾卫派人上门,找刘诏询问情况。主要是想知道,方少监临死前都说了些什么。 刘诏对待金吾卫的态度就是,“本公子什么都不知道,要问就去问方少监本人。” 奶奶个腿,人都死了,叫他们去问方少监。这分明就是敷衍。 刘诏完全不配合金吾卫的盘查,就算韦忠亲自出面,刘诏也是半点面子不给。 韦忠被气坏了。 “他日公子千万别落到我们金吾卫手上。” 刘诏:“滚!” 别人怕金吾卫,他不怕。 敢威胁他,一个字:滚! 心情不好的刘诏,一出门就看见楚王等候在门外,分明是为了堵他。 刘诏一脸阴沉沉盯着对方。 楚王不怵刘诏,二人堂兄弟,从小争到大,谁都不服谁。 就算如今形势逆转,楚王对刘诏也不会生出怕的心思。 楚王主动上前,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我认命了!” 刘诏挑眉。 “不如找个地方好好谈谈。” 刘诏:“没空。要谈就在这里谈,我还忙着写检讨。” 楚王嘴角抽抽,受不了刘诏不可一日的样子,真的很讨打。 他压着脾气,说道:“谢谢你替方少监收殓,之后的丧事,我来替他办。” 刘诏意外,“他是在名单首页的通缉犯,你替他办后事,不怕被牵连吗?” 楚王摇头,“如果怕的话,我不会来找你。他替皇祖母,替父亲,替楚王府,付出了很多。如今他人已经过世,我理应替他操办后事。” 刘诏没想到楚王为人也有几分情意。 然后他就将真话说出口,“我还以为你是个不仁不义,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楚王脸都绿了,直接怼回去,“在我眼里,你才是不仁不义,心狠手辣不念旧情的人。” “很好,我们两个互相都看对方不顺眼,以后没事别来找我。” “放心,没事我绝不找你。方少监的后事?” “你去绣衣卫,他的棺木还放在那边。” “多谢!” 刘诏挥挥手,走了。 楚王则带着人去绣衣卫抬棺木。 林书平跟在刘诏身边,“公子,要将方少监说的那些话报上去吗?只要报上去,楚王少说也会被夺王爵。” 方少监和太妃孙氏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扶持楚王上位。只要将实情报上去,即便楚王不知情,也脱不了干系。 刘诏回头看了眼楚王,突然笑了起来,“不用报上去。维持这个局面,也不错。” 有这么一个互相看不顺眼的堂兄,也不算太坏。 第471章 顾老爷子亡(十九更) 这是个大阴天。 一大早,西北风呜呜的吹。 风从衣领灌入身体,身上仅有的一点暖和气,转眼就被寒风给带走了。 下人推开房门,唤顾老爷子起床。 “老爷子,该起了。今儿约了大夫过来请脉,可不能一直躺着。” 下人唤了一道,床上半点动静都没有。 于是来到床边,伸手,打算亲自动手将顾老爷子叫醒。 手一碰到顾老爷子,下人顿觉不对。 紧接着…… “啊!” 一声尖叫,刺破苍穹,打破了顾府上空的宁静。 顾老爷子死了,死了整夜,尸体已经僵硬才被人发现。 顾玖是在天黑的时候,才迎来顾府报丧的人。 她想哭,却哭不出来。 就是觉着难受,心里头闷闷的,晚上饭也没吃两口。 刘诏不放心她,推了所有事情,一直陪在她身边。 顾玖躺到半夜,才从床上爬起来。 “感觉好点了吗?”刘诏问道。 顾玖靠在他的肩头,“心里头空落落的,也不知道是伤心难受,还是别的。就是不舒服。” “人死不能复生,节哀。明儿一早,我陪你回顾府。” 顾玖点点头,“难受!” 刘诏抱着她,“这样会不会好一点。” 可能吧。 一个晚上,顾玖都是半睡半醒。睡得不够深沉,却又无法保持清醒。 整个人处在一种很奇妙的状态中。 到了早上,她被叫醒的时候,还是昏沉沉的。 “要出发了吗?” “你要是觉着不舒服,我们晚点出发。” 顾玖呆坐在床上,沉默了许久,才说道:“刚回京城的时候,我听了许多关于老爷子不好的传言。 回京当天,老爷又闹了一场。当时我和大家一样,对老爷子的印象并不好。 后来,后来是因为父亲触怒了皇后娘娘被下诏狱,我才知道老爷子并不是人们口中说的那样。” 刘诏安静的做一个倾听者。 顾玖继续说道:“再后来,我和老爷子有了来往。我会叮嘱他少喝酒,注意养身。他会将私房钱拿出来,贺我新婚,贺我生子。这在府中是头一份,别的姐姐妹妹都没这个待遇。 每次收到贺礼的时候,我都很高兴。我心里头也盼着他能长命百岁。没想到,一转眼人就去了。” 刘诏沉默地抱紧她,给她力量。 顾玖深吸一口气,“我没想到上一次见面,会是最后一面。如果我早知道,我会……” 顾玖说不下去。 “别说了。我们晚些去顾府。” 顾玖点点头,她现在的状态的确不好,她得平复一下情绪才行。 等到两人启程,来到顾府,时间已经是日上三竿。 顾府大门口挂起了白灯笼,下人也都穿着丧服,在门口迎宾。 灵堂设在外院偏厅,顾大老爷和顾大人都不在,只有两房的男丁跪在灵堂守灵磕头。 顾玖和刘诏一起,上香磕头祭拜,奉上奠仪。 男丁们齐齐回礼,顾琤站起来同顾玖说道:“二妹妹去花厅喝茶,宾客们都在那边。” 顾玖问他,“老爷子是怎么死的?” 顾琤低着头,叹了一声,“人生在世,生老病死是难免的。” “六哥不肯说实话,那我就去问顾珙。顾珙嘴巴不牢,一定会说出来。” 顾琤蹙眉,“二妹妹为何认定老爷子的死有蹊跷?第一个发现老爷子死的人,是他身边的常随。你也知道,平日里不会有人进出老爷子那个院子。” 顾玖说道:“因为老爷子的身体,还没到寿终正寝的时候。” 老爷子的确嗜酒,可也听着她的话,按时服药调养。 以老爷子的身体情况,再活个三四年是没问题的。 顾琤见顾玖神情坚毅,“罢了,罢了。你去找你嫂嫂,你去问她。就说是我要求的,她会将实情告诉你。这里人来人往,不是说话的地方。” 顾玖盯着他,“这么说老爷子的死,果然有内情。” 顾琤说道:“老爷子留了遗书,将后事都安排得妥妥当当。连分家都考虑进去了。” 顾玖蹙眉,“你的意思是,老爷子早就抱着求死的心。” 顾琤说道:“我不知道,我只确认遗书是真的,上面有老爷子的签押还有印章。就连老爷子的私房都是和遗书放在一起。此事,隔壁侯府的老侯爷和老夫人都已经确认无误,不存在疑问。” 此时,又有宾客上门吊唁。顾玖不能多做停留,她同顾琤说道:“我去找嫂嫂问清楚,多谢六哥。” “能不能将三哥叫回来?他是我们二房的嫡长子,老爷子过世,他理应在场。” “他现在人在西北军中,一来一回,已经来不及。” 顾琤叹息一声,“我知道了。妹妹先去花厅喝茶。” 顾玖拉着刘诏去了花厅,果然宾客们都在花厅喝茶。 刘诏同她说道:“你去找嫂嫂说话,我去找侯府的人聊聊。” 夫妻二人分头行动。 胡氏正在待客。 顾玖表明来意后,她交代丫鬟好生招呼客人,然后拉着顾玖去了厢房说话。 “二妹妹是想问老爷子到底是怎么死的,对吗?” 顾玖点头,“老爷子的身体我还算清楚,他还没到寿终正寝的时候。” “谁说不是。既然夫君发了话,我也不瞒二妹妹,老爷子是自尽,烧炭自尽。” “什么?” 顾玖不敢置信。 一开始她猜测是不是有人谋杀老爷子。 万万没想到竟然会是自尽。 她脸上血色退去,“无缘无故,老爷子为什么要自尽?父亲的案子已经解决了,府中已经平静下来,老爷子根本没有理由自尽。” “我们都是这么想的。但是老爷子在遗书里确定是如此写的,他说他活够了,所以决定自我了断。身后事全都安排好了,就连置办丧事的银子都留足的。” 顾玖深吸一口气,“老爷子的遗书在哪里?我要亲自过目。” “遗书由大伯父收着。” 顾玖直接去了大房诏顾大老爷要遗书。 顾大老爷似乎早有准备,“就知道你会过问此事,遗书在这里,你慢慢看吧。” 顾大老爷将遗书交给顾玖,就离开了书房。 遗书很厚,足足有七八页。 先是说了自尽的原因,之后就是安排后事,对分家的想法。就连顾珊的婚事都考虑到了。 怕耽误顾珊的婚事,老爷子特意在遗书里提到此事,叫二房顾大人抓紧时间,趁着热孝未过,将顾珊嫁到柱国公府。 之后,府中再说守孝的事情。 除了办丧事的用度外,顾老爷子还留了一些私房银子,全都做主分了。 就连顾玖,都分到两千两银子,外加几个仆人。 厚厚的遗书看完了,顾玖却愈发难过。 这的确是顾老爷子的笔迹。 顾玖最擅长的事情就是模仿笔迹,所以她对笔迹很敏感。 笔迹确认无误,是顾老爷子亲笔书写。遣词用句,也都是顾老爷子的习惯用语,透着一股嚣张劲。 就算要死,也要在遗书里将不孝子孙们全都臭骂一顿,给不孝子孙们留下好大一个阴影。 可是正因为遗书是真的,顾玖心中的疑问才越来越大。 顾大老爷从外面进来,“看完了吗?” 顾玖拿着遗书,问道:“老爷子为什么要死?” “老爷子在遗书里说了……” “大伯父相信吗?”她打断了顾大老爷的话。 顾大老爷有点懵,“相信什么?” “大伯父真的相信遗书里面写的理由,老爷子是因为活腻了才要自尽?” 顾大老爷有一瞬间的难堪,“不相信又如何。事已至此,让亡者安息才是要紧的。” 顾玖摇头,“老爷子的死,一定有理由。他可能是被人逼死的。” “你怎么会这么想?谁能逼死老爷子?你不会是怀疑府中的人吗?不可能。没人能逼死老爷子。” 顾大老爷矢口否认。 顾玖说道:“我没说是顾府的人逼死了老爷子。” “那你在说谁?谁有这么大的本事,逼死了老爷子?” 顾玖放下遗书,“这只是我的一点猜测,大伯父不用放在心上。该怎么办丧事就怎么办。四妹妹的婚事得早点操办起来,不能耽误了四妹妹的青春。 至于分家的事情,你们商量着办吧。如果需要我出面,使人到王府说一声就成。” 顾大老爷感觉事情不对劲,却又猜不透。 顾玖也不愿意多说。 一切只是她的猜测,她并没有证据证明她的猜测。 她心情很灰暗。 在中庭的时候,遇到顾喻顾四哥。 顾喻神情有些灰白,最近这段时间,他日子也不太好过。 “二妹妹节哀。” “顾四哥节哀。” 顿了顿,顾玖突然问道:“户部贪墨一案,家父真的是无辜的吗?” 顾喻皱眉,“二妹妹怎么突然问起此事?” 顾玖随口说道:“我只是好奇。我听说到现在还没找到马师爷的踪影,可谓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事太古怪了。” 顾喻皱眉深思了片刻,“要说大人完全无辜,这话并不对。” 顾大人果然参与了贪墨案吗? 第472章 骂一句无耻(二十更) “贪墨户部赈灾粮,此事非同小可。大人身为户部侍郎,责任在身,是不定时抽查各类单据,有时候还会去粮仓对账。” 顾喻说完,便沉默了下来。 顾玖心中了然,“你的意思是,家父并非不知道下面有人贪墨,却因为一些原因没有彻查此事?” 顾喻说道:“我并不知道大人到底是怎么想的。有些人交上来的账目,明眼看着就不对劲。可是大人总是轻轻放过。” 顾玖问道:“家父在外面养了外室吗?” “不曾听说有养外室。” “家父有额外的巨大开销吗?” “这个得问马师爷才清楚。” “你能看出来的问题,大理寺的人能不能查出来?” “大理寺的人只要认真审查,定能找出蛛丝马迹。” 看来大理寺抓人,并没有冤枉顾大人。 可是顾大人脱罪了。 他和贪墨案无关,他是清白的。最多只是一个失察之罪。 然后就被调离户部,去了太常寺任职。 大理寺为什么要放过顾大人? 自然是因为天子金口玉言,大理寺也只能听命行事。 天子为什么要替顾大人出头,掩盖真相。 因为顾老爷子同天子做了交易。 代价就是顾老爷子的性命。 一切全都说通了。 顾老爷子去了宫里,紧接着顾大人就被放了出来。 顾大人这边刚安顿好,顾老爷子就赶着过年前自尽,还安排好了一切后事。 顾玖咬牙切齿。 顾老爷子用一条命换来顾大人的前程。 然而所有人都被瞒在鼓里。 世人眼中,顾老爷子依旧是那个荒唐的老不修。 顾玖替顾老爷子感到不值。 “小玖妹妹,你怎么啦?” 顾玖的脸色苍白似雪,顾喻很担心。 顾玖摇摇头,“我没事。家父现在在哪里?” “在外院书房待客。” 呵呵! “他倒是会抓机会。趁着办丧事的机会,四处结交人脉。莫非他想调离太常寺?” 顾喻没有否认,“大人自然想调离太常寺。” “可他别忘了,老爷子过世,他得守孝。” “大人是在为两年后考虑。” 顾玖突然想骂一句无耻,却又骂不出口。 顾老爷子的牺牲,只是她的猜测。 所有人都被蒙在鼓里。 她替老爷子感觉不值。 真的很不值。 可是,顾老爷子的心愿就是保顾大人平安,一生顺遂,所以心甘情愿牺牲了自己。 如果她跑去戳破真相,岂不是违背了顾老爷子的遗愿。 顾玖很纠结。 她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抉择。 直到谢氏带着顾珊来找她说话,她才回过神来。 “太太近来可好?” 顾玖客客气气的,她和谢氏之间,也就剩下这点面子情。 谢氏先是叹了一声,“府中接二连三地出事,我哪里好得了。好在老爷子还惦记着珊儿的婚事,许她热孝出嫁,不至于耽误了青春。” 顾珊有些不自在。 热孝出嫁,势必只能小办,不能风光大嫁。 不过比起守孝几年后再出嫁,顾珊还是愿意选择热孝出嫁。 顾玖不怪别人。 顾老爷子名声不好,说他老不修都是客气的。 也没人乐意去了解顾老爷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的死,没有人伤心,能怪谁呢? 谁都怪不了。 这个时候,每个人都打着自己的小算盘,没有人真心实意替老爷子伤心难过,顾玖唯有叹息。 她能做的真的太少太少。 看顾老爷子的遗书,他并不为自己名声不好,留个身后骂名而感到遗憾。反而还挺嘚瑟的。 顾老爷子就是这么奇葩。 他很嘚瑟的在遗书里痛骂儿孙,骂他们是王八蛋,混蛋,蠢货…… 难怪大家并不伤心。 人总是乐意听好听的话。 顾玖低头,自嘲一笑。 罢了,罢了,顾老爷子的选择,她尊重就是。 这一刻,顾玖突然想通了,也知道该做什么样的选择。 谢氏在她耳边唠叨,“老爷子留了遗书,就在大房手里。老爷子在遗书里面说了,等过了热孝,大房和二房就分家。 分家不分居,等出了孝,再分府住。分家我是乐意的,整日里受着大房闲气我早就受够了。 可要命的是,我们顾府到底有多少产业,我们二房完全不清楚。到时候分家,大房心黑贪墨三五个铺子,那也是一大笔钱啊。谁知道你大伯母这些年,有没有将公中产业偷偷变成了她的嫁妆。” 谢氏典型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顾玖扬眉说道:“大伯母和大伯父的人品,我是信得过的。而且还有侯府帮衬,料想大房不会贪墨公中产业。还有,老爷子的遗书都说了,等过了热孝再分家。离着热孝还有好几个月,太太着什么急。等分家的时候再讨论此事也不迟。” “怎么不着急。事关我们二房的利益,二姑奶奶就真不关心?三郎还没成亲,还得指望着公中产业置办聘礼,办酒席,分家要是分得不公正,岂不是影响到三郎的姻缘。二姑奶奶舍得三郎吃苦吗?” 谢氏倒也聪明,知道拿顾珽出来说话。 顾玖可以不关心顾家,但是不能不关心顾珽的前程。 不过顾玖不肯替谢氏张目,“太太说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分家的事情,自有爷们们操持。太太要是真担心大房贪墨,你就去找老爷,把你的一腔热血和担心都告诉老爷,让老爷找大伯父撕扯去。” 谢氏一听,顿时就怂了。 “你父亲这些日子忙得很,哪有空料理这些事情。” 谢氏还委屈上了。 顾玖哼了一声,“难不成我就很闲吗?太太别忘了,我是外嫁女,顾府分家,我可以做个见证,提个意见,却不能直接插手分家。还是说太太希望我插手分家一事?” 谢氏一脸纠结。 她盼着顾玖插手此事,又不希望顾玖插手此事,心头十分矛盾。 顾玖了然一笑,“太太心头既然有了主意,自己去做就行了,不用拉上我。倒是四妹妹的婚事,得抓紧了。 先和柱国公府那边商量一下,看看将婚期具体定在哪天。定好日子后通知我一声,我给四妹妹添妆。” “谢谢二姐姐。”顾珊又高兴起来。 谢氏说道:“这事老爷自会派人料理。” 顾玖提醒道:“抓紧时间把四妹妹的事情办了,热孝一百天,可不等人。” 顾珊顿时一紧张。 谢氏连连点头,这事她肯定上心。 “还有一事,要求到二姑奶奶跟前。” “还有什么事?” 谢氏有些无措,“玥儿被谢实刺杀受伤的事情,二姑奶奶听说了吧。” “这么大的事,我自然听说了。三妹妹命大,救了回来。” 谢氏开始抹眼泪,“前段时间,我去楚王府看了她。可怜见的,带着孩子丫鬟,住那么小个院子,还没她闺房一半大,转个身都困难。她受了那么重的伤,王爷都没去看她一眼,好狠的心肠。” “母亲,你就别哭了。有事说事,别耽误二姐姐的时间。”顾珊听不下去,提醒谢氏说正经事。 顾玥受伤,顾珊是喜闻乐见。 那个恶毒的女人也有今天,真是大快人心。 谢氏擦了擦眼泪,“我也不敢要求太多,二姑奶奶能不能从王府派个人到楚王府看望玥儿,好歹给她撑个腰。让楚王府的人都知道她有娘家人的。那些下人惯会捧高踩低,二姑奶奶派了人过去,下人定不敢委屈她。” 顾玖心情复杂,“太太对三妹妹,真是一片慈母心肠。” “我就两个闺女,不疼她疼谁。”谢氏理所当然地说道。 顾玖提醒道:“关于三妹妹被谢侍卫刺伤一事,外面流传出许多谣言。不知太太听说了没?” “什么谣言?” 谢氏一脸懵逼,显然是不知道。 想想也是,最近顾府事情多得很,谢氏哪有心思关注外面。 顾玖说道:“谢侍卫刺伤三妹妹,因他们是表兄妹,外面传出许多难听的话。说二人有私情,谢侍卫因爱生恨。还说三妹妹给楚王戴了绿帽子。最近楚王出门,都是阴沉着一张脸。” “啊?”谢氏先是震惊,接着嚎啕大哭,“哪个贼心烂肠子的人编瞎话中伤玥儿。没影子的事情都被他们说有板有眼,这是要逼死人吗?谢实这个祸害,他刺伤了玥儿还不算,还连累了玥儿的名声,这可如何是好。楚王一定是因为这事,才不肯进玥儿的房门。二姑奶奶,你可要出手帮她一帮啊!” 顾珊小声嘀咕,“说不定三姐姐真的和谢表哥不清不楚。以前他们两个就……” 啪! 谢氏这一巴掌重重打在顾珊的脸上。 顾珊都被打懵了。 谢氏指着她怒斥,“你有良心吗?你到底有没有良心?玥儿可是你的亲姐姐,出了事你不替她辩解反而跟着外人一起造谣她,你的心莫非是黑的。她名声臭了,你作为她的妹妹就能清白无暇吗?” 顾珊委屈得哭起来,“我只是随口说两句,母亲就对我喊打喊杀。在母亲心目中,我活着还不如顾玥的一根手指头。” “你当然比不上她的一根手指头。你这个讨债鬼,我今儿打死你。” 顾玖赶紧命人拉开谢氏,又把顾珊哄走了。 顾玖冲谢氏说道:“太太果然偏心。你的宝贝玥儿,我是不敢沾手,太太自己想办法吧。” 第473章 都是一群变态(二十一更) 从顾府回来后,顾玖身心俱疲,躺了两天才恢复元气。 她想找个人倾诉,刘诏是最好的对象。 两个人各自捧着一杯清茶,懒散地窝在软塌上,她才提起之前的猜测。 “老爷子很可能是为了家父脱罪,才会选择自尽。” 说完,她自嘲一笑。 “我做了最大胆的猜测,却只能闷在心里面。户部贪墨案,家父并非真的无辜。可是家父从未想过,他为什么可以脱罪。他如今正忙着结交人脉,妄图调离太常寺。” 刘诏握住她的手,“需要我做什么?” 顾玖望着他,“你告诉我,陛下为什么要逼死老爷子?大可以将家父贬官去职,为什么非得将人往死里逼?” 刘诏沉默片刻,才说道:“这是顾老爷子的选择。” “是啊,这是老爷子的选择,所以我才没有戳破真相。他临死都不愿意说出真相,我尊重他的想法。” 顾玖很是无奈,“只是想不明白,老爷子到底犯了什么忌讳,不得不死。” 她心中充满了疑问,她说道:“我记得当年家父下诏狱,你和老爷子做了交易,然后才放过了家父。你从老爷子手中得了什么?你是不是知道老爷子不得不死的真相?” 刘诏目光复杂,最后平静说道:“我从顾老爷子那里得了一句话。” “只是一句话?” “对,只是一句话。” “能告诉我是什么话吗?” 刘诏缓缓摇头,“有些事情你不必知道。” “我想知道老爷子为何非死不可。” “你知道顾老爷子当年可是京城首屈一指的纨绔。” 顾玖点头,这个她知道。 刘诏继续说下去,“顾老爷子身为纨绔,可谓是纨绔中的翘楚。吃喝玩乐,品玩鉴赏无一不精通,甚至可以称之为大家。” 话说到这里,他就止住了话头,不再说下去。 顾玖蹙眉,“话说一半,会遭雷劈。” 刘诏笑了笑,“我拉着你一起遭雷劈。” 滚! “我家老爷子身为纨绔中的翘楚,这和他的死有什么关系?” “有没有关系,得问陛下。” 顾玖叹气,绕来绕去,还是回到了原点。 “难道说我家老爷子得罪了陛下,陛下记恨在心,非要逼死他不可吗?” 刘诏不置可否,“其实当年那些事情,我也不清楚。那时候我可能还没出生。” 顾玖一脸嫌弃地看着他,“要你何用?” 刘诏哈哈一笑,“本公子替娘子暖床。” “你也就只剩下暖床这点作用。” …… 兴庆宫,天子坐在书桌前。 传国玉玺就放在他面前。 陈大昌独自一人在天子身边伺候。 他躬身说道:“顾府决定停灵七日发丧。” “只停灵七日?”天子随口一问。 陈大昌说道:“顾府四姑娘许配给了柱国公府二房嫡子,原本婚期定在明年开春。顾老爷子过世,特意留下遗言,交代趁着热孝,将四姑娘嫁出去,以免耽误了青春。顾府要准备姑娘婚嫁,只能早早发丧。” “他倒是想得周到。”天子冷哼一声,似有不满。 陈大昌没敢多说。 天子盯着传国玉玺看了许久,才命陈大昌收起来。 有内侍拿着一叠资料来到寝宫面圣。 “陛下,拐子案终于彻查清楚。” “哦!” 天子顿时来了精神。 抓了那么多人,用了各种手段,拐子背后的首领终于查出来了吗? “是谁?”天子略显急切,又赶紧稳住情绪。 内侍躬身说道:“根据众人的口供,最后锁定了这个人。” 内侍将资料交上去。 天子看着资料上的人名,明显愣了下,好一会才回过神来,“竟然会是她。” 是她,而非他。 “她竟然还活着吗?”天子喃喃自语。 陈大昌伸着脖子,扫了眼资料上的人名,也是吓了一跳。 竟然是先帝的宠妃,也是先帝众多女人中唯一还活着的那个。 天子问道:“人在哪里?” “在感业寺为尼。” “哈哈……朕竟然被一个尼姑玩弄于鼓掌之中。就连后宫,也操控在她的手中。” 天子咬牙切齿,内心受到了一万点伤害。 他的敌人,不是什么盖世英雄,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男人,只是一个女人。 一个女人! 天子额头上的青筋一跳一跳,他竟然被一个女人玩弄,还是先帝最后几年最宠爱的宠妃。 岂有此理! 这个女人名字一出现,就勾起了天子最惨痛的记忆。 先帝最后几年,就是他最痛苦,最扭曲,最面目可憎,最想忘却的时光。 偏偏这个女人,就是在那几年出现在先帝面前,并且得到了先帝的宠爱。 突然,天子福至心灵。 先帝最后几年,这个女人横空出现,莫非又是一次皇位继承的暗中操控。 “朕要见她!” “老奴这就将人抓来。” “不,朕去感业寺见她。” 感业寺就在城内,位于西北边,离着宗正寺不太远,归少府管。专门安置先帝留下的那些没有生养的后宫女人。 “可是陛下的身体?”陈大昌很担心。 “无妨!” 天子执意要出宫,陈大昌赶紧叫人安排。 到了次日一早,天子悄悄出宫,没有惊动任何朝臣。 马车一路缓行,经过宗正寺,不久之后来到了感业寺。 感业寺上下,早就被围了起来,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不相干的人,都被关押起来,以免冲撞了天子。 天子坐上软轿,由几个身强力壮的小黄门抬着进入佛堂。 佛祖慈悲。 佛堂下,一个蒲团,跪着一个身形消瘦的尼姑。 尼姑身穿厚厚的棉服,头上戴着一顶朴素的帽子,全身上下无任何修饰。 软轿被放下,小黄门背着天子坐在轮椅上。 佛堂大门被关上,只留下三五个内侍并陈大昌在佛堂内伺候,以防万一。 佛堂外少说围了一百多人,警惕周围的动静。 尼姑敲着木鱼,默念经文,对身边的纷纷扰扰丝毫不在意,显得十分虔诚。 天子也没有打扰对方。 直到经文念完,敲击木鱼的手缓缓垂下,天子才发出一声冷笑。 尼姑起身,这才看出她身材十分修长,个头快赶上男人。 她缓缓回头,朝坐在轮椅中的天子看去。 天子也看着对方。 当对方转过身来时,天子脸上的肌肉连连抽搐,嘴唇张张合合,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你也老了!” “我们都老了。”尼姑会心一笑。 “苏贵妃,你……” “贫尼静思,陛下莫要叫错了名字。” 静思师太含笑看着天子,对即将加在身上的危险视而不见。对于天子亲临,也并不意外。 她干脆屈膝坐在蒲团上,“请陛下见谅,腿脚不便,不能久站。” 天子的脸色瞬间沉下来,“我们得有几十年没见。” “三十七年八个月没见面。”静思师太轻言细语。 “你倒是记得清楚。” “无一日敢忘。毕竟是陛下亲自下旨,将贫尼送到感业寺出家。” 天子怒斥,“你记恨朕,所以安排人在后宫兴风作浪,妄图颠覆大周江山。你该死!” 静思师太低头一笑,“如果贫尼有心颠覆大周江山,陛下早在登基之前,就已经死在了宫里。” “你什么意思?”天子颤声问道。 静思师太神色平静地说道:“当年有资格继承皇位的人,可不止陛下一人。可以说,陛下在诸多皇子中并不是最出众的那一个,实力也不是最强劲的那一个。为何最终登基称帝的人会是你? 陛下真的以为你是靠自己的本事夺得帝位吗?哈哈,真是天真!” “放肆!朕不是靠自己夺得帝位,莫非是靠你吗?” 静思师太竟然点头了,“贫尼的确帮助了陛下,奈何陛下并不知情。” 天子神色扭曲。 他的猜测被印证了,当年他能顺利登基称帝,果然离不开这个女人吗? 不! 他堂堂天子,手握生杀大权,岂会靠一个女人。 “你休得胡言乱语。” 静思师太轻蔑一笑,“当年那些人是怎么死的,要贫尼一一告诉陛下吗?” 天子捂着胸口,“你凭什么说你帮了朕?你有什么理由帮朕?朕是皇子,朕继位天经地义。” 静思师太含笑说道:“陛下不用着急,你的疑问贫尼都会替你一一解答。你很疑惑,贫尼为何帮你。因为当年你是诸位皇子中,实力最弱小,也是性子最扭曲的一个。你若继位,定会掀起一场场腥风血雨,无数人头落地。这就是帮你的理由。” “荒谬!”天子矢口否认,“你这是对朕的污蔑。苏贵妃,朕当年没杀你,不代表现在不杀你。” 静思师太神情恬淡,“陛下要杀贫尼,随时都可以。贫尼说的话,陛下不相信,也无所谓。陛下登基称帝三十几年,贫尼都一一看在眼里。你果然是性子最扭曲的那个人,多少人因你而死。真是令人兴奋。” 她低头一笑,笑得十分欢喜。似乎人头落地,是一件很值得称颂的事情。 都是一群变态。 第474章 着火啦(二十二更) “你是在借朕的手杀人?” 天子惊疑不定。 静思师太点点头,大方承认,“是啊!陛下到现在才想明白吗?” “你借朕的手,杀了谁?”天子厉声质问。 静思师太轻声说道,“你的兄弟,后宫女人,文武大臣,很多很多。” “为什么?为什么非要借朕的手杀他们?” “没有为什么,因为想杀就杀。而且他们都是因陛下而死,陛下要怪,就怪你自己心中杀心太重,不曾有过仁慈之心。” 天子死死地抓着椅子扶手,“你,你这个贱人!” 静思师太笑了笑,“我若是贱人,陛下又是什么?你我二人,狼狈为奸,谁也不比谁高贵。” 陈大昌和诸位内侍齐齐底下头。 要命啊! 这种情况怎么叫他们给赶上了。 听了这么多不该听的内情,会不会被杀人灭口。 现在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让天子遗忘他们的存在。 天子气急攻心,比薛贵妃逼宫造反还要让他愤怒。 一次,两次。 女人们的野心,简直令人恐惧。 天子双目赤红,只想大开杀戒。 关键时刻,他压住了自己的怒火。 “据朕所知,这个拐子组织,存在了有上百年的历史。你怎么会成为他们的头领?” 静思师太笑了笑,“我是被上任头领养大的,他死后,我就继承了他的遗志。几十年下来,我做得可好。” “你会被千刀万剐。”天子咬牙切齿。 静思师太哈哈一笑,“陛下已经中风偏瘫,脾气却依旧这么暴躁。” 天子怒声问道:“李德妃是你的人?江淑仪又是怎么回事?” 静思师太抿唇一笑,“她们只是在恰当的时间,出现在恰当的地方。赶巧了,就利用一波。陛下艳福不浅,这么大年龄,还有貌美如花的宠妃伺候在身边。” 天子呼吸粗重,似乎下一刻就会昏倒。 “她们怀的到底是谁的孩子?” 静思师太似笑非笑地看着天子,“自然是皇室血脉。” 天子怔愣,“你没骗朕?” 静思师太说道:“事到如今,我何必欺瞒陛下。” 天子半信半疑。 静思师太问道:“陛下还有什么想问的?” “有多少人知道你的身份?” 静思师太笑了笑,“世人皆知我是静思师太。” 这是不配合吗? 天子怒道:“朕会将你千刀万剐,会将所有拐子连根拔起。绝不会给你们死灰复燃的机会。” 静思师太笑了起来,“希望陛下能说到做到。” “走水啦!失火啦!” 佛堂外,远远传来走水的喊声。 “陛下,赶紧离开这里。此处危险。” 天子死死地盯着静思师太。 静思师太一脸平静,目光温和。 佛堂大门从外面打开,韦忠跑了进来,“陛下,微臣护您离开此地。” 天子伸出手,指着静思师太,“杀了她。” 留着她夜长梦多,唯有亲自杀了她,天子不安的心才能真正安定下来。 韦忠二话没说,拔出腰刀就朝静思师太砍去。 轰! 静思师太凭空自燃,整个人置身于火焰中。 火焰温度之高,已经闻到了肉被烧焦的味道。 而她,还在笑。 天子大吼一声,“你到底是谁?你到底使了什么妖法?你的党羽在哪里?” 天子往前一扑,幸亏陈大昌眼疾手快,拉住了天子。 静思师太于火焰中,张嘴说话,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天子双眼都没眨一下,就盯着她的嘴唇,分辨她到底在说什么。 火焰冲天而起,彻底吞噬了静思师太地身体。火势开始蔓延,内侍们强行将天子带出佛堂。 感业寺毁了,被烧得一干二净,什么都没留下。 韦忠请罪。 堂堂金吾卫,事先竟然没发现感业寺存放了数量不少的易燃物。这是典型的失职。 天子还沉浸在火焰冲天而起的那一瞬间,没有理会韦忠。 从感业寺回到皇宫,天子许久不曾说话,将陈大昌等人急得不行,生怕天子有个万一。 一直到夜深人静,天子终于开口。 “她最后到底说了什么?” 陈大昌先是一喜,接着又是一忧。 “陛下千万保重身体。朝堂上可离不开您啊。” 天子冷冷一笑,“朕如今半死不活,朝臣们巴不得朕赶紧退位让贤。” 陈大昌不敢接话。 天子幽幽一叹,“她到底说了什么?” “老奴愚钝,老奴猜不出。” 正因为猜不出,所以才会烧心烧肺的难受。 天子为了揣度静思师太最后到底说了什么,整日茶饭不思,有走火入魔的倾向。 连带着身体也跟着垮了下来。 太医们聚在兴庆宫,劝解天子保重身体,不可忧思过甚。 天子病重到无法起床,整日躺在床上,十分痛苦。 他感觉到自己时日不多,惦记着后事,便不再琢磨静思师太最后到底说了什么。 如此一来,精神反而好了起来。 趁着精神还好,天子着急群臣,决定立储君。 群臣兴奋,激动,又有些忐忑。 天子要立谁为储君? 不光是群臣兴奋,皇子们也跟着紧张起来。 父皇终于做了决定吗? 兄弟当中,谁有资格荣登大宝? 宁王没出府,他在碧玺内焦躁难安。 “老头子事先一点风声都不露,结果突然宣布要立皇储,他是耍着人玩吗?” “王爷莫急,迟早会有消息的。”内侍常恩劝解道。 宁王哼哼两声,“本王倒是想做出高人风范,不急不躁。可是不能不着急啊。这么大的事情,本王能不在意吗?” “要不叫几个歌姬过来唱曲,王爷放松放松。” “免了!本王现在没心思听个经济唱曲。派人去宫门口盯着,有了消息,即刻禀报。” “老奴遵命。” …… 兴庆宫内,朝臣们齐聚一堂。 他们都盯着天子手中的笔,不知天子会点哪位皇子的名字。 天子左手执笔,手指在颤抖。 此刻,真的要将皇位交出去吗? 不甘心啊! 更不甘心的是,到现在,他还没有参透静思师太于火焰中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陛下?” 中书令大人轻声提醒。 天子回过神来,将手中的笔直接丢了。 这? 这是什么意思? 天子是要反悔吗? “陛下不如口述,臣等拟定旨意,请陛下过目。” 天子叹了一声,召来太医。 “朕还有多少日子可活?” 太医跪在地上,很想死。 天子说道:“无妨,尽管说来。朕要做到心中有数。不可欺瞒。” 太医顶着巨大的压力,战战兢兢地说道:“陛下,陛下若是谨遵医嘱,好生调养,至少还有半载。” “只有半载吗?如果朕不好生调养,是不是连三个月都没有?” 太医不敢说话,沉默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天子嗯了一声,挥挥手,“退下吧。” 太医如蒙大赦,赶紧退出去。 朝臣们当即请旨,“请陛下为江山社稷着想,尽早立下储君。” 天子闭着眼睛,没有搭理这些朝臣。 朝臣们想死。 他们七嘴八舌,各种劝解,可是天子却不为所动。 朝臣们愤怒了,天子又想故技重施,继续拖延吗? 都到了这个时候,拖延下去,有何意义?难道还要来一次宫变造反才肯立下皇储吗? 朝臣们说话越来越直接,就差没指着天子的鼻子骂昏君。 足足一个时辰,朝臣们足足说了一个时辰,天子才施舍地睁开眼睛。 “你们的意见,朕都知道了。朕今日就立下皇储。李侍中留下,其他人退出去。” “陛下,这不合规矩。至少要有三位大臣在场才行。” 天子眯了眯眼睛,“李侍中,柱国公两位留下,其余人等退下。” “陛下……” “休要再说,不要逼着朕改变主意。” 这? 天子实在是太任性了。 堂堂天子,怎么能如此任性。这是拿江山社稷开玩笑啊。 朝臣们不甘心地退出寝宫。 尤其是中书令大人,尚书令大人,还有孙家族长,心情犹如吃了三斤黄连那么苦。 立传位诏书,向来都是历代孙家族长的荣耀。 这一次,荣耀被剥夺。 孙家族长老泪纵横。 他估摸着,是因为太妃孙氏的原因,孙氏一族被天子迁怒。所以天子不肯再让孙家人书写传位诏书。 多少代人的荣耀,竟然会断送在他的手中。 孙家族长悲从中来。 心头对太妃孙氏极为埋怨。 都是孽债啊! 中书令大人和尚书令大人,不忿李侍中越过他们二人,更得陛下宠幸。 更要命的是,李侍中才四十几岁,正当壮年。还有几十年的仕途。 而他们二人,都已经是六十出头的老人。 年龄上,李侍中就赢了他们。 “不甘心!”尚书令大人嚷嚷道。 不甘心如此荣耀,被李侍中夺走。 “姓李的何德何能,竟然能得到陛下如此信任。简直没有天理。” “别忘了,李侍中是由睿真崔皇后提拔上来的。” “真是不可思议。” 皇后娘娘的人,竟然也能得到天子重用。李侍中是头一份。 “睿真崔皇后和仁宣太子死后,李侍中就和楚王府断了关系。他也不怕被世人唾骂。” “世人唾骂,哪里比得上自家前程重要。” 第475章 立宁王为储君 寝宫内,李侍中右手执笔,面色沉稳,只等天子说出储君名字,就开始书写传位诏书。 此刻,他内心毫无波动。 因为最激动的时刻早已经过去。 这一刻,他只想发挥最佳状态,书写最华丽的传位诏书。在人生履历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柱国公伺候在天子身边,“陛下打算立哪位皇子为储君?” 天子眼神浑浊,“朕的儿子里面,有人配做储君吗?” 柱国公说道:“他们是皇子,就有资格做储君。” “只因为是皇子,就可以做储君,真是便宜了他们。” 柱国公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 天子是有多仇恨自己的儿子啊。 天子说道:“一个个全都是不肖子孙,狼子野心,不配为君。可是因为他们是皇子,他们就得能继承皇位。朕也只能将皇位传给他们。真让人不甘心。” 柱国公迟疑了一下,“陛下息怒!皇子们其实都是好的,只是偶尔犯错,好好教导就成。” 天子冷哼一声,“朕只恨没有早点宰了他们,如今让他们给朕添堵。” 柱国公哭笑不得。 天子是在抱怨,也是在发泄。 天子并不乐意将皇位让出来。 如今,当天子不得不立下储君的时候,他的情绪暴躁到了极点。 在天子眼中,储君就是仇人,专门抢夺他的一切。 他所拥有的一切的,都将被储君继承。 真不甘心。 一个不甘心的天子,自然要将人折腾得人仰马翻。 天子赌气说道:“朕不想立储君。” “陛下不要开玩笑。诸位朝臣都还在外面等候着,陛下这个时候改变主意,大家又该闹起来。” 柱国公就跟哄小孩子似的,哄着天子。 天子双目赤红,“朕将失去一切,难道还不许朕任性一回。” “陛下已经任性了一回,后果有多严重,不用微臣提醒陛下也该知道。陛下不能再任性第二回,大周江山社稷经不起一而再地糟蹋。人心也经不起一而再的动荡。微臣恳请陛下,今日务必立下传位诏书。” 柱国公不肯放任天子任性胡为。 天子目光如刀,刺向柱国公面门。 柱国公无所畏惧,直面天子的怒火。 “好,好得很!”天子咬牙切齿,“朕这就立下传位诏书。朕要立宁亲王刘晃为储君。” 果然是宁王。 诸多皇子里面,矮个里面拔高个,也就宁王适合做储君。 柱国公躬身一拜,“微臣替万千百姓叩谢陛下。” 天子红了眼眶,“朕将一切都交了出去,朕成了孤家寡人,一无所有。朕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柱国公给李侍中使眼色,叫李侍中书写传位诏书,不用理会天子的牢骚。 李侍中点点头,执笔书写。 柱国公开始安抚天子,“这是皇位传承,不是掠夺。如同先帝将皇位传给陛下一样。陛下何必钻牛角尖。” 天子冷哼一声,“你是事不关己,自然可以说得如此轻松。问问历代帝王,当他们立下储君那一刻的心情,是如释重负,还是心中悲戚?朕此刻十分悲凉,朕努力了几十年所攒下的一切,都将留给不孝子,真是令人很恼火。” “宁王虽非大才,却也堪为储君。陛下应该对宁王多一点信心。” 天子冷冷一笑,“宁王不孝,朕说错了吗?” 柱国公面无表情地说道:“储君不能不孝。他既然为储君,定是孝顺的。” 天子心塞,遭受到了十万点的伤害。 储君是他立下的,这枚苦果,只能他自己吞服。 “立下储君一事,可以昭告天下。但是立宁王为储君一事,希望你们二位保密,先不要声张。” 柱国公皱眉,“陛下的意思是密诏?” 天子点头。 柱国公当即反对,“不妥。人心惶惶之际,不能留密诏,恐引起变乱。既然立了宁王为储君,就该昭告天下,以此稳定人心。” 天子恼怒,“朕的话,你也不听吗?” “臣是在为大周的江山社稷着想。而且储君也需要时间,为日后处理朝政做准备。立密诏,不利于储君接管朝政。” 柱国公理直气壮地反驳,绝不容许天子任性胡为。 “诏书书写完毕,请陛下过目。”李侍中放下手中毛笔,对这份传位诏书,十分满意。 他来到床前,展开诏书,方便天子过目。 天子瞪大了眼睛,逐字逐句将诏书看完,然后“嗯”了一声。 遣词用句极好,精炼却不失华丽。 果然比孙家那个老东西更适合书写传位诏书。 天子点点头,“用印吧。” 陈大昌得令,捧来天子印玺,以及传国玉玺,在传位诏书上盖上印章。 从此刻开始,宁王就是法礼上的储君。 除非天子再下一道废储君的诏书,否则无人能够撼动宁王的地位。 陈大昌心中感慨,那么多人争夺皇位,却没想到宁王会是笑到最后的那个人。 当初,宁王夺嫡的条件并不突出,母族也不如薛家给力。 其实赵王的实力是很强的。 只可惜,他非得作死,搞什么逼宫造反。结果把自己给搞死了。 当然赵王现在还没死,不过离着死已经不远了。 将传位诏书收起来,放在匣子里,安放在天子的枕头边。 天子哼哼两声,十分嫌弃。 储君已立,就算贵为天子,也不能想废储君就能废掉。朝臣的意见还是要尊重的。 故此,天子才会如此嫌弃。 宁王从此刻开始,荣升天子最讨厌的人,没有之一。 柱国公说道:“臣这就昭告天下,安定人心。” “不能密诏?”天子眯着眼睛问道。 柱国公摇头,“不能密诏,也没必要密诏。陛下现在不能理事,朝堂政务繁多,正好让宁王出面学着监国,处理朝政。” 天子怒目而视,“你们就如此迫不及待让储君取代朕的位置,改明儿是不是直接一杯毒药毒死朕。” 柱国公偷偷翻了个白眼,说道:“陛下多虑了。陛下好好调养身体,不要胡思乱想,没有毒酒,没人会毒死陛下。大家都盼着陛下长命百岁。 宫里修缮三大殿,银钱如同流水一般花出去。户部也在闹饥荒。这个时候可没钱给陛下办后事。” “你,你这个贼子。”天子怒骂柱国公。 柱国公面目清淡,一本正经地说道:“微臣只是实话实说。没人希望陛下这个时候出现意外。陛下服用汤药,可比操办后事便宜多了。 而且宫中一应开销,大部分都由少府承担。陛下的后事,却要户部出钱,户部堂官怕是要哭死在金銮殿上。” 这些话,放在平日里说,可谓是大逆不道。什么死不死,后事不后事的,简直是胆大包天。 然而现在说出来,却再正常不过。 天子哼哼两声,表示不满,脸上神色却平静下来,心情竟然转怒为喜。 天子同柱国公说道:“朕不和你一般计较。你叫户部准备银钱,朕的后事一定要大肆操办。” 柱国公垂下眼眸,“陛下应该克制勤俭,怎能要求朝堂大肆操办后事。” 稍微节俭一点,天子的丧事都需要二三十万两。 大肆操办丧事,没有五六十万两白银,不可能办得下来。 五六十万两,能解决多少事情啊。 天子生前享受了天下富贵,死后还要折腾,真是讨厌得很。 干脆再多活两年,让户部多攒点钱。 天子哼了一声,“朕快要死了,朕就是要大肆操办后事。此事没得商量,除非留下密诏。” 柱国公一脸无奈,“罢了,罢了,此事就依着陛下。陛下的后事,一定大肆操办。若是户部没钱,就找少府借贷。” 天子皱眉,“少府也没钱。” 柱国公不留情面地拆穿天子的谎言,“如果少府都没钱,天下就全都是穷光蛋,无人敢说自己有钱。陛下,金银财宝,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你何必执着。” 天子气坏了,“那都是朕的私房银子,没有朕的旨意,谁都不准动朕的私房银子。” 柱国公面无表情地说道:“只是借贷,有借有还。” “户部穷得仓库里跑耗子,借了钱,只怕一二十年都还不了。朕亏大了。” 柱国公很想提醒天子,一二十年后,他早就死得不能再死。 哎! 遇上一个贪财的天子,身为臣子的他很心塞啊。 “陛下还是安心调养身体吧。” 柱国公不想和天子聊下去,心累。 李侍中见机,出了寝宫,宣布传位诏书已立,立宁亲王刘晃为储君。 群臣们互相交换眼神,都从对方眼中看到相似的内容:果然是宁王。 那么多皇子相争,宁王是矮个里面拔高个,勉强还算合适。 天子和大家想到了一处。 当然,也有人不服气。 宁王何德何能,竟然能被立为储君。 “李侍中,陛下果真立宁王为储君?” “本官亲自书写诏书,亲自用印,还能有假?你们信不过本官,总信得过柱国公他老人家吧。” “柱国公为何没出来。” “柱国公正陪着陛下说话,叫户部存银子。陛下要大肆操办后事。” 户部尚书一听,就觉气血上涌,快要晕倒。 “陛下果真要大肆操办后事?” “大人这会就可以进去,里面正讨论着。” 户部尚书不再迟疑,直接朝寝宫冲去。 其他朝臣也跟着冲了进去。 此等热闹不看,王八蛋。 第476章 有人喜有人忧(二十四更) 传位诏书的问题刚解决,朝臣们又开始吵着叫天子节俭,身后事不可大肆操办。太浪费钱。 天子恼火。 这是柱国公的阴谋。 先是透露诏书内容,接着又故意透露身后事的安排,无非就是逼着他改变主意。 柱国公垂首,一副忠心耿耿为国为民的模样。 天子大怒,指着他的鼻子骂道:“奸贼!” “微臣是为江山社稷着想。”柱国公老僧入定,不为所动。 天子哼了一声,对所有朝臣重申自己的决定,“朕的身后事,一定要大肆操办。这事就这么定了,没得商量。户部赶紧准备银子。否则朕就算做了鬼,也不会放过你们这些乱臣贼子。” 诸位朝臣心很累。 到底谁死乱臣贼子啊。 天子莫不是得了失心疯。 “天子想钱想疯了。还想死后坐拥千万家资。” 有人偷偷嘀咕。 朝臣们深以为然。 遇上一个贪财的天子,真是大不幸啊! 不过大部分朝臣就看看热闹,苦的还是户部。唯一高兴的就是礼部。 天子的身后事越是大肆操办,他们礼部地重要性就越发凸显。 平日里派不上什么用场的礼,法,操办天子身后事的时候都可以尽情施展。 天子不改其志,摆明了态度:朕就是死要钱,你们看着办。谁敢克扣朕死后的花销,朕做鬼都不放过他。 如此执着,区区户部尚书能有什么办法? 连柱国公都没办法改变天子的决定。 罢了,罢了,认命吧。 除了认命,也不知道还能怎么办。 好在宁王似乎,应该,没那么贪财吧。 …… 宁王府。 “王爷,天大的好消息。陛下立王爷为储君。” 宁王正在喝茶水,听到管家大呼小叫,他手一抖,茶水都泼了出来。 “你说什么?” “陛下立王爷为储君?” “老头子会立本王为储君?”宁王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老头子没疯吧。” 老头子那么嫌弃他,从来没给过他什么好脸色,竟然会想到立他为储君。 哈哈哈…… “本王真的被立为储君啦?” “千真万确,小的不敢欺瞒王爷。此事已经传遍了朝堂,一会就该有人请王爷去朝堂议事。” 宁王哈哈大笑,“老头子竟然立本王为储君,本王得进宫好好谢谢他才行。哈哈……” 宁王高兴得不能自已。 消息送到后院,裴氏直接砸了手中的茶杯。 也不是砸,就是太激动没拿稳。 裴氏神色激动,脸上肌肉连着抽搐了好几下,喉咙才发出声音,“王爷果真被立为储君?” “从宫里传来的消息,不会有假。” 裴氏的脸色瞬间涨红,“天啦,王爷被立为储君,那,那本王妃,不不不,得自称本宫。本宫岂不是要做国母。” “恭喜娘娘,贺喜娘娘。娘娘贤惠仁孝,是天下人的表率。” 裴氏难掩激动,听到下人们的恭贺声,不由得端正了身姿。 “本宫做了皇后娘娘,你们都要严格要求自己。宫里规矩严谨,不可像在王府时这般随意。” “谨遵娘娘吩咐。如此好消息,是不是该尽快传下去,叫全府的人一起高兴高兴。” “正该如此。” 春和堂的下人开始四处报信,为宁王裴氏庆贺。 宁王这边,穿戴整齐,随宫里来的太监进宫面圣,之后还要和朝臣们见面,论一论政事,适应一下储君的身份。 再之后,还要跟随礼部学习储君的礼仪,为后面各种大场面做准备。 总之,从今天开始,宁王会变得非常忙碌,像一个陀螺一样的转动。在登上大宝之前,王府这边,他暂时顾不上。 宁王叮嘱常恩,“本王之后会长期逗留皇宫,本王不在府中的时候,府中大小事情由大公子定夺。若有异议,派人到宫里寻本王。” “老奴这就交代下去。” 宁王进宫去了。 宁王被立为储君的消息,长了翅膀一样,从皇宫飞到京城各家各府。 …… 侯府。 老夫人魏氏连说了好几个阿弥陀佛。 “以后小玖就是皇子妻,甚至是王妃,身上的担子就更加重了。” 大夫人小魏氏问道:“是不是该准备一份礼物,送到王府。” 老夫人魏氏连连点头,“是该准备一份礼物送去,你亲自送过去,和小玖好好聊聊。以后做了皇子妻,同皇孙妻可不一样。那些兄弟,妯娌,摇身一变都成了对手。” 大夫人小魏氏颔首领命,“儿媳明白,儿媳会提醒小玖,叫她好生留意。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正是如此。隔壁顾府恐怕还没得到消息,你派人去说一声,也叫他们高兴高兴。” “隔壁刚办完丧事,如今得了这好消息,倒是替珊姑娘的婚事添了一层喜气。” “正该如此。等过了热孝,隔壁一家子就要开始守孝,可不将喜意挂在脸上。” “老夫人说的极是。” …… 顾府的消息总归没有侯府那么灵通。 侯府派人传了消息,才知道宁王被立为储君。 顾大人当场哈哈大笑。 同储君做亲家,那他要调离太常寺的打算,岂不是一句话的事情。 改明儿等他出了孝,就给顾玖传个话,将他调离太常寺,直接调回户部。不,不去户部,去吏部。 吏部乃六部之首,他身为储君亲家,理应去吏部当差。 顾大人想得挺美,看谁都顺眼。 顾珊偷偷皱鼻子,二姐姐才不是任人拿捏的主。父亲指望着二姐姐帮他升官发财,怕是要落空。 顾琤也是一般想法。 他们这些兄妹,对顾玖多少有些了解。 偏生顾大人还当顾玖是当年那个柔弱的小姑娘,可以随便拿捏。 哎! 现实会教顾大人做人。 他们做子女的就不用瞎操心。 谢氏嘀咕,“宁王做了储君,那二姑奶奶将来就是王妃。只要二姑奶奶发句话,玥儿在楚王府的处境就能得到改善。老爷,你给二姑奶奶去信一封可好?让二姑奶奶帮帮玥儿。” “整日玥儿玥儿,本官早就说过,从今往后就当没生过这个闺女。你也不准在本官面前提起她。” 顾大人十分恼怒,甩袖离去。 谢氏委屈得不行,又偷偷哭了一场。 顾琳陪着白姨娘说话。 白姨娘一脸喜气洋洋,“宁王被立为储君,你二姐姐的身份也跟着水涨船高。你沾着你二姐姐的光,也能说一门更好的婚事,嫁入高门也是可能的。” 顾琳脸蛋红扑扑的,“女儿真的有机会嫁入高门吗?” “当然!你看看四姑娘,若非沾了你二姐姐的光,柱国公府岂会聘娶她。” 顾琳咬着唇笑了起来,“我要给二姐姐做鞋袜荷包,希望二姐姐别嫌弃我的针线活不好。” “你好好做,做好了等过年的时候随年礼一起送到王府。只要用心做,就算没有绣娘们做得好,你二姐姐也会承你的情。” “嗯!”顾琳一脸兴奋。 …… 楚王坐着马车来到宗正寺见太妃孙氏。 “今儿怎么来了?” 楚王席地而坐,面对太妃孙氏。 他迟疑了片刻,先说了另外一件事,“儿子替方少监料理了身后事,在城外特地给他选了个墓地。” “你对他倒是有心。”太妃孙氏神情有些不悦。 “他为东宫,为王府,出力甚多。如今他死了,王府理应替他料理身后事。”楚王平静地说道。 太妃孙氏冷着脸,“你今儿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事?” 楚王摇头,“皇祖父今日下旨立储君。” “什么?” 太妃孙氏脸色铁青,神情连连变幻。 她咬牙切齿,“立谁为储君?让我猜猜,是不是宁王?” 楚王点头,“正是宁王叔。” “荒谬!” 太妃孙氏直接砸了茶杯, 楚王微蹙眉头,“上回母妃不是说认命了吗?为何又要发怒。” 太妃孙氏冷冷一笑,“本宫的确已经认命,可是不代表本宫就甘心眼睁睁看着宁王被立为储君。真是欺人太甚。” “母妃不该如此。” “你是在教训本宫吗?” “儿子不敢。” “那就闭嘴。” 沉默了良久,楚王才又说道:“事已至此,母妃发怒也无用。” 太妃孙氏闭着眼睛,深吸几口气,才压住了心头的怒火。 “本宫不甘心。” 不甘心辛苦一场,牺牲那么多,最后却便宜了宁王。 她问道:“薛贵妃和赵王,陛下如何处置他们?” 楚王摇摇头,“皇祖父还没下旨处置二人。” 太妃孙氏冷冷一笑,“薛贵妃必死无疑,很可能是殉葬。至于赵王,离死也不远了。” “母妃呢?母妃会是结局?” 楚王突然出声问道。 太妃孙氏笑了笑,“我?我要么死,要么生。你不用担心我的安危。” 第477章 人心浮动(二十五更) 宁王府连着庆贺了好几天。 王妃裴氏大手笔打赏府中下人。 若非前段时间闹了宫变,天子身上有疾,裴氏非得大操大办,办个三天宴席招待宾客。 不过现在吗,自家人关起门来闹闹还行。 天子有疾,她这边可不能大办宴席,以免碍了天子的眼,叫人弹劾说储君宁王没有孝心。只顾着自己高兴,怎么不想想天子过的什么生活。 不能大办宴席,裴氏心里头很遗憾。 真想看看妯娌们如今的模样,看着她风光,心里头该是羡慕嫉妒恨吧。 遭人记恨才好,证明自家日子过得好。 王府关起门来热闹了几天,之后人心沉浮,又多出了许多心思想法。 …… 难得,二公子连着几日都歇息在上房,陪着欧阳芙,对着闺女念姐儿也多了三分耐心,两分喜欢。 “闺女是王府嫡长女,该有的都得有,不能委屈了我们闺女。” 欧阳芙瞥了他一眼,“念姐儿快满周岁,公子总算对她多了些慈父心肠。” “过去是我短见,闺女也有闺女的好。你别同本公子计较。” 二公子刘评含笑望着她,眼神深情似水,能将人溺毙其中。 欧阳芙甩了甩头,好歹是清醒过来,没被那眼神迷惑。 “妾身哪敢同公子计较。本就是我肚子不争气,好不容易怀上,却得了个姑娘。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替念姐儿添一个嫡出弟弟。” 二公子刘评轻声说道:“你我多多努力,早日替孩子添个弟弟。上次怀念姐儿的法子就很好,你把差事交给下人处置,安心养身。我也请几天假,我们带着念姐儿去别院住些日子,说不定年前就有了动静。” 欧阳芙张张嘴,本想讥讽他两句,话到嘴边只余一声叹息。 何必讥讽。 她也想要一个哥儿。 她和他想法一致,没必要为了过去的事情翻脸,倒是耽误了正经事。 她点点头,“我听公子的,明儿就去禀明母妃,带着念姐儿出府住段时日,过过安生日子。但愿这一回能够顺利怀上,不至于叫人又一次失望。” “这一回定能生个嫡子。” 欧阳芙嗯了一声,“那几个妾室……” “不用理会她们,最要紧的还是你。” 这话十分动听,若非经历过人情冷暖,看透了男人心思,欧阳芙必定感动得不能自已。 这会,她也感动。可也仅仅只是有点感动罢了。 王爷被立为储君,等到宁王登基,府中诸位公子摇身一变就成了皇子,说不定很快就会赐封王爵,开府做王爷。 身为皇子,别的可以没有,嫡子一定要有。 如果还是在王府,二公子不会生出夺嫡的心思。 王府的家业,必定是让嫡长子继承,基本上不会有意外。 但是皇位继承,可不分嫡庶。 本朝传承一百多年,嫡子继承皇位少之又少。到后面,都是庶子继承皇位。 先帝是庶出,天子是庶出,宁王同样是庶出。 二公子也是庶出,他母族也不差。 等他做了皇子,他也有资格去争一争那个皇位。 当然,首先他得生出嫡子。 这份隐秘的心思,二公子谁都没说,只是在心里头想了又想,冲满了期望又十分忐忑。 欧阳芙是他的枕边人,岂能看不出他的想法。 欧阳芙偷偷一叹,没想到宁王还没登基称帝,二公子已经生出夺嫡的心思。 他向来稳重,都免不了被名利诱惑,生出了那等心思。 其他人又该如何? 大公子刘诏,三公子刘言,以及四公子刘议,还有下面的五公子六公子,难道就没有夺嫡的心思吗? 将来,说不定还有新的小皇子出生。等过个十几年,宁王膝下,恐怕也会有十几个皇子。 这么多皇子都盯着那个位置,其战斗之惨烈,难以想象。 欧阳芙有心劝二公子不要生出不该有的心思,又怕刺激了二公子,叫他钻了牛角尖。 只能硬生生忍着,希望去别院居住的日子,能叫他看开一些。 …… 二房想着生嫡子,四房这边同样惦记着生嫡子。 为此,刘议大部分时间都歇息在萧琴儿的房里,不去惦记那几位温柔的妾室。 萧琴儿自然是满心欢喜,得空就将大哥儿叫到跟前同刘议相处,增进父子感情。 她和刘议唠叨,“大哥儿是王府嫡长孙,占着嫡长,理应更贵重些。” 刘议笑了笑,“照着你这说法,大哥是王府的嫡长子,岂不是更加贵重。等到父王登基,就该立他为太子。” 萧琴儿抿唇一笑,“就该叫父王立大公子为太子。本朝太子,就没有一个好下场。大公子被立为太子后,定会步上前面那些太子的后尘,最后落个不得好死的下场。” “休要胡说八道。”刘议轻声呵斥,“这种话岂能随意说出来。” 萧琴儿委屈道:“我只你面前说这些话。外人面前,我管得住自己的嘴巴,从不乱说。” 刘议哼了一声,“你还敢说自己管得住嘴巴。上次在春和堂,为了大嫂的事情,你和二嫂当着母妃的面争执,说了多少不该说的话。” 萧琴儿气恼,“这事都过去了多久,你怎么又翻起了旧账。” 刘议板着脸,“如今非同一般,我能不翻旧账吗?今日我不翻旧账,改日朝臣也会替我翻旧账,弹劾我不敬长兄长嫂,兄弟失和。再将你说的那些话翻出来,我就得替你背黑锅。” 萧琴儿嘟着嘴,“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 刘议眼睛微微眯起,“父王这些年,被人弹劾还少吗?远的不说,就说你嫁进门这几年,父王受了多少委屈,母妃又受了多少惊吓? 这还只是近几年的情况。早些年,父王更不知受了多少罪。朝臣对于皇孙的言行,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是对于皇子,朝臣们恨不得瞪大了眼睛,鸡蛋里面挑骨头,没毛病也要挑出毛病来。你的言行再不加收敛,胡乱说话,将来我一定会被你害死。” 见刘议说得如此严重,萧琴儿心里头也是惴惴不安,“真有如此厉害吗?” 刘议哼了一声,“你当御史台的御史都是光吃饭不干事的人吗?他们最爱做的事情,就是盯着皇子挑毛病,盼着有朝一日踩着皇子的尸骨名动天下,成为天下读书人敬仰的名士。 本公子不乐意被御史踩在头上,所以你得给我收敛点。再敢乱说话,惹来乱子,我定不会对你客气。” 萧琴儿气恼,“那帮御史全都不干人事,没一个好东西。” “刚才这话,以后也不准说,当心落到有心人耳朵里,又是一场官司。” 萧琴儿有些暴躁,“这不能说,那不能说,表哥你告诉我,我还能说什么?” “说说家常,聊聊子女就成了。旁的事情,听都不要听。” “你是想让我做个聋子,瞎子,哑巴吗?不能说就算了,连听都不能听,你不要太过分。” 刘议将书本甩在桌上,“你叫我不要太过分?” 萧琴儿木着一张脸,“我说错了吗?” “你难道没错吗?” 萧琴儿赌气,“别人都说父王立为储君,我们做子女儿媳的也要跟着风光。结果到了你这里,不见风光,反倒是比过去更加拘束,这日子过得如此乏味有何意义。我现在真的是提不起半点劲。原来的兴致,全都叫你给败坏了。” 刘议怒极反笑,“你嫌弃管你管得太严,你直说就是,何必牢骚满腹。” “我现在就是在抱怨,你听不出来吗?” “你确定要和我吵?那我今晚就歇厢房。” “你去,你赶紧去。你要是去了,我再也不理你。” 萧琴儿发起脾气,倒是叫刘议为难。 罢了,罢了,他一个大男人何必同小女子计较。 “行了,行了,我不去厢房歇息,你高兴了吧。” 萧琴儿破涕为笑,“先说好,可不是我拦着不让你去。” “我知道,是我自己不乐意去,同你没关系。” 萧琴儿心花怒放,心里头就跟吃了蜜糖一样甜。 表哥心里头,始终还是她更重要。 …… 三房这边,浓郁的药味从房里飘出来,丫鬟们身上都带着药香味。 “咳咳咳……” 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叫人听着都觉着难受,更别提克咳嗽的人已经被病痛折磨了数年。 三夫人歪躺在榻上,同三公子闲聊。 “父王被立为储君,将来公子就由皇孙变为皇子。每年俸禄只多不少。我们手头上就能更宽裕一些。” 三公子嗯了一声,“养的人,也会比现在多十倍。” 三公子窝在软塌上,脸色清灰,眼底下都是阴影。 “你叫我连累了,都是我的错。”三夫人又伤心起来。 三公子捏着手中的扳指,“上次同大哥见了一面,他说了些话,仔细想想也有道理。” “什么话?” “都说我们得的病会传染,为何这院里伺候的下人,个个健健康康,并没有传染?可见你我二人的病,并不能传染。” “若是我们的病不会传染,为何公子又会得病?妾身还记得,刚嫁给你的时候,你的身体可健壮了。” 三夫人蔡氏轻声说道。 三公子嗯了一声,“所以上次碰面的时候,大哥才会问我,有什么是你我二人单用,丫鬟们却不经手。” “公子这话何意?” 第478章 拆房子(二十六更) 三公子刘言捂着唇,接连咳嗽了几声。 原本,他对刘诏说的那些话,并没有上心。 他身体不好,太医嘱咐他好生歇息,不要多思多动。 他病的时间久了,性子也懒散下来,也不乐意动脑筋想事情,头痛。 是真的头痛,不是比喻。 每次想事情想深了,头就要痛一晚上,叫他生不如死。 这回宁王被立为储君,宁王府的公子们身份都跟着水涨船高。 等到将来宁王登基,他们不再是王府公子,而是皇子。 三公子不能免俗,也忍不住想了些有的没的。 这一想,就勾起心中的伤心事,摊上一个烂身体真是烦躁得很。 他烦躁不要紧,上次刘诏同他说的那些话,又浮现在脑海中。 是啊,如果他们的病能传染,为何太医从未肯定说是传染病,伺候的丫鬟小厮也都是好好的。 他朝三夫人蔡氏看去,“这院子里伺候的人,大部分都是你的陪嫁。成亲前,你的身体还是不错的。我更不用说,平日里连个头痛脑热都不曾有。 为何成亲后,一切都变了。要说变了,你身边的丫鬟又都好好的,只有你我的身体每况愈下。 故而我心中有些好奇,莫非有什么东西只有你我二人时常接触,丫鬟们碰都不碰。” 三夫人蔡氏低着头,看不清她的模样,“公子是在怀疑我的陪嫁有问题,成心害人吗?她们都是我的陪嫁,依附于我。我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她们也不会有好下场。” 三公子笑了笑,“那可不一定。” 不等三夫人蔡氏反驳,他又继续说道:“我仔细琢磨了一下,有什么东西是我们时常碰触,丫鬟们却不经手,一是你我二人就寝的床榻,二是我们常歇息用的软塌和围榻。这三处,丫鬟们最多只是擦拭,不像我们日日躺在上面。” 三夫人蔡氏猛地坐起来,“这些家具,都是我的陪嫁。公子的意思,是我们蔡家故意做了有问题的大件家具送来吗?公子,你别忘了,我的病情比你更严重。” “多说无益,还是叫人来检查吧。” 三公子拍拍手,很快,一个管事带着十几个小厮婆子进来。 三夫人蔡氏大惊失色,“这是要做什么?咳咳……是要逼死我吗……咳咳……” 三公子掩面咳了两声,“去,将床铺,软塌,围榻,全都拆了,细细检查。” “公子确定要全拆吗?” “对,全部拆了。砸了也无妨。” “不能拆,这些都是我的嫁妆,不能拆。”三夫人蔡氏反对。 三公子这回是铁了心,要给自己一个交代,“砸烂了你的陪嫁家具,我十倍偿还给你。都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动手。” “三夫人得罪了。”婆子上前,将三夫人拖走。 小厮们进了卧房,开始动手拆床铺。 满院子的丫鬟婆子,一个个惊疑不定。 这是要干什么?要拆房子吗? “快,快禀报王妃娘娘。三公子要拆了三夫人的陪嫁家具,还要拆房子,这日子怕是没法过了。” 两个大丫鬟转身就跑,跑到春和堂告状。 裴氏这几天心情好,又没烦心事,看谁都顺眼。 哪想到,三房就闹出乱子。 “老三是病糊涂了吗?他作什么要拆了他媳妇的家具?” “公子怀疑,怀疑夫人的陪嫁家具有问题,才会害得他生病。” “他真这么说?” 丫鬟频频点头。 裴氏琢磨起这件事,“来人,拿着本宫的帖子去请太医过府。其余人随本宫去三房瞧瞧。一天到晚就知道乱来。” …… 小翠是包打听。 三房这边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她岂能不知。 知道后,就急匆匆裴跑回东院,“夫人,三公子要拆房子拆家具,闹得好生厉害。” 顾玖被影响,好好的一页字帖,手一抖,落下一滴墨汁。正张字帖就废了。 她将字帖揉成一团,丢在纸篓里面。 “好好的日子不过,三公子为什么要拆房子?” “听说三公子看三夫人不顺眼,所以要拆了三夫人的陪嫁家具。” 什么跟什么啊! 一看就知道小翠没将消息打听清楚,就跑来禀报。 “青梅,你替我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青梅姐姐不用去,小的知道原因。”许有四从外面进来,“小的刚从三房那边过来,听说是三公子怀疑三夫人的陪嫁家具又问题,害得他生病,所以使人拆了家具检查。” “啊?三夫人为什么要害自己?她不也生病了吗?” “这就难讲了。” 顾玖意外。 这分明是她的判断。 三房夫妻的病既然不会传染,必定是平日生活起居接触过有问题的东西。这番猜测,她只告诉了刘诏,三公子怎么会知道。 难道刘诏把她的猜测告诉了三公子? 只是为什么过了这么久,三公子才想到要动手检查起居用具? 顾玖说道:“真要让三公子查出什么来,事情就闹大了。你们随我去三房看看情况,必要的时候,还是要拦着一下才行。” 顾玖带着人来到三房的时候,裴氏已经到了一会。 三公子执意要拆家具,谁都劝不住。 他一阵咳嗽,“母妃,儿子都病成这样,离死已经不远了。就让儿子死也死个明白,可好?” 裴氏蹙眉,“你确定是你媳妇陪嫁的家具出了问题?” “是不是查了就知道。” 裴氏叹了一声,“罢了,既然已经拆了,那就拆个彻底。如果真的是蔡家给的陪嫁家具有问题,本宫可得和蔡家好好谈谈这事。他们家到底安的是什么心,究竟是嫁女,还是要杀人?” 话音一落,众人大气都不敢出。 三夫人蔡氏小脸煞白,摇摇欲坠,“母妃明鉴,儿媳绝无害人之心。” “你有没有害人之心,等彻查了这房里家具再说。来人,将三夫人陪嫁丫鬟婆子,外面那些陪房,全都看押起来,等候发落。” 裴氏也很干脆,既然已经怀疑上,就不能走脱一个人。不管有罪没罪,先关押起来再说。 三夫人蔡氏面无血色,“母妃不如将儿媳也关押起来。” 裴氏可不吃她这一套,“若是查出问题,你首当其冲,自然也跑不掉。谋害皇孙的罪名,你和蔡家,都等着瞧吧,定要叫你们付出代价。” 三公子虽然不是裴氏生的。但这个时候,事关王府脸面和荣誉,裴氏自然要替三公子出头,不能叫人欺辱。 三夫人蔡氏哭哭啼啼,“我们蔡家怎么会害公子,而且我也病了。难道我连自己都害吗?” “谁知道你们蔡家人安的什么心。” 三夫人蔡氏朝三公子刘言看去,“夫君也是如此猜忌我吗?难道在你眼里,我是那种会害人性命的蛇蝎女人吗?” 三公子垂眸,“你别着急,一会就有结果。或许你也是被人蒙骗。” 顾玖站在裴氏身边,叫许有四去房里盯着点。 许有四悄咪咪的进了卧房,看着小厮们拆卸家具。 “太医来了!” 裴氏请太医,是为了以防万一,担心三公子两口子病倒。 除了太医,管事还聪明的请来了绣衣卫的医官。 绣衣卫的医官,治病一般水平,但是查案,尤其是毒杀案,可是一等一的好手。 管事将医官的身份,悄悄禀报给裴氏知晓。 裴氏暗暗点头,“你想得很周到。将医官带进去,仔细查查,到底有没有问题。” 裴氏想到,太医毕竟只负责治病,有所忽略难免。 医官长期配合绣衣卫查案,如果那些家具有问题,医官定能看出来。 顾玖在旁边听着,对做主将医官请来的管事刮目相看,想得很周到嘛。 这管事好像是在外院当差,改明儿问问他,愿不愿意到她名下做事。 是的,自宁王被立为储君后,顾玖就开始打起王府下人的主意。 经过王府调教出来的管事,小厮,常随,拿到外面,个个是顶呱呱,一个顶七八个人使唤。 等到宁王登基称帝,这么多人,除了太监外,其余下人肯定都要打发到少府,或是皇庄当差,亦或是放出去做个低品阶文臣武将什么的。 顾玖眼馋这些人才,打算等宁王登基后,将其中有能力的人都搜罗到自己名下,解决她的人才荒。 管事并不知道,自己被诏夫人盯上了。他正陪着医官,检查那些拆卸下来的家具。 医官拿着帕子,一样样检查。 等检查到床架的时候,医官停留了很长时间。 “怎么样,是不是有问题?” 医官说道:“把能够进出这间卧房的下人都叫来,我还要再印证一番。” “好,我这就去安排。” 管事莫名兴奋。没想到真叫医官查出了问题。 难道真的是三夫人蔡氏下毒谋害三公子? 第479章 往日有仇(二十七更) 经历了宁王被立为储君的热闹,刚刚沉下去的人心,又浮动起来。 这一回是因为三夫人蔡氏陪嫁的家具上面检查出大剂量的毒药。 也就是说,三公子和三夫人蔡氏并不是生病,之所以体虚病弱,是因为长期受到毒物的侵害。 夫妻二人并不能直接接触毒物,却每日睡在毒物包围的床榻上,没有被毒死,只能说是命大。 三夫人蔡氏的陪嫁丫鬟婆子,全都被抓起来,一个个审问。 三夫人蔡氏则被单独看守。 裴氏已经派人上蔡家,讨要说法。 蔡家如果给不出一个说法,那么就报官。让官府上蔡家调查,不信查不出真相。 儿媳妇陪嫁的家具里面含有毒物,想想都觉着可怕。 得有多恶毒的人,才能想出这种害人的办法。 过去太医治不好三公子两口子的病,是因为药不对症,找不到病因。 如今找到了病因,太医治起来就快了。 对症的药一用,不敢说药到病除,病情至少是真的有所减轻。 刘诏从衙门回来,听说了此事。 他说道:“蔡家没道理害出嫁的闺女,最大的可能还是三夫人那些陪嫁丫鬟婆子。也只有那些陪嫁丫鬟婆子,才有机会,长年累用往床铺下面放置毒物。 不过那些陪嫁丫鬟婆子,未必肯老实交代。不如借父王身边的常恩用两日,由他来审案,定会有所收获。” 裴氏听取了刘诏的建议,叫人给宁王送信,把常恩借来用用。 宁王得知三公子是中毒而非生病,而且嫌疑人还是三夫人蔡氏,十分震怒。 他吩咐常恩,“严查此事,就算将蔡家掀翻,也要查出真相。下毒都下到王府,下一次是不是要在碧玺下毒。他奶奶的,百密一疏,当初本王怎么没想到老三可能是被下毒。” 常恩领了宁王的命令,带着人回王府,当晚开始提审那些丫鬟婆子。 常恩是从慎刑司出来的,手段非同一般。 都说常恩出面审问人,就没他审不出来的。 果不其然,到了第二日一早,经过连夜奋战,常恩这边就有了消息。 下毒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三夫人蔡氏的奶嬷嬷,许氏。 许氏是三夫人蔡氏的奶娘,后来留在蔡家做了嬷嬷,一直在三夫人蔡氏身边伺候。 三夫人蔡氏嫁到王府,她作为陪嫁,也跟了过来。 拿到供词,所有人都不敢相信,下毒的人竟然会是三夫人蔡氏的奶嬷嬷。 这可是自小到大的情分,许氏为何要下毒害人? 没道理啊! “常公公,快别卖关子,告诉我们这个许嬷嬷为何要下毒害人?” 常恩说道:“还是叫三夫人同许氏对质吧。” 王妃裴氏点头,“是该对质。来人,将三公子,三夫人请来。告诉他们,已经查出下毒的人。另外派人将许嬷嬷提来。” 常恩提醒去提许嬷嬷的下人,“记得把人收拾一下,再带过来,以免吓着三公子和三夫人。” 下人领命,心头惴惴不安。 见到了许嬷嬷的惨样,才明白常恩公公为何说要先收拾一番。 三夫人蔡氏来到春和堂。 如今大家都知道她是中毒,不是得了传染病,倒不会像过去那样嫌弃她。只是依旧会避开她,嫌她晦气。 做人得多失败,带她长大的奶嬷嬷才会下毒害她。 三夫人蔡氏看了供词,身体摇摇欲坠,“不,不可能。许嬷嬷没道理害我。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 “没有误会。” 许嬷嬷被人安置在门板上抬了进来。 三夫人蔡氏哭着问道,“嬷嬷,他们说的是假的,对不对?你不会害我,对不对?” “你们蔡家于我许家,有不共戴天之仇,我为何不会害你。”许嬷嬷厉声说道。 三夫人蔡氏一脸懵逼,“怎么可能。若是有仇,你怎么可能到蔡家当差?而且我们蔡家也没有姓许的仇人。” “那是因为,你们蔡家根本就没将我们这等小民放在眼里。我不是京城人,我是梧州人。二十年前,梧州发生民乱,朝廷派兵镇压。统军将领正是蔡家人,就是你的父亲蔡大将军。” 随着许嬷嬷的讲述,众人得知了一个埋藏了二十年的秘密。 梧州民乱,蔡将军领兵平乱。 乱子平息后,悲剧才刚刚开始。 将士打了胜仗,就开始放纵行凶,杀人抢劫强奸,无恶不作。更严重的是一晚上,屠了半个村。 此等恶行,若是被人知晓,全军上下不知道要掉多少颗脑袋。 蔡将军为了掩盖真相,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下令将周围几个村全都屠了,做出乱贼屠村的假象,蒙混上官。 许氏那时候还是个小媳妇,出事那天走亲戚,躲过一劫。 等她回家,夫家十多口人死光,娘家十几口人死光。 一夜之间,满门被屠。 许氏本想一死了之,却不想,肚子里已经怀着身孕。 她辗转多地,来到京城,生下孩子。 机缘巧合做了蔡家的奶娘。 后来得知梧州领兵平乱的正是蔡家兄弟,她就存了报仇的心思。 直到三夫人蔡氏嫁到王府,她才开始动手。 她打算好了,等到三公子毒发身亡,她就站出来揭开真相,指证蔡家下毒谋害皇孙。 她是三夫人蔡氏的陪嫁,她的证词可信度很高。 只要她指证,一个谋害皇孙的罪名蔡家跑不了。 到时候,蔡家吃官司,不管是罢官去职,还是抄家流放,蔡家都完蛋了。 她也将大仇得报。 许氏瞪眼怒睁,“我就是要报仇。你们蔡家害死了我夫家娘家三十几口人,我杀你一个,实在是太便宜。 我要你们蔡家全族为我死去的家人,为无故被杀的几百村民偿命。 你是蔡奸贼的女儿,你所享受的一切,全都是用无辜人的献血换来的。难道你不该死吗? 我只恨自己下毒太轻,没能早点毒死你们。我不甘心啊!老天不公!” “你既然恨我,恨我们蔡家所有人,你为何还要将我奶大,耐心教导我?早在我是幼儿的时候,你就可以弄死我,还不会被人发现。”三夫人蔡氏痛哭流涕,连声质问许氏。 许氏哈哈一笑,“杀你一个姑娘,蔡家还会无数个姑娘生出来。哪里比得上杀你们蔡家全族过瘾。 你真以为你一个小姑娘的性命很宝贵吗?呸!我夫家娘家三十几条人命,根本不是你一个小姑娘的性命能抵偿的。 我只恨老天不公,竟让我功亏一篑。蔡家人不死,我死不瞑目。” 许氏仰天大哭。 刘诏这个时候从外面走进来,“许氏,你说二十年前,蔡大将军为掩盖将士罪行屠村,杀几百良民,此事当真?你可有人证物证?” 许氏警惕地看着刘诏,“大公子要如何?要治妇人一个诬陷之罪吗?哈哈……哈哈……到了下面,见了阎王,我也要说蔡家人不得好死。” 刘诏面无表情地说道:“如果你所说属实,又能拿出人证物证,并非不能报仇。只要你能证明你所说是真的,本公子答应你,重启案卷,亲自派人到梧州调查此事真相,还几百无辜村民一个公道。” “真的?” “什么?大哥真要替这个下毒杀人的贼婆子翻案?” “一旦翻案,如果真如许氏所说,蔡家岂不是完了。那三夫人该怎么办?” 所有人朝三夫人蔡氏看去。 三夫人蔡氏脚下踉跄,扶着桌子才站稳,“我,我……” 许氏大叫一声,“如果大公子肯替我翻案,替无辜枉死的几百村民讨回公道,奴婢甘愿受死。” 刘诏肯定地说道:“你下毒谋害皇孙,必死无疑。如果翻案,会在案情查明之后,再处死你。” “只要能翻案,别说让我死,就是让我千刀万剐我也甘愿。”许氏神情癫狂,眼中燃烧着仇恨的火焰。 裴氏紧皱眉头,“荒唐!都是二十年前的事情,翻什么案。这都什么时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老大,你不许插手此事。” 刘诏面无表情,“母妃所言,儿子不赞成。父王被立为储君,一桩冤案的苦主就在王府。 如果不知道就罢了,既然知道了,岂能视而不见,岂不是有损父王的声誉。 父王是储君,天下百姓皆是父王的子民。子民被人无辜屠戮,父王岂能不追查此事。 至于我们王府和蔡家的姻亲关系,在国法面前,不值一提。” “你你你,你是成心要气死本宫吗?”裴氏心生恼怒。 “这种事情传扬出去,王府哪有脸面可言。” 裴氏忧心忡忡。 刘诏并不理会,反而是朝三公子刘言看去,“三弟什么想法,不妨直说。” 三公子眉头紧蹙,迟迟不肯言语。 第480章 我信你(二十八更) “夫君!” 三夫人蔡氏深情呼唤,愁肠百结。 她捧着心口,似乎已经到了极限,哪怕一点点刺激,都将要了她的性命。 蔡家有罪,可那毕竟是二十年前的案子。 物是人非,一定要追究下去吗? 蔡家将会有什么下场?而她又将落到何种地步。 三公子眉头紧蹙,似乎无法决断。 内侍常恩站出来,“今日傍晚,王爷应该能回府。三公子如果拿不定主意,不妨听听王爷的意见。” 三公子仿佛找到了救星,“我听父王的。父王说查案就查案,说不查那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许氏燃起的希望,瞬间破灭,脸色灰白。 刘诏挥挥手,“带许氏下去,好生用药吊着性命,不能让她出事。” 常恩说道:“大公子放心,没人敢在咱家眼皮子底下动手脚。” 常恩这话分明是在警告某些人,不要伸手,伸手必被斩。 许氏被带下去。 三夫人蔡氏身体一软,就朝地面倒下去。 三公子下意识伸手去扶,可是手伸到半空中又变得迟疑,没能扶住三夫人蔡氏。 好在一旁的丫鬟眼疾手快,在三夫人蔡氏落地之前,扶住了她。 裴氏说道:“事情既然已经清楚,都散了吧。蔡家人做的孽,竟然让我们王府的人承担后果,真是岂有此理。老大,蔡家那边还得派人走去一趟。” 刘诏点点头,“此事我会安排。” 顾玖跟着刘诏一起,出了春和堂。 她数次欲言又止。 刘诏同她说话,“有话直说,不必吞吞吐吐。” 顾玖摇摇头,“回去再说。” 外面不是说话的地方。 回到东院,坐在熟悉的小书房,顾玖才问道:“你是真心想替许氏翻案?” “你认为我别有动机。” 顾玖蹙眉,“不是我认为,而是别人一定会这么想。父王被立为储君,现在正是敏感的时候,你揪着二十年前的案子,口口声声说要替许氏翻案,此举落在别人眼里,就成了你包藏祸心。 你要剪除蔡家,打压三公子,让三公子失去妻族的支持。虽说三公子不足为虑,可是能减少一个竞争对手也是好的。” 刘诏眉头轻蹙,“你认为不该替许氏翻案。” 顾玖轻叹一声,“如果许氏说的是真的,此等恶行,自然该被追究,还几百村民一个公道。 但是这事不该由你出头。你该直接禀报父王,由父王定夺。今儿你一出头,你就成了众矢之的。 落在有心人眼中,就会认定你心胸狭窄,不能容人。还没做上皇子,就开始打压兄弟,不配为长兄。” 刘诏闻言,却笑了起来,“我并不在乎别人的看法。” “然而别人的看法,会影响对你的观感,进而影响到你的公务,你的生活,你的方方面面。能够做表面功夫的时候,还是需要做的。” 顾玖一直秉持着,你好我好大家好。只要不到撕破脸的地步,就算内心厌恶对方也会给个面子。 总结起来就是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刘诏的做法,一开口就堵死了退路。 她劝他,“一个好汉三个帮,你不能把所有人都得罪。” 刘诏笑了笑,“今儿在春和堂我若是不提出翻案,你信不信转眼许氏就会暴毙。引起别人的猜疑和忌惮,虽非我所愿。但是在几百条人命面前,这点猜疑和忌惮我承受得住。” 顾玖直愣愣地看着他。 “怎么了?”刘诏见她不说话,有些担心。 顾玖摇摇头,“是我误会了你,也小看了你。你说的对,在几百条人命面前,其他的算计都可以放在一边。” 刘诏抱住她,“世人误会我不要紧。只要你能理解我,我便无憾。” …… 大冬天,二公子同四公子也不嫌冷,跑到花园凉亭说话。 这里视野开阔,无处藏身。 若有人过来,远远的就能看见。 四公子刘议有些不耐烦,“二哥叫我来做什么?” 二公子一脸严肃,“父王只是被立为储君,还没登基,我们这些做儿子的也还没当上皇子,大哥就迫不及待的对自家兄弟出手。他将二十年前的案子翻出来,无非就是要斩断三弟的妻族势力,其心可诛。 这还没当上皇子,就不顾兄弟情分,对自己人动手。等他当上皇子,还是嫡长皇子,你我兄弟可有活路?” 四公子刘议低头一笑,眼神轻蔑,“你怎知大哥不是真心查案?” “真心?什么是真心?握在手里的东西才是真心。” “第一次见二哥如此激动的模样,却又不觉着意外。或许在我心头,二哥本来就该是这个样子。” 二公子刘评蹙眉,“四弟,你这话是何意?你认为我太在乎利益得失,故意挑拨离间吗?” 刘议笑了笑,说道:“大哥要翻案,蔡家可能被抄家灭族,可是这又如何?难不成二哥想替蔡家出头吗? 再说,蔡家没了,还有赵钱孙吴,又不是非蔡家不可。 大不了三哥请父王下旨,休了三嫂。若是三哥怜惜她,不忍心她被赶出王府无依无靠,也可以将三嫂贬为妾室。 许氏是因为三嫂的原因,才有机会对三哥下毒。将三嫂贬为妾室也不算过分。 过个一年半载,等风波过去后,三哥大可以以皇子身份,聘娶高门贵女。如此说来,我怎么觉着大哥不仅没害三哥,反而还帮了他。” 二公子刘评面色深沉,“四弟果真这么想?” 刘议笑了笑,“难不成皇子身份还比不上王府公子身份吗?三哥没了蔡氏,转身就可以娶李氏,王氏,张氏。多少人盼不来的好机会,叫三哥遇上,我看不出这有什么不好。” 二公子轻笑一声,“四弟应该知道,我指的不是这件事。大哥此举,实在是过于跋扈。等他做了嫡长皇子,还有我们这些兄弟地活路吗?” 刘议哈哈一笑,“活路是自己挣的,可不是别人给的。二哥与其在这里担心有的没的,不如赶紧生个嫡子来得好。” “你?” “我说错了吗?我与大哥都有了嫡子,唯有二哥你,只有一个嫡女。对了,我听说你的妾室有了身孕,要是生出庶长子,嫡庶相争,内院不稳,可不是什么好兆头。言尽于此,告辞!” 刘议潇洒离去,徒留二公子在凉亭吹冷风。 寒风呼啸,带走了身上仅有一点热气。 可是比不上二公子心头的凉意。 二公子心头,哇凉哇凉。 老四竟然如此平和的面对刘诏,实在是出乎意外。 看来这一年,老四的确长进不少。 寒风吹得人发抖,二公子冷哼一声,甩袖离去。 刘议回到西院。 萧琴儿好奇问他,“二公子同你说了什么?” 刘议歪躺在罗汉榻上,“不过是闲聊了几句。” 萧琴儿不是笨蛋,只要她愿意动脑子深想,也能猜到一些真相。 “是不是因为大公子要替那个许氏翻案,牵连到蔡家,二公子才找你说话。” 刘议扫了她一眼,不置可否。 萧琴儿哼了一声,“他想让你出头,自己躲在后面渔翁之利,真是无耻。” “你倒是看得透彻。”刘议调侃道。 萧琴儿剜了他一眼,“我又不是笨蛋,这么明显的事情我怎么就看不透。倒是你,你是怎么想的。” 刘议笑了笑,说道:“不用理会二房。父王还没登基称帝,一个个已经按耐不住。” 萧琴儿挨着他,两人鼻息相闻,“我看五弟,六弟,也都是不安分的。还有父王后院那些女人,一个个都在蠢蠢欲动。” “不用去管那些人。我们现在要做的是搜罗人才,开源节流。” “我知道。我已经寻铺子,打算再开个珠宝铺子。” “这事你自己拿定主意,不用问我。” 萧琴儿咬着唇,“我这肚子还没动静,你失望吗?” 刘议笑了笑,“多来几次,就会有动静。” 萧琴儿咯咯咯地笑起来,笑过之后她才问道,“你猜父王会同意大公子的提议,替许氏翻案吗?” “一定会。” “你怎么这么肯定?” 刘议轻声一笑,说道:“因为我若是父王,我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拿姻亲蔡家杀鸡儆猴,没有比这个更合适的。树立储君权威,叫人见识储君做事手段,就在蔡家身上。” 萧琴儿啧啧称叹,“可怜的三嫂,蔡家垮了,她可怎么办?” 刘议轻蔑一笑,“为显王府仁慈,三嫂不会被赶出王府。最多就是换个身份,继续留在三哥身边。” “你是说,三嫂会被贬为妾室?” “一道旨意的小事,父王会替三哥料理。” 萧琴儿有些同情三夫人蔡氏,“从妻到妾,年龄又大了,又没子女旁身,三嫂将来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你还替她担心?你不是最讨厌她吗?” 萧琴儿哼了一声,“我虽然讨厌她,却也没盼着她被贬为妾室。同为王府夫人,我也会感同身受,替她不值。” 刘议却摇头说道:“她已经比她的那些姐妹幸运多了。若非嫁到王府,她也只有一死了之。也只有王府,能容她继续活下去。” 王府的规矩,绝对没有那些标榜百年世家,或是书香门第严苛。 私下里,世家大族对皇室宗亲多有诟病。 一来是皇室宗亲经常干出刷新人类底线的事情,臭不要脸的事情更是数不胜数。 二是,皇室宗亲,看似高贵,正儿八经论起来,却是贵族圈子里最不讲究规矩的一群人。 像湖阳郡主那样的人,绝不可能出现在世家贵族,但凡有一点苗头都被沉塘弄死了。 甚至世家闺姑娘,连类似的事情听都没听说过。 世家姑娘们严守规矩,哪里想得到女子还能养面首,睡和尚。 刷新三观的存在,家长岂会让自家姑娘被这种污秽事情污染。 自然是严防死守,一个字都不准透露。 别看湖阳郡主养面首,好像动静很大,仿佛全京城的人都知道。 其实那点动静,只限于圈子里的人知道。皇室也是要脸面的,不可能任由消息乱飞。 至于湖阳睡和尚一事,知道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王府内,到目前也有很多人不知道湖阳睡过一个小高僧。 说回正题。 正因为王府的规矩并那么严苛,也不讲究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等到蔡家出事,王府才容得下蔡氏继续留在三公子身边。 换做别的府邸,不是死就是被休,最好的情况也是被赶到佛堂或是庄子上关起来,一辈子就这样了。 萧琴儿说道:“今日父王回来后,如果父王果真要翻案,改明儿我去看看三嫂,尽一尽心意。” “去吧。等到案子结束,你想尽心意,也不合适。” 的确。 正妻与妾室岂能为伍。 第481章 送人头(二十九更) 送上门给他刷功绩的机会,宁王岂能错过。 蔡家是姻亲又怎么样,又不是亲儿子。 为掩盖罪行屠村,这可是大案。 宁王要是因为儿媳妇的面子,就放过了大好的刷功绩的机会,那他就不是宁王。 宁王回府,得知情况后,就下令严查此事。 并且安排人,严加看守许氏,防止有人狗急跳墙。 次日一早,由常恩带着许氏去报官,正式立案。 金吾卫接到报案,不敢耽误,赶紧进宫请示天子。 天子正嫌日子无聊,如此骇人听闻的大案,查,必须严查。 相关人等,全部抓起来。 就算过了二十年,也不能放过一个凶手。 金吾卫得了天子的手令,办起案子来,那是肆无忌惮,先是派人包围了蔡府,又拿着名单全城索人。 当年跟随蔡大将军去梧州平乱的将士,多是京畿人士。 这倒是省却了金吾卫的时间。 蔡家犯事,京城人心动荡,人人惊疑不定。 蔡家不是宁王府的姻亲吗? 前些日子,因宁王被立为储君,蔡家还借故摆宴席庆贺。 怎么一转眼,就被金吾卫给围了。 蔡家得罪了哪路神仙,还是储君出了意外? “自然是蔡家犯了天怒,储君亲自派人报案,天子命金吾卫严查。” “蔡家可是储君的姻亲,竟亲自报案?储君这是连姻亲都不顾了吗?” “储君是未来天子,姻亲又如何,犯了事照样跑不了。” “听说二十年前,蔡大将军带兵平乱,为掩盖手下将士罪行,接连屠村,栽赃乱贼,蒙混过关。” “竟然屠村?如此骇人听闻,丧尽天良,蔡家人不得好死。” “谁说不是。” “储君大义灭亲,不愧是陛下钦定的储君,一心为民。” 随着二十年前的案子被人揭开,宁王在百姓心中,刷了一波好感。 宁王很得意。 “哈哈哈……本王正愁无处下手,蔡家就来给本王送人头。蔡家真是好姻亲啊。” 常恩抿唇一笑,“王爷洪福齐天。” 宁王喜不自胜。 自宁王被立为储君后,就一直以储君的身份监国,同朝臣们一起料理朝政。 然而,在朝堂上,宁王一直有种拳打棉花,无处着手的感觉。 朝臣们敬着他,也只是当菩萨一样敬着。 正儿八经的朝政,都不让他插手。 他要插手,朝臣们总有各种各样的理由推辞,甚至还搬出天子。 堂堂储君,沦为胡萝卜章,宁王十分气闷。 一直想找个突破口,却无处下手。 正在烦闷之际,刘诏给他送来大好机会,拿蔡家开刀,将兵部,刑部,政事堂全都一网打尽。 宁王这会神清气爽,只要能将蔡家的案子办扎实了,从今以后看谁还敢阳奉阴违。 宁王心情好,“本王要重赏老大,你去库房挑些好东西,给东院送去。” “老奴遵命。只是三公子和三夫人那里,该如何是好?” “先不用管他们。等这案子办完后,再来料理蔡氏也不迟。” “老奴知道了。” 常恩在库房挑选了几样贵重礼物,亲自送到东院。 刘诏不在,顾玖收了礼物,还留着常恩喝了一杯茶。 “咱家最近跟着王爷一起忙活,难得有空能坐下来喝杯清茶。这还是沾了大公子的光。” 顾玖浅浅一笑,“能请到常公公喝茶,是我和公子的荣幸。蔡家这桩案子,不好办吧。” 常恩了然一笑,就知道顾玖会提起蔡家的案子。 “的确不好办,毕竟事情已经过去了二十年。很多知情人都已经不在了,或是散落四方,一时间也找不齐全。” “哦,常公公要找当年的证人吗?” “正是。” 顾玖笑了起来,“我倒是有个办法。” “夫人有办法找到当年的证人?” 顾玖说道:“常公公也知道,我在外面做了些生意,南来北往的商人都认识一些。快到年底,很多商人出完手中的货物,就要赶着渭水冰冻之前回乡过年。 不如官府出一纸公文,就说寻二十年前梧州屠村证人,由这些商人带回去,将消息在全天下散布开。 想来,当年的证人要是还活着,得了消息,定会露面。只要当地官府配合,将证人送到京城,等到来年开春,说不定就能找齐一二十个人证。” 常恩听完,哈哈一笑,“夫人这法子不错,省钱省力又省事。一纸公文的事情,就算没找到证人,也不费事。要是能找到几个证人,那可替王爷解决了大问题。” 顾玖抿唇一笑,“我也只是借助客商们的力量。” “都说夫人最擅借力打力,果然名不虚传。咱家佩服!” “常公公客气,能帮上常公公忙,我很高兴。另外还有一事,要麻烦常公公。” “夫人请说。你帮了咱家的忙,咱家也该投桃报李。” “常公公言重了。我是想问,南城门外设县一事,可有动静?” 常恩蹙眉,“夫人确定南城门外要设县?” 顾玖点头,“我确定。此事陛下亲口允诺。” 常恩心头一动,如果南城门外设县,王爷倒是可以趁机插手,干涉户部运作。 这是个好机会啊。 常恩笑道:“此事咱家会替夫人留意,有了消息,咱家会派人第一时间告知夫人。” “多谢常公公,这是我心目中南城门外设县后县令最佳人选。” 顾玖将顾喻顾四哥的履历推到常恩面前。 常恩挑眉,看来顾玖是早有准备。 “夫人这是何意?” 顾玖说道:“陛下病重,不能理事。南城门外若是设县,便是父王的机会。我不敢过多要求,只求将此人安置到新设县的县令位置上,配合我将南城门外项目做下去。” 常恩迟疑了一下,翻开履历,“这位顾喻,是夫人的族兄?” “正是。请常公公行个方便。” 常恩斟酌了一下,才说道:“如果王爷真能拿下这件差事,咱家一定帮夫人从中斡旋,将这位顾大人推上县令位置。” 顾玖喜出望外,“多谢常公公。” 顾玖亲自将常公公送出东院。 她不敢相信天子,怕天子最后阴她。 等到宁王以储君身份监国,顾玖就动了心思。 想要确保顾喻能顺利出任县令一职,就必须拉拢更多的人。 常恩是极好的选择。 刘诏不一定能说服宁王。 但是常恩一定有办法说服宁王。 …… 有人欢喜有人愁。 顾大人最近两天就很发愁。 宁王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拿姻亲开刀祭旗,将他吓了个半死。 他也是宁王的姻亲,屁股下面同样不干净。 万一宁王收拾完了蔡家,又来收拾他,该如何是好。 顾大人惶惶然,幸亏他要守孝,不用去衙门当差,避免了在人前露出心虚的一面。 “宁王不是善茬啊。” 顾大人唠叨了一句。 管家顾全说道:“宁王以储君身份监国,动蔡家,其实就是杀鸡儆猴。” “这道理本官懂。正因为懂,本官心里头才会惴惴不安。宁王连姻亲都不放过,其心狠手辣可见一斑。原先还想着,他日宁王登基,本官也能跟着沾光。如今看来,别说沾光,能不将金吾卫招来就该谢天谢地。” 顾大人忧心忡忡。 管家顾全安抚道:“老爷放宽心。蔡家是蔡家,顾家是顾家。蔡家姑娘嫁的是王府庶出三公子。我们家姑娘嫁的是王府嫡长公子。 一个嫡出,一个庶出,身份地位千差地别。老爷在宁王心目中的地位,自然也比蔡家高出一头。宁王定不会轻易对老爷动手。” 顾大人愁眉不展,“但愿如此。不行,还是得给小玖去信一封,叫她试探一下宁王的态度。否则本官无法安心。” 管家顾全问道:“这信要怎么写?” 顾大人说道:“本官再斟酌斟酌。” 有小厮敲门进来,“启禀老爷,谭姨娘和春姨娘又闹了起来,太太不管事,叫小的禀报老爷,请老爷定夺。” 顾大人闻言,顿时怒火冲头。 谭姨娘同春姨娘,从一开始就互相别矛头,就连怀孕也要拼个先后。 两人先后怀孕,却又先后流产,这里面要说没有鬼名堂,鬼都不信。 到底是谭姨娘害了春姨娘,还是春姨娘害了谭姨娘,还是两个人互相伤害,顾大人懒得理会。 他有那么多子女,并不稀罕两个姨娘替他添丁进口。 生下来无妨,流产也无妨,就是这么个态度。 本以为流产后,这两个人也该消停了,却没想到闹得越发厉害。 谢氏也撂手不管,全都推到顾大人这边。 顾大人十分恼火,“你去告诉太太,别占着茅坑不拉屎。身为太太,打理内宅,管束妾室,这是她的本分。若是连本分都不守,那她就赶紧让出位置,让能者居之。” 小厮闻言,惊恐不安。 管家轻咳两声,提醒道:“老爷忘了吗,因为三姑奶奶的事情,太太告病好几天了。身体沉重不能理事,也是能理解的。” 顾大人蹙眉,“整日里操心一个外嫁女,我看她是得了失心疯。罢了,罢了,你替本官走一趟,敲打敲打两个姨娘。再敢闹腾,全都给本官到佛堂跪着。” 顾全正要领命而去,门房又来报,“老爷,不,不好了。楚王府派人来,叫,叫我们府上出几个人将三姑奶奶接回来。” “怎么回事?顾玥又干了什么事情?楚王府到底想干什么?” 一桩桩一件件,就没消停的时候,顾大人心情异常暴躁。 “小的也不清楚。楚王府只是派人传话,传了话就走了。楚王府说明日午后去接人,多备两辆车。” “荒唐!” 顾大人恼怒不已。 顾全说道:“老爷,要不派个人到楚王府问一声,看看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顾大人点点头,“叫顾喻替本官走一趟。他最近不是闲着没事做吗,正好去楚王府打听消息。” “小的这就派人去请顾喻少爷。” …… 楚王府。 顾玥的伤口已经愈合,只是身体还很虚弱,需要休养三五个月才能恢复元气。 她靠坐在床头,脸色煞白。 管事婆子的嘴唇张张合合,她已经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 此刻,她还震惊于王爷驱赶她出府的消息中回不过神来。 管事婆子还在唠唠叨叨,顾玥张嘴打断她的话,“我不信王爷会将我赶出府。一定是王妃背着王爷做的,对不对?你这贱婢,我可是堂堂王府良娣,你有什么资格驱赶我出王府。滚,滚出去。” 管事婆子轻蔑一笑,“良娣真会说笑。这么大的事情,没有王爷的首肯,我家王妃能随意驱赶你吗?你自己也不想想,你做了什么事,又是个什么名声。一个破烂货,也敢继续留在王府,真当王府是善堂吗?” 第482章 滚出王府(三十更) “滚,滚出去!” 管事婆子一张嘴,其言语之恶毒,能将人活生生气死。 顾玥不会自降身份,同一个管事婆子争执。 她叫人将管事婆子赶出去。 什么王妃不王妃,她不在乎。 就算管事婆子是王妃的人又如何。 反正已经撕破脸,她也不用对管事婆子客气。 丫鬟们七手八脚,终于将聒噪的管事婆子赶了出去。 顾玥脸色发青,浑身发抖。 连着深吸几口气,才总算压住了心头的怒火。 “伺候我更衣。” 穿戴整齐,披上大氅,顾玥不顾身体虚弱,顶着寒风出门。 丫鬟葡萄问道:“是要去见王妃吗?” 顾玥嗤笑一声,“见她做什么,自讨没趣吗?我要去见王爷。” 就如管事婆子所说,没有楚王的首肯,王妃绝不敢将她赶出王府。 她不是没名没姓,连个娘家人都没有的贱妾。 她是京城顾氏嫡女,父亲是太常寺少卿。祖父是镇军大将军,伯祖父是平南侯。 亲姐姐是宁王府大夫人。 其他堂姐妹,嫁的都是侯府,国公府,最次也是伯爵府。 这样的家世,没有楚王点头同意,楚王妃连她一根手指头都不能动。只能在言语上,或是吃食用品上苛刻她。 冒着寒风,顾玥来到外院书房求见楚王。 等了足有一盏茶的时间,楚王才答应见她。 顾玥走进书房,看着楚王面色冷漠,不觉温暖,只觉如坠冰窖。 她未语先落泪,“刚有管事婆子通知我,明儿要将我驱赶出府。还是这是王爷的意思。王爷,这是假的,对不对?一定是那个管事婆子胡说八道对不对?” 楚王面色深沉,说道:“将你送回顾家,是本王的意思。本王已经派人通知了顾府,明日午后会有人来接你。若是无人过来,本王另外派人送你回顾府。” “不,我不回去。我生是王爷的人,死是王爷的鬼。” “不要固执。”楚王语气很重。 顾玥哇的一声哭出来,“我到底哪里做错了,王爷你说,我改,我全都改,好不好?我真的不能回去,我回去后哪有活路。” 楚王叹了一声,“你已经不适合留在王府。最近多事之秋,府中接连出事,本王身上的担子很重,不想再多生事端。 你的那些事情,你的名声……总之,你已经不适合留在王府。 你放心,本王会去信一封给顾大人,你回了娘家后,可以自行婚配。从今以后,你与王府再无半点瓜葛。” “孩子呢?我替王爷生下孩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王爷就不肯怜惜一二吗?” “孩子就留在王府,你自行回去。以后别再惦记着王府的一草一木。” 顾玥内心大痛,“王爷好狠毒的心啊。就因为一些流言蜚语,就要将我赶出王府,我不如死了算了。” 楚王硬着心肠,面无表情地说道:“就算你现在死了,本王也会将你的尸体送回顾家。” 顾玥不敢置信地望着楚王,捂着心口,脸色煞白。 楚王阴沉着一张脸,不怒自威。 “谢实人呢?我要和他对质,我是清白的。王爷,你要相信我啊,我真的是清白的。” “谢实还关押在金吾卫,过年前可能会放出来。”顿了顿,楚王继续说道:“流言蜚语,不会因为你是否清白而消失。你的名声已毁,本王只能将你送回顾府。你也别怪本王狠心,本王也是逼不得已。本王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王府的名誉。” 顾玥呆坐在地上,“王爷真的如此狠心吗?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我和王爷何止一日夫妻。这么多恩情,竟然换不来王爷一丝一毫的怜惜。” 楚王冷着脸说道:“本王从来都不是怜香惜玉的人。当初你执意进王府之前,就该想到这一切。” 顾玥连连摇头,“想不到,我根本想不到我进了王府,还有被赶出去的一天。王爷既然要驱赶我出府,我也只能认命。我只有一个要求,把孩子给我。” 楚王皱眉,“本王的孩子,岂能让你带走。” 顾玥讥讽一笑,“没娘的孩子有多可怜,王爷难道不知道吗?更何况他的娘是被王爷亲自驱赶出府,等他长大了,他能抬起头吗? 他跟着我,好歹我有一份嫁妆,我的嫁妆都可以留给他。他留在王府,白担着公子身份,却连个体面的下人都不如。” 楚王板着脸,说道:“你休想将孩子带走。” 顾玥冷冷一笑,“王爷若是不肯答应我,那我绝不离开王府。” 楚王怒斥,“由不得你。” 顾玥压抑着怒气,“好,好得很。王爷果然是铁石心肠。” 说完,顾玥起身离开了书房。 她走在寒风中,身边只有丫鬟葡萄陪伴。 葡萄劝道:“外面冷,良娣赶紧回房吧。” 顾玥掐着树枝,咬牙切齿,“一个个都欺我辱我,一个个全都将我当烂泥一样践踏。我不服,我不甘心。” “良娣,不要再说了,当心被人听见。” “听见又如何。我已经沦落到这个地步,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会怕吗?大不了鱼死网破。” 顾玥目光凶狠,视线从周围围观的下人脸上扫过。 每个下人撞上她的目光,都会下意识低下头,心虚得很。 顾玥冷哼一声,径直回了房。 她从白天坐到黑夜,又从黑夜坐到三更。 孩子已经熟睡,她心中却充满了恨意。 所有人都该死。 该死! 她伸出自己的手,覆盖在孩子的面容上。只要死死的捂住,孩子就将随她而去。 丫鬟葡萄突然惊醒。 “良娣,你在做什么?你千万不要犯糊涂啊。” 葡萄冲上去,一把拉开顾玥的手,又赶紧检查孩子的情况。 孩子还活着,谢天谢地。 葡萄赶紧抱起孩子,交给奶娘。不敢再让顾玥接触孩子。 顾玥呆坐在床头,看着自己的手,发愣。 “良娣,你糊涂啊!” 葡萄叹了一声,“孩子留在王府,好歹还有个念想。孩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以王爷的脾气,定要叫良娣偿命。” 顾玥收起手掌,冷笑一声,“叫我偿命,我正好一了百了。我都这样了,不如带着孩子一起去下面投胎。” 葡萄苦口婆心地说道:“良娣为何想不开。王爷已经承诺,许你自行婚配。等良娣回到顾府,拿着嫁妆,再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婚事就成了。 而且宁王被立为储君,良娣身为宁王府大夫人的亲妹子,婚事很容易就能解决。” 顾玥咬牙切齿,“你是让我沾顾玖的光吗?” “有机会沾光,良娣就不要再挑剔了。事到如今,只能往前看。” “你胆子倒是越来越大。” 葡萄凄凉一笑,“奴婢这辈子只能跟在良娣身边伺候,奴婢已经想开了。为了将来日子好过,自然要劝着良娣。” 顾玥哼了一声,“从王府良娣,到被赶回娘家,在京城我已经彻底沦为笑柄。自行婚配,哼,京城上下谁还敢娶我。就是老爷,得知我被赶回顾府,怕是要将我打一顿,关祠堂。” “挨一顿打,关祠堂,总比死了强。只要能活着就有机会。” 顾玥摇头,她不想活得这么窝囊,不想便宜了那些人。 “你下去休息吧,我得再想一想。” “良娣千万别钻牛角尖。” 时间已经很晚,累一天,葡萄很快就睡了过去。 烛火摇曳,人影透在墙壁上,变幻莫测。 葡萄是被热醒的。 眼睛一睁开,周围都是冲天的火焰。 “起火啦,起火啦……咳咳……起火啦……良娣,良娣,良娣你……” 葡萄受到了惊吓。 她看到顾玥手中拿着火把,正在房门外放火。 “良娣,住手。” 顾玥进了奶娘的房门,哥儿就躺在里面。 “哇……” 哥儿的哭声透过火光传出来。 葡萄想要冲出房门,奈何火势越来越大,呼吸也越来越艰难。 她披上棉被,冲进火焰。 她不要被烧死,她不要死在这里。 她要救下哥儿,不能让良娣害了哥儿。 葡萄从房里冲了出来,身上着火,在地上滚了几圈才熄灭。 天干物燥,火势蔓延得极快。整个院落转眼就被火焰吞噬。 远处,敲锣打鼓,王府的下人已经发现这边失火。 “良娣,放过哥儿!” 葡萄厉声呐喊。 顾玥站在火焰中,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拿着火把。 她放声大笑。 葡萄心惊胆战。 此时此刻,救火的人终于来了。 下人撞开院门,冲了进来。 “快救孩子,快啊!” 几个侍卫冲进了起火的厢房,一把抢过孩子。 葡萄跪在地上,放声大哭。 “为什么?这都是为什么?” 一场大火,整个王府都被惊醒。 楚王妃得知顾玥放火烧人,暗骂一句,“贱人!” 马上就要被赶出去,还敢乱来。 “人死了吗?”楚王妃问身边嬷嬷。 “救了回来。” “怎么没死?她不是想求死吗?” “应该不是为了求死。侍卫说,顾良娣就是想放火撒气。” “贱人,敢在王府放火,王爷怎么不直接下令处死她。” “王爷已经赶了过去,娘娘也要过去看看吗?” 楚王妃嗯了一声,“这么大的事情,本王妃自然要过去看看。” 幸亏顾玥住的是独门独院,火势没有蔓延到别的院子。 火整整烧了两三个时辰才被扑灭,整个院落被烧成了灰烬。 周围的树木也没能幸免。 料理完一切,天也亮了。 这么大的火,自然惊动了各个衙门。 一大早,就有官府的人上门询问情况。 家丑不可外扬,楚王府对外声称下人疏忽,引起了火灾。 坚决不承认是有人故意纵火。 若说之前楚王对顾玥还有些抱歉的话,如今楚王是打定主意要将顾玥赶出王府。 等不及顾府的人派车接人,就将顾玥打包安塞入马车,叫管事将她送回顾府。 顾玥离开的时候,回头冲楚王笑了笑,笑容浅淡。 楚王紧皱眉头,十分厌恶。 转眼,顾玥又是嘲讽一笑,最后一言不发跟着管事离开。 楚王妃嘀咕道:“根本就是个祸害。” 何止是祸害,分明是蛇蝎心肠。 顾玥被送回顾府。 王府的人,将她丢在顾家大门口,帮她敲了门,就驾着车离开了。 门房开门一看,我的妈呀,三姑奶奶真的被送回来了。 这可如何是好。 昨儿老爷还发了一顿脾气,说是不准三姑奶奶进门。 顾玥不理会门房,径直走进去。 门房作势要拦,顾玥眼一瞪,“你敢拦着我?” 门房迟疑。 就这迟疑的功夫,顾玥就顺利进了顾府大门。 门房欲哭无泪,只盼着顾大人不要迁怒于她。 第483章 扫把星(三十一更) 顾珊躲到王府,找顾玖诉苦。 因为顾玥的归来,顾府又是一场鸡飞狗跳。 顾珊夹在中间,自然没能幸免。理所当然被谢氏打了。 她委屈,就给顾玖写信求助。 顾玖便派人将她接到王府住两天,跟着一起来的还有五妹妹顾琳。 顾珊狠狠哭了一场,发泄了郁结于心的郁闷情绪,总算雨过天晴。 “楚王真是懦弱。顾玥既然敢放火,就该将她报官关进大牢吃板子。看她还敢不敢嚣张。” 顾珊愤恨地说道。 顾玖摇摇头,说道:“楚王显然不想同顾玥再有牵扯,只要能将她驱赶出府,细枝末节都可以不用计较。至于顾玥,她放火根本是为了恶心王府的人,尤其是要恶心楚王。” “三姐姐实在是太可怕了。”顾琳一脸后怕的样子。 顾玖点点头,“顾玥不是善茬,经历了海西伯府,楚王府,她如今变得更加疯狂。你们以后离着她远一点,别被她缠上。” 顾琳一听,想哭,“四姐姐快要出嫁了,总算能摆脱三姐姐,真令人羡慕。可我的婚事还没着落,加上守孝,我和她还要同住一个屋檐下至少三年。我该怎么办啊!” 顾珊说道:“你离她远点,她就不会找你麻烦。她向来看不起你,只要你抢了她的风头,她就不会针对你。” 这话虽然不动听,却是实话。 顾玥向来自视甚高,等闲人她根本不放在眼里,也不屑动手。 相比起顾珊来说,顾琳安全多了。 顾玖笑道:“这几天你们就安心住在我这里,等府里的风波平息后,我再派人送你们回去。” “多谢二姐姐。” “自家姐妹,不用客气。” 安顿好了顾珊和顾琳,顾玖提笔写信。 信是写给顾大人的。 顾玖在信里面言辞严厉,她建议顾大人将顾玥送出顾府,送到庄子上严加看管。免得顾玥带坏了妹妹们,败坏顾府的名声。 信写好,封在信封里,交给青梅,“你替我回一趟顾府,将这封信交给老爷。告诉老爷,为了顾府的的名誉和官声,务必当机立断,不可拖延。否则,顾府就真的成了京城的笑柄。” “奴婢明白,奴婢这就回顾府。” 顾玖如今的身份地位,今非昔比。 她特意写了信回来,顾大人也得重视。 看完了顾玖的信,顾大人连连点头,“小玖同本官想到了一起,的确不能留着个祸害住在府中。来人,替顾玥收拾行李,趁着天色还早,今儿就将她送到城外田庄看管起来。派两个粗壮婆子跟着去,务必看牢她。” 管家顾全领命行事。 带着人,二话不说,替顾玥收拾了行李,强行将她带走。 顾玥没有反抗,只叫人通知谢氏。 谢氏果得知情况,果然闹了起来。 “放手,放手!你们想干什么?是想逼死玥儿吗?” “太太明鉴,小的都是奉老爷命令办事,将三姑奶奶送到田庄看管起来。太太若是不满,去找老爷理论吧。老爷这会就在书房。” 小厮解释了前因后果,一挥手,“带走!” 顾玥就被两个婆子架着,出了后院。 谢氏嚎哭怒骂,却无济于事。 找顾大人理论,顾大人比她火气还大。 顾大人火冒三丈,将谢氏劈头盖脸骂了一顿,谢氏好没面子。 若非顾珊快要出嫁,顾大人就要下令将谢氏关进祠堂反省。 快马加鞭,当夜,顾玥就被送到了田庄看管起来。 田庄条件艰苦,没有地龙,只有火盆,还带烟子。 饭菜也不好吃。 乡下婆子,炒菜都舍不得放油放盐,炒出来的菜缺油少盐,要么干脆一锅炖。 对于吃惯了山珍海味,精心烹饪的菜肴的顾玥来说,田庄的饭菜根本是难以下咽,喂猪猪都嫌不好吃。 这样的条件,还不许她出田庄一步,这和坐牢有什么区别。 当晚,顾玥就当着送她来的管事和车夫的面闹了一场。 次日,她还想闹。却因为头天晚上没吃饭,早上也没吃早饭,没了力气,闹不动。最后就骂了两句了事。 婆子笑嘻嘻的,“果然饿两顿就老实了。过去就是日子过得太好,才会有闲心思整日闹腾。” 顾玥双目喷火,却毫无办法。 打也打不过,骂也骂不过,力气也没人家大。而且婆子还是奉命看守她。 这日子,怕不是要将她逼疯。 顾玥被送到田庄,最高兴的莫过于顾珊和顾琳二人。 “她活该。” 两人心情极好,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 在王府住了两日,就高高兴兴地回了顾府。 没了顾玥这个碍眼的人,顾府上空的空气都是香甜的。 …… 三夫人蔡氏求见顾玖。 身为妯娌,顾玖不好不见。 她命人将蔡氏请到小书房。 结果蔡氏一进来,就屈膝朝她跪下,将顾玖唬了一跳。 “三弟妹这是何意?快起来!” 三夫人蔡氏执意跪在地上,“大嫂帮帮我吧,妯娌里面你说话最管用,连王爷都听你的。求你开恩放过我们蔡家,求求你,求求你……” 三夫人不仅跪下,还给顾玖磕头。 顾玖哪里敢受她的礼,赶紧避让开,叫王依过来强行将三夫人蔡氏拉起来。 “别动我,我不要起来。大嫂你行行好,发发善心,帮帮我们蔡家吧。” 顾玖板着脸,“王依,将三夫人拉起来。我这里不兴跪,三弟妹非要跪着说话的话,我只能请你出去。” 这一回王依没松手,也没客气,干脆从身后,直接将三夫人蔡氏抱起来,强行安顿在椅子上坐下。 王依就守在她身边,虎视眈眈。 三夫人蔡氏若是再敢跪下,王依打算干脆抱着她。 三夫人蔡氏是怕了王依的蛮横手段,别人都是扶,王依是直接上手抱。 她哭哭啼啼,“大嫂,我命苦啊。好不容易嫁到王府,结果身边的嬷嬷处心积虑害我,还害了夫君。 好不容易揭破真相,结果娘家又遭了难。我,我就是灾星,我不仅害了夫君,我还害了娘家。 若非想为娘家出点力,我真想自我了断,一了百了。恐怕我死了,我身边的人才能转运。” 她说得很可怜,如泣如诉,闻者动容。 说起来,蔡氏的命的确不算好。 自她嫁到王府,就没遇到过一件顺心如意的事情。 如果她有孩子,或许还有转圜余地。 可惜,她一直病恹恹的,还不曾怀过身孕。 顾玖说道:“三弟妹先别急着哭。我瞧着你气息强劲了一些,看来太医开的药还是很有效果。” 三夫人捂着心口,可怜地说道:“我情愿自己没能好起来,就那么病着,一直病到死为止。死了,就不用品尝这么多苦。” “何至于如此。案子还在审问中,没有几个月时间,判不下来。三弟妹该放宽心,好好养身体。把身体养好,比什么都强。” 关于蔡家,顾玖是一个字都没提起。 三夫人蔡氏眼巴巴看着她,“我知道我的做法让大嫂很为难,我也是太着急。能不能请大公子出面,在父王面前帮我们蔡家美言几句。我感激不尽。” 说着,她又要跪下。 王依眼疾手快,拦住了她,“我家夫人面前,不兴跪拜。” 三夫人蔡氏只能重新坐回去,“大嫂,你帮帮我吧。除了你,我找不到第二个能帮我的人。” 顾玖沉吟片刻,说道:“我帮不了你。” “为什么帮不了我?你帮我的。难道你也要眼睁睁看着蔡家败落,我被赶出王府吗?” “没有人会把你赶出王府。” 三夫人蔡氏凄凉一笑,“是,不会有人明言赶我走,可是他们会用软刀子一刀刀戳我的心,用是杀人不见血的言语逼死我。我可以死,可是想在死之前,替娘家人做点什么。” 顾玖郑重说道:“你该好好活着,而不是想着死不死的问题。” “没了娘家做助力,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以前你娘家也没帮助过你,反而经常上门打秋风拖累你。那时候你也活得挺好的。” 顾玖显得冷酷又无情。 三夫人蔡氏显然没料到,顾玖并不同情她,只是不曾奚落她而已。 她哭了起来,“大嫂是厌恶我了吗?我是犯官之女,的确不配得到别人的尊重。” 顾玖微蹙眉头,“没人不尊重你,首先得你自己立起来。” 三夫人蔡氏缓缓摇头,“说总是比做简单。大嫂,你虽然不肯帮我,可我还是要谢谢你。” 顾玖面无表情地说道:“对于蔡家的案子,我无能为力。衙门会查明真相,还无辜者一个公道。” 三胡夫人蔡氏凄凉一笑,“什么公道不公道,这世间哪有那么多公道。我自小到大,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 可是我得到了什么,我的嬷嬷处心积虑害我,妄图置我于死地。我的家人不理解我,指责我白眼狼,害了全家。他们说的对,我就是个扫把星,谁沾染上我,都会倒霉。” “真要说谁是扫把星,也该是蔡大将军。他一人害全家,他才是名副其实的扫把星。” 第484章 就怕有对比(三十二更) 过了腊八就是年。 宫里突然传来消息,薛贵妃暴毙。 原本因为新年即将到来而显得喜气洋洋的京城,像是被泼了一瓢冷水,瞬间冷却。 薛贵妃的死,又勾起大家几个月前的记忆。那场宫变,可是死了不少人。 光是一个京西营,几乎被打瘫痪。 那段时间,京城仿佛家家户户都有丧事要办。 还有,裴蒙带领的两千天狼军就住在京西营。听闻整日操练,一日不曾懈怠。 众人回过神来,天狼军不走,宫变这事就不算完。 哎呦,这个年还能过吗? 别没几天,京城又是腥风血雨。 “不能吧!储君已立,肯定乱不起来。薛贵妃死,那是死得其所。” 一大早,户部衙门低品级官员就聚在一起闲聊。 “薛贵妃固然是死得其所,可是宫里为何传出暴毙?别的理由不好吗?” “谁知道呢!或许陛下没想要薛贵妃的命,结果薛贵妃自己想不开死了呗。” “咳咳……” “大人来了。” “参见大人。” “都聚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赶紧去做事。” 户部尚书板着脸,不怒自威。 还有空聚在一起闲聊八卦,看来还是差事太少。得多安排点差事给他们。 户部尚书最近有些愁。 天子的身体情况每况愈下,已经不能下床。 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 天子金口玉言,要求丧事大肆操办。 治丧得银子,得由户部出。 可是户部钱库空得能跑耗子,去哪里找五六十万两给天子办丧事。 明年的税银,早就分配出去,一个子都不剩。京官的俸禄还拖欠着,快过年了,总得补足今年的俸禄,叫大家过个不那么寒酸的年吧。 钱啊钱,他都快愁死了。 都是财税部门,隔壁少府富得流油,户部却是个穷得响叮当。 师爷知道户部尚书的心酸事情,给他出了个主意,“大人,户部没钱,可是南城门外有大把的银子。那么大个工地,几百万两的银钱都投进去了,区区几十万两只是等闲。” 户部尚书哼了一声,“别管南城门外有多少钱,那都不是户部的钱。” 师爷有着三寸不烂之色,“大人请旨设县,赶在过年前,先把县衙立起来,等开了年就能从南城门外收取第一笔银子。 之后,各种税费一收,那可是笔不小的收入啊。下官听说,南城门外的集市火红得不得了,天南海北的商人都跑到那里做生意,每天进出额都十分惊人。 可是因为没有设县,地皮说起来还是诏夫人的,税曹只能找诏夫人收取她那份税银,集市上的税,那些上了户口的流民人口税,是一文钱都收不到。这些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眼看着白花花的银子从眼前飘过,却不能收上来,师爷很受伤,心很痛。 同样心痛的还有户部尚书。 他问师爷,“南城门外的集市,果真火红?” “下官不敢欺瞒大人,那集市上,每日都是人挤人,都在抢购低廉质优的商品。就连京城很多人情愿多走七八里路,也要去南城门外集市购物。害得京城不少商家都在抱怨,说生意都被抢走了。” 户部尚书想了想,“叫人准备车马,本官要亲自去南城门外看一看。” 师爷喜笑颜开,赶紧叫人做准备。 户部尚书上了马车后,直接从南城门出城。 出了城门,不远的地方,就是流民聚集的窝棚区。 过去户部尚书来过这边好几趟,不过那时候都是为了救济灾民。 自顾玖经营南城门外,他就没来过。 记忆中脏乱差,恶心得隔夜饭都能吐出来的窝棚区,干净得让人不敢相信。 在窝棚区跑跳的小孩,都穿着厚实的棉衣,脚上还踩着棉鞋。 同当初衣不蔽体,每日冻饿而死无数流民的凄惨景象相比,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 他还记得,去年冬天来这边巡视,也有小孩在路上跑跳。 小孩穿着单衣,光着脚,流着鼻涕,浑身脏兮兮。看人的目光,都透着饥饿的吃人的光芒,还带着刻骨的仇恨。 那些孩子,自小就仇恨官府。 短短一年,同样的地方,一样的流民小孩,他们脸上都在笑,笑得开心灿烂。 他们穿着厚实的棉衣,新作的棉鞋,在干净整齐的地面上跑跳玩耍,无忧无虑。 小孩的眼神不再是对食物的渴望,他们已经摆脱了饥饿,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户部尚书下了马车,不让马车跟着,只带了几个随从和师爷们相伴。 他重点关注了窝棚区。 窝棚区比记忆中的小了一半。 原本满是垃圾堆的地方,已经被围墙围起来,围墙里面是一栋栋已经建好的房子。 师爷在旁边说道,“大人,这是二期工程,对外发售,主要针对京城小民居住所需。” 户部尚书嗯了一声,“这里面的房子卖出去了吗?” 正说着,一群打扮整齐的小民谈笑着从二期大门走出来。 户部尚书直接上前,“请问,买房子找谁?” “你也是来买房子的吗?不巧,你来晚了。二期第一批房子早在半个月前就卖完了,我们今天是来拿钥匙的,明儿就开始搬家。过年就在新房子里面过。” “你们,都买了这里面的房子?”户部尚书有些惊讶。 这些人,穿的都很整齐。可是看衣料,看鞋面,看模样,就知道他们都是京城小民,做一天活挣一天钱。挣的钱只够吃喝,哪有钱买房子。 “这里房子好,结实又便宜,还有围墙围起来,离着南城门也不远,有钱当然要买啊。” “我家三代十一口人,挤在两间屋里,实在是逼仄得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孩子们大了,眼看着要说亲,得买新房子,至少要让孩子有间单独的屋子。要不然人家姑娘不肯嫁过来。” 户部尚书试着问道:“这里的房子不便宜吧!” “当然不便宜,一栋要一百多两。好在可以贷款买房,只要交十两首府银子就能拿到钥匙搬进新房。” “贷款利息那么高……” “不高不高。”一个老汉打断了户部尚书的话,“现在很多钱庄,都学着少府钱庄,月息只要一分五厘。这已经很便宜。但是房贷比这个更便宜,少府放出来的利息,一年才多少?” “一年利息三分五厘。” 户部尚书同他身后的一干随从,全都倒吸一口凉气。 一年利息才三分五厘,何止是良心价,简直是赔钱的买卖。 一百两一栋房子,就算贷个十年八年,利息也才几十两而已。 难怪京城的小民,手上只有几两银子的积蓄,也敢拿钱出来买房。 老汉乐呵呵的,显然很高兴眼前这群人被震住了。 “你们都是外地来的吧,好多像你们这样的人,听到这么低的利息,都是这个模样。不过你们来得不巧,这里的房子已经卖光了。你们想买,要等明年开春才有新房子推出来。” “多谢告知。”户部尚书客气说道。 “不用谢。你们进去逛逛吧,有样板房,可以随便看。” 户部尚书带着好奇走进了二期大门。 二期这边,分成了两部分,一边是工地,用木板隔开。一边是已经修建好的,一排排整齐的小二楼。 找到样板房,进去参观。 以户部尚书的眼光来看,房子没有任何美感可言,但是胜在结实,玲珑小巧,该有的都有。 每套房都带着少则四间卧房,多则七八间卧房。一家人足够住了。 因价格不同,有的宅院带了小花园,还带水井,这样的房子得要两百多两白银。以京城的物价来说,依旧便宜得吓死人。 有的宅院只有一个小小的天井采光,也不带水井。打水得去公共水井。这样的宅院,一栋只要一百来两,依旧便宜得吓死人。 房子内部,全都刷了大白墙。 一栋栋房子,像是列队的士兵,整齐的排列在一起。 “这个顾玖,果然心思剔透。” 户部尚书感慨了一句。 师爷说道:“这边带花园的小宅院还不错,这么便宜的价格下官都有些心动,想要购置一栋。自己不住,拿来租赁也好。” 其他几个随从连连点头,他们也是一样的想法。 这房子结实,规划得整齐,漂亮。小归小,但是麻雀虽小五脏齐全。 一百多两又不贵,买个几栋放在这里租赁给南来北往的商人,或是上京的举子,都是极好的。 户部尚书哈哈一笑,“被你们这么一说,本官都有些心动。走,我们再去一期工程看一看。” 师爷急忙介绍,“一期住的都是流民,已经住了一半人进去。下官打听到,根据诏夫人的计划,等到明年开春,窝棚区会被强拆,所有流民都必须买房搬走。不买房就不能在工地上做工挣钱。” “对付这帮流民,顾玖的手段是一套接着一套。她要强拆窝棚区,就不怕流民闹事?” 师爷笑了起来,“定然是不怕的。那些流民,早就被诏夫人下面的护卫队给驯服了。” 哦? 户部尚书充满了好奇。 第485章 赐死赵王 “好一副安居乐业图!” 户部尚书走进流民安置小区,铺面而来的浓烈生活气息,脸蛋红扑扑肉嘟嘟的小孩,干净的街巷,定时有人巡逻。 这不就是盛世气象吗? “好好好!” 户部尚书连说了三个好字,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他已经不用去到流民家中参观,单是从每个人的面貌就看得出来,这里的人生活得不一定富足,但是一定很满足,充满了对未来的期许。 围着街巷走了一圈,见到有家院门开着,有老人家在门口纳鞋底。 户部尚书还是忍不住心头的好奇心,上门提出要求,想要进去参观一番。 老人家眼神警惕。 师爷赶紧说道:“我们想买房,但是隔壁的房子已经卖完了。有人说两边的房子一样好,就想进去看看。” “比不上,比不上。我们一期的房子比不上隔壁他们二期。人家的房子,上百两一栋,比我们的房子贵多了。” 老人家起身,将户部尚书一行人迎进院门。 “没什么看头,家家户户都上了锁,也没什么看头。” 不不不,太有看头了。 户部尚书第一眼就注意到敞开的厨房,四个土灶并排。 厨房后面,竟然还带着男女浴室,男女茅厕。 户部尚书十分惊讶,不由得问道:“所有宅院都有这些吗?” “那是当然。”老人家斜了眼户部尚书,眼神貌似有些嫌弃。仿佛是在说一群外地来的土包子,没见识。 户部尚书胡子抖啊抖,堂堂户部尚书,什么没见识过,竟然被刚吃饱饭的流民给鄙视了。找谁说理去。 老人家慢悠悠地说道:“现在不是以前啦,哪能随地大小便。这是小孩子都知道的事情,你们几个,穿得不错,怎么连基本卫生都不讲究。” 几个随从要上前理论,被户部尚书拦住了。 算了算了,何必和一个老人家一般见识。 “老人家说的是,现在不是以前啦,现在日子好过了。这快过年了,过年前攒了不少吧。” 老人家顿时警惕起来,“在这里偷盗财物,可是会被打死的。” 户部尚书脸皮抖了抖,一再提醒自己不要计较。 “我们这就告辞。” 老人家哼了一声,到了院门口,还盯着他们。 “竟然怀疑我等是贼人,真是荒唐。” 户部尚书哈哈一笑,“是老夫孟浪,没亮明身份之前,岂能随意问人攒了多少钱。换了任何人,都得怀疑一二。” “大人,要不要再找一家看看?” “不了!连个做不动的老人家,都能穿着厚实棉服,脸色也算红润,可见这些流民的确得到了很好的安置。同去年相比,可谓是天翻地覆的变化。走吧,我们去集市看看。” 集市才是今天的重点。 走路来到集市,还花了不少时间。 新集市全面投入使用,原先流民自发形成的老集市已经被拆掉,变成了工地。 集市外面平整了一块很大的平坝,被称之为老槐树平坝。一来方便流民集合,二来方便小贩们摆摊用。 这会还不到摆摊的高峰时间,平坝上人烟稀少。 穿过老槐树平坝,就到了南城门新集市,又被称之为老槐树集市。 站在集市巷口,户部尚书被魔剑擦掌的人流量给震惊了。 眼前哪里是人,分明是白花花的银子。无数的银子从眼前飘过,最后都飘远了,都没落入户部税曹的手中。 户部尚书喘着气,捂着心口,他的心好痛。 这么大个集市,竟然无税曹来收取税银。简直是失职,严重的失职。 他语气沉痛地说道:“本官心很痛。” 非常非常痛。 师爷感同身受,同样心疼。 想他们连月俸都快发不出来了,竟然放着这么大一片金山视而不见。 失职啊! 严重的失职! “大人消消气。” 户部尚书深吸一口气,“必须尽快设县,县衙明年再建也没关系。但是税曹必须尽快入驻,争取在过年前能收取一波税银。” 别管能收多少钱,反正户部尚书是绝不能放过这么一片金山不管,拖到明年。 “只要设县的旨意下来,户部派出税曹,帮着县衙收税。所收税款,可以二五分账,分给县衙一部分。” “大人仁慈。下官本想着能三七分账就极好。户部七,县衙三。” 户部尚书点点头,“找找文书,看看能不能这般操作。” “京城脚下新设县,户部有责任统领这边的一应差事。”师爷早就想好了理由。 户部尚书十分满意,“说的没错。刚设的县,没有户部统领,怕是立不起来。户部既然插了手,这税银就得直接进入户部钱库。” “大人睿智。” 户部尚书在集市上闲逛。 人实在是太多,好似庙会一般。 他问道:“平日里都有这么多人吗?” 师爷点头,“有的。这边东西卖的便宜,尤其是巷口的肉菜店,京城小民都来这边买肉菜。听说京城许多酒楼,也开始在这家肉菜店采买。” “老夫记得经过肉菜店的时候,肉菜店已经关门了。” 师爷显然早就做过功课,“大人说的没错,肉菜店的肉菜每天卖得极快,不早点过来,根本抢不到。 如今四个城门,就数南城门开门最早最快。每天早上,都有无数小民提着菜篮子,赶着车,等候在城门前。就为了城门一开就能出城抢购肉菜。就连城门守将也不能免俗,每日都要托人帮忙带些肉菜回去。” 户部尚书好奇问了句,“肉菜店也是诏夫人开的?” “正是诏夫人名下四海商行的产业。” 户部尚书啧啧称叹,心道顾玖脑瓜子怎么生的,竟然想出这许多生意办法。 师爷补充道:“可以说这个集市,都是靠巷口的肉菜店带火的。大人请看,那些主妇都是京城小民,她们买完了一天所需肉菜后,少不得要去其他店铺里面逛一逛,于是乎这集市就做起来了。 南来北往的客商纷纷涌进来,连开在这边的客栈酒楼生意也是水涨船高。” 师爷指着从布庄出来的几个京城主妇,悄声说道。 户部尚书盯着主妇们手中的菜篮子,果然里面都放着新鲜的肉菜,还有干粮。有小媳妇大姑娘扯了几尺布,十分宝贝得放好。 户部尚书暗暗点头,不错不错。 当他们一行人来到家具卖场的时候,户部尚书的眼前又闪过这白花花的银子。 这些都不是人,这些都是银子啊。 全都是户部的税银。 之前在二期大门口遇见那几位拿新房钥匙的京城小民,正在家具卖场内挑选成品家具。 看到户部尚书一行,老汉还主动同他们打招呼。 经过询问,户部尚书才了解,这里面的家具,都是照着新房尺寸这做的。每种尺寸,至少有五种款式供选择。 这些家具,在户部尚书眼里,都是极差的,毫无美感可言。唯一可取的优点,就是结实。 这样的家具,卖不进豪门显贵家中,正适合京城底层小民。 “这些家具真小巧。”随从悄声嘀咕。 师爷说道:“那是因为房子尺寸小,就些小尺寸的家具就正合适。” 家具很便宜,便宜地超乎户部尚书的想象。 他悄声问师爷,“这卖场也是诏夫人的?价钱如此低廉,能有钱赚吗?” 师爷点点头,“有钱赚。因为是成批量打造家具,家具的成本被压到极低。下官还听说,诏夫人结识了一位北边来的木材商人。 木材商人拿着‘皇家专供’的牌子,隔几个月就要往工部送一批木料,顺便就给诏夫人的四海商行送来大批廉价木材,省了不少运费。” 户部尚书了然。 难怪同样的生意,别人不能赚钱,唯有顾玖能赚钱,花样实在是太多了。 一行人继续在集市上闲逛,户部尚书大人还买了一包松子来吃。 一家二手成衣店,开在集市街尾,门面不大,也谈不上装潢。可是这里却人进人出。 进去的人一身单薄,等出来后,就穿着厚实的棉服,明显是经过洗洗补补的旧棉服。 “咦?莫非这家棉服店的棉服,就是从兵部换来的?” “好像是。”师爷也不太肯定。 顾玖从兵部拿了两万套棉服的订单,这事瞒不住户部尚书。 户部尚书好奇,也走进店里面。 陈旧的棉服,就堆在一个大大的木台上,随便选,随便挑。挑中了付钱就可以带走。 户部尚书随意拿起一件棉服,还挺厚实。 面上这层布料已经很旧了,还有一个补丁,不过洗得很干净,还能闻到阳光的味道。 内衬里面留个小口子,方便查看里面的棉絮情况。 棉絮都是旧棉絮,没有作假。不过棉絮显然经过二次加工,所以显得又软又厚实。 “这件你卖不卖?不卖的话给我,这件我穿合适。” 一个个子高高的大汉,盯着户部尚书手中的棉服,十分眼馋。 别的棉服要么轻了,要么短了,总之不合适。 户部尚书扫了眼大汉,“给你。” 大汉喜笑颜开,“谢了!” 大汉拿着棉服去柜台结账,马上就将棉服穿在身上,一脸满足的跑出去,转眼就进了对面茶楼听说书。 户部尚书走出棉服店,也进了对面茶楼,要个二楼雅座。 他盯着棉服店,以半个时辰计算,进进出出的人不下百人,有二十来个人买了棉服离开。 他笑了笑,“一个二手棉服店,也能整出这么多名堂。” 师爷说道:“诏夫人总能想别人所想。这个二手棉服店,也算是功德,叫那些做不起新棉服的人在冬天也有御寒的棉服可穿。” 户部尚书点点头,“这是真正的为民着想,才能想出这样的生意。老夫瞧着,这个棉服店只怕赚不了什么钱。” “薄利多销,薄利多销。” “做小民生意,正该如此。” 花费了大半天的时间,整个集市的情况,基本被摸清了。接下来就是设县收税的问题。 户部尚书坐上马车回城,想赶着宫门落锁之前求见陛下。 结果被告知,“陛下这会正在气头上,大人还是明日再来吧。” “谁惹陛下生气?莫非是宁王?” “并非宁王,而是赵王和燕王。” “什么?难道赵王燕王此刻正在宫里?” “正是!陛下正在见二位王爷,这会怕是正在动怒。大人要谈政事,还是明儿一早再来吧。” “本官知道了。” 户部尚书满脑子的疑问。 赵王和燕王罪行确凿,一直被关在宗正寺。天子怎么突然想到要见这二人? 何不直接下旨夺爵,将宫变一案彻底了结。 …… 兴庆宫。 天子身体每况愈下,自感时日无多。 虽有不甘,却也只能接受现实。 想着两个逆子还没料理,于是天子下令,将赵王燕王二人押来。 天子先见赵王。 “你可知错?” 赵王右臂空荡荡,他被刘诏砍断一只胳膊,一度想要寻短见。 他虽然活了下来,内心却充满了仇恨。 他望着床上的天子,“儿臣有什么错?儿臣只是做了所有兄弟们都想做的事情而已,何错之有。” “逆子!”天子怒斥。 赵王哈哈一笑,“燕王弟说的没错,我们这些皇子在你眼里,从来都是猪狗不如。你对我们,从未有慈父之心,有的只是恨意。 你堂堂天子,恨自己的儿子,恨不得所有儿子都死光才好。既然如此,你大可一开始就赐死我们。何至于拖到现在,拖到每个人心头都是一腔恨意。你根本就不配做父皇。” 啪! 茶杯砸在赵王额头上,破了皮,鲜血混着茶水落下来。 赵王低头阴沉沉一笑,“你打啊,你打死我啊!反正我已经落到这个地步,活着也没意思。你打死我,我便一了百了。” 空荡荡的右手臂,在晃动。 天子眼前发晕,“你落到现在这个地步,是你咎由自取。” “哈哈……我咎由自取?明明一切都是你害的。你把我们所有皇子当做蛊虫来养,叫我们兄弟自相残杀,我落到今天全都是拜你这个昏君所赐!” 赵王完全是豁出去了,将压在心头多年的恨意,一股脑全都倒了出来。 “你给朕闭嘴!你这个逆子,杀父弑君,大逆不道,竟然还敢指责朕。朕就不该生下你,朕该一早就溺死你。” 天子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窍,快要被自己的儿子给气死了。 赵王呵呵冷笑,“你现在赐死我也不迟,反正我也不想活。我唯一不甘心的是,那天没能亲自动手杀你。我最不服的就是,刘诏本该千刀万剐,而你却还留着他。他砍我手臂,他该死。” “该死的人是你。”天子指着赵王,他怎么就生出这么个逆子,死到临头还不悔改。 天子指着桌上的瓷瓶,“你母妃吃的就是这瓶毒药,她死了,你离着死也不远。你的妻儿,朕全都要赐死。” 赵王扫了眼桌上的瓷瓶,满不在乎,“随便赐死。我死了,他们活着也是受罪,不如全都到下面陪着我。” “你果然心肠狠毒,连自己的妻儿都不肯放过。” 赵王嘲讽一笑,“父皇说错了。早在决定起兵的时候,我就已经做好全家陪葬的准备。父皇尽管下旨赐死他们,我眉头都不会眨一下。要是父皇舍不得赐死他们,呵呵,我会看不起你。” “你就该被千刀万剐,你根本不配为人。畜生都比你强。”天子怒骂。 赵王脸色一沉,“我就是畜生不如,父皇不是早就知道吗?何须废话,毒药拿来,我这就喝给你看。我若是怕死,我就是畜生养的。” 天子气得心口发痛,“你,你,你……” 赵王一句畜生养的,将天子也骂了进去。 天子指着赵王,“下旨夺爵,贬为庶人,赐鹤顶红。朕要看着他死!” 第486章 父皇造孽啊 赵王死在了天子面前。 赵王求死心切,得了鹤顶红,就迫不及待地灌入嘴里。 他没有留下一句遗言,没有对生命的留念。 他活着已经没有意义,死亡才是最终的解脱。 看着赵王渐渐没了呼吸,倒毙在地毯上,天子有片刻的失神。 “薛贵妃死的时候,也是这般痛快。他们母子倒是想象,都是一心求死,不曾半点犹豫。” 陈大昌很担心天子的身体情况,“陛下要不要歇息?” 天子摇头,“将尸首抬下去,派人好生处理后事。” 陈大昌挥挥手,当即有小黄门进来将尸体抬走。 “把燕王叫进来。” 燕王形容憔悴,脸颊凹陷,瘦得脱了形。 他跪在地上,倒没有赵王那般嚣张跋扈。 “儿臣参见父皇。” “你还有脸认朕这个父皇。你伙同赵王逼宫造反,你畜生不如。” 天子怒气冲冲,大骂。 燕王低头不语。 天子冷哼一声,压了压脾气,“你可知罪?” 燕王眉眼带笑,很快又敛了笑容,“儿臣知罪,不该伙同赵王一起逼宫造反。但是儿臣想要杀李德妃和小皇子,就必须和他们合作。说到底,儿臣并不后悔当初所做的选择。” 天子怒气上头,“你可知道,你为了出一口气,连累了你的母妃,你的妻儿。” 燕王却说道:“身为堂堂皇子,每日过着忍气吞声,下贱如猪狗一般的生活,又有什么意思。不如快意恩仇一回,杀该杀之人,为自己出一口气,也不枉在人世走了一趟。” 天子冷冷一笑,“难怪你能和赵王混在一起,你们二人皆是死不悔改。你们是不是都认为一切都是朕的错?” 燕王抬起头,“父王因李德妃贬斥母妃,难道不是错?当初,李德妃进宫不过两年,父皇有了新人就忘了旧人。 那般拙劣的栽赃陷害,我不信父皇看不透。可是父皇依旧顺水推舟,将母妃由贤妃贬为婕妤,呵呵,还是众目睽睽之下。 母妃有什么错,父皇要这般对待她?儿子当日就发下誓言,就算是不择手段,也要让李德妃偿命。要叫她知道,做人别太嚣张。赵王和薛贵妃能满足我的愿望,我和他们合作,心甘情愿。父皇若是要赐死我,我无怨言。” “你做这一切,可曾为你的母妃妻儿着想?” 燕王低头一笑,“无所谓。活着连猪狗都不如,死了更痛快。” 天子气得差点再次中风。 赵王是这样,燕王又是这样。 这二人是吃了迷魂药,得了失心疯。还是他这个做父皇的,就这么令儿子们厌恶,厌恶到已经不想活命的地步。 天子咬牙切齿地问道:“你就这么恨朕?” 燕王抬起头,望着老态龙钟,时日无多的天子,“恨!很早之前就开始恨。父皇可以不喜欢我们这些皇子,可以各种手段打压我们。 可是父皇不该将我们当做畜生一般对待,不,是连畜生都不如。父皇问问文武百官,我们这些皇子在朝堂可有脸面? 恐怕每个朝臣在背后都在耻笑我们,活的连猪狗都不如。 也就宁王兄看得开,脸面都不要,随父皇折腾。但是儿臣做不到宁王兄那般不要脸,赵王兄同样做不到。 我们都是人,都是要脸面的。父皇从不给我们脸面,我们凭什么不能恨?” 天子指着燕王,“你是就是如此想的?” “难道儿臣想错了吗?” 燕王似笑非笑地看着天子。 天子万万没想到,死到临头,赵王死不悔改,连燕王也是死不悔改。 他们不怕死,甚至不怕牵连妻儿老小,牵连一大家子人。 “你一人害死千人,你这样的人,满手血腥,能和猪狗相比?” 燕王冷冷一笑,“这些年,因父皇一言而死的人,何止千人。万人十万人都有。依着父皇的意思,岂不是连畜……都不如。” “你这个逆子,连朕你也敢诋毁。” 天子气恼,脸颊肌肉抽动,呼吸急促,似乎下一刻就要昏倒。 陈大昌赶紧拿出药丸,给天子服下,“陛下消消气。” 又劝燕王,“燕王好生请罪,陛下念着父子之情,也不会太过苛责你。” 燕王笑了笑,“多谢陈公公。只是父皇对我等真有父子之情吗?” “不用替这个逆子说话。”天子喘过气来,呵斥陈大昌。 陈大昌很无奈,他这是无妄之灾啊。 天子指着燕王,“你不是想死吗,朕会成全你,会让你死个干净。” 燕王神色平静,叩拜道:“多谢父皇成全儿子一颗求死之心。” “滚下去。” 天子没有立刻下旨赐死燕王。 谁也不知道,天子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 寝宫安静下来,却令人感到窒息。 过了许久,陈大昌才听见天子发出一声疑问。 “朕真的错了吗?赵王恨朕,连燕王也在恨朕。朕对待他们,果真连猪狗都不如吗?” “那些话都是赵王燕王故意乱说的,陛下切莫当真。”陈大昌轻声劝道。 天子摇摇头,“朕看见了。他们眼中都对朕有着刻骨的恨意,他们是真的仇恨朕。哈哈……朕得了这么多儿子,每个儿子或多或少都在仇恨朕。宁王呢?他是不是也恨朕?” 陈大昌心头一跳,急忙说道:“陛下多虑了。宁王怎么会恨陛下。” “不,朕要亲自求证这件事。去,去把宁王叫来。” “陛下,宫门已经落锁。” “啰嗦。朕让你把人叫来,你听不见吗?” 陈大昌无奈,只能安排人去请宁王。 宁王已经走出了宫门,结果又被叫回来,心里头有些不安。 老头子刚见完赵王,燕王,就要见他。莫非这两人在老头子面前,说了他的坏话? 宁王哼哼两声。 到了兴庆宫,人还没进寝宫,就先嚷嚷起来,“父皇,你今儿身体好些了吗?儿子听你的话,过来看望你。” 天子眯着眼睛,盯着走进寝宫的宁王。 “忙完了吗?” 宁王嘿嘿一笑,“托父皇的福,今天的差事都忙完了。父皇喝药了吗?要不儿子伺候你喝药。” 天子摆手,“朕见了赵王,燕王二人。这二人皆说朕对你们毫无慈爱之心,当畜生一般对待。只要是人,就会恨朕。老三,你恨朕吗?” “谁在胡说八道?”宁王当即叫起来,“父皇啊,你上了他们的当啊。他们自知死路一条,死之前,也要给你添堵,叫你心头不安生啊。” 天子皱眉,“你不恨朕?” 宁王嚷嚷起来,一个人就抵得上十个人,“儿臣为什么要恨父皇?儿臣生来锦衣玉食,呼奴唤婢,身份尊贵。多少人羡慕儿子都羡慕不来,恨不得能像儿子一样投生在皇室。 儿子这一生所享受的,是别人修八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气。这样的好日子,儿子怎么可能恨父皇。这一切,都是父皇你老人家给儿子的啊!儿子不知道有多少次庆幸自己投生在皇家,不用去为五斗米操心。” 天子的脸色总算缓和了一些,只是心头还是有些疑虑,“你果真不恨朕?” 宁王心累,“父皇诶,你这是钻了牛角尖,被那两个乱臣贼子给害了啊!天杀的,死到临头还不安分,还想在宫里搅风搅雨。父皇,我们定不上他们的当。一定要坚决回击。” 天子哼了一声,“朕已经赐死了赵王。” “啊!” 宁王早就知道这事,不过此刻,他依旧装作刚知道这个消息的模样,一脸震惊。 “父皇已经赐死了赵王吗?哎,儿子还想着改天提一壶酒,和他喝一杯,就当给他送行。毕竟兄弟一场,就当是全了兄弟情分。” 天子神色不明,“你倒是有心。” 宁王唱作俱佳,捂着胸口,痛心道:“儿子心善啊!儿子就是见不得死人,尤其是身边的人出事。可是国法大于情理,赵王罪该万死,儿子也不可能替他求情。” 天子差一点就被宁王给逗笑了。 臭不要脸的宁王,竟然敢往自己脸上贴金,口口声声说自己心善。 果然如燕王所说,宁王就属于不要脸地那类人,想得开,不钻牛角尖。 这一刻,天子突然觉着自己眼光独到,立了一个心宽的储君。 要是宁王如同赵王,燕王那般仇恨他,天子只怕要气得吐血。拼着最后一口气,也要将宁王给废了。 天子绝不接受自己的继承者,在内心深处仇恨着自己。 见天子笑了,宁王偷偷松了一口气,这一关总算过了。 赵王该死,虽然他已经死了,宁王还是想鞭尸。 燕王同样该死。 这两兄弟,死到临头,还想给他挖坑。他差点就着了他们的道。 哼哼! 幸亏他机智,巧妙化解危机。 宁王开始卖乖讨好,非要留下来,陪着天子用膳。 天子嫌弃他吵闹,赶他走,他偏不走。 最后让他得逞,陪着天子用了一餐晚膳。 宁王一边吃了,一边吐槽御膳房的手艺。 “这个油放少了,这个盐少了,这个菜太清淡……就这个汤勉强还行。” 天子气得不行,果然不该留宁王用膳。 陈大昌笑了起来,解释道:“王爷有所不知,太医嘱咐御膳房,陛下的膳食要以清淡为主,尽量少油少盐。” 宁王闻言,顿时哭了出来,“父皇造孽啊,连吃都吃不了一顿好的。” “滚出去!” 天子忍无可忍,无需再忍。直接将宁王撵了出去。 真是混账东西,一餐饭都吃不安生。 宁王麻溜地滚走了。 陪天子吃饭,累心。 “先派人回去,吩咐厨房置办酒席。今晚上,本王要开荤。” 陪着天子吃了几口无油无盐的饭菜,苦死他了。 宁王决定回去后要大吃大喝一顿,犒劳自己的肠胃。 他又吩咐常恩,“打听打听,燕王平时里都喜欢喝什么酒。准备一壶,朕改明儿去宗正寺看望他。” 常恩不解,“王爷真要去看望燕王?” 宁王点头,“本王已经在发育黄那里发了话,当然要兑现。赵王死得太快,本王来不及和他喝酒。燕王嘛,自然不能错过。” 朝恩领命,次日就准备好了燕王爱喝的酒。 宁王趁着临近午时,来到宗正寺看望燕王。 除了酒,还有菜。 也算是极为用心的。 宗正寺上下,喜迎储君宁王,个个喜笑颜开。 宁王挥挥手,“不用跟着,本王要和燕王单独待一会。” 宁王只留下常恩在身边伺候。 燕王单住一个小院。 四四方方的小院,狭窄逼仄,不似牢笼胜似牢笼。 燕王就站在屋檐下,也不畏惧腊月的寒气,冷漠地看着宁王到来。 常恩将院门一关,挡住了外面窥探的目光。 “弟弟啊,哥哥来看你啦。” 宁王满脸带笑,显得十分亲热,“你瞧瞧,我还给你带来了酒菜。” 燕王嘲讽一笑,“断头酒吗?” “哎,你这人别的都好,就是嘴巴太臭,说话不中听。” 燕王嗤笑一声,“你说话倒是好听。看你的样子,你又成功哄住了父皇。” 宁王哈哈一笑,“先不说那些,我们进屋,屋里暖和。外面特冷,亏你还受得住。” 燕王笑了笑,眼神悲戚,“阶下囚一个,能有片瓦遮身,已经是幸运。岂敢要求更多。” “说这话就没意思了。” 宁王率先走进房里。 因宁王到来,房里多放了两个火盆,还全都是无烟的银丝炭。 有火盆,屋里果然暖和。 燕王随他进屋,说道:“今儿我倒是沾了你的光。” 宁王挑个张椅子坐下,哈哈一笑,“当初你要是听我的,你就能时时沾我的光。” 燕王嘲讽一笑,“你太虚伪,我怕被你卖了。” “这话太伤感情。我卖任何人,也不会卖自己的兄弟。你当初就不该选赵王,选我,我一样包你完成心愿。不就是李德妃,区区一个女人,你何至于拿自己的性命去博。” 燕王呵呵冷笑,“选你,恐怕我坟头上的草都已经有一人高。” “得,看来你对我成见很深。难怪你跟赵王能同穿一条裤子。都这个时候了,还不忘在父皇面前给我上眼药,妄想陷害我。” 转来转去,总算转到了正题上。 宁王今儿过来,名为请喝酒,实则是为了问罪。 燕王坑他,他可不是那种受了委屈不吱声的人。就连天子打人,他叫得都比别的兄弟厉害,更何况是背地里给他上眼药这种恶劣的事情。 燕王轻声一笑,一脸遗憾地说道:“只可惜没坑死你。” 宁王斟酒,将酒杯往燕王面前一推,“你真这么恨我?都这个时候,还帮着赵王坑我?你怎么不想想,你只要肯服软,说不定我心一软,就到父皇面前替你求情,保你性命,还有你的妻儿。” “不需要!” 燕王冷漠地拒绝。 宁王啧啧两声,“蝼蚁尚且偷生,你怎么就想不开,非要寻死。赵王急着找死,我理解。他毕竟少了一只胳膊。身为皇子,无法接受残废,能理解。 但是你不一样,你有手有脚,也没参与弑君,只是杀了个女人和血脉不明的小皇子,你还有一线生机啊。” 燕王没有回答他,而是反问,“你认为我这样活着有意思?” 宁王似笑非笑,“只要活着就有意思。死了,就真的没意思了。” 燕王哼了一声,“说吧,你到底有什么目的。别和我谈兄弟情深,当心本王吐你一身。” 宁王哈哈一笑,“痛快!那我也不废话,你上本请罪,我替你求情,保你不死。” “为什么?” “因为本王需要一个榜样,而你就是最好的榜样。” “你不如直接说,让我帮你刷名声。” “哎,反正都是一个意思。怎么样?,这个交易对你来说不难吧。” 燕王冷冷一笑,“我若是不答应呢?” ------题外话------ 还有第三更 第487章 抢功劳(三更) 宁王举起酒杯,神情哀伤地说道,“那我只能祝弟弟一路走好,下辈子投个富贵人家,别生在皇室。” 说完,一杯酒喝光,还亮了亮杯底。 燕王:呵呵 “你是盼着我死吧。” 宁王啧啧两声,“我原本是想真心换真心,却换来了一堆猜忌。弟弟啊,你对哥哥的成见太深了。你被赵王骗了啊,到如今你怎么还不醒悟。莫非他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叫你为他神魂颠倒?” “休要胡说。赵王已死,你何必诋毁一个死人。”燕王很不齿。 宁王摆摆手,“罢了,罢了,不说赵王。人都死了,我也留点口德。” 他盯着燕王,琢磨了一下,“你觉着活着没意思,我也不勉强。可你的妻儿,还有舒婕妤,你问过他们的意思吗?万一他们觉着活着挺有意思,你现在岂不是害了他们?” 燕王冷冷一笑,“有话直说。” 宁王说道:“你若是执意不肯回头,本王只能请旨,将你妻儿全部赶出京城,迁到边远苦寒的下等县,三代不能出仕,无旨不得离开当地。你看如何?” 燕王手上用力,紧紧得捏着酒杯,眼神透着恨意。 宁王半点不惧,端着酒杯细细品饮。 他就知道,燕王可以接受妻儿陪葬,随他一起下地狱,却不能接受妻儿苟活于世。 苟活多累啊! 多丢面子啊! 任人欺凌,连基本的人格尊严都没有。 燕王那么爱面子的一个人,哪里受得了妻儿遭受这等对待。 不得不说,宁王这人也狠,专门往人七寸上打,而且下手极重。 燕王想要妻儿随他死,宁王偏不同意。 宁王摆明的了态度,你不让本王刷名声,本王也不会让你好过。 燕王冷冷一笑,眼中的凶狠退去,换做一声无奈叹息。 “你要如何?” 宁王哈哈一笑,“哎呀,弟弟啊,哥哥我是一心替你打算,绝不让你吃半点亏。 不过呢,你这亲王爵位,怕是保不住。不过可以给你争取一个辅国将军的爵位,准你们一家继续住在京城。 就连舒婕妤,我也可以保证将她从冷宫放出来,由你接回去奉养,少府每月都会给婕妤娘娘送去俸禄。” 燕王呵呵一笑,“你现在只是监国,你有什么资格插手后宫事务?” 宁王放下酒杯,似笑非笑地看着燕王,“你可知道,我和你们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吗?不是本王脸皮比你们厚,而是本王比你们更擅长听取他们意见,从不刚愎自用。 你说的对,老头子还活着,本王的确不能插手后宫事务。可是本王也没说要亲自插手此事。 宫里那么多人,联络一二人,到父皇跟前陈情,本王都不需要出面这事就成了。 你真以为将舒婕妤从冷宫放出来很难吗?在你看来很难,可是在本王看来,不过是一二人情的事情。” 燕王气极,“你就是靠着这样的投机取巧,才赢了赵王?” “错!本王天命所归,结果早已经注定,本王才是真命天子。你们当初蹦跶得欢,都是为了衬托本王的英明神武。” 燕王:“……” 本王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更要命的是,此人竟然还被立为储君,很快就会登基称帝。 燕王咬牙切齿地说道:“赵王败得太怨。” 赵王竟然会败给如此厚颜无耻之人,这是大不幸啊! 只能说老天爷没有开眼,让宁王得了便宜。 一壶酒已经过半。 二人吃着酒菜,喝着小酒。回想一下,他们兄弟许久不曾这样面对面坐下来好好喝酒好好说话。 宁王打了个酒嗝,“你可想好了?趁着父皇还没下旨,还有运作的机会。你若是继续拖延,等到父皇下旨赐死你,届时可就回天乏力。” 燕王讥讽一笑,“等到你刷够名声,你会下旨赐死我吧。” 宁王十分嫌弃地看着燕王,“我为何要赐死你?你实在是太小看我。我要留着你,让你看看大周江山在我手中,如何重现盛世景象。我要叫你承认,我才是最适合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 仁宣太子一味仁慈,没有上位者该有的威严,难以平衡朝中各方势力。赵王太过残暴,又奢靡,他若上位,必定民怨沸腾,不得安宁。唯有本王登基称帝,刚柔并济,方能重现太宗朝的盛世景象。” 燕王呵呵两声,“你倒是一点都不谦虚。” 宁王嘚瑟一笑,“你们输就输在太过谦虚。行了,既然你已经想通了,本王这就回去替你请旨。” 燕王皱眉,“我没答应你。” 宁王已经起身,他挥挥手,“答不答应都那么回事。你向来口是心非,我知道。你不用说出来,我会替你办好,保你性命。你就等着上表感谢本王吧。” 宁王自说自话,走了。 燕王看着剩下的一桌酒菜,很是郁闷。 干脆提起酒壶,将剩下的酒水全都喝了。 宁王醉醺醺地离开关押燕王的小院,又去了太妃孙氏那边。 他站在院门口,冲里面吼了一声,“喂,你害了我那太子哥哥,你怎么还不自请以死谢罪。” 太妃孙氏早就知道宁王来了宗正寺,只是没想到,他会跑来见自己。 太妃孙氏从房里出来,“王爷休要胡言乱语。” 宁王呵呵冷笑,指着孙氏,“你这毒妇,死到临头还敢嘴硬。我那太子哥哥,难道不是被你害死的吗?你这女人,贪恋权势,连自家男人都能下手毒害,实在是令人齿寒。” “陛下都不曾定我罪,你有什么资格给我定罪?”太妃孙氏厉声质问。 宁王靠着院门门框,双手抱臂,“别以为你和方少监谋划的事情,这世上没人知道。只要做过,必留下痕迹。” 太妃孙氏皱眉,“王爷若是认定我有罪,那就请旨赐死我,我无二话。” 宁王哈哈一笑,“本王,赐死你的旨意很快就会下来。你给本王等着,我要用你的人头告慰太子哥哥在天之灵。” 撂下这话,宁王走了。 太妃孙氏气了个倒仰。 隔壁隔壁院落的燕王,听着宁王大声嚷嚷,神情若有所思。 回想起仁宣太子,死得着实太过巧妙。 如果真是人为算计,一切都说得通了。只是没想到,太妃孙氏有这般手段心智,连太子的性命都敢算计。 当真是最毒妇人心。 宁王出了宗正寺,上了马车,哪还有之前醉醺醺的模样,比任何人都要清醒。眼睛闪闪发亮,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光芒。 “进宫!” 他一声令下,车夫赶着马车往皇宫而去。 宁王刚进宫,就有人给他送消息。 “王爷,陛下正在接见户部尚书,商量南城门外设县一事。” 宁王一听,大怒,“老东西,敢从本王手中抢食,活腻了吗?” 宁王早就将南城门外设县一事,看做自己的功绩,岂能让户部半路摘桃子。 南城门外项目,是他大儿媳妇的产业。这桩功劳,就是他的囊中物。户部半路跑出来,到底几个意思? 宁王顾不得其他,急匆匆赶到兴庆宫,要从户部尚书手中夺回自己的功绩。 这帮朝臣,一个二个心黑得很。 他好不容易有了一桩刷功绩的机会,户部就跑出来截胡,做人太不讲究。 “老大人,今儿你可是稀客,怎么有空来看望父皇啊?” 宁王人未到,声先到。 户部尚书一听,顿觉头痛。 他急忙起身,等宁王进来,便躬身行礼。 “免礼免礼。大人忠君体国,不用讲究这么多俗礼。父皇,今儿感觉好些了吗?” 天子嗯了一声,“朕听说你去了宗正寺?” 宁王连连点头,“儿子狠狠骂了燕王一顿,他已经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哭着喊着要给父皇磕头请罪。儿子让人准备了文房四宝,这会他正在写请罪折子。” 天子左边嘴角连着抽搐了几下,“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朕不及你。” 宁王大叫一声,“父皇,你冤枉儿子了。儿子哪是睁眼说瞎话,儿子说的句句属实啊。不信,你把燕王叫来,问问他是不是已经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天子懒得同忙宁王歪扯,宁王总有本事将一件严肃的事情弄得哭笑不得。 天子板着脸,问道:“你这会过来作甚?朕这里不需要你伺候。” 宁王笑了起来,“儿子过来,自然是为了南城门外设县一事。此事,儿子当仁不让,尚书大人,你说对吧?” 户部尚书心塞,眼看到手的功劳,宁王跑出来截胡,这是什么事啊。 宁王冲户部尚书龇牙,“顾玖可是本王的儿媳妇,论谁更有资格料理此事,除了本王还有谁?本王这话,尚书大人没已经吧。” 户部尚书面目严肃地说道:“南城门外设县,涉及到人口,土地,商税,徭役,口赋,田赋等等,皆是户部职责。下官以为无人比户部更适合担当此重任。” 宁王早有准备,“那请问尚书大人,你有南城门外的人口名册吗?有商家名册吗?有土地黄册吗?你没有,但是本王有。 我那儿媳妇能干的很,早早的就做好了准备,从人口到田地,甚至到税收,全都做好了登记。只等朝廷设县,就能从她手中拿到切实的数据。” 户部尚书垂眸,看似和善,却寸步不让,“早在为那些流民登记户口的时候,户部上下已经对南城门外做了一次清查。只需和诏夫人的名册两相对照,就能知道确实的情况。” “尚书大人非要从本王手中抢这差事?” “这是户部的职责,岂能假手于人。王爷身为储君,应该高屋建瓴,而不是将时间浪费在这些琐碎的事情上。” “本王乐意!” 户部尚书轻咳一声,“王爷既然不肯放手,不如请陛下定夺。” “父皇,你可一定要为儿子做主啊。尚书大人仗着资格老,要从儿子手上抢功劳。” 户部尚书吹胡子瞪眼,一脸见鬼的表情。 宁王,你可是储君啊! 你能要点脸吗? 一大把年纪,还学小儿告状。 告状就算了,还当着当事人的面告状。 脸面呢? 真不要了吗? 户部尚书顿觉心好累。 摊上这么一个不要脸的储君,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天子也觉着丢脸,宁王毫无储君的稳重,简直就跟个泼皮无赖似的。 天子板着脸,说道:“南城门外设县一事,宁王同户部合作。户部负责商税,争取在过年前,能收一笔上来。宁王负责人口田亩。这事就这么定了。另外叫顾玖全力配合,不可阳奉阴违。” 天子是个爱钱的人。 宁王来之前,户部尚书一直在忽悠天子,说南城门外集市多火红,错过了多少税收。 天子又气又急。 白花花的银子,竟然差点错过,岂有此理。 天子当时就答应尽快设县,名正言顺收商税,一根羊毛都别错过。 宁王领了差事还不肯走,户部尚书见状,干脆也留下来不走。他倒是要看看,宁王还有什么名堂。 “父皇,设县简单,这第一任县令该选派谁?” 户部尚书当即说道:“户部下面能吏众多,随意派遣一人,就能胜任县令一职。” 宁王嘴角抽抽,又来抢县令职务,要脸吗? 他朝户部尚书勾勾手。见户部尚书不肯过来,宁王自己过去,揽着户部尚书的肩膀,一副哥两好的模样。 “尚书大人,南城门外设县后,想要持续有收入,还得指望我那儿媳妇吧。要是这第一任县令,不合她的意,她随便给你找点麻烦,也够你头痛的。” 户部尚书望着宁王,“王爷想说什么?” 宁王哈哈一笑,“第一任县令,早有人选。大人就别争了。” 户部尚书皱眉,“陛下还未下旨,哪来人选。” 宁王放开他,“父皇,儿子认为这第一任县令,还是要考虑到南城门外项目的进展。不如选派那能干又亲和的人。儿子这里有个上佳人选,请父皇过目。” 天子早知道宁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问道:“可是顾氏顾喻?” “咦!父皇也知道此人?” 哼! 顾玖倒是会钻营,四处售卖她那个族兄。 户部尚书闻言,咦,这名字挺熟悉的。不就是顾大人身边的那个小伙子。 嘿! 原来顾玖早就定了人选。 想了想南城门外的各种赋税收入,户部尚书决定卖顾玖一个面子。 “陛下,微臣认为顾喻十分适合出任南城门外新设县县令一职。” “哦?” 天子似笑非笑,“顾玖给了你们多少好处?” “父皇真会说笑。” “陛下说笑了。” 二人几乎异口同声否认。 天子冷哼一声,“都指望着南城门外赚钱吧。” 宁王笑道:“儿子听说父皇投了三十万两给顾玖,顾玖赚钱,就是替父皇赚钱。” “叫顾玖交一份账本上来。朕要看看,她拿着那么多银子,这一年到底干了些什么事情。” “行!这事儿子替她应承下来,叫她不准糊弄。” 天子这才满意。 设想一事定了下来,县令也定了下来。 户部尚书快马加鞭,两日时间就办好了手续,南城门外设县,就取名新民县。 县衙还没修好,暂时就借房子办公。户部税曹第一时间拿着公文入驻新民县,着手收税一事。 户部尚书一边和宁王扯皮,一边和顾玖斗智斗勇。 新民县县令顾喻,却被人遗忘了。 顾喻这段时间十分苦闷。 顾大人守孝,他也被罢了差事,寻思着过了年得找门路做点时间。 哪想到,过了腊月十五,吏部下了通知,叫他改天去吏部报道。 他一脸懵逼,惴惴不安地来到吏部。 当他拿到新民县县令的任职文书,出了吏部才反应过来,他竟然要做县令啦! 等等,新民县? 难道这就是小玖妹妹当初所说的机会? 顾喻当机立断,前往宁王府求见顾玖。 结果顾玖人不在,这会正在户部,和户部尚书扯皮。 顾喻又跑到户部。 户部他熟悉,进了衙门,往最里面的签押房走去,就听见顾玖拍桌子的声音。 “本夫人说不行就不行!” 第488章 喜笑颜开 这几天,顾玖被郁闷坏了。 天子要在南城门外设新民县,顾玖举双手支持。 南城门外人越来越多,单靠她的护卫队,人员严重不足。 出现意外事故,官府中人也无法及时赶到。 但是户部尚书偏生给她搞事情 户部想要在南城门外集市收税,她不反对,这也是迟早的事情。 但是户部除了收税,还想趁机插手集市的管理,顾玖坚决反对。 “户部税曹只管收税,旁的事情,集市管理处自会料理。如果料理不干净,届时再请官府出面也不迟。” “没这先例。京城所有集市,都在官府的管辖中。新民县设立起来,南城门外集市照例要归管府管。” 呵呵! 顾玖不同意,“尚书大人想派人接管南城门外集市,我是理解的。但是对于官府人员的操守,我是怀疑的。南城门外的集市之所以能发展起来,就因为它从未依靠过官府管理,过去没有依靠,将来也不会依靠。” “诏夫人,你这是要凌驾于律法之上吗?” 顾玖挑眉一笑,“大人想收税吗?想收很多很多税吗?你们派人管理集市,确定能比现在收更多的税?确定下面的人不会干出杀鸡取卵的事情?” 户部尚书哼了一声,“诏夫人不要将税曹官员想得那么龌龊。” 顾玖笑了笑,“大人老当益壮,不出意外还能再干个十年二十年。大人就没想过更进一步?新民县就是大人往上走的基石。大人确定要将这块基石给毁掉?” “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 顾玖说道:“有没有我说的那么严重,大人心里头比谁都清楚。我的人管理集市,那是一心盼着集市越来越兴旺,越来越多的商户到新民县做生意。 户部的人管着集市,则是盼着这月比上月能多捞一点钱。至于集市热不热闹,他们可不会关心。反正这里没得干,大不了换个地方当差。集市垮了,又不会影响他们拿俸禄。” 户部尚书皱眉,“你就如此信不过官府的人?” “大人误会我了。我若是信不过官府,又怎会和官府合作。我只是信不过下面办事的人。与其户部派人管着集市,不如我派人来管,户部税曹只管收税就成。” “你就是不想交权。”户部尚书一言道破真相。 顾玖轻声一笑,并不否认,“南城门外,至少还要修建五年,十年。这十年时间,我希望南城门外能在我的掌控中,不要有任何掣肘。 等到十年后,南城门外初具规模,届时不用大人提醒,我也会主动将管理权交出来,由官府接管。” 户部尚书紧皱眉头,“要十年时间?” “十年时间,我还嫌太短了。不如大人许我经营三五十年。” “哼!” 户部尚书摆手,“只有十年,多一日都不行。” 顾玖喜笑颜开,“那就说定了。还请大人给我一纸文书,好歹让我有法可依。” “你这是信不过老夫?” “大人说笑了,我岂会信不过大人。这么做只是以防万一。正所谓名不正言不顺,名正才能言顺。我们办事,总得讲究个出处。” “你这张嘴特能说,老夫都说不过你。罢了,老夫就给你一纸公文。” 户部尚书妥协。 顾玖心满意足,拿着一纸公文,道了声谢就要离开。 出了签押房,就看到顾喻守在门口。 “顾四哥!来了怎么不说一声,走,我们出去找个地方说话。” 顾玖心情好,见到顾喻,一脸灿烂的笑容。 顾喻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跟着顾玖出了户部衙门,在茶楼要了一间雅间坐下。 “恭喜顾四哥出任新民县首任县令。” 顾喻当即起身,躬身拜谢。 顾玖急忙避让,“顾四哥这是做什么。” “虽然小玖妹妹不说,但我也知道以我的资历能出任新民县县令,小玖妹妹定是出力甚多。否则这样的好机会,绝对轮不到我。” 顾喻看得透彻。 顾玖笑了起来,“顾四哥别同我客气,你先坐下说话。我承认,这事我的确出了一点力。不过我也有私心。 我希望顾四哥出任新民县县令后,能带领县衙上下所有人全力配合我的计划。 另外,我手头上有几个人,想安排在县衙做个小吏,还请顾四哥行个方便。” 顾喻笑道:“小玖妹妹放心,你的人尽管报来。几个小吏,我还是能安排的。配合你的计划更是不在话下。 我想上面的人同意将我安排在新民县县令的位置上,也是希望我能全力配合你,安置更多的流民,将新民县发展起来。” 顾玖笑道:“顾四哥果然看得透彻。你那县衙,要等到过了年才开始修建。这段时间,顾四哥若是有空,不妨到集市公房办公,户部的税曹也在。 以后顾四哥还要经常同那些税曹打交道,现在趁机打好关系。将来等县衙建立起,双方也能更好的合作。” 顾喻点头,“还是小玖妹妹考虑得周到。最近我都有空,从明儿起,我会每日去那集市当差,就当是提前了解新民县的情况。” 顾玖笑了起来,“等顾四哥上任后,我送你一样好东西。” “什么?”顾喻好奇。 顾玖也没卖关子,直接说道:“新民县人口税赋田亩册子。” 顾喻大喜过望,这份册子比什么礼物都要贵重。等于是,他还没有正式上任,就已经摸清了新民县的基本情况。将来若是有人想要哄骗他,也得掂量掂量有没有那个能耐。 “多谢小玖妹妹。” 顾喻郑重拜谢。 顾玖抿唇一笑,“顾四哥什么都好,就是自家人面前,礼数太多。” 顾喻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讨论完了正事,顾玖又问起家事。 “我父亲这些日子可好?” “大人还好。就是有些不甘寂寞。奈何要守孝,只能整日困在府中,暂时出不得门。” 顾老爷子的热孝未过,又要操办顾珊的婚事,顾大人这段时间的确不好出门会友,太打眼。 顾玖笑了笑,说道:“我父亲那人,就该受些磋磨。” 这些年,顾大人整体运势是很平顺的。也因为太过顺利,顾大人少了几分谨慎小心,多了一些自大狂妄。 趁着守孝,磨一磨他的性子,极好。 顾喻斟酌了一下,说道:“不知大人有没有给你去信。” “什么事?”顾玖这段时间收到过顾大人信件,信件上面都是一些家常。 顾喻估摸着顾大人不好意思在信件上面直说,便隐晦提了一句,“因着蔡家的事情,大人有些忧心。同为王府姻亲,怕是感同身受。” 顾玖先是一愣,接着又笑了起来。 “我倒不知道,他竟然会如此心虚。蔡家的案子,竟然将他给吓住了。” 顾喻轻咳一声,“身在官场,总有身不由己的时候。” 顾玖了然一笑,“不用理会他那点心虚,用蔡家吓一吓他也好。” “蔡家的案子?”顾喻小声问道。 顾玖摇摇头,“一时半会查不清楚。最快也要等到来年开春才有消息。” “这么说蔡家这回是凶多吉少?” 顾玖点点头,“差不多吧。” 就是因为越来越多的人证物证冒了出来,这桩案子才会一再拖延下去。 宁王铁了心要将蔡家案子办成铁案,叫人休想翻案。所以在证据搜集上面,破费心思。 宁王不希望因为证据不足,过个几年被人翻案,狠狠打他的脸。 只是毕竟是二十年前的案子,证据没那么好搜集。 好在宁王有耐心,就算这案子要审上一年两年也无妨,只要能办成铁案就成。 蔡家成年男丁,除一二书生外,全都下了诏狱。 女眷和孩子被困在府中,不得出门。只许家中仆人出门采购吃食用具。 蔡家风雨飘摇,世人捧高踩低,过去的姻亲故旧,纷纷同蔡家撇清关系。 三夫人蔡氏倒是回了一趟娘家,却被娘家人指着鼻子臭骂了一顿。 若非她身边许嬷嬷下毒害人,二十年前的案子怎会被人翻出来。 在蔡家人眼里,三夫人蔡氏俨然是蔡家的罪人,扫把星。 因着三公子的身体逐渐好转,王妃裴氏做主,给三公子安排了两个良妾。都是从宫里出来的可人儿,家世品貌俱都不错。 顾玖回到王府,在二门下了马车,就听门房婆子提起这新鲜出炉的八卦。 顾玖问那婆子,“人已经送到三房了吗?” “送去了。奴婢去看了,长得水灵水灵的,比三夫人都胜一筹。奴婢还听说,这二人过去都在长春宫当差,还曾在淑妃娘娘跟前伺候过。” 顾玖笑了起来,“在淑妃娘娘跟前伺候过的人,那可体面了。” “谁说不是。府中都在议论,三房那边,怕是很快就要变天,由这新来的两个妾室当家。” 顾玖摇摇头,先回了东院。 没一会,四夫人萧琴儿就到东院找顾玖闲聊。 至于二夫人欧阳芙,去别院调养身体,估摸着要等年三十才会回来。 萧琴儿最近有心同顾玖交来,来往比较勤。 顾玖这人好说话,也不好说话。 只要萧琴儿别在她面前臭显摆,说些有的没的,她是不介意萧琴儿过来坐一坐,闲聊一下京城各府八卦。 说到底,顾玖对萧琴儿虽然看不惯,却也没那么讨厌。聊天还是能聊的。 萧琴儿进了小书房,往那软塌上一靠,整个身子陷进去,舒服得很。 矮几上放着茶杯,松子,瓜子,花生,糕点等等零嘴。 萧琴儿嗑着瓜子,同顾玖唠叨。 “母妃派人将两个妾室往三房一送,三嫂就当着三公子的面哭了一场。” “哭了?”顾玖意外。 萧琴儿笑了起来,“大嫂也觉着很意外,是不是?三嫂过去还闹过上吊自尽,瞧着是个烈性的。如今也不知犯了什么毛病,动不动就要哭一场。” 顾玖问道:“三弟妹哭了一场,三公子是什么反应?” 萧琴儿笑呵呵的,“能有什么反应。他差点因为三嫂的陪嫁丢了性命,心头不记恨三嫂已经是仁至义尽,又岂会因为三嫂哭一场,就将水灵水灵地妾室往外面赶。再说了,三公子老大不小,膝下却无一儿半女,想来他也是很着急的。” 顾玖问道:“三弟妹的身体还没养好吗?太医有没有说,她能不能生养?” 萧琴儿摇摇头,“三嫂的身体能养好,只是生养怕是有些困难。毕竟被毒物毒了那么多年。” 如果三夫人蔡氏生养困难,三公子估计也不能幸免。 三公子想要要孩子,一时半会也是不成的。 起码得养个一二年吧。 “二公子最近收了心,整日陪着二嫂在别院调养身体。”萧琴儿说完,自个先笑了起来。 顾玖说道:“他们想要一个嫡子,是该多花点心思。” “可是二公子的妾室已经被诊断有了三个月的身孕,这要是生下个庶长子,二房可就热闹了。” 萧琴儿有些幸灾乐祸。 庶长子,取祸之道啊。 欧阳芙又不是不能生。 能生出嫡长女,自然就能生出嫡长子。 只可惜之前二公子太着急了,急着让妾室抢在欧阳芙面前怀了身孕。 二房要是生出庶长子,宁王那里肯定不高兴。 故此,萧琴儿对二房两口子有些幸灾乐祸。巴不得二房的妾室一举得男。 别看宁王不忌女色,还曾在青楼豪掷千金。后院更是养了几十个女人。但是宁王对嫡庶还是很在意的。 宁王同裴氏成亲的头几年,宁王一直都很克制。 一直到裴氏生出了嫡长子,宁王才放开了乱搞。 这一搞,才搞出许多庶子庶女。 顾玖笑了笑,说道:“如果真的生出了庶长子,那也没办法。种什么因得什么果。” 二公子盼儿子盼了好几年,自然不会将妾室肚子里的孩子打掉。 万一欧阳芙没怀上,或是怀上后又生个闺女,好歹他膝下也有儿子。 这年头,有儿子没儿子总归还是不同的。 萧琴儿在顾玖这里,喝了三杯茶,嗑完了一碟瓜子,一碟松子,因惦记着大哥儿,最后恋恋不舍告辞离去。 顾玖让方嬷嬷送她出门。 小丫鬟进来收拾桌子。 青梅伺候在顾玖身边,“四夫人这段时间莫非是改了性子,三天两头往我们东院跑。” “她乐意来,便让她来。只要她别说些讨人嫌的话就成。”顾玖的态度很干脆。 萧琴儿这人,只要不使小性子,还是可以来往一二。 她是萧家闺女,消息灵通。 不少大户人家的八卦,她都知道。 就像福雅公主正在替儿子黄去病物色姻缘,也是萧琴儿最先告诉顾玖。 福雅公主看中了宁王府的三姑娘刘婳,却又担心宁王不同意这门婚事。 于是就想请人,先问问宁王和裴氏的意思。 要是不反对,两家就相看相看。 要是反对,也就省了相看这一步。 福雅公主思来想去,发现还是湖阳郡主最适合干这件事。 只是她和湖阳郡主之间有许多龌龊,而且湖阳公主还打过黄驸马的主意,福雅公主心头就很不得劲。 只是为了儿子的姻缘,福雅公主还是妥协了。 派人请湖阳郡主吃了一顿酒,又给了点好处,湖阳郡主便答应帮她探探宁王同裴氏的意思。 这一日,湖阳郡主盛装打扮,来到宁王府。 照例,先去春和堂见裴氏。 裴氏心情好,眼看着就要问鼎未央宫,看谁都顺眼。 就连看湖阳郡主,也比往常顺眼些。 当然,顺眼不代表就要和和气气说话。 裴氏先发制人,“离着过年还有小半个月,你跑来做什么?想要打秋风,王府可没钱给你。今年光是王爷就花费了不少银子,到现在还没填完那些亏空。” 湖阳郡主斜了眼裴氏,“嫂嫂也太小看人。我来,可不是为了打秋风,我是来保媒的。” 第489章 哪壶不开提哪壶 保媒二字从湖阳口中说出来,裴氏就觉着不靠谱。 湖阳是什么人啊。 她能保媒? 呵呵! 裴氏轻飘飘地说道:“你先说来听听,本宫斟酌斟酌。” 湖阳郡主先翻了个白眼,“这还没入主后宫,嫂嫂就开始拿腔拿调,真不怕被人议论。” 裴氏放下茶杯,冷笑一声,“除了你会在外面败坏本宫的名声,还有谁敢说本宫的坏话?湖阳,今非昔比,你最好收敛一二。” 湖阳郡主半点不怵裴氏,“嫂嫂别拿话吓唬我。改明儿我就让王兄恢复我的公主爵位。” “哼!你要是非要和本宫争执这些,那便请回吧。本宫这里不欢迎你。” “别啊!正事还没谈了。” 湖阳郡主笑嘻嘻的,“今儿我过来,是正经保媒。黄去病,福雅的小儿子你知道吧,看上了婳丫头,想结个亲家,嫂嫂意下如何?” “黄去病?那个病秧子?”裴氏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湖阳郡主呸了两声,“什么病秧子,人家早就养好了。还在外面做了好大的营生,是个能干的。婳丫头嫁过去,吃不了亏。” 裴氏冷笑一声,“福雅公主倒是会算计。我家王爷已经被立为储君,将来自会登基称帝。婳丫头摇身一变,就是公主,最次也是个郡主。他家黄去病娶了婳丫头,不知道是几世修来的福分。” 湖阳郡主不耐烦,“嫂嫂说那么多做什么,难道你家刘婳做了公主郡主,就不嫁人吗?这门婚事到底成不成,嫂嫂给个准话,我也好给人家交差。” “这事本宫得想想。” “想多久?” 裴氏翻了个白眼,“少说三五日。你最好是过了元宵再来打听消息。” “太过拖延。王兄什么时候回府?我去问问他,说不定他乐意将刘婳嫁给黄去病。” “王爷今儿要在宫里宿值,不会回来。” “王兄做了储君,怎么比做王爷的时候还要忙。宫里宿值,自有朝臣们轮流,为何要王兄做这等苦差事?” 湖阳一脸不爽。 裴氏冷哼一声,“你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状况,陛下那身体,随时都有可能……王爷不留守宫中,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却无法及时赶到,出了意外怎么办?” 湖阳郡主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还是王兄考虑得周到。我原本想进宫探望父皇,可是母妃不让我去。说我尽惹父皇生气,叫我别在父皇面前现眼。” 裴氏笑了起来,接着又敛了笑容,一本正经地说道:“娘娘这话正是金玉良言,你可要牢记在心头。” 湖阳呵呵两声,“不劳嫂嫂提醒。婚事你心里头记着,别给忘了。记得尽快回我一声。” “本宫忘不了。” 湖阳郡主同裴氏话不投机半句多,说完了正事,也没理由留下来,便起身告辞。 她没有直接离开王府。 难得来一趟宁王府,自然要和顾玖见一面。 她风风火火来到东院。 “大侄子媳妇,本宫来啦!” 一听到湖阳郡主的大嗓门,顾玖连忙放下手头上的事情,迎了出去。 “姑母今儿怎么有空过来?” 湖阳郡主一脸得意地说道:“我今儿是替婳丫头保媒来的,结果你那婆婆还给我拿乔。” “替三妹妹保媒吗?哪家儿郎?” 刘婳也到了婚配的年龄,加上宁王被立为储君,有人惦记不意外。 意外的是,竟然有人会请湖阳郡主保媒。 这是多想得开啊! “福雅公主的小儿子黄去病。” 顾玖一脸诧异,“竟然会是他?” “大侄子媳妇,你也认识黄去病?” “自然认识的。” 顾玖笑了笑,“莫非是福雅公主托姑母保媒?” “自然!想娶宁王府的姑娘,自然要托我打探口风。” 顾玖抿唇一笑,“姑母有心了。” “别说这个了。婚事成不成也不是本宫说了算。本宫最近愁啊!” 顾玖将茶杯放在湖阳面前,“姑母愁什么?莫非是没钱用了?” “那倒不是。本宫就是心里苦。”说着,湖阳郡主还拿出手绢擦了擦眼角。 顾玖最近抽动,前段时间才苦过,如今又苦上,哪有那么多苦。 明知湖阳郡主是在演戏,顾玖还是得配合问一声,“姑母心头苦,可是有人给你气受了。” 湖阳郡主连连点头,“还是大侄子媳妇懂我。” 顾玖低头一笑,“谁那么大的胆子,敢给姑母气受?” “自然是那个不成器地臭小子。” 这又和陈律什么关系? 顾玖不明所以,“陈表弟去了京营当差,不是挺好的吗?他怎么能给姑母气受?” 湖阳郡主说道:“前几日我才知道,之前给他安排的差事他都给推了,偷偷摸摸要从小兵做起,凭本事升官。 我呸!想要升官发财,有几个是凭真本事。大侄子媳妇,本宫命苦啊,怎么就生了这么个榆木脑袋儿子,一点都不懂变通。 他如今在军营里就是个任何人都能欺辱的小兵,靠他自己何年何月才能升上来。一想到他辜负本宫一番心意,在军营里吃苦,本宫心里头就跟吃了黄连一般的苦。” 说完,湖阳郡主还哭了起来,呜呜咽咽,很是委屈。 顾玖没想到,会是这么回事。 想了半天,只说出一句话,“陈表弟果然有志气。” “什么志气啊!他就是故意给本宫添堵,他是嫌弃本宫,嫌本宫脏,嫌本宫臭。若是他人在这里,本宫真要将他打死。” 湖阳郡主发了狠,对这个儿子很是失望。 “姑母息怒,陈表弟年龄还小,有些左性是难免的。等他长大一点,有了担当,就能体会到姑母的苦楚。” “本宫等不及。本宫现在就想将他抓回来狠狠打一顿。” 顾玖不说话了。 清官难断家务事,她哪里管得了郡主和陈律两母子的事情。 湖阳郡主发泄了一通,心情好了些。 “过了腊月二十三,他就该放假回来。到时候本宫上陈府堵他,定不叫他好过。” “姑母还是收收脾气。” “本宫这脾气收不了。” 湖阳郡主是真的受了刺激,被陈律给气坏了,打定主意要给陈律一个教训。 顾玖拦不住,也就不拦了。 这事,她没资格过问。 宁王倒是可以出面调解,不过宁王忙得很,没空管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湖阳郡主留在东院吃了一餐,才启程回郡主府。 回去后,她就命人守在陈府门口,只等陈律归来,就要第一时间上门抓人。 得空的时候,顾玖将这事同刘诏提了一句。叫刘诏注意一下。 刘诏也是才知道,陈律竟然退了家里给他安排的差事,自己选择从小兵做起。 刘诏蹙眉,有些嫌弃,“过于迂腐!” 真以为小兵很好做吗? 真以为在军营里面以小兵身份升官很容易吗? 天真! 最后还不是要靠着自己的家世往上爬。 既然无论怎么做,都摆脱不了家世的影响。何不从一开始,就细心筹谋,好好利用家世努力上进,趁早干一番事业出来。 顾玖也说道:“陈表弟受了刺激,变得有些左性。” 资源放在这里不用,就是浪费。 顾玖除了说陈律有志气外,真正想说的是别钻牛角尖了。 人生在世,哪有不靠人脉资源,单凭真本事往上爬的。 说到底,真本事也是一种资源,吸引人脉的资源。 人情社会,玩志气,做小兵,除了浪费时间外,还学不到真本事。 想学真本事,就得站在稍微高一点的地方,利用各种机会锤炼自己。 做小兵,哪有什么机会。 锤炼自己? 做梦都比这快。 刘诏把这事记在心里,打算等陈律回来后,找他好好谈谈。 结果一忙起来,就忘了这事。 等再次想起来的时候,陈律已经被湖阳郡主抓走,狠狠打了一顿,打到下不了床的地步。 大过年的,陈敏还要照顾受伤的陈律,整日以泪洗面。 …… 宫里也不太平。 天子笔病情加重,昏迷了一天一夜才醒来。 醒来后第一件事,便是下旨将燕王贬为庶民。燕王的妻儿,全部迁出王府,关押在城中一处两进宅院,由绣衣卫派人看守。 对赵王一家人,以及薛家的处置,天子也有了决定。 薛家父兄斩首,抄家,流放三千里,遇赦不赦。 除薛家父兄外,薛家其他男丁都活了下来。 抄家流放的确很惨,好歹是活了下来。 只要人活着,就有希望。 天子足够冷酷,旨意一下,腊月二十九就驱赶薛家人出京流放,一日都不肯耽误。 天子不肯让薛家过了年再流放,显然是恨死了薛家人。 若非薛贵妃配合查案,天子必定会杀光薛家所有男丁,叫薛家绝后。 负责押送薛家南下流放的衙役,自认十分倒霉。 过年都不得消停,吃风喝雪,苦不堪言,自然是将一腔怒火发泄在薛家人身上。 薛家人流放这一路,少不得要吃许多苦头。 好在薛家人手头上还攒了些好东西,舍了钱财,总算能活着到达流放地。 赵王一家,由皇室成员贬为庶民,迁居西北垦荒。无旨不得回京。 这下场,比燕王一家惨多了。 燕王一家虽然不得自由,好歹还能留在京城,有片瓦遮身,还有少府供应米粮。 赵王一家离京的日子,同样是腊月二十九。 寒风呼啸,呜呜灌进衣领,夺走身上仅有一点热乎气。 赵王一家同薛家在城门碰面。 两家人互相看着彼此,眼神太过复杂。 仇恨,悔悟,悲凉,绝望,还有一点点残留的坚持…… 至于能不能真的坚持下去,那一刻谁都不知道。 衙役驱赶着两家人,一家南下,去那烟瘴之地。一家往西,到那荒凉之地垦荒吃沙子。 这一离京,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次回到京城。 恐怕这辈子再也不得相见。 城门这一面,就是两家这辈子最后一面。 可怜吗? 有人自然认为这两家人极为可怜。 同情吗? 也是有人同情他们的。 不过在朝臣心目中,不会有半分同情。 赵王一家,薛氏一家,全都是咎由自取。 成王败寇,陛下还留着他们一命,已经是格外开恩。 至于他们日子会有多苦,只能说一句:活该! 大年三十,一大早,宁王就守在兴庆宫,伺候在天子身边。 天子下不的床,却又不耐烦躺在床上。 宁王就命人将天子安置在躺椅改做的轮椅,推出门,吹吹寒风。 多吹吹风,脑子就清醒了。 天空飘起了雪花。 宁王哈哈一笑,“瑞雪兆丰年,好兆头。” 天子不置可否。 整个人缩在轮椅里,盖着厚厚的毯子,看着只剩下一团。 天子自中风以来,原本健壮的身体开始跟着缩水。 人越来越消瘦,越来越矮小,抱在手里轻飘飘的。 宁王有时候会想,人老了,是不是都这样。 “按照父皇您的吩咐,今晚上的宫宴,就安排在兴庆宫。只有我们这些兄弟。” 天子点点头,含糊道:“将刘诏两口子也叫上。” 宁王笑起来,“父皇对刘诏两口子倒是另眼相看。” 天子不客气地说道:“你若是能挣来许多钱粮,朕也会对你另眼相看。” 宁王哈哈一笑,半点不在意。 天气严寒,吹了会风,他亲自将天子送回寝宫安置。 “还是寝宫暖和,外面冷飕飕的。” 天子坐在书桌前,伸出左手,拿起一本奏章。然而手指却不听使唤,不停的颤抖。 啪! 奏章掉落在地上。 所有宫人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 宁王神色平静,弯腰捡起奏章,“父皇要什么,和儿子说一声就成,干什么辛苦自己。” “滚!” 天子突然发怒,怒火来得异常凶狠。 他连拿东西都拿不稳了,和废人有什么区别。 宁王还敢说笑,找死吗? 宁王面色未变,“儿子一会就滚。不过滚之前,儿子先替父皇料理了这些奏章。我来念给父皇听。” “滚!” 天子只要求宁王滚远点,别在他面前碍眼。 宁王无所畏惧,坚持念完了所有奏章。 这期间,无论天子如何驱赶,宁王都不为所动。 寝宫内的宫人,也不敢真的驱赶宁王。 宁王身为储君,未来帝王,他们真不敢得罪。尤其是天子眼看着一日日衰弱下去的档口。 天子被气坏了,差一点闭过气去。 结果又被宁王给气得中气十足,厉声大骂。 骂骂咧咧,时间过得很快。 兴庆宫摆宴,皇子们携皇子妃出席。 刘诏顾玖两口子,是唯一的皇孙皇孙妻,十分打眼。皇子们都忍不住多看几眼。 父皇如此看重刘诏,难不成要越过宁王,立刘诏为皇太孙吗? 众人又朝宁王看去。 宁王嘻嘻哈哈,心宽体胖。 乱七八糟的猜测,到了他这里,全都不走心。 天子被人推出来。 短短时日,天子老成这般模样。有皇子当场哭了出来。 “父皇,你受苦了。” 天子深吸一口气,怒骂,“哭什么哭?号丧吗?朕还没死,等朕死了你们再哭也不迟。” 正哭的伤心的皇子,这下子哭也不是,不哭也不是,一脸尴尬。 宁王出面调解,“今天过年,大家都高兴高兴。只可惜,今年少了两位兄弟。哎……” 宁王哪壶不开提哪壶,搞得众人高度紧张。 顾玖同刘诏坐在一起。 她悄声说道:“今晚过后,你就成了靶子。” 刘诏笑了笑,满不在意,“迟早的事情。” “陛下到底是怎么想的?今晚本是皇子聚餐,为何偏偏叫了你我二人出席?太尴尬了。” 顾玖左右看看,真心尴尬。 而且宫宴又不好吃,还比不上王府的厨子。 她情愿留在王府吃年夜饭,也不乐意进宫吃这冷冰冰的宫宴。 刘诏握住她的手,“别急。皇祖父叫你我二人出席宫宴,定有用意。” 第490章 谁敢搞事,本王弄死他 宴无好宴。 天子病体沉重,年三十的宫宴,能出席已经是极好的。自然不能长时间留在宫宴上,和大家一起吃吃喝喝。 于是天子抓紧时间办正经事。 天子朝顾玖招手,“小玖,过来!” 顾玖诧异,心中各种念头飘过。 她下意识地朝刘诏看去。 刘诏捏捏她的手,叫她放心。 顾玖低眉顺眼起身,上前,来到大殿中央。 天子又朝她招手,叫她靠近一些。 顾玖上前几步,已经能清晰看到天子脸上任何细微的表情。 垂垂老矣,行将朽木。 更直白的说法:离死不远。 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天子的生命力正在流失,非人力能抗衡。 并非治好了天子中风偏瘫的毛病,就能挽救天子的性命。 看着天子一脸灰败气息,很显然天子的五脏六腑都在不同程度的衰竭。 生老病死,自然规律。 人力也无法阻止生命的消失。 显然,天子也意识到自己命不久矣。 天子就坐在摇椅改造的轮椅上,半躺着,身上盖着厚实的棉被。 他问顾玖,“南城门外经营得如何?” 顾玖躬身回答:“托陛下洪福,进展还算顺利,这一年的计划基本上都完成了。” 天子点点头,“投了那么多钱进去,总得听个水花。” 顾玖低着头,不知道天子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 在场的皇子,皇子妃,目光有意无意都集中在她的身上。 这会,她俨然取代刘诏,成了众人的靶子。 顾玖不乐意当靶子,尤其是在这种场合下。 可她不能催促天子,叫天子快点快点,不要耽误她的时间。 她又没活腻。 天子又问道:“南城门外,尽看到投钱进去,没看到赚钱。你那项目能赚钱吗?” 顾玖点头,“能赚钱的。个别项目其实已经开始赚钱,只是不显眼,大家没注意罢了。” 天子哈哈一笑,“大家都盯着那些房子。你能将几万流民妥善安置,有功于社稷,有功于子孙后代。” 顾玖抿唇一笑,“全赖少府钱庄大力支持。” “哈哈,这份感谢,你自己对少府家令说去。总归你是有功的,对待有功之臣,朕自然不能吝啬。” 咦? 天子要奖励她吗? 顾玖心中好奇。 天子朝宁王扫了眼,“奉朕口谕,南城门外一日未完工,任何人任何衙门,一日不得干涉南城门外的运作。有关南城门外运作事宜,皆由顾玖做主。” 顾玖:“……” 她瞠目结舌,万万没想到天子竟然给她送来这样一份大礼。 “孙媳叩谢陛下隆恩。”顾玖心甘情愿对天子行大礼。 有了天子这道口谕,她可以放心大胆甩开膀子的干。旁人休想指手画脚。 就算有朝一日,新皇继位,也不会动南城门。至少短时间内不会动。 其他人,脸色极为复杂。 “父皇对刘诏两口子,真是格外优容。” “旁的皇孙皇孙妻,可没有这个待遇。” “谁叫他们没娶到如同顾玖这般能干的媳妇!” 皇子们毫不避讳,当着天子的面,议论纷纷。甚至还在打趣刘诏,今日能坐在宫宴上,全靠老婆。 “哈哈哈……” 宁王突然放声大笑,“父皇睿智。南城门外那片土地,几万流民,交给任何人儿子都不放心。唯有交给顾玖经营,才够妥当。儿子双手赞成父皇这个决定。” 天子盯着宁王,似乎是想从他的表情中判断,这番话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 宁王正儿八经起来,那是十足十纯金的真心实意,半点不带虚假的。 宁王还叮嘱顾玖,“小玖啊,陛下对你对南城门外寄予厚望,你可不能让陛下失望,知道吗?” 顾玖躬身领命,“儿媳明白,儿媳谨遵父王教诲。” 宁王哈哈一笑,挥挥手,“退下吧,刘诏都急了。” 一句打趣,倒是叫场上的气氛和缓了一些。大家都嘻嘻哈哈,看着轻松闲适。 顾玖巴不得,赶紧退下,回到刘诏身边。 两口子相视一笑,自有默契。 天子盯着宁王看了会,眼皮一垂,“朕乏了。” “老奴送陛下回寝宫歇息。” 天子点点头。 宁王丢家酒杯,“儿子送父皇回去。” 天子没阻拦。 宁王从陈大昌手中抢过轮椅,推着天子回寝宫。 正主一走,这宫宴顿时少了几分滋味。 不过即便要离去,也该和宁王打一声招呼才行。 所以,大家都安坐在位置上,等待宁王回来。 结果宁王这一去,就给耽搁了。 宁王将天子送回请寝宫,安顿在床榻上。 宁王本想告辞回宴席,天子却招手,叫他留下。 宁王只好坐在龙床边,听天子教诲。 天子长出一口气,“朕恐时日无多,有些事情需得叮嘱你。” “父皇长命百岁……” “少说废话,老实听朕说话。燕王,朕已经贬他为庶民。等你登基后,也别忙着施恩,少说磋磨他一二年,叫他知道些好歹。” 宁王笑哈哈的,“父皇放心,燕王弟弟那里,这一二年,定要叫他深刻反省。” 燕王已经被贬斥,对燕王的称呼,一时间众人还是改不过口来。 天子又说道:“孙氏,朕交由你处置。孙家,留着,别动。孙氏的事情,同孙家并无关系。” 宁王却摇头,“孙氏是我嫂嫂,我处置她不合适。父皇辛苦些,干脆下一道旨意,要死要活全凭父皇心意。” 天子哼了一声,“给你机会立威,你倒是将往外推。” 宁王却说道:“区区一个孙氏,无用。立威,自有蔡家的人头。” “蔡家的案子查得如何?” “年前又多了两位人证。目前看来,屠村一事,并没有冤枉姓蔡的。当年他领兵的那些人,多是京畿地区的人,陆续找到,全都关押在诏狱。等开了春,一个一个审,定要将此案办成铁案。” 天子提醒他,“登基初期,立威重要,却也不能大兴牢狱,不可牵连无辜之人。” 宁王打趣天子,“父皇越老,越来越仁慈了。” 想当年,天子刚登基的头两年,将京城杀了个尸山血海。如今却叫宁王不可大兴牢狱。 天子长叹一声,“朕最近时时想起当年的事情,的确杀戮过重。有些人,不该死,也死了。其中不乏国之栋梁。” 宁王不置可否。 在他看来,该杀就杀,无需后悔。 登基之初,不杀一批人,朝臣还当他一个新皇好拿捏。 宁王拖着蔡家案子,就是要用蔡家人的人头,还有那些犯案将士的人头,露一露肌肉,叫世人都知道他的决心。 天子盯着宁王,已经能从宁王的眼中一丝峥嵘。 天子有心劝解,转念一想,当年他也是这么过来的。 罢了,宁王一大把年纪,不是二十啷当的小年轻,自该知道如何抉择才是好的。 天子说起另外一件事,“等你登基后,可要立太子?” 宁王心头一跳,“还请父皇教我。” 天子思索一番,“朕给你建议,暂不立太子。所有皇子,全部出宫开府,不必住在宫中。你最小的儿子都到了娶妻的年龄,不必墨守成规。” 按理,皇子们在封王赐爵之前,一般都是住在宫里头。 不过宁王情况特殊。 因他儿子都大了,住宫里头反而不合适。 宁王颔首,“儿子明白。儿子也觉着暂不立太子很好。民间有传闻,我朝太子无一人善终,嫡出皇子更无善终者。恐怕和过早立太子也有关系。” 天子怒声呵斥,“市井荒唐之言,你也相信。” 宁王哈哈一笑,“这话也有几分道理。故此儿子打算,不立太子。非立不可的时候,也只立储君。” 储君看似和太子一样,其实是有本质区别。 储君住王府,太子住东宫。 太子有自己的一套班底,俗称小朝廷,储君无。 太子除了可以有自己的一套行政班底,按制还能拥有五千人的太子亲军。 这些,储君都没有。 储君只是比别的皇子多了一个继承权,实际上手中的权利并不大。 无天子旨意,储君既不能在皇帝活着的时候建自己的小朝廷,也不能拥有五千人的亲军。 像宁王现在,整日里和那些朝臣扯皮,盖因为他没有自己的行政班底,无法取代朝中大臣。 天子点点头,“你的想法不错,以后就别立太子。太子命不好,活不长,实在是可惜。” 能被立为太子的人,出身才干都有。却因为各种原因活不长,也是可惜。 宁王哈哈一笑,“父皇也信市井荒唐言。” 天子摆摆手,有些疲惫,“你那几个儿子,你自己看着办吧。” 宁王敛了笑容,说道:“都是年轻冲动的年龄,多看几年,儿子不着急。” 天子不置可否。 等到天子睡下,宁王才起身回到宴席上。 皇子们已经喝得七倒八歪。 刘诏顾玖两口子不打招呼,先跑了。 宁王嘿了一声,“越来越没规矩。” 常恩笑呵呵地说道:“听闻诏夫人嫌弃宫宴酒菜难吃,所以赶着回王府吃年夜饭。” 宁王大笑出声,“宫宴酒菜的确难吃,本王也十分嫌弃。罢了,宫宴到此结束,各回各家。” 顾玖和刘诏坐着马车回王府,总算吃上了热腾腾的饭菜,十分满足。 “还是王府的厨子手艺好。御膳房的厨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限制太多,做出来的饭菜总是差了些。” 刘诏说道:“御膳房做的饭菜,首要讲究养身,其次才是味道。” 尤其是天子中风以来,御膳房的饭菜越发的少油少盐。仿佛宫里所有人都要向天子看齐,同天子吃一样的食谱。 说白了,御膳房就是不想承担风险。 好吃的饭菜,他们会做吗? 当然会! 而且做得比任何人都好吃。 但是比起好吃,命更重要。 宁愿难吃一点不犯错,也别做那好吃的犯了错丢脑袋强。 顾玖摇摇头,“人生在世,吃喝二字。叫我天天吃那种没油没盐的饭菜,活着还有什么意思。等父王登基称帝后,我们千万别住皇宫,会折寿。” 刘诏哈哈一笑,“就因为宫里的饭菜不好吃?” “还因为宫里的规矩大,出宫一趟极为不易。我既然要经营南城门外项目,自然不能住在宫里。” 顾玖不住宫里的理由都是现成的。 刘诏笑道:“放心,我们不会住皇宫。” 顾玖好奇,“父王承诺你了吗?” “父王嫌弃我们年龄大了,住皇宫不合适。” 顾玖抿唇一笑,“三宫六院七十二妃。等到父王登基称帝,宫里面又要热闹起来。” 以宁王贪花好色的本性,登基后,定会广纳嫔妃,享受人生。 如今王府后院,还住着好几十个被宁王临幸过的女人。 那些女人,过去还想着出王府,找人嫁了。 如今宁王做了储君,已经无人想要出王府。都等着宁王登基,她们也能跟着鸡犬升天,做那后宫嫔妃,荣耀一世,提拔娘家。 等到宁王和裴氏从宫里回来,大家齐聚春和堂守岁。 几个小孩在一起玩耍,二公子那个怀孕的妾室也有幸出席今晚的家庭聚会。 萧琴儿似笑非笑,显然是在看欧阳芙的笑话。 欧阳芙很冷静,不给任何人看她笑话的机会。 宁王坐在罗汉榻上,显得很放松。 他朝几个儿子看去,突然出声说道:“本王不指望你们几兄弟兄友弟恭,却也不希望看到手足相残。以后做事,都得给本王拿捏好分寸。要是让本王知道谁在背后蝇营狗苟,别怪本王翻脸无情。” 原本热闹的气氛,瞬间变得凝重。 几位公子,都是一脸的面无表情。 裴氏蹙眉,“大过年的,你说这些做什么?这些话就不能等过完年再说吗?” 宁王摇头,“过了年,本王忙的很。这样难得的一家人聚在一起的机会恐怕是没有的。本王心头既然藏了话,当然要趁着这难得的机会说出来。” 裴氏无奈。 刘诏率先说道:“儿子谨记父王教诲。” 宁王又朝其他几个儿子看去。 几兄弟纷纷表态,绝不乱来,做事定会拿捏好分寸。 宁王估计是怕刺激不够,又来了个重磅消息,“等本王登基后,不立太子。” 轰! 不立太子? 这是何意? 众人惊疑不定,却无人站出来询问宁王为何不立太子。 裴氏心中有担忧,“此事决定了吗?” 宁王点头,“此事本王已经和父皇商量好,父皇也赞同不立太子,不设东宫。东宫就是多余浪费。” 裴氏长出一口气,“不设东宫也好,以免弄得一家人生分。东宫属官,若是好的,也就罢了。若是遇到心思不纯的人,太子都叫他们给带坏。” 宁王哈哈一笑,“还是王妃懂本王心意。儿子们,你们听好了,不立太子,不设东宫。所以你们心里头的小九九,全都给本王收起来,别搞什么夺嫡之争。谁敢搞事,本王就搞他。” 此话一出,诸位公子都感到心累。 父王是一如既往地乱来,从不按照牌理出牌。 宁王却哈哈大笑,很高兴能将自己的儿子们收拾一顿。 这或许是皇室成员的恶趣味,看着孩子们吃瘪,心情就很愉悦。 “喝酒,喝酒。”裴氏端起酒杯。 众人都要给面子,纷纷端起酒杯,气氛又热闹起来。 大哥儿和念姐儿为了争玩具,闹了起来。 各自的奶娘,赶紧将两个孩子抱到偏厅。 至于御哥儿,这会正趴在方嬷嬷怀里呼呼大睡。哥哥姐姐们无论怎么哭闹,他都没醒。 宁王听着孩子哭声,于是提醒道:“你们几兄弟,都抓紧时间生孩子,多生几个。老五和老六的婚事也该提上日程。过了年,王妃记得替他们相看。” “说到婚事,婳丫头地婚事,王爷考虑好了吗?” ------题外话------ 爆更伤肝,元气大伤。修养两天,才恢复了一点元气。 今天的更新晚了,很抱歉。 今天休息好了,明天开始恢复正常更新。 第491章 天子亡 元宵过后,天气逐渐暖和。 京城百姓也都开始了新一年的忙碌。 刚过元宵,天子先是下旨赐死太妃孙氏。 之后又召见孙家族长安抚。 其谈话内容,无非就是,“朕信任你,信任你们孙家。孙氏的事情,和你们孙家无关,你们大可安心,继续为大周江山发光发热。” 有天子的安抚,孙家族长老泪纵横。 自去年宫变以来,孙家从上到下,都提着一颗心。 虽说他们和东宫,和楚王府并没有牵扯。可是难保陛下会不会迁怒到他们身上。 等到天子赐死太妃孙氏,孙家人的担心达到了最高点。 如今天子的一番安抚,彻底打消了他们的顾虑。 孙家族长哭着表忠心,一副君臣相得的画面,令人动容。 天子之所以安抚孙家,是因为孙家还有用,宁王也没打算登基后要杀孙家祭旗。 要是他这头安抚好,改明儿宁王一登基就弄死了孙家,那他堂堂天子的脸面何存。 这父子二人,早就商量好,要如何对待这些臣子。 哪些人该杀,哪些人该贬,宁王心头有个名单。 他和天子商量好了,天子如今就照着宁王的名单修修补补,为宁王将来登基称帝扫清障碍。 宁王时常同天子开玩笑,“父皇对儿子爱得深沉啊!该让燕王看看我们父慈子孝的模样,叫他深刻反省。” “滚!” 天子很心塞,宁王竟然敢拿他开玩笑,越来越放肆。 宁王趁机滚了,到朝堂上同朝臣们斗智斗勇。 天子最后还是下了一道殉葬的旨意,令江淑仪殉葬。 自宫变后,江淑仪一直惶惶不可终日。 尤其是当流言四起,说她和李德妃所怀孩子,并非天子血脉的时候,她都快吓死了。 她立了功,却还不足以让天子放过她。 这些日子,她一直提心吊胆。 直到殉葬的旨意下来,江淑仪跌坐在地上,脸色煞白。 完了,完了,一切都完了。 “周苗,本宫该怎么办?” “娘娘想活吗?” “当然。能活谁想死?”江淑仪声音都在发颤。 周苗蹲下来,与江淑仪平视,“想过活下来后的事情吗?你必须隐姓埋名,和娘家人一辈子不能相见,更不能相认。甚至不能留在京城。毕竟京城内见过你的人不少。” 江淑仪抓着周苗的衣袖,“只要能活下来,这些我都能忍受。” 周苗笑了起来,“娘娘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那位贵人吗?贵人对你的近几个月的表现很满意,救下陛下更是大功一件。贵人不欲见你香消玉殒,故此愿意帮你诈死出宫。” 江淑仪捂住嘴唇,眼睛睁大,显然被惊住了。 好一会,她才回过神来,“这位贵人真有这么大的能耐,能帮我诈死出宫?” 周苗肯定的点头。 “这位贵人到底是谁,难不成是宁王?” 周苗摇头,“贵人的身份,你就别猜了。” 自江淑仪生下鬼胎失宠,之后所做的每件事,包括投靠薛贵妃,全都是周苗按照贵人的交代,安排江淑仪照着吩咐做事。 江淑仪投靠薛贵妃,这步棋看似不起眼,没想到却发挥了关键性的作用。 若非江淑仪失手,天子早在宫变当天就已经死了。 一颗小小的棋子,在关键时刻竟然起到了决定大局的作用。可见下棋的人,不仅想得足够远,而且心思足够深沉。 江淑仪对周苗口中的贵人,有过诸多猜测,却全都遭到了周苗的否认。 江淑仪巴巴地问道:“我能信你吗?我能信任你口中的贵人吗?难道这位贵人不是想趁机灭口杀了我?” 周苗撩起江淑仪的下巴,“你的使命已经完成,贵人对你的表现很满意,故此愿意助你一臂之力。 如果贵人想要杀你灭口,大可以不管你。陛下那道殉葬的旨意还是热乎乎的,真正杀你的人正在摩拳擦掌。 当然,你若是不相信我,不相信贵人,我也不勉强你。我这就离开,远远的看着你殉葬就好。” “不,不要走。我没说不相信你。我只是好奇贵人的身份。” 周苗轻声一笑,“好奇害死猫,想活命就少点好奇心。你要是这知道了贵人的身份,贵人不杀你也只能杀了你。” 江淑仪浑身哆嗦了一下,“好,我不问贵人的身份。你怎么帮我逃出宫里?” 周苗说道:“陛下叫你殉葬,也不是叫你马上死。你耐心等待,等到陛下离世那天。 这里有颗假死药,趁着陛下离世,处死你的宫人尚未到来之前,赶紧服下这颗药,权当你是自尽。 陛下会停灵二十一日,然而你,死的第二天,就会被送入地宫。 届时自有人帮你偷天换日,将你从地宫里面带出来并唤醒你,之后会有人将你送出京城。” “就这么简单?我只需要在关键时刻吃下这颗药?”江淑仪有点不敢相信。 周苗点头,“你这里自然是越简单越好,以免引起怀疑。真正麻烦的是偷天换日,那可是要命的事情。不过这些你都不用担心,会有人安排好一切。” 江淑仪突然问道:“我值得贵人冒如此大的风险帮我吗?” “你说呢?” 江淑仪摇头,“我已经是个无用这之人,犯不着冒大风险帮我。” 周苗挑眉一笑,“你知道就好。所以你要珍惜这次机会,贵人不想寒了有功之臣的心,就算冒点风险,也乐意帮你。” 江淑仪张张嘴,“真的不能告诉我贵人是谁吗?” 周苗摇头,“不能。你若是执意要问,那么计划这取消,无人帮你逃出生天。” 江淑仪连连摇头,“我不问了,再也不问了。我家里人那里,我会叫他们赶紧离开京城回老家。以后还请周公公帮忙看顾一二,好歹留一条活路给他们。” 周苗轻声说道:“只要你娘家人安分守己别惹事,自然不会有人去找他们麻烦。若是他们回到老家后,不肯安分守己,那也别怪有人想取他们的性命。” “我知道,我会叮嘱他们老实分本,千万别惹事,更不会乱说话。” “如此甚好。” 周苗将瓷瓶放入江淑仪的手中,“记得,听到钟声响起,即刻服药。一定要赶在宫人到来之前服下此药。” 江淑仪紧紧地握住瓷瓶,重重点头,“我知道。” 之后几天,江淑仪开始安排后事。 她见了娘家人,叫他们赶紧出京回老家,也留了点财物给娘家人。 之后她将所有金银细软收起来,由周苗帮她带出皇宫,藏在城中一处宅院内。 只等她逃出生天,这些金银细软将是下半辈子的生活保障。 神经一日日绷紧,江淑仪不由得想起顾玖。 她也想过找顾玖帮忙,然而生死大事,顾玖定不会插手。 她只能将心里头一点点想法,全都压下去。 正月未过,天子终于走完了生命的最后一程。 开耀三十八年,正月二十八,午后,天子薨! 丧钟敲响,全城皆闻。 官员命妇第一时间换上丧服进宫。 百姓也都换上素净的衣服。 酒楼茶楼青楼,一切消遣的场合全都关门歇业。 唯有涉及民生,如粮油铺子之类的,才能照常营业。 宁王陪着天子走完了最后一程,神情哀戚。 其他皇子,皆跪在地上。 李侍中并柱国公,当真宁王以及文武百官的面,取出传位诏书,昭告天下。 宁王大哭出声,哭得像个两百斤的孩子。 萧淑妃直接昏了过去,被人抬回长春宫。 朝臣劝解,叫宁王节哀顺变。 礼部一边要准备丧仪,一边要准备宁王的登基大典。 国不可一日无君,丧事要办,登基大典同样要办。 礼部自尚书以下,忙的脚不沾地,还要从其他衙门借人。 李侍中弯腰,对趴在床头的宁王说道:“礼部挑选了两个日子,一个是三日后登基,一个是十日后登基。王爷意下如何?” 宁王擦干眼泪,问道:“三日后来得及吗?” 李侍中悄声说道:“时间仓促,恐有不周到之处。” “那就十日后。”宁王拿定主意。 “臣遵旨。” 宁王回头看着户部尚书,“父皇临走前留下遗言,丧事需大肆操办。所需费用,由户部承担。” 户部尚书面目五官皱成一团,“户部空空如也,暂时只能拿出二十万两应急,还请王爷体谅户部的难处。” 说完,户部尚书朝少府家令看去。 少府那么有钱,凭什么少府不出钱? 过分! 少府家令眼观鼻鼻观心,绝不主动站出来承担丧事花费。 宁王说道:“父皇体谅户部困难,余下所需款项,皆由少府承担。” 户部尚书喜笑颜开,好啊,好啊!当然,他也不敢真的笑出来,只是心里头欢喜。 少府家令躬身领命,“王爷放心,少府已经做好准备,支应礼部一应开销。” “如此甚好。” 宁王带着皇子皇孙们守孝,等到两仪殿布置好,所有人都移步到两仪殿守孝。 顾玖同女眷们在一起,跪在灵堂哭灵。 她得庆幸,顾珊已经嫁到柱国公府。 要不然,就得蹉跎两年。 因为等到天子孝期一过,顾老爷子的热孝也过了。 天子过世,官员家眷百日内不得婚嫁。 百姓二十七日内不得婚嫁。 裴氏跪在最前方,顾玖居她左侧身后。 裴氏用手绢擦拭眼角,呜呜咽咽抽泣,很是伤心。 几位公主郡主,也都哭得极为伤心。 唯有湖阳郡主,伤心中透着一点高兴。 顾玖不得不提醒她,将自己备用的手绢递给湖阳郡主,“姑母擦擦眼角。” 湖阳郡主点点头,拿起顾玖的手绢一猜,眼泪刷刷刷的落下。 这手绢上,不知道备了多少姜汁,熏得湖阳郡主眼睛生痛。 转眼间,湖阳郡主就成了哭得最伤心的那个人。 哭到后来,她不能自已,就抓住顾玖的手,使劲用力。 顾玖龇牙咧嘴,报复心要不要这么强。 两个时辰后,众人回偏殿休整,食用茶水廊下食。 廊下食,就是宫里的工作餐。味道一般,胜在热乎乎。比宫宴强一点。 顾玖发现,御膳房可能真的对宫宴有着强烈的怨念。 宫宴酒菜,竟然连廊下食都比不上。 廊下食好歹是热乎乎的,宫宴酒菜永远都是冷冰冰的。 吃过了廊下食,众人总算恢复了一点体力和精神。 还能休息半个时辰,大家都抓紧时间眯一会。 湖阳郡主找到顾玖,悄声说道:“你的手绢,也忒猛了些。本宫到现在,还想哭泣。” 顾玖说道:“我这不是怕姑母哭不出来,特意备一条厉害的。” “哼!父皇过世,我怎会哭不出来。本宫只是需要时间酝酿情绪。” “是是是,是我误会了姑母。姑母不如将手绢还给我。” “不还。”湖阳郡主张口拒绝,“我已经用过的手绢,又没清洗,岂能就这样还给你。” 顾玖说道:“我不介意。” 湖阳郡主哼了一声,“本宫介意。” 顿了顿,她又问道:“类似的手绢,你准备了多少条?” 顾玖从衣袖里面掏出手绢,“还剩下三条,姑母可要?” “再给我一条吧。” 顾玖爽快地给了湖阳郡主一条加量的手绢,保证熏一熏,眼泪就跟不要钱似的落下来。 趁着还有时间,顾玖去看望了顾府和侯府众人。 侯府少夫人周大奶奶,挺着个大肚子,眼看很快就要生了,还要进宫哭灵,苦不堪言。 顾玖很是担心,不动声色地握住周氏的手腕,替她诊脉,“大堂嫂还撑得住吗?” 周大奶奶脸色有些发白,“还撑得住,就是有些累。” 顾玖同老夫人魏氏,大夫人小魏氏说道:“先撑过今天,我去想想办法,免了大堂嫂哭灵。她现在这个情况,不能长久跪着。” 大夫人小魏氏连连感谢。她最怕的就是周氏有个三长两短,最后一尸两命。 老夫人魏氏考虑得更多,“会不会太为难?若是太过为难,我们另想办法。” 顾玖松开周氏的手腕,过度劳累,需得卧床休息两天,吃些好的。 她说道:“我先试试看,若是不行再另想办法。” “小玖辛苦了。” “不辛苦。” 顾玖寻了裴氏和萧淑妃,言明侯府少夫人周氏怀孕八月,长久哭灵,恐伤了身体。 上天有好生之德,不如免了她的规矩,就当是积福。 萧淑妃说道:“侯府也算是你娘家人,你替侯府出面,倒也合适。只是替陛下哭灵一事,岂能因为怀有身孕就例外。总不能几天时间也无法坚持吧。” “娘娘有所不知,侯府长孙这些年,膝下一直无子。周氏这一胎,对侯府的重要性毋庸置疑。还请娘娘开恩,容周氏回府休整。” “本宫若是不答应呢?”萧淑妃板着脸问道。 顾玖抬头,“孙媳就只能请王爷开恩,容周氏回府休整。” “你放肆!” 顾玖低头一笑,转眼敛了笑容,“陛下丧仪二十一天,娘娘确定要弄出一个一尸两命的情况,为宫里增添晦气?” 萧淑妃心头大怒。 她有心打压顾玖,结果顾玖竟然胆大包天,顶撞她。 只是不等她出声呵斥,裴氏就抢先说道:“娘娘息怒。那个周氏,儿媳也看到了,挺着个大肚子身体笨重得很。 娘娘慈爱,许她回府休整,侯府上下皆感激娘娘恩典。再说了,王爷还未登基,我们一家人不可在这个时候闹出不合的传闻。” 萧淑妃皱眉,目光锐利地盯着裴氏。 裴氏替顾玖出头,几个意思。 裴氏当然是要和萧淑妃争权。 等宁王登基,萧淑妃摇身一变,成为太后。 裴氏就是未央宫皇后。 皇后和太后,天然不对付。 过去一个住后宫,一个住王府,婆媳二人难得见一面,加上周围群狼环伺,自然能和睦相处。 如今,婆媳二人同住后宫,矛盾不可避免产生。 裴氏想得很清楚,帮顾玖就是帮自己。 以后她住后宫,许多事情不方便出面,还得让顾玖帮她跑腿做事。 今日她便小试牛刀,同萧淑妃掰扯掰扯,树一树权威。 第三卷完 第492章 尴尬的皇子们 最终,周氏顺利回到侯府养胎,不用留在宫里哭灵。 裴氏与萧淑妃的第一次交锋,略胜一筹。 萧淑妃事后想起,十分懊恼。 她知道自天子过世,宫里迟早要变天,然而心里头还停留在过去。 这一回她在裴氏手中吃了一个不大不小的亏,才真正意识到后宫已经变天。而非她之前所想的那样要等宁王登基,缓缓图之。 吃一堑长一智,比起裴氏,萧淑妃总归有更多优势。 自那以后,萧淑妃开始有意笼络宫人,培养心腹。 裴氏不是想和她斗法吗? 哼! 裴氏在宫里面连个得用的人都没有,萧淑妃倒是要看看,裴氏如何同她斗法。 萧淑妃现在不着急。 等裴氏住进后宫,她再慢慢收拾对方。 裴氏还不知道,因她替顾玖出头,就被萧淑妃给记恨上了。 哭灵是一件苦差事,尤其是整日整日的反反复复地哭灵。 好在时间虽过得慢,却总算一日一日过去了。 宁王如期登基。 年号文德。 今年是开耀三十八年。待到明年,便是文德元年。 礼部将挑选出来的谥号交到宁王,不,现在改称呼为文德帝手中。 文德帝挑选了一番,最后定下开耀帝谥号为武宗。 “父皇一生以武人自居,行事杀伐果断,很有武人风范,就定为武宗。” 礼部尚书闻言,嘴角一阵抽抽。 他怎么不知开耀帝以武人自居,文德帝是在埋汰先帝吗? “陛下,是不是再考虑一下?”礼部尚书非常含蓄的提醒。 文德帝却摇头,“不用考虑,就选武宗。朕相信,父皇在天之灵,一定会十分欣慰。” 礼部尚书:陛下,你确定? 文德帝挥挥手,“退下吧,朕乏了。” 刚登基称帝,千头万绪,事情又多又杂。 文德帝先是下旨,提拔了几个心腹文臣。原先养在王府的几位谋士,也都纷纷出仕做官。 手底下的武将,也安排了重要的差事。 忙完人事调动,接下来就轮到后宫。 文德帝还没有下旨册封萧淑妃为母后皇太后,也没册封裴氏为皇后。 明明是要紧的事情,他却一直拖着不给办。 萧淑妃和裴氏心头都有些不安。 皇帝拖着不给办,到底几个意思? 尤其是裴氏,心里头慌乱得不成样子。难道文德帝要越过她,立别的女人为皇后吗? 她心中不安,只能寻娘家人求助。 大哥鲁侯裴仁不在,好在侄儿裴蒙还停留在京城,最近也在宫里守灵。 中午休整的时候,裴氏派人将裴蒙请到安静的偏厅说话。 “姑母叫侄儿过来,可是有事?” 裴氏开门见山,“我也不和你兜圈子。陛下迟迟不立皇后,不处理后宫,先帝那些女人依旧还住在宫里。你觉着陛下这样拖着不办,到底为什么?” 裴蒙了然,“姑母着急了吗?” 裴氏跺脚,“怎能不急。万一陛下越过我,立别的女人为皇后,那如何是好?” 裴蒙摇头,“姑母放心,陛下只是拖延一二,不可能越过你立别的女人为皇后。就算陛下不为姑母考虑,也该为两个表弟着想。就说刘诏表弟,才干品貌出众,陛下岂能让嫡子沦为庶子。” 裴氏心中大定,不过依旧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裴蒙重重点头,“就算陛下不在意刘诏刘议兄弟,也该给我们裴家一个面子。年前那场宫变,若非我们裴家相助,结果难以预料。” 裴氏连连点头,“你说的对,不看僧面看佛面。只是陛下为何一直拖着不处理后宫事宜?” “这个侄儿就不知道了。姑母不妨问问旁人。” 等到裴蒙告辞离去,裴氏想来想去,还是派人将顾玖叫到跟前。 “母妃找我?” 顾玖承情。上次裴氏帮了她,她总得回报一二。 “坐下说话,这些日子累了吧。” 顾玖说道:“还撑得住。母妃身体可好?” “年龄大了,不比你们年轻人。最近这宫里乱糟糟的,却连个正经主事的人都没有。再这么乱下去,如何得了。” 顾玖闻弦歌而知雅意,“母妃说的是,宫里现在就缺个主事的人。儿媳以为,母妃该早日挑起打理后宫的重担。” “你果真这么想?” 顾玖连连点头,特别真心实意。 裴氏叹了一声,“本宫倒是想为陛下分忧,可是名不正言不顺。本宫现在可没资格插手后宫诸事。” 顾玖心中了然,斟酌了一番说道:“先帝留下许多女人,这些人很多都没生养。按照规矩,没生养的这些人都要被打发到感业寺。 可是年前一把火将感业寺烧了,到现在还没修好。一时间,竟然没地方安置先帝的女人。 陛下为了避嫌,自然不方便去后宫。这后宫的事情不处理好,那些女人没有去处之前,母妃所担心的事情怕是难以有进展。” 顾玖这是在隐晦地提醒裴氏,不是要替文德帝分忧吗,赶紧将先帝的女人打发出宫,皇后位置自然就是你的。 立了皇后,还得封妃。 王府后院那么多女人,后宫不先腾出位置来,如何安置那些女人? 后宫不腾出位置来,文德帝如何能去后宫? 不能让自己的女人同先帝的女人同住一个屋檐下,要避嫌。 顾玖这么一点拨,裴氏恍然大悟。 是啊! 册封皇后,紧接着就是封妃,然后都要搬入后宫居住。 可是后宫很多宫殿,都还住着人。 不先将先帝的女人安置好,文德帝就没办法安置自己的女人。 终于知道了为什么,裴氏心头高兴,面上还是得保持严肃,现在可是孝期。 “你说的对,后宫的事情得一件一件处理。此事本宫想办法料理。” “那儿媳先告退。” “去吧。” 顾玖躬身,起身离开。走到门口,她又回头说道:“罗家和沈家,听说挺有钱的。” 罗家,罗侧妃娘家。 沈家,沈侧妃娘家。 顾玖没头没尾提了这么一句,裴氏想了会,才恍然大悟。 安置先帝的女人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与其一个人大包大揽,不如几个人一起出力。 拿定主意后,裴氏就开始忙活起来。 她叫上罗侧妃,沈侧妃,以及文德帝的其他女人,有钱出钱,有力出力。 首先得选个地方,如同感业寺那般大小,僻静。 感业寺还是一片灰烬,少府有钱,都不肯拿钱出来重修感业寺。可见少府十分抠门。 最后,她们挑选了一处荒废几年的尼姑庵,地方足够大,也足够僻静。 大家合伙出钱,派人将尼姑庵修缮一番。接着裴氏就去见文德帝,替文德帝分忧。 顾玖的猜测是对的。 文德帝之所以拖着时间,不处理后宫的事情,就是因为一时间竟然找不到安置先帝女人的地方。 裴氏的出现,替文德帝解决了这个难题。 文德帝十分高兴,哈哈大笑。 “梓童果真是朕的贤内助。” 裴氏听文德帝唤她为梓童,高兴得浑身发抖。 梓童,是皇帝对皇后的一种称呼。这岂不是证明,文德帝心中属意的皇后人选就是她。 “替陛下分忧,是臣妾的本分。” “哈哈……” …… 有了地方,文德帝就下了一道旨意,择期让先帝那些没有生养的女人,迁居感恩寺。 文德帝大笔一挥,就将尼姑庵改名为感恩寺,归少府管理。 至于感恩寺还没修缮好,文德帝管不了那么多,修缮寺庙的任务顺便交给了少府。 少府家令:MMP,已经很忙了,还给少府增加这么多差事。 先帝的女人,都被赶出了后宫。 文德帝也该为自己的后宫打算。 接连下了几道旨意,先尊萧淑妃为母后皇太后,册立裴氏为皇后。 罗侧妃为德妃,沈侧妃为贤妃。 又从后院女人挑选了两个特别喜欢的,封妃。 其他女人,封九嫔,九嫔以下,不拘人数。反正只要长得漂亮得都给封了。 文德帝的女人,虽说没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那么夸张,二三十人还是有的。 其他没被册封的女人,文德帝大笔一挥,全都赶出王府。 当年他做王爷的时候,有时候不太讲究女人的颜值和身份。而今做了皇帝,不能不讲究。 被赶出去的那些女人,在王府哭哭啼啼,就是不肯走。 好不容易抱了一条金大腿,哪能轻易放弃。 就算不能做皇帝的女人,好歹可以做伺候皇帝的丫鬟。 王府家令已经被提拔为少府铜丞,只是还没上任,还忙着处理王府后院女人。 那么多女人,一个二个全都不肯乖乖离开王府,非要扒着文德帝的金大腿,他也很累好不好? 又不能直接对那些女人动手,毕竟都被文德帝睡过。谁知道,这些女人会不会哪天就翻身了。 前王府家令,如今的少府铜丞史大人被逼得没办法,只能进宫求见文德帝 陛下啊,你的那些女人,到底要怎么打发啊?直接赶出去,会不会太残忍。 文德帝眼一瞪,“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办不好,要你何用?” 少府铜丞史大人很委屈,“她们毕竟是陛下的女人。” 文德帝哼哼两声,“朕的女人都在后宫,王府那些女人,姿色普通,才艺平平,实在是对朕的身心有碍。全都赶走吧,每人给一笔安家费,叫她们回娘家,自行婚配。如若不然,都去感恩寺青灯古佛一辈子。” 少府铜丞史大人领命,紧接着又想起一件要紧事,“这安家费,是从少府出,还是从王府出?王府的产业,可要并入少府?” 文德帝想了想,“王府的产业,先不忙并入少府,朕自有安排。那些女人的安家费,就从少府出。” 少府那么有钱,是时候拿来用用。 少府家令:MMP,少府没钱没钱没钱,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少府铜丞史大人得了文德帝口谕,不再留情,以强硬手段,将滞留在王府后院的女人全都赶了出去,每个人都有一笔安家费。 赶人那天,正是先帝出殡的日子。 女人们哭哭啼啼,十分伤心。倒是同出殡的日子符合。 整个京城都弥漫在一股哀伤的气氛中。 自文德帝以下,儿孙们,文武百官,都要前往皇陵。 文德帝要在北邙山皇陵守三天,方回京。 顾玖他们作为晚辈,自然不能幸免。 守三天,外加一来一回的时间,七天时间就用完了。 天子守孝,以二十七日代替二十七个月。 皇室成员,文武百官,则需守满百日热孝。 百姓只需一个月。 丧事结束,文德帝开始上朝处理政务。 大朝会第一道旨意,就是下旨申斥在丧仪期间表现不恭敬的几位兄弟。 文武大臣面面相觑。 万万没想到,文德帝会率先拿自己的兄弟开刀。 这是杀鸡儆猴? 还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几位被申斥的皇室成员,俱都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 做皇子的时候,他们被父皇当畜生一样对待。 如今好不容易,总算盼到封王,又被做皇帝的兄长收拾。 亲王爵位还没焐热,转眼就被贬为郡王。 得,还没修缮好的亲王府,直接改制为郡王府。 甚至有人恶意揣测,是不是因为户部没钱,文德帝才会拿兄弟没开刀。 毕竟郡王比亲王便宜多了,每年的爵禄,少为了三分之一。户部给郡王府的拨款,也比亲王府少十万两。 啧啧! 真是钻到钱眼里去了。 没钱就拿自家人开刀,算什么本事。 真要有本事,叫顾玖替户部赚钱啊。 顾玖:本夫人招你了还是惹你了,你要如此害本夫人。 替户部赚钱,她吃饱了撑着。 赚了钱,又不会给她一个户部尚书当,凭什么叫她出力。 一群没本事的王八蛋。 现在最尴尬的莫过于,刚从王府公子摇身一变,成为皇子的几兄弟。 文德帝的女人,都从王府后院搬到了后宫,做皇后的做皇后,做妃子的做妃子。 就连几个妹妹,也都被接到后宫居住,还被册封了爵位。从县主到郡主不等,就是没公主。 偏偏他们这些皇子,被留在了王府,像以前一样生活。 只不过,过去王府当家的是父亲母亲。 如今,他们自己当自己的家。一应开销,依旧从王府公中出钱。 这样下去不行啊。 公子不是公子,皇子不是皇子。 白白担着皇子的名头,却享受不到皇子该有的待遇,很令人心塞。 几兄弟凑到东院,找刘诏商量。 这会,他们倒是齐心协力。 “大哥,你说吧,我们到底该怎么办?虽说父皇当初说过,不许我们进宫居住,可是也不能一直住在王府吧。” “就是。不住宫里,就该给我们赐府邸,住皇子府。还住在王府,算什么事。” “那些文武百官仿佛集体失明,竟然全都将我们忽略了。真是欺人太甚。” “大哥,你说话啊!” 刘诏混不在意地说道:“你们对现在地处境不满意,那有没有想过父皇为晾着我们不管?” “为什么?总不能是为考验我们心性吧。” 刘诏摇头,“因为户部没钱。你们都想开府单过,开府少说要花费三四十万两。我们六兄弟,加起来就是两百万两,这还只是开府的钱。还不包括每年的爵禄。 就以户部穷得库房跑耗子的德行,能指望户部陶两百万两安顿我们吗? 那些文武百官之所以对我们的处境视而不见,不就是因为户部没钱。 谁要是敢开口替我们说话,等于是得罪了户部。户部手握钱粮,自有办法收拾他们。” 众人闻言,恍然大悟。 “难道我们就要一直住在王府?” “你们想住宫里也行。反正我住在王府挺好,自在,还没人管束。” 几兄弟齐齐皱眉。 刘议说道:“住王府的确自在,可是不符合身份。” 其他几兄弟纷纷点头。 刘诏嗤笑一声,“难道住在王府,我们就不是皇子了吗?每个人的身份,从不因住在哪里而改变。堂堂皇子,就算住在城南贫民窟,那也是皇子。” 第493章 心生怨恨 户部没钱,可是少府有钱啊。 区区两百万两,少府肯定拿的出来。 几兄弟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大哥可要进宫?” 刘诏知道几个兄弟在想什么。 他摇头,“不去!” 宫里拘束,除非必要,他就不乐意进宫。 “大哥难道不想开府单过?” 刘诏笑了起来,目光从每个人脸上扫过,“住王府挺好,暂时不想搬出去。” “住王府有什么好?能安置自己的属官吗?能养亲兵吗?能有自己的产业吗?” 刘诏却说道:“我不着急。你们要是着急开府单过,你们自己想办法吧。” 刘议蹙眉,“大哥果真不着急?以大嫂的财力,完全可以独立承担开府的费用。” 刘诏一本正经地说道:“我家夫人的钱,不可擅动。” 切! 两口子还分什么彼此。 “大哥既然不乐意进宫,那我们就自行其事。事后大哥可别后悔。” 刘诏挥挥手,“快去,快去。我也盼着你们能早日开府单过。” 几兄弟齐齐离开东院,却没急着进宫。 进宫请命,说简单简单,说难也难。总之得先做点准备,打好腹稿。 二皇子同四皇子刘议走在一起,“四弟,你看大哥是什么意思?” 刘议笑了笑,“大嫂有钱,他自然不着急。我们没钱,就指望着开府的钱,以及每年的皇子爵禄,还有父皇分下来的产业。可是不开府,这些都没有。” 是啊! 现实逼得他们不得不开府单过。 “大哥运气倒是好,娶了大嫂,从不未钱财发愁。” “世间只有一个大嫂,你我又有什么办法。不过二嫂同大嫂关系好,你们二房跟着大嫂也没少赚钱吧。” “你二嫂就赚点零花钱,还不够开销。” 二公子很是谦虚,才不会承认,欧阳芙跟着顾玖赚了多少多少钱。 刘议笑了笑,没有戳破那层窗户纸。 他回到西院。 萧琴儿问他,“你真要进宫,请求开府吗?” “怎么,你不愿意?” 萧琴儿想了想,“我觉着住在王府挺好的,一应开销都有公中出钱。我们自己的钱就可以攒起来。要不先继续住着,过个一两年再寻思开府的事情。” 刘议含笑看着她,只是笑容未曾到达眼底,“你只见到开府要花钱,却没看到开府也能赚钱。” “能赚多少钱?” “不管能赚多少钱,至少我能名正言顺地的养属官,养亲兵,养谋士。不开府,这些全都没有。” 萧琴儿皱起眉头,“父皇才刚登基,有必要这么着急吗?父皇正当壮年,身体也好,晚个两三年开府也不要紧吧。” 刘议突然发怒,“晚个两三年,你说得轻巧。两三年后,大嫂将积累多少财富? 届时大哥一家富得流油,我们却成了穷光蛋。大哥往外面撒钱招揽人才的时候,本殿下却还在为钱财发愁。 一步落后,就是步步落后。就算你想迎头追赶,也得看看能不能追得上。” 萧琴儿委屈坏了,“我只是随口这么一说,你何至于发这么大的火气。” 刘议深吸一口气,“我这是太着急,而你却不肯体谅我,还一个劲的拉我的后腿,我能不生气吗?” “我没拉你后腿。我就是想着,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现在一应开销,都由公中承担,这样的好事,等搬出去后就再也没了。” “你这是鼠目寸光。” “大哥大嫂一家都不着急,我们那么着急做什么。” “够了!此事我自有主张,你休要再说。” 刘议怒气冲冲的出门去了。 萧琴儿咬了咬牙,吩咐下人,“收拾一份礼物出来,本夫人要回娘家一趟。” 萧琴儿拿不定主意,只能回娘家求助。 …… 三房这边,三皇子很沉默。 他生母已经过世,他想进宫,也找不到求助的人。 至于蔡家,蔡家自身难保,根本指望不上。 他朝蔡氏看去,差不多到时间了,该如何安置蔡氏,得赶紧拿个主意。 他便以这个理由进宫,求见父皇。 父皇看在他中毒,身体虚弱的份上,或许会对他格外偏爱些。 他站起来,对蔡氏说道:“我进宫一趟。” 蔡氏浑身抖了抖,“殿下进宫做什么?” “自然有要紧事。你安心待着,不用担心将来。” 蔡氏低头,凄凉一下,她如何能不担心将来。 她都快担心死了,好不好。 “殿下早点回来。” 三皇子点点头,“宫门落锁之前,一定回来。” 蔡氏目送三公子离去,笼在衣袖里面的手,攥得紧紧的,青筋凸起。 真当她是傻子吗? 她知道三皇子进宫所为何事。 她已经是个碍眼的存在,是时候退位让贤,让别人取代她的位置。 她低头一笑,笑容极尽嘲讽。 丫鬟安慰她,叫她不要多想。 她摆摆手,“清点财物吧,说不定很快我们就要搬出上房,去那小跨院居住。” “夫人何至于如此?殿下不会那么冷酷无情的。” 蔡氏脸色一沉,“我的话都不听了吗?别忘了,你们都是我的陪嫁,我若是不保你们,你们就会跟蔡府的下人一样,要么死要么拉出去发卖。” 丫鬟浑身一哆嗦,“奴婢这就开始收拾,夫人也要放宽心。” 这心宽不了。 她只恨许嬷嬷,害她这么惨。 更恨刘诏顾玖两口子,将事情挑破,致使蔡家倾覆。 她望着东院的方向,那两口子凭什么能幸福美满地生活,而她却要遭受这样的苦楚? 凭什么? 蔡氏心中积累了太多的不满和怨恨,等到她被贬斥那一天,她将会被仇恨彻底吞噬。 …… 诸位皇子们进宫请旨,顺利吗? 当然不顺利。 户部没钱,少府的钱文德帝这个死抠,也不愿意动用。 瞧瞧几个儿子的样子,文德帝直接翻了个白眼,“户部没钱,少府的钱都要花在刀刃上,开府的事情,想都没想。莫非住王府,还委屈你们了?要不住宫里?东宫那边群殿众多,都空中,要不都住东宫去?” 几位皇子齐齐一哆嗦,“父皇恕罪!” 文德帝哈哈一笑,“你们都是朕的儿子,朕对你们自然是宽容的。这一回就不罚你们,全都滚吧。” 皇子们很心塞,这才开了个头,这就被打得体无完肤。父皇一开口,就堵死了一切可能,这叫他们怎么办? 刘议有些不甘心,斗胆问道:“父皇,儿子还有一个疑问,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吧!” 刘议斟酌着说道:“户部没钱,不是一年两年的事情,而是长期如此。恐怕未来户部也不会有钱。难道户部一日没钱,儿子们就一日不能开府吗?三年五年,十年八年,都不能开府吗?” 文德帝冷冷地扫了眼刘议,“你自己要是能凑足开府的钱,朕就让少府配合你,替你挑选府邸,助你开府。 你若是凑不齐开府的钱,就给朕滚回王府老实待着。等什么时候户部宽松一些,少府也有余钱的时候,朕自会替你们着想。” 这就是没得商量的意思。 刘议低头耷脑,心很累。 做皇子,明显比做王府公子更辛苦。承担的责任越来越多,好处却没有。动不动,就要被父皇一顿申斥。 想当初,做王府公子的时候,父皇一年到头也很少管他们。 如今动不动,就要被御史弹劾。动不动,就被父皇叫到宫里骂一顿。 皇子生活,简直是苦不堪言。 不过求个府邸,却是困难重重。 刘议黑沉着一张脸,离开兴庆宫,转道去了未央宫面见裴皇后。 裴皇后这段时间很忙,忙着适应皇后生活,忙着培养心腹,还要忙着应付萧太后。 刘议找她求助,她叹了一声,“你太着急了。你大哥说的没错,皇子开府一事不着急,你怎么就不听。” 刘议蹙眉。 裴皇后语重心长地说道:“你父皇刚刚登基,千头万绪,处处花钱。朝中的事情还没理出头绪,你们做儿子的不思替你父皇分忧,光想着拿钱开府,给陛下增加负担,陛下能高兴才怪。” “难道就因为户部没钱,儿子就不能开府?”刘议不甘心。 裴皇后哼了一声,“你平时挺聪明的,这会怎么钻了牛角尖。等你父皇忙过今年,待到明年地位稳固的时候,你们再提出开府,便水到渠成,懂了吗?” 刘议还有点懵,还钻在牛角尖里面出不来。 裴皇后戳了下他的额头,“自己回去好好想清楚,想清楚之前别来烦本宫。还有,王府那些产业,将来肯定是要分给你们几兄弟。你叫萧琴儿多上点心,别被你大嫂一个人拿捏。” “多谢母后教导,儿子谨记。” “去太后那边请个安,太后高兴了,也会赏你几样值钱的玩意。” 刘议心想,他才不要什么值钱的玩意。不过进宫一趟,是该去太后那里请个安。 “儿子知道了,儿子这就去给太后请安。” 刘议来到太后宫中,三皇子刘言也在。 萧太后正在和刘言谈论他的婚事。 二月已经过去,三月到来,万物复苏。 蔡家的案子,已经快审完了,很快就要宣判。 三皇子刘言到文德帝跟前请旨,文德帝已经答应他,会替他料理好蔡氏,无论是贬还是赶,都得有个说法。 如此一来,三皇子就得再娶个妻子。 三皇子的婚事,文德帝没空关心。 三皇子没办法,只好求到萧太后这里。 萧太后很乐意替三皇子保媒。 女人年龄大了,似乎都很热衷替人做媒。 萧太后见刘议到来,很是高兴。 萧太后向来最宠爱刘议,她招手,叫他坐在跟前,“哀家正在想,要给老三找个什么样家世的姑娘才配得上他。你是他兄弟,你也替他想想。” 刘议笑道:“三哥如今是皇子,身份今非昔比。自然要找个名门贵女才配得上三哥。” 刘言连连摆手,“只求一贤内助,家世什么的并不强求。” 刘议笑了起来,心道老三可真够虚伪的。巴巴的跑到太后这里,求太后赐婚,不就是想找个名门贵女。 刘议说道:“三哥的要求可不低。做皇子的贤内助,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家世,品貌,才干,缺一样都不行。太后,孙儿说得可对?” 萧太后连连点头,“议儿说的没错。要做皇家的贤内助,家世,品貌,才敢,缺一不可。哀家会派人替老三仔细挑选。若有合适的,就叫到宫里相看。” “弟弟在这里提前恭喜三哥,娶得贤内助。改日三哥请喝喜酒,弟弟一定奉上一份大礼。” “四弟客气了。八字还没一撇,恐怕这喜酒一时半会还喝不上。” “无妨,我耐心十足,一定能得到喝三哥喜酒的那一天。” 谁都没有提起蔡氏。 蔡氏似乎被人彻底遗忘。 过了两日,宫里下了旨意,贬蔡氏为皇子宝林,迁出正房。 丫鬟替蔡氏打抱不平。 “区区宝林,不过六品,实在是欺人太甚。将来岂不是谁都能踩在夫人头上欺辱一二。” 蔡氏倒是显得很平静,“从今以后,要改口叫宝林,不可再称呼夫人。” “夫人……” “放肆!本宝林不过一个妾,哪有资格被称为夫人。” 蔡氏突然发怒,只见她脸色灰白,眼神凶狠,着实有些吓人。 丫鬟吓了一跳,无奈之下,只能改口,“宝林打算今儿就搬出正房吗?” 蔡氏冷哼一声,“不搬出去,留在这里招人厌烦吗?” “可是宝林陪嫁的那些家具,都是照着正房的尺寸打造,小跨院的房舍逼仄,根本安置不下这些家具。” “能安置多少就安置多少。实在安置不了,就将家具拆了,拿出去变卖。” 蔡氏经此打击,反而变得冷静。 丫鬟心头有些担忧,却又不好再劝,只能领命行事。 蔡氏搬家的时候,三皇子刘言一直没有出现。只派了两个内侍出面。 那两内侍,看样子,更像是监督搬家,防着蔡氏将公中的摆件当做嫁妆给搬走。 蔡氏低头,讥讽一笑。 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 她和三皇子之间,如今哪有什么恩情。三皇子心中,只怕是恨她的。 恨她的陪嫁嬷嬷下毒,害了他的身子,致使他这么多年膝下无一儿半女。 蔡氏的嫁妆,所剩不多,有一部分变卖了用来资助娘家兄弟。 搬家很快搬完,从正房搬到小跨院,这待遇可谓是一朝从天上打落地下。 她坐在小跨院,看着逼仄的厅堂加上卧房偏房,三间房屋加起来还没有正房一间厅堂大。 沦落至此,除了哭也只能笑。 院门被敲响,丫鬟去开门。 很快丫鬟就喊道:“宝林,大夫人派人送来礼物。” 蔡氏闻言,面色瞬间扭曲狰狞。 不过很快,她又恢复了平静地模样。 “将人请进来。” 来送礼的是青竹和小翠。 “我家夫人得知宝林搬了地方,担心宝林有难处,特命奴婢送来布匹药材等物什。这是礼单,请宝林笑纳。” 蔡氏抹了把眼泪,感慨道:“还是大嫂有情有义。我沦落至此,所有人避我如蛇蝎,唯有大嫂不忌流言蜚语,特意派你们送来礼物。这份情我领了,就怕还不了。” “宝林客气。我家夫人说了,好歹妯娌一场,以后宝林若有困难,大可派人到东院说一声,能帮的一定帮。” “多谢大嫂。你们喝茶。” “不了,奴婢还要回去复命。宝林好生歇息,得空出门玩耍。” 青竹和小翠离开小跨院。 青竹有些敏感,“有没有觉着蔡宝林有些怪怪的?” “怪吗?没感觉。” 小翠大大咧咧,自然注意不到一些细节。 青竹存了疑问,回到东院后,同顾玖提了一句。 顾玖想了想,说道:“一朝由夫人贬为宝林,任何人都无法以平常心接受。加上,蔡家的事情,大殿下还在其中插了一脚。她心中或许是对我们有所埋怨。” 顾玖口中的大殿下,说的就是刘诏。 “她埋怨夫人,夫人为何还要给她送礼?” 顾玖笑了起来,“本夫人做事,向来只求问心无愧。她恨她的,我做我的,从此以后不再来往就是。” 第494章 隐姓埋名 三月暖风,吹在身上暖洋洋,不由得生出了春困。 江燕坐在廊下,手边矮几上摆着茶水点心,以及京城刚出来的樱桃。 可她却没心思享受美食。 正月二十八,开耀帝去世。丧钟响彻后宫, 江燕当时还是后宫江淑仪,她谨记周苗的吩咐,拿出瓷瓶,取出药丸。 她迟疑挣扎了许久,待听到宫来传来宫人的呵斥声,便知道已经没有时间给她继续犹豫。 她咬咬牙,狠狠心,将药丸吞了进去。 心腹宫女自会替她拖延外面的宫人。 等到宫人来到大殿,果然她已经闭了气,‘死’了! 之后的事情,她是如何出的皇宫,如何被埋在地宫,如何被人从地宫里面掉包,又如何被安置在这处僻静地小宅院,她是一概不知。 等她醒来的时候,就已经身在这处两进的小宅院内。 有一丫鬟,一婆子伺候,还有一老头守着门房。 几个下人皆都木讷,不喜言辞。 平日里他们都称她为江娘子。 她打听了一番,才知道自己依旧还在京城,这处宅院位于城南某坊市,周围皆是民居。 自那日醒来,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多月,天气一日暖过一日,她已经添了四套春衫,却不见人来找她,她也出不去。 每当她要出去,守门的老头定会板着脸,摆着手,叫她回房里待着。 江燕有些气闷。 每日无事,便开始胡思乱想。 周苗口中的贵人,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将她救出来。时间过去这么久,却不将她送出京城,也不派人来看望她一眼,到底几个意思? 她揽镜自怜,不由得做了个大胆的猜测。 这位贵人,莫非是贪图她的美色? 江燕依旧年轻貌美,可以说比十几岁干板的身材,更加具有女人魅力,更具风情。 几年后宫生活,又养出了一份雍容华贵的气度。就那么一坐,眉眼一挑,气势便有了。 若她肯笑一笑,无端端又生出一身的魅惑,浑身娇弱无力。但凡男人见了就不能不心动。 江燕对自身的本钱,十分清楚了解。比世间任何人都了解。 她知道,自己最大的本钱,就是这张脸,这身体,还有那伺候人的活。 贵人看中她,舍不得将她送出京城,也是可能的。 然而她毕竟是已经‘死’了的人,又是先帝的女人,不好出现在京城,以免被人看出端倪。 贵人恐怕也没想好要如何安排她,于是就将她晾在这里。 江燕自认为掌握了真相,于是她也不着急,安安稳稳地住在这小宅院内。 守门的老头不让她出门,她便不出门。 听听小丫鬟说说街面上的情况,也觉着挺有趣的。 只是三月暖风惑人,叫人打不起精神来。 直到听丫鬟说起现今的几位皇子,她才来了精神。 “六位皇子,如今都还住在王府,不曾搬到宫里,也不曾开府单过。据说陛下怜惜百姓,道赋税过重,不欲为皇子开府增加百姓负担。故此先让皇子们依旧住在王府。等将来朝廷有钱了,再给皇子们另外安排住处。” 江燕问道:“这话你是听谁说的?” 丫鬟道:“外面都这么说。” 江燕笑了起来,眼神有些嘲讽。 她在后宫多年,眼力还是炼就了一些。 她一眼就看出,这些话没文德帝点头同意,根本不可能传到市井上让百姓随意谈论。说不定文德帝还安排了不少探子,在暗中引导百姓舆论。 文德帝此举分明是在邀买人心,刷名望。 别以为做皇帝就不需要名望,做皇帝的比任何人都在乎名声。 历朝历代的皇帝,但凡有点追求的,都想在史书上留个贤明君主的名声,好叫后人称颂。 贤明君主,首要一点,便是爱民如子,轻徭薄赋。 只要做到这一点,别管这个皇帝弄死了多少个兄弟,杀了多少个儿子,挑起了多少战争,史书上都会有个比较贤明的评价。 反正死的又不是文臣。 文臣不死,又轻徭薄赋,这就是妥妥的贤明君主啊。 谁叫笔杆子都掌握在文臣书生手里。 江燕嘀咕了一句,“没想到宁王还挺好名,才刚登基就迫不及待地造势。莫非以前做亏心事做多了,还是说他知道自己名声不好,想要纠正一下百姓对他的印象。” “江娘子说什么?”丫鬟好奇地问道。 江燕摇头,“没说什么。你还听来了什么,都告诉我。” 丫鬟又说道:“如今街上还在议论,说南城门外这些天可热闹了。” “怎么热闹法?” “四海商行的护卫队,在搞强拆,要将那些窝棚全都拆了。听说都激起了民怨,绣衣卫抓了好多人。还有人直接被打断了腿丢出去。说什么不搬走,就没资格继续在工地上做工。” 江燕心头一紧,她不懂强拆,却知道民怨的厉害。 她紧张地问道:“果真激起了民怨吗?” 她也不知道是在替顾玖紧张,还是在为自己紧张。 丫鬟点头,“外面都这么说,想来是真的。那些流民都是活该,四海商行好吃好喝养着他们,如今只是叫他们搬个地方都不肯,该死。 京城百姓都说早该这么干了,过去对那些流民太好,一个个得寸进尺。如今就该使出那霹雳手段,叫那些人知道些好歹。 好好的京城,一个偌大的窝棚区,看着就丑陋。那窝棚有什么好,那些流民竟然还舍不得搬走。” 听到丫鬟的话,江燕顿时松了一口气。 只是激起了那些流民的民怨,那不要紧。 听听丫鬟说的,显然京城百姓都站在四海商行这边,巴不得四海商行对那些流民更加狠厉三分。 “今年刚上市的樱桃,娘子不吃吗?” 江燕笑道:“你若想吃,那个碗装一半去。” “那怎么好意思。” “没什么不好意思,我做主给你。” 丫鬟高兴起来,“多谢江娘子。” 丫鬟兴高采烈去厨房拿碗,装了小半碗樱桃,一个人躲起来吃得香喷喷。 砰砰砰! 江燕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那是敲门声。 多久了,她已经多久没听过敲门声。 而且那敲门声还是来自院门。 江燕穿上鞋子,急匆匆跑到前院。 果然院门开了,一个熟悉的人从外面走进来。 “周苗!” 周苗笑嘻嘻的,“江娘子这些日子可好?” “你怎么……进来说,你快来。” 看到熟人,江燕很高兴。她有太多的话要说,她朝周苗招手,叫他随她到后院说话。 周苗熟门熟路,跟着江燕到了后院。 江燕将门一关,先啊啊啊叫了两声,跟着又嚎哭起来。 “别哭啊!活得好好的,哭什么?” “你别管我,我就是心里头不痛快。” 这段时间,江燕压抑了太多的情绪,见到周苗,就忍不住发泄出来。 她哭了一场,将死亡的恐惧,不知前程的惶恐,全都一股脑的哭了出来,心情也平复了。 果然,哭泣是极好的发泄途径。 她擦擦眼泪,有些不好意思,“叫你看笑话了。” 周苗喝着茶水,“没什么。这么长时间不得出门,没憋坏吧。” “你再不来,我真的要憋疯了。你这回来,是特意看望我,还是送我出京?”亦或是将我送到贵人的床上? 江燕怀揣着隐秘的猜忌等待着周苗的答案。 周苗笑了笑,“贵人得知你安顿下来,便叫咱家来看看你。见你一切安好,咱家就放心了。” 江燕眉眼一瞪,“就这些?” 周苗点头,“对啊,就这些。你还想要什么?” 江燕蹙眉,“我要在这里住到什么时候?总不能一辈子住在这里,一辈子都不能出门。” “看来你是真的憋坏了。罢了,我和你说实话吧,十日后,有船队南下。届时会有人护送你上船,将你送到南边安顿。到了南边,你改个名字,就能开始新的生活。嫁人也好,独身也罢,全都随你。反正你也不差那点银子。” 江燕张张嘴,这一天真的到来,却显得那样的不真实。 她小心翼翼地问道:“真的送我南下?” 周苗点头,“自然是真的。只是从今以后,你不能再用江燕这个名字,你得改个名字。今儿我来,也是为了这事。你想好新的名字,届时用新名字为你办一套路引文书户籍。有了新户籍,你便真正获得了新生。” 江燕试探问道:“十天时间,真的能帮我办好?” 周苗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贵人的能量你是见识过的,区区路引户籍,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莫非你认为这事很难吗?” 江燕低头一笑,“这事对平民百姓来说,自然是难的。想来那位贵人,即便不是皇室宗亲,也该是手握权柄的当朝大臣。” “贵人的身份你就别猜了。你可是答应过咱家,收起好奇心,不再过问贵人的身份。” “我都记得。我不会给你添麻烦。” “最好如此。你若是想不出名字,那我替你想一个。不如跟了我的姓,就叫周燕。” “不好。”江燕想都没想,就给否了,“我还姓江,就叫江竹。” 周苗皱眉,“这名字不好。” “挺好的。我老家那里,江是大姓。叫江竹的就有好几个。则名字普通,不打眼。” “罢了,叫什么名字都不要紧,只要不是叫江燕就成。” 周苗喝了茶,办了正事,就打算离开。 难得来个人看望自己,江燕自然不肯放周苗离开。 “你再陪我说会话,这些日子我挺难熬的。” “没什么好说的,我该回宫当差。” “别哄我。今儿你休沐,没有差事。” “你倒是对我的情况一清二楚。” 江燕哼了一声,“与你合作多年,若是连你哪日休息都不知道,我得有多愚笨。” 周苗嘿嘿一笑,“你想知道什么,我尽量捡能说的告诉你。” 江燕迟疑了一下,“我真的已经‘死’了吗?” 周苗点头,“在后宫嫔妃的名册里,你已经替先帝殉葬,死得其所。” 江燕脸色煞白,明明自己活得好好的,无端端的身上就会发冷。 她小心翼翼问道:“果真没人发现掉包吗?” 周苗哈哈一笑,“已经入棺的后妃,谁敢开棺查验?不要命了吗?就算人死了,那也是先帝的女人,不可随意观望。” 江燕顿时松了一口气,“如此甚好。这些日子我心头慌得很,很怕突然有一天金吾卫冲进来抓我,将我一刀宰了,丢入皇陵做那最低贱的殉葬品。” “你放一百颗心,此事尾巴,贵人已经替你全部铲平,半点痕迹都没有。只要你不说,世上便无人知道你的真实身份。” 江燕笑了起来,“谢谢周公公。这些年,多亏有你照顾,我才能活到今天。” “好说,谁叫我们是老乡。” “我娘家人都还好吧?” “好得很!都已经平安归家,极有体面。只要不自己作死,心别太大,三代小富还是能保证的。” “如此就好。等我离开京城,请周公公有空看顾一下我的娘家人。总归不要叫他们枉死就成。” “此事简单,包在我身上。” 两个人又闲扯了一会,周苗吃了几块点心,便说不能再留,起身告辞离去。 江燕眼巴巴地目送他离去。这一别,怕是再也见不到了。心头不由得伤感起来。 周苗出了宅院,上了大街,就闲逛起来。 大街上很热闹,他心思却不在这上面。 有马车从身边经过,隐约还听到哭声,他便多留意了两眼。 咦,看那马车上的徽记,似是顾府的马车。 顾府如今风光的很,谁叫顾大人生了个顶顶能干的女儿,从皇孙妻一朝变为皇子妻,还经营着偌大的产业。 不过顾府如今在守孝,低调得很。 马车里面坐得又是谁,哭哭啼啼的,分明是女子哭声。 马车一路缓行,最后从顾府侧门进入,到二门停下。 从马车上下来的,不是谢氏又是谁。 谢氏肿着一双眼睛,硬生生老了十岁,十分憔悴。 她这是从城外田庄回来,心头难过得很。 前两天,她叫车夫驱车载着她前往城外田庄,看望顾玥。 等到了地方,见到顾玥憔悴的模样,恶劣的生活环境,谢氏心疼坏了,也气坏了。 “欺人太甚,实在是欺人太甚。这些贱婢,谁给她们的狗胆,竟然如此磋磨你。” 谢氏说着就要将顾玥带回顾府。堂堂嫡出闺女,岂能被人磋磨到这般地步。 却不料,顾大人派出的人紧随其后来到田庄,强逼着谢氏回京。 谢氏耍出各种手段都没用。 顾大人打定了主意绝不纵容,所以追过来的仆妇个个膀大腰圆,谢氏和顾玥哪里是对手。 最后谢氏被仆妇强行送上马车,顾玥继续在田庄吃糠咽菜。 马车行驶了一路,谢氏就哭了一路。 一开始还挺有力气,哭得嘶声力竭。 等到了京城,谢氏哭到没力气,只剩下抽抽噎噎,凄凄凉凉。 六少奶奶胡氏在二门候着,“太太可算回来了,老爷担心坏了。太太要不要先洗漱,然后再去见老爷。” 谢氏没好气地说道:“我去见他做什么?他巴不得我死了才好。” “太太说这话,是在折煞儿媳啊。” “你们一个二个,全都不是好东西。玥儿在田庄被人磋磨,你们却有吃有喝,你们良心不会痛吗?” 胡氏翻了个白眼,“三姑奶奶是被王府赶回来的,不名誉。不将她拘束在田庄,难道要任由她住在府里,败坏一家子的名声吗?太太不在意名声,儿媳还在意,你的孙女也在意。” 谢氏大怒,骂道:“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你有什么脸见人。不会下蛋的母鸡,要你何用。” 胡氏气的脸色发白,浑身发抖。堂堂诰命,竟然斥骂儿媳妇是不会下蛋的母鸡。这等粗俗言语,连市井泼妇都不如。 胡氏忍住一口老血,阴沉沉地说道:“儿媳自然没婆母能干。能生出一个搅家精,也是极厉害的。” “小娼妇,今儿非撕烂你的嘴不可。”谢氏扬起巴掌,就朝胡氏的脸打去。 “住手!母亲做什么打人?” 第495章 欠钱的才是大爷 顾玖回到顾府的时候,谢氏还在闹腾。 谢氏骂胡氏,骂儿子顾琤。 说两口子不孝,她要将胡氏休了。 胡氏狠狠哭了一场,诉了一场委屈。却刺激得谢氏越发癫狂,将一腔怒火都对准了胡氏。 直到顾玖进了顾府侧门,顾大人才出面遏制谢氏继续发作。 “给我滚回房里,没我的吩咐,你就好好养着,别出来了。” 谢氏瞪大一双眼睛,“老爷为了儿媳妇,落我的面子,你还有良心吗?” 顾大人怒斥下人,“都愣着干什么,赶紧将太太拖下去,不准她出院门一步。” 仆妇们再无犹豫,拖着谢氏离开。 谢氏大吵大闹,于是仆妇斗胆堵了谢氏的嘴巴。 顾玖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她张张嘴,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当做什么都没看到,好歹要给顾大人,给顾琤留足面子。 顾大人前一刻还是怒目金刚,下一秒春风暖阳。 “小玖回来了,快到花厅喝茶。” “父亲别和女儿客气。” 顾玖今儿回来,是因为顾府要分家,她来做个见证。 顾老爷子留下遗言,热孝后分家,分家不分居。 等过了孝期,大房二房是要继续住在一起,还是别府另居,随他们的意。 因谢氏闹这一场,时间上耽搁了些。 好在账册清楚,财物账实一致,又没谢氏搅局,分起家来动作很快。 顾玖作为见证人,同侯府老侯爷老夫人,族中几位宗亲坐在一排。 一摞账本摆在桌上。 老侯爷问顾大老爷,顾大人两兄弟,“这些账本,你们可有疑问?” 顾大老爷摇头,“并无疑问。” 顾大人也表示没有疑问。 早在十日前,大房就将账本搬出出来,叫顾大人查账。账目查清楚,确定没问题,就可以分家。 顾大人这些天,将身边几个管事全都派了出去,将顾府在京城置办的所有产业,全都查了一遍。 府中库房里面的银两,物件,也都根据账本对照了一遍。 不得不说,大太太张氏是一个理财能手。 一二十年的功夫,愣是让顾府的产业增加了一倍。 顾大人心头十分欢喜,还打趣顾大老爷,“大哥娶了贤内助,真正羡煞弟弟。” 结果顾大老爷怼他,“当初母亲也替你娶回来一个贤内助,只可惜你没珍惜。后来的谢氏,是你自己做主要娶的,不管她贤惠与否,你都得受着。 毕竟,谢氏替父母守孝,又为你生儿育女,看在孩子的份上,你也要给她一二体面。” 顾大人闻言,只觉心头泛着浓烈的苦味。 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这话他算是体会到了。 在地方上任职的时候,谢氏处处都好,他也是极喜爱她。 等回到京城,谢氏底蕴不足的缺陷全都暴露出来。 加上她对顾玥的偏爱,三番两次因顾玥闹出是非,顾大人自个是苦不堪言,却无处诉说。 听了大哥怼他的话,他真是无言以对。 “大哥就别笑话弟弟。” “并非笑话,而是正经提醒你。”顾大老爷一本正经,绝非玩笑。 顾大人眉头轻蹙。 顾大老爷不由得多说了两句,“我知你不喜谢氏,甚至是厌恶她。你可以拘着她,不让她出门应酬,却不能休了她。她替父母守孝,属于三不出。 你也不能纵容妾室羞辱她,她毕竟是主母,代表着几个孩子的体面。总而言之,你的后院,你好好管着吧。别闹腾得太厉害,当心叫御史逮着你的把柄,狠狠弹劾你。 如今小玖做了皇子妻,身份贵重又打眼。你身为皇子岳丈,同样打眼。你若是内讳不修,闹出闲言碎语,不光败坏自己的名声,还会连累小玖和大殿下。届时,皇家发起狠来,怕是要六亲不认。” 因顾大老爷这番忠言逆耳,顾大人这些天心情都不美。 谢氏不知体谅,逮着机会就闹腾,还偷偷去田庄看望顾玥。 顾大人火冒三丈,自然不会对谢氏客气。 憋了一肚子火,直到此刻,要分家了,顾大人心情才好起来。 老侯爷见二人对账本都无疑问,于是就和几位见证人商量,这家要怎么分。 具体要怎么分,顾老爷子在遗言里面其实都有交代。 大家按照顾老爷子的遗言处理就行。 不过在正式分家之前,老侯爷还是要啰嗦两句:“大房是嫡长,要继承宗族,照顾族人,理应多分三成。知礼,你可有意见?” 顾大人迟疑了一下,问道:“请问大伯,具体怎么个分法?大哥六成我四成?亦或是大哥七成我三成?” 老侯爷捋着胡须,说道:“大房六成半,你们二房可分得三成半。” 顾大人皱起眉头,“我家老爷子在遗书里面可不是这样写的。” 老侯爷早知他会有此疑问,“将我那弟弟的遗书呈上来。” 遗书呈上来,就放在桌上,谁都可以看。 老侯爷一板一眼地说道:“我那弟弟在遗书里面写道,你们兄弟二人热孝后分家,分家章程按照族中规矩行事便可。知礼,你可知族中分家的章程是什么?” 顾大人低着头不做声,他有些不甘心。 老侯爷替他回答,“族中分家章程,嫡长最多可分到八成家业,最少也是六七成。老夫事先征求了你大哥意见,你大哥说是你们二房人口多,负担大,就按照最六成半的标准分割家产。当初老夫同你们父亲分家,也是这般分的。” 顾大人有些委屈,“就因为大哥是嫡长,就能多分三成家业。” 老侯爷说道:“嫡长并非白得这三成家业。分了家,你只需照顾好自家人就行了,旁的事情都可以不用过问。 你大哥不光要照顾自家人,还得照顾族人。宗族若是有事,该出钱就得出钱,不可推脱。 嫡长承担了照顾族人的责任,理应分得更多家产。就好比老夫,这些年也没少照顾你们兄弟二人,出钱出力,从无怨言。” 顾大人朝顾玖看去,希望顾玖能出面,替二房多争取一些好处。 顾玖轻咳一声,“不知府中,未婚的弟弟妹妹们,他们的嫁妆聘礼是如何打算?是各房自行承担,还是由公中承担?” 老侯爷说道:“几个未婚的孩子,所需嫁妆和聘礼,按照原先的规矩,分产的时候会将他们那一份留出来,由我们侯府掌管。等到孩子们需要动用这笔钱的时候,知会一声就成。” 顾玖点点头,“如此甚好。我没有疑问了。” 顾大人瞪大了眼睛,盯着顾玖看。 就这样? 这就完了? 荒唐! 几个孩子的嫁妆和聘礼能花多少钱? 为何不替二房多争取半成一成的家资。 顾玖对顾大人的目光,视而不见。 既然顾老爷子留下了遗书,点明分家按照族中规矩办,顾玖就没打算插手。 再说了,顾老爷子付出生命,救回顾大人,还挽回了他的仕途。单说顾老爷子这份付出,就不止三成家业。 顾大人不能贪心不足蛇吞象。 顾大人求助顾玖失败,心里头憋闷得很。 他又朝几个儿子看去。 奈何,这样的场合,根本没有小辈说话的份。他们只能看着,学着,积攒经验。 可以说,几兄弟在顾府的话语权,还比不上顾玖这个外嫁女。 谁让顾玖是皇子妻,身份尊贵。 确定了分家比例后,就正式开始分家。 先是分田庄,之后分铺面,然后分宅院府邸,最后才是金银细软,古董字画,库房各种收藏。分完这些,就是分仆人。 别看老侯爷说话慢条斯理,做事却很麻利。 不到两个时辰,顾府的产业就被分完了。 账房书写账单,重做账本,衙门户房吏员准备好分家文书,由顾大老爷同顾大人分别签字画押。 老侯爷作为长辈又是见证人,也在文书上签字画押。 其他几位宗亲,也都纷纷在文书上签字画押。 顾玖没有。 顾玖身份特殊,她的印章不适合出现在分家文书上面。 衙门吏员做好登记,说道:“下官告退。明儿办好手续后,下官派人给两位老爷送来。” “辛苦了。” “不辛苦。” 分家结束,众人如释重负。 顾大老爷来到顾大人身边,拍拍他的肩膀,“我们始终是兄弟。以后若有难处,你尽管来找我。只要哥哥能帮,绝不推辞。” 顾大人气不顺,却也不好朝顾大老爷发作,“我先谢谢大哥的好意。希望没有求到大哥的那一天。” 顾大老爷点点头,不和顾大人计较。 亲兄弟,他对顾大人的脾气太了解。同顾大人计较,纯粹是为难自己。 顾大老爷不乐意为难自己,所以他大度不计较。 “府邸你们二房继续住着,不用拘束。一应用度,慢慢分开就是,不急在这一会。” 顾大人没领情,“大哥放心,一会我就让顾琤媳妇将内院撕撸清楚。既然分了家,一应用度,自然是各自负担。” 顾大老爷笑了笑,“罢了,你想怎样就怎样,都依着你的意思来。” 顾大人又不高兴了。什么叫依着他的意思来,大哥一家巴不得分清楚一点吧。 大哥做好人,他却做那恶人,真是气煞人也。 顾大人在亲大哥面前,下意识耍起小性子。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 顾大老爷越是不和他计较,他就越要耍小脾气。惯的他! 老侯爷招手,叫顾玖叫到身边说话。 “几位殿下都住在王府,会不会太为难?” 顾玖抿唇一笑,“累老侯爷,老夫人操心,是侄孙女的不是。如今除了身份变化外,其实同过去并无太大区别。大家依旧住在各自的院落里,一应开销由公中支应。各位管事各司其职,家令大人调度得当。比起过去,反而还多了两分自在。” 老夫人魏氏笑起来,“我就说无论什么环境,小玖都能将生活经营得好好的。没有长辈在府中镇着,你们自然是多了两分自在。可也不能自在过了头,当心御史弹劾。那些御史,最喜欢弹劾皇子。” 顾玖笑着点头,“侄孙女谨记老夫人教诲,凡事都会把握好尺度。” 老夫人魏氏乐呵呵的,同老侯爷说道:“老身早就说过,我们顾家的姑娘,就数小玖最能干,最灵秀。你说是不是?” 老侯爷嗯嗯嗯几声,敷衍不了,就开口说道:“小玖若是男儿身,我们顾氏一族说不定还能再进一步。” 顾玖摆手,“老侯爷折煞我了,孙女可没那本事。” “你是女儿身,却巾帼不让须眉。若你投生为男儿,必定能建立不朽功勋,光耀门楣。” 顾玖低头一笑,谦虚道:“老侯爷谬赞,我只是比旁人想得多一些而已。” “过谦了!” 老夫人魏氏却说道:“小玖如今身份不一般,谦虚才好。谦虚才不会遭人嫉恨,被人记恨。” 老侯爷去却说道:“小玖如此出色,就算谦虚,也难免遭人嫉恨。不如亮出实力,叫人忌惮她。小玖,你要记住,叫人忌惮,强过遭人嫉恨。女子那些软绵绵的手段,与你不合适。该强硬的时候可不能认怂。” 顾玖笑眯眯的。 老侯爷这番话,可算是说到她的心坎上。 “我听老侯爷的,在外面绝不认怂,不给顾家人丢脸。” “也别给大殿下丢脸。” “那是当然。” …… 过去,少府家令一直认为有钱人就是大爷,是祖宗,大家都得供着。 可是这一年来,现实教会他做人。 什么有钱的是大爷,分明是欠钱的才是大爷。 尤其是那些欠了几百万,还要继续借贷欠下去的人,才是大爷中的大爷。他得将对方当祖宗一样供着。 这会,顾玖坐在少府衙门内的一间静室,同少府家令大人面对面喝茶。 自见面起,少府家令就一直在吹胡子瞪眼。 顾玖喝了半杯茶,夸了夸,“茶叶不错,今年的新茶。” “你倒是会喝。” 顾玖笑了起来,“居移气养移体,嫁给大殿下这么多年,我好歹也培养出一点皇室风范。” “皇室中就没像你这样的人。” 顾玖抿唇一笑,“老祖宗说说,我是什么样的人?” “吃人不吐骨头。”少府家令一腔悲愤,大声控诉。 顾玖点点头,“这话我勉强接受。老祖宗气性别这么大,不就是找你借钱。我借钱的人都不愁,你愁什么愁。” 少府家令抖了抖胡子,“你已经借贷了好几百万两,连本带利,赶紧还来。” 顾玖叹了一声,“没钱啊,我拿什么还给你。” 少府家令血冲上头顶,“你当初借钱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你当初信誓旦旦保证,一定能按期还钱。” 顾玖摊手,“所以我找老祖宗借钱来啦。你借我钱,工程项目继续开展,下个月第一笔款子到期,我定如约连本带利还你。” 少府家令哼了一声,“没钱,不借!” 顾玖幽幽一叹,“老祖宗不借钱给我,南城门外的项目可就要停工了。一旦停工,流民没钱吃饭,房子也没人买,整个南城门转眼就成了一潭死水。 我欠少府钱庄连本带利四百多万两,这辈子恐怕都还不上了。接盘的人,短时间也找不到。要不我将刘诏卖给少府抵债。” 少府家令气死了,“你这是要挟!” 顾玖一脸无辜,“我只是实话实说。老祖宗非要认为我是要挟,我也没办法,只能认了。” 少府家令指着顾玖,“你你你,你竟然和老夫耍无赖。你欠少府钱,你还理直气壮,岂有此理。” 顾玖笑眯眯地说道:“老祖宗赶紧批条子,将钱借给我。有了钱,项目才能继续做下去,我才能把去年借的钱还了。” 少府家令一口老血喷出来。 他算是看出来了,他是被顾玖彻底绑架了,绑在她那艘名为南城门外项目的大船上。 他要是不借钱,船就要沉啦。 少府家令流下一把辛酸泪,悔不当初啊。 当初他怎么就信了顾玖的邪,上了她的贼船。 第496章 又被顾玖埋坑里了 “老夫又上了她的当。” 少府家令站在少府衙门门口,目送顾玖的马车离去,一时间悲从中来。 “她若是不还钱,老夫就是罪人啊!” 前前后后,借了五六百万两白银给顾玖,他怎么就敢将这么大笔钱借给她。她又怎么敢张口借这么多钱。 “连本带利,全部加起来得有六七百万两了吧。那个南城门项目,纯靠少府钱庄支撑着。 她的项目赚了钱,少府钱庄也就赚点利息钱。要是她的项目亏了钱,钱庄可就要损失六七百万两。届时,老夫万死难辞其咎,陛下一定会砍了老夫的头。呜呜呜……” 少府家令心中悲戚,竟然哭了起来,哭得像个三岁的娃。 下属看不下去了,特么的太丢人了。 要哭也回屋里哭,叫隔壁户部衙门看笑话像什么话。 之前大人借钱给诏夫人的时候,话可不是这么说的。 那会是怎么说来的。 “小玖啊,老夫把钱借给你,你可要好好经营南城门外的项目。第一笔款子就要到期了,你抓紧抓紧,赶紧还了,老夫也好向陛下交差。有借有还,下次你再来借钱才更方便。” 借钱的时候,被诏夫人忽悠得什么都好说。 这钱刚借出去,又开始后悔痛苦。 有用吗? 等下次诏夫人过来,还不是照旧。 诏夫人想借多少钱,就是多少,半文都不少。 也就诏夫人有这本事,能从少府钱庄借走这么多钱。 旁的商家,管他背后是皇亲国戚还是世家大族,最多只借一百万。 还想再借一百万,行啊,先将之前的借的钱连本带利还了,少府钱庄就同意借贷。 “大人,回去吧。”下属实在是没脸看,只能出言劝解。 少府家令流了几滴猫尿,心里头惴惴不安,“她会按时还钱吧。她要是不还,老夫就去宁王府,一根绳子吊死在王府门口,日日夜夜盯着她。” 下属嘴角一阵抽抽,“届时王府请来得道高僧,将大人的亡魂超度了,大人想要日日夜夜盯着人家也是妄想。” 少府家令大怒,“你到底站在哪边?” 那下属不怕他,大着胆子说道:“下官自然是站在大人这边,当然不能眼睁睁看着大人寻短见啊。你老人家要是没了,诏夫人那里的钱,衙门上下谁有本事要回来一个子?” 少府家令哼哼两声,“那个新上任的少府铜丞,不是挺能干的吗?一边在少府这里当差,一边还管着这宁王府的内务。” “可是史大人管不了诏夫人,没办法从诏夫人手中要到一文钱。” 少府家令板着脸,“也不知陛下怎么想的,都做了天子,还留着宁王府。谁是宁王?你说现在谁是宁王?普天之下就没这个王。就因为那府邸还挂着宁王府的牌匾,少府每个月就要因为宁王府多支出一笔钱粮。” 下属说道:“那点钱粮支出,哪里比得上陛下将诸位皇子封王所需开销。下官认为现在挺好,虽说有点不合规矩,有点乱来,也无前例可依,好歹是替户部替咱们少府省却了一大笔钱粮。” 少府家令被安慰道:“这么想也不错。省钱是省钱了,就是不成样子。这回倒是稀罕,陛下干了这么大一件不合规矩的事情,礼部和九卿那边,竟然没一个人吭声。平日里他们可没这么自觉的闭嘴巴。” 下属捂着嘴偷笑了两声,“盖因为户部同各个衙门都通了气。这会谁要是出声,嚷嚷皇子们合住王府不合规矩。 这一出声不得了,不光是得罪了户部,也得罪了自家衙门上下所有人。 那户部可是好惹的,得罪了他们,想要钱,好啊,给你拖个半年一年,拖到最后再打个一折两折,活生生能将人逼死。 偌大的衙门,没钱,连薪俸都发不出来。这会谁要出头得罪了户部,就等于是得罪了全体同僚,仕途到头矣。” 少府家令深以为然。 自古以来,吏部同户部,就是压在众衙门头上的两座大山,那是万万不能得罪的。 一个管着自己的前程,一个管着自己吃饭问题,都是祖宗啊。 唯有少府可以置身之外,因为少府有钱,不需要看户部脸色。 不过这会,少府也不会冒着天下大不讳,出头嚷嚷皇子合住王府不合规矩。 少府向来就是陛下的私人管家,陛下要怎么做,他们听话执行就成。绝不会多生事端,做那出头鸟。 闷声发大财,才是少府上下一体的气质。 少府的人一走出来,瞧着,就给人一种内敛的感觉。 嗯! 就是内敛。 也可称之为闷骚。 少了几句闲话,少府家令又将话题转回了顾玖身上。 “你说她会还钱吧。” “诏夫人都说了,她要是不还钱,就把大殿下卖了抵债。诏夫人都敢卖,大人怎么不敢买?特胆小了。” “啐!老夫这是稳重。” “稳重也不会一口气借贷五六百万给诏夫人。她那个南城门外项目,如今就是个无底洞。” 少府家令蹙眉,“老夫何尝不知道这点。可是不借给她,她真要停了工,那可怎么得了。房子不修了,不卖了,哪有钱还债。” 下属连连摇头,不忍卒睹,“大人恐怕是喝了诏夫人的迷魂汤,神智都不清楚了。尽让她牵着走。难怪别人借不到的钱,唯独诏夫人能借。” “滚!老夫岂是那糊涂人。她说了,改明儿送老夫一桩好事。” “怕是那好事已经转手送给了户部。” “怎会?” 下属站在衙门门口,指着隔壁户部,“大人赶紧出来瞧瞧,那是不是户部尚书那老抠的马车。瞧瞧他这是要去哪里?下官同大人赌一两银子,那老抠一定是去找诏夫人讨要法子,想着法儿给户部增添进项。” 少府家令一看,一听,急得跳脚,“那怎么行。那万万不行。诏夫人能帮着添一二进项,这等好事,也该给少府才对。快快给老夫备马车,老夫要追上去,拦住那老抠,万万不能叫他得逞。” 下属人来疯,最喜欢看到自家老大同隔壁衙门老大斗殴,浑身兴奋得颤栗。 下属跑得比疯狗都快,赶紧从马厩里赶了马车出来,载上少府家令就急匆匆追了上去。 这一追,就追到了城南。 少府家令一看,“好啊!那老抠果然是追着顾玖去的。顾玖这是去南城门外视察工地,老抠跟在后面,绝无好事。” 少府衙门上下,私下里称呼户部尚书,开口闭口都是老抠。嘲讽户部尚书堂堂部堂高官,抠门吝啬,连那市井泼妇都不如他。 当然,这外号,也就私下里叫叫。 当面还是得老老实实称呼一声大人。 也就少府家令,仗着资历老,辈分高,当着面也敢称呼户部尚书为老抠,从不客气。 户部尚书,那是公怨加私仇,对少府衙门上下十分看不顺眼。路过少府衙门门口,都要啐一口才舒坦。 这两人,均是一部衙门主官,乘坐马车,一前一后追在顾玖所乘马车后面。 顾玖所乘坐地马车上,正响着一阵阵算盘声。 青梅拿着算盘算账,越算越是心急如焚。 “夫人今儿又找少府借贷了两百万两。去年是三百万两,前后加起来五百万两。今年得还去年借贷的那三笔款子,利息都接近一百万两。如今账上哪有这么多钱。都快穷光蛋了,夫人怎还敢借贷如此多银两?” 顾玖笑了笑,“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这么大个项目,少说要投入一二千万两。这么多钱,本夫人哪里拿得出来。自然要找少府钱庄借贷,用他们的钱为我们做事。” 青梅愁死了,“借钱容易还钱难。夫人借钱爽快,下个月贷款到期,从哪里拿钱来还?难不成要拿刚借出来的钱去还去年的借贷吗?这是借新账还旧债,迟早会出事的。” 顾玖瞧着青梅发愁的样子,觉着有趣,“谁告诉你我要借新还旧?本夫人还没混到那么惨的地步,好不好?” “那夫人告诉奴婢,要从哪里拿钱还给少府钱庄?” 顾玖抿唇一笑,“南边经营了两年,也该有些出息。江南那边经营时间尚短吗,加上又和周瑾那边翻了脸,断了合作,最近走货有些困难,暂时挪不出银子。” “夫人的意思是,全指望南边山庄那点出息?那点钱,还不够还少府的利息。” 顾玖却摇头,“你错了。南边山庄的出息,不仅够还少府的利息,还够还本金。” “奴婢不信。” 青梅管着账本,南边山庄是什么情况,她还是清楚的。这几年,就光看着投入,没看到产出。烧钱的速度倒是一点不慢。 从西北买来的人口,全拉到南边山里面做矿奴,田奴,养着这些人也是一大笔开销。 顾玖笑道:“我让南边山庄组织了一个车队到京城,算着时间,差不多也该到了。上个月,容信来信,说是和那些波斯商人,大食商人已经取得了联系。若是顺利的话,今年江南也能出一大笔货物。” “那些货也卖不到两百万两。” 顾玖却神秘一笑,“别着急,等他们将账本报上来,就知道能卖多少钱。” 许有四敲着车门,告诉顾玖,后面跟着两辆马车,而且跟了一路。瞧着徽记,一个是户部尚书,一个是少府家令。 顾玖说道:“不用管他们,继续赶车。” 出了南城门,就是新设的新民县。 县衙治所,就在新民镇上,也就是原先的窝棚区,离着集市相当近。 窝棚区那边,最近忙着强拆,整日里鸡飞狗跳。 大部分流民还是很配合,咬咬牙,出一笔首府,买了新房拿了钥匙带着全家老小搬进去。 体会到住新房的好处后,谁还稀罕住那窝棚。 只怕是再也不想回到窝棚区,怕是看一眼都觉着碍眼得很。 这些流民并非全都是穷苦百姓出身,其中不乏乡绅,秀才,略有家资的富农,有手艺的工匠,甚至还有大户人家。 只因为老家遭了灾,地主家也没了余粮,又遇人祸,只能背井离乡出来逃荒做流民。 本想着有朝一日回到家乡。 可是领略了京城的好处后,有人便决定在京畿新民县落地生根。 也有那小地主,所谓的大户之家,惦记着家乡,不肯落户。指望着还有一天能回到老家。 这帮人就是闹的最厉害的钉子户。 他们想法很简单,买了房就要落户,落了户他们就不再是家乡人。家乡的田,家乡的房,家乡的人脉关系,仿佛一下子都和他们没了关系。 他们岂能接受。 这帮人闹了好几场,抓也抓了,打也打了,却不顶用。 这帮人死活不买房,也不肯搬走。 家乡连年遭灾,逃荒逃到千里无人烟,回去总有一天会回去,但不是现在。 现在回去,连个人都没有。没人,守着大片抛荒的地又有什么用。靠自家那点人,累死了也耕不了两百亩地。 更别说还没地方买种子耕牛。 当年,先是乡下逃荒,后来又听说闹反贼,闹兵贼,家乡县城都给跑得一个人不剩,官府也是空荡荡的,无人。 那样的家乡,俨然已经是绝户县,绝户州。现在是万万不能回去的。 不回去,他们就死守京城,同时绝不落户京城新民县,不做那新民县的百姓。 这些人读过书,比寻常百姓有更多的执念。 闹到最后,邓存礼脾气上来,就想将这帮人抓起来全都丢到矿上做矿奴。 好在顾玖赶来了。 顾玖给大家带来了一个消息。 她说道:“买房落户一事,全凭自愿,不必强求。想落户,必须买房。买了房,却不是非要落户不可。 不过,不落户,虽说不用服徭役,不用缴纳口赋税,但是要缴纳借籍税。毕竟他们占着新民县的资源,不能什么好处都占了,却不用付出半点代价。” 邓存礼问道:“这个借籍税,户部想出来的?” 顾玖点头,“户部税曹那边已经办好了文书,只等收税。借籍税,不管收成如何,都是新民县当年口赋税的三倍。 你将这些制度多刻印几张,贴在外面,派人讲解,叫所有人都明白。给他们三天时间,三天后不管搬不搬,工地都要如期开工。 胆敢阻碍工期,全都抓起来丢矿山改造。男的下矿,女的在矿上洗衣做饭,小孩去就背矿。老人也别放过。矿上那么多活,不怕没事干。” 邓存礼躬身领命,安排人去刻印张贴宣传户部新制度。 顾玖又说道:“钱的问题你不用担心,我已经从少府借贷了一笔,全都放在账上。你要用钱,从账上支用就成。” 邓存礼大喜过望,“夫人这笔钱,可是及时雨。原定计划,今年二期和三期同时开工。账上的钱却越来越少,老奴还在担心,会不会耽误了工期。 三期若是不能准时开工,今年还能去哪里赚钱。正想着钱的事情,夫人就把钱给解决了。” 在顾玖的计划中,一期二期都是薄利多销,让利给流民百姓。 那点利润,真不够塞牙缝,只够拿来修建基础工程。 偌大的新民县,基础工程,地下管道,铺桥修路,可都是极耗钱粮的玩意。 真正能赚大钱的,是后面的三期工程,四期工程,五期工程…… 越往后面修,房子会修得越发奢华,售价越发昂贵。 为了将房子卖出十倍,二十倍,甚至是一百倍的利润,打造配套的环境是必不可少的。 周围的山林,全都被顾玖买了下来。 那些山林,她可得好好利用。 还有湖泊。 这附近没湖泊,那就人工挖池塘,建湖泊。从山上,从上游引活水过来。 保证打造出一个环境清幽,闹中取静,出行方便,购物方便,低调奢华的高大上住宅区。 专卖有钱人。 一套宅院,不卖个几万两,她就不姓顾。 第497章 过路费 顾玖提醒邓存礼,“得抓紧时间把书院办起来。别的事情可以拖一拖,书院这事决不能拖。要用最好的材料,建造书院。” 一套宅院想卖几万两,除了地段,还能靠什么? 当然是靠逼格,靠需求。 什么是需求。 自古以来,人有了钱就想追求精神上的富足,俗称逼格。 高逼格的书院,才有高逼格的房产项目。 想让子孙到高逼格的书院读书吗? 买房吧! 没错,顾玖要干的事情,就是建学区房。 工读院校,也就是后世的技校,她打算就建在二期后面,顺便提升一下二期以及三期房产项目的逼格。 至于高逼格的书院,就建在那山上。 她要建大周朝一等一的书院,吸引全天下优质师生入驻。 山坡上,山脚下,山后面,就是计划中的四期,五期房产项目。或许将来还会有六期,七期…… 反正她买了足够的土地,足够建很多很多的房子。 她还提醒邓存礼,“叫你寻摸那些致仕的老太医到这边开医馆的事情,也得抓紧。” 除了教育,还要有配套的医疗。 没有谁比太医院致仕的太医更有逼格。 顾玖名下那个药铺,可以卖卖药方,卖卖药材,却卖不了身份逼格。 请老太医给自己看病,多有面的事情啊。 那些个富豪,世家大族,就喜欢请有身份的人替自己做事。 大不了,太医开药,到她名下的药铺拿药。 大不了她让药铺在新民县这边开个连锁分店。 除了教育和医疗,剩下的就是交通。 有了交通,才有更多的人流量,才有更多的商机,那些高档的消费场所才会主动入驻新民县。 顾玖叫上邓存礼,“随去去见几位老大人。” 两人出了签押房,朝集市那边的公房走去。 两人皆是步行,护卫护送。 顾玖看见大槐树坝子上,已经有小贩开始摆摊,她对邓存礼说道:“想办法引导更多的小贩游商到这边叫卖,不拘什么货物。” 邓存礼说道:“目前来说,还是京城小民更舍得花钱。游商们更喜欢去京城做买卖。不过随着二期第一批人入驻,这边的商机会越来越兴旺。” 顾玖点点头,“慢慢来。等这边住的人超过十万,二十万,不用我们操心,市场自会兴旺。届时还要修再修两个商业集市。” 一边说一边走,终于来到公房。 少府家令同户部尚书正在大眼瞪小眼,新民县县令顾喻夹在中间,苦不堪言。 见到顾玖到来,好似见到救星,“小玖妹妹,你可算来了。” 顾玖含笑点头,“我来了。两位大人,今儿怎么有空来这贱地?当心脏了鞋。” “诏夫人真会说笑,这地面干净的很,比京城某些坊市还要干净三分,怎会是贱地,又怎会脏了鞋。”户部尚书打了个哈哈。 少府家令翻了个白眼,十分嫌弃。心道这老抠肯定又在冒什么坏水。 不过户部尚书说的也没错,新民县旁的不敢说,卫生情况绝对是走在全京城最前面。 顾玖爱干净,连带着她手下的人也见不得那脏兮兮的地面。 最初卫生队只有五十个人,如今已经扩建到三百来人。 这些人不干别的,就负责拿着扫把撮箕,从早到晚打扫卫生,确保自个负责的区域从早到晚都是干净的。 集市上每天人来人往,就是靠着卫生队,才能保证地面时刻干干净净,垃圾落地不超过一刻钟就会被清扫打理。 顾玖笑眯眯地说道:“两位大人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儿倒是奇了,竟然一起出现在这里。 老祖宗,一个时辰前,我们刚在少府衙门见过,你怎么又过来呢?你若是有事,使人唤我一声就成了。何须劳师动众,亲自过来。” 少府家令哼哼两声,“嗯,老夫有话需当面说。” 少府家令的那个下属实在是不忍卒睹,为了忍耐,脸都扭曲了。 顾玖含笑问道:“不知老祖宗有什么话和晚辈说?” 少府家令瞥了眼户部尚书,“让这老抠先说,老夫不着急。” 户部尚书:你才老抠,你全家都是老抠。 户部尚书很心塞,想他堂堂河东赵氏,传承了两三百年的世家,别的没有,就是大气。 竟然被少府家令这个老不修的取了个外号叫老抠。 别以为他不知道,少府上下私下里都跟着叫他老抠。 哼! 先不和这老东西计较,正事要紧。 “诏夫人,上次你提起的税源……” 他可是眼巴巴地望着。 少府家令:我靠!户部又搞了什么新税源?过分了啊,有好处竟然不拿出来分润。今儿幸亏他跟来了。要不然这便宜就全让户部占了去,少府连汤都没得喝。 少府家令又朝顾玖看去,满脸写着:小玖,你不厚道啊!这么好的事情,怎么不惦记着少府,光想着户部。老夫对你不好吗?几百万两都借给你了,全天下这可是头一份。你撇开少府给户部找税源,良心不会痛吗? 户部尚书瞪眼:老贼,又想截胡。盐铁税收叫你们拿了去,这一回定不能叫你得逞。 两个老家伙,加起来快一百四十岁,你瞪我,我瞪你,十足的孩子气。 顾玖喝了口清茶,低头一笑,“谈税源之前,我想先请两位老大人看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顾玖说道:“外面春光大好,两位大人若是不嫌弃,不如随我到外面走一走。” “走走走,出去晒晒太阳也好。这把老骨头许久没动弹了。” 顾玖打头,带着两位大人还有顾喻,走出公房,朝集市后巷走去。 后巷这边是车马行,所有商铺的车马,全都寄放在后巷。 故此,后巷的气味重了些。 “小玖啊,不是说晒太阳吗,怎么带我们来了此处?” 顾玖含笑问道:“两位大人,没发现这里有什么不同吗?” “什么不同?” 顾玖含笑不语。 顾喻眨眨眼,提醒两位大人能不能纡尊降贵看看那车马行。 啥? 为啥看车马行。 顾喻轻咳一声,“过往,所有车马行,都是黄泥巴做地基,讲究点的铺点稻草就成。天晴还好,一到下雨天,那地面简直无法下脚。又是黄泥,又是牲畜粪便,要有多污秽就有多污秽。 二位大人都知道,今儿凌晨,京城下了一场雨,地面都浇头了。可你们看看这车马行,可有半点污秽之处?” 咦! 这一提醒他们才注意到车马行的地面竟不是黄土。 “这是什么?踩上去硬邦邦的。” 顾玖神秘一笑,“两位大人随我来。” 走出车马行,来到二期背面,这里是一条街巷。运送建材的车马,全从这条街上过。 她指着路面,“两位大人请看。” 咦! “这路面为何如此平整,结实?这么多车马负重行驶,这路面竟然没被压塌?” “看这地面,说是黄泥,颜色却又不对。而且老夫从未见过如此平整的路面,这是怎么做到的?” 顾玖依旧神秘一笑,“马车来了,二位大人不妨上马车感受一下这条路面到底有多平整。” 两位大人被彻底激起了好奇心,纷纷上了马车。 这条街面,足有五里长,马车跑了个来回。 等马车停下,率先听见少府家令的喊声,“哎呀呀,不得了。坐在马车上,稳得不行。比那青石板地面走的还稳当。更别提那黄泥官道,根本没资格同这路面比。” 两位大人,都是一脸兴奋的下了马车。 二人都是人精,见了一回,又亲自乘坐感受了一回,便知道这路是真好。 若能推广,必定大大提高两地的沟通效率,促进商业来往。 “诏夫人,此路何物修建?作价几何?” 若是成本太高,那只能抱憾。 顾玖笑了起来,“铺设路面的材料很简单,就是三合土,也叫土水泥。前段时间,有工匠改进了土水泥的配方,使得土水泥更加坚硬,成本却没有增加。 你们看,这么多负重数百斤的车马在这条路上,每日反复碾压,历时一个半月,期间还有数场大雨,然而这条路面依旧坚硬平整,并无损坏。” 两位大人一听,赶忙跑到路上,查看路面。 顾玖生怕发生车祸。 这条路因为二期工程,车流量是极大的。 “两位大人快回来。” 几个护卫冲到路中央,阻拦南来北往的车辆,不要撞了两位大人。 两位大人检查了一路,最后齐齐大笑起来。 加起来一百多岁的两个老人,笑得像个两百斤的胖子,一路跑回顾玖身边。 “小玖啊,你说的这个土水泥作价几何?” 顾玖含笑说道:“十文一担。” 一担足有一百二十斤。 两位大人眼睛都亮了,“果真这般便宜?” “这是当然。” “哈哈……” 两位大人开心得笑起来。 户部尚书手舞足蹈,“若是用这土水泥铺一条到河东的道路,来回一趟,能节省多少时间?” 少府家令不答应,“凭什么要铺设去河东的道路,照理该往南边铺。” “我们河东哪里不好,凭什么不能铺设土水泥路?” 两个加起来一百四十岁的老人,为了往哪个方向铺设水泥路,竟然当街吵了起来。 看着这一幕,顾玖苦笑不得。 “两位大人,日头晒,我们先回公房喝茶。有什么想法,大家慢慢商量。” 两位大人互相瞪了一眼,谁都不服气谁。 户部尚书想起今儿来这里的目的,总算找回了一点理智。 他悄咪咪地问顾喻,“这个土水泥路,能节省一半时间?” 顾喻说道:“不止。从京城到河东,单趟得二十来天。若是铺设了土水泥路,只需七八日就能到。” “那太好了!”户部尚书喜不自胜。 他们赵家是河东大户,家族中人,几乎每隔一两月都要来往于京城河东两地。其中大部分时间都浪费在路途上。 若是二十天的路程,果真能缩短到七八天,那来回一趟可方便了。 而且土水泥不贵,才十文钱一担,关键水泥路面足够坚硬平整,马车来来回回在上面跑,又快又平稳。 世上再也找不出,比这更便宜更好的路面。 户部尚书有种捡到宝的感觉。 少府家令则想到这修这样一条路,修个几千里,那得花费多少钱。 “即便十文钱一担,修路也忒花钱。” 顾玖抿唇一笑,“不妨事。” 真当她要拿土水泥出来做慈善,免费替朝廷修路吗? 这是可以的。 不过也别当过路费是摆设,收费站是多余。 修了路,收点过路费理所当然吧。 这一盘棋,顾玖已经摆好了棋盘,设定好了棋谱,并且已经率先落下几个子。 她敢从少府借贷几百万两,真以为她光用来修房子吗? 没有什么比修路更爽的。 她不仅要大周最大的地产商,她还要做基建狂魔。 哈哈哈…… 顾玖真想仰天大笑三声,太爽了! 不过这事还需造势。 光靠二期后面那条路做样板还不够。 顾玖已经盯上了南城门外的官道,打算将这条官道打造成样板路。 回到公房,稍微洗漱,然后几人坐下来喝茶。 少府家令和户部尚书都盯着顾玖,可是谁都没开口说话。 顾玖低头一笑,朝户部尚书说道:“户部可以在京城增加一个税源,一切都是现成的。” “什么水源?” “游商税。” 这三个字刚从顾玖的嘴里吐出来,两位大人便已经明白过来。 所谓游商,就是区别于行商和坐商,没有固定摊位,整日背着货物在街面上叫卖的小商小贩。 京城里面有很多这样的小贩,具体数目没统计过,不过肯定不少。 新民县这边也有很多。 目前的主流,朝廷从上到下对这些游商都不怎么欢迎。 衙役会不时驱赶这些商贩,不许他们去这条街,也不许去那条街。 若是遇到上面清查,衙役直接掀了货物,将人抓了关上七八日,家人拿钱赎人才肯放人也是有的。 唯有新民县这边,欢迎游商到来。 “收游商税能行?这能收多少钱?” 顾玖轻声一笑,“能收多少钱,大人试试看不就行了。提着篮子叫卖的游商,一日收取五文税费,赶着牛车驴车做游商的,一日收取十五文税费。 除皇城外,不拘地点,任由他们叫卖。为调动衙役的积极性,防止贪腐,方便游商,我特意做了个游商税方案。” 青梅当即拿出一本装订成册的税收方案,却不交给二位大人任何一位。 两位大人齐齐盯着方案书,眼热得很。 顾玖笑着问道:“大人想要?真相收游商税?” 户部尚书连连点头,“蚊子肉再小也是肉啊,岂能不要。家令大人,这点蚊子肉,你们少府应该看不上吧。” 少府家令如今有了新的追求,“放心,老夫不与你争抢游商税。” 能不能开征游商税,还说不定。他犯不着为了这点蚊子肉,到朝堂上嚷嚷。 户部尚书一脸兴奋,“诏夫人有何条件,尽管提。” 顾玖拿着方案书,轻声一笑,“水泥路二位大人已经感受过,晚辈斗胆,请两位大人帮忙在朝中造势。关于修路,具体怎么修,我这里也做了一本方案书。” 两本一模一样的方案书,放在两位大人面前。 自费修路,设收费站收取过路费? 两位大人有点懵逼。 自费修路,这得花费多少钱啊? 顾玖说道:“我知道朝中无钱,因此不敢指望朝廷拨钱修路。我愿意承担修路的一切费用,天下流民皆可以到工地上修路,挣一份工钱养家,沿途百姓我们也是欢迎的。 唯一的要求,请朝廷准许我设收费站,收取车马行商过路费。朝廷不得插手收费站一切事务。” 第498章 户部上下全都是好人啊 最近几日,朝堂热闹得很。 盖因户部尚书突然提出在京城收取游商税。 既为朝廷增加了税收,也为天下小商小贩们提供了便利,让他们可以光明正大叫卖摆摊,不再惧怕衙役驱赶抓捕。 就为这事,朝堂上快吵翻了。 朝上文武百官,少见的意见一致,集中火力炮轰户部上下。 骂他们钻了钱眼,行事越发市侩,竟然干出与小民争利这等下贱事情。 游商税才几个钱。为了那点钱,连文人的风骨和节操都不要了,臭不要脸。 更有甚者,直接对户部尚书赵大人进行人身攻击。 户部尚书面对同僚的指责,一脸苦大仇深。 “户部行事,何须同尔等解释。” 这话一出,犹如捅了马蜂窝。 嗡嗡嗡,无数马蜂在耳边飞舞,一不小心就会被扎一下。不死也要痛好几天。 户部自户部尚书以下,差不多都快败了。唯有户部尚书还坚挺着。 “尔等反对收取游商税,不就是想要继续以苛政罚钱,榨取小民最后一点家底。将人逼得家破人亡,便称了你们的心如了你们的意。” “污蔑!” “荒谬!” “一派胡言!” 户部尚书:呵呵! “到底是收取游商税,有损小民利益。还是照着老规矩,有损小民利益?此事,但凡有点良心的人都知道该如何抉择。然而尔等,蝇营狗苟,就为了多抓几个人,多榨取点钱财,文人的风骨和节操统统都不要了,尔等要脸吗?” “血口喷人!” “为了一点小利,颠倒是非黑白。游商税才几个钱,户部吃相太过难看。” 户部尚书一人,对战一群。 双方你来我往,吵了足足十来天。 期间,文德帝一言不发。 你们吵你们的,朕一边听你们吵架,一边处理奏章。 是的。 文德帝就是如此奇葩。 朝堂上都吵翻了天,其中某一次某人脱了臭鞋子往对方扔过去,引发了一场新皇登基以来,朝臣最大的斗殴。 百官都打起来了,文德帝还坐在龙椅上,提着笔处理奏章。 文德帝乐呵呵的,“打,都拼命打。打死了事。” 这是堂堂天子该说的话吗? 身为天子,难道不该厉声呵斥荒唐,成何体统,然后甩袖退朝吗? 先帝就是这么干的。 结果到了文德帝这里,完全不按牌理出牌。 文武百官都给郁闷坏了。 吵来吵去,文德帝连个像样的反应都不给,这个架吵下去还有意思吗? “不吵了吗?” 文德帝看着安静下来的朝臣,笑嘻嘻地问了一句。 “请陛下定夺。” 朝臣们学乖了,既然吵不出名堂,就让皇上做主吧。 文德帝双手压着桌沿,“真难得啊,终于舍得问一声朕的意见。朕还以为自己就是个胡萝卜章,你们吵出了章程,朕只需要盖个章就成了。至于朕的想法,哪里比得上诸位爱卿的想法重要。” “陛下恕罪!” “无罪,无罪。你们不就指着法不责众,将朕当图章一样丢弃一边。” 文德帝极尽刻薄,逼得文武百官跪下来请罪。 文德帝哪里会轻易放过这帮人,一口气讥讽了一盏茶的功夫,直到口渴了才止住了话头。 喝了半碗茶,文德帝轻飘飘地问了一句,“你们认为,京城开征游商税,一个月能有多少收入啊?” 百官们面面相觑。 最后还是一位老大人颤巍巍站出来说道:“不过一二万两。为了这点子钱,朝廷脸面都不要了,不像话。” 文德帝哈哈一笑,又问户部尚书赵大人,“依你们户部估计,一个月能有多少钱啊?” 其实户部尚书对游商税也没报多大的希望。 这些天,他一人对战众人,无非是拼着一口气,不能怂,坚决不能让人插手户部政务的信念,才坚持了下来。 他说了一个预估中比较高的数目,“大约五万两。” 其实他的内心,估摸着也就两三万两。 不过蚊子肉再小也是肉,只要是肉,就不容放过。这是户部尚书主管户部这么多年,坚定不移的信念。 文德帝同他老子一样,也是个钻到钱眼里面的人。 谁叫国家穷啊! 修个三大殿,先帝还要他儿媳妇帮忙揽财。 别管一二万两,还是三五万两,一年下来也有几十万两。 这是什么? 这都是钱。 白花花的银子。 缺钱缺疯的文德帝,从一开始就支持开征游商税。 只是他不表态,他先让朝臣们吵翻天,吵到最后就由他来拍板,事情便水到渠成。 可见,文德帝和他老子的执政手段是完全不一样。 先帝用人头滚滚建立起来的帝王威严,压制百官,行乾坤独断之事。 文德帝没那么弑杀,暂时也没先帝那样牛逼的帝王威严,于是他就用水磨功夫,将百官放在磨盘上磨。 以前文武百官,都当文德帝是个混子,无赖,撒泼打滚各种不要脸。 如今他们才知道,过去是他们狭隘了。 文德帝不光不要脸,而且极有耐性。 可以说,历数史书,文德帝这水磨功夫在帝王里面,至少能排进前五。假以时日,说不定能排前三。 遇到这么个脾性古怪的帝王,百官突然觉着身上冷飕飕,对于未来突然感觉很不妙。 文德帝果断拍板,“既然你们都征求朕的意见,希望朕做主此事。朕自然不会让你们失望。 那个,户部,游商税先试行一个月看看效果,有不合适的地方调整调整。一个月后,再来讨论此事。 这期间,谁敢说一句废话,没事找事,浪费朕和朝臣的时间,朕对他绝不客气。” 言下之意,试行期间,谁敢瞎逼逼,文德帝也不介意在菜市口杀几个人,为登基寻个彩头。 别人寻彩头,都是寻那吉利事,吉利话。 做皇帝的都是奇葩,用人头做彩头,全天下独一份。 户部尚下齐声领命。 文武百官也暂时休战。 且等试行一个月后再看效果。 自始至终,户部尚书没提修路的事情。少府家令也没提。 正所谓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 先解决了游商税,看看顾玖所策划的收税制度能不能行得通,再说修路的事情也不迟。 一次性,不能给文武百官太多刺激,当心刺激过头,适得其反。 毕竟人的年龄大了,对新事物的接受度没年轻人那么快。 然而朝堂上站着的人,最年轻的也是三十好几,近四十。 五六十岁,六七十岁比比皆是。 你让这帮人,一下游商税,一下修路,叫他们全盘接受,当心触底反弹,全盘否定。 修路好吗? 好啊! 可也不是人人都赞同修那水泥路。 而且顾玖出面修路,必定会撬动一部分人的利益。 动了人家的利益,人家就得拼命。 就算顾玖是皇子妻,那些人也不会手软。 户部尚书同少府家令都是老持稳重的人,知道要促使一件事,就不能急,得有足够的耐心。 游商税就是一个很好的突破口。 …… 数天后,京城街头悄无声息地发生了变化。 一大早,小贩赵阿六挑着担子出门叫卖。 赵阿六卖的是大酱和酱醋。 他做这个营生已经有七八年的时间。 原本他是酒楼跑堂的小二,有一次得罪了一位贵人,害得东家赔了好大一笔银子,他就做不成小二了。 京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他那点事情,没两天就传遍了京城餐饮行业。 再想继续干小二,可惜没一家愿意用他。 害得东家赔大笔钱的小二,都不是好小二,是要上行业黑名单的。 眼看着丢了工作,没了收入,婆娘怀着身孕,几个孩子都等着他养活。兄弟姐妹们都穷,接济了一回,已经是仁至义尽,他也没脸再次开口求人。 后来,走投无路,只能干起走街串巷叫卖的行当。 大酱和酱醋都是从街坊商铺里拿的货。 七八年下来,好歹是养活了一家人。 只是这叫卖的生意,时好时坏。偶尔倒霉,被衙役抓到衙门大牢关起来,一个月就白干了。 不过那都是老皇历。 如今不同啦! 赵阿六挑着担子来到大街上,一个衙役上前,“竹签。” 赵阿六将昨天的竹签交出来,加上五文钱,换取了一根新的竹签。 衙役将铜钱朝挂在腰间左边的布袋一放,收回昨日的竹签放入右边布袋。 然后拿出一根炭条,小心翼翼在挂在腰间的硬纸上花了一个圈圈。 这些关系到月底的奖金,万万马虎不得。 做完这一切,衙役冲他点点头,“可以了。” 赵阿六小心翼翼收好竹签,沿街叫卖。 遇到衙役查竹签,他便把今儿新领的竹签拿出来。 衙役将腰上挂着的竹签同赵阿六的竹签对比,确定是今天的竹签,没有作假,就挥挥手,放他离开。 赵阿六从早叫卖到下午,然后挑着担子去了南城门外的集市。 一会那些流民工匠就该下工了,这个时候去南城门外集市摆摊刚刚合适。 到了南城门外,将担子往大槐树坝子上一放,总算能歇口气。 有衙役上前,“竹签。” 赵阿六将早上领的竹签拿出来,衙役对照了上面的花色,嗯,确定是今天新领的,已经交过游商税,便将竹签还给了赵阿六。 到此为止,今日便不会有衙役再来查竹签。 一天下来,赵阿六遇到查竹签的人,就不下十个。 每个衙役,都会将他的手中的竹签同腰间挂着的竹签对比,确定交了税,便不会为难他。 如此,除了皇城那边,京城任何一个坊市,任何一条街道,他都可以去叫卖,再不怕被衙役驱赶抓捕。 虽说每天要交五文钱游商税,但是比起一天几十文的赚头,五文钱完全可以接受。 只要衙门以后都这样做,赵阿六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咧嘴一笑,好日子离他不远了。说不定将来有一天,他也能在南城门外买一栋房子。 第二日,赵阿六又重复着昨日的生活。 每天领到的竹签,花色图案皆不一样。 听人说,每天用什么花色图案的竹签收税,旁人一概不知。 都是大早上,开市之前,由户部几位大人决定当天的竹签,然后衙役们领了当天的竹签,开始工作。 这种办法,极大有效的堵住了用假冒竹签收税逃税的可能。 听说,户部特制的竹签,还有什么,什么防伪功能。 一般人根本仿不了。 就算仿出来,你也不知道今儿衙门用什么花色的竹签收税。 收取发放竹签,关系到衙役们的收入,衙役们对假冒竹签也是严防死守。 游商税试行了一个月,朝廷上下又将注意力集中在了这件事情上。 大家都想知道户部一个月收取了多少游商税。 他们等着打户部的脸。 “别只收了几千两。从今以后,看户部还有什么脸见人。” “就算收了一二万两,同样没脸。” 早朝,文德帝恶趣味十足,偏不询问户部一个月的成果。 杂七杂八,各种鸡毛蒜皮的政务处理完了,眼看日头高涨,文德帝还没问到户部,有人急了。 “陛下,游商税试行一月,已经到期。不如请赵大人同大家说说,试行一个月到底收取了多少税收。” 文德帝打了个哈哈,具体的数目他早已知道。 问他的心情,只有一个字:爽! 爽得他昨晚上多吃了一碗饭,还临幸了新得一个美人。 真是太爽了。 文德帝朝户部尚书点点头,仿佛是在说:赵大人赶紧出来打百官的脸,一定要打得啪啪作响,朕看好你。 户部尚书赵大人出列,他没有让文德帝失望,“启禀陛下,游商税试行一个月,收取税款共计三十万零四百五十一两七钱银子。” “什么?” “三十万两?” “不可能!” “区区游商,怎么可能交这么多税收。莫非户部做假账?” “据我所知,京城坐商一个月加起来也不可能收取三十万两的税款吧。” 户部尚书呵呵一笑,“那是因为很多坐商背靠大树,根本不缴税。全京城的坐商,有八成不缴税。这八成还都是赚钱的买卖。然而那些游商,只要上街叫卖,就要缴税,无人例外。 故此,京城坐商每月所交的税款竟不如区区游商。诸位大人,你们家商铺缴税了吗?” “荒唐!” “京官俸禄低廉,还要养活一大家子人。家仆开个商铺赚点养家糊口钱,怎能缴税。” “游商赚的难道不是养家糊口钱?怎么他们能缴税,尔等却不能缴税?” 叫文武百官缴税,等于是动了天下所有官宦阶层,贵族阶层的利益。是万万不行的。 当心这帮人联合起来造反。 先帝都不敢动这一块,文德帝更不敢动。 “行了,行了,都别吵了。诸位爱卿,对游商税可有异议?” “并无异议。” “户部每月多了三十万两的税银,是否该将我们衙门的钱粮尽快拨下来。” “还有我们衙门的钱粮。” “兵部钱粮吃紧,每月三十万两游商税,得先紧着我们兵部。” “放屁!兵部滚一边去。 这帮朝臣,又开始为了如何分配这多出来的三十万两,吵了起来。 吵到最后不过瘾,直接在金銮殿上打了起来。 打吧,打吧。 文德帝半点不在意,提笔开始批阅奏章。 嗯,一边批阅奏章,一边看打架,这日子真是有滋有味。文德帝顿觉做皇帝也不那么辛苦。 游商税方便了小贩,免于被驱赶抓捕。同时户部每个月增添了三十万两的收入。 这等好事,再无人反对。 不仅不反对,反而还要称颂一番。 称颂完了,各个衙门的人继续吵。为了这笔多出来的钱,打个头破血流,也在所不惜。 就在百官们忙着吵架打架的时候,积欠近半年的俸禄全发下来了。 各衙门缺胳膊断腿的办公桌办公椅,也给换了新的。 漏风漏雨的衙门,也有钱修了。 就连每天的工作餐也多了两片肉。 嘤嘤嘤! 户部上下全都是好人啊! 第499章 不敢赌皇帝的良心 户部每个月多收入三十万,让文德帝心情很好。 中午干脆到未央宫陪裴皇后一起用饭。 刘议两口子竟然也在。 “没差事做吗?”文德帝板着脸,摆出严父的模样问刘议。 刘议躬身说道:“启禀父皇,儿臣忙完了差事,才进宫给母后请安。” “老四一直公私分明,从不耽误差事。”裴皇后在旁边说道。 文德帝嗯了一声,“既然请了安,就赶紧滚吧。” 刘议很心塞。 裴皇后忙说道:“这都中午了,不如留下来,一起用饭。” “随便。” 文德帝也不是不近人情。 裴皇后赶紧命人摆餐。 食不言寝不语,吃饭期间,只听见碗筷碰撞发出的一点点响动,就再无其他动静。 吃过午膳,文德帝打算歇一会,加上心情好,他就叫刘议到跟前说话。 “游商税的事情都听说了吧。” 刘议一脸喜笑颜开,“恭喜父皇,贺喜父皇,户部再添一个税源,可是解决了大问题。” 文德帝心情好,爽朗一笑,说道:“嗯,增加税源是件大喜事。最让朕高兴的是,游商税对于小商小贩来说并不重,不会成为小贩的大负担。 不仅能给小贩方便,也不用担心成为小贩们的负担,还能让户部增添一部分收入,这等好事,哈哈……亏户部想的出来。改明儿朕要问问,这个游商税到底是谁想出来的。” 刘议忙说道:“关于这件事情,儿子倒是知道一点内幕。” “哦?”文德帝看着刘议,“说来听听。” 刘议斟酌道:“最近一段时间,户部和少府两位大人,同大嫂来往频繁。儿子听闻户部有一本游商税计划书,就是出自大嫂之手。这个游商税,不出意外,很可能是大嫂琢磨出来的。” 文德帝抬头,朝常恩看去:“这事你知道吗?” 常恩躬身说道:“老奴略有耳闻,不过还没来得及求证。” 文德帝挥挥手,“叫户部尚书到兴庆宫候着,朕有话问他。” 常恩躬身领命。 刘议一副欲言又止地模样,“父皇,儿子还听到一些不太好的传言。” “什么传言?” 刘议张张嘴,一副很为难的样子,“按理儿臣不该说人是非,尤其是有关大哥大嫂的是非。只是事关朝堂政事,儿臣也不敢隐瞒。” “说吧!” 刘议恭敬道:“是!是这样的,如今不少人都知道户部突然开征游商税,都是因为大嫂在背后鼓动。 故而,有人说话就极为难听,说堂堂户部,竟然操控于妇人之手。一介妇人,今日插手户部政务,明儿是不是就要插手军国大事?还有人说,大嫂此举,皆是大哥指使。说大哥……” “说什么?尽管说来。”文德帝的脸色已经变得阴沉起来。 刘议一脸紧张不安,“有人说大哥刚做了皇子就急不可耐,背着父皇插手六部政务。等他一天权柄在握,莫非要行那大逆不道之事。 这话儿臣是万万不敢相信,大哥绝不是那样的人。儿臣也不敢隐瞒父皇。儿臣恳请父皇派出金吾卫严查此事,还大哥大嫂清白。一定要将背后造谣的人抓起来,严惩不贷。” 文德帝脸黑如锅底,“果真有人这么说?” 刘议战战兢兢,“衙门里已经有人在这样议论,说大哥野心勃勃,竟然派大嫂行那争权之事,只怕是图谋不轨。 又说户部尚书赵大人定是收了大嫂的贿赂,才会一力主张开征游商税。还说,大嫂拿着少府钱庄的钱为大哥谋私利。 总之,说什么的都有,实在是令人不堪。若是不加以遏制,恐怕很快御史就会动起来,弹劾大哥大嫂。” 文德帝冷哼一声,“朕倒是不知道,京城各个衙门私下里竟然这般热闹,犹如那市井三姑六婆,整日里搬弄是非。” “父皇说的是。衙门风气的确有些松散。” 文德帝俨然没了歇息的心思,“行了,你回去好好当差。朕也要回去继续忙着。” 说罢,文德帝起身,带着人离开了未央宫。 裴皇后将文德帝送出宫门,回头狠狠瞪了眼刘议。 刘议一脸无辜。 裴皇后板着脸,“那些传言是真的?” 刘议神情平静地说道:“的确有人在议论此事。” “那你也不该挑这个时候提起此事。” “母后,儿子难得见父皇一面。事关大哥大嫂的声誉,儿子能隐瞒不报吗?难得要等到朝堂上下非议不断的时候,才禀报吗?” 刘议还挺委屈的。 裴皇后却蹙眉说道:“就算你替你大哥着想,这事也不该由你出头。” “儿子是担心大哥大嫂,才忍不住说出来。” 裴皇后狐疑地盯着刘议。 刘议一脸坦荡,心中无私。 裴皇后皱眉,她的确在怀疑刘议此举的用意。 她担心刘议是故意告状,给陛下添堵,顺便阴刘诏一把。 不过刘议如此坦荡,她又压下了心头的怀疑,“罢了,你先出宫忙差事吧。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情,叫别人告诉陛下,别自己出头。别忘了你父皇当初提醒你们的话,你父皇不希望看到你们兄弟相残。” “母后误会了,儿子是一心一意替大哥大嫂着想,绝不会兄弟相残。不过如今想来,儿子的确莽撞。恐怕大哥大嫂会误会我的用意。哎,事难两全,希望大哥能大度一些,不要计较我的考虑不周。” “你大哥那里,他要是对你不满,本宫会替你解释。” “多谢母后。” “行了,以后做事稳妥点,别像个毛头小子似的整日冲动行事。” “儿子谨记母后教诲。” 刘议带着萧琴儿告辞离开。 裴皇后却这一脸忧心忡忡。 未央宫少监文忠文公公,伺候在裴皇后身边。 “娘娘可是在担心?” 裴皇后点点头,“老大老四都是本宫的孩子,本宫不希望他们两兄弟势同水火,互相争斗,最后却便宜了别人。” 文忠斟酌了一下,“要不改天将两位殿下都请到未央宫,娘娘开门见山,同两位点点说一说这里面的利弊。两位殿下若是互帮互助,想来别的皇子是不会有机会的。” 裴皇后却问了另外一个问题:“你看老四会服气老大吗?他会甘愿替老大奔走吗?” “这?” 文忠也是一脸迟疑。 过去在宁王府的时候,他就伺候在裴氏身边。因此他对府中几位公子的脾气都有了解。 几位公子摇身一变,做了皇子,脾气自然还是过去的脾气,不可能因为做了皇子就换了脾性。 以四殿下刘议的脾气,只怕不甘心居大殿下刘诏身后,更不甘心替大殿下做嫁衣。 他想了想,说道:“虽不容易,却也要试一试。两位殿下若是斗起来,那就是亲者痛仇者快,叫旁人得了好处。” “正是这个理。不过此事还是要先等等。等过段时间,本宫再召见他们两兄弟。” 裴皇后一脸忧心忡忡,她是真怕两个儿子斗起来,便宜了别人。 …… 文德帝召见户部尚书,之后又召见了少府家令。 君臣三人关起门来,说了许久的话。 第二日,文德帝悄悄出宫。去了哪里,除了心腹和两位大人,旁人都不清楚。 回宫后,文德帝脸上一直带着笑容,似乎遇到了喜事。 正如刘议说的那样,很快朝堂上就有御史弹劾刘诏,顾玖两口子。 说刘诏狼子野心,说顾玖一介女人手伸得太长,竟然伸到了户部,简直岂有此理。 当然户部尚书也没能幸免。 弹劾奏章里面,有一半都是弹劾户部尚书。说他收取了顾玖的贿赂。 户部尚书老神在在,半点不急。 身为部堂高官,谁没被弹劾过啊。 没被弹劾的高官,都不算合格的高官。 人生履历都是不完整的。 户部尚书赵大人就是如此淡定。 你弹劾你的,老夫就是稳如青松不动摇。 文德帝对于弹劾奏章,一律留中不发。 积攒得太多,干脆叫常恩一箩筐一箩筐抬出去烧了。 真是浪费纸张。 文德帝冷哼一声。 “户部攒点钱容易吗?这些奏本不要钱吗?竟都浪费了。” 常恩嘴角抽抽,他早习惯了文德帝的脾气。可有时候还是会受到刺激。 “陛下,户部多了游商税,比过去宽裕一些。” 文德帝不满,“能宽裕多少?等什么时候户部一个月能增加三百万两的税收,再来说和朕说宽裕。” 顿了顿,文德帝又说道:“先帝修缮三大殿,都要找老大媳妇想办法。户部为了增加点收入,怎么就不能找老大媳妇想办法?简直就是荒唐!” 常恩笑嘻嘻地说道:“陛下息怒。那些个御史,自然没胆子反对忙先帝的决定,却有胆子弹劾户部。不过就是柿子捏软的。” 文德帝连连点头,“这帮御史,个个欺软怕硬。要钱的时候却从不手软。户部好不容易多了几十万两的进项,这才几天,就被用光了。那些钱,朕都没来得及看一眼。” “下个月游商税收上来,陛下不如去户部库房看看?” “看什么看?看空荡荡的库房跑耗子吗?” 文德帝一脸不爽。 国库没钱,堂堂皇帝做什么事都要从少府拿钱,真是心塞得很。 少府等于是皇帝的私库,能用公家的钱谁乐意动私库啊。 偏偏国库空虚。 每次开少府私库拿钱,抠门的文德帝心头都在滴血。 他做皇帝,也才两三月而已。却已经深刻体会到先帝抓着钱袋子不放的心情。 没钱啊,说话都不硬气。 即便贵为天子,仿佛富有四海,可是手上没钱照旧说话不硬气。 要办点什么事情,朝臣一句没钱就给怼回来。 气煞人也! “亏得先帝当初将盐铁税收归在少府。要不然,朕就是个穷光蛋皇帝,处处都要被朝臣拿捏。办点事情,也是寸步难行。” 常恩说道:“少府钱庄经营得当,收入一年高过一年。老奴听闻,少府今年要在各州府新开二十家钱庄。” 文德帝高兴起来,“这是好事。少府钱庄开遍天下,既能惠民,又能增加少府收益,不错不错。少府家令,别的一般,理财方面倒是很能干。” 被天子夸奖的少府家令,这会是有喜有忧。 喜的是,顾玖信守承诺,一年之期一到,就拿着银票,连本带利还了去年借的第一笔一百万两。 忧的是,御史弹劾汹汹,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到顾玖的南城门外项目。 少府家令只盼着项目千万别停工,赶紧修房子卖房子,把后续的欠款全都还了。 顾玖端着茶杯,轻声一笑,“我都没慌,老祖宗慌什么。” 少府家令摆摆手,“老夫没法和你比。出了事,你大不了不修房子,回去相夫教子。老夫这里要是出了事,不光丢官去职,怕就怕一家老小的性命都会填进去。” 顾玖轻声说道:“老祖宗过虑了,区区弹劾,又没牵连到你,您老人家何至于如此紧张。人家尚书大人都没慌,你慌什么。” “老夫是担心御史弹劾,来势汹汹,影响到南城门外那些项目。后面两笔款子,老夫还指望着你按时还来。” 顾玖笑道:“老祖宗放心,但凡借了你们少府钱庄的钱,一定如期归还,不会让你难做。前段时间,我名下的商行从南边拉了几车货上京城。我特意挑选了上等的干货,已经派人送到老祖宗府上。你尝一尝,要是好的话,下次我还给你送来。” “你有心了。如今多事之秋,你倒是有心思送礼。” 顾玖笑了起来,“这不是我第一次被人弹劾,也不会是最后一次,早就习惯了。我帮户部想了个税源,坦坦荡荡,毫无私心,我怕什么。御史说我手伸得太长,还说我家殿下狼子野心。 哼,真要狼子野心,我何必帮着户部开源节流。大可以坐视户部继续穷光蛋,继续欠着京官们的俸禄。等到积欠越来越多,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我家殿下力挽狂澜,岂不是更能收买人心? 现如今,好事做了,人心却一个都没收买到。这等亏本买卖,能是狼子野心之人做出来的事情?那帮御史,个个生了个猪脑袋,真当本夫人同他们一样是蠢货吗?” 少府家令眉眼抽抽,“能做御史的人,自然不蠢。” 顾玖笑道,“是不蠢,就是一群搅屎棍。搅得朝堂臭气熏天。” 少府家令闻言,忍不住笑出声来,“这话可别在外面说,否则又会被人弹劾。” “我不怕他们。” 顾玖是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痒,坦荡得很。 “你也别大意,当心影响到南城门外项目。” 顾玖盯着少府家令,眼睛亮晶晶,“陛下已经看过水泥路了,对吗?” 少府家令扭头,“这事老夫哪里知道。” 哼,又想哄骗本夫人。 顾玖才不会上当。 “陛下有没有说什么?同意我修路吗?” “这事你与其来问老夫,不如让大殿下进宫直接问陛下。” 顾玖摇头,“那不行。我家殿下特意进宫询问此事,那就是公私不分,显得私心过重,会引起陛下厌恶。 我之所以找两位大人替我造势,就是不想将我家殿下牵扯进来。我的事情,我自会想办法解决,不能叫他插手。” 宁王已经不是宁王,而是文德帝。 父王和父皇,只有一字之差,其中的分寸却是千差万别。 过去刘诏可以随意的在宁王面前替顾玖争取好处,而今刘诏却不能随意的在文德帝面前继续替她争取好处。 这里面的分寸,顾玖清楚,刘诏清楚。 所以两个人没费什么功夫,就在这件事情上达成了一致。 刘诏当差那是公事。 顾玖开商行做生意,就是私事。 公事私事,决不能混为一谈。 分寸感很重要。 多少有功之臣,后来被皇帝杀头抄家,其中不少人都是因为缺乏身为臣子的分寸感,惹了皇帝厌恶,然后咔嚓,一切尘归尘土归土。 刘诏身为皇子,在文德帝面前自称儿臣。他先是臣,之后才是儿。 既然是臣,就得有身为臣子的自觉以及分寸感。 顾玖冲少府家令笑了笑,有句话她没说。 “本夫人从不敢赌皇帝的良心。” 第500章 忽悠大法好 陛下召见。 顾玖只能放下手头上一切事情,赶往皇宫。 再次来到兴庆宫。 兴庆宫还是那个兴庆宫,可是里面的人已经换了一茬。 以前熟悉的面孔,不知道去了哪里。 如今换上的人,是顾玖更为熟悉的,在王府的时候就伺候在文德帝身边,以常恩为首的那帮人。 甚至有两个以前在碧玺伺候的小厮,竟然主动选择净身,进宫做了内侍。 顾玖摇摇头,她不理解,好好的小厮,凭着和文德帝以前的情分,前程自然不差。为何非要选择最难的一条路。 做太监,真的比在宫外面做正常人好吗? 她站在屋檐下,大殿门紧闭。 里面突然传来文德帝的一声怒吼,“滚出去!” 咦? 谁在里面? 顾玖朝领着她进宫的某个内侍看去。 内侍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连个眼神都欠奉。 她发现,这些太监,在外面嘴巴说个不停。一旦回到兴庆宫,全都成了锯嘴的葫芦,轻易不会开口说话。 大殿门从里面打开,她看见刘诏走出来。 她眨眨眼睛,刚刚文德帝骂“滚出去”的人就是刘诏吗? 刘诏犯了什么事,让文德帝骂得这么惨。 等到刘诏走出大殿,她上前一步,小声问道:“怎么回事?” 说着话的时候,她的目光下意识朝大殿内扫了眼。 几个大佬都在里面,刘议也在。 刘议正跪在大殿中央,大佬们一脸沉默。 刘诏面色平静,“没事。父皇今儿有些忙,你可能还要等一段时间。” 顾玖干脆拉着刘诏,来到偏殿。 领路的内侍,眼角直抽抽。 诏夫人,你是不是太随便了。 这里是兴庆宫,可不是宁王府。 顾玖权当没看见内侍那要死的表情。 刘诏低头一笑,莫名的,原本糟糕的心情,突然变得开心起来。 “你告诉我,是不是因为游商税,御史弹劾,父皇才会责骂你?” 顾玖有些自责,有些愧疚。 一个游商税,明明是好事,就因为她的身份,竟然招来这么多的弹劾。 听说,弹劾的奏章,每天都要用箩筐抬。 敢情京城内外,天下所有的御史,都在集中火力弹劾他们两口子。 王八蛋! 顾玖很气愤。 人都说饮水思源。 那帮御史一边享受着游商税带来的好处,一边化笔为刀,刀刀见血地杀向她这个挖井人。 特么的,都是一群白眼狼。 顾玖快要被气得吐血了。 刘诏笑了起来,背着人,偷偷在她脸上亲了口,“我没事。” “怎么会没事。陛下骂你,当着那些朝堂大佬的面叫你滚出去。你可是大皇子,多丢脸。” 刘诏却说道:“区区脸面不算什么。” 顾玖蹙眉,“你是打算同陛下学习,彻底做个不要脸的人吗?” 刘诏闷声一笑,心情越发愉悦。 他说道:“父皇叫来进宫,不光是为了游商税。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游商税是好事。那帮御史纯粹是在鸡蛋里挑骨头,专门盯着我们皇子弹劾。 父皇心里头门清,既然见到了游商税带来的好处,自然不能放弃。不能放弃,自然不能卸磨杀驴,不能正儿八经惩治你我。最多就是下旨申斥一二,算是给朝臣们一个交代。 你也知道,父皇登基才几个月,位置还不稳固。那些御史弹劾我等,未尝不是在给父皇下马威。父皇岂会上他们的当,被他们牵着鼻子走。” 顾玖恍然大悟,她就说游商税这么好的事情,文德帝怎么可能任由那帮御史闹腾。原来只是做戏。 “你刚说父皇叫你进宫,不光是为了游商税?难道有新的差事给你?” 刘诏斟酌了一下,“最近几年,各地天灾不断,到处都有逃荒的人。其中不少人落草为寇,四处劫掠。 虽然这些匪寇反贼都不成规模,只是小打小闹,却对地方造成极大的破坏。 这几年,下面苦不堪言,税收一年比一年少,商路也受影响,物价忒高。父皇有心整治,打算派兵一路扫荡过去,彻底解决各地频发的匪患。” “难道你领了这个差事?”顾玖有些紧张。 刘诏没有隐瞒,“我主动请缨,领了这份差事。” 顾玖紧蹙眉头,“这种不成规模的匪患,哪里需要堂堂皇子亲自领兵平乱,分明是大材小用。而且匪患都是一小股一小股,极为分散,又机动灵活,虽然不成规模,但是要彻底剿灭他们极为耗费时间。 你这一去,没有两三年哪里能建功。以你的身份,怎能离京两三年。你同我说实话,你是不是还瞒了我什么事?” 刘诏抱着她,不让她看见自己脸上的表情。 他是骄傲的。 小玖总能从细微之处察觉真相。 他也是担心的。 小玖太过聪明,未必是福。 他在她耳边悄声说道:“我会趁机去一趟江南,最迟年底前,一定会回京。我将钱富带走,不过我给你另外留了几个人。” 顾玖想要推开他,结果没推开。 刘诏依旧紧紧地抱着她,“别动。” 顾玖恼怒,同样悄声问道:“你去江南做什么?江南有没有匪患。” “但是江南有水师。你不是说要建水军吗,我偷偷问父皇请了旨意,父皇许我整顿水师,打造大周的水军。” 顾玖神情微动,她想问刘诏,做这一切是不是因为周瑾?是不是准备干翻周瑾。 然而出口的话却变成了,“你,你会游泳吗?你一个旱鸭子,去什么海上。怕是上了船就会吐得昏天黑地,爬不起来。” 刘诏闷声一笑,“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 顾玖哼了一声,问道:“什么时候走?” “下个月走。” 算算时间,还有二十多天。 顾玖叹了一声,“罢了,你是皇子,自然不能天天宅在府里。你要去便去,京城这边我会替你看着。” “谢谢娘子。” “少说废话。没把握之前,不要冲动行事。我知道你想宰了他的心思,但海上目前来说还是他的地盘。总之,你不能行险,不可立危墙之下。否则,本夫人带着孩子改嫁。” 刘诏咬着她的耳垂,“你就死了改嫁的心思吧,这辈子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 “滚!” 顾玖郁闷得很。 内侍来提醒顾玖,该她了,赶紧去大殿觐见。 刘诏总算舍得放开她。 她笑了笑,“我进去了。” “去吧。” 顾玖转身离去。 刘诏的眼神渐渐冷下来。 他已经得到确切的消息,周瑾已经在数月前回到了海上,继续做海盗。 周瑾是如何逃脱搜捕,离开京城,刘诏不得而知。 不过这不影响他杀周瑾的决心。 既然周瑾那么喜欢美人,他就给他送个美人过去。他倒是要看看,周瑾能否消受。 …… 顾玖走进大殿,先是请安行礼。 “免礼!” 文德帝中气十足。 顾玖偷偷瞥了眼四周,刘议已经不见了,几个朝廷大佬也不在。 她就安安静静站在大殿中央,文德帝不问话,她绝不主动开口。 反正秉着少说少错的原则,是不会错的。 见顾玖像个锯嘴葫芦似的,话都不吭一声,文德帝哼了一声,“老大媳妇,知道朕为什么叫你进宫吗?” “儿媳不知,父皇能否给个提示。”顾玖老实得很。 文德帝一眼就看出顾玖在装傻。 他直接问道:“御史弹劾你手伸得太长,胆敢插手户部政务,你怎么说?” 顾玖一脸无辜,“真是冤枉。儿媳的手从未伸进户部,御史弹劾,纯粹就是无中生有。若是换个人,换个身份没那么敏感的人,给户部提个意见并且得到采用,那些御史还会弹劾吗?” 文德帝哈哈一笑,“你是皇子妻,不是普通人,御史自然要以最严格的标准要求你。你别服气,享受了朝廷的供奉,理应接受朝廷的监督。” 顾玖嘴角抽抽,“儿媳每年的俸禄,加起来不过一千八百两,外加五百石禄米。这点供奉,实在是承受不起御史们来势汹汹的监督。” 文德帝眼一瞪,“你是在抱怨?” 顾玖摇头,“儿媳不敢抱怨,儿媳只是陈述事实。” “这么说你不认为自己有错?” “儿媳有错。”顾玖特别干脆的认错,“儿媳错就错在不该给户部尚书大人提建议,就该看着户部继续穷下去,看着那些闲得慌的京官继续被拖欠俸禄。” “放肆!” 文德帝厉声呵斥,顾玖抖了抖。 这才几个月,文德帝俨然比去年做王爷的时候多了几分威严。 果然是居移气养移体。 做了皇帝,文德帝整个人从内到外,气质都变了。 顾玖委屈得很,干脆不说话了。 文德帝气过之后,瞧着顾玖那副委屈的模样,又笑了起来。 “怎么着,你还委屈上了?刘诏都不敢委屈,你凭什么委屈?” 顾玖眼眶红红的,“儿媳不知道替户部解决困难,竟然也是错。下次儿媳一定注意分寸,同户部上下所有人拉开距离。” 文德帝冷哼一声,“少说气话。你替户部解决困难,户部上下,还有朕都记着你的功劳。朕听说你想修路,用那个土水泥修路?” 顾玖嗯了一声,点点头,“之前是有这个想法。不过现在儿媳已经改变了主意,儿媳不想修路。” “为何不修路?” “儿媳怕被弹劾,牵连刘诏。如果陛下想要修路,儿媳就以成本价将土水泥卖给朝廷。甚至将水泥的配方交给陛下,也没关系。” 文德帝眼神古怪地看着顾玖,“好不容易弄出来的配方,真舍得白送给朕?” “自然是舍得的。” 不修路,大不了继续修房子。用水泥修房子,又结实又快捷。 文德帝偷偷翻了个白眼,一脸严肃地说道:“你这是严重的消极怠工。” 顾玖不作声,一副受了天大委屈,老娘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干,只想回家相夫教子的模样。 文德帝指着她,很是不满。 “这第一条路,还是要你来修。” “儿媳修不了。” “放屁!”文德帝是个混不吝的,“少在朕面前发脾气。你闹出这么大的乱子,朕没罚你,就已经是开恩。这第一条路,就从京城修到洛州。先试试效果。” 洛州,位于帝国中部,链接京城和江南的重要枢纽城市,是大周人口第二多的城市。 洛州水土资源丰富,土地肥沃,一马平川。是个得天独厚的地方,自古富庶。 唯一的弊端,就是遇到战争,一马平川,连个逃命的地方都没有。 这样富庶的地方,自然吸引了很多人口。 京城许多家族,大佬,都有在洛州置办产业。 洛州书院,天下知名。甚至隐约有压过京城国子监的名头。 文德帝决定先修一条京城到洛州的水泥路,显然是经过了深思熟虑。 要修,就修经济价值最大的水泥路。 京城到洛州,八百里山川,以现在的生产力,这可是个浩大的工程,所耗费的钱粮以百万计。 顾玖问道:“京城到洛州,可是个大工程。陛下果真要儿媳自掏腰包修路?惠民工程,理当由朝廷出钱。” 文德帝无赖道:“朝廷没钱。户部库房能跑耗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要是你有办法从别的地方划拉钱,朕会大力支持。朕也可以从自己的私库里面拿个几十万两,投给你修这条路。” 顾玖偷偷龇牙,然后问道:“关于设立收费站,陛下也同意吗?” “五十里一个收费站,朕可以答应。但是收费站的伙计,得优先考虑退伍军人。这个没得商量。” 当文德帝看到顾玖的修路计划书,上面设定的五十里一个收费站,顿时就想到了驿站传递。 这个收费站,完全可以当做朝廷书信来往传递用。战争期间,更能起到警戒防卫的作用。 所以文德帝才会要求优先选用退伍军人做收费站员工。 “儿媳没有异议,可以优先选用退伍军人。那个五十年期限?” 顾玖对皇帝的信用报以怀疑,但依旧照着规矩,在计划书中设定了收费期限。 收费五十年。 五十年之后,这条路交给朝廷。 朝廷是要继续收费,还是免费通行,都随便。 朝廷上下有许多潜规则,但是顾玖更愿意将这些潜规则摊在阳光下,大家立个契约。 即便有一天,上面有人毁约,也没关系。就当花钱买给教训。 这年头,做点什么事情,总得交点学费才行。尤其是同朝廷打交道的时候。 朝令夕改,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文德帝说道:“五十年不行,朕只能给你三十年。” “四十五年。”顾玖讨价还价。 文德帝蹙眉,“三十五年。” 顾玖则说道:“四十年,不能再少了。陛下,你不能叫马儿跑又不给马儿吃草。修一条路,得耗费上百万的钱粮。过一辆车马,也才收取三文钱。得收到何年何月,才能将本钱收回来啊。 陛下好歹别让儿媳做亏本买卖啊,要不然以后谁还乐意做这个冤大头,自己掏钱给朝廷修路。” 文德帝见顾玖说得可怜,“真不赚钱?” “赚什么钱啊,不亏本就是赚。” “那你为何要修路?” 顾玖诚实地说道:“只是想卖卖水泥,叫人知道水泥的妙用。说不定有世家大族愿意自己掏钱在家门口修一条路。蚊子肉虽小,也是肉啊。” 文德帝点点头,相信了顾玖的说辞。 直到来年,水泥路修通,得知收费站每个月的收益后,文德帝才知道他被顾玖给忽悠了。然后,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什么不赚钱,什么不亏本就是赚,统统都是假的,假的。 收费站太能赚了,好不好。 从京城到洛州,大周最黄金的道路,就这样落到了顾玖的手中,还是四十年。 文德帝每每想起此事,就悔不当初。 他被顾玖挖坑里面埋了,岂有此理。 自那以后,文德帝自己办水泥厂,自己修路,自己设收费站。连口汤都不给顾玖。 好在,顾玖手握能产黄金的道路,也不在乎那点汤汤水水。 此乃后话,暂且不表。 第501章 吝啬 顾玖出宫的时候,遇到了湖阳郡主。 湖阳郡主这是从萧太后那里出来,眼眶还是红的。 这是哭了一场吗? “姑母怎么呢?” “大侄子媳妇,本宫苦啊!” 湖阳郡主一看到顾玖,就跟死了老子娘似得,拉着她的手哭个不停。 顾玖眉头抽抽,未免更多人看戏,只能先带着湖阳郡主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启动,前行,在京城兜圈子。 湖阳郡主拿着手绢,哭兮兮,好不伤心。 “谁惹姑母不快?说出来,叫陛下替你出头。” “哼!就是皇兄惹我不快。”湖阳郡主一脸不爽,快要气死了。 不等顾玖问她,她就继续说起来,“皇兄登基已经三个月,大侄子媳妇,你说本宫现在是什么爵位?” 顾玖恍然大悟,明白了。 湖阳郡主是为了爵位一事,在闹腾了。 湖阳郡主是文德帝一母同胞的妹妹。 文德帝登基称帝,她就一直盼着文德帝册封她,将她封为公主,大公主,甚至是长公主。 反正只要能封公主就行,她不嫌弃。 然而,文德帝登基几个月,夏天都来了,湖阳郡主依旧是郡主爵位。 看样子,文德帝根本不打算封湖阳为公主。 湖阳心头这个委屈啊,最近三天两头跑到宫里找萧太后哭诉,扮可怜博同情。 萧太后是真心心疼湖阳郡主,一心替湖阳打算。 也亲自过问了封爵一事,还找文德帝谈话。 文德帝面对亲娘,亲妹妹,就打哈哈,一味敷衍。 一会说国库空虚,一会说少府那边已经没有府邸配得上公主爵位。 说来说去,就一个意思,不册封。 文德帝同先帝一模一样,不仅钻到了钱眼里面,同时对皇室成员十分吝啬赐爵。 赐爵一事,在文德帝看来,就意味着烧钱,大把大把的钱烧出去。 除了养出一群不事生产的纨绔来,半点益处都没有。 文德帝情愿封有功之臣,也不愿意赐封皇室宗亲。 有功之臣,好歹还能为朝廷发光发热。 皇室宗亲,发不了光,只消耗钱粮。 尤其是湖阳,要是恢复她的公主爵位,以她的排场,呵呵,一年三十万两都不够她一个人开销。 届时,十有九八湖阳要到宫里打秋风。 文德帝心想,湖阳到宫里打秋风,他是给还是不给? 怎么说,都是亲妹妹,多少总要给一点。 一想到银钱如流水一般流出去,还要满足湖阳,文德帝顿时不乐意了。 很明显,做了皇帝的文德帝,比做王爷的时候吝啬了一倍,不,是吝啬了十倍。 文德帝同先帝,不愧是父子。帝王思路都是一样的,一样的吝啬,唯一的区别行事手段不同。 湖阳郡主呜呜咽咽,边哭边说,总算将事情说清楚了。 “本宫是他的亲妹子啊。其他姐妹,都是公主爵位,唯独本宫是个郡主。本宫这张脸,还有脸面可言吗?本宫都没脸出去见人了。呜呜……” 湖阳郡主一通抱怨,委屈得不行 顾玖很无语。 她想了想,说道:“诸位皇子殿下,如今还挤在宁王府,也没封爵。” 比起湖阳郡主单门独户,好歹有个郡主府,皇子们的处境,岂不是可以死一死了。 “哪能一样吗?他们都是皇子,封爵是迟早的事情。呜呜,皇兄一定是厌了本宫,他当了皇帝后,就成了狼心狗肺。” “姑母慎言,当心这话传到陛下那里。” “本宫才不怕。当着他的面,我也这么说。我是他的亲妹子,他竟然不册封我为公主,哪有半点兄妹情意。母后替我求情,他都不肯松口,只是一味敷衍。我,我到底是不是他最喜欢的妹子?大侄子媳妇,本宫命苦啊!” 湖阳郡主趴在顾玖的怀里,大声嚎哭。 顾玖很心塞。 大热天,挤在一起,真的很热啊。她都出汗了。 湖阳郡主不觉着热,就觉着委屈伤心。 “本宫不活了,不活了。” 湖阳语气中全是抱怨,苦闷。 顾玖将她扶起来,说道:“陛下说的都是实情,国库的确无钱。” “国库没钱,少府难道也没钱吗?少府钱庄的生意那般好,怎会没钱。随便拿点出来,本宫的公主爵禄就解决了。” 顾玖好奇问道:“这话姑母同陛下说了吗?” 湖阳郡主点头,“说了。他没良心,他还将我骂了一顿,叫我不准打少府的主意。还说会给少府下旨,不准我踏入少府半步。” 顾玖闻言,哭笑不得。 文德帝对湖阳郡主,分明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全方位防备。 看来文德帝过去被湖阳郡主打秋风打怕了。 只是文德帝的吝啬程度,出乎顾玖的预料。 太太太太吝啬啦,堂堂帝王,整个钻到钱眼里面,真的好吗? 顾玖看着湖阳郡主,湖阳郡主如今的遭遇,算不算是自作自受? 算了,她还是不要戳破真相,以免打击湖阳。 “姑母放宽心,略等个半年一年,等到国库有了盈余后,你再去求一求陛下。届时陛下说不定就答应赐封你为公主,为你建造一座大大的公主府邸。” “真的吗?皇兄真有那么大方?” 湖阳郡主眼角还挂着泪珠,眼睛闪闪发亮,盯着顾玖。 顾玖笑了笑,“姑母要耐心等待,不可触怒陛下。陛下就是陛下,先是陛下,然后才是姑母的皇兄。” “哎呀,道理本宫都懂。本宫就是委屈。” 顾玖抿唇一笑,“姑母别委屈。我这里有一门顶顶赚钱的生意,我给姑母留了一个名额,姑母可有兴趣?” 湖阳郡主眼睛发亮,哪里还有委屈。 她忙着问道:“果真顶顶赚钱?” “自然是赚钱的。” “哈哈哈,本宫信你。需要投多少钱,改明儿本宫叫人把钱送来。” 顾玖含笑,“此事不急,前期还要做一些准备工作。” 修路这么大的事情,而且还要设收费站,肯定要拿到朝堂上讨论。 只等户部尚书和少府家令联合朝臣为她造势,顺利通过。 接着她这边要趁机闹腾一场,募集一笔修路的款子。 零零碎碎的事情加起来,可不少。 先把准备工作做完了,再说修路的事情吧。 将湖阳送回郡主府,然后顾玖才回到王府。 表面上,王府还是过去那个王府,但是内里已经不同了。 以前裴皇后,文德帝都住在王府。 王府内外,以他们二人为首。 如今那二人都住在宫里,这王府渐渐的有了各行其是的苗头出现。 下人们,急不可耐地选择了阵营。 他靠着大房,她靠着二房,那个丫鬟靠着三房,那个小厮靠着四房…… 就连一个小小的厨房,貌似也分出了几个派别。 总之乱得很! 然而谁有没想过要插手管束下人,改变这种局面。 因为几兄弟分家是早晚的事情。 而今不过是因为国库空虚,几兄弟才不得不继续同住一个屋檐下。 大家身为皇子,自然要趁早打算,抓紧时间培养自己的实力。 顾玖在二门下了马车,随口问了声门房婆子,“今儿府中有什么事吗?” 门房婆子神色有些怪异,转眼又笑了起来,“大夫人回来了。今儿府中没事,大家都很安静。” “是啊?” 顾玖了然一笑,这个门房婆子是谁的人啊? 好像是四房的人吧。 顾玖冲门房婆子说道:“见到四夫人,替我带一句好。” 门房婆子一脸慌张,“大夫人说笑了。奴婢哪个牌面的人,哪有资格替夫人带话。” “无妨。”顾玖带着人回了东院。 一进东院,青梅就率先唠叨起来,“再这么下去,王府非乱了不可。瞧瞧那些人,一个个就惦记着替她们主子卖命,都不将夫人放在眼里。” 顾玖半点不在意,“王府乱就乱,别操心那么多,也轮不到你来操心。王府哪天真要乱起来,说不定也是好事。” 好歹提醒提醒文德帝,赶紧将几个儿子分开吧。 皇子们住在一起要命啊! 不要命也会短寿几年。 知道的人都晓得,文德帝叫皇子们住在一起,是为了省钱。 这么做的确是省钱了,可是文德帝忽略了人心。 人心思动,一个屋檐下住着,怕是要出人命。 顾玖吩咐下去,“命门房看好门户,我和殿下不在的时候,不准放任何人进来。” 方嬷嬷抱着御哥儿来到小书房。 顾玖立马张开双臂,御哥儿就朝顾玖的怀抱扑来。 “娘,娘……”御哥儿会叫娘亲啦,叫得还挺清楚的。 就是口水太多,因为出牙天天流口水。一天下来,不知道要打湿多少条口水兜。 顾玖拿出手绢,给御哥儿擦拭嘴角,抱着他坐在书桌前。 御哥儿现在很喜欢抓东西,见到什么东西,都要往手里抓。 青梅赶紧将书桌上的账本,笔墨收起来。拿了几张空白的纸张给御哥儿撕着玩。 方嬷嬷揉揉臂膀,说道:“夫人和殿下,最近时常不在,是该加强门户。旁的奴婢不担心,就怕伤到御哥儿。” 顾玖说道:“我会和殿下说一声,叫他多安排几个人在东院值守。今日府里没事吧?” 方嬷嬷笑道:“二房,三房都在闹腾。” “闹什么?”顾玖好奇。 方嬷嬷说道:“二房那个怀孕的妾,都说她肚子里怀的是哥儿,难免有些张狂,对二夫人有所不敬。 二夫人发了脾气,要罚那个妾。结果二殿下正好撞上,便说了几句。二夫人气狠了,没成想竟然晕了过去。 请来太医一查,才知道二夫人已经怀了一个来月的身孕。” “啊!没想到二弟妹竟然怀孕了,这是好事啊。青梅,准备一份礼物,一会本夫人要去看望二弟妹。” 青梅躬身领命,拿着钥匙开库房准备礼物。 顾玖又问道:“刚才嬷嬷还提到三房。三房又出了什么事?” 方嬷嬷说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三殿下砸了一套前朝的白瓷茶具,罚了两个人,各打二十大板,差点将人给打死了。” 顾玖蹙眉,她向来不喜欢体罚。 她随口问了一句,“三殿下因为何事发脾气?” “奴婢顺耳听了几句,好像是因为三殿下求差事,结果陛下没答应,只叫他继续吃药养身体。” 顾玖了然一笑,“三殿下身体中毒,被耽误了几年,如今眼看着兄弟们各有所长,他这是着急了。不是说太后娘娘要给他保媒吗,怎么没动静?” 方嬷嬷摇头,“这事奴婢也不清楚。或许是没有合适的人选。” 御哥儿一伸手,抓住顾玖的头发。 顾玖啊的一声,痛得叫出声来。 丫鬟们急了,七手八脚好不容易才哄得御哥儿松了手。结果这小子没头发抓,就开始哭,闹腾。 他一闹腾,顾玖顿觉手中的小天使变成了小恶魔。十几斤的分量,因为闹腾,好似手里抱着的是个八九十斤的大胖子。 累得顾玖出了一头臭汗。 方嬷嬷赶紧将御哥儿抱走。 顾玖喘口气,一脸如释重负,“臭小子就知道在我面前闹腾,怎么不去你爹爹面前闹腾。” 御哥儿小小年纪,也知道察言观色。 估摸着是知道他爹刘诏不好惹,刘诏每次抱着他的时候,他都很乖巧。 一旦到了顾玖怀里,臭小子就跟孙猴子似得大闹天空,各种折腾。能将人折腾得毫无脾气。 御哥儿眼角还挂着泪珠,可怜巴巴地看着顾玖。 幼儿的双眼,纯净,无辜。 被孩子那么一看,顾玖心都化了。 却又硬气心肠,“休想让我抱你,我至少得休息半个时辰。” 御哥儿要哭了。 方嬷嬷心疼,“哥儿不哭,嬷嬷带你到花园里玩。” 出门玩耍,是御哥儿最爱的项目。 比什么抱抱,举高高还要高兴。 这小子,就是个野孩子。但凡哪天没出门逛一圈,他就不舒坦,非得闹个天翻地覆,人仰马翻不可。 顾玖瘫坐在椅子上,“怀孕哪里辛苦啊,养孩子才是真正辛苦。” 这话,凡是养过孩子的人估计都深有体会。 身上出了汗,顾玖到浴室洗漱,换了一身轻薄的细棉布做的衣裙,简单插了根玉簪,带着礼物去二房看望欧阳芙。 二房这边,喜气洋洋。 二殿下刘评一直陪在欧阳芙身边,瞧着样子,两口子貌似已经和好了。 “大嫂来了,快请坐。” 欧阳芙躺在床上,欠了欠身,“礼数不周的地方,大嫂别见怪。” “二弟妹快躺着,别动。你如今可是双身子。”顾玖三步并做两步走进卧房。 二殿下起身,“大嫂是稀客,你们聊。本殿下先出去料理一番。” “二弟去忙吧,二弟妹这里有我守着。” 二殿下点点头,又叮嘱下人照顾好欧阳芙,这才离开。 顾玖笑了起来,“恭喜二弟妹,这一胎定能心想事成。” 欧阳芙脸颊红红的,羞涩一笑,“我也没想到,竟然就怀上了。老天待我不薄。” “二弟妹是有福气的人。”顾玖说道。 欧阳芙笑道:“只是怀孕而已,大嫂还亲自跑一趟,我怎么好意思。” 顾玖握住她的手,“二弟妹不用同我客气。我听说你之前短暂昏迷,定是因为身体过于虚弱。二弟妹一定要注意保养。头三月,就少活动。” 说完,顾玖不动声色地放开她的手。 欧阳芙点点头,“太医也是这么说的,说是我身体有些虚,一定要好生调养。” 顾玖替她掖了掖被子,“怀孕了,就安心养胎。那些让你讨厌的人,就别见。讨厌的事情,就别听。让心情放松,情绪平和,才能养出健康的孩子。” 说到底,欧阳芙就是心思太重,什么都藏在心里头。也就是所谓的郁结于心,影响了健康。 欧阳芙隔着被面,轻抚腹部,“多谢大嫂提醒。为了孩子,那些人那些事我都不管了,随她们去。我只安心养胎。” 顾玖连连点头,“这样想就对了,切莫因为别人伤害了自己。” 第502章 吃相太难看 农历五月,太阳热辣辣挂在天空。 京城的气氛,就如这天气一样,热闹! 从朝堂到民间,都热闹。 朝堂又在打官司,民间则在看稀奇。 其实这两件事,归根结底就是一件事,水泥路。 顾玖一人挑起朝堂民间的喧嚣,横空出世的水泥路,刷新了京城百姓对世界的认识。 “哎呀!这路还能这么修啊!” “又平整又光滑,前天下暴雨,往那水泥路上走一趟,鞋面一点泥点子都没有。” “真的啊?那敢情好,什么时候城里面的路也用水泥铺一层,下雨天出门就没那么难了。” 南城门外,官道。 道路从中间分开,一半已经修成了水泥路。几天时间,已经修了五六里远。这还是拖延着工期,才会修得如此缓慢。 官道另一半,还是老样子,黄泥铺路。下雨天,满腿的黄泥巴。艳阳天,车马一过,尘土飞扬,能将人呛死。 为何皇帝出个宫,所过之处,事先都要铺上黄土,洒上清水? 铺黄土,是为了平整路面,填平路面上各种坑坑洼洼。 洒清水,则是为了压下浮土,避免车马行走,尘土飞扬。 想想看,皇帝在一片飞扬的尘土中穿行而过,时不时遇到一个坑颠簸一下,那画面太美,不敢看。 顾玖让工程队,不着急,慢悠悠的在南城门外修建半条水泥路,权当做样板路。 因为这横空出世的水泥路,京城百姓最近添了个爱好,没事就出南城门,往那水泥路上来来回回走个几趟。 真结实,真平整,真干净。 要是另外一半官道也修成水泥路,这路面还能更干净。 有马车过来,稳稳当当行驶在半边水泥路上,一点都不颠簸。 有那挑担的小贩,等马车一过,就从黄泥巴官道踩上水泥官道,顺便带来各种尘土。嘿,这路走着就是比黄泥巴路舒服。 小贩昂首挺胸,一脸嘚瑟。 有乡下的乡农,背着农产品来南城门外大槐树集市摆摊,顺便看个稀奇。 他们可不敢往水泥路面上踩,怕给踩坏了。依旧走着另外半边黄泥巴官道。 “老乡,走上面,走水泥路。这路舒服。” 老汉嘿嘿嘿一笑,摇头,依旧坚持走泥巴路。看个稀奇就成,水泥路多值钱啊,岂能随便走。 京城的小子们最兴奋,呼朋唤友,每天沿着水泥路,走几个来回。 “水泥路已经修到十里亭啦!” “听管事说,要是朝堂同意,明年这路就能修到洛州。” “天啦,修到洛州得花多少钱啊。” “管事说等正式修路的时候,需要招很多很多人。每天包两餐干粮,外加十个铜板的工钱。谁要是愿意吃这份苦,就去南城门外大槐树坝子报名。要是肯学技术,工钱还能更高。” “真的?” “四海路桥商行的管事亲口说的,当然不能有假。” “你刚说的那个什么什么路桥商行,是什么东西?” “凡是修路修桥,都归路桥商行管。谁要是有门道,想卖货,也可以去找路桥商行。” “人家有水泥,我们能卖什么?” “卖肉卖菜卖零嘴卖成衣,什么都能卖。那些修路的人,要跟着路桥商行一直修下去。得了钱,不得买点东西来吃吗?衣服坏了,不得买两件像样的衣服穿吗?鞋子穿烂了,不得卖双新鞋子穿吗?” “是这样?” “嘿嘿,李家的大小子天天往外跑,没想到还长了点见识。” 李大郎得意一笑。笑过之后,又有些发愁。 四海路桥商行的管事见他跑得勤快,就给了他机会。 要是他能组织起一支三十人的修路队,就让他做个小头目。 只要干得好,四海商行可以和他签一份十年的契约,一年下来少说也能收入二三十两。还能内部价购房。 四海商行的工作,对于没有读书天分走不了科举,又不愿意当兵吃粮饷的人来说,是个极好的选择。 李大郎为了前程,这回是拼了。 他找街坊邻居,口若悬河,说修路多好多好,未来如何如何。 却不知,街坊邻居早年都服过徭役,修过城墙修过路,挖过沟渠开过山。 修路有多苦,他们门清。 这苦不是一般人能吃的。 早些年,朝廷不稳的时候,赶上那时候服徭役,出去一百人,能回来五六十人就不错了。 那些路啊,河啊,边城要塞啊,都是用老百姓的人命填出来的。 现在京城小民,家家户户都做着一门营生。每年情愿拿钱赎徭役,也不肯亲自服徭役。哪里会上李大郎的当,跟着他去修路。 李大郎费了几天功夫,竟然没一个人愿意跟着他去修路。 他灰心,沮丧。 还是他老子看不过,给他出了个主意。 “城里人都有营生,自然不肯跟你去修路。你去乡下,越偏僻越穷的地方跑几趟,别说三十人,三百人都能拉来。” 李大郎眼巴巴地看着他爹,“人家能信我吗?” “蠢!京畿地区,谁不知道四海商行。今晚你就住城外,半夜起来,到大槐树集市四海肉菜店门口堵人。那些偏远乡下来的人,你和他们混熟了,要多少人修路,他们都能帮你拉来。” 李大郎受了点拨,一蹦三丈高。 收拾行李,就去了城外,开了间大通铺歇息。 李母问李父,“你都能想到的办法,四海商行能想不到?别到最后,大郎白忙活一场。” 李父嘿嘿一笑,“四海商行要修路,哪能找不到人,怕是乡下那些泥腿子挤破头都要去。 我这几天琢磨了一下,我估摸着,四海商行之所以把机会让出来,是想给大家一个出路。 要是大郎经此过此事后真能担事,说不定还真能在四海商行做个小管事。好歹大郎也识得几个字。” “四海商行这么好啊?还主动给人机会。” “嘿,这个你就不懂了吧。听说水泥路要修到洛州去,四海商行是在京城发家的,到了洛州,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不多带点本乡本土的人过去,就要被被洛州本地豪族拿捏。辛辛苦苦修的路,就成了替别人做嫁衣。” “照你这么说,四海商行是想从京城拉人到洛州镇场子?” “我估摸着是这么个理。” 李父还是有些见识。当然,实际操作起来,当然没他说的那么简单。 一群修路工人,能镇什么场子。 真正镇场子的人物,自然是洛州本地豪强。 顾玖最近在京城,在洛州,撒了不下五百张请帖。 洛州不少人都在京城做官,这些人自持身份金贵,不愿意和商行打交道。但他们也不介意让家族派人过来出席顾玖的商界茶会。 考虑到那些人从洛州出发到京城,得一二十天,顾玖就将茶会暂定在六月初五。 届时,朝廷上吵架差不多也该有了结果。 私下里,少府家令,户部尚书没少联络洛州出身的官员,为这条路造势。 洛州以外的官员,大部分是反对修路的。 其实他们不是真心反对。 城外那条修了半边的水泥样板路,文武百官们全都偷偷摸摸走了一趟,坐在马车里面好好感受了一番。 这路好不好? 好! 十分好! 速度快,又稳当。一旦修好,从洛州到京城坐马车,时间能缩短到五六天。 为何还要反对? 一部分人是屁股歪了,为了反对而反对。 一部分是利益相争,不乐意往洛州修路。凭什么要便宜洛州那帮王八蛋。 就不能往河东,河西,亦或是往西北修路吗?敢情大家都是后娘养的,就洛州是亲妈生的? 于是乎,朝堂从该不该修水泥路,该不该让私人出钱修路设收费站,吵到该不该往洛州修路。 这年头做官的人,地域意识极强。 其实在现代社会,官员同样有着强烈的地域意识。 水泥路的优点,有眼睛的人都看得见。 所以,人人都想修一条,从京城到家乡的水泥路。 甚至连江南,岭南,西南,中南部地区的人也来瞎凑热闹。 他们也不想想,京城离着他们那地有多远,哪能一口气就修过去。 不过不妨碍大家拉拢这帮南方官员,一起反对修京城到洛州的道路。 为了这事,朝堂上下,吵了一二十天。 消息传到地方,无数地方官员也兴奋起来,纷纷写奏章,恳请从京城修一条路到他们那去。 其实这些地方官员,连什么是水泥路还没弄清楚。 他们就一个想法,既然是好东西,既然能缩短行路的时间,那就争呗,抢呗。 看热闹不嫌事大。 就算文德帝不爽了,要惩治几个人,也轮不到他们地方官员。 地方官员天高路远,容易被皇帝陛下遗忘。这是坏处。 好处就是做官的风险比京官低,收入比京官高。 一地父母官,手头上随便漏一点,就足够养活一家人,还能攒下一笔养老银子。 心狠一点的,做几年地方官,就能发家致富。为家族有朝一日成为豪门,打下坚实的基础。 从京城到地方,全都因为修路闹腾起来,热闹得不行。 嗡嗡嗡,嗡嗡嗡,文德帝耳边天天都是各种嗡嗡嗡声。 眼看着马上就要六月,顾玖的招商募资茶会,很快就要召开了,文德帝轻咳一声,朝堂上立时安静下来。 文德帝不急不缓地说道:“朕知道,你们都想修一条通往家乡的路。但是朕得提醒你们,户部没钱,没钱给你们修路。 京城到洛州这条路,全部由民间出资修路,故此会设收费站。修路一切费用,朝廷不用承担一文钱,便有了一条天下间最好的路。这样的好事,朕能反对吗?你们能反对吗? 你们想修路,也不是不行。谁要是能拿出几十万上百万的钱粮,朕现在就可以批准修一条从京城到你们家乡的水泥路。 要是拿不出来,就少说几句废话。要是你们有本事,能说服民间出资,替你们修一条到家乡的路,朕也是替你们高兴。” 百官们面面相觑。 终于有人站出来,“陛下,民间出资修路,还要设收费站,不成体统。也有失朝廷脸面。” 其他官员纷纷附和。 于是乎,问题又回到了原点,又开始吵四海商行有没有资格出资修路设收费站。 有人愿意掏钱修路,其实每个人都一百个赞成。 唯独不赞成的就是设收费站。 设收费站,吃相未免太难看。 堂堂皇子妻,要不要如此贪财? 虽然谁都没有说过,但是所有人都知道四海商行背后的东家就是顾玖。 等大家吵累了,文德帝呵呵冷笑一声,顿时让朝臣们打了个激灵。 文德帝面上带笑,说出话的却句句嘲讽,字字戳心,“朝廷脸面?户部库房穷得跑耗子,朝廷还有脸面可言吗? 有人一口气拿出上百万钱粮为朝廷修路,设几个收费站难道不应该吗? 你们啊,吃相未免太难看。又叫马儿跑,又不肯给马儿吃草,照着你们这个吃相,这条路一百年都修不起来。” “陛下,朝廷体面难道不要了吗?” 文德帝喝了一口茶水,“出门左拐,去大街上问问百姓们,到底是朝廷体面重要,还是一条水泥路重要?朝廷体面能当饭吃,能当衣服穿?” “陛下,你怎么能这样?” 怎么能市井无赖一样说话,脸面都不要了。 你是天子啊! 体统呢? 体面呢? 堂堂天子,做出如此市侩的样子,刘姓祖宗的脸面都被丢光了。 文德帝半点不在意,说出的话,像是一把刀子,划过每个人的脸颊。 “朕难道说错了吗?如果说有了体统,就可以不吃饭不穿衣,不如从今日开始,朝廷不再给文武百官发一文钱的俸禄,不给一粒米粮,你们开的铺子也不能免税,全都回家吃自己就成。 反正只要有体统,旁的都可以丢弃。什么吃饭啊,穿衣,钱什么的,多俗气啊。百官们个个品德高尚,那能和衣食钱粮打交道,当心失了体统。” 文武百官:MMP,遇到一个翻脸比翻书还快,而且还臭不要脸的皇帝,怎么办? 心累! 一口老血差点吐出来。 “陛下,仓禀实而知礼节。衣食住行同体统并非对立。” 文德帝哈哈一笑,“既然不是对立,为何诸位爱卿,却容不下一条水泥路?诸位爱卿心中,连一条路都装不下,朕还能指望你们干点别的事情吗?” “陛下恕罪!” “你们没罪,是朕有罪。是朕无能,户部穷困如斯,连修路的钱都拿不出来。” “陛下恕罪!” “诸位爱卿怎么可能有罪,你们一心替朝堂体面着想,朕得奖励你们。来人,每位爱卿赏一口茶水。” “臣等不敢。” 金銮殿上哪里敢喝水,万一尿急怎么办? 一个非要赏赐,一群人非要推辞。 让来让去,修路的争吵就结束了。 文德帝叹了一声,那模样像是在说:你们这群人啊,都不懂朕的心。 文武百官:嘤嘤嘤,臣等又不是后宫嫔妃。 过了两日,朝廷下了公文,准许四海商行修建从京城到洛州的水泥路,准许四海商行每隔五十里就设一个收费站。 有了这一纸公文,就等于是拿到了路桥牌照。 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只等茶会一开,募集了足够的资金,就要开始动工。 洛州各大世家,各地豪强代表陆续到达京城。 大家都盯着六月初的茶会,却不知拖了半年多的,牵连蔡家一族,二十年前的屠村案已经判了。 当年下令屠村的人,参与屠村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判斩首。 足足一千人,一千颗人头。 蔡家除了蔡大将军,他的几个兄弟也没能幸免,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咔嚓了。 第503章 不虚伪 一千颗人头,转眼就染红了京城的天空。 新皇登基,首开杀戒,竟然就要了一千颗人头。 朝臣们心惊胆战。 文德帝同先帝不愧是父子。 区别在于,先帝面目凶狠,杀人也利索。 文德帝平日里看着还挺好说话,一旦杀起人来,同样是人头滚滚,丝毫不逊先帝。 新皇此举,是在杀鸡儆猴吗? 这桩案子,不光是收割了一千颗人头,还有庞大数量的人被抄家流放。 首恶蔡大将军一族,几百口人,全都流放梧州。 是的,就是梧州,案发地。 不知道文德帝怎么想的,竟然将这群人流放到梧州,真不怕再闹出群殴事件,死十个八个吗? 案子审得慢,判得快。 没几天,一场暴雨冲刷,菜市口地面的鲜血被冲得干干净净,半点痕迹看不出来。 六月初,流放的人启程出京。 一大早,有人就伸着脖子,朝城门方向看着,似乎是在等什么人。 “走吧,走吧,不会来了。” 蔡家的外嫁女,全都被此案牵连,没被夫家休弃,已经算是运气不错。 又怎么敢指望她们来相送。 走吧,走吧,赶紧上路。 等到最后一刻,也没见到人,只能一声叹息,拖着沉重的步伐离开京城。 这一走,这辈子还有回京的希望吗? 多看看吧! 看看这个京城。 看一眼少一眼。 尤其是孩子们,这辈子就要葬送在梧州那个偏远贫穷的地方,面朝黄土背朝天。再过几十年,谁还记得京城蔡氏。 蔡氏儿郎,只配做一群乡巴佬,永远上不得大雅之堂。 “呜呜……” 有那父母,哭了出来。 自己上半辈子锦衣玉食,该见识的都见识了。 只是苦了孩子,人生还没开始,就被打落尘埃。 这辈子哪还能指望有什么见识,连吃喝都要抠着。 祖宗作孽,子孙后代承担。 这一大家子,彻底完了。 城门口,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内,蔡氏早已经哭红了双眼。 丫鬟也压抑着哭泣。 等到流放的人走远,再也看不见了,丫鬟才出声劝道,“宝林,别哭了,当心哭坏了身子。我们回府吧。” 蔡氏点点头,拿着手绢擦拭眼泪,“我是个没良心的。我知道他们都盼着我能出现,好歹给他们一点安慰,就算只给三五两碎银子也好。 可是我怕,我心头慌得很。我怕我一下车,这几百口子的生计就压在了我的肩膀上,成了我的负担。我背不起,也不想背。所以我可耻地逃避了。” “宝林千万别这么说自己,你也是身不由己。这一切要恨就恨许嬷嬷。蔡家对她不好吗,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她心头的恨怎么就消不掉。”丫鬟说到最后,已然是咬牙切齿。 蔡氏的陪嫁,全都恨许嬷嬷。 只因为,许嬷嬷毁了蔡氏,也毁了她们的人生。 她们是蔡氏的陪嫁,她们的家人都在蔡家。 蔡家一出事,她们的家人全都被发卖,也不知被卖到了何处,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再见一面。 蔡氏哭累了,说道:“提她做什么,恶心人吗?” “奴婢该死。” “罢了,以后别让我听到她的事。” “奴婢知道了。” 马车缓缓前行,到了王府。 蔡氏避开人,从二门回到三房。 三皇子不在。 下人说三皇子进宫去了。 蔡氏好奇,“殿下身上并没有差事,他为何进宫?” 下人说道:“殿下虽未有差事,也该时常进宫给娘娘们请安。宝林忘了吗,殿下还没娶妻。” 蔡氏顿时愣在当差。 是啊,三殿下如今是皇子,定要娶个名门贵女才配得上他的身份,早早生下嫡子,才有底气去争那个位置。 蔡氏自嘲一笑,她最近是傻了吗?这么重要的事情,竟然都没想起。 “不知殿下想娶哪家姑娘?” “想来就是那几家勋贵,亦或是同朝中几位老大人结亲。” “前两日听人说,殿下曾问起裴家。难不成殿下想娶裴家的姑娘?” “不能吧。皇后娘娘定不答应。” 蔡氏浑浑噩噩,别管裴家,还是别的家,她都惹不起。 如今,她只能夹着尾巴做人。 她因为早早嫁给了三殿下刘言,才免了犯官之后,被流放的命运。 蔡氏想哭,可是眼泪早已经哭干。 这时,她又听到下人提起另外一件事。 “胡家近些日子来得很勤,不知道是不是在打殿下婚事的主意。” 蔡氏猛地抬起头。 “胡家果真上门来了?” “不敢瞒着宝林,此事千真万确。” 胡家,是三殿下刘言的舅舅家。 三殿下刘言的生母早早去世,胡家那边同王府就少了来往。也就过年的时候,会派人给王府给三殿下送份年礼。 如今刘言做了皇子,胡家也赶紧贴上来。 刘言需要助力,需要舅舅家的帮忙,于是抛弃前嫌,同胡家亲热起来。 蔡氏最近忧心蔡家人,竟然忽略了这么重要的信息。 她突然意识到,三殿下很可能会娶胡家的姑娘,即便不是正妻,也会给个位份。 蔡氏咬咬牙,“行了,都别说了。不管殿下将来娶谁,大家守好本分就行了。” 胡家的确想将闺女嫁给三殿下刘言,刘言也没反对。 然而胡家家世普通,胡家的姑娘做不了他的正妻。 刘言心里头早有成算,他的妻子,就算不是出身顶级世家,也该是圈子里的名门淑女。 他进宫,求到文德帝跟前。 想让文德帝早点给他指婚。 他已经满了二十岁,连个孩子都没有,他也很着急。 然而文德帝却想得更多。 操办皇子婚事,是一笔极大的开销,少说也要几万两,多一点直接十万两往上。 如今别说几万两,就算是几千两,文德帝都不乐意掏出来。 于是,他对三殿下刘言说道:“你的婚事,还有老五,老六的婚事,朕已经让人留意着。等有了合适的人选,就给你们几兄弟赐婚。你呢,别着急。先好好养好身体,身体好了,才能说养孩子的事情。” 刘言很失望,“父皇可否先赐婚,婚期定到明年也没关系。”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个道理难道不懂吗?退下吧,朕还有许多事情要忙。” 刘言无奈,只能退下。 他去见了裴太后。 萧太后也叫他不要着急。 “先帝折腾得太厉害,留下了一堆烂摊子。陛下整日忧心国事,加上国库空虚,暂时顾不上你们。你湖阳姑母,如今还是郡主爵位,陛下说什么都不肯赐爵,你懂吗?” 萧太后含蓄提醒三殿下刘言,国库空虚,没钱操办婚事,想成亲,等着吧。 刘言脸色苍白,“朝廷困难如斯?” “谁说不是。这么多人都指望着国库吃饭,加上近些年天灾频繁,处处需要减赋税赈灾,陛下一个人支撑这么大个烂摊子,也很艰难。” 刘言愧疚道:“只恨我没本事替父皇分忧。” “只是你是个孝顺的,替你父皇的话,好好养身体。身体养好了,才能养孩子。” 三殿下刘言失望地离开皇宫。 回到王府后,他找到管家,询问公中如今有多少产业,有多少结余。 管家自然不肯告诉他,“殿下可别为难小的。” 刘言不悦,“只是问一声府中有多少产业,瞧你为难的样子。” 管家委屈,“殿下也该知道,如今府中的产业,名义上挂在王府,实则是少府在派人打理。具体盈利情况,小的真不知道啊。” “连账房也不清楚吗?” “账房现在只负责从少府要钱,做个流水账。” 刘言蹙眉,“为何要让少府打理王府的产业?” “王府的产业,本就是陛下置办的。陛下一切事情,皆由少府打理。那些产业,理应也该由少府打理。就连皇后娘娘,也将嫁妆交给了少府打理。娘娘的陪房,都在少府领了差事,有了官身。” “当真?” “此事当然是真的。殿下之前都没听说吗?” 三殿下刘言摇头,他身边得用的人太少,消息不够灵通。 别人都知道的消息,偏生他不知道,心里头就堵着一口气。 他脸色不好看,态度有些强硬地打发了管家。 他想来想去,还是去找了二殿下。 两人都是庶出,某种意义上,两人利益一致。 这府里几兄弟,眼看着就要拉帮结派,分成几个小团体,暗地里斗起来。 文德帝完全顾不上几个儿子。 就算事先知道几个儿子会斗起来,文德帝估摸着也无所谓。 他向来是支持儿子们互斗,只要别斗出人命就成。 什么兄友弟恭,那都是个屁。 明知道是假的,文德帝也不要求儿子们在他面前演戏。 文德帝这一点比先帝强,他不虚伪。 他自己做不到的事情,他不会强迫儿子们去做。 就比如,兄友弟恭,他就做不到。 所以儿子们想斗就斗吧。 文德帝特想得开。 也算是帝王中,最想得开的人。 他的后宫,也是这个风格。 他没指望后宫女人一团和气,也就不勉强大家在他面前做戏。 裴皇后吐槽他的女人,他乐呵呵的听着。 萧太后吐槽儿媳妇,他也乐呵呵听着。 但是嫔妃们,谁敢当他的面吐槽皇后和太后,抱歉了,一切照着规矩来。 文德帝不求女人们一团和气,却也不许有人破坏规矩。 他对几个儿子也是一样的要求。斗可以,但是别坏了规矩。 谁敢坏了规矩,他就用规矩教训人。 …… 盛夏,天亮的早。 京城早早地从睡梦中醒来。 邓存礼带着人,将别院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确保今儿的茶会能顺利举办。 他看了眼天色,“多准备一百把雨伞,今儿说不定会下雨。叫厨房准备足够多的食材,夫人说了,今天的自助餐,一定要让所有来宾留下深刻的印象。多搬点酒水来。 总之尽可能多做准备。万一下雨,宾客会停留较长时间。不多做点准备,别到最后连吃的喝的都没有,夫人的脸面都被你们丢尽了。” 下人们领了命令,快速行动起来。 这处别院,是湖阳郡主的产业。 上一次,为了修缮三大殿,顾玖在此处举办了有史以来第一次投标大会。 当初的盛况,有幸见识过的人,都不会忘记。 这一回,依旧是在这个别院,不过别院的装修,早就换了风格。 白仲来到邓存礼身边,问道:“夫人今儿会来吗?” “御哥儿着凉,夫人只怕走不开。” 白仲顿时有点慌,“就靠我们开这个招标茶会,能行吗?” 邓存礼往椅子一座,气势一出来,无人敢小觑。 “我们怎么就不行?每年做着上百万的生意,怎么着,你还怕那些土财主?” 白仲摆手,“土财主我自然是不怕的。但是我听说,这回来的人其中有几个是洛州当地的望族,还有几个世家。另外京城这边,几位大人的家人也会出席。 来的这些人不起眼,可是架不住他们背后站着大人物。夫人不露面,万一别人当我们怠慢,如何是好?” 邓存礼笑了起来,“放心吧,即便夫人不露面,湖阳郡主肯定会出席。夫人早就和湖阳郡主打了招呼,叫她帮忙撑场子。” “果真?” “此事千真万确。” 白仲却说道:“我更紧张了。湖阳郡主不来还好,她一来,真不知道今日茶会会办成什么样子。要是完不成夫人交代的任务,如何是好?” 顾玖给二人下的任务目标,利用茶会,募集一百万两白银的资金。 一百万两不多,朝特定目标募集资金才是最难的。 从京城到洛州这条路,途径十几个县。 这些县,凡是有名望,在当地有话语权的人,都被请到了京城。 加上洛州和京城两地大户,顾玖下了死规定,必须从从这些人身上募集资金。 把这些人,就算是绑架,也要绑上修路的贼船。 修路涉及到方方面面,沿途所过之处,与当地官府,百姓,都需要协调。 这就需要当地有名望的人出头,帮忙解决各种利益冲突,各种纷争。 现代社会修路,都免不了各种纷争冲突,更何况是在古代修路。 顾玖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 在京城,出了问题,她自己就能解决。 但是地方上,还是本地人说话好使。 所以,这条路所经过的每一个县,至少要拉拢两家在当地有名望家族出钱投资。 以此确保工程顺利进行。 这个任务不容易完成。 所以白仲很愁,他怕完不成任务。 “愁什么啊?” 福雅公主的小儿子黄去病拿着扇子,一副风流公子的打扮,晃悠悠走了进来。 白仲和他熟悉,一下跳起来,“您今儿怎么来了?” “嫂嫂请我出面撑场子,我自然要来。而且这条水泥路路我还投了钱进来。” 白仲好奇问道:“你投了多少钱?” 黄去病咧嘴一笑,“不多,也就十来万吧。” 白仲笑道:“我们也都投了钱。” “知道!这些年,你们跟着嫂嫂没少赚钱吧。邓公公,你现在可是豪富啊。” 邓存礼面目严肃,“黄公子别开玩笑。咱家算什么豪富。” 白仲却拆台,“邓公公是我们当中,当之无愧最有钱的人。” 那是因为邓存礼本钱厚,有胆量。 当初做雨花巷项目,谁都不看好,而他却一口气投了三千两,把棺材本都拿了出来。 世上最赚钱的办法,就是钱生钱。 于是乎,邓存礼就成了顾玖名下所有人中,最有钱的那个。 邓存礼有些好奇地问道:“黄公子一口气投了十万两进来,就不怕收不回本钱?” 黄去病哈哈一笑,“本公子怕什么。五十里一个收费站,行人不收费,过车马,一辆车三文钱,一匹马三文钱,一头驴也是三文钱。 三文钱的确少,可是架不住聚少成多。我对这条水泥路的前景很看好,修通后,定然是车来车往,行人络绎不绝。那点本钱,要不了几年就能收回来。之后,每收一文钱都是赚。 我已经派人南下去洛州置办产业。等这条路修通,洛州那边的土地房价都会涨一截。你们要是有钱,也赶紧去置办点产业。明年路修通了,转手卖出去,也能赚一笔。” 第504章 为什么那么傻 顾玖不仅邀请了湖阳郡主,黄去病撑场子。 她还邀请了顾家的几个兄长,请他们帮忙。 顾家几个儿郎心里头都清楚,名义上顾玖请他们帮忙,实际上顾玖是在替他们制造机会结识人脉。 好在,他们不是承重孙,又是孙辈,不用戴重孝。 现在已经是六月,这个时候出门,并无影响。 唯有大房嫡长子顾班,身为承重孙,需得守满三年孝。不能像弟弟们一样,出府应酬。 他们来到别院的时候,时辰还早。 白仲热情地迎了上去。 这个时候,又有一辆马车到来。 白仲心道,这个时辰,难道就有宾客上门? 茶会定的时间是半下午,这个时候过来忒早了点。 等到来人从马车上下来,白仲张大了嘴巴,“怎会是顾大少?稀客,稀客!” 侯府嫡长孙顾瑞从马车上下来,含笑说道:“不请自来,还请见谅。得知小玖妹妹要办茶会,需要人撑场子,我便主动来了。希望没给你们添麻烦。” 白仲喜笑颜开,侯府嫡长孙的身份,分量就很重了。 他连忙笑道:“顾大少客气!夫人要是知道你来了,定然十分高兴。” 顾瑞笑道:“年初先帝丧仪,承蒙小玖妹妹帮忙,内子方能顺利回家休养。算起来,这些年我欠了小玖妹妹不少人情。小玖妹妹不求回报,我却不能知恩不报。今儿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尽管交代一声,跑堂打杂都行。” “哪里需要顾大人跑堂打杂。你只需往大堂里面一站,这茶会的档次就有了。” 黄去病舞着扇子走出来,调侃顾瑞。 顾瑞朝黄去病扫了眼,二人都是一个圈子里玩的人,京城顶级二代三代纨绔圈,彼此都熟悉。 这圈子,顾家那几个儿郎可进不去,因此顾琤他们几兄弟都没能和黄去病搭上话。 顾瑞一来,黄去病却主动搭话。 这就是圈子的不同,便分出了亲疏有别,远近不同。 顾瑞笑了起来,“没想到,你竟然也来了。” 黄去病将扇子一合,“嫂嫂请我来,我自然要给嫂嫂一个面子。” 可惜嫂嫂的亲哥哥顾珽不在京城,都没机会和顾珽亲热亲热。 “几位爷,别杵在门口,都进去吧。一会湖阳郡主也该到了。”白仲提醒道。 几个人听到湖阳郡主几个字,都是一言难尽的表情。 “嫂嫂怎么想的,竟然让湖阳撑场子。就不怕湖阳脾气上头,掀了桌子吗?” 顾瑞轻咳一声,“今儿来的人都是男宾,湖阳郡主理应不会掀桌子。” 此话一出,众人神色暧昧的笑了起来。 湖阳郡主那些香艳的传闻,瞒得住别人,可瞒不住他们。 代侯府的韩五郎,都多少年了,每次出府,还会被人调侃。都把他和湖阳郡主放在一起议论。 韩五郎纵然是千般不乐意,也挡不了别人的嘴巴。 都是一个圈子里的人,彼此家世差不多,韩五郎自然不敢随意翻脸。只得减少出门的次数,或是换个圈子玩。 顾琤还是有疑问,“既然来的都是男宾,小玖妹妹为何要请湖阳郡主撑场子?不合适吧。” 黄去病看在顾玖的面子上,耐心解释了一句,“湖阳郡主最近不痛快,嫂嫂给她找个乐子。” 湖阳郡主数次求爵位不得,此事瞒得了别人,瞒不了福雅公主。黄去病是福雅公主的儿子,自然就知道此事。 湖阳郡主如今有个毛病。 她只要遇到不高兴的事情,就要找顾玖哭诉一番。 每当她喊出那一句“大侄子媳妇”,顾玖的心肝都要跟着颤抖。 顾玖时常问自己,到底造了什么孽,摊上了湖阳郡主这个人。 为了打发失意的湖阳郡主,顾玖美名其曰,叫湖阳来茶会撑场子。 一屋子颜值在线的小鲜肉,湖阳郡主心花怒放,欣然答应。 为了出席这次的茶会,湖阳郡主还命绣娘抓紧时间,新做了三套衣裙。一套比一套更魅惑(露得多)。 看样子,湖阳郡主已经从小高僧离开京城,文德帝不给她赐爵的阴影中走出来,打算在茶会上寻一二面首,继续享受人生。 男女事情,讲究你情我愿。 茶会上的男人,要是不乐意,看在顾玖的面子上,湖阳郡主也不会玩强迫。 要是茶会上有男人顺水推舟,湖阳郡主又不嫌弃对方,自然是水到渠成。不过如此一来,只能湖阳郡主单方面决定何时结束这段关系。 毕竟不是每个男人都是小高僧,能将湖阳郡主忽悠得不要不要。 几个年轻人,年龄都差不多大,很快就熟悉了起来。 黄去病随口说道:“恭喜顾大少,喜得麟儿。” 顾瑞吐槽道:“我儿子都已经满了百日你才说恭喜,是不是晚了点?至少得补上礼物吧,我看赤金的长命锁,两斤重的就很好。” 噗! 黄去病指着顾瑞,一脸不可思议地表情,“你,你是在打劫吗?” 两斤赤金长命锁,亏得顾瑞开得了口,怎么不去抢。 顾瑞理所当然地说道:“你也不差那点钱。” “顾瑞,以前我怎么没发现你如此贪财?” “那不是因为以前没养孩子。如今养了孩子才知道,花钱如流水。趁着年轻,我得替孩子多攒一点家当。” 顾瑞的语气,十分的严肃正经,又理所当然。他还招呼顾家几个堂兄弟,大家都有孩子,对养孩子都各有心得。 黄去病朝众人看去。 顾琤轻咳一声,“姑娘花钱少一些,只需准备嫁妆即可。生了儿子,就得多置办点产业。要是儿子多,就得置办好几份产业。要不然,等我们百年之后,家产不够孩子们分,也怪可怜的。” 黄去病一脸不可思议,“你们怎么想得那么远?” 顾琤一脸无辜,“想得很远吗?正所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前段时间,我家分家,我是深有体会。” 顾瑞连连附和,等到老侯爷过世,侯府也得分家。 再多的家业,也经不起一次又一次的分。 所以指望着混吃等死吃祖宗,是不可取的。他能吃祖宗,等到他儿子继承家业的时候,还能继续吃祖宗吗? 他要是不努力置办产业,等到儿子长大继承家业,怕是要变成破落户。 到时候追根溯源,儿孙们就得指着他的灵牌:瞧,我们平南侯府就是败在这位祖宗手中。摊上这么个败家子祖宗,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这场面光是想想,就让人头皮发麻。 显然,周氏生下儿子后,不仅让顾瑞升职为父亲,更让顾瑞意识到何为责任。 他不再是一个人,他得替孩子们着想。尽可能的为孩子们置办更多的产业,留下的更多的祖萌。 今儿难得遇上黄去病,他就想替儿子敲诈一笔。 黄去病服了他,“改明儿,我给小侄子送个半斤重的赤金长命锁,你可别嫌少。” 顾瑞忍着笑意,一副勉为其难还看得入眼的表情,“半斤就半斤吧,我也不嫌弃。” 黄去病气坏了,“顾瑞,你问问京城谁家送长命锁,一口气送半斤赤金?能送三两赤金的长命锁,那都是顶顶好的关系。” 顾瑞则说道:“你和别人不一样。” 怎么个不一样,他没说,让黄去病自己揣测。 黄去病哼哼两声,想着要不是顾玖,他们这群人也不会聚到一起。 “瞧你们一个个都钻到钱眼里,眼下这么好的一个赚钱机会,怎么不知道珍惜?嫂嫂要修水泥路,你们傻吗,都不知道投点钱进去?投了钱,以后每年坐着吃分红,都不用操半点心,这么好的事情都不知道抓住,一个个猪脑子。” 黄去病说完,又是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 众人沉默。 顾瑞就问了他一声,“你投了多少钱?” 黄去病喝了口茶,一副我不想显摆,是你们要问的表情,说道:“也不多,就十万两白银。” 靠! 土财主。 这是所有顾家爷们此时共同的想法。 真是让人羡慕嫉妒恨。 顾瑞说道:“我和内子也投了钱。” 黄去病好奇,“多少?” 顾瑞叹了一口气,“我比不上你,我多年的私房钱加上内子的嫁妆银子,也只凑了两万两。不过,公账投了五万两进去。就像你说的,替子孙后代谋个坐吃红利的好事。” 黄去病嘴角抽抽,敢情谁都不是傻子。 虽然不知道这条路到底需要多少年才能收回本钱,不过大家秉着对顾玖的信任,还是积极地投了银子。就凭着坐吃红利这一点,也值得投钱。 顾家几兄弟,也都投了钱。 最少的投了一千两,最多的投了六千两。 顾琤投了六千两。 “本想再投一点,只是我与内子手头上现银太少。之前倒是有一些,不过都投到了南城门外项目上。听小玖妹妹说,今年年底估计能分红。” 顾瑞笑了起来,“南城门外,内子也投了钱进去。看来今年年底,也能分点钱。” 黄去病也投了钱。 这么一说,在场的,或多或少都投了钱到顾玖的项目中。 黄去病一琢磨,啧啧两声。 “不知不觉,嫂嫂已经将圈子里的人一网打尽。这回修路,她分明是盯上了那些文官世家。文武都被她网络了,以后她想办点事情,谁能拦得住,整个京城都任由她折腾。嫂嫂这布局,果真厉害。” 顾瑞挑眉,偷偷踢了一脚黄去病。暗暗提醒他,有些话自己知道就成,别说出来。 正所谓看破不说破。 黄去病轻轻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瞧我这破嘴,整日里口无遮拦。刚才我说的话全都不算数,你们都当没听过。要是传出去,我是绝不承认。” 顾家几兄弟纷纷表态,他们肯定不出去乱说。 顾家的命运,同顾玖的命运息息相关。大家都不是傻子,利害关系大家心里头都有杆秤。 白仲来到邓存礼跟前,捂着耳朵悄声禀报了一件事情。 邓存礼挑眉,“他怎么来了?” “人已经到了门口,你说怎么办?” “都没给他下帖子,他怎么就来了?脸皮可真够厚的。”邓存礼的语气十分嫌弃。 黄去病见二人嘀嘀咕咕,朗声问道:“你们两个偷偷摸摸说什么呢?有什么事不能当着大家的面说出来。” 邓存礼突然笑了起来,几步走到黄去病跟前,说道:“提前来了位客人。这位大家都认识,正是承恩伯朱辞老爷子。” 噗! 黄去病一口茶水喷出来,“嫂嫂给承恩伯下了帖子?” 邓存礼摇头,“夫人并未给承恩伯下帖子。” 顾瑞笑道:“没想到除了我,还有人不请自来。” 顾玖同朱家的过节,在场众人全都门清。 事情已经过去了一年,这一年朱家极为低调,低调到让人忽略了他家的存在感。 只是没想到,突然间,这位承恩伯老爷子又钻了出来。偏生还出现在顾玖的招商茶会上。 黄去病同顾瑞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其中含义,只有他们二人明白。 承恩伯朱辞如今的处境,圈子外的人云山雾罩看不清楚。他们二人身为圈子里的人,自然是门清。 黄去病哈哈一笑,“来者是客,人都到了门口,总不能将人赶走。请进来吧。不过,今儿的茶会,只能有邀请函的人才能投标,旁的人是没资格投标的。邓公公,本公子说得可对?” 邓存礼等的就是这句话,“黄公子说的自然是对的。咱家这就叫人安置朱家父子,保证不让打搅你们的雅兴。” “打搅也无所谓,又说不到一块。我不尴尬,就怕承恩伯他老人家尴尬。等会湖阳郡主来了,自有湖阳郡主应酬他们父子。” 这便是黄去病同顾瑞的默契。 他们二人是晚辈,承恩伯朱辞辈分高。他们二人不好出面怼人。 但是湖阳郡主没这顾虑。 文德帝是湖阳郡主的亲哥哥,除了吝啬不肯赐爵外,就算湖阳郡主在外面捅破了天,文德帝也能帮她兜着。 区区朱家,是先帝的舅舅家,又不是文德帝的舅舅家。文德帝完全不用给朱家面子。 正所谓人走茶凉,隔了辈的亲戚,平日里也没走动,算个屁的亲戚。 真以为文德帝会亲切地称承恩伯朱辞一声舅公吗?做梦吧。 没找由头,将承恩伯的爵位给夺了,已经是文德帝仁慈。 估摸着,承恩伯朱辞也意识到朱家危矣,才厚着脸皮不请自来,凑个人数,结个善缘,释放出现要和顾玖冰释前嫌共同发财地信号。 就是不知道,顾玖肯不肯给他这个脸。 邓存礼叫人将朱家父子请了进来,远远的安置在偏厅内,果然没有打搅到几个年轻人的聚会。 朱家父子坐在小偏厅,这里环境清幽,茶香悠远。然而父子二人都没心思享受。 朱大老爷本是个沉稳的人,今日却有些急躁。 他看着自家老父亲,“进来的时候,分明看见水榭那边有人,可那位邓公公却故意将我们安置在这偏僻的偏厅里。除了丫鬟上茶,就不见有人过来招呼,此举分明是落我们朱家的面子。” 承恩伯朱辞放下茶杯,“如今我们朱家哪有面子可言?若我们朱家小门小户,一家人吃饱就满足了,自然不用求人。 可事实上,我们朱家家大业大,朱氏一族加上亲朋好友,几代人经营的关系,几千上万人全都指望着我们吃饭。别说对方只是冷落,就算一巴掌打来,我们也得忍着。” 朱大老爷眉头紧皱,心有不甘。 承恩伯朱辞不厌其烦,苦口婆心,“上一次,我们朱家错过了南城门外项目。这一次,无论如何,不能再错过京城到洛州这条水泥路。 别人不知道这条路的价值,我们朱家岂能不清楚。每天这条路上,有多少车马经过,我们朱家最最清楚。 等到水泥路修通,路上行驶的车马,会是现在的两倍,甚至是三倍四倍。五十里一个收费站,行人不收费,只收车马费用。 三文钱看似不多,可是架不住这条路上有几十个收费站,架不住聚少成多。这条路,一旦变成水泥路,那就是黄金。躺在上面能吃一辈子。 可惜陛下看不透,被诏夫人忽悠着,竟然答应叫诏夫人个人集资修路。不过这样也好,要不然我们也没机会加入这场盛宴。” 不得不说,承恩伯朱辞吃相虽然难看,但是商业嗅觉没得说,不是一般二般的敏锐,而是超级超级敏锐。 一眼就看透京城到洛州这条水泥路的价值。 什么是黄金? 京城到洛州这条水泥路就是黄金中的战斗机。 目前,除顾玖外,也就承恩伯朱辞准确估算到这条路的价值。 文德帝那里,有他后悔的时候。 黄去病,始终还是低估了这条路的价值。等到将来分红的时候,他估计会后悔为什么当初只投了十万两,为什么不是一百万两。啊啊啊。 文德帝估计会嘶吼咆哮,朕为什么那么傻,为什么那么傻。这么赚钱的水泥路,不就是百来万银钱,朕有啊。朕当初脑子莫非是进水了,竟然将送到手的赚钱机会亲手推了出去。 啊啊啊! 朕能不能花钱将这条路买回来? 顾玖:呵呵!你做梦吧。就算你是皇帝,本夫人也不会给你面子。 文德帝:朕想将四十年,改成二十年,不,改成五年。 顾玖:呵呵,要不要脸? 反正围绕着这条路,总归会生出各种各样的纠葛和矛盾。 此乃后话,暂且不表。 半下午,临近衙门下衙的时候,开始有宾客上门。 今日茶会,其实就是个自助餐。 为了这个自助餐,顾玖还特意抽出时间,教会厨房做了几样现代点心。又想办法从牛奶中提取奶油,制作奶酪。 各种南方水果,花费大价钱保鲜运到京城。 各种南方干果蜜饯,各种海鲜产品,纷纷运到京城,出现在今晚的自助餐上。 与其说这是个茶会,不如说这是个美食狂欢节。 宾客们陆续到来,由侍琴,侍棋领队的迎宾队伍,穿着统一的服装,将来宾们迎入大厅。 两排长长的桌子,铺着名贵的桌布。 桌布上面,摆满了各种食物。许多竟然见都没见到。 “这是什么?” “这是为各位贵宾特意准备的奶油蛋糕。” “这个又是什么?” “这个是水果拼盘,也叫水果沙拉。” “这是什么?” “这是鱿鱼丝,特意从南边运来的。客人要是渴了,这里有各种酒水。这些都是鲜榨的果汁,有苹果汁,芒果汁,西瓜汁……” 王府调教出来的大丫鬟,职业素养,非同一般。 以侍琴侍棋为首的迎宾团,进退有度,不卑不亢,加上模样漂亮,让来宾们一进门骨头就先轻了二两。 当然,没人敢在茶会上对这些迎宾丫鬟动手动脚。 凡是被邀请来的人,都知道这场茶会的背后站着诏夫人。给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动诏夫人的人。 更何况,这场上还有个一言不合就会翻脸的湖阳郡主。 第505章 羞辱 “要命啦,要命啦!” 湖阳郡主瘫坐在软塌上。 这别院的软塌和常见的软塌还不一样。 椅背倾斜,靠垫松软。一坐下去,整个人就顺顺当当窝在了软塌上,舒服得不想动弹。 她自然不知道,这是顾玖命木匠,照着后世的沙发,打造的新型软塌。 人体力学同顶尖木匠绣娘的的完美结合,这软塌自然非同一般。 手边矮几上,放着已经光盘的餐盘。 湖阳郡主完全不讲形象,揉了揉自己的腹部。 “要命了,要命了。这一顿吃完,只怕要涨三斤肉。” 黄去病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湖阳姨母,今晚你还吃吗?听说一会还有桂圆红枣汤,还有荔枝吃。” “荔枝?果真有荔枝?” 黄去病点头,“自然是有的。” “吃,当然要吃。大侄子媳妇花费那么多钱财,搞了这个茶会,我要是不给她吃完,岂不是对不起她一番心血。” 黄去病无言以对。 明明是自己想吃,偏生要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黄去病提醒她,“别光顾着吃,记得今晚的任务。” “任务是你们的,本宫只负责镇场子。” 桂圆红枣汤上桌。湖阳郡主第一时间冲上去,要了一碗。 啊,就是这个味道,浑身舒爽。 曾参加过上一次投标大会的某些豪商,个个都吃得肚子溜圆。 几个人聚在一起,一边吃着奶油蛋糕,一边嘀嘀咕咕,“可惜上次的投标会,没这待遇。要是上次也像这次一样,我至少能多投五万两,不,十万两。” “这次诏夫人修路,你们投吗?” “投啊,当然投。就冲着这顿晚餐,我也要投。” “说的是。这顿晚餐诏夫人可是下了大本钱的。这么多食材都是从南方运来,光是保鲜就不知花费了多少钱。诏夫人诚意满满,我们岂能吝啬。” “此话没错。不过最近手头紧,只能投个两万两。” “两万两也不少。我打算投个两万五千两。” “我准备投……” 几个豪商凑在一起,这个几万,那个几万,转眼就凑了二十万。 等到吃饱喝足,才拿出夹在邀请函里面的投标书,填上数目,交到投标箱。 从洛州远道而来地一群世家子弟,聚在一起。顾瑞出面招呼他们。 顾瑞作为侯府嫡长孙,身份尊贵。 他出面招呼这些世家子弟,算是给足了面子。 众人吃饱喝足,都是一脸满足。 即便身为世家子弟,今晚上许多美食,他们不仅从未吃过,过去甚至连听都没听过。 诏夫人能让人从南方运来这么多美食,而且食材还能保持新鲜,可见实力雄厚,而且诚意满满。 顾瑞和他们闲聊,半句不提修路的事情,只谈风花雪月,倒是对了这些世家子弟的胃口。 谈生意多俗。 生意自有身边的管事操心。 这些管事,今儿倒是跟着主子们享受了一顿顶级自助美食。 吃完后,就开始权衡要投多少钱。 来之前,家主给了底线。 但是具体投多少,还是要看具体情况。 瞧这茶会办的,多有档次。 这些食材,放在京城,怕是要被抢疯。 “从京城到洛州这条水泥路,诏夫人应该能修得起来。” “那边那群豪商,看见了吗?则据说已经合伙投了几十万。” “一群暴发户,哪里都有他们。” “谁叫那些人有钱。” “洛州这一段,万万不能落入外人手中,否则我们洛州人哪有面子可言。” “此话有理。” 管事们拿定了主意,又偷偷摸摸请示了一下,这才填好投标书。 京城这帮人,则由黄去病招待。 沿途十几个县的望族,顾家几兄弟包圆了。 湖阳郡主,就是个定海神针,防止有人不开眼闹场子。 整个茶会,进行得很顺利。 吃饱喝足的人,总是很好说话。说服他们投钱修路,并不太难。 唯有朱家父子,尴尬得不行。 “父亲,我们没有投标书,如何是好?” 是啊,如何是好? 承恩伯朱辞来之前,还以为只要出钱就行。没想到,今晚上人家不收钱,只收投标书。 钱的事情,之后几天自有人去收。 整个自助餐大厅,用各种绿植分割成许多私密的小区域,既能看到全场,又能格挡别人窥探的视线。 在场很多人,都新奇于这样的布置。 已经有人打定主意,回去后,要将自家花厅酒楼茶楼,都改成这种装修风格。 有品位,又风雅。 朱家父子的窘境,被绿植挡住了,没人看见。 可是这让父子二人,更加着急。 顾玖玩的新花样,是一样接一样。 父子二人对顾玖的印象还停留在去年,却不料人家早就升级换代,不玩去年那一套。 “怎么办?”朱大老爷问道。 承恩伯朱辞皱眉深思,“我听说湖阳郡主今晚也来了?” “正是。” “去看看湖阳郡主坐在哪里?” “父亲要找湖阳谈?这能行吗?” “不找她还能找谁?难不成找黄去病那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还是找顾家那几兄弟?” 朱大老爷没法,只能听从他老子的吩咐,去找湖阳郡主。 确定了湖阳郡主的位置后,承恩伯朱辞起身,整理了一下衣领,确定身上无瑕疵,这才慢悠悠地朝湖阳坐着的地方走去。 湖阳郡主吃撑了肚子,这会正在消化。 见到朱家父子,她还挺意外的。 “哎呀,我当是谁,这不是承恩伯吗?什么风将您老人家吹了过来,您可是稀客啊!” “郡主客气。老夫算什么稀客,老夫就是个不中用的老头子。” “哈哈,您老可真会说笑。说实在的,今儿您老出现在这里,我那大侄子媳妇知道吗?” 湖阳口中的大侄子媳妇顾玖,正苦哈哈地带孩子,胳膊都快酸了。 御哥儿这一病,特别粘人。 连方嬷嬷他都不要,就只要顾玖抱着。 趁着御哥儿睡着,顾玖本想将他往床上放。结果刚放上床,没两分钟就醒了。 没法子,顾玖只能继续抱着孩子,哄着孩子。 谁叫孩子生病了,享有特权。 带孩子带了一天,顾玖早就累得不行。偏生孩子离不得手。 没办法,顾玖只能带着孩子洗浴,带着孩子往床上一趟。 她躺床上,孩子躺她身上,没一会,母子两人就齐齐进入了梦乡。 至于自助茶会办得怎么样,她根本没心思去关心。 她已经做好了所有的努力,结果好坏,明儿再说吧。 话题回到茶会。 承恩伯朱辞老脸一红,被人当面讥讽,难免难堪。 他就没有文德帝的厚脸皮。 换做文德帝,这点程度的讥讽,算个屁。 就算有人指着文德帝大骂不要脸,文德帝也能面不改色,只求达到目的。 承恩伯朱辞斟酌了一下,说道:“上次的事情,我们朱家已经付出了代价。” 湖阳郡主哈哈一笑,“你们活该。” 朱大老爷脸都气绿了,可是这里没他说话的资格。 承恩伯朱辞继续说道:“我们朱家已经吸取了教训,这一回,老夫豁出脸面,诚心诚意想求诏夫人的原谅。” “我呸!什么诚心诚意求原谅,分明是看见水泥路有利可图,你们朱家就想分一杯羹。想赚钱就直说,没什么可耻的。偏生要找那冠冕堂皇的理由,有意思吗?本宫瞧不起你们这样的。” 湖阳郡主直接将承恩伯的脸面撕下来,丢在地上,还不忘狠狠踩上一脚。 此举不可谓不狠。 承恩伯朱辞,这辈子所遭受地最大的羞辱,全来自于湖阳郡主。 这个女人,简直就是羞辱朱家为乐。 偏偏他们朱家有求于人,承恩伯朱辞不得不忍下这口气,还得压着儿子不许说话。 如今情势,同去年相比,早已经是物是人非,今非昔比。 随着文德帝登基,朱家曾经所拥有的优势,已经荡然无存。 如今没人会因为他是先帝的小舅舅,就会多给他三分脸面。 反而还因为朱家曾和顾玖争过一次,不少人偷摸落井下石,时不时出来恶心朱家。 朱家过去是主动低调。 如今,他们则是不得不低调。 想要重整旗鼓,没有比加入顾玖的水泥路计划更快捷更有效。 所以,这口气,承恩伯朱辞忍了。 他说道:“郡主说的没错,老朽的确是想赚钱。一家子人嗷嗷叫唤,都等着老夫拿钱回家买米下锅。老朽舍了这张脸,就求一口饭吃。” “啧啧啧……” 湖阳郡主跟看稀奇似的盯着对方,“您老可是伯爷啊,为了一口饭,真的连脸面都不要了吗?” 承恩伯朱辞叹了一声,一副日子艰难地模样说道:“脸面又值几个钱。人生在世,总要吃饭。” 湖阳郡主连连冷笑,“伯爷别说的那么可怜,好像本宫欺负了你似得。你们朱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哪能就缺了那几个饭钱。 这修路嘛,光看着投钱进去,想听个回响,不知道要等几年。要本宫说,你老人家就别惦记着修路。有那个钱,做什么生意不好?你说是吧。” 无知蠢妇! 京城到洛州这条路,一旦修成水泥路,那就等于是铺了一层黄金。 承恩伯朱辞心头气得不行,顾玖怎么偏生找了这么个蠢妇出来撑场面。连水泥路的价值都看不清,有何资格在这里瞎叨叨。 同这样的蠢妇谈话,承恩伯朱辞感觉自己遭受了一万点的伤害。 他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尽量耐心地说道:“老夫倒是想朝南城门外投钱,奈何诏夫人肯定不同意。没办法,老夫只能指望这条水泥路。 烦请郡主通融一二,带个话给诏夫人。无论是要钱还是要粮,我们朱家一定尽全力支持。同时,修路一事,我们朱家绝不插手,一切全凭诏夫人安排。” 湖阳郡主砸吧了一下嘴巴,朱家的诚意挺足的啊。 她那样羞辱对方,对方竟然忍了。 不得了。 湖阳郡主哈哈一笑,“行啊。带个话的事情,简单。改明儿本宫见到大侄子媳妇,一定将话带到。” “多谢郡主娘娘。” 承恩伯朱辞满口感谢。 努力了这么久,总算没有白费功夫。 湖阳郡主挥挥手,“行了,行了。你老一大把年纪,本宫就不受你的礼。时辰不早了,老爷子赶紧回去吧。” “郡主说的是,老夫这就回去。” 承恩伯朱辞带着大儿子离开了别院。 父子两人坐一辆马车。 朱大老爷问道:“父亲,湖阳会将话带给诏夫人吗?” “她会。” “诏夫人会答应让我们投钱吗?” 承恩伯朱辞对此也没把握,他说道:“尽人事听天命。如果诏夫人还记恨去年的事情,我们朱家只能另想办法。” “什么办法?” 承恩伯朱辞叹了一声,“不到万不得已,老夫也不乐意走那条路。” 自始至终,承恩伯朱辞都没告诉大儿子,另外的办法到底是什么办法。 京城到洛州的水泥路,其中价值,全京城,唯有顾玖同承恩伯朱辞二人最清楚。 如果顾玖那边走不通。 承恩伯朱辞想着,不得已,他只能走文德帝这条路。 只是这条路,远比顾玖那条路难走百倍。 走顾玖的路,朱家可以在商言商,保持政治上的清白。不会牵连进皇子相争。 走文德帝那条路,需要有人引荐。 如此一来,朱家势必不再清白。 他们为文德帝做事,就免不了同朝政牵扯。朱家将来的命运,着实难料。或是富贵几代,或是一朝败落,抄家灭族。 难啊! 别管朱家有多难,今晚的茶会,给每个受邀出席的人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出钱也爽快。 茶会目标,顺利完成,而且是超额完成。 只是没想到,一夜过去,全京城都在议论茶会。 至于投标大会,完全被人忽略了。 大家议论着茶会的新奇,谈论着茶会上稀罕的食材,各种美食…… 不愧是吃货大国。 说起新奇的食材,新奇的吃法,新奇的食物,每个人都充满了好奇心和热情。 就连朝中大佬下了朝,回了家,将出席了茶会的子弟叫来,美其名曰考察昨日表现。实则是在询问昨晚上的茶会都吃了什么? 我靠! 一个茶会,竟然有几十种,听都没听过的食物,而且确定都是首次出现在京城地界的美食,大佬们顿时不淡定了。 “不就是个投标会,还搞出这么多名堂。” 偏偏招待都是家中不重要的子弟。 亏了,亏了! 吃了大亏啊! 大佬们很心塞。 他们也想吃! 他们想吃荔枝,龙眼,想吃奶油,想吃龙虾…… 大佬们嘴馋,又不能冲到宁王府,叫顾玖再办一个茶会。 只能暗搓搓地鼓动文德帝,瞧,天气这么热,要不要避暑啊? 要不要在行宫也弄个茶会啊! 自助餐很合适哦! 讨论美食这股风,很顺利吹到宫里。 顾玖看着宫里派人旁敲侧击询问茶会,有那么点得意,也有点心累。 不就是个自助餐,现代社会,谁没吃过几顿自助餐啊。 冰库里面,还剩下一些新鲜水果食材,叫人打包全都送到宫里。连厨子都给准备了。 还有奶油,直接让厨子将提取奶油的办法教给宫里的御厨,叫御厨自己折腾去。 顾玖之所以如此干脆利落,是因为她不想做吃货大总管。 不想因为一点吃的,三天两头被叫到宫里。 更不想因为入嘴的东西出了问题,沾染上一身麻烦。到时候,她真的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比起全家平安,区区几张烹饪配方,真的不算什么。 她开发了大把的房产,有一条黄金水泥路在手,真不稀罕靠吃食赚钱。 食物最怕出问题,又最容易出问题。 她恨不得和宫里的吃食撇清一切关系,又怎么可能主动凑上去。 第506章 落井下石 好的不灵,坏的灵。 顾玖的担忧应验了,宫里果然因为食物出了问题。 一大早,她和萧琴儿她们一起进宫,来到慈宁宫请安。 裴皇后眼里满是血丝,脸色煞白煞白,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仿佛天塌下来。 太医们进进出出,正在替萧太后诊治。 今儿早上,文德帝取消了朝会,一直守在萧太后床边,命太医们全力救治。 许有四悄无声息来到顾玖身边。 因为刘诏做了皇子,顾玖身边的人也都跟着水涨船高。许有四由小黄门提拔为内谒者,品级虽低,好歹是升了官。 顾玖沉住气,避开人,悄悄来到僻静的地方,问道:“打听清楚了吗?” 她们进宫之前,只知道萧太后病重,其余一概不知。 到了慈宁宫,气氛凝重,更没人为她们解释前因后果。 无奈之下,只能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各自打探消息。 许有四点点头,悄声说道:“昨儿晚上,皇后娘娘命御膳房置办了一桌酒席。陛下,太后娘娘,皇后娘娘一起用餐,说着家常。用膳的时候,都还好好的。用过晚膳,等到半夜太后娘娘突然腹痛难忍,太医检查,说是吃错了东西。” 顾玖蹙眉,“皇后娘娘和陛下没事?” 许有四点头,“只有太后娘娘出现腹痛的情况。” 顾玖朝寝殿方向看去,折腾了一晚上,萧太后依旧腹痛。加上她年龄大了,万一有个三长两短,那个后果不敢想象。 难怪裴太后一副天塌下来的模样。 酒席是她命人置办的,这事追究起来,不管她是否无辜,她都逃不了责任。 先帝才死了半年,这个时候萧太后再出事,那真是走了一整年的霉运。 出于孝道,文德帝也会追究下去。到时候不知道多少人要人头落地。 四殿下刘议一头汗水走进慈宁宫,来到裴皇后跟前。 他蹲在裴皇后面前,“母后,放宽心。太后娘娘一定会平安好转。” 裴皇后犹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抓着刘议的手,“太后一定会没事的,对吗?” 刘议重重点头,“一定会好起来。” 萧琴儿也凑上去,细声安慰裴皇后。 其实萧琴儿的立场有点尬。只因为她姓萧,同萧太后一个姓。 顾玖叹了一声。 刘诏在上个月月底领了差事出京,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 这个时候,刘诏不在,看似躲过了一场风波,却也失去了一些机会。 顾玖问许有四,“昨晚晚膳的菜单拿到了吗?” 许有四点点头,低声报着菜名。 大部分的菜都挺正常的,又清单又养身。 只有几道河鲜,有点重口味。 难不成萧太后是河鲜过敏? 如果萧太后果真河鲜过敏,这么多年此事不可能没人知道。 萧太后本人肯定清楚自己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 就算萧太后老糊涂了,不知道该忌口。她身边伺候的宫人难道都是死人吗?难道不知道提醒吗? 看来应该不是河鲜引起的腹痛。或许是食物相克。 顾玖琢磨起菜单来。 沈贤妃和罗德妃,两人一起来到慈宁宫。 年初文德帝登基,册封嫔妃。当时还是沈侧妃罗侧妃的二人,都得了妃位。 四妃还剩下两个名额,下面的九嫔,个个铆足了劲,都想封妃。 “娘娘,太后她老人家还好吧?”沈贤妃一来,半点没当自己是外人,张口就问裴皇后。 裴皇后正惶惶然,哪里有功夫应酬沈贤妃,理都没理她。 沈贤妃也不需人招呼,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下来,“臣妾听闻娘娘一晚没睡,难怪脸色憔悴,眼睛里都是红血丝。娘娘,您可要保重身体。太后生病,这会您可不能出事。您要是病倒了,这后宫可就没了主心骨。” 话是好话。 只是这话从沈贤妃嘴里说出来,总感觉透着一股怪怪的味道。真情实意中夹杂着隐秘的幸灾乐祸,分明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裴皇后闻言,不得不打起精神。 她脸色一沉,“累你们二人操心,本宫身体撑得住,无需担心。” 沈贤妃捂着胸口,“臣妾心头慌得很。前两天,臣妾还来给太后请安,那时候太后的气色极好,中气十足。怎么一转眼,就病重了。娘娘,这里面可有缘故,需不需要臣妾等人帮忙?” 裴皇后暗自冷笑一声。 萧太后出事,前因后果早就传遍后宫。 偏生这会,沈贤妃和她装傻。 怎么着,笃定她这回脱不了身吗? 裴皇后冷声说道:“母后那里,自有太医,无需你们二人操心。这里也不需要这么多人,你们二人先回去吧。有了消息,本宫会派人说一声。” “臣妾还是守着吧,不然心头不安。”罗德妃小声说道。 沈贤妃连连点头,“真为太后担心,万一太医不中用,如何是好?” “休要胡说八道。太后她老人家吉人自有天相,定能逢凶化吉。”裴皇后轻声呵斥。 沈贤妃忙说道:“今儿一大早,臣妾就念了一卷佛经,为太后娘娘祈福。” 罗德妃也说道:“昨晚我亲手抄写了一卷佛经,今儿一早在菩萨面前烧了,希望菩萨能看到我等的诚意。” “德妃妹妹,菩萨一定能看到我等的诚意。”沈贤妃肯定地说道。 裴皇后此刻很难堪。 这二人一个拜佛,一个抄写佛经,都做出一副虔诚又孝顺的模样。 衬托出她这个皇后,十分的不孝且无能。 太后出事这么长时间,她就守在慈宁宫,不曾念经,也不曾抄写佛经。 比起沈罗二妃的孝心,的确不够诚意。 裴皇后百分百肯定,沈罗二人是来落井下石,看她倒霉的。 偏生她还不能发怒。 她总不能指责两人不该念经,不该抄写佛经。 裴皇后压抑着情绪,平静地说道:“你们二人有心了。本宫要守着娘娘,脱不开身。本宫那份,就由你们二人替代,替本宫抄写佛经,可愿意?” 沈贤妃同罗侧妃面面相觑,心里头暗骂一声臭不要脸。 然而,二人还是恭敬应下,“娘娘宽心,抄写佛经的事情,臣妾自会替娘娘办妥。只是娘娘也该保重身体。整夜整夜不睡,如何是好?可别太后她老人家还没好转,娘娘又病了。” 裴皇后虚虚摆手,“无妨,本宫还撑得住。母后她老人家不曾好转之前,本宫哪里睡得下。本宫的这颗心啊,可是一直提着的。” “娘娘孝心真是感天动地。” “臣妾等人自愧不如。” 沈贤妃同罗侧妃十分熟练地拍着马屁,显然是经常干这类事情。 裴皇后冷面冷心,“行了,你们二人都回去抄写佛经吧。都别累着,晚上早点歇息。” “还是再等等吧。” 沈罗二人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总得看一眼太后娘娘才能走。” 显然,她们二人打定了主意,今儿来了,就不会轻易离开。 这里是慈宁宫,不是未央宫。 裴皇后的话,在慈宁宫可不好使。 裴皇后心中压抑得想要原地爆炸,面上却还要做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时不时紧张地朝寝殿望一眼,盼着里面能有好消息。 时间过得很慢。 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折磨人。 时间过去越近,众人越是提心吊胆。 萧太后不会真的出事吧。 萧琴儿脸色都白了。 她想到了各种后果。 万一萧太后出了意外,萧家怎么办?她怎么办? 人走茶凉,萧太后走了,萧家在朝中还能得到重用吗? 她没信心。 她朝刘议看了眼。 刘议偷偷握住她的手,不动声色地摇摇头,叫她稍安勿躁。 无论如何,现在都不能自乱阵脚。 萧琴儿点点头,心里头平静了一些。 就在众人焦躁不安的时候,寝殿内终于有了动静。 文德帝寒着一张脸,从寝殿内走出来。 所有人齐齐站起来,望着文德帝。 裴皇后死死的攥着拳头,笼着袖子,发问:“陛下,母后怎么样了?” 她的声音都在发颤。心口像是被人重重敲打,犹如锣鼓一般一上一下,浑身绷紧。 若是听到不好的消息,恐怕下一刻,她就会当场倒下。 文德帝板着脸说道:“母后已经度过危险期,接下来只需好生调养,身体会慢慢恢复。” 呼! 众人齐齐松了一口气。 唯独沈贤妃同罗德妃,心头难免会有失望。 不过萧太后病了一场,追究起来,总归裴皇后要吃挂落。 如此一想,沈罗二人也不觉着失望。 裴皇后浑身一软,跌坐在椅子上。 浑身上下,早已经被冷汗浸湿。脸色越发的苍白。 文德帝深深看了眼裴皇后,“此事朕已经命人严查。母后身体虚,不得打扰,所有人都散了。” “谢天谢地,太后娘娘总算平安无事。”沈贤妃一副如释重负,满心欢喜的模样。 “陛下累了吧!陛下也要保重身体。”罗德妃小意温柔。 文德帝却没给二人好脸色看,直接甩袖离去。 众人的心,都跟着一颤。 陛下发怒了! 这事不算完。 “娘娘,你还好吧!”沈贤妃貌似关心地问道。 裴皇后垂眸冷笑,接着神色镇定地说道:“累你关心,本宫还好。” “娘娘千万保重身体。臣妾瞧着娘娘脸色不太好,还是赶紧回未央宫歇息吧。陛下都说了,太后身体虚,不许人打扰。娘娘留在这里,不过是徒增烦恼。” 沈贤妃说话温温柔柔,一心替裴皇后打算的样子。 裴皇后笑了笑,“贤妃懂事了,比王府的时候知道心疼本宫。” 沈贤妃也跟着笑了起来,“多亏娘娘调教得好。” “娘娘还要继续留在这里吗?”见裴皇后没动,罗德妃好奇问了一句。 沈贤妃啊的一声,“娘娘果真要继续留在这里的话,臣妾二人是不是也该留下来。” 裴皇后摆手,“不用。你们二人先走吧。” “那怎么行!臣妾得先恭送娘娘。”沈贤妃一副懂规矩识大体的模样。 裴皇后咬牙切齿,心头暗恨。 她哪里是不想走,而是身体发软,浑身没力气,根本站不起来。 然而,她也不能让沈罗二人看出端倪,就只能僵持着。 “母后,儿媳扶您起来。您累了一天,身体虚,万万不能大意。” 顾玖的手,稳稳的扶住裴皇后的手腕。 裴皇后意外,下意识地朝顾玖看去。 顾玖一脸担心,“母后可是身体不适?熬了一夜,果然有些不好。赶紧唤太医到未央宫候着,准备软轿,抬母后回宫。” “母后,您可要紧?”刘议闻言,担心得不行。 萧琴儿也露出关心的神色。 沈贤妃同罗德妃惊疑不定,裴皇后果真病了? 瞧着顾玖担心紧张的模样,再看看裴皇后脸色发白,半点血色都没有,二人不由得信了。 裴皇后毕竟上了年龄,熬了一夜,把自己熬得病了,也是正常。 ------题外话------ 还有二更三更。更新时间可能会迟到一会,请大家见谅。 进入第四卷,状态不太好。 第四卷的剧情一直没有理顺,有时候都不知道该怎么下笔写。 现在的状态俗称卡文。 不知道要卡多久才能文思如泉涌。 第507章 怼他 终于回到未央宫。 当坐上熟悉的罗汉榻,裴皇后酸软如泥的身体,总算恢复了一点点力气。 只是拿着茶杯的手,还是会紧张得发抖。 在坐的,无论是顾玖,萧琴儿,还是刘议,都是人精。 全都低下头,只当没看见裴皇后的手在颤抖。 裴皇后喝了一口热茶,冰凉凉的心口总算有了点热乎气。 她吐出一口憋在心口许久的浊气,好歹放松了身体。 “母后,您还好吧?还是叫太医来看看。”刘议关心地问道。 裴皇后说道:“把太医请进来吧。” 刘议赶紧命人将太医请进来。 太医提着药箱进来,半点不敢怠慢,细心诊脉。 “娘娘身体疲劳,心力憔悴,需得好生歇息。微臣开个养身地方子,娘娘每日准时服用,有助于强身健体。” 裴皇后嗯了一声,“老了,熬不得夜。这不,守了一晚,什么毛病都出来了。” 刘议担心不已,“母后一定要保重身体,这后宫万万不能没有母后。” 裴皇后笑了笑,摆摆手,太医收拾好药箱急忙退出去。 “议儿,你别担心,本宫自会保重身体,不会给那些狼子野心的人丝毫机会。” “可是昨晚的晚膳?”刘议问出藏在心中许久的问题。 裴皇后的脸色沉了沉,“本宫绝没有害太后之心,也绝不会做这种卑劣且自取灭亡的事情。” 这话顾玖相信。 裴皇后不是蠢人,就算要下毒,也不可能在自己置办的酒席上下毒。 而且宫中最忌讳中毒一类的事情。 但凡发生这样的情况,后宫必定会大肆搜捕,不知道多少人会遭殃。 “可是……”刘议还有疑问。 裴皇后显然很不高兴。 顾玖趁机打断刘议的疑问,出口问道:“母后,太后娘娘可有对什么过敏?” 裴皇后眉眼微动,“老大媳妇,你是说娘娘服用了过敏的东西,才会腹痛吗?” “儿媳只是姑且一猜。太后她老人家吃坏了东西,总得有个源头。或许是食物相克,或许是吃了过敏的东西。母后最好派人问一声,太后娘娘的症状是不是只有腹痛,可有其他症状出现?” 顾玖提供了一个思路给裴皇后。 后宫要查食物源头,自然是裴皇后出面更合适。 顾玖一个晚辈,在宫里也无职责,更主要的是她不想沾染宫中的麻烦,所以她只提供思路,不会亲自动手。 裴皇后连连点头,“你说的对,太后吃坏了肚子,总得有个源头。此事本宫会着人细细调查。然而现在要紧的是陛下的态度。” “母后放宽心,只要查明了真相,父皇那里不会有事的。” 刘议一味地宽慰裴皇后。 萧琴儿低着头,神色纠结。 裴皇后这会需要的不是安慰,而是实实在在的建议。 她毕竟熬了一晚上,又受了刺激,疲惫加上恐惧,让她的思维迟钝。 她需要有人帮她查漏补缺。 她揉揉眉心,“老四,不要光顾着说好听的话。你父皇的脾气……就算查明了真相,这件事恐怕也会在你父皇心中留下一个疙瘩。 就算最后查明,一切同本宫无关,你父皇心中对本宫也会生出不满。毕竟酒席是本宫命人置办的,也就是说本宫给了歹人机会。你父皇会恨本宫,你懂吗?” 刘议张口结舌。 顾玖跟着说道:“母后的担心有理。此事不仅要查明真相,还得查出幕后指使。儿媳斗胆一问,母后怎么突然想到置办一桌酒席?可是有什么原因?菜单是谁拟定的?” 裴皇后脸色微变,瞳孔放大,“老大媳妇,你的意思是本宫身边有人背主?” 顾玖面色平静,声音沉稳,“此事不可不防。最好没有人背主,但是想要查明此事,必须追根溯源。母后,你是突然生出置办酒席的想法吗?还是谁给了你启发,亦或是谁给的建议?” 裴皇后微微闭起眼睛,“不不不,本宫那天经过御花园,听到花丛后面有人谈话,正好议论到太后娘娘。本宫就止步多听了两句。” “然后母后就生出了要置办酒席的想法吗?” “太后她老人家最近有些贪嘴,也曾在人前抱怨过陛下太忙,就连请安也要捡着日子。本宫这不是,想让太后高兴,置办酒席还将陛下请来。太后见了,果然十分开心。” 裴皇后越说,眉头越发紧皱。 刘议咬牙切齿,“母后,御花园的人是谁?这里面肯定有名堂。” 裴皇后发愁,“本宫没有见到人,只听见了声音。后来又看见了一个背影,看穿戴,应该是宫中低品级的美人才人。” 刘议同样发愁,“难道要将所有美人才人都叫来,一个个问吗?这样一来,岂不是打草惊蛇。” 顾玖四下环顾,出声问道:“母后那天为何会经过御花园?是临时决定的,还是早有安排?” “嫂嫂这话什么意思?你是认定母后身边的人不干净,有人在害母后吗?”刘议盯着顾玖。 顾玖面色沉稳,“此事不得不防。四殿下仔细想想,这里面的巧合是不是太多了些?四殿下比我熟悉宫里面,你觉着在宫中会发生这么多巧合吗?” 刘议皱眉,“万一大嫂判断错误,岂不是害了无辜的人。” 顾玖似笑非笑,“没有调查,四殿下确定这未央宫所有人都无辜?” “本殿下只是就事论事。” “就事论事,也该等调查清楚后再下结论。” 顾玖寸步不让。 刘议略有些难堪,然而他这人心理强悍,转眼调整过来,“嫂嫂说的也有道理,本殿下受教了。没有调查清楚之前,的确不能轻易下结论。母后,此事还需细细调查,不如就从未央宫开始。” 裴皇后这会脑子很乱,思维迟钝。 她虽然紧张后怕,却也不能让晚辈小看,“此事本宫自有主张。老四,你父皇那里,你还要多费心。” “母后放心,儿子这就去求见父皇。” “不可!”顾玖出声阻拦,“陛下此刻正在气头上。四殿下这个时候过去,是不是打算跪在兴庆宫门口替母后求情?” 刘议抿着唇,没作声。 顾玖略显急切地说道:“此事万万不可。此举只会激怒陛下,让陛下极为反感,甚至迁怒到母后头上。 我们身为晚辈,这个时候不应该逼迫长辈,而是要虔诚祈福,祈祷太后娘娘早日康复。 母后,儿媳建议您暂时别做多余的事情。无论是抄写佛经,还是诵经念佛,总归要尽到孝心,不能让沈贤妃,罗德妃二位娘娘独美于前。” 刘议心头很不爽,却隐忍不发。 顾玖一而再再而三推翻他的建议和决定,一次次地衬托出他的不成熟和应激反应的不合格,刘议的自尊受到了极大的伤害。 顾玖每一句话,就像是一把尖刀,将他骄傲的外壳一层层剥离,让他痛不欲生。 得亏强大的理智压制了心中的愤怒。 他深吸一口气,“是我考虑不周。母后,儿子关心则乱,脑子也跟着乱了起来,尽想些馊主意。还是嫂嫂稳重,遇事半点不乱。真羡慕嫂嫂这份镇定功夫。或许不那么在意,就能保持一贯的水准。” 顾玖斜着眼睛看了眼刘议,“正因为太过在意,更应该保持镇定。我们是来解决问题,而非制造新的问题。” 刘议一口老血喷出来,面上却还要装作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 “嫂嫂不愧是做大事的人,弟弟佩服。” 顾玖却说道:“我也是和你大哥学的。四殿下果真有心,也跟着你大哥学学。” 尽管刘诏不在,顾玖依旧替他刷着存在感,叫人不要忘了他。 顾玖这么做,也是用心良苦。 刘议心塞,心累。 裴皇后出面阻止了二人继续争论,“老四,你依旧去见你父皇,但是不可以跪地不起逼迫你父皇。 若是你父皇问你为何求见,你就照实说。将刚才我们的分析,猜测,有选择的告诉你父皇。一会本宫要去佛堂,替太后娘娘祈福,此事也不必瞒着你父皇。 总之,你不必替本宫求情。如果你父皇不肯见你,你也不可逞强,老老实实磕头离开。明儿再去给你父皇请安。” 刘议躬身领命,“儿子知道怎么做,母后放心。” 裴皇后怎么可能放心。 萧太后吃坏东西,虽说现在已经没了危险,然而这一切只是刚刚开始。 后面不知道还有多大的风暴等着他们。 裴皇后又叮嘱顾玖,萧琴儿,“你们妯娌二人回去后,记得为太后娘娘抄写佛经。每日不得少于四卷。本宫每日会派人收取头天抄写的佛经。此事你们需亲力亲为,用心书写,不可有任何敷衍了事的想法。” “儿媳遵命。” 顾玖就知道,这回免不了要抄写佛经。 宫里信佛。 以至于出了什么事,大家就找菩萨。 不是在佛堂里面念经,就是抄写佛经焚烧于菩萨面前。 此举以示虔诚和孝心。 偏偏当皇帝的,都吃这一套。 于是乎,宫里信佛的风气越发浓厚。 你要信点别的,人家还当你是异端。 ------题外话------ 还有第三更 第508章 骚操作(三更) “救我!” 顾玖刚走出未央宫,一个洒扫小宫女冲撞了她,然后她手里就多了一张纸条。 她恍惚看了眼,纸条上“救我”二字,太过醒目。 “现在宫里当差的宫女,规矩真是越来越差。夫人,你可有被撞到?” 青梅抱怨了一通,又担心起顾玖。 顾玖摇摇头,“没事。小宫女没见过人,紧张难免。” 刘议同萧琴儿回头看着顾玖。 萧琴儿一脸关心地问道:“嫂嫂没事吧。要不叫人将这个该死的宫女拖下去,好好整治一番。果然,这宫里的规矩越来越差。” 小宫女跪在地上,频频磕头,“求夫人饶命,求夫人饶命。” 顾玖板着脸,“磕足二十个头,就饶你一命。” 小宫女咚咚咚磕头,一下接着一下,光听响动,就觉着额头发痛。 然而顾玖必须罚她。 这是在宫里,不是她说一句没事,就真的没事。 她敢打包票。 她要是说没事,不追究此事。等她一走,这小宫女的下场只会更惨。 只有当她罚了小宫女,宫中的太监才不会逮着小宫女继续惩罚。 顾玖面色冷漠地扫了眼还在磕头的小宫女,同身边的丫鬟说道:“走吧!今儿诸事不顺。” 青梅赶紧扶着顾玖的手腕,离开此地。 刘议多看了两眼磕头的小宫女。 萧琴儿顿时不满,“殿下看什么?” 刘议摇摇头,“好好的,怎么就冲撞了嫂嫂。” 萧琴儿哼了一声,“这些小宫女,一个二个,规矩越来越差。也不知那些太监嬷嬷是如何调教她们。要是实在干不了,就让别人去做这份差事。” 刘议说道:“可能也是没办法。先帝的时候,先后几次对后宫进行了大清洗。那些个见惯风雨的老人,都没了。” 活着的那些人,自然不如死去的那些老人能干。调教出来的宫女规矩不够好,也是可能的。 刘议前往兴庆宫。 萧琴儿追上顾玖,“嫂嫂,我们一起出宫。” 顾玖冲她笑了笑,“四弟妹今儿话少。” 萧琴儿半点不介意,“嫂嫂也知道,我这人笨嘴拙舌。进宫后,都快被吓死了,哪里还敢随意说话。倒是嫂嫂,口若悬河,侃侃而谈,令我十分羡慕。” “弟妹无需自谦,你心里头纠结难受,我都知道。毕竟你和我们不同,你和太后她老人家比旁人更这亲近些。” 萧琴儿神色黯然,“以前在娘家的时候,每次进宫,我都会大声喊姑祖母,姑祖母。娘娘待我十分亲厚,我心里头也是将娘娘当做最亲近的人。这回娘娘出事,我是比谁都担心。一度担心到话都说不出来。嫂嫂可别笑话我。” “怎么会。弟妹一颗赤诚之心,娘娘知道了,也会欣慰。” 萧琴儿面上好看了些,“我们二人担心得不得了,某些人只怕这会正在高兴了。” 顾玖挑眉一笑,她知道萧琴儿在说谁。 她在指桑骂槐,说欧阳芙。 欧阳芙和她们一起进宫,却没有一起行动。欧阳芙去了沈贤妃那里,毕竟沈贤妃才是欧阳芙的正经婆婆。 顾玖说道:“局面不同,四弟妹也不能苛责二弟妹。她自有她的难处。” “大嫂真替她说话啊。就因为她和大嫂亲厚,大嫂就不管立场了吗?” “我们都担心太后娘娘的安危,此刻何来立场一说?难不成沈贤妃和二弟妹不担心太后娘娘?四弟妹,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当心沈贤妃找你麻烦。” 萧琴儿哼了一声,“我才不怕。” 顾玖调侃道:“你底气足,你自然不怕。可是我怕。” 她毫不避讳地说出“怕”,倒是将萧琴儿给惊住了。 “大嫂也会怕?” “我是人,怎会不怕。” 萧琴儿一双黑溜溜的眼珠子,左右转动,“嫂嫂别怕。改明儿我们一起给太后娘娘请安,我替你美言几句。” “多谢四弟妹,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就是不知道该如何谢你。” 萧琴儿笑嘻嘻的,“修路那事,我想多投点钱进去,行吗?” “行啊!” 顾玖从不和钱过不去。 萧琴儿一脸喜滋滋,“多谢大嫂。” 她之所以想多投点钱给顾玖修路,全是因为刘议和娘家人的点拨。 刘议这纯粹是信任顾玖的眼光,相信顾玖不会做亏本的买卖。故此叫萧琴儿多投点钱进去,好歹赚点零花钱花花也行。就当是多开辟一条财源。 萧家那边,则是出于利益考量。 萧家希望,四殿下刘议能和大殿下刘诏和好。 毕竟是亲兄弟,可不能在这个时候斗起来,便宜了其他人。 刘议不方便出面,但是萧琴儿没这顾虑。 由萧琴儿同顾玖沟通,两边常来常往,刘议和刘诏两兄弟自然会慢慢亲厚起来。 不得不说,萧家想得很美好,也是一心替萧琴儿两口子打算。 萧琴儿听了建议,这才找上顾玖,想要多投点钱去修路。 这回可不是小打小闹,三五千两就打发了。 萧琴儿准备了三万两白银,只等回府后,就叫人给顾玖送去。 顾玖暗暗咋舌,心道萧琴儿挺有钱的嘛,一口气竟然拿出三万两白银。 妯娌二人一起出皇宫,分别坐上各自的马车,启程回王府。 顾玖使了个眼色,青梅守着车门。 顾玖摊开手掌,露出小小的纸条。 她手心出了汗,汗水将纸条浸得半干不湿,好在字迹还清楚。 “救我!”二字下面,是一丛青苗。 顾玖挑眉,她已经知道这字条是谁送来的。 正是在尚膳监当差的周苗。 她不由得皱起眉头,太后吃坏肚子,周苗被牵连进去了吗? 他是无辜的?亦或是他就是凶手? 只是周苗朝她求救? 周苗确定她能救他? 顾玖想了想,突然说道:“太后娘娘应该是对某种食物过敏。” 青梅吃了一惊,“既然知道过敏,太后娘娘又怎会吃到嘴里?” 顾玖嗤笑一声,“过敏的东西,经过加工,就算是吃到嘴里,也未必分辨得出自己到底吃的是什么。” 食材烹饪就是这么奇妙。 “那现在怎么办?” 顾玖想了想,“皇后娘娘那里无需担心。如果太后娘娘果真是吃了过敏的食物,皇后娘娘一定有办法查出来。现在要紧的是,究竟是谁在背后算计。陛下才登基几个月,谁这么急不可耐的动手?” 说完,顾玖敲了敲马车车壁,“去药房。” 马车转道,朝坊市的药房行驶而去。 顾玖打算相信周苗一回,给他一点提示。希望他能平安度过这一关。 到了药房,顾玖给周苗留下讯息后,查了查药房的账本,又叮嘱了几句,便离开了。 几个时辰后,有人来到药房买药,顺便拿到了顾玖的讯息。 …… 顾玖回到王府后,就开始动手抄写佛经。 任务还是要做的,即便心里头并不相信自己抄写的佛经内容。 她想她能穿越到这个时代,一定不是佛祖的力量。 真要找个神仙,也该是三清老祖。 改明儿,她得寻个道观,添一笔香油钱,谢谢三清老祖让她重活一世。 顾玖经常练字帖,抄起佛经来,速度极快。 一天下来,已经抄写了二十卷,足够五天的分量。 她吩咐青梅将抄写好的佛经收起来,“明儿一早,我亲自带到宫里去。” “明儿夫人还要进宫吗?” “没见到太后,没给太后请安,我就得天天进宫。” 这是孝道,顾玖不敢马虎。 而且她也要盯着裴皇后那里的进展。 她倾向于裴皇后身边有人不干净。 做这种局,一定要身边人才能做到自然顺畅,毫无算计的痕迹。 突然出现在御花园,恰好就听到有人讨论这太后娘娘,紧接着就生出置办酒席,为太后为陛下制造相处的机会。结果太后吃了酒席就出问题。 一环套一环,要说裴皇后身边没有内奸,顾玖打死都不相信。 要让一个人做出某种决定,有谁比身边人更合适? 接连几日,顾玖都带着佛经进宫。 欧阳芙同萧琴儿有样学样,都和顾玖一起,带着佛经进宫请安。 自蔡氏被贬斥,三殿下还没娶妻,这回的事情三殿下自然就少了表现的计划。 他内心是如何着急,旁人不知道。 反正后来,他是亲自上阵,亲笔抄写佛经,每日跟着顾玖她们一起进宫请安。 萧琴儿暗自鄙薄,“三殿下太着急了。” 身为爷们,孝心是好事。可是是不是该换种方法,比和女人一样用抄写佛经的办法表孝心。 欧阳芙沉默了片刻,说道:“总归是三殿下一番孝心。” 顾玖也说道:“三殿下孝顺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很高兴的。” 顾玖拐着弯提醒萧琴儿,别仗着自己同萧太后的血缘关系,就可以为所欲为。 皇家最讲究血缘,却也是最不讲究血缘的地方。 杀兄弑父弑母的事情,在皇室可不少见。 类似的事情,要是发生在世家大族,天都塌了。 也就是皇室,杀就杀了。杀过之后,自有人帮忙粉饰太平。 到了慈宁宫,送上佛经。 嬷嬷难道露出笑容,“太后得知你们的孝心,十分高兴。今儿太后已经能起床,诸位可以进去请安。” “真的吗?太后娘娘身体恢复了吗?” “差不多恢复了。” 众人鱼贯走进寝殿。 妯娌几人正要躬身行礼,三殿下刘言直接来个骚操作。 “祖母!”一声颤抖的呐喊,三殿下刘言就扑倒在床前,“这些天,孙儿担心坏了。每日吃不好睡不香,一直惦记着祖母的身体。祖母要是有个万一,孙儿也不活了。” 呕! 萧琴儿差点没被恶心得吐出来。 臭不要脸! 堂堂男人和女人争抢表现的机会,特么的,还有没有底线? 欧阳芙显然也受了刺激,轻抚腹部,心里头有点紧张。 顾玖眉眼抽抽。 妈呀,三殿下这操作骚得不行。比不上,完全比不上。 三殿下刘言拿出抄写的佛经,一口气拿出三十卷,瞬间秒杀顾玖三人手中的佛经。 她们三人,每人按照规矩只带了四卷。 我靠! 看到这一幕,萧琴儿气急败坏,急得跺脚。 三殿下刘言一口气拿出三十卷佛经,她们手中的四卷佛经,哪里还拿得出手。 特么的,这不是逼着她们三人不孝吗? 萧琴儿此刻,连杀了三殿下刘言的心都有了。 三殿下都不给人活路,她又何必客气。 “太后!”萧琴儿抹着眼泪,哭了起来,“孙媳担心死了。谢天谢地,谢谢漫天神佛保佑,娘娘总算好起来了。” 萧琴儿哭得情真意切,直接跪在床边,身体一用力,直接将三殿下刘言挤开了黄金位置。 第509章 无心插柳柳成荫 三殿下刘言明显愣住了。 他显然没想到萧琴儿会不顾体面,直接将他挤开。 他能怎么办? 难道他能挤过去吗? 好男不和女斗。 即便他是病娇男,他也不会和萧琴儿一般见识。 他只会捂着心口,一脸煞白,轻咳两声。仿佛受到了重创,却隐忍不作声。 萧琴儿:我靠! 顾玖都快憋不住,要笑出来了。 不能笑,不能笑。 这个场合绝对不能笑出来,不然就完蛋了。 萧太后人老成精。 “你们都有心了。来人,将三殿下扶起来,赐坐。三殿下身体不好,岂能一直跪着。” 宫人领命。 三殿下刘言轻咳一声,说道:“孙儿不孝,累祖母担心。” “身体要紧。你的孝心,哀家都知道。” 三殿下刘言这才乖乖地被宫人扶起来,坐在圆凳上。 顾玖和欧阳芙齐齐上前请安。 “太后,孙媳妇给您请安。” “好好好,都坐着说话吧。琴儿也坐着。你年纪轻轻,将来还要生养,岂能长久跪着。” “孙媳不碍事。” 萧太后脸色一板,“连哀家的话都不听了吗?” 萧琴儿低眉顺眼,“孙媳听祖母的话,祖母别生气。” 几个小辈,坐在圆凳上,围城一排。 萧太后笑眯眯的,“哀家身体好了许多,你们就不用担心。你们的孝心,哀家都有收到。” “不知道是哪个贼心烂肠的人,害了太后您老人家。”欧阳芙突然脱口而出。 顾玖低着头,不动声色地朝欧阳芙看去。 欧阳芙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恨不得冲到御膳房,将那日的御厨全都抓起来宰了。 顾玖感觉不太妙。 萧琴儿接话,“孙媳听说,最近宫里抓了不少人。不知道能不能查明真相。” 欧阳芙说道:“真相迟早会大白天下,只是苦了太后,受到无妄之灾。” 萧琴儿蹙眉,“难道真的是尚膳监那边有人手脚不干净。” 欧阳芙说道:“这种事情可说不准。知人知面不知心。尽管后宫经历了几次大清洗,难保没有漏网之鱼,难保不会有人含恨在心。” 这话几个意思啊? 漏网之鱼?什么时候漏的? 含恨在心?为什么而恨。 欧阳芙这话,打击面很广啊。是要在宫里掀起大案吗? 萧太后神色淡淡的,顾玖不确定她老人家有没有受到影响。 她出声说道:“都少说两句,太后需要静养。这事陛下自会派人调查清楚。” 欧阳芙一脸紧张,“太后,孙媳无心之言,您别见怪。” “罢了。你们一片孝心,哀家岂能怪罪你们。” 说完,太后微微闭上了双眼。 嬷嬷上前,“太后乏了,诸位改天再来请安吧。” “那我们就此告退。” 几人鱼贯离开。 出了慈宁宫,三殿下刘言瞪了眼萧琴儿,甩袖离开,前往兴庆宫请安。 萧琴儿咬牙切齿,“他什么意思?他到底什么意思?一个大男人,学着女人一样的手段,要脸吗?” “四弟妹少说两句。他毕竟是殿下。”顾玖小声提醒萧琴儿。 萧琴儿十分不忿,“我看他已经被蔡氏给带坏了,整个小家子气,像个娘们。” 顾玖轻声呵斥,“不许胡说。这话要是传出去,当心陛下和太后罚你。” 说话的时候,顾玖有意无意地朝欧阳芙看去。 欧阳芙附和着顾玖的话,也出身劝道:“四弟妹,别和三殿下一般计较。他现在有病,和旁人自然不一样。” 萧琴儿哼了一声,“我先去未央宫,大嫂你也快点。” 萧琴儿率先带人离开。 顾玖抱歉地冲欧阳芙笑笑,“二弟妹别介意。” “大嫂和四弟妹的关系,比起以前好了许多。”欧阳芙饱含深意地说道。 顾玖一脸坦荡,“能不好吗?我和她每日一起进宫,一起到母后跟前请安。接触得多了,自然就熟悉了。倒是二弟妹,自你怀了身孕后,越发敏锐。旁人想不到的,你全都想到了。看来这一胎一定是个哥儿。” 欧阳芙轻抚腹部,“我说的那些话,我就不信大嫂想不到。只是大嫂喜欢韬光养晦,不爱表现。我呢,没大嫂想得深远,自然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顾玖抿唇一笑,“二弟没同我说说,到底是谁含恨在心?” 欧阳芙哈哈一笑,“我哪知道谁含恨在心。这宫里头的事情,我们都是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 顾玖含笑点头,“二弟妹这话没错。所以有关宫里头的事情,还是少开口为妙。” 欧阳芙低头一笑,“大嫂说的有理。都怪我,嘴巴比脑子快。” 顾玖目送欧阳芙离开,她心头揣测,欧阳芙今儿说的那番话,是她的想法,还是沈贤妃授意她这么说。 …… 到了未央宫,看见宫人跪在地上擦拭地板。 桶里的水浑浊,暗沉沉的,叫人联想到不好的东西。 顾玖心头一沉,问道:“出了什么事?” “启禀夫人,有人触墙寻死,流了许多血,污了地面。奴婢奉命清洗地面。” 顾玖忙问道:“什么时候的时候?” “就,就刚刚发生。” “人还活着吗?是宫女还是小黄门?” “是一位女史姐姐,一直在娘娘跟前伺候。人还活着,就是不知道能不能熬下去。” 顾玖心情一沉。 裴皇后查出了内奸吗? 那天裴皇后置办酒席,果真有人在刻意引导,然后借机对萧太后下手。 顾玖走进大殿。 刘议和萧琴儿都在。 裴皇后脸色铁青,眼中有怒火在燃烧。 萧琴儿嘴快,“真让大嫂料中了,这未央宫果然有人背主。此事绝不能轻饶。” 刘议轻声说道:“现在要紧的是要问出吴女史背后的人。” “人如今昏迷着,怎么问。要我说,就顺着吴女史这条线继续查下去。”萧琴儿出主意。 对于两人的话,裴太后不置可否。 顾玖轻咳一声,将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自己身上。 “启禀母后,接下来的事情,儿媳以为应该交给陛下处置。审问吴女史,以及调查吴女史背后的关系,陛下那里有专业人员,他们出面处理得更快。此举,也能取得陛下的信任,表明母后坦荡无私。” 萧琴儿反对道:“把人交出去,后面的事情就脱离了掌控,如何是好?” 顾玖沉着脸,说道:“事关太后娘娘,无论对错,母后都不应该过于深入此案。及时抽身,以示清白,此乃上策。 如果这次出事的不是太后,而是嫔妃,母后深入调查,儿媳绝不反对。但是事关太后,儿媳认为,还是应该慎重再慎重。” 刘议左右看看,然后说道:“大嫂说的有理。事关太后,必须谨慎。” 裴皇后暗暗点头。 以她的私心,她是想继续调查下去,查出到底是谁在背后挑事。她非了扒了对方的皮不可。 但是事关太后,她若是继续插手调查,太后会相信她的调查结果吗?这 文德帝会相信她的清白吗? 那对母子会不会认为,她做了个局,假装清白? 裴皇后不敢赌,她怕赌输。 所以她做了决定,“文忠,将人带去兴庆宫面见陛下。陛下问起,事无巨细,一一禀报,不可隐瞒。” “老奴遵命。” 文公公躬身领命,急匆匆去料理事情。 萧琴儿有些不满,“母后,此事难道真的不查了吗?” 裴皇后长出一口气,软软靠坐在罗汉榻上,“到了这个地步,本宫已经没必要继续查下去。大家等着兴庆宫的消息就成。” 刘议说道:“只要能证明母后的清白,能否查到幕后的人也没关系。” 有关系的。 裴皇后迫切地想知道到底是谁在害她。 文德帝登基才几个月,谁这么着急,按耐不住对她动手。 然而她也知道此事不能急。 她有的是耐心,她会慢慢等待,等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 “这一回老大媳妇出力甚多。老大媳妇,你想要什么说来听听,本宫一定满足你。” 裴皇后这会看着顾玖,十分满意。 萧琴儿咬碎了银牙,面上却还要恭喜道:“大嫂蕙质兰心,总能想到别人忽略的情况,真了不起。母后可要重重赏大嫂才行。” 裴皇后点点头,她自然要重赏顾玖。 顾玖含笑说道:“母后心疼儿媳,不如就赏点金银俗物,儿媳给御哥儿攒家当。” “哈哈哈……” 顾玖的要求出乎意料,又在意料之中。裴皇后放声大笑起来,心情很微妙。 “本宫知道御哥儿喜欢金银器具。来人,挑选没有御造标记的金银器具给御哥儿送去。本宫做祖母的,有责任替御哥儿攒家当。” 顾玖喜笑颜开,“多谢母后。母后考虑得就是比儿媳周到。” 没有御造标记的金银器具,用来送人,或是融了重新铸造,都不妨碍。 若是有御造标记,就只能放在库房里落灰。既不能送人,也不能当做金钱花用。 裴皇后不光给御哥儿送了一份礼物,还给萧琴儿的儿子,欧阳芙的闺女都送了一份。 只不过御哥儿的那一份,分量多了一倍。 回到王府,萧琴儿就同刘议抱怨道,“母后对御哥儿倒是大方,送了整整两套金银器具。大哥儿明明是嫡长子,却只得了一套,而且还是小号的。” 刘议微蹙眉头,有些不耐烦,“你明知道母后是为了奖赏大嫂这回出策出力,才会赏赐御哥儿。大哥儿同念姐儿都是顺带,比御哥儿少一套金银器具难道不应该吗?” 萧琴儿哼了一声,“你倒是想得开。” 刘议不满,“和你说不通。你这人有时候就是太小家子气,见不得别人好,面上偏要装出大度的模样,如此表里不一你就不难受。” 萧琴儿哇的一声哭出来,“我表里不一,我都是为了谁才会如此委屈自己?再说呢,难道你就表里如一吗?你还不是一样表里不一。” 刘议冷哼一声,“但我从不抱怨。” 萧琴儿大怒,“我知道,你就是嫌弃我了。我是女人,天生就喜欢抱怨,你凭什么不让我抱怨。刘议,你混蛋。” “你闭嘴!” 刘议脸色铁青,“你最好管管你的嘴巴,别整日里口无遮拦,什么话都敢说。你若是管不好自己,我就让岳母大人管教你。” “你是想逼死我吗?孩子都多大了,你如此折辱我,可曾想过孩子见到后会怎么想?” “本殿下懒得和你废话。” 说完,刘议甩袖离去。 萧琴儿放声大哭。 丫鬟想要安慰,刚开个头,就被萧琴儿骂了出去。 萧琴儿哭累了,就躺床上睡下了。 这一睡,竟然发起了低烧。 请了太医来检查,太医就说:“夫人已经有了一个来月的身孕,今儿受了刺激,才会引发低烧。” 萧琴儿竟然有了身孕? 刘议先是不敢置信,接着又是狂喜。 两口子一直努力耕耘,之前一直没动静,差一点就要放弃了。 没想到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当他们不再那么惦记着生孩子的时候,萧琴儿竟然怀上了。 哈哈…… 刘议高兴坏了。 第510章 敲竹杠 “这人的运气真是说不准。” 方嬷嬷发出一声感慨,“四夫人怎么就又怀了身孕。” 说完,她偷偷看了眼顾玖的腹部。 御哥儿快满一周岁,虚岁两岁了,顾玖的二胎还没动静。 方嬷嬷心里头发愁。 人比人,真是要气死人。 萧琴儿太能怀。 上次要不是她自己作,那一胎也不会流掉。 这回,她又怀上。有了上次的教训,定会好好保胎,顺利生下孩子。 顾玖笑了笑,说道:“每个人身体情况不一样。有的人是易孕体质,比如四夫人。有的人怀个孕,总要费上许多心力。” 方嬷嬷就说道:“如今眼看着二夫人同四夫人都怀上了身孕,夫人是不是该抓紧点。” “殿下不在,我一个人抓紧也没用。再说了,御哥儿还这么想,离不开人,我要是这个时候怀孕,都没办法带着他。不妥,不妥。怎么着,也要等到御哥儿两三岁的时候,再说生二胎的事情。” “夫人太过固执。现在年轻,生孩子正好。等将来年龄大了,生孩子可没这么容易了。” 顾玖有些无语,她才二十来岁,正是风华正茂的时候。 这年头,对女人也太过苛刻。 貌似女人过了二十岁,就直接步入了中老年似的。 “嬷嬷别瞎操心。生不生,什么时候生,等殿下回来后再说。” 许有四求见,顾玖叫他进来。 “启禀夫人,宫中苏良媛昨晚上暴毙,消息今日才传出来。” “苏良媛?”顾玖想了想,才想起这么个人。 许有四点头,“正是苏良媛。” 顾玖蹙眉,“确定是暴毙?” “消息是这么说的。” “莫非太后吃坏肚子一事,都是她在背后策划?” 顾玖有些疑惑。 她印象里有苏良媛这个人。 苏良媛,五六年前,被一抬小轿抬进了王府,从此就做了宁王的女人。 她这个人长得很好看,宁王的女人没几个丑的。但是她的存在感有点低,平日里也不怎么出来走动。 只有逢年过节,府中聚会的时候才会见到她带着丫鬟出来露面。 这回文德帝册封后宫,她得了一个良媛的位份,在后宫依旧是属于存在感很低的女人。 这个人,突然暴毙,还和太后吃坏肚子一事有关,着实令人诧异。 顾玖问道:“苏良媛娘家有什么人?” 许有四忙说道:“小的打听了,苏良媛是南方人,她家在当地就是个小地主。因为得罪了当地望族,家里不得不将她送出去赔礼。因她长得好,她又被送到京城,辗转进了王府。小的查了当年的起居录,苏良媛进王府的时候,还是处子。” 顾玖点点头,“宫里怎么说?” “陛下叫人操办苏良媛的丧事,还派人特意通知她的娘家人。旁的就没了。” “太后那事还没查清楚吗?” 到底是食物相克,还是吃了过敏的东西,这么长时间竟然没个定论,有点不可思议。 什么时候,宫里查案,效率如此低下。 许有四只说宫里没消息。 太后那事到底有没有查清楚,如今都不清楚。 顾玖挥挥手,“此事本夫人知道了。你继续留意宫里的动静,有情况及时禀报。” “小的遵命。” 顾玖琢磨了一下,没琢磨出一个名堂。 罢了,宫里那潭水太过浑浊,她就不掺和。 忙了一会,下人禀报,说邓公公求见。 邓存礼来了。 顾玖忙说道:“快把人请进来。” 邓存礼走进小书房,躬身行礼。 “坐下说话吧。” 邓存礼规规矩矩地坐在小圆凳上。 “老奴今儿过来,是想问问夫人,朱家那边要如何料理?是要一直晾着朱家吗?不如直接拒绝。” 承恩伯朱辞想要合作,此事顾玖一早就知道了。 最近宫里出事,她忙,没空搭理朱家。 如今宫里的事情告一段落,是时候将把修路相关的事情料理清楚。 顾玖不答反问,“你认为本夫人该拒绝朱家吗?” 邓存礼微蹙眉头,“此事老奴不敢做主。” “无妨。你只需要说说自己的想法就成。” 邓存礼斟酌了一下,“老奴认为如果不能保证一棍子打死朱家,可以选择适当的和朱家合作,合作的同时也要防着那家人。 朱家毕竟扎根京城几代人,商界人脉遍布全天下,可谓是家大业大。同朱家合作,有不少好处。不过朱家未必甘心屈居人下,时日长了,还是得防着点才行。” 顾玖点点头,“如果和朱家合作,你认为何种办法最合适?” 邓存礼望着顾玖,“夫人不想收朱家的银子?” 顾玖笑了起来,“就像你说的,本夫人不能保证一棍子将朱家打死,适当的合作是可以的。在商言商,只有永远的利益,没有永远的仇人。 但是合作方式,本夫人很介意。朱家的银子拿着烫手,本夫人着实不想要。不过朱家身为京城最大的粮商,粮食渠道遍布各地。可以考虑让朱家承担粮草损耗。 我们的工程队,每日包两餐,所需粮草是个天文数字。如果朱家愿意接受以粮草入股,或是低价供应修路工程队粮草,本夫人也可以抛弃前嫌,双方合作一把。 这是大方针,具体合作细节你去谈。这回是朱家求着我们,你得狠狠压着朱家,让朱家感受到肉痛方能罢手。” 言下之意,就是要敲朱家一笔竹杠。 粮食的价值,没有银钱那般直观。 邓存礼要做的事情,就是直接打压朱家的粮价。 打个比方,按照市场价,朱家出了十万两价值的粮食。但是到了顾玖手上,这十万两的粮草只算五万两,甚至只作三万两计算。连成本都不够。 如此,轻而易举叫朱家感到肉痛。 这也是为什么顾玖只接受粮草,不接受银两。 朱家可以选择不合作,甚至可以选择直接卖粮食给修路工程队。 但是想要参股分红,不好意思,就得按照顾玖的游戏规则来玩。 不服气,可以退出游戏。 顾玖还不稀罕带朱家玩。 只要朱家选择参与分红游戏,那么同样的股份,他们要拿出高于别人两倍甚至三四倍的价钱才行。 不甘心? 有屁用。 现在是顾玖制定游戏规则,朱家不甘心也得憋着。 邓存礼得了吩咐,和朱家父子约了个时间面谈。 当邓存礼将合作条件摆在明面上的时候,承恩伯朱辞吹胡子瞪眼,朱大老爷则直接跳了起来。 “你们欺人太甚。” 邓存礼面无表情,冷声说道:“你们可以选择不合作。” “你们,你们分明是在落井下石,是在拿捏我们朱家。诏夫人人呢?我们要和她面谈。” 邓存礼这人不爱笑,他就板着一张脸,一板一眼地说道:“我家夫人身份非同一般,岂是你们想见就能见的。 伯爷,你说句话。如果你也认为这个条件过于苛刻,那就当今儿大家没见过。将来商场上见面,各凭本事。 对了,四海路桥商行需要大量的粮草,你们朱家可以去竞争粮草供应商,只要价钱合适,粮食质量有保证,大家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邓存礼在等承恩伯的回复。 承恩伯朱辞长出一口气,慢悠悠地说道:“这个条件,着实有些苛刻。等于是我们朱家比别人多拿出三四倍的银两,得到的股份却是一样多。” 邓存礼摇摇头,“账不是这么算的。粮草是粮草,银两是银两。不过伯爷要是接受不了,那就不谈了?咱家事情忙,先告辞一步。” “慢着。” 承恩伯朱辞叫住邓存礼,“邓公公为何如此急切,就不能给点时间容老夫考虑一二吗?事关重大,还望邓公公多给点时间。” 邓存礼屁股下面没动,他说要走,也就是做个样子,给朱家施加压力。 他微微挑眉,依旧一脸严肃,“已经选定黄道吉日。五日后,从京城到洛州的水泥路,将同时在京城和洛州两地开工。时间紧张,准备工作众多。请伯爷见谅,咱家只能给您老人家半个时辰的时间考虑。” 承恩伯朱辞微蹙眉头,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朱大老爷一大把年纪,还十分急躁。 “父亲,这个条件实在是过于苛刻。别人三五年能收回成本。我们就得十年二十年才能收回成本。这笔买卖,做不得。” 承恩伯朱辞看着大儿子,“你真的认为这笔买卖做不得?” 朱大老爷重重点头,一再强调,“做不得。” 承恩伯朱辞叹了一声,“可有想过,拒绝了这个机会,接下来我们朱家该何去何从?” 朱大老爷张嘴结舌。 好半天,他才找回自己的舌头,“父亲不是说还有别的办法吗?” 承恩伯捏着手杖,心思不定。 “不到万不得已,老夫不欲冒险。” 同顾玖合作,要付出比别人多出三四倍的代价。 可是选择和皇帝合作,付出的代价何止三四倍。 承恩伯朱辞见识过太多。 开耀帝在位三十八年,早些年,多少风光得不可一世的家族,如今连个渣渣都找不到。唯有一些老人,还记得那些风光过的家族。 和皇帝合作,等于是与虎谋皮啊。 风险着实过大。 承恩伯朱辞一声重重叹息。 等他再次睁开眼睛,目光不再浑浊迟疑,而是变得坚定。 他对邓存礼说道:“老夫可以答应你们开出的合作条件。不过老夫也有一个条件。” “伯爷请说。” “老夫想同诏夫人见一面,有些话老夫要亲口告诉她。” 邓存礼面色迟疑,“我家夫人很忙,恐怕没时间见伯爷。” 承恩伯朱辞,“没关系。邓公公只需将我的话带给诏夫人。无论她是否同意见面,老夫都会签字画押,承担修路期间,所需所有粮草。” 邓存礼见对方如此干脆,于是点点头,“好,我会将伯爷的要求带给我家夫人。不过咱家不能保证,我家夫人一定会见伯爷。” “老夫明白。累邓公公传话,实在是过意不去。老夫已经命人在天悦楼置办了酒席,请邓公公赏脸。” 邓存礼不肯赏脸。 “咱家忙,饭就不吃了。改日有机会,咱家请伯爷喝茶。” 承恩伯朱辞没有强行挽留,而是亲自将邓存礼送出门。 不得不说,承恩伯朱辞经历去年的打击,今年出来后,一直将自己的姿态放得很低。 只是,越是这样的人,其实越可怕。 能忍常人所不能忍的事情,自然能够成就大抱负,大事业。 不过承恩伯朱辞的几个儿子,邓存礼瞧着都不如承恩伯。 也就朱大老爷稍微强一点。但也只限于守业。 守着朱家的产业,只要不作死,不发生天灾人祸,一辈子荣华富贵还是能保证的。 至于第三代,那就难讲了。 第511章 拼凑真相(三更) “老夫输了!” 顾玖决定给承恩伯朱辞一个面子,同意和他见面。 并且将见面的地点,定在了南城门外大槐树集市公房内。 这个见面地点,莫名的充满了讽刺意味。 然后顾玖没想到,承恩伯朱辞一见面就承认自己输了。打了顾玖一个措手不及。 顾玖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 “伯爷能屈能伸,晚辈佩服。” “这话该换老夫来说。夫人年纪轻轻,就弄出如此大阵仗,置办下这么大的家业,老夫佩服。老夫老了,比不上你们年轻人。” 顾玖笑了起来,“伯爷别开玩笑。晚辈辛辛苦苦折腾的这点名堂,还不如朱家一根小拇指。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不,不一样。朱家是几代人的积累,做的都是现成的生意。反观夫人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开创新气象,做前人未做之事。你是当之无愧的开拓者。” 承恩伯毫不吝啬语言,只恨自己言辞太过浅薄,不能够深刻的夸一夸顾玖。 噗嗤! 顾玖笑出声来。 “我们两就别再互吹,听着有点尴尬。” 承恩伯朱辞琢磨了一下互吹这个词,顿时就觉着这词用得真妙。一语概括,简单明了。 他难得笑起来。 顾玖往他茶杯里面添了热水 “伯爷要见我,不会就为了认输吧。” 承恩伯握着茶杯,数次欲言又止。 顾玖不着急,也不催促对方。 今儿她有时间,浪费一两个时辰也没关系。 茶香悠远,只是茶水已经冷了。 冷茶喝在嘴里,总归没有热茶舒服。 “伯爷,晚辈给你换杯茶。” “不用。” 承恩伯回过神来,“老夫见夫人,一来认输,二来还想说一句话。” “伯爷请说。” 承恩伯斟酌了一番言辞,说道:“朱家在商言商,除了想要多赚点钱外,并无其他野心。老夫只愿一家老小平安顺遂,有口饭吃。” 顾玖抿唇一笑,“伯爷言重了。” “不!这是老夫的真心话。” 顾玖了然于心,“伯爷的意思,我明白了。伯爷放心,本夫人向来在商言商,从不将生意上的事情牵扯进别的领域。除非有人逼得本夫人不得不这么做。” 就好比去年,和朱家的那场争斗,大可以在商言商,用商业手段解决。 奈何,朱家托大,又仗着是先帝的小舅舅,玩什么进宫告状的戏码。 既然如此,顾玖自然不介意陪着朱家玩一场。结果差点没将朱家给玩死。 如今文德帝继位,朱家优势荡然无存。 承恩伯朱辞这个时候表明立场,朱家只想做个商人,商人以外的事情绝不插手。 顾玖欣然同意。 当然,如果有一天朱家耐不住寂寞,顾玖也不介意给朱家一个教训。 承恩伯朱辞深深地看着顾玖,“夫人能确保在商言商吗?” 顾玖挑眉,“伯爷如果不相信我,大可以拒绝同我合作。修路所需的资金,已经凑齐。不是非要你们朱家的粮草供应。” 承恩伯朱辞松了口气,“老夫姑且相信夫人一回。希望夫人不要欺骗老夫。” “这话应该是本夫人来说,希望伯爷说到做到,别做出尔反尔的小人。” “老夫一大把年纪,做不得小人,只能做个老头子。” “如此甚好。” 顾玖亲自将承恩伯朱辞送出公房,看着他坐上马车离开。 大槐树集市很热闹,和去年相比,热闹了十倍不止。 承恩伯朱辞透过车窗,看着集市,一声叹息从马车内传出去。 “可惜,朱家没能抓住这一波气运。好在京城到洛州的路,总算让朱家抓住了。” 这一年,朱家错过了许多许多。 承恩伯朱辞一直都在叹息,在遗憾。 希望这一次的决定是对的。 朱家需要抓住这条黄金水泥路。子孙后代们能不能继续过上富贵生活,就全靠这条路了。 …… 七月初,黄道吉日。 京城到洛州的水泥路,正式开工修建。 分十个工程队,两头同时开工,分段式修路。 土水泥烧制简单。 为了节约各项成本,工程队直接在沿途选取适合烧制水泥的地方建窖烧水泥。并且大量雇佣本地人到水泥厂上班,或是到工程队下苦力。 待遇不算高,但是对于沿途乡农来说,每日两餐管饱,还有肉吃,外加十文到三十文不等的工钱,这已经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差事。 故而,经历了最初的冷遇后,后面工程队一路开拔,一路受到当地乡农热情招待。 乡农们早就从来往客商口中听到了最新的消息,知道了工程队待遇极好。 只要工程队招人,招人摊位总是挤满了人。 这条路,不仅给沿途乡农带去了工作机会,提高了乡农的收入。 更重要的是,这条路打开了乡农们的视野。 有那敢闯敢拼的人,通过一条路,知道了外面的世界很大,很大。外面的机会很多很多。 如果舍得下家人,大可以卷起行李,跟着工程队一路南下。 将来水泥路修好了,收费站还需要招人。优先招聘工程队人员。 放眼看世界吧。 这个世界,不是只有附近的几个村落,方圆二十里的世界。 有了这条路,找机会去县城看看,去府城看看。去隔壁县看看。 不要一辈子都没出过家乡小村落,不要一辈子都困在那方圆二十里的范围内,来来去去都是那些人。听着过时的旧闻,永远都吃不饱一餐饭,浑浑噩噩就过完了一辈子。 人生那么长,世界那么大,就算是卖苦力,也该去到机会更多的地方卖苦力。 这条路,让一部分人的心燃烧起来。 他们一路追随工程队。 也有一部分人,拿了工钱,卷起铺盖,直接上了府城。更有胆子大了,直奔京城而来。 就如工程队的人说的那样,就算是卖苦力,也该去到机会更多的地方卖。 这条路究竟会改变多少人的命运,会不会改变大周江山社稷,会不会改变朝堂政策,谁都说不清楚。 反正,趁着天气热乎着,抓紧时间修路。 等到冬天地面上冻,就得停工休整。 …… “夫人,周公公又来了。” 王府,东院,小翠嘟着嘴巴,有些不乐意。 周公公每次来都是打秋风,过分了啊! 顾玖想起洒扫小宫女,借机塞到她手中的求救纸条,突然笑了起来。 “把人请进来。正好我也有事情要问问他。” 周苗仰首阔步,一副大爷的模样走进小书房。 “许久不见夫人,夫人气色真好。咱家总算放心了。” 顾玖挑眉笑了起来,“公公请坐。今儿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自然是东南风。”周苗嘻嘻哈哈,看着很不靠谱。 不过几年接触下来,顾玖觉着周苗这人,表面看着不靠谱,但是办起事来还是很稳重的。 顾玖笑了笑,“本夫人是不是该恭喜周公公,否极泰来。” 能出宫,就说明没事了,雨过天晴。太后那事,没牵连到他的头上。 周苗往桌上一趴,“咱家今儿过来,特意感谢夫人仗义相助。若非夫人提供了思路,咱家这颗脑袋怕是保不住。” 顾玖笑着问道:“你准备怎么感谢本夫人?” 周苗一副款爷的模样,“夫人想要什么,尽管开口。” 这口气,像是发了横财。 顾玖笑了笑,“我不要金,也不要银,我只要知道真相。” 宫里面显然下了封口令,关于真相,只言片语都没流露出来。甚至裴皇后那里,都打听不到任何确切的消息。 裴皇后反过来叮嘱她们,不准再打听此事。违者严惩不贷。 周苗微蹙眉头,“夫人这个要求,实在是强人所难啊。” 顾玖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公公之前还说我要什么尽管开口。如今看来,不过张嘴瞎话。恐怕你也不知道真相吧。” “谁说咱家不知道。咱家亲自带人堵住了龟孙,能不知道真相吗?”周苗一脸得意洋洋。 顾玖哼了一声,“知道又如何。你敢把真相告诉本夫人吗?” 周苗抓抓头,“夫人不如要点别的。你想知道真相,实在是强人所难。” 顾玖挥挥手,所有人全都退了出去,离着小书房至少十步远。 “我问你答,你只需要回答是还是不是,就行了。可以吗?” 周苗想了想,问道:“夫人真想知道真相?就不怕危险。” “我自然不怕。你怕吗?” 周喵嘿嘿笑起来,“咱家自然不怕的。夫人问吧。” 顾玖笑了起来,“太后那事,是食物相克?” 周苗摇头,“不是。” “食物过敏?” “是!” “豆类过敏?” “不是。” “蔬菜过敏?” “不是。” “水果过敏?” “不是。” “河鲜过敏?” “是” 就靠着这样的问答,顾玖终于拼凑出了一个真相。 萧太后河鲜过敏,准确的说是虾过敏。 有人将虾仁磨成粉末,放入菌汤里面。 菌汤的鲜香,掩盖了虾仁味道。 那天晚上的酒席,萧太后心情好,喝了一碗菌汤。 幸亏量少,萧太后过敏情况不算严重。但凡萧太后贪嘴多喝两碗,怕是性命都没了。 至于下毒的人,完全就是一条产业链。 第512章 脑袋炸裂 从诱使裴皇后置办酒席,到在酒菜中下过敏源,这分明是一条完美的犯罪链。 主谋者将每一个步骤都考虑到了,而且事情完全照着计划好的节奏发展,分毫不差。 这样的犯罪天赋,计划这件事情的人,一定是一个顶顶聪明的人。 只是将聪明劲用来下毒害人,可惜了。 一问一答中,顾玖拼凑出了真相。只是依旧不知道主谋者是谁。 她观察周苗的表情,期望从他的表情中发现一点端倪。 “苏良媛是主谋吗?” 周苗摇头,“不知道。” “苏良媛是替死鬼吗?” “不知道。” 到了这个阶段,周苗是一问三不知,顾玖十分气闷。 “什么都不知道,要你何用!” 周苗眉眼抽动,“咱家可不是你的人。” 顾玖哼了一声,“你拿了本夫人那么多银钱,一点小事都办不成,你还有脸狡辩。” 周苗哼哼两声,“咱家拿了钱,都给了你相应的回报。” 顾玖似笑非笑,“你这回过来,又没钱了吗?” 周苗嘿嘿一笑,笑而不语。 顾玖挑眉,“你干爹胡监正犯了事,连带他的那些干儿子也都没落到好下场。偏偏你,你也是他的干儿子,你却能平安无事,还能官升一级。莫非你靠出卖你干爹保命?” 周苗大呼冤枉,“夫人可别冤枉咱家。咱家最恨二五仔,绝不可能做出出卖干爹的事情。” 顾玖笑了笑,“胡监正那么多干儿子,除了你,没有一个好下场。若说这里面没有见不得人交易,谁信?你说你靠运气脱险,谁信?宫里面,可没有从天而降的运气。周公公,你的手段,着实令人佩服啊。” 周苗神色凝重,悄声说道:“不瞒夫人,我这条命可是用钱买来的。你猜,为了买我这条命,花了多少钱?” 顾玖上下打量,“果然是用钱买来的?” 周苗连连点头。 顾玖嗤笑一声,“你干爹也攒了不少钱,为何他的命就不能用钱买。” “夫人何必明知故问。咱家是个小人物,进宫才短短几年,又没犯过什么事,花了钱走通关系后,上面自然是睁一眼闭一只眼。 但我干爹不一样,他可是宫里数得着的大人物,有人倒是想赚他的钱,可是他的钱太烫手,不敢要啊。而且上面点了他的名字,谁敢放他。” 周苗说完,贼兮兮地笑了起来,继续说道:“我也是运气好,早早的走通了关系。花了三万两,总算将命保住。 新皇登基,宫中缺人,我又花了几千两,顺利官升一级。只是差一点栽在太后食用过敏物这事上。 幸亏夫人提供了讯息,帮我化险为夷。经此一劫,我定能否极泰来,明年定能走好运。” 顾玖笑道:“那本夫人就提前恭喜公公明年大吉大利。” 周苗没有半点为难,直接开口说道:“大吉大利也需银两支持。夫人支援一二,咱家必有回报。” 顾玖笑了起来,“钱,我有,而且很多。” 周苗眼热,他当然知道顾玖有很多钱。 全京城,没有人比顾玖更有钱的。 虽然其中大部分钱都不是她的,但是不妨碍人人都当她是有钱人。 顾玖笑着问道:“你想要钱,总得付出点什么吧。” “咱家之前给夫人的消息,还不够吗?” 顾玖摇头,“当然不够。” 周苗蹙眉,直接问道:“夫人想要什么?” 顾玖笑了笑,“问你谁是主谋,估计你也不清楚。你就说说,陛下和太后都是什么态度吧。苏良媛暴毙,宫里头都是怎么议论。” 周苗琢磨了一下,“夫人的意思是,陛下和太后都清楚这事的主谋?” 顾玖似笑非笑,“宫里这两天太平吗?” 周苗想了想,“还算太平。” 顾玖又问道:“陛下这几天脾气好吗?可有动怒?可有翻哪个娘娘的牌子?” 周苗摇头,“天气炎热,陛下不耐热,脾气一般,倒也不曾动怒,也不曾翻谁的牌子。太后那里,据说气色不错,湖阳郡主每天进宫陪着太后说话。” 顾玖敲敲桌子,“说说苏良媛暴毙一事,宫里怎么议论?” 周苗却说道:“这事下了封口令,少有人议论。就算有人议论,也都是背着人。不过陛下特意派人南下通知苏家人,想来苏良媛应该是无辜的。” 顾玖闻言,拍拍手。 没一会,青梅抱着一个木匣子进来。 匣子里面放着厚厚一叠银票,顾玖将木匣子推到周苗面前,“回答我最后一个问题,这钱就是你的。” “夫人请问。” 周苗搓着手,盯着木匣子,十分激动。 他是个爱财的,而且从不掩饰这一点。可谓是爱财爱得坦荡荡。 顾玖盯着他,目光锐利,“江淑仪死了吗?” 轰! 周苗脑袋炸裂。 他瞠目结舌,瞪大眼睛,看着顾玖。 他手心冒汗,心跳如擂鼓,肌肉紧绷。 他舔了舔嘴唇,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当然死了!先帝下旨叫她陪葬,她不敢不从。” “哦!” 顾玖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周苗的心跟着颤抖,还带节奏的,颤一回,抖三下。 “夫人不相信咱家?”他大胆问道。 顾玖抿唇一笑,“本夫人可没说不信你。只是我印象中的江淑仪,可不是一个会乖乖认命的女人。你说她既然知道先帝要她陪葬,她会乖乖赴死?” “不然呢?那是先帝下的旨意,那是在宫里。江淑仪就算不想死,也只能赴死。她没得选择。” 周苗哼了一声,表情冷了下来,显得很气愤。 顾玖神情古怪地看着他,“你干什么生气?她的死,你很愤怒?” 周苗依旧板着脸,“咱家能不怒吗?咱家好不容易帮着江淑仪走到现在这一步,结果先帝一道旨意,几年努力全没了。 咱家倒是想帮江淑仪活命,可惜没那本事。那时候也不敢联络夫人,不过就算联络了夫人,夫人也没办法帮她。” 顾玖点点头,“你说的倒是没错。那时候京城可是多事之秋,本夫人自身难保,哪里能帮她。然后她就真的死了?” 周苗早已经镇定下来。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顾玖,“夫人要是不信咱家的话,不如找机会去地宫看一眼?” 顾玖摇头,“那倒不必。” 周苗目光下移,落在装有银票的木匣子里面,“这钱,咱家能带走吗?” 顾玖敲敲桌面,含笑点头,“可以带走。” 周苗激动难耐,一把抱住木匣子,抱得紧紧的。一副生怕被人抢走的模样。 “多谢夫人慷慨解囊。下回需要咱家出力的时候,夫人千万别吝啬。” “好啊!本夫人当然不会和公公客气。” “咱家告辞!” 周苗哼着乡野小曲,离开了王府。 丫鬟青竹忍不住抱怨了几声。 “隔断时间就来打秋风。他分明是将夫人这里当成了钱库,没钱的时候就找个借口上门。不,他现在连借口都不用找,光明正大的上门要银子。宫里的贵人们,怎么就不收拾他一顿。” 顾玖笑了笑,“那些钱给谁都是给,权衡利弊,自然是给有价值又愿意合作的人。” 青竹小声说道:“奴婢就是不忿,周公公太过贪心。夫人挣一点钱多不容易啊,他要钱倒是要得理直气壮。” 顾玖哈哈一笑,“他要是不理直气壮,就该记恨在心。那样的话,本夫人可不敢给他钱。” 青竹还要抱怨,顾玖拦住她,“行了,不说周公公。去烤个大包子吃。” 顾玖口中的大包子,其实就是面包。 本以为这年头材料不全,烤出来不好吃。 没想到,烤出来的大包意外的带着麦香味,还挺好吃的。 就连御哥儿也爱吃。 不过他还小,每次只能吃一点点。 喝了一杯冰冻西瓜汁,解了暑热,然后就瘫在软塌上不乐意动弹。 今年的夏天格外的炎热,好在热个十来天,总会下场雨。 知鸟还在枝头乱叫,吵得人心烦意乱,有些气闷。 青竹烤了三个大包,切了一片一片,大家分着吃。 顾玖吃了一片,撕了一小块喂给御哥儿。 小翠带着一身暑热冲进来,先是灌了一大杯凉水,然后擦擦嘴角,说道:“夫人,你猜出了什么事?” “什么什么事?”顾玖好奇的问道。 “二房的姨娘发动了,马上就要生了。” 咦? 要生了吗? 预产期是这个时候? 顾玖最近都没关注二房那边的情况。 小翠激动地说道:“二殿下亲自赶回来,还特意请了太医候着。这要是生了个哥儿,二房就有了庶长子。啧啧……将来怕是要乱起来。” 青梅说道:“什么将来,现在就已经开始乱了。二殿下即便在意妾室肚子里这一胎,也不该表现得如此明显。真要生出庶长子,叫二夫人脸往哪搁。” 顾玖闲着吃瓜,“等消息吧。是男是女,最迟明日就有消息。” 第513章 一场秋雨一场凉 二殿下最终添了个庶长子。 那边院里的气氛,可谓是冰火两重天。 有人欢喜,有人恼怒。 这个庶长子的到来,注定得不到所有人的祝福。 至于二殿下本人,高兴之余,又有些遗憾。 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妾室没生之前,他还紧张得不行。 等孩子生出来后,他神情淡淡的,看了眼叮嘱了两句就没了下文。 他的举动,将那个妾室的一颗心,弄得七上八下,忐忑不已。 宫里来了赏赐。 沈贤妃倒是想得开,不计较孩子是庶出还是嫡出,只要是个哥儿就高兴。 赏赐如同流水一般送入妾室的房里,让那个妾室偷偷松了一口气。 顾玖吃了个大瓜。 洗三这天,她没出席。只让青梅送了份礼物过去,略表心意。 倒是那个妾室的娘家人,兴奋得很。一家老小纷纷来到王府做客,将二房的院落挤满了。 也不知道欧阳芙见到这一幕,是个什么心情。 萧琴儿有心奚落欧阳芙,最后被刘议给拦了下来。 “心里头怎么想是一回事,面上总要维持一下。你得学学大嫂,干什么往二房凑,直接让下人替你走一趟就成了。” 萧琴儿撇嘴,“我就是看不惯二嫂一副假惺惺的模样。这回她添了庶长子,我就想看看她还怎么假惺惺。” 刘议蹙眉,“你管她是不是假惺惺。如果假惺惺能获得好名声,你不妨也假惺惺一回。” 萧琴儿气闷不已,“你总是拦着我,不准我做这个,不做那个。我有那么差吗?” 刘议板着脸,严肃道:“你不是差,你是任性,你根本不顾我的处境。父皇说的那些话,你都当成耳边风了吗? 这王府可以乱,但是不能由我们挑头,你懂吗?谁挑头谁倒霉。 你这个时候去看二嫂的笑话,万一二嫂受了刺激,她肚子里的孩子有个三长两短,你想过那个后果吗? 届时,沈贤妃非撕了你不可。就连本殿下,也要跟着吃挂落。别以为贤妃好像不受宠,在父皇面前说不上话。 但你别忘了,她毕竟替父皇生了二哥,该有的体面父皇定会给她。她要是打定主意找你麻烦,即便是母后,也未必能护住你。” 萧琴儿哆嗦了一下,又不服气地说道:“母后护不住我,太后她老人家定能护住我。” 刘议轻蔑一笑,“在子嗣面前,你看太后会不会护着你。你若是不信邪,你大可以去试试。” 他很心累。 萧琴儿有时候精明,有时候又太过任性。他不得不花费成倍的心力去提醒她。 这个时候,刘议特别羡慕刘诏。 他羡慕刘诏能娶到顾玖那样能干,又拧得清的女人为妻。即便不能纳妾也认了。 顾玖一人,抵得上无数个姻亲。 刘议心头有时候会冒出这样的想法:当初如果是他娶了顾玖,那该多好。 顾玖除了家世比不上萧琴儿外,无论是容貌气度,还是自身能力,都甩了萧琴儿十条街不止。 “表哥,你盯着我做什么?我已经答应你,不去看二嫂的笑话,你还要如何?” 刘议摇摇头,收回目光,“没什么。你要记住,今日不同往日,做事情一定要三思而后行,切忌不要给人把柄。” “我知道了。你每日提醒我,母亲上回来也提醒我,我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见萧琴儿有些不耐烦,刘诏也懒得继续说。 他嗯了一声,“我去书房看会书。” 他离开了上房,独自坐在书房内沉思。 离开萧琴儿,心里头反而得到了宁静。 他叫来内侍王顺,问道:“大夫人名下的南城门外项目,进展到哪个程度?房子修完了吗?” 王顺躬身说道:“启禀殿下,据老奴所知,南城门外,二期和三期都在开工。二期占地极广,据说修到明年也修不完。不过那边都是分片修。 二期第二批第三批第四批房源,中秋节之前肯定能开盘。三期的房子,怕是要等到中秋节之后,才能开盘销售。” 如今京城的人,都学会了不少新名词。 用的最熟练的非开盘莫属。 京城各大小地产商,都跟着四海商行学,挑选黄道吉日开盘发售房子。 不过目前为止,还没有一家地产商,能追赶上四海商行。 光是南城门外的规模,就不是一般地产商行能吃下。 朱家倒是有心做地产开发。之前怕得罪顾玖,就没动。 如今和顾玖建立了合作,他们一家就盯着水泥路。修房子的事情,继续推迟。 王顺有些不理解,多嘴问了一句,“殿下怎么突然问起南城门外项目?” 刘议把玩着拇指上的扳指,说道:“本殿下想在南城门外置办点产业,你觉着如何?” 王顺愣了下,“殿下非要在城外置办产业的话,不如等三期开盘。三期房子好,地段好,离着一期二期还挺远。买一栋作为别院,倒是不错。” 刘议却摇头,“本殿下听闻二期的房子,只需两三百两一栋。” “正是。” “可有限购?” “这个倒是没说。不过二期的房子都是卖给那些市井小民,殿下在二期置办产业,是不是不太合适。” 刘议摇摇头,“无妨。买个几栋,用来出租也好。本殿下听闻,很多外地进京的举子,如今首选在南城门外租房子住,租金便宜,地方又宽敞。 等开盘后,你在二期替本殿下多置办几栋位置好的房子,好好装饰一番,全都租给那些进京赶考的举子。每一栋,聘请两位老妈子,替那些举子做饭洗衣。具体怎么办,你拿主意。” 王顺愣了下,“只租给举子?” 刘议说道:“也不一定是举子,凡是读书人都可以。还有那些侯缺的外地进士,同样需要租房住。等房子租出去,你呢,经常过去看看,同那些读书人熟悉熟悉。 要是你怕被人识破身份,就让几位先生出面。读书人和读书人,总归能说到一块。” 王顺领悟到了刘议这么做的原因,立马对这件事,给予了最高的重视。 “殿下放心,此事老奴一定会办妥。” “嗯!记得买宽敞一点的房子。” “老奴明白。” 刘议挥挥手,王顺躬身退下。 …… 接连下了几场秋雨。 一场秋雨一场凉。 京城终于告别了酷暑,迎来了凉爽的秋天。 赶在中秋节之前,南城门外二期工程,第二批第三批第四批房源正式开盘发售。 场面火爆。 听闻售楼处都被人挤爆了。 听说开盘当天,四海商行设了六十个接待位,完全不够用。 最后干脆将接待位设在室外,分散人流。 因场面火爆,吸引了许多不买房,纯粹看热闹的路人吃瓜群众。 这年头,能有个热闹看,都稀罕啊。 难得一见的场面,当然要凑个闲趣,就当是为四海商行呐喊助威。 担心发生意外事故,绣衣卫一大早就在南城门外严阵以待。 顾喻领着新建的新民县领导班子,也在现场帮着维持秩序。 尼玛,能不能不要挤。 明明前几次开盘都没这么火爆,这回怎么来了这么多人。 “要不是知道很多人纯粹是看热闹,本官还以为京城的市井小民个个都有钱买房。” 顾喻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水。 幸亏今儿没穿官服。怕不是会挤成咸菜。 新民县领导班子,除了县尉是吏部安插的人,从县丞以下到衙役,皆是顾玖推荐的人选。 县丞本人有着举人功名,西北人。也不知顾玖从哪里扒拉出来的人,反正挺能干的。 显然是在基层历练过,而且历练时间还不短。 县丞以下,从胥吏到衙役,全都识字。 这些人几乎都在二壮组织的培训班里面上过课。某些人,过去还是商行的管事。 因着顾玖,这些人摇身一变,做了小吏。地位虽低,好歹是有了身份。 流水的县令,铁打的胥吏。 顾玖真正的目的,是要通过这些胥吏,衙役,掌控新民县县衙。 顾喻没意见。 他本人也被打上了顾玖的烙印,这辈子都不可能洗脱关系。 如今外面都说他是诏夫人门下一走狗。 顾喻咧嘴一笑,对这个称呼他很满意。 “邓公公,你们准备工作做得不足啊!” 顾喻找到邓存礼,调侃道。 邓存礼看着黑压压的人头,这场面,着实出乎他的预料。 “最近京城风平浪静,小民太闲,全都跑出来看热闹。卖个房子,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 “都是看稀奇。京城早就传遍了,说这里的房子多好多好,价钱又便宜。就算很多人依旧买不起,却不妨碍他们想要看一眼的想法。” 邓存礼嗯了一声。 顾喻笑道:“邓公公,给本官留两套位置好的房子,本官也想置产。” 邓存礼诧异,“二期的房子还是过于逼仄狭下,顾大人想要置办产业,不如等三期开盘。” 顾喻摇头,“三期的房子,本官可买不起。就二期的房子,挺好。本官不住,但是本官的亲人可以住进来。” 顾喻家里人口多。 光是兄弟就四五个,下面还有一群侄儿侄女。 眼看着家里的房子已经住不下,是时候让某些人搬出老宅子。 第514章 赐女人(三更) 秋去冬来。 开耀三十八年,终于走到了终点。 转过年,就是文德元年。 临近春节的时候,刘诏裹着一身寒意,回到了京城。 他是悄悄回来的。 先进宫面圣。关起门来,同文德帝说了许久的话。 之后,他才风尘仆仆地回到王府。 “夫人,殿下回来了。” 随着丫鬟话音一落,一个高大的人影,闯进了小书房。 顾玖眨眨眼睛,抿着唇说了一句,“从哪里来的丑八怪,打出去。” 丫鬟们掩唇偷笑,自觉地退了出去。 刘诏本来脚下生风,有些迫不及待。结果刚一见面,就听见了心碎的声音。 他指着自己的脸,“我,丑八怪?” 顾玖频频点头,“太丑了。你一定不是我相公,你快把我相公还给我。” 刘诏哭笑不得,“别闹。” 顾玖哼了一声,直接伸出手,掐住他的脸颊,“瞧瞧,瞧瞧,这都是什么?这是黑炭啊!你是从那个煤窑里面跑出来的?” 刘诏握住顾玖的手,一本正经地说道:“会白回来的。” 顾玖哼了一声,“一定要白回来。要不然我就不要你了。” 刘诏懒得说话,直接将人抱住。 顾玖咯咯咯发笑,“放开我。你身上臭。” 刘诏闻了闻,“不臭。昨晚上在驿站才刚洗过。” “可有红袖添香?” “没有。只有一个林书平伺候。要不要将他拖来打一顿。” 刚回王府,还没歇口气的林书平顿感后背一凉。 顾玖抿唇一笑,“他为你鞍前马后,你舍得打?” “你说打,为夫绝不皱一下眉头。” 顾玖十分嫌弃,“休想借着我的名头收拾人。” 刘诏将头枕在她的颈窝处,“想我了吗?” “我倒是想。只是你儿子还记不记得你,我却不知道。” “不用管臭小子,他就是个欠揍的。改明儿我揍他一顿。” 毛病! 一回来就揍孩子玩,手欠。 之后,生活会告诉顾玖,真正手欠的人是她儿子,不是她相公。 一番温存,刘诏才去洗漱。 等他出来,就看见御哥儿在罗汉榻上攀爬玩耍。 “御哥儿,快叫爹爹。” 御哥儿吃着手指头,朝刘诏扫了眼,观察了片刻,然后自顾自继续玩耍。 “他不记得你了。你离开太久。”顾玖小声说道。 刘诏笑了笑,“没关系。” 然后他一把抱起御哥儿。 御哥儿看了眼抱着自己的人,不认识。 于是他果断张开嘴巴,“哇……” 一声嚎哭,能将房顶掀翻。 顾玖还没怎么样,方嬷嬷先心疼坏了。 “殿下快把哥儿放下。哥儿认生,过几天等他熟悉了就好。” 刘诏抱着御哥儿不撒手,“连自己爹爹都不认识,该打。” 顾玖扶额,苦笑。 然后果断从刘诏怀里接过孩子。 御哥儿一到顾玖怀里,就渐渐止住了哭声。 小脸十分委屈,眼泪还挂在眼珠。 他紧紧地抱着顾玖的脖颈,警惕地盯着刘诏。 此时此刻,在御哥儿幼小的心灵中,爹爹刘诏妥妥就是大魔王。 “御哥儿不哭,娘亲在这里。” 顾玖一边哄着孩子,一边嫌弃地瞪了眼刘诏。 真是讨人嫌。 一回来就把孩子弄哭,就不能耐心等几天。 刘诏不好意思地捏捏自己的鼻子,“这小子竟然认生。” “认生才是正常的,好不好?你儿子要是谁都能抱,当心那天被拐子拐走。” “呸呸呸!”方嬷嬷忙说道:“不吉利,不吉利。夫人以后千万别这这么说。” 顾玖笑了起来,“我就随口一说,嬷嬷别担心。我家御哥儿身边从没断过人,肯定平安长大。” “对对对,哥儿一定平安长大,富贵一世。”方嬷嬷双手合十,祈求漫天神佛保佑御哥儿一生顺遂。 刘诏归来,东院也跟着多了许多人气。 闲散了几天,转眼就到了春节。 年二十九,衙门封笔。 辛苦了一年,总算能休半个月。 王府没过年的气氛。 今儿过年,全都进宫。 至于王府,只是挂了几个红灯笼,给下人们发了一笔赏银。 长辈们都住在宫里,大家都自然没心思操心王府要怎么过年。 虽然从没人说过,不过大家心里头都清楚,终有一天,他们会搬出王府,搬进自己的府邸。 王府,对大家而言,只不过是个临时栖身的地方。 大年三十,大家进宫吃宫宴。 先到慈宁宫,给萧太后请安。 平阳郡主刘婳承欢膝下,正陪着萧太后说话。 文德帝对几个儿子向来十分吝啬。但是对几个闺女,还算大方,早早的就赐了爵位。 顾玖揣测文德帝的想法,偷偷同刘诏嘀咕,“父皇一定是觉着,给皇女赐爵省钱,给皇子们赐爵忒费钱。所以皇女们都有了爵位,你们这些皇子离着爵位遥遥无期。” 刘诏轻咳一声,“父皇越发铁公鸡。”一毛不拔。 顾玖低头一笑,“不知今年国库十分充裕。” 刘诏小声说道:“即便多了一个游商税,户部照旧没有结余。因为花钱的地方太多。边军嚷着要换装备,兵部到户部吵了好几回,要求户部增加兵部明年的款项。户部自然不答应。昨儿封笔的时候,兵部和户部还干了一架。” 顾玖抿唇一笑,“朝堂上可真热闹。今年少府肯定结余了不少钱。” 刘诏说道:“少府有钱,但是父皇不会轻易拿出来。” 这倒是。 少府是皇帝的私库。 除非遇到紧急情况,比如赈灾,或是战争,皇帝才会动用私库贴补户部。 平日里,想从少府拔根毛,都是妄想。 户部尚书赵大人,也很难啊! 连着两个皇帝都是铁公鸡,他这个户部尚书,当得很很心塞。 “来来来,都来恭喜平阳。平阳的婚事可算定下来了。”湖阳郡主招呼着众人。 就前几天,文德帝下旨给平阳郡主刘婳赐婚,男方是福雅公主的小儿子黄去病。 这门婚事,去年就提过。 没想到拖了一年,还是成了。 平阳郡主刘婳低着头,羞涩一笑。 看来她对这门婚事还是极为满意的。 三殿下刘言十分眼热。他在想,自己的婚事要拖到什么时候才能解决。 “托皇祖母的福,孙儿的身体已经大好了。”三殿下刘言凑到萧太后跟前,十分乖顺。 论起孝心,在场的诸位皇子,恐怕都比不上三殿下刘言。 他没差事,时间充裕。便将时间都用在了孝顺萧太后这事上。 若是一开始,萧太后对他还淡淡的。 如今,萧太后看着刘言,就觉着十分喜欢。 对刘言的宠爱,快赶上了对刘议的宠爱。 刘议不吃醋。 他早已经认清楚,他的前程全都在文德帝手中。 所以在萧太后面前,他表现得足够大度。 他甚至扶了一把三殿下刘言,“三哥的身体,弟弟瞧着的确是大好了。开了年,也请父皇给三哥一点差事做。还有三哥的婚事,弟弟可是盼着早日吃到三哥的喜糖。” 三殿下刘言有瞬间诧异,不过他反应很快,“四弟有心了。差事不差事,全凭父皇做主。至于婚事,我的身体可能还要再养养。四弟想喝喜酒,怕是还要再等一等。” 萧太后看着两个孙儿如此和睦,不由得笑起来。 她乐呵呵的,“老三的婚事的确该抓紧了。老大不小,是时候考虑子嗣问题。你且放心,等会见了你父皇,哀家同他说。什么事情都可以拖,唯独孩子们的婚事不能拖延。” 三殿下刘言大喜过望,“多谢皇祖母。” 萧太后朝刘诏招手,叫他到跟前说话。 祖孙二人,皆是神情淡淡的,没有半点过年的喜庆。 刘诏向来面冷心冷,众人不以为意。 倒是萧太后的态度,对嫡长皇孙如此淡漠,却偏要叫到跟前说话, 大殿内,众人神色各异。 有人不由得揣测,萧太后的态度,是否代表了文德帝的态度? 结果等到二殿下刘评上前说话的时候,萧太后的态度称得上是不满。 萧太后语重心长地说道:“即便身在皇室,嫡庶之分还是要讲究的。不可因为庶长子,就轻慢了你媳妇,知道吗?” 刘评低下头,有一点点难堪,“孙儿谨记皇祖母教诲。” 萧太后嗯了一声,又叮嘱欧阳芙放宽心。 “你现在是双身子,凡事想开一点。” 欧阳芙抿唇一笑,“累皇祖母操心,是孙媳的不是。这半年孙媳一直安心养胎,旁的事情,一概不过问。” “如此甚好。” 不知怎么的,萧太后一眼就在人群中瞄到了顾玖。 “老大媳妇,你上前来。” 顾玖几步上前,躬身请安。 萧太后开门见山,“御哥儿都已经两岁了,你准备什么时候再给刘诏添个子嗣?你要是觉着辛苦的话,哀家这里有几个合适的人选,不如今晚上你就替刘诏带回去,也能替你分担一二。” 大殿内瞬间静默。 湖阳郡主尴尬一笑,“母后,今儿过年,何必提扫兴的事情。” 萧太后哼了一声,“事关子嗣,你说扫兴?荒唐!” 湖阳郡主嘟嘴不满,“本就扫兴。” “闭嘴!”萧太后轻声呵斥湖阳,“你的事情,晚些时候哀家再和你算账。现在不许说话。” 湖阳郡主委屈得不行。又偷偷朝顾玖看去,她是爱莫能助,帮不上忙。 顾玖不慌不忙,“多谢皇祖母考虑得如此周到。只是要不要带人回去,孙媳哪里敢做主。皇祖母不如问问大殿下,他要是同意,孙媳保证没意见。别说两个三个,就算是十个八个女人,孙媳也能替大殿下养着。反正养个人,也费不了多少钱。” 顾玖才不会将责任往自己身上揽,直接将皮球踢给刘诏。 事情是刘诏招来的,自然该由他解决。 刘诏从人群中走出来,微微躬身,“多谢祖母好意。孙儿有小玖一人足矣,无需别的女人。” 萧太后板着脸,显然很不高兴。 “堂堂嫡长皇子,身边连个妾室都没有,成何体统。你也老大不小,膝下才一个嫡长子,像话吗?为了子嗣,你也应该多宠幸几个女人,方能开枝散叶。你放心,哀家替你准备的女人,都让太医看过,全都是易生养。你领回去,明年膝下就能多添几个孩子。” 萧太后一番话,合情合理。 开枝散叶,多子多福,属于这个年代的政治正确。 顾玖似笑非笑地看着刘诏,半点不慌。 萧琴儿本想嬉笑两句,被刘议拦住。 刘议看看刘诏,又看看顾玖。心道大嫂的养气功夫越发好了。只是不知大哥会作何选择。 若是大哥收了那几个女人,刘议突然觉着,大哥便辜负了大嫂,甚至是配不上大嫂。 他也不知,自己为何会产生这样的想法。 心头怪怪的。 他盯着刘诏,大哥会坚持不纳妾吗? 第515章 没钱养不起 “皇祖母一番心意,孙儿心领了。” 刘诏神情淡淡的,口说心领,言下之意还是坚持己见,拒绝了萧太后的好意。 萧太后眉头皱在一起,“你别忘了你的身份,你是嫡长皇孙。” 刘诏低头一笑,“皇祖母的意思,孙儿明白。只是孙儿认为子女不在多,而在于是否能成材。即便只有两三个子女,但个个能成材,也不枉做父母的一番栽培。 再说,子女多了,孙儿也养不起。孙儿一年的俸禄加上爵禄,连养活自己都不够。家里一应家用,还需小玖操持。孙儿怎么好意思,叫小玖出钱替我养女人。这样做,我还是人吗?” 噗嗤! 有人偷偷笑出声。发觉不对,又赶紧低下头,捂住嘴。 萧太后气坏了。 “哀家头次听说,堂堂皇子,连几个女人都养不起。” 刘诏却说道:“皇祖母,养女人,并非给一口吃的就成。得提供居住的院子,得安排伺候的下人,四季衣裳,每月月例,逢年过节的打赏。 多养一个女人,等于是多了十个人的开销。多十个女人,便多了一百人的开销。吃穿住用,皆不能随意打发,皇室侍也得有皇室的体面。这就意味着开销会成倍增加。 粗略一看养个女人就是添一双筷子的事情,实则所有的账都经不起细算。细细一算,这哪里是个养个女人,分明是养了个吞金兽吧,而且还不带嫁妆的吞金兽。” 噗! 大殿内,几个女眷都乐坏了。 她们突然发现,冷心冷面的大殿下,竟然也有如此善解人意的一面。完全是说出了女人的心声。 养在后院的那些妾室,不仅消耗钱粮,还处处不省心。何止是吞金兽,分明是催命符。催着男人死,也催着主母死。都不是好东西。 乐过之后,女眷们又开始羡慕起顾玖。 顾玖何其幸运,才能遇到大殿下。 自己怎么就没那份幸运,能遇到善解人意的夫君。 萧太后怒道:“你这根本就是狡辩。照着你这么说,全天下的男人都别养妾室,也别说什么多子多福。” 刘诏笑了笑,说道:“多子多福不一定,多子多纷争是肯定的。凡是多子的家族,经过两代人,若不是遇到大机遇,多半都会败落。 只因为多子的家族,光是分家,就能叫一个偌大的家族,变成破落户。即便整个家族不分家,钱财方面,也是这越过越穷。皇祖母不妨想想,那些传承几百年的大家族,之所以能传承下来,不都是因为他们秉着保嫡支,放弃庶支偏房,甚至从庶支偏房吸血供养嫡支。几十年后,庶出注定都没有好下场,一开始又何必养那么多女人,生那么多庶出子女。” “荒唐。那些什么家族,能和皇室比吗?皇室富有天下,连几个女人几个庶出子女都养不起,滑天下之大稽。” 萧太后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今儿刘诏话有点多,一改过去惜字如金的脾性。 他听完萧太后的话,笑了起来,“皇祖母这话该和父皇说说,皇室是不是真的富有四海,到底有没有钱,相信没人能比父皇更清楚。 孙儿几兄弟如今还挤在一个屋檐下过日子,不就是因为没钱嘛。既然没钱,那就省一点。何必养些没用的女人消耗钱粮。” 萧太后冷哼一声,“说到底,你就是不想纳妾。你是护着顾玖。” 刘诏理所当然地说道:“小玖带着丰厚的嫁妆嫁给孙儿,操持内务,赚钱养家。孙儿理应给她尊重。 没道理孙儿放着带嫁妆进门的妻子不心疼,偏去心疼不仅没嫁妆反过来还要消耗钱粮惹是生非的女人。 那样的女人,孙儿看不出哪里好。生出来的孩子也是庶出,哪里比得上嫡出的金贵。” 这话,二殿下同三殿下,以及五殿下六殿下,还有两位庶出的县主,都极不爱听。 刘诏一番话,打翻了半屋子的人。 不少人都变了脸色,只是隐忍不发。 萧太后冷冷一笑,“哀家于先帝来说,也是个妾。你父皇,也是庶出。怎么着,你父皇比不上已经过世的仁宣太子吗?” “孙儿不敢!” “你有什么不敢的。你话里话外,不就是看不起庶出,看不起妾室。哀家也是个妾,你是不是看不起哀家。” “皇祖母是母后皇太后,是嫡妻,父皇自然也是嫡子。” 萧太后呵呵一笑,“你倒是会找借口。说来说去,你就是看不上哀家安排的女人,你心里头就是看不上哀家。你这个不孝子。” “皇祖母言重了。”刘诏收起了笑容,目光有些严肃。 萧太后哼了一声,“你就是仗着嫡长的身份,不将旁人放在眼里。你就是混账东西。” 刘诏面无表情。 顾玖蹙眉。 刘诏一番嫡庶论,分明是刺痛了萧太后敏感的神经。 当年她没能争过睿真崔皇后,是她一辈子的耻辱。贵为淑妃娘娘又如何,还不是个妾。 好不容易儿子登基称帝,她做了母后皇太后,一朝扶正。还没享受几天,亲孙子又来刺激她。 萧太后借机发难,分明是要趁机教训刘诏顾玖两口子。 顾玖想站出来,替刘诏辩一辩。 刘诏显然早就料到她的举动,暗地里摆手,不准她出头。 “孙儿的确混账,皇祖母若是不痛快,不如就在开耀三十八年最后一天,将孙儿打一顿出出气。明儿就是文德元年正月初一,新的开始,这慈宁宫也该有个新气象。” 刘诏不卑不亢,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随你处置的样子。 很有点文德帝耍无赖的劲头。 萧太后指着他,“好,好得很。那你就去外面跪着吧。哀家没叫你起来,你就不准起来。否则你就是不孝。” “母后,今儿过年,这不妥当吧。”湖阳郡主小声劝道。 萧太后怒斥湖阳郡主,“没听见吗,他在嫌弃你是庶出,你还替他说话?” “多谢姑母,让姑母为难了。侄儿这就去外面跪着。”刘诏干脆得很,一甩袖,直接出门去了。往地上一跪,背脊挺得笔直笔直。 这这这…… 大过年的怎么就闹成这样子。 湖阳郡主小声嘀咕了一句,“我本就是庶出,运气好才能变成嫡出。” “你说什么?”萧太后整个人都不好了。 湖阳郡主怕将萧太后气出个好歹来,矢口否认,“女儿什么都没说。今儿过年,母后开心点。” 萧太后剜了她一眼,胳膊肘往外拐,不知道顾玖给她吃了什么迷魂汤。 萧太后在人群中寻找顾玖,结果找了一圈没见到人。 “顾玖人呢?” “大嫂刚才还在这里。”欧阳芙小声说道。 萧太后气恼,“把她叫进来。” 顾玖一定是跑出去找刘诏。 没错,刘诏一走,顾玖也跟着走出大殿。 见刘诏跪在地上,她皱起眉头,这叫人拿了个垫子垫在刘诏膝盖下方。 刘诏还嘴硬,“不用。” 顾玖不高兴,“大冬天,就算是铜墙铁壁,这么跪着也会伤了膝盖。太后没说不准你用垫子,我给你送个垫子又有什么关系。” 刘诏抿着唇,神情刻板。 顾玖不管不顾,直接叫人将他托起来,然后将垫子放在他膝盖下。 然后她板着脸说道:“我还指望着你健健康康活到七八十岁。你可别年纪轻轻就得个风湿,一到阴雨天气就膝盖痛。 我可告诉你,我最讨厌伺候人,也不会伺候人。你真要得了风湿,我才不会管你死活。” 刘诏低头一笑,“你可真敢说。” “你都敢做,还怕我说吗?明明有更好的办法解决,你为何偏偏要触怒太后?” 顾玖不理解刘诏的做法。 今日这事,话题完全可以控制在没钱养女人这方面,根本不用涉及嫡庶。 可是刘诏偏偏选择了讨论嫡庶问题,萧太后只是让刘诏跪着,已经是开恩。 刘诏却说道:“我若不提嫡庶之别,同样的情况,将来每年都会来上两三回。你不腻,我都烦了。不如趁着这次机会,将话说透。” “可你选的时机实在是太烂。今儿过年,开开心心不好吗?”顾玖有些心疼。 刘诏冲她一笑,“别人开心,唯独你不开心,本殿下不乐意。本殿下情愿所有人不开心,只要你一人开心足矣。” 顾玖红了脸颊,浑身有点发烫。 她望着他,下意识的舔舔嘴唇,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她真想抱住他,想要告诉他,她很高兴,非常高兴。这是她收到的最好的新年礼物。 “夫人,太后娘娘请你进去说话。” 气氛正浓时,有宫女走出来,打破了二人之间的默契。 顾玖:“……”好可惜,宫女来的可真不是时候。 刘诏冲她笑笑,“去吧,我没事。” 顾玖咬着唇,“等我,我来想办法。” “不要冲动。” “我从不冲动。” 顾玖扬眉一笑,随宫女回到大殿。 第516章 本夫人真不傻 萧太后还在气头上,见到顾玖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孙媳给皇祖母请安。” “去哪里呢?招呼都不打一声,人就跑了,跟谁学得规矩?” 萧太后语气挑剔地质问。 顾玖抿了抿唇,一本正经地说道:“不敢欺瞒皇祖母,孙媳的规矩是跟着先头未央宫嬷嬷学的。” 众人愣了下,才反应过来顾玖这话的意思。 先头未央宫,不就是睿真崔皇后。 想起来了,睿真崔皇后过世之前,顾玖在宫里住了一段时间,天天跟着嬷嬷学规矩。 她这么说,也不算错。 “啊!”湖阳郡主率先叫了出来,“我想起来了,那时候大侄子媳妇还没嫁给刘诏,对不对?” 顾玖微微点头,“姑母说得没错。” 湖阳郡主哈哈一笑,“这么说起来,你的规矩也是学自宫里,不错不错。” “什么不错?”萧太后脸色阴沉如水。 未央宫,是萧太后心中的一根刺。 先帝时,她没资格住进未央宫。 儿子做了皇帝,她依旧没资格住进未央宫。 虽然慈宁宫很好,可是身为后宫女人,一辈子没住过一天未央宫,便是一辈子的遗憾。 没住过未央宫,也就意味着先帝活着的时候,她始终是个妾。即便身份尊贵,也掩盖不了妾室的事实。 湖阳郡主挽着萧太后的手臂,“母后,今儿过年,开心点吧。” 萧太后冷笑一声,“哀家有什么可开心的。先头未央宫的嬷嬷,哀家瞧着也就那样吧。各种乌七八糟的事情,不都是从未央宫开始的。从根子上就乱了,又怎么学得好规矩。” 顾玖很想怼一怼萧太后:未央宫统领后宫,未央宫乱了,长春宫能好到哪里去?未央宫乌七八糟,长春宫免不了藏污纳垢。 话都到了嘴边,顾玖又咽了下去。 怼萧太后,爽是爽了,只是后果严重。她不能给刘诏招祸。 于是她小声说道:“嬷嬷们都很严厉。或许是孙媳愚钝,没能领会到宫中规矩的精髓。” 萧太后的脸色稍微好看了点,“知道自己愚钝,还算有救。哀家给刘诏特地挑选的几个女人,在宫里伺候了至少五年时间,个个规矩严谨,做事有章法。你若贤惠,就该主动将人领回去。而不是让爷们操心。” 顾玖忙说道:“皇祖母说的对。孙媳也不想让大殿下操心,奈何大殿下人穷志短,每个月都要派人到孙媳这里打秋风,拿钱养下面的人。 孙媳靠着嫁妆作本,这些年拼死拼活,总算挣了点钱,本想给御哥儿攒点家当,却都叫大殿下搂了去。 皇祖母心疼大殿下,安排几个可心的人伺候他,孙媳很是感激。只是孙媳有些发愁,把人带回去简单,只是养人的银子该谁承担,孙媳该找谁拿银子养人,还请皇祖母给个提示。 大殿下连自己都养不活,他那里肯定指望不上。孙媳的嫁妆,都要留给御哥儿。而且也没道理叫正妻掏钱替男人养小妾的道理。” 萧太后一脸恼怒,“堂堂皇室,能少了养女人的银子吗?” 顾玖一脸如释重负,“不知皇祖母给大殿下准备了几个女人?” “四个。”萧太后哼了一声,“哀家疼他,才特意给他准备了四个女人,都是好生养的。过两年她们生了孩子,也得叫你一声母亲。” “孙媳可当不起那么多孩子的母亲,孙媳穷啊。” 这话一出,有人就忍不住发笑。 顾玖继续说道:“四个女人,一年开销少说一万二三千两。过两年若是生了孩子,就算一人一个,那么四个加上四个,一年的开销至少三万以上,五万以下。 取个中间值,养这些人,一年需四万两白银。毕竟是皇室成员,就算是妾是庶子,也得富贵着养。不知这四万两,是少府出钱,还是户部出钱?要是皇祖母肯贴补,孙媳感激不尽。” 众人都在憋笑。 比起刘诏单刀直入,干脆利落,顾玖的手段就是迂回曲折,阴着来。 叫人心头难受得很,又不好发作。 萧太后深吸一口气,“少府能少了你的四万两吗?放肆!” 顾玖眨眨眼,“原来少府如今这般大方吗?诸位殿下有福了。多纳几个妾,就能从少府多领几份钱。稍微苛刻一点,这些钱至少能剩下一半。这买卖划算。” 噗嗤! 萧琴儿掩唇偷笑,嘀咕道:“大嫂可真敢说。不过养几个妾,真的要这么多银子吗?忒贵了。” 她朝刘议看去,刘议却没看她,而是盯着顾玖。 萧琴儿哼了一声,偷偷拉扯刘议的衣袖。 刘议回过神来,蹙着眉头看着她。 “你看什么?”萧琴儿小声问道。 刘议摇头,“没什么。” “哼!大嫂这账目算得可清楚?养几个女人,一年就得多花费那么多钱,真真不划算。” “你少说两句,也不看看场合。” 萧琴儿这才闭了嘴。 欧阳芙很会算账。 顾玖一番话,简直说到了她的心坎上。 妾室和庶子,到底有多花钱,在场没有人比她更清楚。 二房庶长子出生,银钱如同流水一般花出去。 就只是养个小孩,花钱的地方却忒多,仿若一个无底洞。 四个妾室,四个庶出子女,按照皇室标准,一年四万两白银那都是低配。 稍微富贵一点,四万两根本遭不住花用。年终铁定亏空。 哎! 要是男人们都有大嫂的脑子,能将养人养孩子的成本好好算算,府中不知能少多少事情。 “荒唐!事关子嗣,你却和哀家扯什么银钱问题。简直是胡搅蛮缠。” 萧太后厉声呵斥顾玖。 顾玖一脸委屈,“可是人活在世上,哪能不花钱。皇祖母赏赐给大殿下的女人,难道有特别的养生法子,不用吃饭也不用穿衣吗?如果那样的话,从大殿下的俸禄里面抠点钱出来,勉强还是养得起。” “哈哈……” 这回就连湖阳郡主都放声笑了起来。 她发现顾玖装傻的样子,真的好可爱。 “你笑什么?” 萧太后目光不善,大有一言不合,就要收拾亲闺女。 湖阳郡主犹如被人掐住了脖子,笑声戛然而止。 她摆摆手,轻咳两声,“没,没什么。不过大侄子媳妇有句话说的没错,养人是要花钱的。皇兄有钱吗?他连爵位都不肯给,哪里肯出钱替几个侄儿养女人。” “你闭嘴。” 萧太后真没想到,亲闺女竟然一而再的拆台。 萧太后怒到极点,口不择言,“顾玖,京城都说你修房子赚了许多钱。既然你那么有钱,随便拿点出来替刘诏养几个女人,有什么关系。做女人就得贤惠。你肯替刘诏养着后院,才叫真正的贤惠。” 顾玖微蹙眉头,轻声说道:“以前侯府有位罗夫子,她说孙媳脑袋灵光,极为聪慧。当初在宫里学规矩的时候,宫里的嬷嬷也说孙媳还算聪明。皇祖母,我真不笨,我是真聪明,夫子和嬷嬷都没说错。 我花钱替大殿下养女人,养庶子。然后那些女人翅膀硬了,惹我不痛快。等庶子长大了,又开始同我的儿子抢家业,抢大殿下的宠爱。 我花这份钱,除了得了一个贤惠的名声外,就是给自己找了一堆不痛快,给儿子养了一堆不省心的兄弟。委屈了自己,成全了别人。 皇祖母,您告诉孙媳,我花这份钱,我图什么啊!就图个贤惠吗?贤惠又不能吃,又不能喝,也不能变成钱,更不会让妾室庶子感恩戴德,不争不抢。 皇祖母,我真不笨啊。我拿着嫁妆作本,辛苦挣钱,真不是为了给亲儿子多养几个不省心的兄弟,更不是为了委屈自己。 您行行好,就饶了孙媳吧。孙媳攒点钱不容易,都是留给御哥儿的。他父亲养不起他,我做娘亲的不能不养他。皇祖母,求您就让孙媳给御哥儿攒点家当吧。身为皇家子,活着真的不容易啊。” 一句不容易,不知道触动了多少人的心。 大殿内众人安静如鸡,都等着萧太后作何反应。 萧太后指着顾玖,气得说不出话来。 湖阳郡主急忙安抚,“母后息怒,千万息怒。大侄子媳妇这些年的确赚了钱,可是开销也大。估摸着,她也拿不出钱来替刘诏养女人养庶子。不如等将来户部宽裕些,等皇兄给他们几兄弟赐爵后,再来说这件事。” “你是成心想要气死哀家吗?” 萧太后终于发出了声音。 顾玖委委屈屈,不做声。 “母后这是怎么呢?谁惹母后不快,告诉朕,朕替母后出气。” 文德帝带着他的后宫女人,来到慈宁宫,给萧太后请安。 萧太后指着顾玖,“还能有谁。这个,还有外面跪着的那个。哀家好心赏赐几个女人给刘诏,结果那小子同哀家胡搅蛮缠,一会说没钱养女人,一会说嫡庶有别,一副看不起庶子的样子。 皇上,你也是庶出,刘诏说看不起庶子,他就是不孝。朕要罚他,你有意见吗?” 文德帝哈哈一笑,“罚吧,尽管罚,朕没意见。老大媳妇又是怎么回事?” 文德帝的目光落在顾玖身上,有些疑惑。 第517章 穷疯了(三更) “母后叫小玖拿钱替刘诏养女人。小玖说要替御哥儿攒家当,不能花钱养虎为患。” 湖阳郡主捂嘴,咯咯咯地笑起来,笑得很开心。 她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文德帝同他的后宫女人们,表情真是精彩极了。 显然都震惊于顾玖这番言论。 正妻都知道养妾室养庶子,很可能最后变成养虎为患,成为亲儿子最大的竞争对手。甚至庶子直接干掉亲儿子上位,也是有可能的。 但是这番话,从未有人,理直气壮说出口。 顾玖的勇气,值得佩服。 只是这话在宫里说,不那么恰当。 文德帝哈哈一笑,很随意地问道:“老大媳妇,你是不乐意拿钱给刘诏养女人?” 顾玖委屈地说道:“儿媳很穷的,赚的都是辛苦钱。替大殿下养女人,忒贵。四个女人一年少说一两万两,若是添了庶子庶女,一年四五万两都顶不住。如果少府或是户部肯出这笔钱,儿媳绝无异议。” 做梦吧! 拿少府的钱替儿子养小妾,文德帝可没这么大方。 他为了省钱,一直拖着几个儿子的婚事不给办,又怎么可能拿钱替刘诏养女人。 不过文德帝还是问道:“养几个小妾,这么花钱?” 他不太相信。 顾玖重重点头,特别真诚,“一个妾室,至少得配六个丫鬟,四个婆子。每日吃的用的,四季衣服,逢年过节打赏,殿下被伺候舒服要给赏赐。 一年下来,养个妾室少说得花费三四千两。要是殿下出手大方,手又比较散,一年一万两也花得出去。” 文德帝暗暗咋舌,不由得回想起他在潜邸的时候,养女人有花这么多钱吗? 他朝裴皇后看去。 裴皇后神情淡淡的,“陛下忘了吗,当年陛下豪掷千金,只为博美人一笑,一晚上就花了五万两。” 文德帝哈哈一笑,掩饰尴尬。 当年哪里知道钱的重要。 现在别说叫他花五万两博美人一笑,就算是五百两,文德帝都得斟酌一番。 人们都说,地位越高,做人越大方。 到了文德帝这里全反了。 文德帝做王爷的时候,尤其是年轻那会,真是花钱如流水,那会是真大方。 如今,他是真小气,快赶上先帝的吝啬。 他看着顾玖,“就因为养女人花钱,你就不肯。你不是挺有钱的吗?” 顾玖拿出奥斯卡影后级别的演技,开始哭穷,“儿媳真没钱。大殿下的俸禄加上爵禄,还不够他一个人花用。 他要养人,他又没钱,于是三天两头都要到儿媳这里打秋风。一来而去,儿媳挣的钱,全叫他给花了。 就说去年,他出门一趟,花了十万两,全是儿媳垫付的。当初口口声声说这笔钱,会从公中补给我,毕竟钱都花在公事上。 可都过了一年多,儿媳是一文钱都没见到。并非儿媳不贤惠,实在是没钱。” “咳咳……” 文德帝有点尴尬。 顾玖说的十万两,他知道。 就宫变前,刘诏偷偷出京,带着人四处活动联络,很是花了不少钱。 事后,的确有说过要将这笔钱补给顾玖。 没道理叫顾玖承担公中的开销。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 当时文德帝还是宁王,先是被立为储君,接着登基,处处都要花钱。 文德帝恨不得一文钱当一两银子花用。 十万两的事情,他干脆装聋作哑,当做不知道。 万万没想到,顾玖会在今时今日,当着他的面重提此事。 文德帝不得不怀疑,顾玖是在变相催账。 顾玖:陛下,你真相了。 她的确是在变相催账。 叫刘诏纳妾,好啊,先把去年的欠款还上。咱们再来讨论养女人的钱,从哪里出。少府给承担吗? 王府的产业都交给少府打理,皇子纳妾,少府得出钱吧。 少府不肯出钱替皇子殿下养女人,没道理叫儿媳妇拿嫁妆替男人养小妾吧。 还要不要脸? 顾玖又不蠢,怎么可能干这种损己利人的事情。 “什么十万两?” 萧太后皱眉询问。 “咳咳……” 文德帝的咳嗽声越发大了。 “陛下怎么了?陛下病了吗?怎么咳起来了。”裴皇后一脸关心,眼中却是促狭的笑。 十万两的事情别人不知道,她一清二楚。 文德帝不好继续咳嗽,摆摆手,说道:“朕无事,刚才呛到了。既然刘诏没钱,那就别养女人。想要女人,自己掏钱。少府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每个月宫中的花用都是一笔天文数字,岂能再给少府增添负担。” 萧太后紧蹙眉头,“再没钱,也不能不顾体统。皇子们大了,该封爵的封爵,该开府的开府,该赐婚地赐婚。” 文德帝叹了一声,苦笑道:“母后,朕也想做个大方的皇帝,赐爵,开府,赐婚,全都给办了。可是国库空虚啊,少府也没余粮啊。 先熬个几年,过几年国库有了钱,几个小子,朕全都封王,全都给钱开府。到时候要养多少个女人都成。叫臭小子们给您生一串曾孙来玩。” 萧太后一脸不乐意,“哀家不玩。哀家一心替孙儿们打算,结果一个两个全都同哀家对着干,半点不体谅哀家的苦心。” “实在是该打。”文德帝严肃道,“来人,打板子。将刘诏狠狠打一顿,叫他知道点好歹。” “大过年的,打打杀杀,像什么话。哀家就罚他跪在外面,好好反省。板子就不用打了。” “母后仁慈。臭小子不知道好歹,只罚他跪着太便宜了他。”文德帝凶巴巴的。 萧太后板着脸说道:“你的嫡长子,你不心疼,哀家替你心疼。罚他跪两个时辰,就差不多了。” 文德帝说道:“只罚两个时辰哪里够。干脆罚他跪到三更天,不到文德元年不准起来。” 裴皇后闻言,微蹙眉头。却忍着没替刘诏求情。 倒是刘议站出来,跪在地上,替刘诏求情,“求父皇开恩。大哥也是有难处,才会拒绝皇祖母的好意。他不是成心的。” “求父皇开恩。” 刘议一带头,其他几位皇子也都跟着替刘诏求情。 顾玖一脸感动坏了,“谢谢诸位殿下。我家殿下有你们做兄弟,是他的幸运。” 文德帝先是怒斥,“多事!” 转眼,又笑嘻嘻地同萧太后说道,“这群小子,就知道给长辈添麻烦。好在还懂得手足友爱。母后,你看要不要叫他们起来。” 萧太后意味深长地瞥了眼文德帝,“都起来吧。叫刘诏也起来。大冬天的,跪在外面,万一身体进了寒气,伤了根本,岂不是哀家的罪过。” “母后言重了。刘诏那小子皮糙肉厚,跪不坏。” 话是这么说,文德帝却没拦着,而是顺着萧太后的意思,让人将刘诏叫进来。 等刘诏走进大殿,文德帝就板着脸,怒斥一声,“孽畜,可知错?” 刘诏跪在地上请罪,“儿臣知错。” 顾玖低着头,嘴角一阵抽抽。 为何做皇帝的,都喜欢称呼自己的儿子为孽畜。 亲生儿是孽畜,那皇帝又是什么玩意? 这不是将自己都骂进去了这吗? 偏偏皇帝们还乐此不彼。仿佛不称呼孽畜,就不能代表皇家威严。 不理解啊! 完全不理解。 文德帝板着脸申斥,“既然知错,还不赶紧请罪。太后仁慈,担心你久跪不起,寒气入体,处处替你着想。你呢,尽说些猪狗不如地混账话。读了这么多年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儿臣知错。皇祖母仁慈,孙儿却不知好歹,孙儿该死。” 说完,刘诏干脆利落磕了三个响头。 咚咚咚! 顾玖觉着自己额头发痛,这得多用力啊,才能发出如此大的动静。 果不其然,三个头磕完,刘诏的额头已经破了一块油皮。可见请罪的确是诚心诚意,绝无虚假欺瞒。 文德帝暗暗点头,“母后,您可消了气?” 萧太后:呵呵! “哀家哪有生气,哀家不过是闲操心,却被人嫌弃多管闲事。” 文德帝特别真诚地说道:“母后息怒。都是刘诏这个臭小子不懂事。今儿过年,暂且饶了他。等开了年,朕替母后出气。” 萧太后扫了眼文德帝,“替哀家出气,你舍得?” 文德帝做出一副吃人的模样,“孽畜,打死他也无妨。反正朕儿子多,少他一个也没事。” 萧太后顿觉没劲,“罢了,哀家心头那口气早就消了。什么打啊,杀的,以后少说。怪吓人的。” 文德帝变脸犹如翻书,上一秒还是怒目金刚,下一秒就是一张笑呵呵的笑脸,“母后消了气就好。今儿过年,朕为母后准备了一份礼物,晚些时候叫人送来。母后千万别嫌弃。” 萧太后总算高兴了些,“难为你。你日理万机,还惦记着哀家。” 文德帝摆手,“这是朕该做的。” 裴皇后这些后宫女人,也都准备了礼物,要送给萧太后。 大家围着她说着吉利话,总算将萧太后哄高兴了。 文德帝趁机离开,到了偏殿喝茶。 他派人将顾玖叫到跟前问话。 “没钱了?赚的钱都贴补了刘诏?老大媳妇,在朕面前说瞎话,可是要被砍头的哦。” 顾玖龇牙,心头一万匹草泥马狂奔而过。 她委委屈屈地说道:“不敢欺瞒陛下,儿媳手头上最近的确很紧张。冬天土地冰冻,不宜开工。可是城外几万流民要养,儿媳不得不开工。 往日一天就能干完的活,冬天至少要干三天。工程进度慢不说,花的钱却一文不少,甚至比夏天花得还多。 现在城外的工地之所以还能维持,全是之前卖房子赚取的微博利润支撑着。等开了年,儿媳又得打饥荒,找少府借贷。” 瞧着顾玖一脸穷疯的样子,文德帝心头狐疑,“真没钱了?” 顾玖重重点头,“真没钱了。想来陛下已经听说了,今年那些管事,所领取的奖金比去年少了一倍,下面的人都在怨声载道。” “是吗?” 顾玖一双眼睛特别真诚,“此事千真万确,陛下可派人调查。” 她这话,九分真一分假。 今年给下面的奖金的确少了一倍,这是真。 假的地方在于,顾玖没说她赠了京城到洛州那条水泥路的股份给下面的管事。 这些股份,价值不菲。 可以这么说,明面上,下面的人拿的奖金少了。但是得到的,远远多于往年。 多少人想要水泥路的股份,拿钱都买不到。 他们身为顾玖的员工,才有这份福利。 不过这一分真,就没必要让文德帝知道。 免得文德帝眼热,将京城到洛州的水泥路抢走。 “没钱了啊!朕也没钱。”文德帝似笑非笑地看着顾玖。 顾玖:MMP,当皇帝的都穷疯了吗? 她弱弱地说道:“去年的十万两,全算在刘诏头上。叫刘诏以后拿爵禄还钱。” 文德帝哈哈一笑,“不反悔?” 顾玖连连摇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绝不反悔。” “如此甚好!” 第518章 呵斥 进宫一趟,就损失了十万两雪花银,顾玖心情大不好。 她走出偏殿,看见刘诏正等着她。 她冲他哼哼两声,表达不满。 “父皇刁难你了?” 顾玖偷偷掐了他一把,“你们都是坏人,欺软怕硬。” 刘诏一脸莫名其妙。 “不准质疑,不准问我为什么。总之我现在很不高兴,不回答任何问题。” 顾玖一脸傲娇,都不给刘诏一个好脸色。 刘诏很识趣,“好,我什么都不问。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顾玖:“……”这还差不多。 裴皇后带着刘议和萧琴儿从大殿出来。 她朝顾玖两口子看了眼,“随本宫到未央宫说话。” 萧琴儿冲顾玖眨眼,像是提示,又像是看好戏。 一路沉默,来到未央宫。 裴皇后往上位一坐,指着刘诏顾玖二人,“别拿搪塞太后的那些话来搪塞本宫。说吧,你们两口子到底什么打算?没钱养女人那些话,本宫不想再听。” 顾玖微微后退半步,将战场交给刘诏。 刘诏倒是很干脆,“回禀母后,儿子就是不想纳妾。” 裴皇后冷冷一笑,“你是嫡长皇子,将来会被赐封亲王爵。堂堂亲王,除正妃外,再没有第二个女人,你认为像话吗?” 刘诏笑了笑,“的确不像话。不过儿子既然是亲王爵,除了父皇和母后的意见外,儿子还需在意他人的看法吗?” 裴皇后神色冷淡地问道:“可你别忘了,朝臣对你的看法,决定你的未来。” 裴皇后将“未来”二字咬得重重的,分明是在提醒刘诏,别太任性。身为皇子,任性通常没有什么好下场。 刘议低着头,装似没听出裴皇后的言下之意。 刘诏却是一脸坦荡,“朝臣对儿子的看法,儿子并不在乎。” 裴皇后的脸色蓦地变得阴沉沉的,“这是你的真心话?” 刘诏点头。 裴皇后冷笑一声,“希望将来你别后悔。” “儿子从不后悔。” 裴皇后心头大怒,挥手,“你们二人退下,本宫不想看到你们。” 刘议心头一喜,面上却带着担忧之色。 刘诏沉默了片刻,然后果断带着顾玖走出未央宫。 裴皇后靠坐在椅子上,一脸疲惫,恼怒。 刘议出声劝道:“母后息怒。大哥暂时有些左性,时日长了,他会想通的。” 裴皇后闻言,面露讥讽之色,“你大哥自小就是这个臭脾气,说话直来直去,一直不讨人喜欢。本以为如今身份转变,该有所长进,没想到还是那个臭脾气。” 萧琴儿弱弱发声,“也不知大嫂给大殿下灌了什么迷魂汤,竟然让大殿下如此不理智。” 裴皇后扫了眼萧琴儿,“同样的话,本宫不想再听到第二次。出门后,说话当心些。” 萧琴儿一脸懵逼,又委屈。明明裴皇后不喜顾玖,她只是顺着裴皇后的意思说话,为何还遭到斥责。 刘议也剜了眼萧琴儿,接着又替她求情,“母后息怒,琴儿不是有意说大嫂的闲话。回去后,儿子会提醒她。” 萧琴儿低着头,委屈坏了。 裴皇后本来消下去的怒火,看见她这副样子,腾的一下火冒三丈。 “老四媳妇,你是不是觉着自己没错,还挺委屈?” “儿媳不敢!” “本宫看你就是心中有怨。知道本宫为何要申斥你吗?因为你蠢。你以为当着本宫的面诋毁顾玖,你就能得好处?你也不看看如今是什么情势?你是成心想挑起本宫两位亲子互斗,便宜外人吗?” 裴皇后气急败坏,半点情面不留。 萧琴儿眼眶含泪,却不敢哭出来。只敢可怜兮兮地望着刘议。 刘议暗自叹了一声,“母后息怒。琴儿她只是一时没想明白。经过今天,以后她不敢再乱说话。琴儿,赶紧给母后道歉。” 萧琴儿很顺从,小心翼翼地说道:“儿媳错了,请母后见谅。” 裴皇后哼了一声,“今儿过年,你又有身孕,本宫就不和你计较。再有下次,本宫严惩不贷。” 萧琴儿连连点头,保证以后再也不敢乱说话。 裴皇后挥挥手,“本宫乏了,你们都去偏殿歇着吧。现在离着宫宴还早,若是饿了,就叫人给你们备些吃的。” “母后保重身体,儿子告退。” 刘议领着萧琴儿退到偏殿。 偏殿大门刚一关上,刘议挥起巴掌,就想朝萧琴儿打去。 最后手停在半空中,并未打下。 巴掌改为拳头,缓缓落下。 他恼怒道:“总有一天,我会被你拖累死。” 萧琴儿一脸惊恐,不敢置信地看着刘议,“你刚才想打我?你刚才想要动手打我是不是?你打啊,你打啊。往我肚子上打,有种你就往我肚子上打。” 刘议一脸烦躁,退后两步,“你不要无理取闹。” 萧琴儿大骂,“刘议,你还有没有良心?你是不是人?我怀着身孕,你竟然想要动手打我。你不是人。” 刘议脸色一沉,“如果我没有良心,如果我不是人,我根本不会替你求情。尽管让母后教训你,看你怎么办。” 萧琴儿哭着喊着,“来啊,来啊,弄死我算了。” 她压抑着哭声,嘴唇都咬破了,愤怒地控诉,“你不是人,你没有良心。” 刘议沉默地坐下,一言不发。 过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等到萧琴儿冷静下来,他才说道:“叫人给你打盆热水,洗一洗。” 萧琴儿扭头,用手绢擦着脸颊,“让我死了算了,还管什么脸面。反正你都要打我。” “我并没有打你。” “你想要打我。” 萧琴儿目光愤恨地盯着刘议。 刘议恼怒不已,“父皇登基还不足一年,你就开始给大哥大嫂下眼药,挑起内斗。难怪母后要教训你。你是非不分,只会便宜了外人。” “我挑起内斗?哈哈……” 萧琴儿仿佛听见了天下最好笑的笑话,“刘议,你别忘了,最初挑起内斗的人是你。当初大哥大嫂被御史弹劾,你敢说这事没你的份。” 刘议面色凶狠,带着淡淡的杀意,他说道:“没有证据的话就不要乱说,当心祸从口出。” 这样的刘议,萧琴儿从未见过。她本能的哆嗦了一下,“你,你……” 刘议收敛了表情,缓缓说道:“你别忘了夫妻一体。你非要和我争,就休怪我不客气。” 萧琴儿捂紧心口,突然感觉呼吸不过来,“你,你,你吓着我了。” 刘议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面色柔和,关心地问道:“你怎么样?要不要紧?我去叫太医。” 萧琴儿猛地伸出手,抓住他的衣袖,“不要走。你是表哥,对不对?” 她没头没尾地问了句,刘议却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他温柔一笑,抬手,轻抚萧琴儿的面容,“我当然是你表哥,你忘了吗?” 萧琴儿哇的一声哭起来,抱住他,“你刚才吓坏我了。一定是我眼花,你不会对我那样凶的。” 刘议揽着她,轻声安抚,“好了,好了,没事了。” …… 另一处偏殿,顾玖同刘诏闲聊着。 桌上还摆着茶水点心,看样子已经吃了会。 顾玖伸脚,轻轻碰了碰刘诏的腿,“你被嫌弃了。” 刘诏挑眉,顾玖这语气,怎么听都觉着是在幸灾乐祸。 “我被嫌弃你很高兴吗?” 顾玖眉眼弯弯,眼睛都眯了起来,“高兴啊!” 刘诏盯着她看。 顾玖笑着说道:“你被嫌弃了,以后就没人吃力不讨好的给你送女人。对我来说,自然是一件好事。” 刘诏没想到,这事还能这么想。 “你高兴就好。” 顾玖抿唇一笑,“没有美女环绕,你是不是很遗憾?” “别胡说八道。” 有小玖这个醋坛子在,他哪敢肖想美女环绕的好事。 顾玖又轻轻踢了他一脚,“你心里头是不是在偷偷骂我?” “怎么可能,别胡思乱想。” “哼!你猜,我们走后,四弟妹两口子会说些什么。” 刘诏轻蔑一笑,“左右不过是那些话。不过最近几个月,老四长进了一些。估摸着不会在这个时候落井下石。至于四弟妹,难讲。” “那你猜母后是什么态度?” “尽管母后心里头对我不满,人前还是会维护一下我的面子。怎么说我也是嫡长子,是她的体面。” 顾玖笑了笑,“不到一年时间,母后越发有威严,更加有皇后派头。照着这么下去,再过个两三年,恐怕没人再敢忤逆母后。届时,你要是再像今天这样说话,母后定不会只是将你赶出大殿那样简单。” 刘诏闻言,不由得深思起来。 顾玖又说道:“再过几年,裴家也该动起来了。到时候,宫里宫外只会更乱。” 刘诏捏着手中的扳指,笑了笑,“鲁侯那边,恐怕等不了那么久。” 第519章 产后抑郁 元宵过后,天气渐渐暖和。 只是没暖和几天,又来了倒春寒,快赶上三九寒天。 厚厚的棉袄往身上一穿,往软塌上一趟,就不想动弹。 这天气,让人只想困觉,继续猫冬。 刘诏可没猫冬的资格。 过了元宵,衙门开始办公,他便忙了起来。 就连三殿下刘言也罕见的领了差事,在尚书省做了个七品员外郎。 官职虽小,又没实权,可是三殿下干劲十足,狠狠刷了一波勤勉人设。 朝中已经有人在关注这位首次亮相的皇子。 倒春寒最冷的那几天,欧阳芙经过一天一夜的煎熬,顺利生下一个男婴。 孩子小小的,只有四斤八两重。 二殿下刘评欢喜得不行,又是全府发赏钱,又是叫人放鞭炮庆贺。 宫里沈贤妃,派人送来一屋子的礼物。 太后,裴皇后,罗德妃等等嫔妃,在洗三这日,都派人送来了礼物。 就连文德帝,也罕见的派常恩走了一趟,送来一枚玉珏。 顾玖得知文德帝只送了一枚玉珏,内心不住的吐槽。 竟然比先帝还要吝啬,简直无法想象。 想当初御哥儿出生的时候,先帝好歹送了玉如意加玉珏。 啧啧…… 这做皇帝的人,怎么如此小气吝啬。 有子万事足。 欧阳芙成亲多年,终于有了儿子,整日里开开心心。 大家也都纷纷上门恭喜。 欧阳芙心情好,尝到了生儿子的甜头,就劝顾玖,“大嫂也该给御哥儿再添个弟弟。” 顾玖含笑说道:“我不着急。” 御哥儿还小,二胎顾玖想再等一等。 再说了,频繁怀孕生子,人老得快。 两个孩子之间,最好能间隔个两三年,三四年。 当然,这年头,人们都认为三年抱两是福气。顾玖不会去挑战众人根深蒂固的想法。 欧阳芙知道顾玖主意正,也没多劝。 她笑眯眯地看着萧琴儿,“四弟妹这一胎定是个哥儿。” 萧琴儿也快生了,肚子隆起,很大,有点吓人。 她轻抚腹部,笑道:“大家都这么说。我这一胎肯定是个哥儿。这下子大哥儿就有了弟弟作伴。” 顾玖含笑说道:“四弟妹有福气。” 说说吉利话,不费事。顾玖向来喜欢做这种惠而不费的事情。 萧琴儿脸颊红红的,全是因为兴奋。 她也觉着自己有福气。 她比欧阳芙晚成亲那么多年,却率先剩下嫡长孙,这不是福气是什么? 而且她怀孕并不难,甚至可以说是毕竟容易。 比起欧阳芙怀个孕折腾来折腾去,简直不要太轻松。 萧琴儿私下里还同情过欧阳芙,觉着欧阳芙命苦。 如今好不容易生个哥儿,也是小小的。 她都不敢碰一下,生怕碰出问题来。 过了倒春寒,天气真正开始暖和起来。 偶尔天气会有反复,却已经能感受到春天的气息。 花园里有树木冒出了嫩芽,嫩嫩的,看上去充满了生机。 河水解冻,航运重新开启。 整个京城,沉睡了一个冬天,又焕发出无穷的活力,还有勃勃生机。 春天,人总是犯困,不乐意动弹。 顾玖感觉自己只是猫了一晚上,萧琴儿就生了。 萧琴儿同欧阳芙就相差一个多月,经历漫长地生产过程,她平安生下一个女婴,七斤重。 难怪当初她怀孕的时候,肚子那么大。 七斤重的孩子,能够顺产下来,了不起。 萧琴儿却不太开心。 她本以为这一胎又是个哥儿,却没想到会生出一个胖丫头。 更让她崩溃的还在后面。 她正在坐月子,结果刘议的两个妾,先后查出有了身孕。 得知消息的她,当场崩溃大哭。 萧夫人生怕萧琴儿有个三长两短,提着包袱直接在王府住下,一直陪着她。 “快别哭了。这样哭下去,眼睛怎么受得了,身体还要不要了?” “母亲,女儿难受。” 萧琴儿哭得不能自已。 萧夫人搂着她,“知道你难受,快别哭了。就算心头难受,你也要忍着。你别忘了,你现在是在坐月子,要是哭坏了身体,下半辈子都要遭罪。大哥儿还等着你给他添个嫡亲的弟弟,你把身体哭坏了怎么办?” 萧琴儿眼泪直流,根本控制不住自己。 她想到大哥儿,会忍不住哭。 看到小闺女,也会忍不住哭。 想到刘议,会哭。 想到那两个怀孕的妾,同样会哭。 顾玖来看望萧琴儿,妈呀,怎么瘦成这个样子。 萧琴儿这副模样,分明是产后抑郁症。 “得让她宽心,多陪陪她,开解她。不能让她一个人独处。” 一个人独处,就容易钻牛角尖。 有人陪着,就算不说话也好过独处。 萧夫人点点头,“她这样子,我是完全不放心。” 顾玖说道:“等四弟妹出了月子,夫人不如将四弟妹接回娘家住一段时间。离开现在的环境,有利于她身体康复。” 萧夫人迟疑,“这能行吗?” 顾玖面容严肃地说道:“住在这院子里,就算不见面,也难免听到那个妾的消息。四弟妹这样子,显然不能再受刺激。夫人若是心疼她,出了月子就带她回萧家养着。” 若非因为规矩,坐月子的产妇不能出门,顾玖都想让萧夫人现在带着萧琴儿离开。 萧琴儿的产后抑郁,根子还是在刘议和那两个怀孕的妾。 没有别的办法。唯一的办法就是远离病因,慢慢将养,养好的身体后,萧琴儿才能面对这一切。 萧夫人毕竟心疼闺女,不敢拿闺女的健康冒险。 等到出月子那天,收拾了两大车行李,就拉着萧琴儿,还有外孙外孙女回萧家养着。 刘议想拦,萧夫人怒目而视,“琴儿什么情况,你没看见吗?她都快被逼死了,你就忍心?我带她回萧家养身体,说能说半个不字?就算是皇后娘娘在这里,我也是这个态度。让开。” 刘议没办法,叹了一声,“岳母大人误会了,小婿也希望琴儿能早点养好身体。只是她刚出月子就回娘家,不太合适吧。” 萧夫人怒斥,“她要是哪天死了,就合适吗?你要是成心看着她受罪,那你就继续拦着。”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刘议不得不妥协。 “好吧。小婿送你们过去。” 这回萧夫人没有拒绝。 她对刘议这个女婿,非常不满。 萧琴儿因为他,闹了好几次。 上次生大哥儿的时候,刘议养外室。 第二次怀孕的时候,刘议纳妾,害得萧琴儿流产。 这次萧琴儿生闺女,结果刘议的妾怀孕了。 敢情每次萧琴儿一怀孕,刘议就要搞点幺蛾子出来。 每次搞出幺蛾子,受罪的都是萧琴儿。 萧夫人做母亲的,岂能不心疼自己的闺女。 正因为心疼,才不想给刘议好脸色看。 顾玖同欧阳芙一起送萧琴儿还有孩子出门。 短短一个来月,萧琴儿瘦成了一把骨头。不仅没奶水,差点将自己给折腾死。 欧阳芙突然生出兔死狐悲的感觉,心情很难受。 等人走了,她才和顾玖说道:“四弟妹性子要强,偏又遇到这样的事情,难怪她想不开。我知道她心头难受,那种挖心烧肺的感觉,我能理解。” 顾玖说道:“一切都过去了,二弟妹也要想开点。” 欧阳芙自嘲一笑,“想不开苦的只是自己。四弟妹就是想不开,所以她才要受这份罪。还是大嫂好,没这些烦心事。” 顾玖想了想,说道:“她太在意四殿下,她心里是喜欢着他的。所以她才会失望,会伤心,会难过,甚至会自我折磨。如果她没那么喜欢他,也就不会那么伤心难过。” 欧阳芙若有所思。 顾玖笑了笑,“我乱说的,二弟妹可别当真。” 欧阳芙跟着笑了起来,“我知道,我不当真。” 她嘴上说着不当真,心里头却当了真。 回到房里,她将这些年的经历,一遍遍回想。 刚嫁给二殿下刘评的时候,他们也有个甜蜜的日子。 就是在那时候,她将二殿下刘评放进了心里头,爱着,宠着,顺着。 时间长了,甜蜜没了,夫妻二人相敬如宾。 从那时候开始,后院就没少过女人。 光是通房丫鬟,就换了几茬。 那时候她还安慰自己,不过是个通房丫鬟,又没名分,不用在意。 到如今,庶长子都生了出来,她再没办法欺骗自己。 啪! 她抬起手,朝自己的脸上打了一巴掌。 这个举动,把伺候的丫鬟吓坏了。 “夫人,你,你没事吧。” 欧阳芙自嘲一笑,“我真蠢,早该想明白的。” 不去在意男人的态度,自然也就不会伤心伤肺。 “夫人?”丫鬟惊疑不定。 欧阳芙笑了笑,“放心,我没事。刚刚想通了一些事情。” 丫鬟长出一口气,“夫人没事就好。奴婢刚才吓坏了。” 第520章 高攀不起(三更) 今年的春天特别短。 仿佛才来了几天,咻的一下,就飞走了。 这才四月份,天气已经提前发威,叫人感受到夏日的恐怖。 四月都这么热,等到六七月,怕不是要热死猪狗。 今年,顾玖没有新项目上马。继续做去年的老项目,故此她很轻松。 她轻松,少府那边可不轻松。 少府家令安排了人,时刻关注着南城门外的动静,关注着水泥路的动静。 比顾玖这个东家还要操心十倍。 但凡这两个项目有个风吹草动,少府家令就变得很紧张。 他老人家一紧张,少府上下都跟着紧张起来。 谁叫顾玖是少府钱庄的头号客户。就数她借的钱最多。 南城门外,新房子开盘,少府家令高兴。高兴之后,又开始愁。 因为房子卖得太好,上千套房子,两三天就被抢完了。 给人一种京城人都好有钱的感觉,仿佛家家户户都不差钱。 少府家令为什么愁呢? 因为他担心顾玖有了钱又开始作,又要大肆修建房子,不停的修。 他可是知道,顾玖是南城门外最大的地主。 就像是蚂蚁搬家一样,一块地一块地的买。 几年下来,南城门外的土地都连成了一片,农田随时可能变成房子。 好几次,少府家令都和顾玖抱怨,“修那么多房子做什么嘛?” 京城就这么大,就这么多人口。 修那么多房子,有人买吗? 当时顾玖笑着说道:“那点房子,哪里算多。老祖宗有空的时候,也该去体验一下民情。不是我非要修那么多房子,而是百姓需要房子。” 少府家令气得吹胡子瞪眼,“一派胡言。老百姓都有房住,哪里需要那么多房子。” “等我的房子卖不出去的时候,老祖宗这话才算是对的。” “老夫老了,搞不懂你们年轻人的想法。老夫只是提醒你,一定要按期还款。陛下可是一直派人盯着少府钱庄。” “老祖宗放心,误不了正事。” 少府家令当然不可能真的放心。 他派人盯着南城门外,以及水泥路,倒是替顾玖省却了不少事情。 一旦这两处地方出了事情,少府家令一定会第一时间通知她。 …… 难得休沐的日子,苏政苏表哥上门拜访。 “快请苏表哥到花厅喝茶。” 苏政难得上门一趟,顾玖很高兴。 这几年,苏家为药房供应药材,又投了钱在南城门和水泥路上,日子总算有了兴旺的迹象。 不过苏家人真的不是做生意的料。 前两年,因为供应药材赚了点钱。有了本钱后,苏家就想着做点别的买卖,早点将卖掉的家业重新买回来。 结果,除了有顾玖支持的药材生意依旧赚钱外,别的生意全都亏了个精光。 几番折腾,甚至差点将药材生意的本钱给折腾进去。 这下子,苏家一家老小都意识到,自家人真不是做生意的料。 药材生意之所以能赚钱,也全靠顾玖的药房常年如一日找他们采购药材。 他们只需做个中间商,保证药材品质,准时供货就成了。 意识到不是做生意的料后,苏家人就歇了做生意的心思。 他们将赚来的钱,买地置房。 老家那边,当初穷困潦倒卖掉的良田,又一点点地买了回来。 京城这边,老宅子是买不回来了。 便重新置办了一处宅院。 苏政考中进士,出仕为官,苏家人便陆续到了京城。 京城毕竟是皇城根,无论是读书举业,都强过老家。 顾玖收拾妥当,到花厅同苏政会面。 “苏表哥可是稀客,难得来一趟王府。” 苏政玩笑道:“王府门槛太高,实在是不敢轻易踏进来。” 顾玖抿唇一笑,“没想到向来严肃的苏表哥,也学会了开玩笑。” 苏政连连摆手,不太好意思地说道:“应酬多了,也就学了点。” “大舅舅和大舅母还好吗?” 去年年底,苏政的父母,也就是顾玖的大舅舅大舅母带着孩子上了京城。当时,顾玖还去看望过。 苏政点点头,“小玖妹妹有心了,家里人都很好。今儿我来,是有一事想请教小玖妹妹。” 顾玖忙说道:“苏表哥请说。” 苏政面色迟疑,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斟酌了一番,他才说道:“今儿过来,是因为我的婚事。” 哦! 顾玖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 苏政,奔三大龄未婚男青年,婚事一直拖拖拖,拖到今日还没着落。 大舅舅和大舅母不辞辛苦上京城,主要目的就是为了解决苏政的婚事。 顾玖笑着问道:“苏表哥的婚事有着落了吗?什么时候请我喝喜酒?” 苏政摇头,“那倒不是。今儿我来,是因为前两日有人请托媒人上门提亲。别的倒罢了,提亲的这家人,来头太大,着实令人意外又咋舌。家父也弄不清楚对方具体什么目的,便叫我上王府问问小玖妹妹。” 顾玖一听,也收起了玩笑心思,“谁家提亲,竟然让大舅舅和苏表哥如此紧张?” 苏政四下看了看,才压着嗓音说道:“镇国公府崔家。” 啊? 顾玖惊住了。 果然来头很大,令人诧异又咋舌。 “确定是镇国公府崔家?” 苏政重重点头,“千真万确。小玖妹妹,我只是一介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崔家为何会看上我?竟然还派媒人上门提亲,太古怪了。家父猜测,会不会是崔家因为小玖妹妹的缘故,才会上门提亲。” “不,不可能全因为我。”顾玖缓缓摇头,“是嫡支,还是庶支?” 同样是姓崔,嫡支和庶支差别可大了。 苏政神色凝重地说道:“是嫡支嫡女。如果是庶支,我倒不用紧张。” 竟然是嫡支,还是嫡女。 这事情透着古怪。 自睿真崔皇后过世后,镇国公府崔家便慢慢淡出了视野。 等到仁宣太子过世,镇国公直接辞了官职,回家养老。 这一代镇国公,是睿真崔皇后的侄儿,年龄不过五十出头,就辞职回家养老,显然是为了自保。 镇国公府崔家,还有几个儿郎在衙门当差,但都是五六品不起眼的小官小职,不仅没实权,连上大朝会的资格都没有。 可以说,短短几年,镇国公府崔家就淡出了权利层。 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好歹那也是正儿八经的国公府,有爵位在身上,家世摆在那里,不是如今的苏家能高攀的。 镇国公府崔家,将嫡支的嫡女嫁给七品小官苏政,图什么? 图钱? 苏家也就近两年缓口气,有了点家底,供得起家中孩子读书。 图人? 苏表哥长得是不错,但也没不错到貌比潘安的地步。 图才? 同届的探花,潇洒风流,模样俊俏,做的一手好诗,同样大龄未婚男青年。苏政和对方没得比。 哎呀呀,只剩下人脉关系这一条。 二十年前,苏家被贬官出京,当年的人脉关系已经所剩无几。和姻亲顾家,来往也不密切。 就剩下顾玖这边的关系,一直联系着,还算亲密。 但是事关皇子,事关皇位继承,以镇国公府崔家如今的处境,恐怕没胆量沾惹这样的是非。 难怪,镇国公府崔家的提亲,让苏家大舅舅慌得不行,直接叫苏政登门来询问顾玖。 顾玖斟酌了一番,同苏政说道:“大舅舅怎么回复媒人?” 苏政小声说道:“怕得罪人,不敢将话说死。只说家中清贫,需得考虑几日。” “崔家那边有回话吗?” “暂时还没。怕就怕,过两天媒人上门等答复,届时不可再拖延下去,只能严词拒绝。就怕不知不觉得罪了人,入了什么坑。” 顾玖琢磨了一会,“你且等等。崔家那边的动静,我一直没关注。我叫人问问我家殿下,他应该知道一些内幕。” “麻烦小玖妹妹。” “不麻烦。” 顾玖派人去书房请刘诏,结果刘诏不在,出府去了。 钱富亲自到花厅回话,“启禀夫人,半个时辰前,殿下临时有事需出府一趟。不管有关镇国公府崔家的情况,老奴倒是略知一二。” 顾玖笑了起来,“我怎么把你给忘了。若说谁消息最灵通,整个王府,非你莫属。崔家为何派媒人到苏家提亲,你且说来听听。” 钱富先是朝苏政看了眼,“这事还在酝酿中,苏公子不清楚内情情有可原。” “什么内情?”顾玖挺好奇的。 钱富说道:“算算时间,等到明儿,朝中就该发作了。陛下安排了人,明儿会有人上本提议削爵,试探朝堂文武的反应。” “什么?削爵?”顾玖大惊失色。 难怪朝堂没动静。 这事牵扯太大了。 “镇国公府崔家,莫非提前得到了消息?”顾玖瞬间想明白了其中的关联。 钱富点头,“正是。镇国公府崔家,如今的处境比较尴尬,偏偏他们家又是仅存的世袭罔替的国公府之一。 这一代镇国公,当官本事不行,但是看风向的本事着实厉害。估计是料到崔家将有倾覆之祸,便提前做出安排。 将嫡支嫡女嫁给苏公子,如今看来是低嫁。等到将来,真到了不得不削爵的那天,这一步棋就活了。苏家背靠夫人,怎么着,也能护着几个人吧。” 顾玖朝苏政看去。 苏政脸色煞白,“竟然如此!竟然想得如此长远。只是削爵事关重大,陛下根基不稳,怎敢在这个时候行削爵一事。不担心武将们闹事吗?” 钱富说道:“所以才说是试探,并非真的削爵。但是,陛下削爵的心一日不死,这事情就一直悬着。以镇国公府崔家如今的处境,将自家闺女低嫁,也算是一种自保的策略。” 苏政有点慌乱,平生第一次接触这个层面地事情,不知道该如何抉择才好。 他朝顾玖看去,“小玖妹妹,我该怎么办?直接拒绝崔家可好?” 顾玖说道:“先看看明日朝中的动静,再做决定不迟。苏表哥,你别慌。不管娶不娶崔家女,削爵一事,都不会牵连到你身上。陛下削爵,恐怕醉翁之意不在酒。” 苏政有点懵。 他毕竟没有正儿八经接触到这个层面,很多事情都不知道。消息的缺失,让他无法做出准确的判断。 顾玖也没细说,“苏表哥回去后,削爵一事,你可以告诉大舅舅。但不可传扬出去,以免坏了陛下的安排。我这里有了消息后,会派人给你送去。这几日,你就照常当差。” 苏政深吸一口气,镇定下来,“多洗小玖妹妹。削爵一事,除家父外,我定会守口如瓶。” 顾玖亲自将苏政送出大门。 回到东院后,她将钱富叫到跟前说话。 当着苏政的面,有些话不能说透。 这会没了外人,顾玖也就没了顾忌,“谁给陛下出的主意,竟然拿削爵试探文武反应。就不怕军中震动,人心不稳?” 第521章 打起来了 钱富一副便秘的样子,似乎是有难言之隐。 顾玖皱起眉头,大胆一猜,“不会是殿下出的馊主意吧。” 钱富连连否认,“夫人怎么会这么想,当然不是殿下出的主意。殿下还等着陛下赐亲王爵,又岂会自断后路。” “那是谁?敢给陛下出削爵的馊主意,不要命了吗?” 削爵,等于是断了武将的晋升之路,断了皇室宗亲的富贵之路。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 削爵,比断人财路还要恶毒百倍。 武将勋贵和皇室宗亲知道此事后,非撕了给文德帝出主意的那些人。 钱富悄声说道:“提议此事的人,据老奴从宫里得来的消息,不出意外应该是李侍中。但是李侍中背后,应该还有孙家。” 顾玖张张嘴,一脸懵逼的表情。 “李侍中?孙家?” 钱富点点头。 顾玖感觉不可置信,“李侍中多么精明厉害的一个人,怎么可能提出这样的馊主意。还有,李侍中夺了孙家世代荣耀,取孙家而代之,书写传位诏书,孙家竟然会和李侍中合作?” 这太古怪了。 钱富一本正经地说道:“朝堂上的事情,没什么不可能。夫人要习惯。” 顾玖嘴角抽抽,看着钱富的眼神都不对了。 “削爵是针对所有有爵位的人,还是广泛撒网,重点抓捕?” 钱富愣了下,理解了顾玖的意思,他斟酌着说道:“自然是重点抓捕。” 顾玖了然。 “难道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就为了对付镇国公府崔家?” 钱富说道:“具体的情况,老奴也说不清楚。不如等过几天,情况明了后再下结论。” 这的确是个稳妥的办法。 大周朝,有爵的家族,没有两百,也该有一百。 这一百个家族,身后牵涉到军政农业经济,方方面面。关系着几十万人的生计生死。 削爵? 呵呵! 上下嘴皮一碰,说起来简单,就不怕翻船吗? 今年才是文德元年,文德帝的帝位还没坐稳,心腹还没真正掌握朝堂。 刚开局就出王炸,就不怕最后没牌打? 要是最后留个对三在手上,那可真是要命了。 帝国倾覆,不过是转念之间。 削爵的后果有多严重。 打个比方,对贵族读书人收税的难度是十,那么削爵的难度就是一百,直接下地狱十八层。 文德帝不是个脑子进水,拎不清轻重的人。 明知削爵后果严重,偏偏还要迫不及待走这一步棋,到底为什么? 顾玖想不通。 本想等刘诏回来,问问刘诏。 结果刘诏直接来个夜不归宿。 人就歇在城外。 他赶回京城的时候,城门已经关闭。没办法,只能到新民县找个上等客栈住下。 第二天一早,城门一开,就急匆匆往宫里赶。 紧赶慢赶,好歹是赶上了早朝。 大朝会,比平日上朝的时间晚了半个时辰。 凡是在京城,有资格上朝的,只要没死没残,一月两次的大朝会必定要出席。 很多人都准备了题本,要在今日大朝会上说一说要紧的事情。 结果遭遇了史无前例的绝杀。 有御史站出来,上本提议削爵。 削爵二字一出,朝堂震惊。 震惊过后,回过神来,勋贵武将和皇室宗亲,立马将炮火对准了文官。 这一切,一定是文官搞出来的阴谋诡计,文官该死。 身为勋贵,他们身上的爵位,都是拿命拼来的。 流了那么多血,付出生命的代价,死了那么多袍泽,好不容易有了个爵位,可以庇佑子孙后代,庇佑袍泽后人,文官轻轻巧巧就想夺爵。 做梦! 谁敢夺爵,他们就和对方死磕到底。 谁不让他们活,他们也不会站在原地等死。 勋贵武将,双目喷火,恨不得冲上去,宰了那些假惺惺的文官。尤其是那个提出削爵的御史,更是该被千刀万剐。 比起勋贵武将的愤怒,皇室宗亲更是慌乱。 他们读书不成,吃不了读书的苦,也吃不了当兵的苦。可谓是文不成武不就。 他们能富贵一生,整日斗鸡遛鸟,全靠爵禄养活。 一旦削爵,他们哪里还有富贵日子过。 当文官,比不上那些家学渊源的官宦子弟。 当武将,同样比不上家学渊源的勋贵子弟。 没了爵禄,皇室宗亲在官场上,屁都不是。很快就会被打回原形。 所以,削爵是万万不能的。 决不能让陛下削爵。 朝堂上,群情激奋。 勋贵武将联合皇室宗亲,对御史,对文官进行讨伐。 到后来,两帮人直接打了起来。 鞋子乱飞,官帽落地。 “啊!谁的臭鞋子,熏死老夫啦。” “吃我一记三月不洗脚。” “吃老夫一记撩阴腿。” 一帮文武大臣,打起架来,体统都不要了。 头发乱了,官服乱了,脸也花了。 象征着无上权利的金銮殿,充斥着各种味道。 酸臭酸臭,无法忍受。 文德帝只能败退。 奶奶个腿,只是试探一下,就闹出这么大的乱子。 文德帝捏着鼻子,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陛下,削爵一事不可轻启。” 李侍中偷偷离开了金銮殿,一路跟随在文德帝身后。 一回到兴庆宫,李侍中便郑重建议文德帝,不可轻启削爵一事。 文德帝紧蹙眉头,心里头烦闷得很。 “李爱卿,爵禄已然成为我大周最大的负担,仿若长在身上的吸血鬼,怎能不除。” 李侍中昂首挺胸,朗声说道:“今日朝堂上,诸位朝臣的反应陛下都见到了。不瞒陛下,微臣斗胆安排人提议削爵,试探朝臣反应,已经引起了众怒。 改明儿,微臣说不定会被人堵在半路上打闷棍,府邸大门口被人喷粪。微臣地子女,也将被人孤立。他们的婚事,也将受到影响。” 文德帝阴沉着一张脸。 李侍中继续说道:“陛下,削爵一事只能徐徐图之,决不能操之过急。” 文德帝冷冷一笑。 他心里苦啊! 但凡有一点办法,他也不会去捅削爵这个马蜂窝。 祖宗们,自太祖以下,个个大手笔,大方得很,爵位就跟不要钱似的撒出去。结果苦的就是子孙后代。 本朝,光是世袭罔替的一等公爵,就有六家。 一等公爵,位同亲王。 一年的爵禄,几家加起来都是个天文数字。 何为世袭罔替? 就是不降等袭爵。 祖宗挣下来的爵位是一等公爵,子孙继承就是一等公爵,不必降为二等公爵。如此一来,子孙后代一代代传承,一代代都吃着朝廷的爵禄,一代代富贵。 好在,其中两家世袭罔替的一等公爵府,已经断了根,被先帝收回了爵位。好歹是替朝廷剩下了不少钱。 除开剩下的四家世袭罔替的一等公爵,其余有爵位的家族,多是圣人之泽,五代而斩。 比如鲁侯,他的爵位是一等侯。 等他儿子继承爵位,就降等为二等侯。 等到孙子继承爵位,就降等为三等侯。 三等侯之后,就是镇国将军,辅国将军之类的各种将军爵。 五代之后,便没了爵位。 没了爵位的裴家,自然没有资格继续在贵族圈子里混。 若是子孙不争气,没了爵位后,裴家很快就会沦为别人口中的破落户,要不了几年就会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中。 皇室宗亲的爵位就不用说了。 什么亲王,郡王,公主,郡主…… 拉出来,一连串的人都有爵位。 凡是有爵位的人,都有爵禄。 爵禄皆由户部承担。 祖宗们手太散,爵位不要钱的撒出去。 结果就是,到了现在,朝廷每年要承担数百万两的爵禄负担,还不能拖欠。 爵禄,俨然成为户部最大最大的负担。 就连打仗的时候,可以克扣前方的军费,也不能克扣众位有爵人士的爵禄。 过去文德帝做王爷,每年从户部领着自己的爵禄,那时候他无所谓朝堂有没有钱。反正户部绝对不能欠着他的钱。 就算户部去少府借,也得一文不少的将爵禄给他送到王府。 等他自己做了皇帝,才知道爵禄这事,就是个吞金兽。 再多的钱,也能被吞进去。 先帝在位三十多年,十分吝啬赐爵,甚至还找由头夺了一些人的爵位。 可即便如此,大周朝依旧有着近百家领着爵禄的家族。 文德帝叹息一声,“只恨先帝手段还不够冷酷,不曾将尸位素餐的空头爵位一扫而光。” 文德帝心酸啊! 他心头在呐喊:父皇啊父皇,你光杀人有屁用。早知今日,朕当初就该提醒你多杀几户有爵位的人家。奈何,当初你老人家看武将勋贵格外顺眼,自然不舍得动武将勋贵的爵位。只舍得动一动皇室宗亲的爵位。 如今想来,文德帝还是觉着先帝的手段过于仁慈,不够酷烈。 照着他的想法,皇室宗亲的爵位,至少得减少一半。 勋贵武将也得减少一半。 李侍中不想被万人唾骂,“陛下,削爵一事不如再缓个三五年。等时机成熟后,一个一个动手。虽然慢了些,但是胜在稳妥。” 文德帝知道厉害,即便心有不甘,也得承认李侍中的话是对的。 他点点头,“四个世袭罔替的国公府,得先动一动。得将世袭罔替改为五代而斩。不如就先拿镇国公府崔家试试这潭水的深浅。” 第522章 官司 削爵一事,就像是一块大石头投入湖中,激起了一圈波澜,又迅速沉到了水底。 自那日金銮殿上,文武打了一架后,朝堂上再无人提起削爵一事。 武将勋贵和皇室宗亲,还持续紧张了一段时间。确定文德帝没有削爵的心思,大家才放心下来。 大家只当那个小御史,当天脑子进水,才会突然提出削爵。 人们口中的小御史很苦。 直接辞官修养。 上官没有一句挽留,干脆准了他的辞官请求。 闹出这么大乱子,没罢官,就等着你主动辞职。 朝堂平静了,百姓们就没热闹看。 但一个月后,京城茶楼里,有人说书,内容正是金銮殿文武打架那一幕。 凡是有名有姓的大官老爷,在说书人的嘴里,全都变了一个模样。 “嘿!朝堂老大人们真是人老心不老,打起架来,比那街头泼皮还要阴损。” “李侍中果真三月不洗脚吗?” “想象不到,完全想象不到。没想到斯斯文文的的读书人,也会几个月不洗脚。” 传说中三月不洗脚的李侍中:MMP,就因为他名气大,就被安插了三月不洗脚的身份。过分了啊! 李侍中去上朝,一路遇到各部门同僚。 众人不约而同,含蓄而兴奋地朝他脚下看一眼。 到了金銮殿上,就连文德帝也忍不住朝他脚上多看了几眼。 李侍中好不容易留下的美髯,随着内心的我艹,一个劲的抖啊抖。 太无耻! 张冠李戴,好个无耻地说书人。 到底是谁写的话本,赤裸裸污蔑他。 他哪有三月不洗脚。明明他每天都洗脚,而且洗得香喷喷。 一定是当日大朝会在场的某个人化名写了话本。 只有亲眼看到现场情况的人,才能将场面写的那样逼真。 李侍中心道,别让他知道是谁在写话本污蔑他。叫他知道了,他定要将写话本的人贬斥到滇南多山贫困之地。 既然那么喜欢写,那就去边疆少民聚集之地做那教化工作吧。 不过李侍中并没有苦恼太长时间,因为很快就有人站出来,像闪闪发光的好人夺走了他身上的注意力。 福明公主府同孙家打官司,这是京城最新出炉的八卦,正热辣新鲜。 顾玖很乐意吃这个瓜,而且吃得津津有味。 因为这场官司,涉及到一个人,福明公主的嫡长女周怡。 当初,顾玖还没嫁给刘诏,以未婚妻的身份第一次来王府做客,然后就遇到了嚣张跋扈的周怡。 周怡打了顾玥的巴掌,还想打顾玖的巴掌,幸亏欧阳芙及时出现,拦住了周怡。 周怡当初,可是对刘诏芳心暗许。将顾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顾玖同刘诏成亲后,二人在皇室宴席宗亲的宴席上,遇到过几次。 或许是被敲打过,周怡再没找过她的麻烦。但是眼中的怨毒之色,是做不得假的。 话说,福明公主为何要和孙家打官司? 哈哈…… 因为孙家想要休掉周怡。 就是如此狗血。 周怡竟然嫁进了传承几百年不倒,太妃孙氏都死了,依旧皮毛不损的孙家。 这里面还有一段狗血,顾玖也是听钱富八卦来的。 “当初,周怡十分倾慕殿下,然而他们二人注定不可能。福明公主是前赵王的亲妹妹,薛贵妃的亲闺女。两边本来就不对付,自然不可能结亲。” “行了,别替你家殿下辩解。他的那些烂桃花,自我进门后,你看我可有过问过?我都没追问,你心虚个什么劲?难不成除了周怡这个烂桃花,你家殿下还有许多别的烂桃花?” 钱富连连摇头,连说没有。 “夫人误会殿下。殿下自十三岁起领差事,整日里风里来雨里去,哪里会招惹烂桃花。” 顾玖似笑非笑,“知道你家殿下清白,你可以放心了吧。” 钱富偷偷松了一口气,真是吓死他了。 薛贵妃死了,赵王死了。 薛家被流放岭南烟瘴之地,赵王妻儿流放西北。赵王的妻族被赶出京城,好在不是流放,只是回到祖籍。 赵王发动宫变,和赵王相关的人都没有下场。 这里面唯一例外的就是赵王的亲妹妹福明公主。 不知道先帝当初是怎么想的,还是刻意福明公主。宫变一事,从始至终都没牵扯到福明公主,先帝甚至没有将福明公主夺爵。 只是冷着她,无视她。 在皇室,单是无视,已经足够要命。 赵王没了,薛贵妃没了,一日之间,福明公主被所有人排斥。连带她的儿女同样被排斥。 他们一家人,被全京城孤立了。 这回福明公主同孙家打官司,是两年来,福明公主头一次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周怡的身份和脾气,都不符合孙家对儿媳妇的要求。 周怡之所以能嫁到孙家,自然是用了非常手段。 某年上巳节,渭水河畔,孙家嫡出小公子文采风流,丰神俊朗,是当年的焦点人物。 却因为一杯下了药的酒水,被福明公主府给赖上了。 一杯酒水下肚,等醒来后,孙家小公子光着身子同周怡躺在一起。 周怡是什么身份,孙家小公子睡了她,岂敢跑掉。 于是乎,不得已,孙家小公子娶了周怡为妻。 故事如果只到这里,两家就不会打官司。 钱富这位消息灵通人士,一板一眼的同顾玖八卦福明公主府和孙家的恩怨纠缠。 “周怡脾气暴躁,动辄打骂下人。孙家世代书香,规矩严谨,下人犯了错也该按照规矩处置。周怡的举动,根本是在挑战孙家几百年的家规。” “然后呢?” 顾玖很好奇,“那位孙家小公子,我也见过。偏偏浊世佳公子,这词用在别人身上不合适,用在他的身上那是极合适的。” 顾玖对孙家小公子的印象不错,苏政同那位孙公子也认识,只是来往不多。 “夫人说的没错,孙家小公子人才一流,配周怡亏了。二人性子本就南辕北辙,婚事又是被算计来的,可想而知,孙家小公子从始至终都不喜周怡。老奴打听到,除非必要,孙家小公子从不进周怡的房门。故此,二人成亲几年,一直没孩子。” 噗! 顾玖喷了。 她眉眼一抽一抽,“你连他们的闺房乐趣都打听到了?你可真厉害。” 钱富罕见的有点不好意思,“打听消息,自然要将前因后果都打听清楚。” 顾玖一副我理解,我都明白的模样,连连点头,“你快说,快说。” 她好奇这个瓜,吃得有滋有味。 缺少娱乐活动的古代,也就靠这些八卦打发时间啦。要不然,就只能和刘诏进行床上运动。 运动多了,累! 钱富有点心累,不过还是继续一板一眼说着两家的大八卦。 “孙家小公子为排遣寂寞,便纳了几个美妾。周怡一开始闹了几场,最后都被压制下来。紧接着,赵王发动宫变,京城情势翻转,周怡也跟着安分了一段时间。 今年,周怡或许是认为风波已经过去了,之前压抑的怒火一股脑发作出来。将孙家小公子的两个美妾活生生给打死了,甚至还让人划烂了美妾的脸,砍了手脚说要喂狗。” 顾玖一脸被刺激到的模样,心口难受得很。 杀人不过头点地。 顾玖向来深恨杀个人,还要施加各种凌虐手段。将人性中的恶,展现得淋漓尽致。 就算人性本恶,对待同类,也该有一点点起码的底线和人性。 杀人就杀人。 虐杀那已经不是杀人,而是变态。为了发泄,为了享受,反正就是有病,才用虐杀。 顾玖以前只是觉着周怡被宠坏了,养成了唯我独尊的性格。没想到这女人,竟然还是个变态,神经病。 她被周怡恶心坏了,难受了好一阵才恢复。 “果真是活生生打死的?” 钱富点头,肯定地说道:“此事千真万确。孙家隐瞒了消息,却瞒不住遍布京城的眼线。” 顾玖深吸一口气,“所以孙家想要休掉周怡?” 钱富面容严肃地说道:“正是如此。周怡此举,残暴不仁,孙家无法容忍,只能休了她。福明公主自然不同意。周怡能嫁给孙家小公子,这是一门上上等的婚事。若是被休,以福明公主府如今的处境,周怡只怕嫁不出去。要么就只能远嫁。” 顾玖哼了一声,“只怕远嫁,也嫁不出去。公主的闺女,谁敢随便娶?欺负外地人不知道京城情况,就想蒙骗别人,人家外地人难道就是傻的吗?一听公主府,也知道退避三舍。” 钱富继续说道:“孙家已经强行将周怡送回了公主府,只差嫁妆还没送回去。摆明了态度,必须和离。福明公主不同意,这官司就打到了御前,请陛下裁决。” 顾玖笑了笑,“你猜陛下会怎么裁决这门官司?” 第523章 看热闹不嫌事大(三更) 不光顾玖喜欢吃瓜,湖阳郡主更喜欢。 她兴冲冲地跑到王府。 “大侄子媳妇,快随本宫进宫。” 顾玖一脸懵逼,“姑母如此兴奋,这是做什么?” 湖阳郡主双目发光,兴奋得难以言表。 她先是哈哈一笑,发泄了一下内心激动的情绪,然后说道:“福明公主带着周怡进宫去了,她要找皇兄求情。我们也去宫里看热闹。” 顾玖微蹙眉头,“这不合适吧。要是让陛下发现,会不会动怒?” “你放心,有本宫在,保证没事。” 湖阳郡主二话不说,拉着顾玖就往外面冲。 顾玖:“……”那我就半推半就,从了吧。 两人坐马车进宫,一路上湖阳郡主都在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福明也有今天,都是活该。” “如今她落难,无人肯伸出援手,你道为何?当年她嚣张跋扈,眼睛长在头顶上,容不得半个人。刘家亲戚都快被她得罪光了。如今她倒是后悔了,可惜晚了。” 顾玖含笑听着湖阳郡主说起当年的八卦。 这些公主郡主之间,从来都不是一团和睦。 她们之间也有许多纷争,只是不像皇子们争得你死我活。 湖阳郡主突然问了一个很严肃的问题,“大侄子媳妇,你说这回福明公主如果被降爵,本宫有没有机会恢复公主爵位?” 顾玖:“努力吧,或许有可能。” 可能性无限趋近于零。 文德帝都生出了削爵的想法,又怎么可能恢复湖阳公主的爵位。 公主郡主一字之差,爵禄则相差了一倍还多。 以文德帝吝啬的脾性,是不可能恢复湖阳的公主爵位。福明公主这回,也是凶多吉少。 顾玖捏了捏自己的下巴,她突然生出了一个阴谋论。 周怡不是第一天跋扈,也不是第一天在孙家惹事。 孙家忍了她这么多年,偏偏赶在这个时候休掉周怡,这会不会是一次算计好的阴谋。 联想到钱富给的消息,削爵一事,明面上是李侍中在操控,背地里其实还有孙家的手笔。 孙家这么做,莫非是在向文德帝交投名状。 文德帝收了孙家的投名状,孙家才敢进行下一步,休掉周怡,为文德帝削爵创造第一个机会。 顾玖越想,越觉着是这么回事。 孙家可真够阴险的。 知道文德帝有心削爵,其他武将勋贵全都是难啃的骨头。但是福明公主不一样。 福明公主如今就是软柿子。 只是文德帝不好无缘无故削去福明公主的爵位。 孙家急皇帝之所急,主动将机会交给文德帝,叫文德帝小试牛刀。 阴险啊阴险! 孙家不愧是屹立几百年不倒的大世家。比大周和前朝加起来的寿命还要长。 这样的大家族,还是少招惹为妙。 “大侄子媳妇,你在想什么?本宫瞧你,眉头都皱了起来。年纪轻轻可不要皱眉,当心老得快。” 顾玖展颜一笑,“多谢姑母关心,我以后不皱眉。” 进了宫,湖阳直接前往兴庆宫。 既然要吃瓜,自然是要吃那个又大又新鲜的瓜。 顾玖有些担心,“姑母,我们就这么过去吗?真不怕陛下怪罪。” “我来见皇兄,你是他儿媳妇,你来请安。光明正大怕什么。” 顾玖嘴角抽抽,无言以对。 本以为到了兴庆宫会被拦下,却没想到守卫宫门的侍卫并无刁难,请示之后,就将她们二人放了进去。 湖阳郡主一脸嘚瑟,仿佛在问:怎么样?本宫说没事就没事吧。 在大殿外,看见了文忠。 文忠是裴皇后身边心腹太监。他在这里,很明显裴皇后就在大殿内。 “文忠,嫂嫂是不是来了?” 文忠先是低头苦笑,然后才说道:“启禀郡主娘娘,皇后娘娘的确在里面。郡主和诏夫人怎么一起来了?” “本宫来不得吗?”湖阳郡主对待裴皇后从来不客气,对裴皇后身边的宫人,自然也不会客气半分。 “老奴岂敢。”文忠退避三舍。惹不起,惹不起。 湖阳叫内侍通报。 没一会,大殿内就传来文德帝一声怒斥,“滚进来。” 顾玖一脸心虚,她朝湖阳看去。 一直说不怕不怕的湖阳,竟然也在心虚。 她抓着顾玖的手,“皇兄不会怪罪我吧?” “都到了这里,姑母还是赶紧进去吧,不能让陛下久等。” “可是万一皇兄怪罪,如何是好。不行,我得先叫人通知母后。必要的时候,让母后来救我。” 湖阳安排好了退路,这才拉着顾玖一起走进大殿。 大殿内,周怡跪在地上。 福明公主坐着,然而脸色惨白,并无任何胜算。 裴皇后坐在左侧首尾,面容严肃地扫了眼顾玖。显然对于顾玖跟着湖阳郡主凑热闹一事,很不满。 顾玖老老实实请安行礼,乖得像个鹌鹑。 湖阳倒是想笑,轻松一下气氛,奈何文德帝那张脸太过威严,湖阳才笑到一半就笑不下去,只能学着顾玖,老实请安行礼。 “坐着吧。” 文德帝表情冷漠,眼神闪过重重光芒。事后估计会将湖阳收拾一顿。 至于顾玖能不能逃脱,得看运气。 周怡一直战战兢兢的跪着,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直到她听到一道难以忘怀的嗓音。 她抬起头,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然后就露出了一脸的不敢置信。 顾玖怎么会在这里? 顾玖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是来看自己的笑话吗? 她是想落井下石吗? 这一刻,周怡陷入巨大的恐慌中。 她可以承受各种非议,可以承受天子的怒火,唯独不能承受昔日她看不起的人,今儿却高高在上。 一个跪着,一个坐着,这分明是一种凌迟。 周怡哭了。 她埋着头,无声哭泣。 不是因为伤心难过而哭泣,而是因为愤怒嘶吼而哭泣。 她的双肩在颤抖,从背影看去,显得柔弱无助又可怜。 湖阳郡主咬着顾玖的耳朵,“她们母女都是活该。” 顾玖嗯了一声。 得知周怡虐杀活生生的人,她便觉着恶心。对周怡生不出丝毫的同情。 周怡落到今日,只能说是咎由自取。 孙家虽阴险,却也不会无中生有,故意制造家中女眷残暴不仁的谣言。 若是周怡肯守着规矩,改改暴躁的脾气,孙家也不会将她休掉。 孙家小公子就算不喜欢她,孙家长辈也会管着孙家小公子,不准他乱来。 顾玖和湖阳刚坐下没一会,就有内侍禀报,说是孙家老爷子领着孙家小公子到了。 周怡猛地回头。 大殿外,孙家祖孙二人缓缓走来。 孙家小公子名叫孙民智,远远看去,他像是一株青松,清清淡淡,却又惹人亲近。 祖孙二人走进大殿,躬身拜见文德帝。 文德帝嗯了一声,“免礼。你们两家的官司,刚才福明说了,她坚决不同意和离。孙大人,你是何意?” 孙老爷子面目肃然,不动声色间,目光一一扫过在场的人。 裴皇后出现在这里不意外。 湖阳郡主同诏夫人出现在大殿内,着实令人诧异。 不过孙老爷子并没有提出疑问,而是躬身说道:“微臣依旧坚持原来的决定,小两口既然过不到一块去,便和离吧。孙家可以补偿一份财物给她。” “本宫稀罕你们家的财物吗?”福明公主咬牙切齿,“两个妾的事情,小怡已经知错。她都说了,她当时太冲动了,并非本心如此。为何不肯给小怡一个机会?” 孙老爷子面目如常,说道:“孙家百年清誉,容不下手段如此残暴不仁的女人。两条人命,不是一句认错就能揭过。” 福明公主气恼不已,“只是两个美妾而已,又不是孙家子嗣。本宫赔你们十个八个美妾,这事就过去了。孙民智,你说话。” 孙家小公子孙民智微微抬头,说道:“事关人命,事关做人底线,无法妥协。” 顿了顿,他又说道:“原本晚辈和周怡就不合适,若非情势所逼,这门婚事根本不可能做成。彼此折磨这么多年,到如今,是时候做个了结。” “放屁!你娶了我家小怡,你就得负责她一辈子。” 孙民智缓缓摇头,“请公主殿下见谅,小生无法承担她的一辈子。” “本宫要你承担,你就必须承担。孙民智,你想甩掉我家小怡,我告诉你,没门。” 孙民智双唇紧紧抿着,不再说话。 自始至终,周怡都望着孙民智,渴求能看到一丝一毫的不忍心。 然而她注定失望了。 从始至终,孙民智都没看过她一眼,完全无视了她的存在。 周怡握紧拳头,心有不甘。 如果这不是兴庆宫,她定要跳起来,指着对方的鼻子大骂。 不就是两个妾,杀了就杀了。怎么着,还要她偿命吗? 是孙民智先对不起她,无视她,情愿和美妾厮混也不肯理她。 她不过是发泄一番心口积压的怒火,凭什么就对她喊打喊杀,说她残暴不仁。 杀两个美妾,那也叫杀吗? 这种事情,在公主府司空见惯。 也就孙家老古板,做什么事情都得照着规矩来,一板一眼,令人作呕。 周怡不服气,却也不敢乱说话。她愤恨地扫了眼孙民智,又扫了眼顾玖。 顾玖一脸无辜。 周怡毛病深沉,关她屁事。 裴皇后放下茶杯,“你们两家,一个坚持和离,一个坚持不和离。正所谓强扭的瓜不甜,周怡又犯了众怒,不如就离了吧。” “荒唐!” 福明公主口不择言。 裴皇后脸色一沉,“福明,你说谁荒唐?” 福明公主面露紧张之色,有点心不甘情不愿的请罪,“娘娘恕罪,我只是太关心小怡,有些口不择言。” 裴皇后冷哼一声,意味深长地说道:“不愧是母女。陛下,这事臣妾管不了,想来福明也不乐意让臣妾管这事。此事,请陛下定夺。” 文德帝露出了不满的神色,他的不满是冲着福明而去的。 “福明,皇后让小两口和离,你很不满?” 福明公主心头一颤,眼前的人早已不是当初的宁王。短短一年多时间,已经养出帝王威严。 她有些不安,微微躬身,说道:“启禀皇兄,福明对皇后娘娘并无不满。只是老话说得好,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小两口这会闹的,并非不能和解。” 文德帝笑了笑,“那你问问孙大人,孙家可愿意和解?可愿意要一个手段残暴不仁的孙媳妇?” 福明脸色煞白,“老爷子,你也不希望小两口真的和离吧。小孩子任性,我们做长辈的应该引导,而非纵容。还请老爷子改变决定,不要再提和离一事。” 孙老爷子微微摇头,“公主殿下误会了,和离一事,是老夫做的决定。” 福明公主被打脸,脸色青了白,白了。 ------题外话------ 三次元有些不顺,导致这几天的更新时间不太稳定。 元宝会尽量调整好,确保更新时间稳定专一。 谢谢大家理解支持! 第524章 一个都不放过 “你们孙家欺人太甚。” 福明公主几欲吐血,心中愤恨无比。 孙老爷子自始至终,都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就连脸上的周围都没动过一下。 他说道:“这门婚事,从一开始老夫就反对。当初是公主殿下执意要将闺女嫁到我们孙家。老夫记得,当时老夫提醒公主殿下,孙家规矩严,你的闺女自小不受拘束,怕是不习惯孙家的生活。公主殿下可记得,你当时是怎么回答老夫的?” 福明公主咬着牙关不作声,脸上的神情就像是被人揭穿了老底后的恼羞成怒。 孙老爷子也没指望福明公主自己打自己脸。 他老人家用着不急不缓的暗哑嗓音继续说道:“老夫记性不错,清楚的记得公主殿下当时说,孙家规矩严不要紧,你闺女嫁到孙家,就是孙家人,自然要守着孙家规矩。要是犯了错,让我们尽管依着规矩办。这话不是老夫瞎编吧。” 福明公主依旧没有作声。 孙老爷子也不给她辩解的机会,“想来不管是谁家,应该都无法容忍一个手段残暴不仁的女人。 她可以嫉妒,可以闹腾,可以让民智给她赔礼道歉。妇人内宅手段多如牛毛,她是主母,她想要教训那两个小妾,没人会拦着她。 但是她一出手,就是要人性命,而且手段极端残忍血腥。老夫还想安享晚年,实在是容不下家中有这样的人存在。还请公主殿下可怜可怜老夫,将她领回去,另觅良媛吧。” 福明公主死死地盯着孙老爷子,见对方丝毫没有改变决定的想法,于是乎,福明公主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本宫命苦啊!” 顾玖闻声,嘴角一阵抽抽。 这声哭嚎,让她想起了不堪回首的往事。 她不由得朝湖阳郡主看去。 这不是湖阳郡主的口头禅吗?怎么被福明公主抢了去。 还是说,皇室女子都有这爱好。 “皇兄,小怡不能和离啊。她若是和离,就再也嫁不出去了。你让她下半辈子怎么办?孙家容不下她,就当可怜可怜她,给她一个名分也好啊。” 福明公主哭得伤心不已。 “母亲,我……”周怡面有不甘。 她毕竟年轻,她忍受不了将尊严撕下来,丢在地上践踏的行为。 “你闭嘴!”福明公主罕见的凶了周怡一句,并成功打断了周怡未出口的话。 周怡委屈坏了,扁着嘴巴就要哭出来。 福明地哭嚎声,压住了周怡的声音。 “求皇兄可怜可怜母女,好歹给小怡一个前程吧。等她老了,总得有人奉养,死后总得有人祭祀啊。” 福明公主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好不可怜。 湖阳郡主偷偷哼了一声,着实嫌弃得很。 大殿内,只有顾玖听见湖阳的动静。 湖阳悄声同顾玖说道:“她装的。自小她就爱装,尤其喜欢在父皇面前装。父皇宠她,她就仗着宠爱无法无天。赵王宫变,都没能牵连到她,父皇对她果然不同。” 顾玖恍然大悟。 原来先帝不是无视了福明公主,而是因为宠爱才没动她,还给她留了退路。 要是福明公主继续老老实实,让人逐渐淡忘她,她这辈子富贵平安是没问题的。 可是文德帝才登基一年多,过往的记忆还如此的清晰,她就为了周怡跳了出来。 她一跳出来,过往的记忆文德帝也会一一翻出来。 这做皇帝的一不高兴啊,就要翻旧账。 顾玖轻声说道:“福明完了。” 完蛋到什么程度,端看文德帝对福明的厌恶程度有多深。 湖阳郡主挑眉一笑,“继续看戏吧。她可会闹腾。” 裴皇后神色淡淡的,对于福明公主的哭嚎,她是无动于衷。类似的手段见过太多,也就不稀奇了。 问一声,裴皇后从哪里见过类似的手段? 当然是从湖阳郡主身上见识到的。 福明和湖阳,虽然不是一个母亲生的,可是性格里面却有很多相似之处。估计都是遗传到了先帝的暴躁和不要脸。 文德帝倒是皱起了眉头,有些不耐烦, “行了,号什么丧,还没到父皇的忌日。” 文德帝这话一出口,福明公主脸都白了。 她停止了嚎哭,小声抽泣,擦擦眼泪,“求皇兄做主。” 文德帝冷哼一声,“看看你养出来的好女儿,谁家女子像她这般手段残忍,视人命如草芥?” 福明公主低下头,“是我不好,我没教好她。以后我一定严加管教她。” “晚了!做错了事情,就要承受后果。” 文德帝一句晚了,几乎等于是判了周怡死刑。 福明公主一脸茫然无措。 周怡同样茫然无措,心中慌了起来。 文德帝对福明公主说道:“把她带下去,严加看管。从今以后,朕不想再听到她的事情。若是看管不好,朕亲自替你看管。” 福明公主眼泪刷的下来,这回是真的恐惧,而非装。 “请皇兄给她一条活路吧,求皇兄开恩。” “退下。”文德帝十分不耐烦。 常恩挥挥手,当即就有数十个小黄门冲上来,拖着福明公主还有周怡,强行带离兴庆宫。 福明公主的哭声渐渐远去,最后消失。 周怡早就吓软了,哪里还叫得出来。 孙家祖孙也有点紧张。 本是家事,却闹到文德帝跟前,就怕文德帝一不高兴,连着孙家一起收拾。 文德帝对孙老爷子还算客气,他再次问道:“你们孙家坚持和离吗?” 孙老爷子点头,“请陛下成全。” 文德帝没表态,挥挥手,“退下吧。此事朕自有主张。” 孙家祖孙有些忐忑地离开了兴庆宫。 湖阳郡主一脸遗憾,看戏看一半好不爽。 顾玖偷偷扯了扯她的衣袖,先别顾着看戏了。还是先看看陛下吧。 湖阳郡主后知后觉,发现文德帝正盯着她,而且目光有些凶。 湖阳郡主尴尬一笑,“皇兄,这里没事了,那我就先告退。” “谁准你离开?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当朕这里是什么地方?是你的郡主府吗?” 文德帝怒火中烧。 裴皇后端起茶杯喝茶,遮掩住嘴角一抹幸灾乐祸的笑容。 顾玖有点惴惴不安,哎,不该因为好奇,就陪着湖阳走这一趟啊。 果不其然,文德帝要秋后算账。 湖阳郡主表情僵硬,想笑都做不出笑容,“皇,皇兄别生气。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荒唐!你还想有下次。你信不信,朕今日就下旨,将你的爵位贬为县主。” “不要啊!”湖阳郡主说哭就哭,“皇兄,我真的已经知错了。本来郡主爵位,已经比别人低了一等。皇兄若是将我贬为县主,那我,我不活了。” 文德帝怒吼一声,“寻死觅活吓唬谁?你当这里是慈宁宫,是你可以随便撒野的地方吗?” 湖阳郡主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可怜兮兮地问道:“皇兄不喜欢我了吗?皇兄要抛弃我了吗?哇……我心都快碎了。” 顾玖差点没绷住笑场。 湖阳郡主是成心想要笑死她吗? 这个场合要是笑场,嘤嘤嘤,文德帝会弄死她的。 裴皇后低着头,偷偷笑了笑。 湖阳也有今天,活该。 湖阳还以为陛下是当年的宁王,可以随意撒娇,以为说几句软话就没事了。 真是天真幼稚。 做了皇帝的男人,每一天都在发生变化,每一天都是在和过去告别。 也就是湖阳这个蠢货,还以为陛下是过去的宁王,会一如既往的包容她。 文德帝十分嫌弃地看着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湖阳,“把自己收拾干净,再敢哭一声,朕直接将你贬为闲散宗室。” 一秒钟,湖阳果断闭上了嘴巴。 “嗝……” 湖阳闭气太快,控制不住打了个嗝。 她吓坏了,赶紧捂住嘴巴,紧张兮兮地看着文德帝。 她只是紧张,并不是害怕。 文德帝怒斥一声,“这是最后一次,朕宽容你。下一次再敢擅闯皇宫,朕绝不轻饶。和母后求情也没有。今儿之事,你敢在母后跟前胡说八道,朕同样不会轻饶你。” 湖阳郡主小心翼翼地问道:“若是我犯了错,皇兄要怎么罚我。” 文德帝笑了起来,“罚你三年爵禄。若是再不吸取教训,直接贬为闲散宗室。” 就连县主这个爵位都给省了。 文德帝削爵的心思,真的很坚定啊。 可怜的湖阳,撞在了枪口上。 湖阳委屈坏了,身为皇帝的亲妹子,没被封为公主就算了。竟然还要被贬斥。 纵观史书中所有皇帝的亲妹子,只有她最惨吧。 湖阳又是心酸又是委屈,眼泪啪嗒啪嗒落下。 她也不出声,就是无声哭泣。 文德帝半点不同情她。 “老大媳妇,你是怎么回事?你为何会跟着湖阳胡闹?” 来了,来了! 顾玖就知道文德帝不会轻易放过她,果不其然。 收拾了湖阳,就轮到了她。 裴皇后朝顾玖看了眼,目光冷冽,显然是对顾玖极为不满。 竟然和湖阳混在一起,真是越混越回去了。 顾玖没湖阳的体面,她站出来,走到大殿中央,“儿媳给父皇请安。” “说吧,为何要和湖阳一起胡闹。” ------题外话------ 元旦快乐!小长假哈皮! 第525章 禁足 “儿媳是在尽孝。” 顾玖语出惊人。 “胡说八道。”裴皇后率先出声斥责,“胡闹就是胡闹,竟然还敢往尽孝上面扯,你当陛下和本宫是傻的吗?” 顾玖神色镇定,“母后请听儿媳明言。” 裴皇后哼了一声,“好啊,本宫就听听你是怎么个尽孝法。” 说完,她朝文德帝看去。 见文德帝没有意见,她才放心下来。 顾玖组织了一下言辞,这才开口说道:“据儿媳所知,湖阳姑母同福明姑母自幼就不和,矛盾重重。 过去,湖阳姑母多被福明姑母压制,心中十分抑郁。奈何形势所迫,只能一味忍着。 这一回,福明姑母因着孙家的事情,终于露出了一丝颓败之相。湖阳姑母多年心结,今儿总算有机会出一口郁气,让心头畅快些。 亲戚也分亲疏远近,在儿媳心头,自然是湖阳姑母更亲近些。 虽说看福明姑母的笑话有失体统,不合规矩。但是为了湖阳姑母能出一出积压心头多年的郁气,儿媳也得拼了。” 顾玖一番话,有理有据,裴皇后都愣住了。 编! 继续编! 难怪世人都说顾玖巧舌如簧,这话真没冤枉她。 明明是胡闹,在她嘴里却变成了尽孝。 哈哈…… 颠倒黑白,也不过如此吧。 裴皇后似笑非笑地扫了眼顾玖,然后望向文德帝,“陛下,您意下如何?” 文德帝想笑,却又忍着。 他是被顾玖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给震惊了。 他问湖阳,“湖阳,你怎么想的?” 湖阳郡主还处在震惊中。 她在想,今儿发生的一切,真的如同顾玖说的那样吗? 她怎么觉着自己只是单纯看个热闹,并没有想那么多啊。 湖阳所思所想,就差直接写在脸上。 不等湖阳开口,顾玖就率先说道:“姑母大度,过往的事情自然不会多想。但是伤了的心,始终会留下伤痕。伤痕总是会疼的。我也只是略尽一点心意,帮着姑母抚平心口的伤痕。希望今儿过后,姑母的心能温和一些,畅快一些。” 咦?是这样吗? 湖阳一脸懵逼。 她只是单纯看个热闹,竟然还有如此深邃的含义在其中吗? 湖阳甩甩头,脑袋有点发晕。 她这模样,分明是被顾玖忽悠得找不到北。 文德帝不忍直视。 湖阳真是一如既往的又傻又蠢。亏得顾玖没有坏心,文德帝才放心湖阳同顾玖来往。 文德帝轻咳一声,板着脸,“湖阳,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湖阳回过神来,扭捏了一下,“差不多就是大侄子媳妇说的那样吧,我就是为了抚平心头的伤痕。” 噗嗤! 裴皇后实在是忍不住,发出笑声。 她急忙收敛,摆了摆手,叫大家不必在意。 狗屁的抚平心头的伤痕。 这话从顾玖口中说出来,充满了对人性的剖析,令人信服。 同样的话,从湖阳口中说出来,就成了笑话。 湖阳啊湖阳,你忘了自己不学无术了吗? 照本宣科,好歹肚子里也得有点货吧。 裴皇后双肩一抽一抽,她分明是在偷笑。她快要被湖阳给笑死了。 文德帝也忍得很辛苦,双手抓着案头,很用力很用力。 不如此,他一定会笑场的。 但是为了维持帝王的威严,文德帝下定决心,一定不能在湖阳面前笑场。 否则湖阳就会顺杆子往上爬,变本加厉地折腾。 这是绝不允许的。 顾玖抖了两下,就克制了自己。 湖阳这个逗逼,能好好说话吗? “咳咳……” 文德帝轻咳两声,板着脸,怒斥一声,“胡说八道,一派胡言。你分明就是为了看福明的笑话。” 湖阳对此倒是大方承认,“父皇还在的时候,她也没少看我的笑话。如今我不过是有样学样,把她的那一套用在她的身上。” “荒唐!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是街头巷尾,给你吵架的地方吗?事关皇室声誉,你竟然存心看笑话,放肆!” 文德帝疾言厉色,敷衍不敢作声。 她只敢偷偷嘀咕两句,“周怡被休,和皇室屁的关系。她又不姓刘,算什么皇室。” “你说什么?”文德帝厉声质问。 湖阳连连摇头否认,“我什么都没说。” 文德帝冷哼一声,“不管你有多少不满,你都给朕忍着。福明的事情,你不准出去散播。要是让朕知道此事传扬出去,朕定不会轻饶你。” 湖阳不甘心,“皇兄好生苛责。今儿在场的人,不止我一个。难不成别人散播福明的闲话,也要怪在我的头上吗?我不服。” 文德帝不给她半点脸面,“不服你也给朕憋着。在朕这里,休得讨价还价。” 湖阳张张嘴,面对文德帝凶狠的目光,只能不服憋着。 文德帝眼睛一瞪,盯着顾玖,“巧言令色,口舌如簧。黑的都被你说成了白的。” “儿媳知罪。” 顾玖认错认得很干脆。 别妄想和帝王讲道理。 帝王就是世上最不讲道理的人。 凡是试图同帝王讲道理的人,基本上不会有好下场。 顾玖识时务为俊杰,她向来很有眼色,不会干以卵击石的事情。 文德帝问道:“知道错在哪里吗?” 顾玖斟酌了一下,“儿媳不该跟着湖阳姑母一起进宫,儿媳应该劝着她。” 文德帝嗯了一声,“看来你还有点自知之明,没有妄自尊大真的以为自己是在尽孝。” 顾玖嘴角抽抽,她就是随口编个借口,让双方都有台阶下,没想到文德帝那么大的意见。 文德帝又说道:“回去后闭门思过一月,好好反省。以后不许再和湖阳一起胡闹。” “儿媳遵旨。” 被禁足了,整整一个月。 眼看天气热了起来,顾玖对于禁足一事倒是没意见。 天气冷,她不乐意出门。天气热,同样不乐意出门。 禁足就当给自己放假,好好陪着御哥儿。 文德帝又指着湖阳,“你,回去闭门思过半年。不到时间,不准踏出郡主府一步。胆敢阳奉阴违,禁足时长加倍。” 湖阳张大了嘴巴,不敢置信。 “皇兄,你真要禁足我吗?能不能三个月?” “再敢说话,禁足一年。”文德帝半点不留情。 湖阳郡主一脸委屈,眼泪滚落而下,可怜得很。 文德帝不为所动,挥挥手将人打发了。 湖阳哭着跑出去,她要找萧太后诉苦。 顾玖趁机告辞。 她才一个月,湖阳竟然半年,看来文德帝对湖阳积压了许多不满。 而且她是半个宅女,一个月不出门,她可以适应良好。 但是湖阳不行。 湖阳喜欢交际应酬,叫她半年不准出门,真的是打在了她的软肋上。 难怪湖阳那么伤心。 顾玖没去慈宁宫。 萧太后一定会骂她的,她就不自讨没趣。 顾玖径直出宫,回到王府,开始闭门思过,关起门来过日子。 刘诏就安慰道:“禁足一个月也好,趁机好好调养身体,早点给御哥儿添个弟弟妹妹。” 顾玖甩了个白眼给他,“怀孕生孩子忒辛苦。” 刘诏:“……”他能说什么?他敢反驳吗? 想了想,才说道:“御哥儿一个人孤孤单单好可怜。将来遇到事情,都没有兄弟帮衬。” 顾玖翻着话本,将他的话当做耳旁风。 刘诏见状,软的不行干脆来硬的。 他直接抱起顾玖,“今儿出了许多汗,一起沐浴。” “啊,你放我下来。” 顾玖震惊,没想到刘诏来这一招,太不要脸了。 “不放!” 把人抱进浴室,将衣服打湿,不洗也得洗。 这场沐浴洗了许久,洗得顾玖腰酸腿软,嗓子也快哑了。 往床上一趟,恐怕接下来一天都不想动弹。 她咬着被面,骂了一句,“臭流氓。” 刘诏一脸嘚瑟,这个称呼很好的体现了他的实力。 “臭不要脸。” 刘诏:“……”本殿下全当是赞美。 顾玖:嘤嘤嘤,男女体力相差太大,反抗不了啊。这真是一个令人心酸的真相。 接下来的日子,顾玖过着猪一般地幸福生活。 短短几天,她感觉自己变得圆润了一些,却没有动力站起来运动减肥。 反正还年轻,新陈代谢快,就算胖也胖不到哪里去。 嗯! 她就是这么安慰自己的。 当她圆润的时候,福明公主府却陷入了巨大的恐慌中。 宫中终于来了旨意。 一道皇后懿旨,一道皇帝圣旨。 裴皇后懿旨,孙民智同周怡和离,从今以后各自嫁娶,互不相干。还在旨意末尾,提醒福明公主好生管教周怡,不可丢了皇室外戚的脸面。 事到如今,福明公主已经做好了和离的准备。故此会有这道懿旨,她不意外。 让她惊恐的是皇帝圣旨。 文德帝在圣旨中呵斥她教女无方,巴拉巴拉许多,最后将她由公主爵贬为郡主爵。今年的爵禄,得退回一半给户部。 连圣旨都来不及接,福明公主,不,从今得改叫福明郡主,她直接昏了过去。 第526章 拉郎配(三更) “哈哈哈……” 湖阳郡主放声大笑。 自禁足后,福明由公主贬为郡主,是她唯一高兴的事情。 她不能出府,又不能广宴宾客。就只能领着府中几个面首,吃吃喝喝,以此庆祝。 多少年了,今儿总算出了一口心中的郁气。 如今想来,当日大侄子媳妇在兴庆宫说的那番话,很有道理嘛。 她心头的确留下了伤痕,需要有人帮她抚平。 哼! 皇兄就是不理解她。 湖阳偷偷抱怨了一通,转眼又高兴起来。 “来人,伺候笔墨。” 下人急忙准备文房四宝,好奇湖阳要写什么。 湖阳郡主提笔,想了半天,不知道该如何落笔。 最后她干脆写了一封口语化的书信,叫下人给顾玖送去。 “大侄子媳妇对本宫帮助良多,这回福明被贬斥,本宫很高兴。本宫最该感谢的就是她。只是因为本宫的原因,累得她也被禁足,本宫很是过意不去。行了,如实将这番话转告给诏夫人。记住,一定要带回诏夫人的回信。” 下人领了差事,急匆匆赶到王府送信。 顾玖正无聊着,收了湖阳的信件,看完后哈哈一笑。 湖阳别的本事没有,逗乐子的本事很厉害。 “姑母要求回信,是吗?” “我家殿下的确是这么说的。” 顾玖想了想提笔回了一封信。 她没想到的是,自这封信开始,禁足中的湖阳郡主竟然找到了新的乐趣。 湖阳三天两头给顾玖去信,还要求必须回信。 有时候甚至一天一封信,还乐此不彼。 信里面的内容很简单,就说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顺便聊聊心情。 直到有一天,顾玖在湖阳的信件里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个提议。 也不知道湖阳是从哪里得知的消息,竟然知道镇国公府崔家曾向苏家提亲,苏家后来委婉拒绝的事情。 湖阳神来之笔,就在信里头写道:“大侄子媳妇,你那个苏家表哥,本宫派人了解了,极好的一个人,就是年龄稍微大了些。不过年龄大也有年龄大的好处,疼人。你看,我家敏敏配你家苏表哥怎么样?” 咳咳咳…… 顾玖差点被呛死。 湖阳怎么会生出将陈敏嫁给苏政的想法? 这完全称得上是天马行空。 她扶额,心很累。 平息了一会,她才问送信的郡主府家令,“你家郡主怎么会知道苏家的事情?” 郡主府家令微微躬身,说道:“我家郡主最喜欢听市井流言,每日都会遣人出门打听。不知怎么的,就打听到苏家和崔家的事情。” 顾玖龇牙,突然觉着后槽牙有点疼。 “你告诉你家郡主,这门婚事不成。” 郡主府家令一脸为难,“夫人还是写信,亲自告诉我家郡主殿下吧。要不然,下官无法交差。” 罢了,她何必为难一个送信人。 顾玖提笔写信,就三个字,“不合适。” 将信纸折叠,放入信封,交给郡主府家令,“带回去交给郡主殿下。陈敏是陛下的外甥女,无论如何,宫里都会替她相看一门合适的婚事。郡主殿下无需操心。” 郡主府家令收下信件,“下官会将夫人的话,如实转告我家郡主。只是郡主娘娘听不听,下官无法保证。” “没关系,你照实说就行。” 顾玖以为湖阳看过了信件后,就该打消荒唐的想法。 结果湖阳郡主根本没想过要放弃。 第二天,她又派人给顾玖送信。 信中罗列了各种理由,认为苏政和陈敏二人,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顾玖嗤之以鼻,心道湖阳郡主疯了吧。 就因为她的缘故,于是爱屋及乌,就觉着苏政很好,想将闺女嫁过去。 荒谬! 如今的苏家,不是二十年前钟鸣鼎食的官宦世家。 如今的苏家,只是普通富户,小有资产。 苏政也只是一个七品小官,仕途前程,现在说这些还为时过早。 虽说陈家被砍头,几乎灭族,只剩下陈敏陈律兄妹二人。 可是陈敏毕竟是先帝的外孙女,是文德帝的外甥女。 就凭借这个身份,陈敏嫁谁不是嫁,何必屈就苏政。 而且苏家也娶不起陈敏。 光是苏家在京城置办的三进院落,就不配娶皇帝的外甥女进门。 区区三进宅院,多逼仄啊。 就说王府,随便拧一个院子出来,都比苏家的宅院要大一倍。 这就是差距。 很现实,却不能无视。 顾玖深吸一口气,这一回,她也认认真真地书写信件,将反对理由一条条写出来。希望能够打消湖阳郡主的荒唐想法。 还担心这样做不够,等刘诏从衙门回府,顾玖就拉着他嘀咕。 “你得替我盯着湖阳姑母那边,还有宫里头。万一湖阳姑母写信到宫里请旨赐婚,你可一定要拦着。” “这事我会帮你办好。只是湖阳姑母,为何如此执着要将陈表妹嫁给苏政?” 顾玖叹了一声,指着自己,“可能是因为我的缘故。” 刘诏挑眉,心中了然,“原来如此。你不希望苏政娶陈表妹?” “当然!”顾玖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皇帝的外甥女,是能随便娶的吗?” 刘诏闻言,却笑了起来,“陈敏的确是父皇的外甥女,但是她的地位,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高。” 顾玖不解,“此话何意?” 刘诏斟酌了一下说道:“处置陈家,是先帝下的旨意。这道旨意,父皇肯定不会推翻。既然陈家的罪名不会被推翻,严格算起来,陈敏她就是犯官之后。 只因为母族显贵,才得到了庇佑。你记住,她姓陈,不姓刘。她的婚事,严格说起来,和皇室并无多大干系。 就如周怡那般,孙家要和离,父皇就站在孙家那边,不给周怡丝毫退路。 因此,你只需把陈敏看成一个普通的外戚姑娘就成了。无需过于高看她。” 顾玖有些困惑,“听你的语气,你似乎对陈表妹有些意见?陈表妹招惹你了?” 刘诏缓缓摇头,“她当然没有招惹我。我只是不想看到你因为她发愁。” 顾玖脸颊微微泛红,妈呀,臭男人,说情话也不挑个时间。 自文德帝登基,陈敏就搬出了王府,住进了慈宁宫,伴在萧太后身边。 顾玖说道:“就凭陈表妹常年伴随太后身侧,理应得到重视。京城应该有不少人家想要聘娶她吧。” 刘诏却摇头,“有湖阳姑母那样的母亲,外加陈家的案子,陈表妹的婚事并没有你想的那么乐观。想要聘娶她的人家很少。 偶尔听母后提起她,就说她婚事很艰难。基本上属于高不成低不就,很难寻觅良缘。 陈律的婚事也是如此,好在陈律是男子,可以自己博功名。他日他若立下功劳,婚事问题自然迎刃而解。” 顾玖摇头笑笑,“过去,父皇还没登基,因为湖阳姑母的缘故,陈家两兄妹的婚事艰难,我还能理解。如今,他们兄妹,一个是陛下的外甥,一个是陛下的外甥女,身份地位水涨船高,怎么婚事还是这么艰难。京城那些世家,果真都不稀罕皇帝外甥女的身份吗?” 刘诏笑了起来,“皇帝外甥女的身份过去稀罕,现在可没什么好稀罕的。自先帝开始,就吝啬对皇室宗亲外戚赐爵。 到了父皇这里,更是变本加厉。堂堂皇子都没爵位,区区外甥女想要爵位更是妄想。没有爵位的陈表妹,还不如那些世家贵女。” 现实就是这么残酷。 皇帝的外甥女也愁嫁。 刘诏今儿来了兴致,便多说了一些。 “若是周怡有爵位,孙家断不敢提出和离。孙家就是欺福明失势,周怡没有爵位,才敢走这一步棋。” 顾玖说道:“孙家难道不是在为父皇削爵提供机会?这回福明被贬为郡主,分明孙家拱手送上的机会,方便父皇小试牛刀。” 刘诏含笑点头,“是有这么点意思在里头,但是孙家摆脱周怡的想法也很强烈。孙家此举,可谓是一石二鸟,讨好了父皇,又摆脱了福明这个亲家。不愧是百年世家,一出手,就直接打七寸,还不落人口实。” 顾玖好奇地问道:“我听湖阳姑母说,先帝十分宠爱福明。那为何没有给周怡赐爵?” 刘诏轻抚她的脸颊,“当然是因为舍不得。就算只是一个小小的县主,也得花费不少银两。本朝爵位,最初是实封,享食邑,可自行收税。 后来因为朝廷税收逐年减少,就将实封改为虚爵,食邑改为爵禄,由户部承担所有爵禄。 朝廷每年光是爵禄开销,就要数百万两。祖宗们大方赐爵,后果就是国库空虚,寅吃卯粮。 等到先帝继位,国库已经积欠许多,京官们的俸禄更是拖欠了两三年。听说那时候的京官,尤其是家贫的京官是真的惨。 先帝有感爵禄负担重,于是对赐爵十分严苛,轻易不赐爵。不过比起父皇,先帝还算大方。先帝在位时,好歹大方给皇子们赐封亲王爵。 到了父皇这里,别说爵位,我们几兄弟还得挤在一个府邸里生活。这种情况,真是闻所未闻。” “哈哈……” 顾玖大笑出声。 刘诏话里面毫不掩饰的抱怨,显然他对于文德帝不赐爵,还不给府邸的行为,十分嫌弃。 笑过之后,顾玖说道:“我还以为你对现在的处境没有丝毫意见。平日里看你住得挺好的,没想到你也会嫌弃你的那些兄弟,不想同他们住在一个屋檐下。” 刘诏一本正经地说道:“我自然嫌弃他们,也不想和他们住在一个屋檐下。如今,我就想有个自己的皇子府,爵位暂时不指望。” 顾玖抿唇一笑,“父皇吝啬钱财,不会拿钱给你们开府。你想要一个皇子府,怕是遥遥无期。” 刘诏何尝不知道,所以十分郁闷,心头诸多怨念。 他说道:“我去年就查了少府的册子,少府名下还空着好几栋宅院,完全可以用作皇子府。” 顾玖忍着笑意,说道:“皇子搬新府邸,即便没有爵位,户部也得拿出一笔安家费,好歹帮着将府邸休整一番。皇子们的安家费可不便宜,父皇舍不得。” 刘诏怨念深重。 他倒是想自己陶安家费,但是这破坏了规矩,会成为众矢之的。 而且开了这个头,户部肯定会赖上他。以后一应开销,户部都会找借口,叫他垫付。 哼哼! 户部做梦吧。 而且他也没那么多钱。 顾玖暂时没有搬新府邸的想法,也从不提这事。 顾玖为什么不想搬新府邸? 因为她现在住得挺好,万事不用操心,开销又少。 搬了新府邸,偌大的宅子,全靠自己拿钱养,压力山大啊。 贫穷让顾玖失去了搬家的动力。 第527章 奇妙的缘分 一个月禁足期满,时间就到了盛夏。 顾玖苦夏,不乐意出门。 今年没有新项目,不出门也没关系。 湖阳郡主还在禁足中,她乐此不彼地给顾玖写信。依旧坚持要将陈敏许配给苏政。 顾玖反对了几次,见她听不进去,干脆不再理会此事。 陈敏的婚事,湖阳一个人做不了主。因为在世人眼里,湖阳是个不靠谱的人。 不靠谱的人,自然没资格决定子女的婚事前程。 御哥儿快满两周岁,说话已经很清晰。 他算是说话比较早的孩子,整天三个字,四个字,甚至五个字以上的句子往外崩。 基本上他已经能比较清晰的表达自己的想法。 午后,天热。 顾玖在眯午觉,半睡半醒。 有个小人儿爬上罗汉榻。 顾玖熟练的搂着小人儿,将他往怀里带。 小人儿趴在她身上,没一会就热得受不了,胸口全是汗水。 顾玖只能睁开眼睛,捏捏孩子肥嘟嘟的脸颊,“怎么不睡午觉?” “要吃西瓜。” “不行。你今天已经吃了三片,不能再吃了。” 御哥儿睁大一双黑白分明又无辜的大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顾玖。 顾玖心软得一塌糊涂,在即将松口的那一瞬间,她终于守住了底线。 “青竹做了冰镇绿豆汤,喝半碗好不好?那个也很甜。” “想吃奶油大包。” 顾玖捏着他的脸颊,“奶油吃多了发胖,你看看你身上肉嘟嘟的。奶油三天才能吃一回。” 御哥儿有向胖子发展的趋势,顾玖很心塞,必须控制他的零食。 御哥儿耷拉着头,显得很委屈。 他不说话,就用一双无辜的眼睛看着你,叫你又心虚又心软。 顾玖嘴角一阵抽抽。这孩子和谁学的,这么小就知道善用自己的优势,一双眼睛足以打败千言万语。 方嬷嬷心软得一塌糊涂,率先败下阵来,“夫人,就给哥儿吃点奶油大包吧。只吃五口,不,只吃三口。” 顾玖叹了一声,“嬷嬷,你看哥儿这体格,当心变成小胖墩,会被人嫌弃的。” “谁敢嫌弃哥儿。”方嬷嬷很是生气。 这不是敢不敢的问题。嫌弃就是嫌弃,即便不说,也会从言行举止里面透露出来。 御哥儿突然说道:“娘亲,儿子不吃了,儿子不饿。” 嘴上说着不饿,一双眼睛却已经湿润,仿佛下一刻眼泪就会落下来。 方嬷嬷都快哭了,“夫人,就给哥儿吃一口吧。一口不会发胖的。” 顾玖哭笑不得。 方嬷嬷低声下气地哀求,仿佛她是个后妈,虐待了孩子。 顾玖刮了御哥儿的鼻子,小小年纪,鬼精鬼精。真以为她不知道,他这副可怜的模样一半是装的吗? “就只吃一口。” 方嬷嬷连连点头。 御哥儿双眼散发着璀璨地光芒,张嘴笑了起来,很得意的模样。 方嬷嬷伸出手,牵着御哥儿,“嬷嬷带你去吃奶油大包。” 御哥儿双眼亮晶晶,重重地点头,“谢谢嬷嬷。” “好孩子,真懂礼貌。” 御哥儿目的达成,愉快地跟着方嬷嬷离开小书房,去享受他的下午茶点。 经过这么一闹腾,顾玖没了睡意。 她揉着眉心,坐起来,干脆拿起一本话本坐在窗下看。 千里之外的江南,也有一个美人此时此刻正坐在窗下,听着说书人说书,发出咯咯咯的笑声。 这个美人,正是逃出生天,由京城到江南的江燕,如今改名叫江竹。 她听说书,听得津津有味,眉眼间是掩饰不住的欢喜。 “公子来了。” 门外,丫鬟叫了一声。 江燕猛地站起来,“哎呀,公子今儿怎么来了。” “自然是因为公子想念娘子。” 江燕脸颊红扑扑的,羞涩一笑,穿上绣鞋,急匆匆出了门迎接。 内院门口,一位芝兰玉树的年轻公子脚下生风,大步走进来。 若是顾玖在这里,一定会发出一声感慨,“地球是圆的,人际关系也是圆的。谁能想到,周瑾竟然纳了江燕。” “公子!” 江燕这一声公子,好似百转千回,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柔媚劲。 周瑾人还没到跟前,她的身子先软了。 等到周瑾到了跟前,她轻轻一靠,浑身柔弱无骨地靠在了周瑾身上。 眉眼生春,魅惑天成,“公子!” 一声公子,足以将男人的身子骨叫得坚硬如铁。 周瑾搂着她,嘴角含笑,“想本公子了吗?” 江燕微微点头,“想!想得心都疼了。” 她捂着心口,芊芊十指,柔弱无骨。 真是个天生尤物。 周瑾低头,粗暴地含住她的嘴唇。 江燕发出一声低吟,浑身颤抖,似是欢愉,又像是推拒。 这样的她,更是惹得周瑾浑身发热,干脆将她抱起来进了卧房。 一场欢愉,二人皆感满足。 浪荡了一个下午,此刻只愿赖在床上,再也不起来。 江燕趴在周瑾的身上,“公子今儿怎么有空回来?” “有点事情需要处理。怎么,不欢迎本公子。” 江燕轻轻咬了他一口,“妾身恨不得天天缠着公子,不叫公子出门做事,又怎么会不欢迎。我只怕公子有了新人就忘了我这个旧人。” 周瑾挑眉一笑,挑起她的下颌骨,“你这个旧人,本公子稀罕得紧。那些新人,不如你许多。” 江燕轻咬薄唇,娇嗔道:“公子真坏。” 周瑾哈哈大笑,一扫心中郁气。 朝廷水军,实力虽然不行,却如蝗虫一般,叫人十分生厌。 江燕安安静静躺在周瑾怀中。 她并不知道周瑾的身份,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做什么的。只知道他很有钱,超级有钱。 不说吃的用的,单说名贵珠宝首饰,都不是一件一件的送,而是一箱一箱的送。 江燕偷偷做过猜测,各种不可思议的猜测都有,却始终无法确定周瑾的身份。 有时候,她也会在对方身上察觉到危险的气息。甚至有好几次,闻到了血腥味。 但是她很知趣,她从不过问。 她只是个抛弃了身份,隐姓埋名的弱女子,如同浮萍一般在世间飘荡。 若非遇到了周瑾,她不知道自己会沦落到何种地步。 她觉着自己很幸运,到达江南没多久,就被周瑾养在了内宅深闺。 她觉着,过去的命运太过坎坷。虽然享受了无上的荣耀,一度在后宫呼风唤雨,却也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而今,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年轻多金,还喜欢她的男人,她只想牢牢抓住这份幸运。 外面的风风雨雨,随风去吧。 她只愿意躲在周瑾的羽翼下,守着女人的本分。 若是能够替对方生个孩子,那就更好了。 “公子喜欢小孩吗?” 江燕装似随意地问道。 周瑾朝她看去,把玩着她的秀发,“你喜欢小孩。” 江燕小心翼翼地斟酌着措辞,“还好吧,没有特别喜欢,也没有特别讨厌。” 周瑾笑了笑,没作声。 于是江燕明白了,这个话题到此为止。 她有些失望,转眼又开心起来,“公子,许家娘子给我下了帖子,我能去赴宴吗?” 周瑾搂着她,语气略显冷漠地说道:“最近多事之秋,不要出门。” “哦!我听公子的。”江燕很是乖巧地应下。 周瑾咧嘴无声一笑,笑得很恶劣。 女人啊,你的把戏翻来覆去就是这些。 他不由得想起远在京城的某个女人。 她是如此的与众不同。 她从不在他面前,耍女人的小聪明。每次见面,都是一次势均力敌的较量。 “啊!公子弄痛妾身。” 江燕痛苦的叫出声。 周瑾抓着她肩膀的手太过用力,手指都陷入了肉中,再进一步,都要出血了。 听到江燕呼痛,周瑾松开了力道。 江燕的臂膀,留下了五根清晰的手指印,看着就觉着吓人。 江燕下意识哆嗦了一下,“公子是想到了不开心的事情吗?” 周瑾嗯了一声,却不愿意多说。 顾玖是他心中隐秘的痛,没有人有资格分享他心中的秘密。 江燕在他心中,就是个漂亮的金丝雀。功夫了得,知道怎么伺候人,长得又漂亮,养在身边解个闷极好。 他揉了揉她的臂膀,“疼吗?” 江燕激动得颤抖,公子竟然在关心她。 她含羞带怯,还有点委屈,“有点疼。” 周瑾笑了笑,又揉了几下,“刚才在想事情,忘了你。” “不要紧。公子的正事要紧。” 周瑾轻抚她的面容,“明儿叫人送一箱衣服首饰过来,你自个挑选。喜欢的都可以留下。” “多谢公子。” 江燕笑了起来,眉眼魅惑。 “好好伺候本公子,自然不会亏待你。” 第528章 刷新下限 京城郊外,顾家田庄,今儿迎来了管家顾全。 田庄庄头恭恭敬敬将顾全迎进大门。 顾全忙着办事,没空应付庄头的谄媚讨好。 他开口问道:“三姑奶奶人呢?” “人在后院。”庄头老实说道。 顾全面容严肃,“带路。” 庄头不敢怠慢,躬身在前面带路。 顾家三姑奶奶顾玥,被关押在田庄将近两年时间。 她瘦了,模样也老了些。 身上穿的都是两年前京城流行的款式,发型也是两年前流行的。 顾玥的时间,仿佛都停留在了两年前。 两年田庄生活,磨掉了她的尖锐。 她开始变得沉默,总喜欢用一双阴沉沉的目光看人。 盛夏,屋里热,又没冰盆。 她就坐在屋檐下,让丫鬟拿着扇子扇风,她自个则做着针线活。 顾全看到这一幕,有些吃惊。 记忆里,顾玥很少做针线活。 她缺乏耐心,坐不住。 针线活这种精细活,不适合她。谢氏也从不勉强她。 没想到在庄子里住了两年,倒养出了耐心。 “三姑奶奶好!”顾全行了个礼。 顾玥轻飘飘地扫了他一眼,“顾管家稀客,坐吧。” 她神情淡淡的,没有愤怒,没有惊喜,甚至都没问一声顾全为何突然到来。 就像是街坊邻居路过,随口招呼一声请坐。 顾全也没客气,就在竹椅上坐下。 院子里的桂花树随风摇晃,带来了丝丝凉意。 “三姑奶奶不问问小的为何到来吗?” 顾玥神色平静地说道:“左右脱不了父亲的吩咐。父亲这回派你跑这一趟,莫非是要赐一杯毒酒,叫我死吗?” 她语气清清淡淡,说出的话,却一如既往的不中听。 顾全心想,之前的一切果然都是假象,顾玥还是那个顾玥。一张口就能噎死人。 “三姑奶奶误会了。” 顾玥笑了笑,这也是今天她第一次笑。 “你说吧,我听着。” 顾全斟酌了一下言辞,“小的这回过来,是要接三姑奶奶回府。” 顾玥诧异,针线活也不做了。 她表情先是明显的怔愣,接着又笑了起来,笑容很浅,还带着一丝嘲讽。 她说道:“老爷不会无缘无故接我回去。说吧,是因为什么事?总不能是太太出事了吧。” “三姑奶奶放心,太太一切都好。” 顾玥盯着他看,等着他的下文。 顾全有些为难,看样子不说实话,顾玥不会跟他离开。 他咬咬牙,说道:“老爷为三姑奶奶寻了一门婚事。小的这回接三姑奶奶回去,就是为了相看。” 顾玥闻言,嗤笑一声,“老爷还没出孝吧,这么着急要把我嫁出去,他果然容不下我。” “三姑奶奶误会了,老爷都是为了你着想。三姑奶奶下半辈子,总得有个依靠吧。” 顾玥扬眉一笑,“我有兄弟,将来老了,就靠着我兄弟养老,难道不行吗?” “总归不太好。” “没什么不好的。你回吧,告诉老爷,我在这里挺好,无需惦记。那个什么婚事,就当没发生过,直接拒绝了吧。” 顾玥埋头,继续做着针线活。 丫鬟葡萄打着扇子,始终维持着一个固定的频率,都没给顾全一个正眼。 顾全有些着急,“三姑奶奶就不问问男方是谁,有什么条件吗?” 顾玥嗤笑一声,“我是三婚,能有什么好婚事。左右不过中年鳏夫,嫁过去给人当后娘。姑奶奶没那兴趣。” 顾全皱起眉头,“这是老爷的安排,三姑奶奶还是赶紧收拾行李,随小的回去吧。” 顾玥放下手中的针线活,“顾全,姑奶奶问你一句,我以前是什么身份?” 顾全愣住。 顾玥也没等他回答,直接说道:“我以前是楚王府良娣,虽是个妾,也是上了皇家玉蝶,是有名分的人。还替楚王生养了一个孩子。 我享受过锦衣玉食,我还有丰厚的嫁妆,如今叫我嫁给中年鳏夫,给人做后娘,他配吗? 对方多大的脸,敢娶前楚王府良娣。真不怕姑奶奶我一刀子捅死他。你是知道的,这事我做得出来。 将我这番话原原本本本告诉老爷。老爷若是不想和人结仇,就别惦记着我的婚事,别随便找个人将我打发出去。” 顾全闻言,脸色一白。 顾玥冷哼一声,低头继续做她的针线活 杀人这事,她又不是第一次做。 男人看似强大。 但只要计划好,杀一个男人,也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叫她嫁人当后娘,顾大人打的好主意,她却不愿意顺从。 都说初嫁从父,再嫁从己。 她不愿意嫁,顾大人拿她也没办法。 顾全问道:“三姑奶奶就一点都不好奇?真想一辈子待在庄子里,过着清苦的生活。” 顾玥笑了笑,“去年我叫六哥拿着我的嫁妆,替我置办了一个小田庄,两个铺面。据说铺子生意还行,今年应该能有一千两的左右的进项。我住在田庄,花钱的地方少,一年下来也能攒些银子,足够养老了。顾管家就别替我操心,我死不了。” 顾全张口结舌,已经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才合适。 “三姑奶奶还是再考虑考虑。” 顾玥摇头,“没什么好考虑的。姑奶奶我没兴趣给人做后娘。” “田庄日子清苦。” “习惯了。顾管家,你看我的针线活做得好吗?” 顾全愣了下,迟疑道:“还行。” 顾玥冲他笑了笑,“顾管家没见过我以前的针线活。要是见过,你就不会说还行。” 顾全尴尬一笑。 顾玥摆摆手,“你走吧,我就不留你了。葡萄,替我送送顾管家。” 丫鬟葡萄收起扇子,微微一躬身,“顾管家,请!” 顾全没法子,只能起身离开。 他还是有些不甘心,走到田庄大门口,回头看着丫鬟葡萄,“你家姑奶奶到底怎么想的?她真要在田庄过一辈子吗?” “我家姑奶奶之前说的那些,都是她真实的想法。现在的生活虽然清苦,却少了许多纷争。安安静静过日子,没什么不好。” “她还这么年轻,受得了?” 丫鬟葡萄低头一笑,“挺好的,受得了。” 顾全不太相信。 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顾玥那样一个争强好胜的人,怎么可能受得了田庄清苦的生活。 若非顾玥说话一如既往的带刀子,顾全甚至要怀疑顾玥是不是被魔怔了,换了个芯子。 顾全摇摇头,只能先回府,请示顾大人。 丫鬟葡萄目送管家顾全离去,然后回到后院当差。 顾玥已经收起了针线活,喝着井水镇过的西瓜。 她问葡萄,“人送走了?” 葡萄点头,“走了。” 不用顾玥吩咐,她自己就拿起一片西瓜吃起来。 顾玥神色淡淡的,也不说她。 “还在孝期,就急着把我嫁出去,莫非是没钱了,想要趁机收一笔聘礼。” 葡萄吃完了一块西瓜,拿出手绢擦擦手指,“姑奶奶真不嫁吗?” “嫁什么嫁?我脑子进水才要嫁人。现在不好吗?你不满意?”顾玥目光不善地盯着葡萄。 葡萄摇摇头,“奴婢就是替姑奶奶可惜。” 顾玥嗤笑一声,“少说废话。收拾收拾,下午我们出去逛逛。” 两年过去,在金钱攻势下,田庄的人,都被顾玥给收买了。 那几个看守顾玥的婆子,更是成了顾玥的马前卒。 如今她可以随意进出田庄,偶尔还会去京城逛一逛。 她有嫁妆,每年都有收入。 更幸运的是,当初她还在王府的时候,还投了顾玖的南城门外项目,投了好几千两。 这笔投资,给她带来了丰厚的回报。每年年底的分红,就能让她过得十分舒坦。 钱是人的胆。 有钱的顾玥,靠着顾氏这个姓,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下午,她坐着驴车,往十几里外的另外一处田庄赶去。 这处小田庄,是用她嫁妆置办的。 庄子很小,只有三顷土地,其中有一半都是坡地,水浇田不到一百亩。 田庄深处,是一栋两进的小宅院,用高高的围墙围着。 外面看起来不起眼,内院屋舍却布置得极为舒服。 各种奢侈物件,都能在卧房里找到。 下人得知她要来,提前摆好了冰盆。 这庄子里的下人,全都是她买来的,都是她的人。 往榻上一趟,感受着冰块的凉意,这才是她该过的日子。 “夫人,谢公子来了。” 在这个宅院里,顾玥要求所有人称呼她为夫人。 丫鬟口中的谢公子,就是谢实。 谢实休沐,就顺便来顾玥这里坐一坐。 和他一起来的,还有个外地来京的世家公子。 男人女人,都不是没经历过的清纯人,都知道该做什么。 外地来京的世家公子,在乎的是顾玥前楚王府良娣的身份。这个身份在某些人眼里,就是个妾,一文不值。 但是在某些人眼里,这个身份代表了一种隐秘的快感。 就像是在偷偷给楚王戴绿帽,光是想一想,灵魂都在兴奋颤抖。 至于顾玥在乎的是什么? 呵呵! 那位世家公子给顾玥送来了一份礼物,一对水色透亮的玉镯,外加一对翡翠耳环,一根宝石簪子,一对步摇,价值不菲。 顾玥瞧着礼物很喜欢,便留了公子喝茶。 之后该发生的都发生了。 而谢实则领着丫鬟葡萄去了厢房温存。 等一切结束,外地来京的世家公子便被顾玥赶走了。 她从不留人过夜。 谢实来到卧房,找顾玥说话,替顾玥按摩酸痛的腰身。 丫鬟葡萄安静地伺候在旁边,脸上是一副满足的模样。 顾玥调笑道:“自从有了滋润,葡萄就越来越水灵了。” 丫鬟葡萄偷偷一笑。 谢实盯着顾玥,玩笑道:“吃醋了吗?” 顾玥冷哼一声,“我吃什么醋。你是你,我是我,分清楚些。” 谢实笑了起来,似乎很满意顾玥的态度,“这回我能休五天。走的时候,我再来看你。” “别来了。我家里这几天可能会再派人过来,别让人看见你。” “关于你的婚事?”谢实问道。 顾玥嗯了一声。 谢实小心翼翼地问道:“你嫁吗?” 顾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希望我嫁吗?” 谢实一脸诚恳地说道:“我尊重你的想法。” 屁! 顾玥一眼就看穿了谢实。 谢实给她介绍人,也能得到一笔不菲的报酬,或是人脉关系。自然不希望她嫁人。 谢家不比当年,收入有限。 能靠这种办法挣钱,谢实从不嫌弃,并且还越来越有干劲。 只是顾玥挑剔,不仅要长得好,体力好,还要家世好,准备的礼物合心意才行。否则天王老子来了也没用。 谢实不敢忤逆她,只能尽量替她寻觅目标。 三五个月,总能找到一两个。 偶尔也有老熟人二次三次光顾。 这事两人做得隐秘,都怕人知道。 不过顾玥有底牌。 她是寡妇,又不是节妇,无需给任何男人守节。 真被人发现了,大不了找个借口敷衍过去。 你情我愿的事情,怕个屁。 不过最好还是别叫人知道。因为顾大人要脸。 顾玥用脚趾头,勾起他的下巴,“放心,姑奶奶我不嫁人。除非你肯娶我。” 谢实哈哈一笑,他知道这是一句玩笑话。 顾玥冷哼一声,一脚踢在谢实胸口,“滚出去,别进我的卧房,脏。” 谢实习惯了她的阴晴不定,笑着说道:“那我先回去了。你有什么需要,叫人告诉我一声,我定帮你寻来。” 顾玥冷笑一声,“别忘了,你欠我。” 谢实拱手作揖,赶紧离开。 他的确欠了顾玥。 因为他,顾玥身上一道刀疤。因为他,顾玥被赶出了王府。 因此,谢实在顾玥面前,总是心虚。 葡萄送他出门。 谢实同葡萄闲聊,“你家姑奶奶脾气越来越大。” “别理她,她就是少了男人滋润。” 谢实捏着葡萄的脸颊,“你这样说她,不怕她收拾你。” “我不怕。她的事我全知道,她不相信别人,只有我能伺候她。你下次什么时候过来?” “三天后,我再来一趟。你能瞒着她出来吗?” 丫鬟葡萄咬着唇,“怕是有困难。她身边离不得人,就连我如厕,她也要再三催促。” 谢实一脸失望,“那怎么办?我想你的紧。” 说完,就开始上手,搂着葡萄的身子。 夏天,衣衫薄。 几下几下,葡萄就软了身子。 她拉着他的手,“要不今晚别走了,就在这里过夜。” 谢实有点忐忑,“我怕她发怒。” “不怕,我能哄住她。” 谢实心动。于是两人又钻进了厢房。 丫鬟葡萄迟迟没回来,顾玥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她在干什么。 “贱蹄子,离不开男人的狗东西。” 骂了一顿,发泄了心头的郁气,顾玥才叫下人打热水清洗身体。 顾玥喝了两杯茶,丫鬟葡萄才姗姗来迟。 看着葡萄被滋润得年轻了两岁的模样,顾玥冷哼一声,“浪蹄子,见到男人就走不动路。” 葡萄笑嘻嘻的,“都是姑奶奶教的好。” “放屁!我什么时候教过你这些。” 葡萄笑笑,不作声。给她换了茶水,又上了点心,叫厨房准备晚饭。 “人呢?这回走了吗?”顾玥随口问道。 葡萄摇头:“没呢,他累了,奴婢就叫他在厢房歇息。” 顾玥冷笑,“敢情这宅子里,如今都由你这个贱婢做主。我这个当主子的,反而要看你脸色。” 葡萄笑了笑,“下午那位公子,没伺候好姑奶奶吗?” “滚!”顾玥发了脾气,“你巴心巴肝的巴着谢实,他也不可能纳你为妾,给你名分。你可想清楚了,别最后被他骗财骗色。” 葡萄沉了脸,“姑奶奶说这些做什么?奴婢这辈子,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你休想将奴婢打发出去。奴婢死也不会嫁给谢公子。” 就差赌咒发誓表忠心。 顾玥见状,勉强满意。 “记住你说过的话。你若是骗了我,我定不会饶你。” “知道了。你就是多心。” ------题外话------ 祝亲爱的们新年快乐! 送走2018,迎来2019,新的一年一切顺顺利利。 第529章 本夫人需要静静(三更) 去户部之前,顾喻先去一趟宁王府见顾玖。 “集市人气很旺。户部那边希望能扩大集市规模,吸引更多的商家入驻。” “户部就是想多收税。” 顾玖面无表情地翻着账本。 顾喻又说道:“朱家在集市租了十个铺面,动静很大。” 顾玖头也没抬,“不用管朱家。水泥路那边,朱家恪守信用,本夫人也不会为难他们。” 顾喻有些担心,“朱家眼看着就要恢复元气,真的没关系吗?” 顾玖笑了起来,她抬起头看着顾喻,“我向来赞成良性竞争。这个市场,一家独大,绝非好事。 财富都集中少数人手中,也就意味着大部分人手里没钱。没钱就不能产生消费,没有消费,集市哪里来的人气? 靠着四行商行一家,你真的认为能让一个集市长年累月兴旺下去吗? 我们吃了肉,也得让别人喝口汤。大家得了好处,这个市场才会越来越兴旺,市井小民手中才会有钱,才舍得花钱去买房子,去买家具,去买各种所需的物品。 只要朱家不玩下作的手段,我绝对容得下他们。而且我还嫌京城的‘朱家’太少。偌大的京城,区区一个朱家哪里够。 希望几年后,京城能多几个如朱家那样有实力的商家,大家一起将整个做大做强,吸引全天下的人蜂拥而来。 你想过那个场面吗?西域商路断绝了多少年?若是有一天,我们能恢复西域商路,成群结队的西域商人来到京城做买卖,那将是什么样的场面?” 顾喻心向往之,“夫人的希望,一定有实现的一天。” 顾玖摇摇头,“不容易啊。中间隔着一个西凉,只知道劫掠商队,不懂可持续性发展。黄金一样的西域商路,就是断送在西凉手中。” 顾喻斟酌了一下,说道:“当年在西北的时候,我曾听一些老人说,如今西凉那边也学精了。他们一边阻断商路,一边从我们大周换取精美的货物,高价卖到西域那边。一买一卖,坐享其成。” 顾玖闻言,牙痒痒。 “可惜朝廷国库空虚,无力开战。否则定要将西凉打趴下,逼着西凉开通商路,允许西域那边的商人到京城做买卖。” 说完,顾玖又是一声叹息。国力有限,一些事情也是无可奈何,只能慢慢等。 顾喻问道:“一会我去户部,他们问起扩建集市,我该怎么回他们。” “告诉他们,新民县县衙没钱,要是户部肯支援一二,倒是可以考虑。” “如果户部不愿意出钱呢?” 顾玖笑了笑,“我可以出钱扩建集市,前提是户部得给我至少两年的税收优惠。” 顾喻摇摇头,“户部估计不会同意。” 顾玖笑道:“那简单,叫户部自己掏钱扩建集市。想要坐享其成,哪有那么好的事情。” 顾喻得了吩咐,就去了户部,同户部的人扯皮。 衙门办事效率低,一时半会谈不出结果来。 顾玖不着急。 着急的人应该是户部。 户部四处找税源,找来找去,还是盯上了顾玖。 谁让顾玖是税收大户,总能给户部带去惊喜。 顾玖苦夏,懒得搭理户部。 只让顾喻出面,和户部扯皮。 夏天,事情总是很多。 这不,朝堂上吵着选秀。 有官员为了讨好文德帝,于是上书请文德帝选秀。理由冠冕堂皇,说文德帝登基近两年,宫里还没添过新人,实在是臣子的失职。 身为臣子,自然是想陛下所想。 那还等什么,选秀吧。 选秀意味着权柄,礼部第一个赞成,少府也没啥意见。 户部第一个跳出来反对。 选秀意味着花钱,户部没钱。 想选秀,想让户部掏钱,门都没有,更别说窗户。 除非少府一力承担所有开销,户部勉为其难点个头同意此事。 少府家令十分鄙夷户部尚书,臭不要脸。为了钱,身为部堂官员的体面都不要了。 户部尚书赵大人,一身正气。贫穷使他不要脸。 他不要脸,他骄傲。 少府家令,“老夫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文德帝本就贪恋美色,之前为了朝政,显得很克制。 今儿有朝臣提出选秀,文德帝顿时就心动了。 但是他也没一口答应,口称国库空虚,他不能为了一己私欲,花费国库的钱。 这般表态,又得到了朝臣们的一再称颂。 “陛下一心为民,堪为明君。微臣有生之年,能遇陛下,幸事。” 一时间,各种称颂不要钱似的落入文德帝耳中。 很是满足了文德帝的虚荣心。 当然,朝臣中永远不缺聪明人。 文德帝越是推辞,朝臣们越是坚持选秀。 如此明君,怎么能不选秀。 要选。 不仅要选,还要大选。 最后,文德帝在朝臣们的强烈要求下,‘勉为其难’答应了选秀。 并且强调,选秀一事,不花国库一文钱。所有开销,皆由少府承担。 朝臣们再次称颂文德帝是明君。 沉迷明君人设不可自拔,文德帝的虚荣心又上涨了一截。 选秀确定,京城又开始鸡飞狗跳。 有人躲选秀,躲得要死要活。别管阿猫阿狗,只要是个男人就嫁了吧,总比进宫选秀强。 有人则心花怒放。 家中闺女,贤良淑德,正该送到宫里选秀,博一场富贵。 一边是忙着说亲成亲,一边是忙着走关系,送闺女进宫选秀。 盛夏京城,热闹得不像话。 别的秀女姓甚名谁,还没弄清楚。宫里先闹了起来。 周苗上门,亲自为顾玖送来新鲜出炉的大八卦。 “此事还没传出来,也就是咱家惦记着夫人,才会巴巴的上门告诉夫人。” 顾玖笑了起来,一千两银票送上。 周苗眼疾手快,咻的一下,一千两银票就进了他的口袋。 他喝了口茶,压低声音说道:“萧太后想送萧家女进宫选秀,叫裴皇后知道,皇后娘娘偷偷骂人来着。” “皇后娘娘偷偷骂人,你能知道?”顾玖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周苗着急,“夫人别不信,咱家如今关系可多了。未央宫也有我的眼线。咱家不瞒夫人,裴皇后十分不满,认为萧太后是在挑起后宫纷争。” 顾玖啧啧两声,问道:“怎么说?” 周苗嘿嘿一笑,“夫人何必明知故问。萧家出了个太后,如今又有个四皇子妻。就这,还不甘心,还要往宫里送女人。裴皇后能乐意?裴皇后没有当场翻脸,都是因为修养。” 周苗这话说的有趣。 顾玖不信裴皇后敢同萧太后翻脸,没那胆量,也没那底气。 一个不孝的帽子扣下来,就能叫裴皇后吃不了兜着走。 毕竟历朝历代,只看到被废的皇后,没见过被废的太后。 后宫女人,唯有太后的地位最为稳固。 不管谁当皇帝,太后依旧是你太后。 顾玖问他,“萧太后怎会想到送萧家女进宫选秀?是不是有人在太后身边吹了耳边风?” “夫人睿智。正是萧家在萧太后耳边吹了风。” 顾玖端起茶杯,拿着杯盖轻轻拨动茶叶沫子,“萧家真是贪心不足蛇吞象,就不怕适得其反,惹来陛下不满吗?” “萧太后同意了萧家的提议,即便陛下不满,也得给萧太后一个面子。这回选秀,定有萧家女的一席之地。” 顾玖点点头,这话说的没错。 只要萧太后坚持,选秀无论结果如何,萧家女必定有一席之地。 她好奇问了句,“萧家准备送哪个姑娘进宫选秀?” 周苗促狭一笑,“这人夫人也认识。萧家七姑娘,四皇子妻的亲妹子。” 噗! 顾玖一口茶水,直接喷了出来。 “你确定?” 周苗点头,“咱家得到的消息,就是这么说的。” 顾玖龇牙,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萧琴儿的亲妹妹进宫选秀,百分百会被选上。 这这这…… 皇室的辈分果然够乱。 难怪那些讲究的世家,都十分嫌弃皇室。都说皇室是天底下最没规矩的地方。 顾玖扶额,“本夫人需要静静。” 第530章 造了什么孽 亲姐妹变“婆媳”,萧家这一手玩得真溜。 顾玖摇摇头。 “本夫人实在是无法理解萧家人的做法,就不怕自食恶果?” 在顾玖的印象里,萧家和别的勋贵世家并无不同,做事情向来很稳。 然而这一次,萧家却做出如此急功近利的事情,着实令人咋舌。 周苗哈哈一笑,“富贵险中求。一点风险是可以承担的。” 顾玖嘲讽道:“你别忘了,四皇子是嫡子,四皇子妻是萧家嫡出女儿。萧家一边和皇室做亲家,一边将女儿送到宫里争宠,这是要和皇后娘娘打擂台吗? 总不能说,萧家送个闺女进宫,是为了四皇子夺嫡着想吧。 万一将来,进宫伺候陛下的萧家女生下小皇子,萧家到底是该支持女婿四皇子,还是该支持外孙小皇子?” 哈哈…… 周苗闻言,忍俊不禁。 笑过之后,他就说道:“自然是那边胜算大,就支持那边。或是两边都不支持,只保个一世富贵。” 顾玖嗤之以鼻。 “难怪一听说萧家要送女进宫选秀,裴皇后会生气。换做我我也生气。萧家分明是脚踏两只船,两面都想得利,简直是做梦。当心有天翻船。” 周苗说道:“有萧太后在,萧家就翻不了船。” 顾玖呵呵两声,“萧太后已经是六十几的人,说句不恭敬的话,还能有多少日子?萧太后在的时候,能保萧家不翻船。等到萧太后人不在了,萧家还能不翻船吗?” 周苗摇头摆手,“咱家不是萧家人,不清楚萧家人具体怎么打算。” 顾玖端起茶杯,却没有喝。 她沉默深思。 “萧家此举,十分不智,且急功近利。萧家又不是全都是蠢人,不可能看不明白这么做会带来的严重后果。可是萧家依旧选择这条叫人诟病的路,为什么?” 周苗摇头,“咱家不知道。” 顾玖思考着,“怎么想都觉着萧家此举,带着明显的投机。是什么让萧家变得这么功利?” 周苗给不了顾玖答案。 顾玖脑海中翻腾着各种思虑,突然,一道光亮闪过。 仿佛福至心灵,又像是突然开窍。 “会不会和当初削爵一事有关。” 周苗有点懵,“那事不是过去了吗?” 顾玖摇摇头,“削爵一事看似就像是一场闹剧,但是有脑子的人都知道,御史不会无缘无故上本提议削爵,一定是有人授意。事后,那些勋贵武将,皇室宗亲,难免会多想一想,陛下是不是真的打算削爵?如果真有那么一天,萧家身为勋贵,是不是想要给自家人多留一条退路。” 周苗咋舌,“这事还牵扯到削爵?” 顾玖点点头,越想越觉着和削爵一事脱不了关系。 “朝中明明没钱,可是朝臣们却突然提议陛下选秀,广开后宫。你猜,选秀这事,会不会是那些勋贵世家捣鼓出来的?” 周苗悄声问道:“勋贵捣鼓选秀,难道就为了送女进宫?” 顾玖挑眉一笑,“自然是为了巩固爵位。你说陛下好意思削宠妃娘家的爵位吗?” 周苗先是一愣,紧接着哈哈大笑起来。 顾玖又说道:“若是送女进宫后,有幸生下小皇子,就算不去争那个位置,小皇子一辈子的富贵荣华总是有的吧。身为小皇子外祖家,自然也得跟着沾点光。” 周苗捏着无须的下巴,啧啧称叹,“还是夫人懂勋贵的心思,咱家都没敢往这方面想。” 顾玖喝了口茶水,“为了一家子的荣华富贵,送一个闺女进宫,是完全值得的。正如你所说,富贵险中求。相对而言,送女进宫还是比较安全的办法。” 世人都说宫里苦,这话没错。 但是对于世家女来说,她们要钱有钱,要人有人,要人脉有人脉。进宫后,只要好生经营,未尝不能经营出一番局面。只要能出头,日子自然不苦。 怕就怕,进宫多年,一直不能出头。 不过勋贵送女进宫,陛下无论如何,都会雨露均沾。 勋贵女们抓紧机会生下一男半女,地位基本上就巩固了。 至于十年二十年后的事情,得看具体情况再做决定。 送个闺女,只保十年二十年的富贵,不亏吗? 当然不亏。 多少家族,连十年二十年的富贵都求不来。 如果送闺女进宫,就能保一二十年的富贵,天下不知有多少人愿意将家里的闺女全送进宫里面。 奈何没有人脉,送进去也得不到宠爱。 勋贵在后宫,天然占据优势。 现在机会就摆在眼前,要放弃吗? 当然不。 想明白了这里面的前因后果,顾玖长出一口气。 “别人我不清楚,我那四弟妹,怕是要被呕死。” …… 一场选秀,闹得京城沸沸扬扬。 历时三个多月,选秀差不多落下帷幕。 果然,这一回,所选秀女,有一半都是勋贵之后。 剩下一半,差不多都来自官宦世家。民间秀女,一个没有。 民间姑娘,按照宫里的规矩,只能参加宫女选拔。想要出头,得一步步往上爬,就像是当初的江燕。 萧琴儿的妹妹,萧家七姑娘,果然在参选秀女中,最后被封了九嫔之一的昭仪。 从此,宫里就多了一位萧昭仪。 萧琴儿的心情可想而知。 当她得知自己妹妹进宫选秀的时候,就气得和娘家人大吵了三四回。 眼看娘家人铁了心,萧琴儿一怒之下,带着孩子回了王府。 离王府小半年,萧琴儿的产后抑郁症差不多好了。结果又被娘家人刺激得差一点复发。 好在,之前已经经历过十八层地狱,她还抗的住。 刘议也算有心,得了消息后,亲自去萧家接人。 不过萧琴儿并没有给刘议什么好脸色。 因为刘议的两个妾室,都挺着大肚子,快生了。 萧琴儿看着在自己面前请安行礼的两个妾,冲刘议呵呵冷笑。 刘议挥挥手,叫两个妾退下,“安分待在自个院子里。夫人没叫你们出来,都别到夫人跟前现眼。要是叫本殿下知道,谁到夫人跟前调三窝四,惹夫人不快,决不轻饶。” 两个妾领命退下,都是一副老实本分的样子。 呸! 真要老实本分,能背着萧琴儿偷偷怀上身孕吗? 面上老实本分,心里头不知道有多少小心思。 刘议含笑看着萧琴儿,“这下高兴了吧。” 萧琴儿哼了一声,“我有什么可高兴的。我算哪个牌面的人物,哪里值得你来关心。” “你这人说话,总是夹枪带棒。” 萧琴儿嗤笑一声,“我这么惨,还不许我发泄一番。” 刘议忍着脾气,不和萧琴儿一般见识,“你今儿刚回来,要不要去见一见大嫂和二嫂?” 萧琴儿板着脸,“我们女眷的事情,无需你来操心。你管好你的几个小妾,别招惹我。我脾气不好,到时候干出什么事,别怨我。” “行行行,我管好她们,保证不来打扰你。你如果要去见大嫂她们,就赶紧洗漱,抓紧时间过去。别失了礼数。” “知道。” 萧琴儿洗漱了一番,带着两个孩子来到东院。 顾玖领着御哥儿在门口迎接,“四弟妹气色好了许多,可喜可贺。快请进来。” “大嫂客气。” “御哥儿,快给四婶娘请安。” 御哥儿很乖地请安。 萧琴儿的大儿子也在请安。 都是乖孩子。 顾玖送了两个小玩意给两个孩子,“闺女长得真好。” 萧琴儿看着女儿,眼中都是母爱。 她说道:“她很乖,都不闹我。不像大哥儿,自小就调皮。” 大哥儿已经和御哥儿玩在了一起,两个孩子岁数相差不大,正是好玩的年纪。 至于小闺女,也才半岁左右,正趴在奶娘怀里呼呼大睡。 孩子胖嘟嘟的,看起来十分可爱。 顾玖说道:“一儿一女,凑成一个好字,四弟妹有福气。” 萧琴儿看着孩子,“这算是福气吗?” “怎么不是福气?难不成四弟妹认为女儿不好?” 萧琴儿摇头一笑,“那倒没有。” 闺女自出生后,就没离开过萧琴儿的身边。母女有了感情,性别自然就被忽略。自己的孩子,肯定是爱的。 顾玖叫丫鬟给萧琴儿泡了一杯养生茶,“四弟妹气色好了许多,想来身体已经恢复。” 萧琴儿自嘲一笑,“差一点又被气死。” 顾玖了然,“事已至此,想开点吧。” 萧琴儿很烦躁,“我以后进宫,怎么好意思去见母后?见到我那妹子,我要怎么称呼她?称呼她为娘娘吗?” 顾玖端起茶杯,这问题无解,只能靠萧琴儿自己去面对。 萧琴儿一脸烦躁,“我也就和大嫂说说,一开始家里人都瞒着我。直到我那妹子进宫选秀后,好几天没见到人,娘家人见瞒不了,才告诉我真相。 我当时的感受,就跟吞了一个苍蝇似的难受。我是造了什么孽,才会摊上这种事情。我真的没脸进宫面见母后。可是,回了王府后,我必须进宫请安。你叫我怎么办?” 凉拌! ------题外话------ 新年快乐! 第531章 胡搞瞎搞 萧琴儿进宫请安,犹如一场炼狱。 裴皇后可没对她客气,当场就发作了她。 连带着一起进宫请安的顾玖和欧阳芙,都成了被波及的池鱼。 “本宫算什么牌面的人物,怎敢累萧昭仪的姐姐按时进宫请安。之前半年待在娘家不是挺好的吗?干脆继续待着,回什么王府啊!” 此话一出,萧琴儿战战兢兢,都要哭了。 她就知道,她会被娘家人牵连的。 没办法,只能跪下来请罪。 “儿媳之前身体不适,在娘家养病。并非故意不进宫请安,而是身体没养好之前,不敢进宫,怕过了病气。” 裴皇后冷哼一声,“敢情本宫还要道一声懂事,是不是还要赏赐你啊?” “儿媳不敢。” “你们有什么不敢的。当初在王府,就敢阳奉阴违。如今没人管着,一个二个,更是没将本宫放在眼里。本宫这个皇后,算什么玩意。” “儿媳知罪,请母后息怒。”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怎么办? 顾玖和欧阳芙只能一起跪下请罪。 不知道裴皇后到底憋了多少火气,这一回,全都一股脑冲她们发泄出来。 欧阳芙还好,一会她还要去沈贤妃那里请安,可以借机脱身。 顾玖和萧琴儿两人,就只能硬生生受着。 裴皇后挥挥手,“老二媳妇先退下。本宫可不敢留你太长时间,要不然贤妃娘娘又该到陛下跟前哭诉,说本宫苛待你。” “儿媳不敢。”欧阳芙低头请罪。 “走吧,走吧。本宫还想和两位亲亲儿媳妇说说话。” 欧阳芙躬身告辞。 欧阳芙一走,大殿内就安静下来。 裴皇后不说话,顾玖同萧琴儿也不作声。 气氛让人紧张。 过了将近一盏茶的时间,裴皇后才出声说道:“都起来坐着说话。” “谢母后。” 二人相互搀扶着起来,坐在椅子上。 裴皇后冷哼一声,心中郁气不散。 她盯着萧琴儿,“你们萧家到底怎么想的?成心送个人进宫,给本宫添堵吗?” “母后误会了,萧家绝没有给母后添堵的意思。”萧琴儿小心翼翼地回答。 裴皇后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那你和本宫说说,萧昭仪是怎么回事?他日,她若是生下一男半女,又怎么办?” 萧琴儿咬牙说道:“任何人都威胁不到母后的地位。就算有了小皇子也不行。” 不过萧琴儿心中又是另外一番想法。 文德帝女人众多,可是多年来,不曾有哪个女人生下一男半女。很有可能文德帝身体不行,无法让女人受孕。 如此一来,这后宫自然不会有小皇子小皇女出生。 想到这里,萧琴儿偷偷松了一口气。 然而萧琴儿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她不知道文德帝的身体早已经养好。 过去王府后院的女人没人怀孕,那是因为文德帝不需要那些女人怀孕。 文德帝要用不孕的假象蒙蔽先帝,叫先帝对他心生愧疚。 而今,先帝已经过世。 文德帝再无顾虑。 他随时都可以让后宫嫔妃怀上孩子。 裴皇后嘲讽一笑,“你父母是怎么对你说的?” 萧琴儿迟疑了一下,才说道:“家母说,其他勋贵都送女进宫选秀,萧家只能和大家做出一样地决定。” “没有一句真话。”裴皇后一点面子都不给萧琴儿。 萧琴儿委屈,也只能忍着。 裴皇后笑了笑,“行了,去看看你家的萧昭仪,本宫就不留你。” 萧琴儿张口结舌,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儿媳不去看望萧昭仪。” 裴皇后并不领情,“看不看是你的事情,本宫管不着。本宫现在要和老大媳妇说话,你退下。” 萧琴儿轻咬薄唇哦,眼泪在眼眶里面打转。 裴皇后下了逐客令,她能怎么办? 她只能起身告退,打算去慈宁宫走一趟。 萧琴儿一走,就只剩下顾玖一人。 裴皇后盯着她看。 顾玖面色坦然,“不知母后有什么事吩咐?” “你是嫡长媳,王府的情况,你得多盯着点。” 顾玖意外,“可是出了什么事?” 裴皇后说道:“老三,老五,老六还没有婚配,陛下打算给他们三人指婚。你替本宫盯着他们三个。” 咦? 文德帝发财了吗?竟然舍得拿钱出来,给几个儿子操办婚事。 顾玖问了一句,“陛下选好了指婚的对象了吗?” 裴皇后摇头,“正选着。你替本宫盯着他们三人。” “母后能否具体说说,到底要如何盯?是防着他们出去胡混,还是不干预?” 裴皇后轻声一笑,“该管的时候就得管,不该管的时候就别插手。这里面的分寸你可清楚?” 顾玖自然是清楚的。 三皇子,五皇子,六皇子都是庶出。 对待庶出的皇子,裴皇后自然是防备多过关心。 顾玖躬身领命,“儿媳明白了。儿媳会安排盯着他们。” “如此甚好。这回萧琴儿回王府,她和老四有吵闹吗?” “并无吵闹。瞧着四弟妹的模样,身体该是养好了。” “养了这么长时间,早该养好了。”裴皇后靠在软枕上,“你退下吧。” “儿媳告退。” 从未央宫出来,顾玖就准备直接出宫。 慈宁宫那边,今儿不是初一,她就懒得过去请安。 任何时候,萧太后看她都不怎么顺眼。 她就不过去自讨没趣。 而且,萧琴儿去了萧太后那里,说不定会和萧昭仪发生争执。 萧家人的事情,她一个外人自然是有多远避多远。 只是没想到出宫的时候,竟然会遇到欧阳芙。 “好巧。二弟妹动作真快。” 欧阳芙苦笑一声,“贤妃娘娘心情不太好,我没敢久坐。” 顾玖挑眉一笑,“最近宫里头,很多人心情都不好啊。” “是啊!有了新人忘旧人。从王府出来的嫔妃,几乎是集体失宠。如今这宫里,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 欧阳芙深有感触的说道。 顾玖笑了笑,“周而复始,一直以来,后宫都是如此。我们不必替娘娘们操心,她们好着了。” 欧阳芙被逗笑了,“荣华富贵有了,身份地位也有了。这么一想,娘娘们的确好着了。我们二人都是白操心。” 顾玖点点头,“正是如此。好歹我们都没有姐妹进宫,比起四弟妹总归强了些,不用那般尴尬。” 欧阳芙说道:“之前在未央宫,我都替四弟妹难受。那场面,多难堪啊。” 顾玖笑了笑没作声。以后还会有更难堪的时候。 等到萧昭仪生下小皇子,瞧着吧,还会闹一场。 二人一起出宫,各自坐上马车,启程回王府。 回到王府后,顾玖做的第一件时间,就是将钱富叫来问话。 “三殿下,五殿下,六殿下最近都在忙些什么?” 钱富微微躬身,说道:“启禀夫人,三皇子殿下整日忙着差事,很得上峰赏识,朝臣们都说三殿下做事稳重踏实。” 顾玖抿唇一笑,言不由衷地说道:“真是可喜可贺。三殿下总算开始崭露头角。” 钱富又说道:“至于五殿下和六殿下,因他二人都没差事,除了读书,其他时间都在外面胡混。” “哪里来的钱?” 做个纨绔,也是要钱的,好吧。 就那点可怜兮兮的皇子爵禄,还不够一个月的开销。 钱富斟酌了一下,才说道:“有人给两位殿下投献,两位殿下都没拒绝。” 所谓投献,名义上将产业挂在两位殿下的名下。实际上,人家就是出点钱养着两位殿下,提早做个投资。 正所谓拿人手短,吃人嘴软。 别人花钱供养着你,供着你各种奢侈开销。那等到别人有需要的时候,是不是也该回报一二? 花着别人的钱,那么别人打着皇子名头,在外面胡作非为,瞎搞胡搞的时候,自然也别怨恨。 人家不借着皇子名头瞎搞胡闹,哪里来的钱供养皇子? 如此说来,皇子来钱的确容易。 前提是,能够承担后果。 顾玖闻言,不由得皱起眉头,“五殿下和六殿下,都接受了别人的投献?” “正是。” “你家殿下知道此事吗?” 钱富点头,“殿下一开始就知道,私下里也敲打过两位殿下。之后就没管过了。殿下说,他管不过来。” 这的确是刘诏的脾气。 敲打一回,听不听随便。 出了事情,也别找他。 他不落井下石,就算对得起兄弟一场。 顾玖琢磨了一会,裴皇后是不是也知道此事,想要借机发作两位殿下? 她吩咐钱富,“把投献两位殿下的人找出来,给我一份资料。” 钱富诧异,“夫人要管此事?” “管不管看情况。但是不能不了解。你只管将资料拿来,旁的事情不用过问。” “老奴遵命。” 第532章 杀鸡儆猴(三更) 五皇子刘诀,六皇子刘训,两兄弟自小就要好。 自文德帝登基,王府没了长辈管束,这两兄弟就跟脱缰的野马似的。 除了应付一下功课外,二人整日在外面胡混。结交了一大帮纨绔子弟,还都是些世家里面不成器的庶子。 五城兵马司曾反应过,说两位皇子带着一帮纨绔,俨然成了京城祸害。 大祸害不敢,小祸害没少干。 上面呢,没反应。将这件事情给压了下来,都没捅到文德帝跟前。 两兄弟靠着别人投献的银钱,整日里在外面花天酒地。 好的没学到,各种乱七八糟的倒是学了个十成十。 这人,想学好很难。 想学坏只需一晚。 这话真没说错。 刘诏身为长兄,敲打过二人一回后,再不过问。 两兄弟越发大胆。 等到陛下打算给他们指婚的时候,纸终究包不住火,出事了。 一大早,六皇子的生母陈婕妤,竟然出宫回到了王府。 破天荒啊! 顾玖得到消息的时候,都有点不敢相信。 陈婕妤怎么出的宫? 为什么出宫? “六皇子殿下搞大了两个婢女的肚子,其中一个已经有了四个月的身孕。” 这就是陈婕妤请旨出宫的理由。 顾玖闻言,吃了一惊。 她身为大嫂,不可能去关注小叔子的房中事。 加上丫鬟有心隐瞒,顾玖不知道情有可原。 让顾玖吃惊的是,“六殿下今年多少岁?十四还是十五?” “虚岁十六。” 许有四躬身说道。 顾玖龇牙。 虚岁十六,实岁不过十四左右,就搞大了两个丫鬟的肚子。真能干啊。 “陈婕妤怎会知道这事?” “因为陛下要赐婚,陈婕妤安排了嬷嬷回王府,管教六殿下身边的丫鬟小厮。这才发现有两个丫鬟怀了身孕。其他丫鬟,差不多都被六殿下糟蹋了一遍。” 禽兽啊! 堂堂皇子,大小丫鬟加起来一二十个。 全都糟蹋了一遍,六皇子刘训还真是荤素不忌,而且完全不加节制。 这么小的年龄,就阅女无数,真不怕早亡? 顾玖捂着额头,“府里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之前为何一点动静都没有?” “六殿下下了封口令,他那个院子里的人,都不敢乱说话。而且,不少丫鬟都存了攀高枝的心,估摸着巴不得能到六殿下身边伺候。” 说的也是。 顾玖认为做妾,是一条没有前途的路。 但是在许多人眼里,给少爷公子们做妾,是一条捷径,是康庄大道。一人做妾,全家鸡犬升天,一辈子富贵都有了。 更何况是给皇子做妾。 这等好事,这年头不知道有多少人求都求不来。 府里不知道有多少丫鬟,羡慕六皇子身边的丫鬟。早早的结下情分,一辈子就有了依靠。 却不料,两个小妾偷偷有了身孕,打破了美好幻想。 陈婕妤亲自回到王府,当然不是为了吃茶喝点心,而是为了立规矩,为了杀鸡儆猴。 六皇子还没娶妻,丫鬟就先怀孕,打谁的脸? 这事传扬出去,谁乐意将闺女嫁给六皇子殿下? 陈婕妤还指望着六皇子殿下娶个名门贵女,得到女方助力。 所以当她得知两个丫鬟偷偷怀了身孕,心中有多愤怒,不言而喻。 陈婕妤去了六皇子居住的院落,没多久,那院子里就响起了六皇子刘训的鬼哭狼嚎。 陈婕妤也下得了狠心,先将亲儿子打一顿板子,再收拾那些丫鬟。 这一回,足足折腾了一整天。 六皇子刘训被打了二十板子,差点去了半条命。 两个怀孕的丫鬟,陈婕妤亲眼看着她们喝下打胎药。 其他丫鬟,从五板子到二十板子不等。 打完板子,一部分人留下来继续伺候,剩下的全都赶出去。 一时间,那院子门口,全是丫鬟们的哭喊声。 “殿下睡了奴婢的身子,奴婢这辈子,生是殿下的人,死是殿下的鬼。求婕妤娘娘开恩,不要赶奴婢出府,呜呜……” “那你就去死吧。” 这就是陈婕妤的态度,既冷酷又无情。 至于那两个怀了身孕的丫鬟,等孩子落下来,一样逃不了被赶出王府的命运。 这番霹雳手段,着实将王府不少存心攀高枝的丫鬟给吓住了。 就算拿身子伺候了殿下,也未必有名分,甚至连继续留在殿下身边伺候都有可能是妄想。 被殿下睡了又怎么样? 最后还不是白睡。 要说对于此事,谁感触最深? 自然是五皇子刘诀身边的丫鬟们感触最深。 五皇子刘诀的院子,没比六皇子干净多少。 只不过五皇子刘诀做事手段严苛,没有丫鬟敢背着他偷偷怀孕。 料理干净六皇子的院落,陈婕妤顺便将六皇子刘训带回宫中管教。 看来,陈婕妤这回是请了皇命,才敢这么做。 六皇子这边出事,五皇子倒是安分了几天,没出去鬼混。 不过他的好运用完了。 投献的人,闹出了人命官司,苦主告到京城府尹衙门。五皇子被牵连其中。 涉及人命官司,又是在天子脚下,京城府尹不敢隐瞒,给再多钱也不敢。第一时间,就将情况写成奏章,送进了宫里。 文德帝看到这份奏章,当场就骂了人。 “狗日的,整日不学好,尽给朕惹麻烦。常恩,带人将老五关进宗正寺,叫他好好反省。” 常恩迟疑了一下,“陛下,要不要等案子调查清楚后再处置五殿下?万一五殿下是被人冤枉的……” “冤枉的又怎么样?朕罚自己的儿子,还需要理由吗?” 常恩躬身领命,“陛下要罚五殿下自然不需要理由。老奴这就带人,将五殿下关进宗正寺,叫他好好反省。” 文德帝点点头,“将他身边伺候的人好好审一审,该处置的绝不手软。” 常恩知道,这回又有人要人头落地。 之前六皇子刘训弄大丫鬟的肚子,已经让文德帝怒火中烧。 因为陈婕妤主动揽了责任,文德帝才放了六皇子一码。 这回五皇子犯事,很显然文德帝不打算继续姑息养奸。 五皇子刘诀,人在家中坐,常恩从天而降。 没有半句废话,直接将人带走,关宗正寺。 院子里所有丫鬟婆子,小厮常随,全都被提走,关进诏狱一个个审。 五皇子还口称冤枉。 常恩冷冷一笑,“殿下就别浪费口舌了。咱家出现在这里,自然是奉了皇命。陛下说了,要收拾你,无需任何理由。把人带走。” 全府上下,看着这一幕,人人自危。 上回陈婕妤来,只是让某些存心攀高枝的丫鬟心中胆怯。 这回常恩亲自出面,则是让全府上下所有人胆怯。 常恩可是文德帝身边第一心腹,凶名赫赫。不是陈婕妤能比的。 经过这回,王府不少人都安分了下来。 文德帝如今的确不过问王府大小事情,但是一旦犯事惊动了文德帝,就是要命的后果啊。 顾玖问刘诏,“五殿下和六殿下接连出事,是不是母后派人动的手?” 刘诏笑了笑,“你不用管这些事情。” 顾玖挑眉,“这么说,果然是母后动了手?母后怎么想到拿老五,老六开刀?” 刘诏轻描淡写地说道:“杀鸡儆猴。” 顾玖好奇问道:“猴是谁?” “某些人。” 顾玖拉着他的手,在他手背上咬了一口,“最讨厌说话说一半。” 刘诏宠溺一笑,“都说了叫你别过问。” 顾玖哼了一声,“改明儿我问钱富,他肯定知道。” 刘诏摇头笑笑,“有人打裴家的主意,母后震怒,于是老五和老六就倒霉了。不过老五和老六的确欠打。” 联想到刘诏之前说的杀鸡儆猴,顾玖心头一跳,“难不成三殿下想娶裴家的姑娘为妻?” 刘诏笑笑,没作声。 沉默代表了肯定。 顾玖啧啧两声,“三殿下还真敢想,竟然敢肖想裴家的姑娘。他到底怎么想的?谁给他出的主意?” “他身边自有人给他出主意。可惜,他讨好了太后,却没能讨好母后。母后岂能让他染指裴家的姑娘。这回拿老五老六杀鸡儆猴,希望老三能有所长进。” 顾玖琢磨了一下,“母后这回做事还挺迂回的,竟然没直接对三殿下动手。” 刘诏一边琢磨着棋谱,一边说道:“老三最近表现得很好,父皇对他很满意。看在父皇的面子上,母后当然不会直接对他动手。只是他心太大,该敲打的时候也不能手软。” 说完,他落下一子。 顾玖心思没在棋盘上,她问道:“父皇还会给老三指婚吗?老五和老六呢?” 刘诏说道:“老五老六心性不定,晚几年成亲比较好。至于老三,老大不小了,今年父皇一定会给他指婚。说不定年底我们就会多一个三弟妹。” “谁家闺女?” “现在还不清楚。要看父皇心意,还要看女方家的意思。” 顿了顿,刘诏突然问起一件不相关的事情,“代侯府韩家,你熟悉吧。” 顾玖点头,“熟悉的。玫姐姐就嫁到了韩家。” 刘诏问道:“他们家是不是有户姓曲的亲戚,如今就借住在韩家?” “是啊!” 顾玖惊疑不定,“你怎么突然问起此事?曲将军的夫人,正是来自韩家。因曲将军目前在西北当差,曲夫人就带着闺女回娘家居住。算起来,曲家母女在韩家已经住了好几年。前两年就听说要给曲姑娘说亲,到现在还没下文。” 刘诏笑了起来,“曲家正在和老三接触,自然不着急。” 噗! 顾玖惊讶,“你的意思是,曲家想将闺女嫁给三殿下?” 她要和曲姑娘做妯娌,疯了吧。 刘诏说道:“曲姑娘身份低了些,做不了正妻,做个侧室足够了。” 顾玖揉着眉心,“三殿下这回到底要娶几个?一口气娶三五个女人吗?他在闹什么?” “一正妻二侧室,也不算多。”刘诏轻描淡写地说道,“老三娘舅家胡家占了个名额,没意外的话,曲家可能也有个名额。至于正妻之位,还没定下来。” 顾玖不痛快。 “曲姑娘这人我不喜欢,她住在代侯府韩家,没少给玫姐姐惹事。她要是嫁入皇室,与我同住一个屋檐下,没遇到就算了,遇到了我怕控制不了自己的脾气。” 刘诏闻言笑了起来,“不过是个侧室,你无需给她脸面。想骂就骂,老三不敢吭声。” 哼! “我看三殿下算计得很精明。” “算计得再精明也没用。”刘诏显然没将三殿下当成旗鼓相当的对手看待。 顾玖丢下棋子,“这事定了吗?” 她身为大嫂,才不会闲的无聊去关心小叔子的婚事。之前也没过问此事 哪里想到,曲姑娘竟然有可能嫁进来。 真是哔了狗了。 刘诏说道:“还没正式定下来,全看父皇的意思。” 第533章 不依不饶 三皇子刘言有些慌。 老六出事的时候,他还在幸灾乐祸。老六这个蠢货,连后院女人都管不好,还能做什么。 等到老五被关进宗正寺,他才回过神来。 老五老六接连出事,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仔细一琢磨,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他不是笨蛋,仔细想想,也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 这是有人借老五老六,敲打他呢。 这人是谁? 最大的可能就是宫里的裴皇后。 三皇子刘言一张脸煞白,连连苦笑,“本殿下何德何能,竟然让皇后娘娘亲自动手敲打。” “殿下宽心,不会有事的。”下人轻声安慰。 三皇子摆手说道:“裴家那边,本殿下是不敢想了。” 不止不敢肖想裴家,就连裴家的亲戚,他也不敢想。 “本殿下只是和太后娘娘略微提了一句,没想到就让裴皇后知道了。难不成裴皇后在慈宁宫安插了眼线?” 三皇子刘言皱眉琢磨。 下人说道:“这种事情应该不意外吧。” 安插眼线,难道不是宫里常用的手段吗? 三皇子刘言当然知道这种事情不稀奇。 他是在想,有没有机会利用此事,反击一把。 权衡了一番,风险有些大。一不小心,就有可能反噬到自己身上。 罢了,罢了,这一次他就干脆认栽。 只是心头终归还是不甘心,“真当本殿下很稀罕裴家女吗?” 孙家女比裴家女好多了,好不好。 只可惜孙家嫡支一脉没有适龄的姑娘,要么太小,要么已经出嫁。 …… 半个月后,文德帝下旨,给三皇子赐婚。 赐的是河东崔家的姑娘。 这个崔家,和镇国公府崔家没有半毛钱关系。倒是和来自河东路的户部尚书赵大人家扯得上亲戚关系。 河东崔家,乃是河东路顶级世家。 上回宫里选秀,这位崔姑娘也被家人送到宫里应选。 最终这位崔姑娘落选。 按理,落选后就该回家自行婚配,可是宫里却留了她的牌子,叫她依旧住在京城。 河东崔家隐约猜到宫里的用意,倒也不着急。 没想到,最后会被赐婚给三皇子刘言做正妻。 河东崔家自然是喜不自胜。 另外几个,被留了牌子的姑娘,倒是没这份幸运。 谁叫五皇子六皇子先后犯事,一个被接到宫里严加看管,一个被关进宗正寺反省。 这几位被留牌子的姑娘,有人被赐婚给宗室,有人回家自行婚嫁, 总而言之,都比不上崔姑娘被赐婚给三皇子来得好。 同时被赐婚给三皇子的,还有另外两位姑娘,皆是侧室。 一个是三皇子舅舅家的表妹胡姑娘,一个是不知名的官宦家闺女,姓白。 这里面,从头到尾,就没曲姑娘什么事。 并非曲姑娘没入选,而是顾玖偷偷动了手脚。 她厌恶曲姑娘,不乐意同这人住在一个屋檐下,更不乐意听见她口称大嫂。 即便曲姑娘要嫁的是三皇子刘言,而且还是侧室,顾玖也不打算容忍她这个人。 一个人要选上不容易,但是让一个人落选却极为容易。 顾玖都不需要让刘诏出面。她只需要和少府家令打一声招呼,说一句本夫人不喜此人,少府那边就替她解决了此事。 毕竟待选的人那么多,选谁不选谁,这里面有很大的操作空间。 少府家令只需在文德帝问起待选之人的情况的时候,都不用说曲姑娘的坏话,只需拿出比曲姑娘更好的人选,就能让曲姑娘落选。 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不出意外,曲姑娘落选了。 …… 代侯府韩家,曲家母女得知结果,愁云惨雾。 曲姑娘趴在床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曲姑母也是唉声叹气,一脸惨淡。 “母亲不是说,我一定能嫁给三皇子,为何旨意上却没有我的名字?母亲骗我。” “闺女啊,事关你的婚事,母亲岂能骗你。钱花了,关系也走通了,对方答应得好好的,这回一定能选上你。谁知道赐婚旨意上竟然没有你的名字。也不知那位突然冒出来的白姑娘什么来路,竟然顶替了你的名字。” 曲姑娘闻言,又是一阵大哭。 曲姑母安慰她,“你先别哭。这事无论如何,我也要替你讨个说法。这钱决不能白花。” 曲姑娘咬着裘被,一脸惨白。讨了说法难道就能改变结果吗? 赐婚的旨意上没有她的名字,这事已经注定了。 曲姑母很不甘心,她找到自己母亲,也就是代侯府老夫人。 当初是代侯府老夫人亲自给她介绍的人脉关系,说是一定能帮闺女选上。 结果闺女落选,这事怎么说。 代侯府老夫人也是一阵叹息,“你别着急,老身已经派人去打探消息,很快就会有结果。” “母亲,这个姓白的,到底什么来路。她怎么就顶替了我家闺女的名字,被赐婚给三皇子?” 代侯府老夫人说道:“就是普通官宦人家的姑娘。” “普通人家的姑娘,能取代我家闺女?” 曲姑母不相信。 代侯府老夫人闻言,就有些不高兴,“等消息吧。这事总会搞明白。” 打听消息的管事回来了。 “启禀老夫人,姑太太,小的照着吩咐,找到宫里那位老人打听情况。对方却反过来问小的,问我们侯府和曲家是不是得罪了人?要不然曲姑娘也不会被人顶替了去。” “什么?对方真这么说?”代侯府老夫人面色诧异。 管事躬身颔首,“小的不敢欺瞒老夫人,对方的确是这么问的。当时小的还再三确认,似乎就是因为得罪了人,曲姑娘才会被人顶替。” 曲姑母一听,急了,“到底得罪了谁,你倒是说的。难不成是宫里的哪位娘娘?” 管事摇头,“对方说,似乎是少府那边有人发了话,之后赐婚名单就改了名字。问我们是不是得罪了少府。” “得罪谁,也不可能得罪少府啊。”曲姑母紧皱眉头,“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母亲,您倒是说话啊。” 代侯府老夫人微微眯着眼睛,问管事,“果真是少府有人发了话?” “宫里那人是这么说的。那人还说,少府权柄日渐加重,陛下很重视少府的意见。” 言下之意,少府可以轻易改变赐婚名单。 曲姑母急得跺脚,“我们曲家,怎么可能得罪少府。甚至和少府都没打过交道。母亲,莫非是府里有人淘气,过去曾得罪过少府而不自知?亦或是偷偷隐瞒了此事?” 曲姑母这话,暗指韩五郎。 韩五郎可没少惹麻烦,说不定哪句话就把少府的人给得罪了。 人家当时没计较,心里头却记着,寻机报复,结果就报复到自家闺女的头上。 曲姑母越想越是恼怒,恨不得冲到韩五郎跟前,将韩五郎收拾一顿。 “祸害一个。”她小声嘀咕,声音却足以让代侯府老夫人听见。 代侯府老夫人却不高兴了,“说什么呢?事情都没问清楚,你怎知是五郎的责任。” “不是他还能是谁?曲家可不在京城,想得罪少府都没机会。”曲姑母很是不忿。 自家闺女的姻缘没了,这事得要个说法。 曲姑母将曲姑娘落选的责任,怪在了韩五郎的头上。 身为韩五郎母亲的代侯夫人,自然是十分恼怒。 她亲自带着人,来到曲家所居院落,绵里藏针,将曲姑娘数落了一顿。 曲姑娘大哭起来,委屈得不行。 于是乎,代侯夫人同曲姑母这对姑嫂,就掐了起来。 掐得风云变色,整个代侯府鸡飞狗跳。 闹了几天,最后还是代侯本人回府,调停了此事。 代侯看着双方,一个是自己的亲妹子,一个是自己的夫人,两边都得罪不起,那就只能说实话。 “外甥女落选一事,的确是少府发了话,才会如此。但是和五郎没关系。是外甥女自己得罪了人,叫人记恨上。对方不乐意见她嫁入皇室,就托少府将她的名字给划掉了。” 代侯夫人嘲讽一笑,“我说呢,原来是自己造的孽。还敢冤枉我家五郎,想让我家五郎负责,真能攀扯。差一点就叫人得逞了。” 曲姑母大怒,她没理会代侯夫人,而是质问代侯本人,“大哥,你说话要凭良心啊。我闺女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怎么可能得罪人,还被人记恨。” 代侯沉着脸,“你闺女自己得罪过谁,她能不清楚。你问问她,她什么时候得罪了诏夫人?” “什么诏夫人?到底怎么回事?”曲姑母一脸懵逼,似乎没反应过来。 代侯冷哼一声,“我托人打听,说是诏夫人亲自发话,一句不喜曲家女,少府就把你女儿的名字从名单上划掉了。就是这么回事。” 代侯夫人闻言,抿唇笑了起来。 曲姑母愣了愣,才回过神来。 “天啦,这是无妄之灾啊!大少奶奶人呢?她和诏夫人是姐妹,这事肯定是她干的。她到底和我们有什么仇什么怨,为什么要害了我家闺女的姻缘啊。” 代侯夫人很生气,厉声说道:“姑太太,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我家大儿媳规矩得很,最近更是没出过府。你凭什么说这事是她干的?你再敢胡说八道,胡乱攀扯,别怪我不顾亲戚情面。” 曲姑母却赖上了代侯府,赖上了顾玫,“不是她还能是谁?那位诏夫人,无缘无故,怎会恶了我家闺女。一定是大少奶奶在诏夫人耳边进了谗言,诏夫人才会同少府打招呼,将我家闺女的名字划掉。” 得! 看来曲姑母不闹个结果出来,是不会罢手的。 不过顾玫可不是忍气吞声的主。 顾家女从来都不是受了委屈,默默承受的人。 曲姑母敢冤枉她,还敢攀扯她丈夫韩世子,她自然不会客气。 她直接带上人,冲到曲家所居住的院落,将躺床上发闷气好几天的曲姑娘拉扯到代侯府老夫人面前,让老夫人给她做主。 期间,少不了动手动脚,趁机发泄心头怒火。 曲姑娘被顾玫扯着头发,拉到上房。一路上,代侯府的下人全都看见了。 曲姑娘直说没脸见人了。 顾玫嗤笑一声,“敢肖想别人的男人,还怕没脸见人吗?把你的脸露出来啊,叫所有人都看看狐媚子到底长什么样。一心想要攀高枝,最后攀不上,就敢胡乱攀咬人。真当我是软柿子捏的,好欺负是吗?” 顾玫一发飙,曲姑娘里子面子全都丢了。 代侯府老夫人心疼外孙女,却也要给孙媳妇一个面子,就打算和稀泥。 顾玫不依不饶。 曲家住在府里几年,她早受够了。 她要趁机将曲家母女赶出代侯府。 第534章 一个傻子 十月初,天气已经冷了下来。 冬天的脚步,已经来到了京城。 往年这个时候,很多商家已经准备离开京城。就怕再晚些时候,河水冰冻,道路不好走,耽误了回家过年。 但是今年,商家们显得不慌不忙。 还有更多的货物,正在源源不断的运到京城来。 京城空前的热闹。 没想到,这个季节,还能吃上南方的水果,真是令人意外啊。 “听说了吗,京城到洛州的水泥路快修通了。” “早就听说了,好像就差最后几十里路,两头就能合拢。” “最近四海商行的肉菜店,又添了不少新品种。好像都是从南方运来的,价钱还不贵。” “怎么不贵。一个桔子,这么大一点,就要两文钱。两文钱都能买几个鸡蛋了。” “我昨儿尝了个鲜,那桔子真甜。听说和我们这边的品种不一样。” “还有红薯干。” “以前只听说过南边有人种红薯,却没想到那东西还真是耐饿。” “听说红薯在北边也能种。” “真的?这事可不能瞎胡说。” “胡说什么啊。我小姨子嫂子的兄弟的大舅子的表兄,在庄子上干活。听人说,今年不少庄子都种了红薯,一亩能有上千斤。” “真的吗?天啦,上千斤的亩产,岂不是说青黄不接的时候不用再担心饿肚子?” “光种红薯也不行。每年的赋税,徭役,没办法用红薯去抵扣。还得种小麦稻谷。” “这倒也是。” “那红薯除了亩产高,能做红薯干外,还有别的吗?” “怎么没有,喂猪就极好。还能磨成粉,做红薯粉丝。听说还能酿酒。” “红薯果真能酿酒?” 茶楼老板竟然也加入了几个脚夫的谈话。 “我都是听人说的,说是红薯亩产高,可以煮来吃,蒸来吃,还能烤着吃,顶饿,就是屁多。喂猪也是极好的,猪吃了红薯,肉长得快。还说能酿酒,只是没见过。” 茶楼老板说道:“要是真能酿酒,我也种个十亩二十亩。”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能酿酒。” “你刚说的红薯粉丝,是什么样的?” “你去大槐树集市的肉菜店,那里面有卖的,东西好还不贵。改明儿我也去买半斤,尝个新鲜。” 脚夫们喝着大碗茶,歇息了半个时辰,又去忙活了。 茶楼老板留意起红薯这物什,咬咬牙,还是花了钱买了红薯干,红薯粉丝,还称了几十斤的红薯回来,准备学着煮来吃,蒸来吃,烤来吃。 这茶楼,就是路边最低档的茶楼,一个草棚子,不遮风,只能挡挡雨雪。 茶楼老板开了多年,挣的也都是辛苦钱。 好不容易攒了钱,买了十几亩坡地,几亩水浇地,也算是小富。 茶楼老板打算好了,趁着身体还好,再干几年,多买点土地。等老了,就去乡下养老。靠着几十亩土地,一家人能生活。 要是这个红薯亩产真有那么高,真有那么好,茶楼老板觉着买几十亩地的计划,说不定能够提前实现。 接下来几天,茶楼老板一家人,变着花样吃红薯。 别说,味道还真不错,甜滋滋,糯糯的。烤的最好吃,香。 果然如同那些脚夫所说,红薯顶饿,就是屁多,不雅。 吃过了红薯,茶楼老板就盼着红薯能酿酒的那一天。 一定要能酿酒啊。 只要能酿酒,他就将自家的山坡地,全都种上红薯。 至于种子从哪里来,茶楼老板还没想到那么远。 反正等到春耕的时候,总能想到办法弄来种子。 …… 离着京城三百里的八里铺,位于京城到洛州的官道上。 自去年来了修路的工程队,这处位于山坳坳里面小地方,就热闹了起来。 修路的,烧水泥的,来往送补给的…… 冬天最冷的时候,工程队都没歇着,还在烧砖。说是要建房子。 当地百姓,也不懂修路同建房子有什么关系。 他们只知道,工程队来了后,家里的日子便好了起来。 男人去工地上干活,每天两顿干的,还有肉汤喝,还有工钱拿。 女人帮着烧饭,一样包吃有工钱拿。 没找到活的女人,便接了缝补的活。 工程队上都是大老爷们,挣得多,手散,愿意花钱请人洗衣服。 工地附近的百姓,就得了实惠。 除了这些以外,以前卖不起价钱的牲畜家禽,工程队都要,价钱还公道。还因此掀起了一波小小的饲养家禽的风潮。 运不出去的木材,石头,不值钱的石灰,工程队都拿钱卖。 八里铺老百姓的日子眼看着好起来,然而这一段水泥路也修通了。 工程队走了,当地百姓都是一脸遗憾,失落。好日子随着工程队的离开,也随之离开了。 以后的日子,怕是又会回到过去那种贫穷守旧,一年到头吃不了一顿饱饭的生活中。 却不料,工程队走后,水泥路边,却多了两栋气派的宅院。 周围地土地,山林,也被人买了下来。 很快,房子上面挂了牌子,门口水泥路上多了两排高高的木栅栏。 附近村里唯一读过书的童生,指着房门上挂着的两道牌子,念叨:“收费站,休息站。” “这是什么玩意?” “不知道?” “休息站是不是就是驿站,这倒是能理解。收费站是什么?难不成我们以后从这路上过,还得给钱。” 一听到给钱,村民们落荒而逃,生怕从那气派的大宅院里面跑出几个凶神恶煞的人,找他们要钱。 唯一的童生,很尴尬的站在风中。本想和村民们一起逃走,却又觉着有失体面。留在这里,他又怕,两股战战,快要尿裤子了。 嘤嘤嘤! 气派的大宅院里面,果然出来一个人。一个模样斯文,眼神精明的年轻人。 “喂,你不跑吗?”年轻人问老童生。 老童生今年三十,姓王,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几十里外的县城。 他舔舔嘴唇,紧张兮兮地说道:“走,现在就走。” “别忙啊。”年轻人咧嘴一笑,“刚才听你说话,你识字?” 王老童生点点头,“读过书。” 年轻人打量着老童生的穿着,以及那张面带菜色的脸,显然是个穷光蛋,还有点莫名其妙的清高。 “我们这里招识字的人,你来吗?包吃还给工钱。” 王老童生先是“啊”了一声。 年轻人嘿嘿一笑,“啊什么啊,顿顿吃肉想要吗?一月一两俸禄,想要吗?干得好年底还有赏钱,还能以内部价从东家手里买到好东西,真不心动?” “你们这里做什么的啊?”王老童生心动了,只是心里头还是有些迟疑。 就如年轻人猜的那样,他有点莫名其妙的清高。作为村里唯一识字的人,还能将日子过得这么穷,不是没原因的。 年轻人笑了笑,说道:“你会识字,当然是做抄写工作。难道你字见不得人?” “见得人,见得人。我能考虑考虑吗?” “你这人怎么这么磨蹭,我们老大今儿去了县城招人。你现在要是不答应,等到明儿可没你的机会。县城里的人,可稀罕我们这里了。” 王老童生顿时急了,“明儿你们就不招人了吗?” “人都招满了,当然就不招了。知道吧,县城过来的人,全都是熟手,过来就能用。就你,还得上半个月的培训班才能上岗。” 什么培训班,什么上岗,王老童生半懂不懂。但是这话的意思他明白。 他现在要是不答应,差事就从手指缝溜走了。 顿顿有肉吃,滋溜,王老童生不争气的咽了一口口水。 一月一两的俸禄,滋溜,王老童生的心口蹦蹦乱跳。比第一次睡小娘子还要激动。 他看着眼前两栋气派的宅院,挂着收费站的是两层小楼,挂着休息站的是个进深很深的宅院。犹如那庭院深深,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景象。 刚才年轻人就是从休息站里面出来的。 王老童生用他不太聪明的脑袋判断出,他要是错过了眼前的机会,就再也找不到比这更好的差事。 他哈了口气,山里面天冷得早。寒意比外面提早了一两个月到来。 年轻人也不催促他,端着一个斗大的陶瓷碗,呼哧呼哧的吃着。 那白花花的肥肉,馋得几个月没闻过肉味的王老童生眼睛都直了,口腔里一个劲的分泌着唾液。 年轻人问他:“想吃吗?” 王老童生下意识的点点头。 年轻人咧嘴一笑,“你现在签了用工协议,这饭你也能吃。” “现在就能吃?像你这么多?” “那是。我们这里当差,从站长到杂役,一律管饱。” 站长是什么东西,王老童生没明白。管饱他是听明白了。 “我应工,我现在就应工。肯定能吃饭吧。” “能!保证撑死你。” 王老童生摸着饿得只剩下排骨的肚子,他做梦都想吃撑。 “嘿嘿……” 他脑袋昏昏的跟着年轻人进了休息站,签了一份协议,然后就吃上了白花花的肥肉。 王老童生一边吃一边哭。 站长同年轻人唠叨,“又拉来一个傻子。” “识字的傻子。”年轻人哈哈一笑。 第535章 收费站(三更) 十月的八里铺,比外面冷了许多。 哈口气出来都是白生生的。 收费站里面,已经烧起了地暖,屋里暖和的很,还不担心闭气。 黎大山正拿着一根毛笔,蘸了水,在木板上写字。 他老家在山那边的村里,村里有能干人,他十三岁就跟着村里的能干人到县城里干活。 这些年干过很多活。 跑腿打杂,下苦力,做跑堂的小二,还当过脚夫,跟着商队跑过最远的地方是百里外的府城。 活干得不少,钱却没挣到什么。有一次做脚夫到了隔壁县,还被抓起来干了半年的劳役,命都差点丢在隔壁县。 自那后,黎大山便歇了出门的心思。还是在自个县城找个苦力干吧。 本以为生活就会这样下去,没想到今年六月出现转机。 那时候水泥路还没修通,有人到县城招工,包吃包住还有工钱拿。就在八里铺当差。 县城很多人都半信半疑,应工的人很少。因为招工的人是外地来的,大家怕遇到骗子。 而且八里铺那地方,穷哈哈一堆,能有什么活干。修路吗?路都快修完了,这个时候去连肉汤都喝不上。 黎大山那时候在杂货铺干得憋屈,东家整日像防贼一样防着他。 听到有人招工,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应了。 然后,他就拿着工钱,去了府城的培训班。其实就是识字班。 黎大山做梦都没想到,世上还有这等好事。一天活都没干,就能拿工钱,还能识字。 他年龄大,已经二十七八,学东西慢,在培训班学了两个月,考试还是不合格,急得他抓耳饶腮。 东家说了,三次考试不合格,就辞退。他已经考了两次,只剩下一次考试机会。 二十几岁的汉子,因为考试不通过,急得半夜躲在被窝里偷偷掉眼泪。 就在这个时候,培训班来了个老童生,姓王,就是八里铺本地人。 王老童生识字,只要通过培训就能上岗。 两人来自一个县,一来二去就熟悉了。王老童生见他学的困难,就主动提出帮他补习。 在王老童生的帮助下,第三次他总算通过了识字考试。接下来只需要通过上岗培训考试,就能被正式录用。 因王老童生的情谊,历经千难万险终于通过上岗培训考试的黎大山选择到八里铺收费站当个伙计,不,得叫收费员。 站长说了,对外都得这么介绍自己,这样才显得正规。 站长还说,谁敢自称伙计,就抽谁。 真抽,不是吓唬人。 “又在练字啊?” 王老童生从休息站走出来,来到隔壁的收费站,隔着窗户看了眼黎大山。 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王老童生鸟枪换炮。 原本被生活压垮的腰背,挺得笔直笔直。脸颊上有了肉,面相看起来都和善了些。眼睛里面也有了光彩。 洗得干干净净的长衫穿在身上,很有点斯文人的气质。 他和黎大山自府城培训班结下的情谊,黎大山又因为他选择到八里铺当差,二人关系自然不一般。 “王先生,你看我这字还能见人吗?” 王老童生点点头,“有进步。每天有空多练练,练足两个时辰,等到明年这个时候,你的字差不多就能见人了。” 黎大山咧嘴一笑,“真的啊?那明年的岗位考试,我能通过吗?” “多看看书,应该没问题。” 这收费站怪得很,不仅要进行上岗培训,要求每个收费员会识字,会基本的算术。每年还要进行一次在岗考试。 考试通过,才能继续在这里干活。 考试没通过,就会被辞退。 辞退的阴影,让收费站上下所有人,没事做的时候,都提着一根秃毛笔,蘸着水写字识字,做算术。 笔墨纸砚太贵,大家还是舍不得的。 之所以这么拼,全因为收费站待遇高。 王老童生就很羡慕黎大山。 “王呆子,来了啊!” 王老童生一听这声音,嘴角的八字胡就跟着抖动起来。 收费站站长牛老大,提着两只猎物,带着一身寒意走进收费站。 黎大山啪的站起来,“站长好。” “好个屁。今天情况怎么样?” 黎大山赶紧将今天的流水账拿出来,交给站长牛老大。 牛老大自然是识字的。他才不会告诉别人,他在培训班,上了将近一整年的课程,才拿到这个站长的职位。 他翻着流水账,“不错嘛。今儿往京城去的商队,就有七八个。没想到都到了冬天,还有这么多商队上京城。南下洛州也不少,我数数,也有五六个,还有走亲访友的。不错不错,好好干。” 牛老大蒲扇大的手,拍在黎大山背上,差点没将黎大山给拍散架。 王老童生早就悄咪咪地离开了收费站,回到了休息站。 他就看不惯牛老大这人,粗鲁,还总是叫他呆子,真是岂有此理。 “王先生又被牛老大给欺负了吧。哈哈……” 休息站的同事善意的打趣他。 王老童生哼哼两声,“什么欺负,胡说八道。” 他一开口,又引来一阵善意的笑声。 半下午的时间,天色已经暗下来。 远处传来车轮滚滚声。 牛老大又一巴掌拍在黎大山背上,“有商队来了。” 黎大山忍着痛,到隔壁休息室叫上一个收费员,一起走出收费站。 商队从洛州方向来,看样子是去京城的。 商队自觉的在木栅栏前停下。 黎大山上前点数。 “牲口十八头,车子十辆。总计收费八,八十四文钱。” 跟在他后面的收费员,拿着炭笔飞快的记录。 商队负责人从车上下来,看穿着,可能是东家。 对方问道:“我们这车也要收费吗?” 黎大山板着脸,“当然要收。你看你这车,载了这么多货物,少说得有两三百斤重。这要换做过去的泥巴路,路面早就被你们个轧烂了。 我们东家自己掏钱修了这条水泥路,瞧瞧这路面多平整,多稳当。这样好的路,难不成你们连三文钱都不给?” 对方不好意思笑了笑,示意管事掏钱。 “别,我不负责收钱。拿着这个单据,到那窗口缴费。你们一路走来,规矩都是懂得吧。” 这不是想试探一二吗? 管事的嘿嘿一笑,拿着单据和铜钱,跑窗口缴费。 这个商队从洛州更南边的地方出发,进入洛州后就上了水泥路。 五十里一个收费站,一路行来,每个收费站每个收费员,各司其职。 做登记的就专门登记,收钱的就专门负责收钱。 经过这么多收费站,没发现有一个收费站出现登记者私下收钱的情况。 商队东家打量周围的环境,心头却想着,如果收费站能保持这个作风,一直经营下去,那真不得了。 将来,可能会有更多的商队情愿绕个远路,也愿意走这条没有吃拿卡要的水泥路。 平安,省心,速度快,又省钱。 管事交了过路费,拿到几张印刷的票据,交给东家。 东家捏着票据纸面,这纸张真好,印刷得真清楚。 第一张票据上面,用偌大的字体写着“京城洛州水泥路八里铺收费站伍拾”字样,下面还有钢印,还有四海路桥商行的印章,以及一串看不懂的编码。据说是为了防伪。 怎么个防伪,商队东家一直没琢磨透。 最下面,有红色签章,分明是新盖上的。红色签章下面,写着日期。文德元年十月二十三 剩下几张票据,一张写着“贰拾”,一张写着“壹拾”,最后四张小票据,全写着“壹文”。 这些票据凑起来,便是八十四文钱。 而且每张票据上面都有新鲜的红色签章,以及当天的日期。 收了费,黎大山问道:“是要直接走,还是去休息站喝口热茶?” 商队东家看了眼天色,“快下雨了吧。” 黎大山嗯了一声,“山里雨水多,不过下不大。” 商队东家问道:“我们现在赶路,你说天黑前能到前面一个收费站吗?” 黎大山看了眼天色,天气黑沉沉的,冬天天黑的早。 他摇摇头,“恐怕到不了。” “那今晚就在休息站歇一晚。” “行嘞!王麻子,有客人,赶紧出来接客。” 王麻子,就是当初那位忽悠王老童生的年轻人。 他本是四海商行的一名伙计,老家就在这附近。 等到休息站一建,他便主动请缨过来经营。 照着四海商行的规矩,老员工到新产业,职务提高一级。 王麻子就从伙计提拔为休息站副站长,负责堂口,招呼客人。 王麻子带着两个伙计出来招呼,“客官是吃饭,还是吃饭加住店?” “吃饭加住店。” “行嘞!来来来,客官里面请。车马和货物放心,都给你们安排到后排马厩里面,有专人看守。我们这边安全,自建站以来,还没发生过一起盗窃案件。” 商队东家跟着王麻子走进休息站,鼻子微微耸动,“这是什么香味,怎么从没闻过。” 第536章 骗银子 厨房内,有个大铁锅,正在熬煮食材。 香味就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王麻子嘿嘿一笑,心中了然,“客官在前面的收费站,没有停下来休息吃饭吧。” “你怎么知道?”商队东家有些警惕,怕被人盯上。 他们运的货物价值不菲,可不敢托大。 王麻子将人安顿在餐桌前,“因为客官不知道香味是什么散发出来的,我便姑且一猜,果然猜对了。客官闻到的香味,来自于我们休息站特产,卤味。沿途每个休息站,都有这道菜。要是客官在前面的休息站吃过饭,自然就不会好奇这个香味。” 原来如此! 商队东家松了一口气,没被人盯上,万幸。 “客官可要来一份卤味?有卤猪下水,卤猪头,猪尾巴,猪耳朵,猪肝,猪肺,还有卤鸭卤鸡等等……” 听着王麻子报菜名,累了一天,又冻了一天的商队伙计,全都开始流口水。 商队东家也没好多少,只是他矜持,表现得不够明显。 他根据王麻子的介绍,每桌一份卤味拼盘,几样炒菜,还有红薯饭。 冬瓜排骨汤不要钱,随便喝。不过汤里面只有冬瓜,没有排骨。要不是的确喝到了一股排骨味,大家都要怀疑,这到底是冬瓜素汤,还是冬瓜排骨汤。 热气腾腾的饭菜上了桌,外加一份卤味。 商队东家夹了一片猪耳朵,咦,这味道真不错。 又吃了一块卤肥肠,没想到猪下水还能这么吃,竟然没有半点腥臭味,反而带着香料的味道。 商队东家对这份卤味拼盘十分满意,干脆又多点了两盆,给伙计们也开开荤。大家吃饱喝足,明儿才会更卖力干活。 商队东家正吃着饭菜的时候,外面水泥路上,从京城方向又来了一个规模庞大的商队。 拉车的骡马,驴子,足有四五十头。载货的车,足有二三十辆。 商队东家招手叫来王麻子,“京城那边,渭水结冰了吗?” “不曾听说。按照往年的情况,还能航行半个月。” 商队东家指着外面,从京城方向来的大商队,“他们怎么不走渭水,反而走陆运?岂不是耽误时间。” 王麻子朝外面看了眼,顿时笑了起来,“这家商队我认识,每月都在这条路上跑。他们是去洛州的,现在咱们这条水泥路比水路航运还要方便,而且费用少。 您也知道,水路沿线好多个关卡,每个关卡都要收一笔钱,而且一耽误就是半天一天。还不如走我们水泥路,收费站虽多,但是便宜啊。而且吃住都方便,还不耽误事,交了过路费就能走。” 原来如此! 商队东家原本在洛州的时候,也想过走水运 但又怕渭水结冻,半路上耽误时间,这才改走水泥路。 谁能想到,如今这水泥路,竟然比水运还要省事方便,还省钱。 商队东家暗暗庆幸了一回,幸亏选择了走水泥里。 黎大山带着几个收费员,清点骡马和车辆数目。 车子上货物装的满满当当,还用油布盖着。 黎大山掀起油布,随意检查了一番。看着木箱子上面贴的封条,他一眼认出,那是京城四海纺织工坊出产的羊绒衣裤。 一套羊绒衣裤,极为保暖,价格也很感人。 听站长说,就算是员工内部价,也要十两银子一套。外面买,得二三十两一套。 他还听说,羊绒是及稀罕的物件。 一头羊,全身上下只得几两羊绒。 一套羊绒衣裤,得需要好几斤羊绒,那得杀多少羊,才能织一套羊绒衣裤啊。难怪那么贵。 而且他还听说,只有冬天到春天这段时间,羊身上才会有羊绒。 黎大山看着一车一车的货物,感慨了一下商队实力雄厚,然后便收了心思老实登记。 将单据交给管事,叫他们自己去交过路费。 这个从京城方向来的商队要连夜赶路,不停车吃饭休息。 黎大山闻言,大吼一声,“来人,抬栅栏。” 叮叮咚咚…… 锁链声响起。 几个带着脚链的犯人,从收费站后面走出来,步履沉重。走到水泥路上,抬起重重的木栅栏,让商队通过。 坐在窗下吃饭的商队东家,看着那些脚带铁链的人,吃了一惊。 “他们是谁?你们……” 王麻子猜到对方在想什么,忙说道:“客官千万别误会,那几个人全都是犯人,山匪路霸,无恶不作。县衙关着他们也是浪费粮食。我们站长就和县衙商量,叫县衙将犯人送过来劳动改造,不仅能替县衙省下粮食,还能震慑那些没被抓住的山匪路霸。” 商队东家闻言,松了一口气,“这法子好。山匪路霸都不是好东西,是该好好改造。” 他们这些行商,深知山匪路霸的危害。对当地县衙和收费站的举动,十分赞成。 近些年,天灾频繁,许多地方都遭了灾。 于是乎,官道沿途山林中,这里一坨,那里一撮,你占个山头,我占个山谷。短短几年时间,冒出许多山匪。 这些山匪,一部分是真的活不下去了,只能上山落草为寇。 一部分人是真的好吃懒做,平日里偷鸡摸狗,世道艰难,不如上山落草为寇,吃香喝辣。 还有一部分人,心中欲望蠢蠢欲动,却苦于没有晋升机会。一不做二不休,干脆上山。指望着有一天杀官造反,被朝廷招安,换个方式走上仕途。 这帮心思不一的人聚在一起,打劫沿途过往商旅,危害一方。 典型的山匪路霸,祸害地方民生经济。 过往商旅,深受其苦,却又没办法。 以至于,近些年,很多行商都改行不做了。 命都保不住,哪里还敢走南闯北做行商。 这怎么行! 没有过往商旅,收费站和休息站怎么赚钱,怎么养人? 于是在收费站成立之初,率先成立了护卫队剿匪。 想要让这条商路畅通,沿途山匪路霸就必须斩草除根。 四海路桥商行,除了组织护卫队,还发出悬赏通告。 王麻子指着贴在墙壁上的悬赏告示,“客官请看,杀一个山匪路霸五两银子,抓住活的山匪路霸十两银子一个。我们东家掏钱。县衙那边的衙役,如今可积极了。就为了挣这份赏银。” 正说着,就见几个县衙衙役,押着四个戴着枷号锁链的犯人来了。 “牛老大,给你送人来了。收一下。”衙役扯着嗓子喊道。 外面冷,干脆进了休息站。烧着地暖的休息站,暖和得很。 几个犯人,则穿着单薄的衣衫,立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牛老大剔着牙从收费站走出来。 他先和衙役打了声招呼,然后上前检查几个犯人的牙口。 “喂,我说你们送来的人不对吧。这小白脸,能是山匪路霸?” “牛老大别不信,这是人家军师。” “屁的军师。老子一拳头就能打死他。” “那是!牛老大这个!”衙役比划着大拇指。 “牛老大可是从天狼军退下来的,那当然不一样。” 天狼军? 商队东家闻言,吃了一惊。 那个粗鲁的收费站站长,竟然是从天狼军退伍。难怪一身凶悍。 牛老大嘿嘿一笑,踢了脚衙役,“好汉不提当年勇。来人,把我本家叫来。” 牛老大的本家牛先生,斗鸡眼,长得其貌不扬,看起来五六十,其实才四十来岁。 在山匪这行当上干了快二十年,从小卒子当上军师,有几把刷子。 只可惜,时运不济,牛老大一来,率先就剿了牛先生所在的山匪。他就成了收费站的苦力,正在进行劳动改造。 “本家过来认人。县衙送来的几个人,说是山匪,你瞧瞧认识吗?” “肯定是山匪。”衙役在一旁强调。 十两银子一个人,这哪里是山匪,这分明是白花花的银子。 牛先生也不废话,直接玩起口活,说起山匪黑话。 一小会,就掏出了几个人的老底。 牛先生指着小白脸和另外两人,“这三个是牛头山那伙贼人,入行至少三年。这小白脸我还见过一回。至于这个大个子,他是脚夫,不是山匪。不知道怎么被抓来充数。” “好啊,王八蛋,玩花样,抓脚夫充数。真当我们东家的钱很好拿吗?老子年底要是因为你们考核不通过,老子扒了你们的皮。” 牛老大挽起袖子,铁疙瘩一样的胳膊,朝衙役们挥舞着。 衙役们四散开,一脸惊恐不安。 “牛老大息怒,我们真不知情啊。都是县尉大人判的,这是卷宗,牛来大请看。” 牛老大嘿嘿冷笑,“老子不看这个,老子只知道你们耍花样骗银子,都不是好东西。知不知道骗银子是什么后果。 上个月,九里铺收费站那边也是有衙役抓人充数骗赏银,你猜结果怎么样?最后那个衙役在九里铺收费站劳动改造三年,现在去看还能见到。县尉直接被撸掉。 你们几个胆包天啊,也想来老子这里劳动改造吗?正好我这里正在开山挖池塘,缺几个苦力。” “不不不,牛老大误会了。可能是县尉大人弄错了,我们这就回去修整。” “真的弄错了?不是老子认错了人?” “是我们弄错了。” “这四个犯人都留下,滚吧。事情理清楚了,再带着案卷过来拿票据领银子。” “是是是,牛老大你说了算。” 几个衙役,屁滚尿流的跑了。 第537章 大户人家 天色越发昏暗。 才刚过申时三刻(下午四五点钟),天已经黑得看不清面目。 休息站里面,又多了几个人,都是过路的商旅。有走亲访友,也有做买卖的。 一个中年农妇背着背篓,来到休息站。 她站了会,看到有人出来,才敢怯生生地问道:“这里收货吗?” 她口音很重。 王麻子扫了眼她的背篓,用稻草盖着,看不清里面装的是什么。 “收啊!你背的是什么。” 农妇小心翼翼放下背篓,拿开稻草,露出里面的物什。 王麻子凑上去,咦,没想到竟然是新鲜的黑木耳,还有晒干的香菇。 “这黑木耳哪来的?” 农妇很紧张,呐呐不言。 王麻子这才意识到农妇有些怕他,可能也是因为不大听得懂官话的原因。 “王先生,你出来一下。” 王老童生听到呼喊,从里面跑出来。 “什么事?什么事?” “问问她,这木耳哪里采的,还有吗?下次能不能别采木耳,直接把长了木耳的木头给搬来,价钱好商量。” 王老童生得了吩咐,用方言同农妇交流。 听着熟悉的方言,农妇果然放松了一些。 二人你来我往,说了好一会。 王老童生打听清楚情况,“木耳是山上采的,野生。你要连木头也搬来,那木耳恐怕活不成。她说了,周围就她们那山沟沟产野生木耳,别地方都不行。你给多少钱收?” 王麻子很果断,“这木耳不错,我也不让她吃亏。按照市场价,每斤再添三文钱。这些晒干的香菇,我都要了。也按照市场价收。” 王老童生和农妇交流,农妇露出惊喜的表情。 她显然没想到,休息站的价格如此公道。难怪山那边的村民都说有好东西,别拿到乡里,拿到休息站,价格更好。 虽然要走好远好远的路,差不多要走一天,才能走到休息站。 谁让他们村子在山沟沟里头,出来一趟,极不容易。 不过只要这些山货能卖上好价钱,别说走一天,就是走两天也值得。 过了称,付了钱,农妇就准备返回。 王麻子对王老童生说道:“问问她,那么远,能赶回去吗?走夜路那么危险,她一个女人恐怕不行啊。我们后院有大通铺,还有热汤,一晚上只要一文钱。你问她要不要住?” 王老童生笑了起来。 王麻子平日里看起来精明算计,又有点凶,其实为人很心善。遇到像农妇这样的穷苦人,都会尽量给对方一点方便。 王老童生将王麻子的意思转达给农妇。 农妇犹豫,说了一串的话。 王老童生给王麻子翻译,“她要赶着去买药。” “有方子吗?我们这里常备药材,问她要方子抓药,市场价,童叟无欺。你告诉她,我们这里还杂货铺,针头线脑,油盐酱醋茶都有卖。外面这么冷,干脆叫她进来得了。” 农妇得知休息站就能抓药,显然很意外。 她战战兢兢,跟随王老童生走进休息站 第一回感受到什么是冬日的温暖。 休息站内,果然有个小小杂货铺,什么都有得卖。 王麻子将农妇交给王老童生后,就不管了。 他提着一背篓的木耳和干香菇,朝厨房走去。 大堂内,有客商看到木耳,心中欢喜。 “老板,来份炒木耳,用肥肉炒,多搁点油。” “好嘞!你先等会,这木耳还没洗过。” “行啊!你慢慢弄,我们不着急。” 天色黑了下来。 收费站和休息站都挂上了灯笼,照着路面。 黎大山本以为,不会再有车马经过。 没想到,远远的就听见哒哒哒的声音,有马车从洛州方向过来。听响动,还不止一匹马。 车队近了。 并不是黎大山想象中的商队。 看车马,看人头,像是大户人家出行。 不管是商队,还是大户人家。只要走车马,就得交过路费。 黎大山尽职尽责的做着登记。 对方管事下了马车,交了过路费,问道:“休息站里面可有上房?” 黎大山愣了下,冲休息站方向大叫一声,“王麻子,有人住店。” 王麻子急匆匆跑出来,“客官住店?” 管事板着脸,不动声色的拿捏着姿态,“可有上房?” “有有有。我们这里的上房分两种,一种是带院落,一种是二层小楼。这山里头,天气冷,我建议客官住二楼上房。被子都是洗干净晒过太阳,没人用过。晚上通宵热水,还有浴室,可以沐浴。” “等等!” 管事来到装饰最豪华的马车前,躬身请示。 片刻之后,管事告诉王麻子,“二楼上房,开三间。另外开五间下人房。” “我们这没下人房,只有两人间,三人间,四人间,还有大通铺。” “那就开五间四人间。” “好嘞。客官里面请,车马就放在马厩里,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有人看守,尽管放心。” 从马车里面,下来几个女眷。 最前面,是一位老太太。 正巧,牛大壮从收费站里面出来,他随意扫了眼马车,咦了一声。 因为他在马车上面看见了家族徽记。 这年头,只有那种世家大族,才会有家族徽记。 牛老大嘿嘿一笑,原来是大户人家啊。 看这样子,是要上京城?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王麻子将这群贵人安顿好了。 牛老大溜达到休息站门口,招招手,把王麻子叫到跟前问话。 “打听清楚了吗?什么来头?” 王麻子嘿嘿一笑,“我出马,有消息是打听不到的吗?问了那个管事,主家姓曲,武将世家,滕州大户,上京城走亲戚。我瞧着那位老太太,似乎是不高兴。恐怕不是走亲戚,是要上京城兴师问罪。” “你怎么知道人家是上京城兴师问罪?” “顺耳听了几句,听他们提到一句侯府。啧啧,侯府的亲戚,果然是大户人家。” 王麻子口中的大户人家,正是滕州曲家,曲姑母的婆家。 曲姑娘婚事不顺,还得罪了诏夫人。 消息从京城传到滕州,曲老太太顿时就火了。 曲姑母不肯跟随夫君去西北吃沙子,她老人家忍了。不肯回滕州老家尽孝,她也忍了。 曲姑母当年口口声声说,要在京城为曲姑娘说亲事。 几年过去,亲事不仅没着落,还得罪了贵人,这如何是好。 于是乎,曲老太太干脆决定亲自上京城,料理儿媳妇还有孙女。 一行人在二楼上房安顿下来。 这上房收拾得果然干净,又暖和。 曲二太太伺候着曲老太太喝热汤。 “这么冷的天,老太太就不该出门。大嫂那里,派个人说一声就成。” 曲老太太皱着眉头,“成什么成。她仗着有代侯府撑腰,随便哪个人找去,都不给面子。也只有老身亲自上京城,仗着婆母身份管束她,她才会忌惮三分。” 曲老太太口中的她,指的是曲姑母,曲家大太太。 曲老太太很烦躁,“她带着四丫头在京城住了几年,恐怕心都住野了。代侯府老夫人最护短,到时候怕是会和代侯府起纠纷。” 曲二太太说道:“代侯府老夫人再护短,也不能拦着大嫂不回夫家尽孝吧。我们曲家又不是没人,她带着四丫头,在代侯府一住就好几年,真不怕被人说闲话。 更何况四丫头还得罪了贵人,连婚事都被贵人一句话给否了。她们母女再不回曲家,就真的说不过去了。” 曲老太太点点头,“再有几天就到了京城,到时候先看看情况再做打算。” “儿媳听老太太的。” 这一晚,住在八里铺休息站的客商,都很满意。 大冬天,有暖和的床铺,有热腾腾的热汤,美味饭菜,还有整晚供应的热水。这一切都是一场极美好的体验。 次日一早,客商们早早起来,打算吃过早饭就出发。 休息站的伙计们,忙着招呼客商,忙着套马车,套驴车,套骡车,套牛车…… 昨晚上,花了一文钱住大通铺的农妇,背着买好的药材,三尺棉布,盐巴,就准备出发回山沟沟里面的家。 她走出温暖如春的休息站,回头又看了眼大堂,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 她心里头下了决心,下次得了山货,还卖给休息站。还要把孩子带出来,见见世面。 就算要多花一文钱睡大通铺,但是可以喝上免费冬瓜汤,也值了。 只要多卖几次山货,当家的药费就有了。过年的时候,说不定还能吃上肉。 等到明年当家的身体养好后,还能打些猎物卖给休息站。 要是运气好,在深山里面采了药材,也能卖给休息站。 这地方真好,比她去过最远的镇子还要好。 农妇走进山林雾气中,嘴角始终挂着一抹笑容。 第538章 七千两(三更) 转眼就到了十一月初。 位于山里面的八里铺,已经下了两场雪。 等雪停了,收费站就组织劳动改造的山匪路霸清扫路面。 八里铺收费站,管着前后各二十五里的路面,加起来就是五十里。 他们得确保这五十里水泥路上的积雪,及早清理干净,不能耽误了客商行路。 要是路面塌陷,或是出现裂缝,就要及时上报。 等到明年天气好转,会有工程队过来修补路面。 收费站站长牛老大不在,去府城开会学习,已经去了四天。 他不在,收费站就由两位副站长负责。 一位管钱,一位管账。 “昨天雪就停了,站长该回来了吧。” “可能吧。就怕路上耽搁。” “回来了,回来了。” 有收费员在外面喊道。 收费站的驴车,晃晃悠悠的朝他们走来,上面坐着的正是去府城开会的牛老大。 在他身后,还跟着两辆马车。 “账房也来了,快把账本准备好。” 两个副站长都忙了起来。 他们两个人,一个管着账本,一个管着钱。 要是钱账对不上,两个人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牛老大下了驴车,招呼账房进收费站喝茶。 账房先生说道:“先盘账吧,盘完账再喝茶。快到年底了,东家等着我们交账本,预算明年的盈利情况。上面催的急,我们没办法,就只能催你们。账本都是按照格式记录的吧。” “对对对,都是按照培训班教的办法做的账。”牛老大忙说道。 几个账房先生提了账本还有银钱,就坐在签押房内开始算账。 牛老大带着两个副站长,在外间候着,以防账房要盘问情况。 牛老大不耐烦这种等候,又不能离开,坐在竹椅上,屋里又暖和,没一会就睡了过去。 他做了梦,梦里面他又回到了西北,回到了天狼军。 他十八岁当兵,干了十二年。 光是在天狼军,就干了近五年,立下不少功劳。 直到三十岁这一年,一次伏击,伤了左胳膊。 左胳膊保住了,却使不上力气,等于是个半残废。 加上这些年,身上大大小小的伤无数,一到冬天就犯病。 然而天狼军,冬天干仗比夏天还多,还都是恶仗,苦仗。 没办法只能退伍。 退伍银子二十两,裴将军亲自交到他手上。 当时怪难受的。 裴将军问他,“回去准备做什么?” 他嘿嘿一笑,“混吃等死呗。” “混账东西!”裴将军和他差不多年龄,却把他骂成了一个孙子。 骂了一通后,裴将军喝口水,说道:“这里有个差事,每月有三两俸禄,做得好还有奖励。前提是要通过考试。你去参加培训班准备考试吧。” 他准备了一肚子反对的话,却一个字都来不及说,就被人押着去了培训班。 一同前往培训班的,还有一起退伍的几百个天狼军兄弟。 那是去年九月,西北晋州已经比较冷。 他们一群大老粗,连笔都没拿过的人,却要跟着夫子学识字,学算术。每月一考。 考过了没奖励,考不过直接扣口粮,扣钱,还要打板子。 读书多辛苦啊!比上阵杀敌还累。 那日子,真是苦不堪言。 一群大老粗,想造先生的反。 结果裴将军从天而降,几百人,依着军法从事,差点没被打死。 自那以后,他们才老实下来。 识字算术真的不容易。 牛老大学了将近一年,才通过岗位考试,被聘到八里铺,做了八里铺收费站的站长。 这是他的黑历史,任谁问起,他都不说。 他才不会告诉下面的人,他整整学了一年才通过考试。 他要在人前保持威严的形象,自然不能自曝其短。 和他同来八里铺的几个袍泽,自然也不会揭他的短。 他们敢揭他的短,他就敢揭大家的短。 这八里铺收费站,一共十三个人。一个站长,两个副站长。 其他十人,皆是收费员。 一半退伍军人,一半当地招募。 就连两位副站长,也都是来自不同地方,不同培训班的人。 想到乐呵的事情,牛老大在睡梦中笑了起来。 “牛老大,牛老大,醒了……” 有人推他。 “谁?奶奶的谁推老子。” 牛老大睁开眼睛,眨了眨眼睛,才看清楚是账房先生。 他嘿嘿一笑,抓抓头,“让先生见笑了,一不小心睡过了头。这些兔崽子,都不知道叫醒老子。” 牛老大口中的兔崽子们,全都嘿嘿嘿地笑起来。 难得能看到牛老大的笑话,当然不能错过。 账房先生说道:“账目已经查完,账钱都对得上。你和另外两位副站长在这下面签字盖章,我们把账本和银钱带走。” “哦!” 牛老大自从识字后,对各种文件就特别仔细。上面开会的时候,也一再强调,看清楚内容再签字。 确定内容没问题,他这才提笔签字盖章。 之后是两位副站长。 做完了交接,又喝了茶,账房们就提着账本和一匣子的银两,以及两箩筐的铜钱上了马车,准备前往下一个收费站。 送走了账房,收费站上下齐齐松了一口气。 “紧张死了!就怕账目有问题。” “只要大家按照规矩做事,每一笔如实登记,账目就不会有问题。” “站长说的是。” …… 数天后,三百里外的京城。 位于南城门外的新民县,紧挨着县衙,新修建了一栋气派的宅院。 此处宅院,就是四海商行总部所在地。 今儿这里很热闹,院子里停了一溜的豪华马车。 京城到洛州的水泥路,在九月底全线贯通。 十月份,二十个收费站全面铺开,同时启动收费项目。 二十个收费站十分月的账目,就是对这条水泥路价值的最直观的审视。 看账本,观前途。 这条水泥路有没有搞头,得先看看十月份的账本,才能下结论。 八百里路程,之所以有二十个收费站,是因为不是所有的收费站都严格按照五十里的距离设定。 交通要道,或是临近货运码头,必定要设置一个收费站。 这些地方,两个收费站之间,有可能只相隔三四十里路。 圆桌会议室,能赶来的股东都来了。 不能赶来的,也派了人旁听。 顾玖坐在主位上,沉默的翻阅着账本。 会议室内闹哄哄的。 承恩伯朱辞亲自出席了这次股东会议。 他就是想看看,自己当初的判断对不对。这条路是不是他心目中会下金蛋的母鸡。 “诏夫人,什么时候能公布账目?” 有人斗胆问道。 顾玖轻轻敲击桌面,“不知大家对于十月份的账目,有多少期待?” “十月份,怎么着也得有三千两收益吧。二十个收费站,养着那么多人。没有这么多收益,那这条路可没什么搞头。” “什么叫没搞头。收费站统共才几个人。养这些人能花多少钱?” “养那些收费员可不便宜,二十个收费站,一个月的人工费,伙食费,炭火费诸如此类,少说一二千两。还需要从收益里面拿出一部分银钱作为养路费。我算了一笔账,一个月少于三千两,修这条路就亏大了。” 在场不少人都纷纷点头。 三千两是底线。 如果十月份的收益低于三千两,大家就得重新评估这条路的价值。 众人吵吵闹闹,顾玖没有反驳大家的话。 承恩伯朱辞偷偷哼了一声,暗自嘀咕:“一群没见识的蠢货。” 就算十月份的收益少于三千两,这条路也是黄金大道。 十月份,很多地方都已经下雪了。天气冷的很,路上来往商旅又少,收费站收入少也是情有可原。 等到来年开春,天气暖和,奔走在水泥路上的商旅肯定会增加一倍以上。 “诏夫人,我们猜来猜去也没用,不如直接公布结果吧。” 顾玖点点头,示意邓存礼主持会议。 邓存礼躬身领命,清清喉咙。 “二十个收费站,从洛州那边开始,一个一个报账。” “这样挺好,一目了然。” 邓存礼拿起账本,开始报账。 随着他报出一个个数字,在座的股东们,一会皱眉,一会震惊,一会愁眉苦脸,一会惊喜连连。 表情十分丰富。 二十个收费站的账目很快报完。 “收入最高的收费站,是京城外的京城收费站,以及洛州那边的洛州收费站。这两个收费站,单十月份,就收入三千七百二十一两。” 轰! 会议室里面的气氛很热闹。 邓存礼继续说道:“收入最低的收费站,是位于山区的五里坝收费站,十月份共收入九十八两二钱银子。 有八处收费站,收入是在一百到两百两之间,包括八里铺收费站……有六处收费站,收入在两百到三百两之间。 有两处收费站收入在三百到四百两之间。还有一处收费站,十月份收入堪堪破了五百两。 所有收费站的收入加起来,十月份收入,出乎预料,破了七千两,共计七千一百二十七两七钱银子。” 轰! 会议室内再次沸腾起来。 “十月份果真超过了七千两?” “京城和洛州两处收费站,十月份收入怎么这么高?这账目确定没问题?” “京城收费站,离着京城南城门就三十里远,北上进京的货物,都要从这里过。收入能不高吗?” “洛州那边也是差不多的情况。” “这两处收费站,从早到晚车来人往,收费员都比别处多了三倍,收入高正常。” “十月份收入都有七千两,那一年下来,岂不是得有十万两。” “恐怕不止十万两。” “扣掉成本,养路费,剩下的不用投入其他项目,岂不是都能拿来分红。一年下来,也能分不少钱啊。要不了几年就能把本钱赚回来。” “哪里需要几年。别忘了,上个月是十月,很多地方都飘了雪,路上商队少了一半不止。而且很多人还不知道水泥路已经贯通。等到明年,怕是每个月都能收入上万两。” “哈哈,那敢情好。” 众股东兴奋难耐。 本以为凑钱修路得个名声就好,没想到还真有分红。 对于不少人来说,这绝对是意外之喜。 见大家讨论得差不多了,顾玖给邓存礼使了个眼色。 邓存礼点点头,将抄录好的账本,分发到每个股东手中。 上面不仅详细记录了每个收费站的账目,还做了数据分析。 京城到洛州的水泥路,其中有四百多里,全部位于山区。 幸亏是沿着官道修,才能在一年内完工。 这些位于山区的收费站都有一个共同地特点,那就是离码头极远,最近都要走一百多里路。 这就意味着,走水运的商队不会为了躲避关卡,在这些地方下船改走陆运。 这也就限制了这些收费站的发展。 每个月能收入一二百两,已经算是极好的。 其他凡是收入上了两百两的收费站,地势都比较平坦,没那么多山。 这些地方,民生经济都比较好。有的收费站离码头还比较近,时常会有躲避水运关卡的商队通过,收费站的收入自然高一些。 顾玖敲敲桌子。 闹哄哄的会议室转眼安静下来。 第539章 想开点 顾玖轻咳一声,“都看完了吗?” “诏夫人有何吩咐。” 顾玖说道:“京城和洛州两处收费站收入最高,也是我们的主要利润点,所以这两处一定要维护好,确保不出乱子。什么亲戚,朋友,这几年先别往这两处安排,免得仗着你们的势得罪人,闹得大家面上无光。” 众人面露迟疑之色。 顾玖扫视众人,挑眉冷笑,“怎么,不满意本夫人的安排?” “当然没有。只是这两处不安排自己人,能放心吗?” “有什么不放心的?”顾玖看着反驳她的人,“收费站的人员,一半天狼军退伍,一半是从京城洛州两地招工。钱账分离,每月专人查账。你倒是说说看,哪里让你不放心?” “诏夫人误会了,大家没有不放心。夫人的安排很好,防止有人徇私,我们肯定是赞成的。” 这个时候,自然有人出来和稀泥,打圆场。 顾玖轻声一笑,神色和缓了些许,“在座各位都是当地名门望族,关于打击山匪路霸的必要性,想来你们都清楚。本夫人希望大家能同心协力,不给山匪路霸半条活路,定要将这帮祸害斩草除根。要做到这点,还需要各位鼎力支持。” 说完,她的目光从每个人脸上扫过,语气突然加重,“我不希望某天听见谁和山匪路霸有勾结的传闻。打劫过路商旅,不劳而获,的确很爽。希望这么干的人,都能承担相应的后果,能活过明年。” 这是话中有话啊! 众人面面相觑。 “夫人的意思,我们当中有人同山匪路霸勾结?” 顾玖似笑非笑,“有没有,个人心里清楚。今儿本夫人先将话撂在这里,大家好自为之。” 这么说,真的有人同山匪路霸勾结? 谁? 谁这么想不开,竟然干这等勾当。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彼此之间都生出了警惕心。 顾玖见这把火烧得不错,于是果断散会。 众股东鱼贯走出圆桌会议室,大家纷纷摇头。 “人心不古啊,我们当中竟然有人和山匪路霸勾结。” “谁会嫌钱烫手。这事大家都没少做吧。” “不要胡说八道,我们都是耕读传家,大大的良民,怎么可能和山匪路霸勾结。那不能。” “山匪路霸打劫了过往商旅,总得找人销赃吧。恐怕每个人家里都有那么几件赃物。” “荒谬!污蔑!无耻!休要和老夫说话。” 有人甩袖离去,有人看笑话,有人神色惊疑不定,有人面不改色…… 众生百态,顾玖站在窗户后面,看了个一清二楚。 她讥讽一笑,神色很冷。 邓存礼躬身站在她身后。 顾玖轻声说道:“盯着这些人,明年找机会踢几个人出去。” “老奴明白。” 这些股东,有不少人屁股都不干净。 只要叫顾玖抓住了把柄,明年择期发难,届时踢一帮人出去,净化一下股东队伍。 天冷,顾玖也没多做停留,上了马车启程回王府。 再有半个月,三皇子大婚。王府里里外外,都已经开始布置。 大红灯笼挂在屋檐下,看着很喜庆。 在大婚之前,三皇子的两个侧室会提前进门。以免给新娘子添堵。 其实不管是先进门,还是后进门,都会给新娘子添堵。 谁乐意刚大婚,男人后院就添了两个妾室啊。 有关于大婚一应事情,皆有少府操办。 顾玖和两位妯娌,倒是轻松了许多。 刚回府,欧阳芙就派人过来问她,要不要去看望四弟妹萧琴儿。 四皇子的两个妾先后生了,四房添了一个庶子,一个庶女。 以萧琴儿的脾气,这些日子自然不好过,怕是天天生闷气。 顾玖想了想,同意了欧阳芙的提议,“走吧,去四房看一看。” 妯娌二人约在花园碰面,欧阳芙先到了。 “让二弟妹久等了。” “我也是刚到。大嫂最近似乎很忙,经常看你出府。” 顾玖笑了笑,“生意上的事情,偶尔还是需要我亲自出面料理。” 欧阳芙打趣道:“大嫂辛苦了。我们都是坐享其成,半点不操心,就等着嫂嫂给我们分红。” 顾玖随口说道:“我呢,就是个劳碌命。我也想坐享其成,只是那样不适合我。不说这些,我们先去看望四弟妹。” 顾玖含笑终止了话题,拉着欧阳芙前往四房。 萧琴儿的心情的确很不好。 就因为孩子多哭了几声,她就开始发火。 “哭哭哭,整日就知道哭。我生你出来就是讨债的。” 她一吼,孩子哭得更厉害。 还不到一周岁的小姑娘,哪里知道那么多。见娘亲吼自己,自然是怕了,越怕就哭得越发厉害。 奶娘要将孩子抱走,孩子却伸着手要亲娘。 萧琴儿正在气头上,哪里肯伸手抱孩子。 孩子见状,哭得更加伤心。 “这是怎么了?四弟妹心头不顺,也不该冲孩子发火。妞妞才多大点,瞧瞧,哭得多委屈,四弟妹就真不心疼吗?” 顾玖走进上房,亲自从奶娘怀中抱过孩子,交给萧琴儿。 萧琴儿本来不想搭理孩子,可是孩子哭得着实可怜,又眼巴巴地看着她。 她心头一软,下意识伸出手抱住孩子。 孩子回到亲娘的怀抱,哭声瞬间小了下去。 只是因为之前哭得太厉害,有些抽抽。 萧琴儿拍拍孩子的背,替孩子顺气。 “大嫂二嫂来了,都坐吧。我这里乱糟糟的,我自个也没收拾,倒叫你们看了笑话。” “四弟妹客气了。都是一家人,不必见外。妞妞怎么哭得这么厉害?” 萧琴儿扯着嘴角,勉强说道:“孩子嘛,淘气。我心情不好,说了她两句,没想到这么小的孩子也听得懂,就哭了起来。” 顾玖笑道:“孩子当然听得懂。她和你亲,你的情绪会轻易的感染到她。你高兴,她便高兴。你不高兴的时候,她自然也伤心。” 萧琴儿闻言,笑了笑。换了个姿势抱着孩子,让孩子更舒服些。 “四弟妹心情不好,不如出门散散心。”欧阳芙提议道。 萧琴儿挑眉,冲欧阳芙甩了个白眼。她显然不领情。 “二嫂说笑了,我哪有心情不好。我还没恭喜二嫂,过几个月,你那院里又得添个孩子。” 萧琴儿似笑非笑地看着欧阳芙。 前段时间,二皇子的一个妾查出怀了身孕。等到明年,二房又得添个孩子。 欧阳芙竟然笑了起来,似乎半点不在意,“我家殿下有福气,我自然也是跟着享福。四弟妹该和我学学,看开点。就当是沾点福气。” 萧琴儿哼了一声,“这样的福气我可不敢沾,我没二嫂那么想得开。” 欧阳芙抿唇一笑,“事已至此,四弟妹不想开点,这日子可是很煎熬的。除非你有大嫂的本事,像大嫂管住大殿下那样,能管住四殿下。” 顾玖哈哈一笑,“你们可别拿我开玩笑。太后娘娘每次见我,就是催我给我家殿下纳妾,我这日子也不轻松。” “日子都是自己过的,太后娘娘催归催,大嫂的好日子还不是照旧过着。” 欧阳芙是羡慕的,但是并不嫉妒。 凡事有利有弊。 萧琴儿就真的嫉妒顾玖的好日子。 她幽幽一叹,“可惜我没大嫂的本事。” 欧阳芙接她的话,“四弟妹既然没那本事,就想开些。” 萧琴儿哼了一声,“凭什么啊!难不成我还得笑眯眯的目送他去睡小妾吗?” 这话粗鲁,却也是实话。 欧阳芙端起茶杯饮了一口,“就凭你不想开点,为难的只是你自己,难过的也只有你自己。所以,为了自个好过,何不想开点。你有儿有女,好好经营,未必不能过得开心点。” 这话倒是真心实意。 可惜,萧琴儿并没有完全听进去。 她和四皇子刘议是表兄妹,又是青梅竹马,从小的情分。感情很不一般。 不是说一声看开点,就能轻易看开。 萧琴儿似笑非笑。 孩子哭累了,躺在她的怀里睡了过去。 她手酸痛,就将孩子交给奶娘。 孩子睡得熟,幸亏没有醒来。 她松了松手臂,朝顾玖看去,“大嫂也是想劝我看开点吗?” 顾玖挑眉一笑,“四弟妹不是小孩子,你要过什么生活,自然由你自己决定。” “大嫂是不是觉着我很傻?” 顾玖笑道:“傻人有傻福。” 欧阳芙低头一笑,萧琴儿可不是真傻,自然不会傻人有傻福。 萧琴儿有些不高兴,“我知道你们的意思。既然拦不住,不如想开点,别那么在乎。可是人的心啊,有时候不受自己控制。不是嘴上说着不在乎,心头就真的不在乎。这一点二嫂应该深有体会吧。” “我很想得开。”欧阳芙一脸轻松地说道,“不就是几个妾,外加几个庶子庶女。反正不用我操心,我自然想得开。莫非四皇子的妾,四弟妹还得操心?” “我操心个屁。”萧琴儿怒道。 “不用操心就不必在意,四弟妹还是想开些吧。”欧阳芙抿唇一笑。 说来说去,话题还是回到了原点。 这就是个让人纠结的话题。 看样子,萧琴儿一时半会是想不开的。 ------题外话------ 每年过了元旦就会重感冒,似乎都成了定时打卡。 感冒时,思路不太清晰,码字比较慢。 不过,依旧每天三更。只是更新时间会稍微晚一点。 第540章 殿下竟然如此穷困潦倒 相国寺后山某院落,传出阵阵琴音。 刘诏一身宽袍大袖,像个贵介公子席地而坐,双手抚琴。 琴音时而悠远,时而高亢,时而如泣如诉,时而仗剑天涯。 下人们躬身伺候在身边,连大气都不敢出。 钱富从外面走进来,迟疑了一下,还是没敢上前打搅刘诏的雅兴。 琴音骤停。 一根琴弦断裂,高高弹起,从刘诏面门弹过,差一点划伤他的脸颊。 “殿下可要紧?” 内侍林书平很担心地问道。 刘诏沉着一张脸,伸出手,自有清隽小厮上前,为他擦拭保养双手。 过去,这些事情都是漂亮的丫鬟在做。 知道顾玖是个醋坛子,这些近身伺候的活,也都改由清隽小厮来做。 不知情的人见了,还误以为刘诏有断袖之癖。 刘诏朝钱富看去。 钱富忙躬身说道:“启禀殿下,李侍中到了。” 他面有迟疑之色。 刘诏问道:“还有什么事?” “李侍中带了一个女人过来。” 刘诏嗤笑一声,“请李大人进来。” “那个女人?” “另外找地方安排。” “老奴遵命。” 片刻,李侍中被请进厢房,在刘诏对面席地而坐。 “刚听闻殿下琴音,真乃天籁。不知何时有幸,能再听一回殿下的琴音。” 刘诏轻轻擦拭着双手,下人将古琴搬下去,换上茶水点心。 “李大人请喝茶。”刘诏面色清冷,并不接对方的话。 李侍中端起茶杯,轻轻吹拂,浅饮一口,茶水温度刚刚好。 茶香悠远。 然而此刻并无品茶的心情。 他将茶杯放下,“殿下果然沉得住气。” 刘诏浅淡一笑,“父皇登基,还不到两年时间,本殿下自然不着急。” “可是你的兄弟们,却很着急。”李侍中似笑非笑地看着刘诏。 刘诏挑眉,“他们是他们,我是我。李大人若是看好我的某个兄弟,自去就是,又何必辛苦走这一趟。” 李侍中哈哈一笑。 笑过之后,他才说道:“换做别人说这番话,本官只当对方自大狂妄。不过换做殿下你,你倒是有这个底气。去年你借平乱的名义出京半年,实则是在南边操练水军。 就连你身边的几个心腹侍卫都留在了南边。本官听闻,水军渐成规模,正在不遗余力的肃清沿海祸害,打击海盗李海龙。” 刘诏面色清冷地问道:“李大人辛苦来见我,难不成就为了这些老掉牙的消息?文德元年即将过去,你我二人,何不谈一谈文德二年的事情。” “殿下这般着急?” “李大人不着急吗?” 刘诏轻蔑一笑。 李侍中握着茶杯,“看来殿下已经猜到本官的来意。” 刘诏没有否认,“略知一二。” 李侍中说道:“本官也不卖关子,南边有人托关系托到本官头上,希望水军的行动能限制在沿海附近。” 刘诏哈哈一笑,笑过之后,他嘲讽道:“莫非海盗李海龙托关系,竟然托到了李大人跟前?他倒是有办法。” “托关系的人并非海盗李海龙,而是江南大都督府大都督。” 刘诏眉头微动,“张大都督请托关系?” “正是。别人的面子可以不给,张大都督的面子不能不给。要不然殿下的水军在沿海一带,将寸步难行。” 刘诏嗤笑一声,“大人是在威胁本殿下吗?” 李侍中摇头,“非也。本官是在替你攒人脉。” 刘诏:呵呵! “这么说本殿下还要谢谢李大人。” 李侍中也不废话,直言道:“张大都督作保,诏夫人名下的海贸,保证每年能走三艘船的货物,绝无虚言。” 自顾玖同周瑾翻脸后,顾玖的海贸生意一直不太顺利。 天高皇帝远,江南那边的海商,个个阳奉阴违。 什么皇子殿下,皇子妻,在大海上还不如海盗李海龙一句话好使。 李海龙发句话,不让四海海贸的船通过,顾玖的货就出不了近海。 李海龙就是这么嚣张。 当然,李海龙只是海盗头子周瑾的化名。 刘诏打击周瑾,周瑾就反过来打击顾玖在江南的生意。 如今张大都督出面调停,似乎是个机会。 刘诏笑了笑,问道:“本殿下若是不同意,张大都督是不是要上本弹劾本殿下?” 李侍中说道:“张大都督坐镇江南多年,在本官看来,四五年内,陛下不会撤换张大都督。” 言下之意,刘诏要是不同意调停,四五年内,大家就乱斗一气。倒霉的未必会是张大都督。 只因为刘诏身为皇子,有些事情朝臣能做,他不能做。 他做了就是犯忌讳。 就比如去年他偷偷前往江南训练水军。 这事一旦被捅破,文德帝少不得要给朝臣一个交代。 因为没有明旨让刘诏下江南训练水军。事关军权,他的身份又是皇子,这事很犯忌讳。 很多时候,皇子的身份真没有皇孙身份方便。 最大的区别,就是皇子不能掌兵权,至少不能明着掌兵权。 过去,刘诏身为皇孙,还可以领兵作战。 而今,他最多只能当当监军。手中掌握的兵权,不会超过一千人。 刘诏缓缓摇头。 李侍中蹙眉,“你不同意?这是两败俱伤的局面。” 刘诏轻笑一声,“对方开出的条件不够。区区三艘货物,就想将水军限制在近海一带,他们是将本殿下当成了要饭的叫花子吗?” 李侍中问道:“那你开条件,我替你争取。” 刘诏笑了笑,“二十艘货物。” 李侍中紧蹙眉头,“殿下的胃口未免太大。” 刘诏轻蔑一笑,“李大人可以拒绝。” “本官无所谓,关键是长大都督那里可能不会同意。如果是十艘,本官倒是可以替殿下争取一二。” “十五艘,这是本殿下的底线。否则本殿下不介意把江南搅得天翻地覆。不管结果如何,本殿下始终都是皇子,沉寂几年就能翻身。至于张大都督嘛,未必还会是都督。” 刘诏直言威胁,没有丝毫客气。 李侍中有些为难。 刘诏便说道:“我不让李大人难做。京城到洛州的水泥路,要是李大人愿意,本殿下可以做主,给你一部分股份。” 李侍中哈哈一笑,“殿下能做诏夫人的主?” 刘诏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李侍中连连摆手,“好好好,算本官说错了话。此事本官会尽量斡旋,也请殿下尽快写信给水军,限制他们的行动。” “本殿下自不会让李大人失望,前提李大人也别让本殿下失望。” “殿下放心,本官做事一向守信。” “如此甚好。” 刘诏端起茶杯,浅饮一口。 李侍中说道:“今儿过来,本官还另有要事。” 刘诏没作声。 “殿下应该已经知道了吧,本官带来了一位女子。” 刘诏挑眉,等着李侍中的下文。 李侍中继续说道:“这人的身份十分敏感,本官没能力护住她,只好求到殿下跟前。” 刘诏笑了起来,“本殿下为何要帮你护住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 “因为这事是你们刘家人做下的孽。” 刘诏呵呵冷笑。 “谁做的孽,你找谁去。” “作孽的人已经死了。” “死了就死了,废话真多。” 李侍中神色古怪地看着刘诏,“殿下当真不好奇这位女子的身份?” 刘诏冷笑一声,“李大人既然提到刘家作孽,估摸着这人该是皇室私生女之类的身份。这事,你该找少府。找本殿下没用。” 李侍中却摇头,“这事还真的只能找你。找少府,她就活不成了。” “李大人倒是怜香惜玉,不如就收了她,将她带回去当宠妾养着。” “殿下害我。”李侍中直言说道。 刘诏冷漠一笑,“李大人不也在害本殿下吗?” “本官怎会害你。” “你让本殿下护着她,我家夫人那里你叫本殿下如何交代?” 李侍中嘴角抽抽,“没想到传闻竟然是真的。” 哼! “传闻殿下怕诏夫人,本官一直以为是无稽之谈,今儿才知空穴来风必定有因。” 刘诏再次哼了一声。 他反问道:“若是大人家中一应开销,都是尊夫人一人承担。你怕不怕?” 李侍中张口结舌,一脸不敢置信,“殿下竟然如此穷困潦倒?” 刘诏太阳穴一抽一抽,脸色阴沉沉的,不作声。 李侍中成功触怒了刘诏,却哈哈大笑起来。 “能见到殿下真性情的一面,一切都值了。殿下可记得感业寺静思师太,中宗晚年最宠爱的苏贵妃?(详情请见473章)” 刘诏蹙眉,“本殿下要是没记错的话,她一把火烧死了自己。” “正是。她人死了,可是她的女儿活了下来。” 刘诏心中惊涛骇浪,面上却不动声色,“她有女儿?” “她的确有个女儿,年方十八。是先帝的骨肉,你得叫她一声姑母。” “胡说八道!” ------题外话------ 还有第三更 第541章 皇室血脉就是个屁(三更) 单凭李侍中一番话,刘诏自然不会相信先帝还有血脉流落在外。 那个法号静思的感业寺尼姑,真要是替先帝生了个女儿,十多年来,她能忍着不说? 再说了,静思本是中宗的妃子,名义上是先帝的长辈。 二人要是有了孩子,等于是先帝给中宗戴绿帽子,等于是乱伦。 李侍中却强调,“事关重大,本官不敢有一句虚言。” 刘诏轻蔑一笑,“静思师太是个什么样的人,你我都清楚。她如果和先帝有了女儿,她会忍着不说?还有,她的女儿,怎么会在你手中。 李侍中,你可别告诉本殿下,这一切都是巧合。本殿下有理由怀疑,你和静思师太勾结,拐子案你也有份参与。” “本官就知道,此事一旦声张,我必定会被人怀疑。之所以不找少府,而是找殿下,因为殿下会相信我的清白。” 李侍中一脸语重心长。 刘诏半个字都不相信,“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那个女人到底什么来路。” “她的确是静思师太和先帝的女儿,你若不信,可以叫她进来看看。对了,她手里还有信物,可以佐证她的身份。” 刘诏不置可否,“你先告诉本殿下,她怎么会在你手里?” 李侍中也没隐瞒,“静思师太过世后,我收到一封信,是她写给我的。托付我代为照顾她的女儿。她还在信中坦诚了孩子的身世。今日我将信件也带来了,殿下请过目。” 说着,李侍中从怀里掏出一封发黄的信件,放在案几上。 刘诏眯起眼睛,沉默地看完了信件上面的内容。 “就凭一封信,你就信了?你怎知她不是在耍你?” 刘诏对于静思师太在信中所说的话,是一个字不相信。 李侍中蹙眉,“她的确是静思师太同先帝的女儿,你见了她便明白。” “那好,本殿下就见见她。” 林书平得令,亲自将李侍中口中的女子带进厢房。 年方十八的姑娘,青春美好,容貌出众,眉宇间的确和先帝有些相似。 刘诏见过静思师太一面。 这个女子,下半张脸,尤其是下巴和嘴唇的确长得像静思师太。 说她是静思师太的闺女,想来没有疑问。 但她是不是先帝的闺女,可就要打个问号。 刘诏面无表情地问道:“什么名字?” 女子轻蹙眉头,似是对刘诏的态度有所不满。她轻声回答,“苏文芷。” “你知道自己的身世?”刘诏上下打量对方。 苏文芷点头,“知道。” 反应这么平静,刘诏有了点兴趣,“你自己是怎么想的?” 苏文芷咬牙蹙眉,面色犹豫。 刘诏似笑非笑,“你想恢复身份?” 苏文芷望着刘诏,“我能恢复身份吗?” “不能!”刘诏直接打碎了对方的梦。 苏文芷明显恼怒,“为何不能。我身上的确有皇室血脉。” 呵呵! 刘诏嘲讽一笑,“皇室血脉很稀罕吗?皇室缺人吗?多你一个,浪费粮食。” “你……” 苏文芷来之前,绝对没想到刘诏的态度会如此恶劣。 李侍中打圆场,“不管怎么说,她也算是殿下的长辈。” 刘诏冷冷一笑,“就她?长辈?李大人是在开玩笑吗?” 李侍中突然感觉不太妙,“殿下何意?” 刘诏突然起身,来到苏文芷面前,并围着她走了一圈,“我瞧着你很是碍眼。你这样的身份,本该如同阴沟里面的老鼠躲起来偷偷苟活。可你却无自知之明,非要跑出来彰显自己,连带着污蔑先帝的名誉。” “我没有污蔑他。”苏文芷没有躲避刘诏散发着恶意的目光。 刘诏轻蔑一笑,他伸手抬起对方的下巴,“瞧你这张脸,的确是那个女人的种。贱人之后,有什么资格行走在阳光下?” “你闭嘴!”苏文芷浑身颤抖,“都是你们害了她,害了她一辈子。如今她人都死了,还不肯放过她吗?” 啪! 刘诏突然动手,一巴掌打在苏文芷的脸上,嘴角出血。 “大殿下,你这是什么意思?”李侍中万万没想到刘诏会突然动手。 苏文芷偏着头,轻轻擦拭嘴角的鲜血,“没用的男人,才会打女人。” 刘诏冷冷一笑,“本殿下打的不是女人,而是反贼。来人,将这个女人抓起来,严加审问。” “殿下三思。”李侍中出声阻拦。 “你敢!”苏文芷眼中全是仇恨。 “本殿下有什么不敢,抓起来。” 侍卫们得令,冲进厢房抓捕苏文芷。 苏文芷没有反抗,她怒视刘诏,“你会后悔的。” 刘诏恶劣一笑,“好啊,本殿下等着你。” 苏文芷心中淌血,怒火中烧,“你一定会后悔的。” “带下去。” 侍卫押着苏文芷下去。 李侍中面色晦暗不明,神情不悦,“殿下这么做,到底何意?本官信任殿下,才会将人带来。殿下却将本官置于不仁不义的处境中。” 刘诏嘲讽一笑,“李大人就别演戏了。你把人带来,不就是指望着本殿下替你解决这个烫手山芋吗?本殿下现在帮你料理了她,你不感激就算了,反过来怪罪本殿下,是何道理?莫非李大人打算过河拆桥?” 李侍中本在喝茶,听到刘诏的话,不由得轻咳两声。 咳嗽完毕,他才说道:“殿下显然是误会了本官的意思。” 刘诏呵呵一笑,“是不是误会,大人在意吗?刚才本殿下动手的时候,大人是不是盼着我一刀宰了她。毕竟留着她,就是祸害啊。” 李侍中连连摇头,“本官绝无此意。她是故人之后,本官受人所托,自是要忠人之事。本官只想好好安置她,让她下半辈子有靠。” “说得跟真的一样,李大人的情操令人佩服。只是不知道,此事传到父皇耳中,父皇会不会猜忌李大人?” 刘诏分明是在威胁。 李侍中皱眉叹息,“殿下对本官,果然抱有偏见。” 刘诏笑了笑,不置可否。 侍卫急匆匆闯进来,“启禀殿下,那个女人跑了。” 李侍中大惊失色,“怎能让她跑了。” 刘诏了然一笑,板着脸问道:“派人追上去了吗?” “我们的人已经追上去了。” “跟紧了,别把人弄丢了。” “卑职遵命。” 侍卫退下。 李侍中恍然大悟,“殿下故意放走苏文芷?” 刘诏斟茶,浅饮一口,“堂堂苏贵妃的女儿,能无依无靠,需要求助你我二人才能在世间生存? 李大人是不是太小瞧苏贵妃?那个女人,一生行事,疯狂大胆又谨慎,身在感业寺,却将后宫玩弄于鼓掌中,她岂会没留下退路。 李大人,你和那边牵扯不深吧。现在抽身还来得及,晚了,当心陷在里面,终有一日死于自作聪明。” 刘诏的话很不客气,就差指着李侍中的面门大骂一句乱臣贼子,不得好死。 李侍中面色难看,“殿下好意,本官心领了。等殿下顺藤摸瓜抓住了人,别忘了告诉本官一声。本官也很好奇,苏文芷背后到底还有多少人。” “本殿下答应你,有了消息后,一定会派人告知一声。不过,李大人该如何回报本殿下?” 李侍中一脸诧异,“殿下还需回报?” 刘诏呵呵一笑,指着身边的人,“本殿下也需要吃饭养人,不能做白工。” 李侍中琢磨了一下,“殿下想不想调动一下?前往吏部历练,如何?” “不如何。”刘诏显然不满这个回报。 李侍中皱眉,“殿下想要什么?” 刘诏很果断,“本殿下要进中书省。” 李侍中脸都绿了,“殿下是在为难本官。” 刘诏挑眉一笑。 是啊,他就是在为难对方。 李侍中自己将把柄送到他手中,他要是不利用,他就不是男人。 李侍中龇牙,有些悔不当初,不该与虎谋皮。 他想算计刘诏,没想到反过来就被刘诏算计。 这人脑回路十分清奇。 换做别的人,猛地听说先帝流落在外的血脉,难道不是该带回去控制起来,再慢慢调查吗。 刘诏倒好,一言不合,直接翻脸。打人抓人放人跟踪人,一套接着一套。 李侍中很心累,他最讨厌不按牌理出牌的人。 “殿下一定要进中书省,也不是不行。不过今年时间不够,最快也要等到明年。” 刘诏也干脆,“可以!以一年为期,一年内,大人助我一臂之力,我自然也不会为难大人。” “那就说定了。” 心累的李侍中,不乐意多做停留,道了一声告辞,便急匆匆离去。 刘诏一人,自斟自饮,自得其乐。 林书平上前,小声提醒,“殿下,天色暗了,可要启程回王府?” 刘诏说道:“叫钱富查一查李侍中的老底。” “殿下忘了吗?之前就查过李侍中的底细,没有任何为题。” 刘诏笑了笑,“那就从他祖宗八辈查起,就不信这一点东西都查不出来。” “老奴遵命。” 喝过了茶,刘诏启程回王府。 临走的时候,还不忘和大和尚打一声招呼,叫大和尚下次得了好茶叶给他留点。 “阿弥陀佛,施主府中好茶叶堆成山,何必来抢贫僧的茶叶。” “大和尚真是一如既往的吝啬。要你一点茶叶,你就舍不得了。” “施主是貔貅吗,光进不出。” 刘诏清淡一笑,“本殿下倒是希望自己是个貔貅。林书平,你替本殿下急着,等过了清明,就来找大和尚要茶叶。” 林书平眉开眼笑,“老奴一定牢记心中。” 大和尚一副交友不慎的模样,挥挥衣袖,“快走快走,佛门清修之地,不欢迎尔等一身欲念之人。” “大和尚当心犯了嗔怒。” 大和尚面色一僵,道了一声佛号,干脆不说话。 刘诏淡漠一笑,好在他还有点良心,没有继续刺激大和尚。 下了山,直接回王府。 一进门,就发现顾玖和御哥儿,母子二人似乎是在置气。 “怎么了?” 顾玖哼了一声,“快来管管你儿子,我是管不住了。” “他怎么惹你生气?你告诉我,我收拾他。” 方嬷嬷心疼,“御哥儿很好,殿下可不能动手。” 说着就要抱着御哥儿下去。 顾玖怒吼一声,“不准抱他下去。” “先别生气,先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你儿子脾气大得很,不准他吃零食,你瞧他胖成什么样子,他竟然给我耍小性子。你瞧瞧,瞧瞧……” 顾玖翻出一本本惨遭蹂躏的书籍和账本。 御哥儿趁着大人不注意,拿着毛笔在书籍和账本上鬼画符。还没看完的账本,以及两本名家名作,就被糟蹋了。 差点没将顾玖气死。 年龄不大,脾气却比谁都大。 也不知御哥儿的脾气像了谁。 骂他,他就默默流泪,做出一副可怜的模样博同情。 弄得顾玖哭笑不得。 当真是打不得骂不得。 刘诏听完事情经过,挽起袖子,“臭小子,皮痒了。我来揍他。” 第542章 纸包不住火 御哥儿挨了一顿胖揍,哭得惊天动地。 小家伙躲到卧房里,把门关起来,独自一人在里面生闷气。 顾玖盯着刘诏,十分嫌弃,“你生的什么儿子?” “我一个人生不出来。”刘诏厚颜无耻地说道。 顾玖哼哼两声,表达不满,“只是让你教训他两句,你怎么下手那么黑?他是你亲儿子吗?” 刘诏一本正经地说道:“他要不是我亲儿子,早就将他丢出去。” 顾玖嘴角抽抽,“下回不准打那么狠。” 刘诏斗胆控诉,“你这人总喜欢口是心非。嘴上说着要狠狠打,不能惯着孩子。真动手打孩子的时候,你比谁都心疼。你这样教育不好孩子。御哥儿人小鬼大,心里头门清,对他就得来真格的,否则他不会吸取教训。” 顾玖很无语,“打吧打吧,打得他怕了你,你就得意了。” “那就再生一个。” 顾玖果断白了他一眼。 之后她翻出礼单,“你先看看,要是合适的话,就照着这份礼单给老三送礼。” 刘诏扫了眼礼单,“何必给他送这么贵重的礼物。” “他是大婚,还是父皇亲自赐婚,礼物贵重一点是应该的。毕竟你是长兄,你得友爱兄弟。” 刘诏很想说句友爱个屁。 话多嘴边,改口说道:“此事你做主。” 顾玖说道:“那就照着这份礼单送礼,不能显得我们小气。” 那都是钱,真让人郁闷。 刘诏扭头,眼不见为净。 …… 侯府这边也在商量送礼的事情。 “三皇子大婚,我们侯府要不要送礼,送多少礼,还请老夫人拿个主意。” 大夫人小魏氏将问题摆出来。 老夫人魏氏想了想,说道:“三皇子大婚,就算我们人不去,礼物也得送过去。就照着往年送往别家的年礼,略减一成。” 大夫人小魏氏微蹙眉头,“礼物会不会太薄?” 老夫人魏氏却说道:“他是皇子,我们理应送礼。可正因为他是皇子,我们不能送厚礼。送出去的礼物略表心意即可。” 大夫人小魏氏应下,“儿媳听老夫人的,就照着老夫人的吩咐置办礼物。” 老夫人魏氏偏又迟疑起来,“这事要不再问问小玖。” “恐怕小玖也拿不准主意吧。她毕竟没经历过这些事。” “老身听闻,几位皇子之间不太和睦。” 大夫人小魏氏说道:“几位皇子住在一个屋檐下,难免会有磕磕碰碰。真要一团和睦,反倒是令人生疑。不管私下里怎么相处,面上总归还得维持着兄弟情。否则陛下也饶不了他们。” 老夫人魏氏点点头,突然做出决定,“今年给小玖的那份年礼,再添两成。” “这不太合适吧。”大夫人小魏氏有些担心,她倒不是心疼钱,而是怕牵涉到皇子争斗中。 “老夫人刚才还说,正因为是皇子,所以要远着点,不能送厚礼。给小玖的年礼添两成是小事,就怕会引起他人猜忌。” 老夫人魏氏却有不同的想法,“老身听说,今年南城门外的项目能拿分红?年礼添两成,若有人问起,就说感谢小玖当初拉拔着大家赚钱。” 大夫人小魏氏点点头,“那行吧,年礼就多添两成。” “可知道今年分红有多少?” 大夫人小魏氏摇头,“要等到腊月底才能拿到分红。” “老身听说新民县整日里热热闹闹。小玖一己之力,弄出这么大的产业,真是令人惊叹。” “谁说不是。一开始投钱的时候,谁能想到她能干出这么大的场面。” 婆媳二人感慨了一番。 大夫人小魏氏指了指隔壁顾府,“那边可要提醒一声。三皇子大婚,他们身为外戚,理应送份礼略表心意。” 老夫人魏氏点点头,“派个人提醒一声。张氏是个妥当人,只是那个谢氏,有些脑子不清楚。老身担心她拎不清轻重。” 大夫人小魏氏笑道:“这一点老夫人倒是不用担心,他们家里如今都是她儿媳妇胡氏在管家。只是胡氏年轻,没经历过这些事情,怕她弄不明白。” 老夫人魏氏放心下来。 隔壁顾府,经过提醒,才想起三皇子大婚,他们身为外戚,人不到但是礼物必须到。 “只是我们家还没出孝,送礼合适吗?” 顾琤有些迟疑。 顾大人心头火热得很,“我们家离着出孝就一个多月的时间,不碍事。” 等出了孝,他就要谋求起复,坚决离开太常寺。 守孝二十七个月,算算时间,就快到了。 顾琤说道:“礼物就按照侯府说的那样,薄一些,略表心意就成?” 顾大人却说道:“我们家和侯府的情况不一样,侯府怕犯忌,我们怕什么。礼物厚一点不碍事。” 顾琤皱眉,“会不会给小玖妹妹添麻烦。” “怕什么!”顾大人不在意的说道:“皇子大婚,送一份稍厚的礼物,有什么关系。你不必如此小心翼翼,照着为父吩咐的去做就成。” 顾琤嘴上应下,心头却决定写信问问顾玖。 事关三皇子大婚礼物,他不敢擅专。 顾大人还沉浸即将出孝,起复的激动心情中,没留意顾琤的反应。 他又说道:“顾玥那里,还是要想办法给她说门婚事。一个独身女人,不能总那样过日子。” “三妹妹不肯回府嫁人,儿子也没办法。” “改天你亲自走一趟,去看看她。你们兄妹感情好,她会听你的。” 顾大人把事情想得很简单。 顾琤蹙眉,他并不乐意揽下这事。 依着他的意思,顾玥不想嫁,那就别嫁了。她要是在府里住不惯,就给她在城里置办一处宅院,叫她自己过活。 只是顾大人一心想将顾玥打发出去。用顾大人的话说,顾家没有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顾琤回了房,同胡氏说道:“你哪天有空,随我去城外看看三妹妹。” 胡氏不太乐意,天气这么冷,谁乐意出城。 “难道老爷又旧事重提,要给三姑奶奶说亲?” 顾琤点头,“正是。三妹妹不肯回来,又快过年了,我当哥哥的,总得去看看。” 胡氏说道:“怎么不请太太出面?太太和三姑奶奶感情深厚,太太出面说不定就能说服三姑奶奶。” 顾琤摇头,“不能让太太出面。太太脾气越发怪异,她和三妹妹见面后,不知会闹出什么情况。等将三妹妹接回来,再让她们见面也不迟。” 胡氏见顾琤定了主意,只能妥协,“那好吧,我就随你走一趟。我这就让下人准备一份礼物,给三姑奶奶带过去。” “辛苦你了。” “夫君别和我客气,我是当家少奶奶,这些都是我该做的。” “总归是委屈你了。” 夫妻二人选了个大晴天,驾着马车出城前往田庄。 到了田庄,庄头见到夫妻二人,就有些紧张。 顾琤直接问道:“三姑奶奶人呢?可是在后院?” 庄头有些心虚,小心翼翼地说道:“少爷来得不巧,三姑奶奶这会不在。” 正准备进门的夫妻二人,一听顾玥不在,都是一脸诧异。 顾琤回头,盯着庄头,“三姑奶奶去哪里呢?老爷将她安置在田庄,特意命你们好生看着她。她人不在,你们是怎么当差的?” 庄头紧张得说不出话来。 胡氏拉了拉顾琤,然后出面,细声问道:“你先别慌,告诉我们三姑奶奶去了哪里?若是你表现好,将当你将功赎罪。” 庄头有点害怕。 顾琤恼怒,“狗东西,还敢替三姑奶奶瞒着,谁给你的胆子。来人,把所有人赶出来,本少爷要一个一个审。” “少爷息怒。”庄头总算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三姑奶奶去了那边庄子。” “哪个庄子?把话说清楚。”顾琤挥舞着马鞭,呵斥庄头。 庄头指了指山那头,“就是三姑奶奶名下的那个小庄子。” 顾琤皱起眉头,望着不高的山坡,“三姑奶奶常去那边?” 庄头摇摇头,“偶尔会去一趟。” “去做什么?” “说是查账。六少爷和少奶奶不如先进门喝茶,小的这就派人将三姑奶奶请回来。” 顾琤却摇头说道:“不用了,我亲自过去看看。” 他又对胡氏说道:“天冷,你就留在这边烤会火。我去去就来。” “别和三姑奶奶吵起来。她估计是在庄子里憋坏了,才会出门走动。” “我知道,我有分寸。” 顾琤带了几个人,打马前往山那边的小庄子。 第543章 自甘堕落 该发生的,迟早会发生。 顾琤带着人到了顾玥名下的小庄子,一看那高高的围墙,就愣住了。 这哪还是他印象中那个破旧的小田庄。 顾玥什么时候花钱重新整治了这个庄子? 把钱花在一个庄子上,是不是太浪费了些。 他皱起眉头,上前敲门。 门房开门,认得他。只是那表情,就跟见了鬼似得,话都没说一句,砰,直接将门给关上了。 顾琤气了个倒仰。 好个无理的门房。 谁家门房有这样大的脾气。 顾琤直接吩咐下人去撞门。 “开门,开门……” 小厮们拍打着大门,叫了半天都没人应。 “少爷,没人开门。里面的人跟死了似的,要不直接翻墙?” 顾琤咬咬牙,“翻墙。” 门房那张见鬼的表情,敲门半天院子里却毫无动静,一切的一切,都说明这庄子里有见不得人的事情。 下人得了吩咐,搭了人梯,直接翻墙进入,从里面打开了庄子院门。 顾琤严肃着一张脸走进去。 庄子很小,就两进。 穿过前院,就是后院。 一个衣衫不整的男人正爬上马车,打算从后门出去。 顾琤大怒一声,“拦住那个人。” 这庄子里出现衣衫不整的男人,这还得了。 “把所有下人赶过来,一个都不准离开。把三姑奶奶找出来,我有话……” “六哥找我做什么?” 顾玥披着外袍,头发披散着,脸颊红润,依靠在门框上,眼神幽幽地盯着顾琤看。 顾琤眯起眼睛,看看她,又看看那个试图坐马车从后门离开的男人。 “你和他,你们……” “我和他的关系,不就是六哥看见的那样。”顾玥坦荡荡。 那位被抓住的公子却突然叫起来,“我是第一次来,和我没关系。我也是经人介绍才知道这里。” 这话几个意思? 顾琤面色狐疑,心中惊疑不定。 他想到了某种可怕的事情。 顾琤不敢置信地看着顾玥。 顾玥轻声一笑,“六哥别顾着看我,先把人放了吧,叫他离开。这里的事情和他没关系。” “是啊,是啊,我是头次来,真的和我没关系。” “你,你……”顾琤怒气升腾,胸口剧烈起伏。他真的是不敢置信。 顾玥笑了笑,“六哥不想丢脸丢到全京城,就先将人放了吧。” “休想!把人带下去,问清楚。” “六哥想知道什么,我一并告诉你。问他,没用。他知道的就芝麻大那点事情。” 说罢,顾玥转身回了房。 顾琤咬牙切齿,坚持要审问那个衣衫不整的男人。 审就审吧,顾玥不在乎。 衣衫不整的男人被威胁一通,就招了。 “有人说,这里住着一位王府良娣。只要送的礼物附和心意,便能留下来温存一番。我,我,我刚到京城半个月,听人说起,心中好奇,这才托了人被介绍过来。你们来的时候,我们才刚入巷,还不曾……为了今日,我准备了价值一千两的礼物,就因为你们,亏了啊!” 衣衫不整的男人倒是委屈起来。 对于他们这些还没立业的世家公子,一千两可不是小数目。 “无耻!”顾琤怒骂一句,“闭上你的嘴巴。要是让我知道你在外面乱说,我饶不了你。收拾你们这些人,本少爷有的是办法。” “我保证什么都不说,太丢人了。我现在可以走了吗?” “滚吧!” 接下来的事情,不方便一个外人看见。 顾琤纵然不愿意,也只好打发了衣衫不整的男人。 他大步走进卧房。 顾玥靠在软塌上,似笑非笑。 顾琤看着屋里奢华的摆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无耻,下贱!自甘堕落!” 顾琤怒气攻心,所有的词汇,都不足以表达他的愤怒。 顾玥却说道:“我是寡妇,还是三婚。我想和哪个男人在一起,无需顾家人的同意。六哥莫要操闲心。” “闭嘴!你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你和外面那些低贱的妓女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妓女没得选,而我是在挑选男人。” “放屁!卖就是卖,还找冠冕堂皇的理由粉饰太平,你就是自甘堕落,就是下贱。我顾琤有你这样的妹妹,是我人生的耻辱,也是顾氏全族的耻辱。顾家就没你这样的人,你就不配姓顾。” 顾琤气得双目赤红,眼神愤恨。 有一瞬间,他真的想弄死顾玥。 她怎么可以如此玷污顾氏家族,如此玷污顾这个姓氏。 她还有没有廉耻? 顾玥冷哼一声,“六哥除了骂我是贱人外,还想说什么?我不想嫁人,没如你们的愿,我自个挑几个男人,就当是养面首,怎么着,丢了你们的脸吗?” “养面首?呵呵!你有什么资格养面首?你看看你这屋里的摆件,你是在养面首,还是在出卖自己的身体?顾玥,你到底有没有廉耻心?”顾琤厉声质问。 顾玥心生恼怒,“顾琤,你别欺人太甚。” 啪! 顾琤实在是控制不住自己,一巴掌果断打在顾玥的脸颊上。 这是他第一次打顾玥。 多少次,他都愿意给顾玥改过的机会,愿意帮助她。可是这一次,他再也不肯原谅她。 顾玥所作所为,俨然突破了底线,决不能容忍。 顾玥不敢置信,“你竟然打我?你竟然打我?” 顾琤怒道:“打的就是你。你,现在收拾收拾,跟我回府。怎么处置你,回府后,自有决断。” “我不回去。” 顾玥惊声尖叫。 “你敢不回去,现在你没资格说不。” 顾琤脾气上头,哪里会给顾玥脸面。直接叫人收拾了顾玥的行李,将她强行拖上马车。 顾玥大骂,“顾琤,你不是人,你不得好死……” “把她嘴巴堵上。” 下人得令,拿出破布,塞进顾玥的嘴巴里,世界总算安静了。 庄子里所有下人,全部带走,一个不留。 这边庄子,另外派人看守。 丫鬟葡萄作为顾玥的贴身丫鬟,首当其冲。 顾琤看着她,目光是凶狠的。 葡萄也不心虚。 走到今天,全是顾玥自己作。她不过是听命行事罢了。 马车回到顾家田庄。 胡氏已经等候多时。 见顾琤脸色阴沉沉的,她关心问道:“怎么回事?没找到三姑奶奶吗?” “人在马车里,具体情况回去再说。” 胡氏心中狐疑,“出了什么事?” 顾琤面无表情,不肯说。太丢脸。 胡氏只好作罢。 顾琤着急将人带回顾府,没空处置田庄一干人等。 在回去的路上,顾琤向胡氏透露了事情的真相。 胡氏捂住嘴巴,一脸被吓坏的样子。 “三姑奶奶是有多想不开,竟然要如此这作践自己。” 顾琤冷哼一声,“我看她甘之如饴,还不乐意回来。” 胡氏完全理解不了顾玥的脑回路。 好好的清白人不做,偏要做那人尽可夫的荡妇,图什么? 难道就图男欢女爱,图个床上痛快? “那现在怎么办?” 顾玥俨然成了烫手山芋,放在手里面就是个祸害。 顾琤也是一脑门子的官司,“先将人带回去再说。” 胡氏问了一个关键的问题,“要告诉老爷和太太吗?” 顾琤面色迟疑。 胡氏轻声说道:“老爷会有什么反应,估摸能猜到。太太哪里,不要猜测。” 谢氏脾气越发阴晴不定。 她知道了顾玥的事情,怕不是要疯得更厉害。 顾琤皱眉,“你的意思是瞒着太太?” “我倒是想瞒着太太。只是老爷一旦发作,恐怕太太那里也瞒不住。” 两口子都很愁。 顾玥这个烫手山芋,还不能不处置。 可是到底要怎么处置,总得想个对策出来。 按理说,这事请顾大人出面最好。 不过顾大人那个暴脾气,怕是会直接打杀了顾玥,一个暴毙,就能叫人生出许多联想。 到时候,若是传出什么闲言碎语,顾家里子面子全都没了。 胡氏迟疑地说道:“要不请二姑奶奶出面?二姑奶奶做事妥当,办法又多。” 顾琤面色犹豫,“此事回去再说。” 胡氏也没强求。 顾琤悄悄将顾玥带回顾府,都没敢惊动大家。 先将庄子上的人关起来,一个个审问。 得到口供后,顾琤知道,这事靠他一人,不可能完全料理干净。 要么请顾大人出面,要么请顾玖出面。 权衡一番,顾琤写信给顾玖,叫人带去王府。 他心里头,还是顾玖更靠谱一些。 第544章 刷新三观(三更) “老六,为父听说你把顾玥接回来了?” 顾大人叫住顾琤。 顾琤站在屋檐下,微微躬身,“儿子的确将三妹妹带了回来。” “她人呢?怎么不来请安?” “三妹妹身体不好,又累了一天,已经睡下了。父亲要见她,不如缓两日。” 顾大人并不在意,“人回来就行。得抓紧时间给她寻个亲事,早日打发出去。” 顾琤这回没反对,“父亲说的对,是该给她寻个亲事早点打发出去。” 若是早早寻了亲事将顾玥打发出去,也就不会有那些恶心人的事情发生。 府中因为胡氏当家,所以顾琤很容易就瞒住了顾玥的消息。 谢氏那边更是瞒得死死的。 他就指望着顾玖收到信后,能够早点过来。 顾玖是在第二天一大早回到顾府。 她的回来,让顾大人吃惊。 “可是出了什么事?” 顾大人担惊受怕,想着自家即将出孝,千万别在这个时候出事,影响到自己起复一事。 顾玖朝顾大人看去,“是有点事,父亲起复的事情得缓一缓。等明年开了春,再说吧。” “为何要等到明年开春?” 顾大人心都凉了。 顾玖难得回来一趟,就为了告诉她这件事吗? 顾玖神情淡淡地说道:“国库空虚,衙门半年内不会扩编。尤其是四品以上的位置。父亲想要起复,得有耐心,慢慢等待机会。” “只是因为国库空虚?”顾大人总觉着这个理由有点牵强附会。 顾玖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陛下是什么脾气,父亲应该知道一点吧。陛下比先帝还要吝惜钱财,加上宫中添了新人增加了开销,陛下对国库看得越发紧。衙门等闲不会添人。 父亲若是不信,改日抽空去吏部看看,多少候缺的人。比往年多了一倍不止。” 顾大人大受打击,“怎会如此?朝廷就艰难到如此地步了吗?” 顾玖郑重说道:“北荣西凉皆不安分,边境冲突越发频发。明年军费还要增加,大家都得勒紧裤腰带过日子。总而言之,父亲不要着急起复的事情。太着急恐怕候不到实缺。如果父亲不在意虚职实缺,那倒是没所谓。” “为父怎么可能不在乎虚职实缺。” 顾大人认为顾玖就是在说笑。他年富力强,正是拼仕途的时候,当然想要一个实缺,就如当年的户部尚书。 他觉着自己在户部尚书的位置上,就做得很好。 可如今,亲闺女告诉他未来半年形势都不好,犹如三九寒天兜头一盆冷水浇下,透心凉。冷得直哆嗦。 顾大人一脸心灰意冷,“累你辛苦跑一趟,哎,为父就不招呼你,你自便吧。” 顾大人摇晃着脑袋,脚步虚浮,准备去后院找小妾喝酒,抚慰受伤的心灵。 打发了顾大人,接下来要做什么都方便。 顾琤说道:“还是二妹妹厉害,三言两句就将父亲给唬住了。” 顾玖却说道:“我可不是吓唬父亲,我说的都是真的。明年边军军费要如实送去,军备要替换,朝廷其他方面的开销就只能被压缩。” 顾琤叹了一声,“没想到朝廷困难如斯。不说这个,我们还是先料理三妹妹的事情。” “六哥前面带路。再和我说说三妹妹的事情,你在信里面就提了一句,我就瞎猜了一晚上。” “事情太过骇人听闻,我也不敢在信件上如实写出来。我得了那些下人的口供,二妹妹要不要先看看。” “行啊!” 顾琤先带顾玖看口供。 之前接到信件的时候,顾玖猜测顾玥是不是和什么男人勾搭在了一起。 如今看完了口供,她才发现,自己将顾玥想得太单纯,太纯真。 她哪里是勾搭了男人,她分明是在卖。所谓的高级交际花,就是她这样的。 “去将丫鬟葡萄带来。” 顾玖没急着去见顾玥。她想先见见丫鬟葡萄。 葡萄身为顾玥身边的心腹丫鬟,所有的事情都瞒不住她。 但是葡萄的口供,显然不尽不实。 谁给顾玥介绍的那些男人,没有一个人老实交代。 顾玥到底怎么走上这条路,是心血来潮,还是受了刺激,也没有交代。 显然很有问题。 葡萄被带到厢房。 “跪下!”顾琤十分厌恶葡萄这个丫鬟。 他总觉着,是这个丫鬟带坏了顾玥。 葡萄老实地跪在地上。 顾玖轻咳一声,“见到本夫人,意外吗?” 葡萄哆嗦了一下,没作声。 顾玖轻声一笑,“你家姑奶奶犯得事到底有多严重,是否需要本夫人和你说一声?她那样的行径,败坏了个人和家族名声,让京城顾氏蒙上了阴影。 照着规矩,她必死无疑。你身为她身边的贴身丫鬟,自然也要被千刀万剐。顾府没有擅长这千刀万剐的人才,不过你也别庆幸,王府类似的人才可不少。 就算王府没有,金吾卫,慎刑司大把这样的人。随便请一个到顾府来一趟,就能叫你后悔活着。” 顿了顿,顾玖又说道:“你也别担心脏了顾府。大不了一会本夫人离开的时候,顺便将你提走,交给金吾卫处置。你想见识一番金吾卫的手段吗?” 葡萄浑身抖如筛糠,“不关奴婢的事,奴婢只是按照吩咐做事。真的不关奴婢的事情,求夫人明鉴。” 顾玖嗤笑一声,“你已经不是处子,什么时候破的身?记得上次见你,你跟着你家姑奶奶还在王府,那时候你还是处子之身。说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丫鬟葡萄一脸胆战心惊,不敢置信。 顾玖冷冷一笑,“很奇怪我怎么会知道你已经破了身?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的耐心有限,我给你一盏茶的时间。时间一过,你不交代的话,本夫人只能将你投入诏狱,请金吾卫的人招待你。” 丫鬟葡萄咬着牙关,哆哆嗦嗦,“奴婢若是交代,夫人可否饶奴婢一命。” “得看你交代到什么程度。” “奴婢,奴婢……” “别紧张,慢慢说。”顾玖这会倒是不急了。 葡萄突然嚎啕大哭起来,“奴婢真的是无辜的,一切都是我家姑奶奶和谢少爷的决定,奴婢从始至终都是听命行事。” 谢少爷? 顾玖挑眉,朝顾琤看了眼。 顾琤打开厢房门,对守在外面的小厮说道,“退后十步,胆敢偷听,要了你们狗命。” 然后重新关上厢房大门。 顾玖问道:“你说的谢少爷,指的是谁?” “自然是谢实少爷。”葡萄擦着眼泪。 顾玖嗤笑一声,“谢实捅了你家姑奶奶一刀子,并且间接害她被赶出王府。你家姑奶奶为何还会接纳他,和他狼狈为奸。” “我家姑奶奶需要人替她跑腿做事,还需要人,需要慰藉。那个谢少爷常年习武,身体强壮……”葡萄的声音越来越小。 顾玖了然一笑,眼中满是讥讽之色,“你和谢实上床了吧。让本夫人这猜猜,一开始可能是你家姑奶奶逼着你伺候谢实,到后来就是你自愿的。对吗?” 葡萄一张脸煞白,说不出话来。 看着她这个样子,顾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顾玖问道:“你家姑奶奶什么时候和谢实有了男女之情?是在海西伯府的时候,还是离开了海西伯府才发生的关系?” “这怎么可能?”顾琤听到海西伯府,完全惊呆了。 海西伯府赵二郎,是顾玥的初婚。顾玥胆子再大,也不该会在那个时候就和谢实有了关系吧。 可是葡萄的供词,推翻了顾琤对顾玥仅有的一点幻想。 葡萄低着头说道:“在海西伯府的时候,我家姑奶奶就和谢实少爷有了来往。赵二郎脾气暴躁,总是打人,我家姑奶奶忍受不住,才会……” 顾玖轻声一笑,“这么说顾玥进入王府,也是谢实牵线搭桥。” “正是。” “谢实就不怕东窗事发,牵连到他吗?” 葡萄咬着牙,不敢说话。 顾玖蹙眉,盯着她看。 越看越发现不对劲。 顾玖脸色瞬间一沉,厉声质问,“顾玥生的那个孩子,到底是谁的?是楚王的,还是谢实的,老实交代。” 顾琤闻言,脸色先是一白,“这,这,这不能吧。” 顾玖冷哼一声,“顾玥在海西伯府的时候就敢和谢实勾搭在一起,还有什么是她不敢做的。她能进入王府,靠的不就是肚子里的孩子吗。这孩子的来历,只怕有问题。否则那个谢实,为何不遗余力的帮着顾玥。” 顾琤大惊失色,混乱皇室血脉,是要杀头的啊。 他跳起来,一拳头砸在葡萄头上,“贱婢,还不赶紧交代。那个孩子,到底是谁的?你想死,我成全你。” “六哥,息怒。和一个丫鬟动怒不值得。” 顾琤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 幸亏他将所有人都赶了出去,这件事就他和顾玖知道,不用担心会被传出去。 顾琤捂着头,“她怎么可以这样?她怎么敢这样做?她难道不知道,这是要命的吗?” “顾玥自小就喜欢行险,长大后变本加厉,没什么可稀奇的。” 顾玖很平静。 经历了最初的愤怒后,如今她已经可以冷静地看待顾玥身上发生的任何事情。 她看着葡萄,“说吧,那个孩子到底是谁的?” 葡萄浑身抖啊抖,牙齿在打架,咯吱咯吱作响。 “那个孩子,应该是,应该是王爷的。” “应该?”顾玖蹙眉,“这么说,你和你家姑奶奶也不确定孩子到底是谁的?那个孩子也有可能是谢实的?” “是,是的。”葡萄一脸胆战心惊,“我家姑奶奶怀孕前,同谢少爷还有楚王,都有过来往。” “无耻!”顾琤一拳头砸在桌面上,他快要气死了。 原本想着,将顾玥嫁出去就行了。 如今看来,问题远比他想象得严重。已经不是远远嫁出去就能解决的。 顾琤很庆幸,他请了顾玖,而不是告诉顾大人。 以顾大人的脾气,只怕场面无法收拾。多少会有一些闲言碎语流传出去。 他朝顾玖看去,“二妹妹,如今怎么办?” “六哥别急,事情还没问完。” 顾玖盯着葡萄,“你家姑奶奶被关在田庄,她是如何想到叫谢实做老鸨,给她介绍外地来京的世家公子?” 葡萄牙齿还在打架,战战兢兢地说道:“我家姑奶奶在田庄住了半年,舍了一笔钱财,才买通田庄上下所有人。 姑奶奶需要人帮她出主意,就偷偷联络了谢少爷。谢少爷就给姑奶奶出主意,在附近重新置办一个庄子,既可以生钱,又多了一个去处。 然后,姑奶奶就拿出最后剩下的一点钱,请六少爷帮着置办了庄子和铺子。 姑奶奶过惯了奢华的生活,田庄日子太过清苦,早就受不了了。偏偏谢少爷也没什么钱。 两人于是就借着前王府良娣的身份招待那些外地来京的世家公子。姑奶奶既得了钱财,又解决了寂寞,便一发不可收拾。” “贱人!”顾琤怒吼一声。 第545章 心头在滴血 “招待外地来京世家公子这门营生,你家姑奶奶做了多长时间?得了多少钱财?” 顾玖很冷静。 反观顾琤,已经气得快要原地爆炸了。 事到如今,丫鬟葡萄是有什么说什么,半点不敢隐瞒。 隐瞒也没用。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说了,顾玥那里自然是容不得她。 葡萄就盼着顾玖能看在她老实交代的份上,能留她一条性命。 “做了将近一年,前前后后接待了十几位外地进京的世家公子。具体得了多少钱财,奴婢并不清楚。估摸着能有一两万两吧。” 顾玖又问道:“你家姑奶奶私下里有说过什么吗?比如将来怎么打算?” 葡萄摇头,小心翼翼地说道:“倒是提过一两回,都没说正经话。她常说与其嫁人,不如就这么过下去。等公子长大了,自然会替她养老。” 葡萄口中的公子,说的是顾玥留在楚王府的那个孩子。 顾玖嗤笑一声,“她倒是想得挺美的。她就没想过,有朝一日东窗事发,她儿子还会认她这个娘吗?” 丫鬟葡萄哆嗦了一下,“应该没想过吧。我家姑奶奶从不招待京城本地公子。” 顾玖讥讽一笑,“难道没听说过一句话,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纸包不住火的道理,你一个丫鬟不懂,她能不懂吗? 随着和她接触的男人越来越多,她的事情迟早会被人传扬出来。 届时,不光是她丢脸,顾氏一族都会因为她而蒙羞。幸亏发现得早,没有酿成大祸。” 顾琤怒道:“我这就去结果了她。贱人,丢人现眼的东西,还指望着儿子养老,她做梦吧。” “六哥息怒,没必要为了顾玥而脏了自己的手。” 顾玖叫住激动不已的顾琤,接着又说道:“有关顾玥的事情,必须瞒下来。庄子上的下人,六哥若是不方便出面,就交给我来料理。 田庄那群被收买的下人,该闭嘴的都闭嘴,该打发的都打发。总而言之,一切要做到无形,不能让外面的人察觉到异常情况。” 顾琤深吸一口气,郑重说道:“多谢二妹妹,又要麻烦你。” “六哥客气。我也是顾家女,顾玥败坏顾家名声,我岂能袖手旁观。” 顿了顿,顾玖又继续问葡萄,“还有什么事情没交代。我给你一个机会,把事情交代清楚。” 葡萄眼巴巴地望着顾玖,“夫人会留奴婢性命吗?” 顾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没有资格讲条件。要么把所有的事情交代清楚,要么本夫人亲自送礼进诏狱。” 葡萄哆嗦了一下,心头很恐惧。 她犹犹豫豫,“还有一件事,奴婢要禀报夫人。” 顾玖点点头,“你说。” “海西伯府那位姑爷的死,不是意外,而是人为。” “你说什么?”顾琤大惊失色。 顾玖拦住顾琤,“六哥别急,听她说完。” 葡萄豁出去了,“当时我家姑奶奶在海西伯府备受欺凌,赵二郎是个断袖,他根本不喜欢女人。海西伯府的长辈们逼着他留个后,他心头有怨气,就全发泄到我家姑奶奶身上。我家姑奶奶实在是受不了了,就,就……” 顾玖盯着她,“就什么?想要杀赵二郎,靠你家姑奶奶一个人可不行。赵二郎在庄子外面的山上受了伤,是谁做的?是谁帮了你家姑奶奶?” 葡萄脸色煞白,战战兢兢地说道:“是,是谢少爷帮了我家姑奶奶。赵二郎受了伤,每日需要换药。我家姑奶奶在药里面做了手脚,然后赵二郎人就没了。之所以还要替赵二郎守孝一年,也是做给外人看的,为的是洗清嫌疑。” 顾琤一脸受到惊吓的模样,“实在是骇人听闻。竟然在那个时候,她就犯下杀夫大罪。” 顾琤脸色都白了,显然受了不少刺激。 这些事情,任何一件单独拎出来放在某个人身上,都足以骇人听闻。 然而,到了顾玥这里,不过是一件和无数件的区别。 正所谓有一就有二。 连亲夫都能谋杀,顾玥后面所做的事情,又算得了什么。 顾玖早就知道顾玥在赵二郎的药里面动了手脚,只是一直不知道,背后帮她的人会是谢实。 “看来从始至终,你家姑奶奶身边都没少过谢实这个人。你家姑奶奶同他倒是要好,他怎么没娶你家姑奶奶。” 葡萄连忙说道:“我家姑奶奶从海西伯府回来后,谢少爷本来是想娶她的,好几次都说要到府里下聘。是我家姑奶奶拦着他,不肯嫁给他。” 顾玖闻言,不由得笑了起来。 顾玥那人,她太清楚了,“你家姑奶奶心气高,一心想要攀高枝,自然是看不上谢实。 她利用谢实嫁入王府,也算是得偿所愿。谁能想到,最后又是因为谢实,她被赶出了王府。 如果谢实没成亲,她被赶出王府后说不定真的就认命嫁给了谢实。 奈何谢实已经有了妻室,她又不乐意嫁给鳏夫做后娘,又想过奢华的生活,便偷偷摸摸干起了皮肉生意。我说的可对?” 丫鬟葡萄磕头,“奴婢全都交代了,没有一句虚言。” 顾玖讥讽一笑,“你们这对主仆,真是叫人刮目相看。你和谢实之间,在一起很长时间了吧。” 葡萄将头埋在地上,一个劲地说道:“求夫人饶命,求夫人饶命。” 顾玖轻咳一声,拍拍巴掌。 很快,许有四带着人进来,堵住葡萄的嘴巴,将人拖了出去。 顾琤又急又怒,犹如热锅上的蚂蚁。 “二妹妹,顾玥那里,要如何料理?此事可要告诉父亲?” 顾玖摇头,“父亲那里继续瞒着。顾玥那里,我来料理。不过我得先见见她。” 顾琤说道:“她疯癫得很,昨日从田庄回来就一直在闹。我干脆命人给她灌了药,叫她好生躺着。” “六哥处置得很妥当。正好还有时间,我过去见见她。” “我担心她会冲撞了二妹妹。”顾琤不太放心。 “自家人,谈不上冲撞。六哥放心,我就是见见她,有些话想和她说。之后,该怎么料理就怎么料理,定不能让她继续玷污顾氏家族的名声。” 顾玥被关在西北角小跨院。 这地方偏僻,如今天气冷,更是少有人过来。 顾琤将她关在这里,也是防止她闹起来,惊动了府中其他人。 嘎吱! 门板陈旧,轻轻一推,就是嘎吱作响。 屋里烧着火盆,却依旧暖和不起来。 下人赶紧又添了两个火盆,才请顾玖进门。 顾玖踩着地板,走进卧房。 顾玥就躺在床上,浑身软绵无力。 “扶她起来。” 顾玖往椅子上一坐,下人搬来两个枕头放在床头,然后将顾玥扶起来坐好。 接着,下人又给顾玥灌了药。 “咳咳咳……” 顾玥剧烈咳嗽,咳嗽过后,她终于能发出声音,只是嗓音暗哑,听着刺耳。 她目光愤恨,“怎会是你?” 顾玖轻蔑一笑,“不是我会是谁?如果是父亲,你认为你还能躺在床上冲人龇牙咧嘴吗?” “你闭嘴,我的事情什么轮到你来管。” 顾玖说道:“你以为我想管你的恶心事?你自甘堕落,败坏顾家名声,你是不是还挺得意的?” 顾玥冷冷一笑,“我是寡妇,我要和哪个男人在一起,顾家管不了。你们赶紧放了我。” 顾玖嗤笑一声,“我本以为你只是疯狂而大胆,没想到你还愚不可及。你好哪个男人在一起,顾家的确管不了。但是前提是你和对方在一起,而不是做皮肉生意。把皮肉生意说成寡妇寻求女人的春天,你可真要脸。” “你闭嘴,闭嘴。你休要污蔑我。你想看我笑话,奚落我,你休想。你滚出去,我的事情轮不到你来过问。” 顾玥疯狂如斯,双目赤红。她仇恨,愤怒,激动,嘶吼。 任何人出现在这里都没关系,唯独不能是顾玖。 顾玖盯着她,等到顾玥疯狂完了后,她才笑了起来,“在这里见到我,是不是觉着很丢脸,很没面子?是不是很不甘心,争了这么多年,结果还是输了。” “你算什么东西,我会不甘心。”顾玥怒斥。 顾玖轻蔑一笑,“当初同住一个屋檐下,你处处压我一头,骄傲得不可一世。而今,我都没动手,你却已经将自己作践成了一个暗娼,而我则是高高在上的皇子妻,你能甘心吗?你见到我,心里头,只怕已经在滴血了吧。” 第546章 弄死她 啊! 顾玥抓着心口,在怒叫,在嘶吼。 被顾琤抓包,被带回顾家,各种严重后果,都比不上顾玖的一句不甘心。 顾玖一句话,给顾玥造成了足足十万点的伤害。 她可以输,可以落魄,可以被人嗤笑侮辱。但是她无法接受顾玖的嗤笑奚落,无法接受自己最狼狈的一面被顾玖看见。 她双目赤红,“休要胡说八道。你不就是运气好,才能当上皇子妻。明明我样样都比你好,我还有父亲母亲的宠爱,凭什么最后嫁给皇孙的人是你,而不是我。 凭什么我的人生就该如此多挫折,而你却能顺风顺水,轻轻松松拥有一切。凭什么我想为自己活一回,你就要跑出来,打碎我的所有梦想? 顾玖,我恨你。我今日落到这般田地,全都是因为你,都是你。我就算下了地狱,我也要诅咒你不得好死,诅咒你的儿子不得好死,你全家不得好死。” 啪! 顾玖没有和顾玥客气,直接一巴掌打在顾玥脸上。 打完后,她又回到位置上,拿出手绢擦拭双手,“你都已经诅咒我全家,那我自然不能和你客气,对不对。” 顾玥捂着脸颊,一脸仇恨地盯着顾玖。 顾玖轻声一笑,“别这么盯着我。当初是你自己要死要活非要嫁给赵二郎,全家人反对,你可有听进去。 结果赵二郎竟然是个断袖,只是娶个女人回去当摆设,顺便传宗接代。你受不了了,然后就将赵二郎给咔嚓了。 后来你耍手段进入楚王府做妾,最后又被楚王赶出王府,难道不是咎由自取? 你走的每一步,全都是你自己选的,没有任何人逼你选赵二郎,选楚王。你落到今天地步,难道不是你自己活该吗? 就凭你这点脑子,就算你坐在我的位置上,你也活不过两年。你有什么资格同本夫人叫嚣。” “我不服!”顾玥哈哈大笑起来,“我就是不服。你想让我认输,做梦。” 顾玖笑了起来,“你人不认输重要吗?你已经输了,而且输得彻彻底底。莫非你以为自己还有翻身的希望?谁给你的错觉?” 顾玥脸色剧变,“你想对我做什么?我要见父亲,我要见母亲。我是顾家人,你不能对我动手。” 顾玖看着顾玥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个智障。 “你和谢实勾搭多年,你们二人,确确实实只是一对狗男女。你受不了赵二郎,他便替你除掉赵二郎。你想进楚王府,他就帮你进楚王府。你想挣点银子花用,他就替你物色男人。这么多年,你们二人对彼此不离不弃,你们都是彼此忠诚的走狗。” “你休要胡说八道,污蔑我。你最好给我闭嘴。”顾玥怒斥顾玖,强作镇定,心中却惊疑不定。 顾玖全都知道了,她怎么知道的。是不是葡萄那个死丫头说的? 顾玥心中暗恨,想着等她脱身后,定要将葡萄打死了事。 贱婢,竟然将她的事情都告诉了顾玖。 这是背主。 顾玖嘲讽一笑,“对了,有个问题我一直没得到解答。你生的那个孩子,到底是楚王的,还是谢实的?” “你在说什么?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你是在污蔑我的清白。顾玖,你不得好死。” 顾玥震惊,像是一个受到玷污的清白女子,指着顾玖,恨不得撕烂她的嘴。 然而她的内心,已经慌得不行。 顾玖抿唇一笑,“你还有清白可言吗?顾玥,清白二字从你嘴里说出来,你不觉着羞愧吗?人至贱则无敌,你倒是完美地诠释了这番话的含义。” “你修养羞辱我。孩子是楚王的,任谁来,我都是这句话。”顾玥掷地有声的说道。 顾玖伸出一根手指头,左右摆动,“你错了。孩子到底是不是楚王的,你说了不算。” 顾玥面色一僵。 顾玖继续说道:“孩子会长大,如果孩子长得像你,还能蒙混过关。可要是孩子长得像谢家人,你可有想过后果? 楚王府的人对谢实可不陌生,他长什么模样,楚王府上下人等都清楚。 你想想看,过几年,孩子顶着一张和谢实七八分相似的脸,王府的人可不是傻子,结合你和他之间的传言,能猜不到真相吗?” 顾玥捂住心口,眼神飘忽。 嘴上她还在硬撑,“你休要胡说八道。孩子自然是楚王的血脉。你害了我,还想害死我的孩子,你这个毒妇。” “你毒杀亲夫,还敢指责本夫人毒妇。顾玥,谁给你的勇气?”顾玖面目阴沉地看着她。 顾玥呵呵冷笑,“你想栽赃陷害我,说我背着王爷偷情,混乱皇室血脉,我告诉你,你做梦。我是不会让你得逞的。你想害死我,我是不会给你机会。” 顾玖摇摇头,讥讽一笑,“就凭你自甘堕落做皮肉生意,败坏顾家名声这一点,本夫人就有理由弄死你。 混乱皇室血脉,只是让你罪加一等。加上谋杀亲夫,则足以让你被千刀万剐。 你放心,诏狱的侩子手技术很好,剐你千刀肉,还能保证你活着,有口气吊着,亲眼看着自己从一个人变成一具骨架。” “闭嘴,闭嘴!你休要吓唬我。” 顾玥抱住自己,浑身颤抖,“你休想吓唬我,我不是吓大的。我真没想到,你会如此恶毒。” 顾玖挑眉,“没想到你也怕的时候,真是少见。现在摆在你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是死,对外就称冬日取暖不注意通风而死。二是伴随青灯古佛一辈子,在佛前老老实实恕罪,一辈子都休想踏出庵堂一步。” 顾玥不敢置信,“你叫我做尼姑?凭什么?” 顾玖冷着脸,说道:“就凭你该死,就凭我是诏夫人。” 顾玥咬牙切齿,“两条路我都不选,我要见父亲母亲,我要嫁人。” 顾玖摇头,“你这辈子都不可能嫁人。你只有两条路,要么死,要么做尼姑。不会有第三条路。” “你没资格管我,我要见父亲母亲。你一个外人,休想决定我的人生。我是不会上你的当。” 顾玥怒吼着,从床上下来,想要冲出去找人。 顾玖使了个眼色,几个小黄门上前,轻松制住了顾玥。 许有四站在顾玖身边,躬身说道:“宫里有种秘药,服用后,叫人做哑巴。感恩寺那边,有专门调教她这样不认命的嬷嬷,不需一年,定叫她老老实实。” 顾玖用顾玥能听见的声音说道:“我不想让她活着。她活着就是个祸害,祸害自己不够,还祸害一家人。她这样的人,死了最好。” 许有四便说道:“药已经准备好了,保证见血封喉,绝无死里逃生的可能。不如现在就给她喂药,之后将尸体带到城外田庄,做成取暖闭气而死。” 顾玖点点头,“这法子不错,就怕被人看出破绽。” 许有四一本正经地说道:“那也简单。换个办法,就是过程有些残忍。还请夫人回禀一二,以免污了夫人的眼。” “不不不,你们不能这么做。我是顾家女,你们不能杀了我。” 顾玥连连摇头,此时此刻,她是真的怕了。 顾玖闻声,朝她看去,“这会想活命,你倒是想起自己是顾家女。做那下贱事情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自己是顾家女。既然你不想去庵堂,本夫人就成全你。动手吧。” “老奴遵命。” “不不不,我去庵堂,我做尼姑。二姐姐,饶我一命。我真的知错了,求你饶了我。呜呜……” 顾玥吓得哭了出来,鼻涕眼泪一大把。 她真的被吓坏了。 似乎直到此时此刻,她才意识到她和顾玖之间的差距,早已经是一个天上,一个泥潭。 顾玖想要杀她,都不需要脏了自己的手,一句话,一个眼神,自有人替她办了。还不用担心落下把柄,被人查到头上。 顾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身子软得像是一滩软泥,差点就失禁了。 顾玖看着她这副模样,着实很嫌弃。 那么嚣张又疯狂的顾玥,竟然也不禁吓。随便吓唬一下,就没了人样。 顾玖真是耻于同顾玥做姐妹。 一想到,自己和这个软成一滩烂泥的女人同样姓顾,顾玖心头就泛恶心。 “你们处理干净点。” 顾玖不欲再和顾玥说话,起身准备离去。 “不要走,求求你放过我……” 顾玥在呐喊。 顾玖回头看了她一眼,“自今日起,你便是个死人。” 不! 第547章 别脏了手(三更) 顾琤站在院中,吹着寒风。 天很冷,却比不上他心头的寒意。 他回顾了顾玥的过去。 记忆中的顾玥,是个骄傲又有点骄纵的小姑娘。有些任性,有些争强好胜。 可是他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将记忆中的那个小姑娘,同谋杀亲夫,不守妇道,混乱皇室血脉,自甘堕落的女人联系在一起。 屋里那个顾玥,是那样的陌生。 那分明是顶着顾玥躯壳的恶人。 他不愿意相信,自己的亲妹妹,会是那样坏的人。 顾琤抹了一把脸。 短短两日,他憔悴了许多,双眼布满了红血丝。 他很疲倦。 身体累,心更累。 听到房门嘎吱声,他回过头,看见顾玖从屋里走出来。 他的眼神有些茫然。 顾玖问他,“六哥下定决心了吗?” 他回过神来,迟疑了片刻,最后面色凝重地点头,肯定地说道:“我已经下定了决心。老爷太太问起她,我自会应府。” 顾玖说道:“老爷那里好应付,随便找个理由就能搪塞过去。太太那里,可不好应付。她要是知道你竟然……她会恨死你。” 顾琤这郑重说道:“比起家族名声,一家子的前程,再多的后果我也能承受。” 顾玖点点头,“既然如此,我这就吩咐人把事情料理干净。” “怎能让二妹妹动手,我来吧。脏了我的手,强过脏了二妹妹的手。” 顾玖摇头,“我不希望六哥下半辈子都在噩梦中度过,所以别让自己的双手沾染血亲的鲜血。 其实可以送她去感恩寺,那里的嬷嬷最擅长对付顾玥这样的人,不出一年,就能将她管教得服服帖帖。” 顾琤却摇头,“我不敢拿全家人的性命冒险。如果她没有混乱皇室血脉,我会听从二妹妹的意见,将她送入庵堂,一辈子伴随青灯古佛。可她混乱了皇室血脉,总有东窗事发的一天,她活着会害死所有人。唯有她死了,才能将灾厄彻底扼杀。” 顾玖看着顾琤,“六哥不会后悔吗?你将背负一条人命,背负太太的仇恨。” 顾琤摇头,眼神痛苦又坚定,“我不后悔。你在里面的时候,我一直在想,里面那个女人还是我的妹妹吗?是不是只剩下了一个躯壳?罢了,罢了,不如死了算了。” 顾玖叹了一声。 没人愿意沾染血腥。 顾玖偷偷使了个眼色。 王依一手刀,就将顾琤给劈晕了过去。 顾琤软软地倒在地上,被小黄门拖住身体。 胡氏从院门外走进来,双眼通红,眼眶里面还含着热泪。 “谢谢二姑奶奶,谢谢!我真怕他不顾一切,亲自动手了结一切。我了解他的性格,他要真动了手,他这辈子都解脱不得。” 胡氏扶着顾琤,轻抚他的面容。 顾玖说道:“嫂嫂不用谢我。专业的事情该交给专业的人去做,这种事情本就不该六哥亲自动手。你带着他回去吧,今日你们就当没来过。之后,自会有人善后。” 胡氏躬身拜谢。 顾玖受了她的礼。 “二姑奶奶大恩大德,我们夫妻铭感五内。将来二姑奶奶有用得上我们的地方,尽管开口。” 顾玖含笑点点头,“我不会和哥哥嫂嫂客气。有关顾玥的事情,还请嫂嫂守口如瓶,身边的心腹也别透露一个字。” 胡氏嗯了一声,“我晓得厉害。自昨日从田庄回来后,我就没问过夫君任何问题。这种事情,知道越少越好。二姑奶奶放心,有关三姑奶奶的事情,止于我口,绝不会叫第三个人知道。” “如此甚好!” 在王依的帮助下,胡氏带着顾琤离去。 顾玖则带着人,离开了小跨院,坐上马车启程回王府。 后面的事情,自有专人料理,无需她来操心。 她只需要知道结果就成。 很残酷! 也很现实! 顾玖绝不是一个残忍嗜杀的人。很多时候,她都秉着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就算要赶尽杀绝,也都会堂堂正正使用阳谋。 像今日这样的事情,她是第一次做。 对方和她还有血缘关系。 要说适应良好,绝不可能。 心里头总隔音着。 也不是难受,就是不舒服。 就像是强迫自己,做了一件不喜欢的事情那种心情。 结束一条活生生的人命,绝不是一件让人喜欢的事情。 就是这样的心情,矛盾着,纠结着。 她望着车窗外,心情有些沉闷。 “去西市。” 心情不好,那就购物吧。 买买买,能够很好的治愈自己。 顾玖化身购物狂人,银钱大把大把地甩出去,买了一堆有用的没用的。 回到王府的时候,天都黑了。 许有四他们还没回来,想来还在善后。 御哥儿见到她,就扑了过来。 顾玖却下意识躲开了,“嬷嬷将他抱走,我先去洗漱。” 无论如何,她不能用这一身,去拥抱孩子。 她怕污染了孩子。 方嬷嬷不理解,御哥儿很委屈。 顾玖却没有解释,径直去了浴室洗漱。 方嬷嬷拉住青梅,“怎么回事?夫人回了一趟娘家,就变得不高兴。顾家那边出了什么事?” 青梅摇摇头,“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顾玥闹出了什么乱子。” 关于顾玥的事情,从始至终,都瞒着几个丫鬟。 顾玖身边,唯有许有四有限几个人了解情况。 方嬷嬷蹙眉,“那个顾玥,第一眼见她,就知道她不是个省油的灯。这回又惹了什么事?” 青梅只说不清楚,“夫人没让我们近身,恐怕事情有些严重。” 方嬷嬷闻言,心头一跳。 竟然连青梅几个丫鬟都没近身,这事情就不是有些严重,而是非常非常严重。 方嬷嬷深吸一口气,“此事你们几个都要守口如瓶,不准出去乱说。要是有人问起夫人今儿去了哪里,都不准说夫人回了顾家。” “为何要瞒着?” “听我的没错,别问那么多为什么。” 青梅心头惴惴不安,“嬷嬷,不会出事吧。” 方嬷嬷横了她一眼,“要出事早出事了,不会拖到现在。总而言之,无论谁问起,都说夫人没去过顾府。知道了吗?” “我晓得,我自不会乱说。” 顾玖洗漱完毕,换了一身棉质家居服。 她从浴室出来,吩咐下人,“将浴室里面那一身烧了。” “烧了?” “对,全都烧了,一件不留。” 丫鬟领命,抱起换下的衣服,去灶下烧了。 可惜这么好的料子。 厨下的婆子,还想偷偷贪墨了这些衣衫,被青梅发现,臭骂了一顿。 “主子的衣服你也敢藏起来,吃了熊心豹子胆吗?主子的东西,没说给你,就算烧了你也不能偷拿。连规矩都不懂,看来得和少府说一声,好好查查你们这些人,到底是怎么混进王府当差。” “青梅姑娘饶命,我这不是叫猪油蒙了心,一时糊涂嘛。” “屁的糊涂,就是贪心。念在你是初犯,这次饶了你。下次再叫我发现你偷拿主子的东西,我扒了你的皮。” “哎呦,我当是谁啊,凶巴巴的,老远就听见响动,原来是青梅姑娘啊。青梅姑娘不在大夫人身边当差,跑来厨房逞什么威风啊?” 一个模样娇俏的丫鬟出现在廊下,那张脸,一看就是个厉害的主。一张嘴,从不饶人。 青梅朝来人瞪了眼,“原来是红杏啊,你家夫人不是说要抬你做姨娘吗,怎么还来厨房。当了姨娘还干丫鬟的活,啧啧,真替你委屈。” 红杏咯咯咯地笑起来,“我委屈什么啊。我家夫人的确要抬我做姨娘,这不还没到时间。改明儿,我的好日子,我请青梅姐姐喝酒。青梅姐姐可一定要来哦。你们大房同我们二房向来要好,你不来,可是不给我面子。” 青梅冷哼一声,“看时间吧,谁知道那天我有没有空。” 红杏似笑非笑,“啧啧……你可是大夫人身边的头等丫鬟,你要没时间,旁的人就更没时间了。 对了,青梅姐姐怎么亲自来厨房这种腌臜地,还同这些婆子纠缠,没得失了身份。 说起来,青梅姐姐也怪可怜的,一大把年纪,未来还没着落。你家夫人既不抬你做姨娘,又不给你安排婚事,难不成要让你做老姑娘吗?天啦,青梅姐姐,你好惨哦。” 青梅一声怒斥,“放你娘的狗屁。真以为人人都跟你似的,整日里就想着爬爷们床,我呸!” 红杏哼了一声,“青梅姐姐清高,不爬爷们床,一心要做老姑娘。我们自然是比不上。” “贱蹄子,我撕烂你这张嘴。” 青梅大怒,就要动手。 “别打,别打。红杏姑娘也少说两句,惹怒了大夫人,叫你吃不了兜着走。就算是你家夫人,也护不住你。” 总算有个有见识的人站出来调停。 红杏闻言,跺跺脚,一脸不爽。也不管来厨房是要干什么,扭着腰身就走了。 青梅气呼呼回到东院。 她是越想越气。 红杏给二皇子做妾,倒是做出自豪感了。 她就不信,二皇子一身的富贵,能分她几分。 顾玖瞧着青梅出门一趟,回来后那脸色就阴沉沉的。 于是问道:“谁惹你生气呢?告诉本夫人,本夫人替你出气。” 青梅也没隐瞒,就将和红杏的一场争执说了。 “奴婢都快被她气死了。要不是那些婆子拦着,奴婢真想撕烂她的嘴。” 顾玖沉默了一下,然后说道:“有件事忘了告诉你。” 青梅说道:“请夫人吩咐。” 顾玖笑眯眯的,“别那么严肃。殿下身边的护卫赵三,向我提亲,说是想要聘娶你。这事我一忙就给忘了。现在我把这事告诉你,你若是不同意,我就回了他,叫他别再惦记你。” “啊啊?”青梅连发两声啊,一脸的震惊,“赵三提亲?” 顾玖笑道:“是啊。他看上你了,你可有看中他?” “奴婢,奴婢……” 青梅脸色变幻,也不知她是看上了,还是没看上。亦或是消息太突然,都没点准备。 顾玖见状,就说道:“你看不上他,也能理解。他才五品管身,你嫁过去,连个诰命都没有,亏了,亏了。晚些时候,我就回绝他,叫他别惦记着你。” “奴婢,奴婢没说看不上他。就是这事太突然,奴婢一点准备都没有。夫人可否给奴婢一点时间,奴婢想和家里人商量商量。” 青梅总算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找回了自己的思路。 顾玖笑了起来,“好啊!我给你半个月的时间考虑,无论同不同意,都给我回个话。总不能一直拖着赵三。” 青梅嗯了一声,“奴婢会认真考虑。” 顾玖叮嘱她,“别委屈自己,若是不愿意,拒绝了就是。你是我的丫鬟,岂会叫你吃亏。什么姨娘小妾,自然比不上你的尊贵体面。” 青梅心中熨帖,“多谢夫人!” 第548章 报丧 顾府派人到王府报丧,说顾玥没了。 那天京城下着很大很大雪。冰雪覆盖了天地,一眼看去,白茫茫一片。 报丧的人说:“三姑奶奶睡得沉,丫鬟也睡得死,半夜屋里闭了气都不知道。等到早上丫鬟敲门才发现人已经没气了。 六少爷很自责,说是不应该因为避讳,将三姑奶奶安排在没有地暖的小跨院里面。 太太得知三姑奶奶没了,人哭得晕死过去。醒来后,就抓着六少爷,叫六少爷给三姑奶奶偿命。 夫人没看见那个场面,都动了刀子。六少爷亲自将一把匕首递给太太,叫太太杀了他,给三姑奶奶偿命。太太手都在发抖,最后还是下不了手。” 顾玖问道:“除了太太闹腾外,老爷说了什么吗?” 报丧的下人说道:“老爷长吁短叹,说今年犯太岁。眼看着要出孝,又出了这档子事情。好在三姑奶奶辈分低,又是外嫁女,顾府无需替她守孝。 老爷还让人给楚王府送信,希望能接小公子到顾府,好歹给三姑奶奶披麻戴孝几天,送三姑奶奶最后一程。” “楚王府那边有回信吗?” “小的出门的时候,楚王府那边还不曾有回信。小公子太小,楚王府那边未必会同意。再说,三姑奶奶已经从楚王府名册上除名。” 顾玖长出一口气,“我知道了。明儿我会回去一趟,其他姑奶奶都会回去吗?” “是的,明儿都会回去。” “就这样吧。” 顾玖没想到,顾府拖延了两天才报丧。 关于顾玥的事情,她谁都瞒着,连刘诏都没告诉。 不是信不过刘诏,而是她不想将娘家人最不堪的一面,坦露在亲密的枕边人面前。 顾玥做的那些事情,何止是不堪,简直是该死。 刘诏有些担心顾玖的状态,“明儿需要我陪你回去吗?” “不用。”顾玖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刘诏的好意。 她担心刘诏去了,那些事情瞒不住他的双眼。 刘诏再次问道:“真的不需要我陪你去?” 顾玖点头,“我一个人能行。明儿姐妹们都会回去,我可能会耽误点时间。你去了,可没人招呼你。” “好吧,有什么需要尽管告诉我。我们是夫妻,不该见外。” “我当然不会和你见外。” 次日一早,血停了。 顾玖坐上马车,启程回顾府。 京城街道,一大早,五城兵马司就组织人手清扫路面积雪,洒上碳渣防滑。 因为积雪的缘故,马车行驶得很缓慢。 花了比平日里多一倍的时间,终于回到了顾府。 因为顾家已经分家,大门口就没挂白灯笼。 进了大门,只有二房院门口挂着白灯笼。 顾家替顾玥设了灵堂,除了几个丫鬟,无人守孝。 显然,王府并没有将顾玥的孩子送回来。 顾玖进了灵堂,烧了一炷香。 她心里头默念着,“不管怨也好,恨也罢,赶紧去投胎。下辈子别在作践自己,好好的世家女糟蹋成靠出卖身体的女人,也只有你干得出来。人人都往上爬,也就是你,越混越回去。真是白生了一张聪明脸。” 烛火摇曳,烟雾袅袅。一阵寒风灌进来,几个丫鬟齐齐哆嗦,全都是一副怕怕的模样。 白幡飘荡,竟然落在了顾玖的肩头。 丫鬟们都是一脸惊惧之色。 顾玖回头,朝自己肩膀上看了眼。 她轻轻拿掉白幡,眼神轻蔑,心头继续默念道:“活着的时候,你都赢不了我。如今你死了,你以为你还能兴风作浪吗?信不信改明儿,我就请全天下最厉害的道士将你镇压,叫你永世不得超生。” 话音一落,诡异的事情发生了,灵堂内安静到落针可闻。 什么寒风,什么白幡飘荡,一切都像是错觉。 就连那烟雾,也规规矩矩地往上飘,渐渐散去。 还有那烛火,笔直笔直,没有丝毫的动荡。 顾玖微微低头,嘴角往上拉扯,似乎是在笑,又似乎是在悲叹。 她心道:“算你识趣,我就不和你计较。赶紧投胎,好好做人,下辈子别再自作聪明,白瞎上佳的出身和一张漂亮的脸蛋。你的孩子,如果真的是楚王的血脉,一切都好说。如果是谢实的孩子,我自会保他性命。” 孩子无辜。 保下那个孩子的性命,对于顾玖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至于孩子性命保住后,孩子要如何生存,就轮不到顾玖去操心。 顾玖抬步,准备离开灵堂。 一阵小风,卷着一片枯叶吹进来,落在了顾玖的狡辩。 顾玖一脚踩下去,“规矩点,别让我动用非常手段收拾你。你有今天,全是你咎由自取。” 说完,她抬起脚,那片枯叶竟然化成了粉末。 顾玖冷着一张脸,“真是欠收拾。” 许有四伺候在她身边,小声问道:“夫人,要不要请两位道爷过来做个法场。” “可以。就今天吧。” 许有四领命,自去安排。 对于皇室人员来说,儒释道三家顶级人才,儒家难一些,因为都清高。另外两家的顶级人才,轻易就能找来,而且办事特别踏实妥帖。 顾玖也不知道,顾玥的灵魂是不是真的在灵堂内飘荡。 真与假对她来说,都没关系。 她做这事,就不后悔,永远都不后悔。 就如她想的那样,顾玥活着的时候不是她的对手,莫非做了鬼就能变聪明吗? 都说人比鬼可怕,可见顾玥就算做了鬼,能力也要打个八折。那就更不是她的对手。 顾玖离开了灵堂,一切恢复正常。 姐妹们都在厢房用茶。 “二妹妹,你可算来了。” 大姐姐顾珍几年下来,圆润了一圈,完全脱去了少女时的青涩,是个爽朗的妇人。 她一张脸,白嫩白嫩,又圆圆的,看起来很有福气的样子。 顾玖含笑说道:“大姐姐,四妹妹,五妹妹。没想到我来的最晚。” “不晚,不晚。我们也才刚到一会。二妹妹可去了灵堂?”顾珍问道。 顾玖点头,“去了,上了一炷香,唠叨了两句。” “哎,报丧的人上门的时候,我唬了一跳,还以为是哪位长辈不好了。万万没想到会是三妹妹出事。她人虽然讨厌,可是真没想过她年纪轻轻就去了,还是因为那样的原因。那个丫鬟,叫葡萄的,也是个笨的。屋里烧着炭盆,都不知道留个窗户缝,结果主仆二人都没了。” 顾珍很是感慨。 或许真的是远香近臭,亦或是人死万事消。 如今顾珍提起顾玥,再无当初的怨恨和仇视,反而感到很可惜,替顾玥不值得。死得太可惜了。 顾珊显然没有顾珍那么想得开。 毕竟顾玥曾差一点烧死她。 顾珊说道:“没想到大姐姐会替三姐姐可惜。那些事情,大姐姐都忘了吗?” 顾珍却说道:“没忘又怎么样。她人都死了,难不成我还要抓着过去那点事情找她算账吗?人都死了,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吧。有什么恩怨,到灵堂,当着她的面说出来。说出来,心头就舒坦了。四妹妹别信,我可是亲身验证。” 顾珊低着头,嘲讽一笑,“我倒是当着她的面抱怨了一通,可惜,这心里头还是不得劲。她死了,可是我那口气还是压在心头。自始至终,到她死,她都欠了我一个道歉,欠我一个说法。” 是的,到死顾玥都没给顾珊道过谦。 顾玥没有给任何被她伤害的人道过谦。 她总是理所当然地伤害别人,踩着别人的肩膀往上爬。 当别人不乐意给她踩的时候,她还反过来骂人不知好歹。 也不知她哪里来的这份自信,以为全世界都是她亲娘,都得宠着她。 归根结底,还是谢氏宠出来的毛病。 顾珍说道:“四妹妹,你心结太深。不如学着抄写佛经,能让你心平气和,看开一些。” 顾珊一脸诧异,“大姐姐年纪轻轻,就开始抄写佛经了吗?难道是许家日子太过清苦?” “那倒不是。我是日子苦闷,平日又没什么消遣,加上夫君常年在外,我担心他的安危,便养成了抄写佛经的习惯。” 顾珊感慨道:“姐夫去边关多少年了,怎么还没回京城。当初不是说三年就能回来吗?” 顾珍摇摇头,“我也不清楚具体的原因。夫君写信回来,只说边关吃紧,暂时还不能换防回京。我如今就盼着他能平平安安回来。” 顾珊忙说道:“姐夫常年在外,而且还是边关,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要不请二姐姐帮个忙?” 第549章 姐妹 “二妹妹能帮忙吗?会不会太为难?” 顾珍私下里早就想过,请顾玖帮忙,将许三郎弄回京城。 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开口。 还怕开口后,顾玖会拒绝。要是被拒绝,她哪里还意思再开第二次口。 没想到顾珊这么给力,她瞌睡就送来枕头,竟然主动提起此事。 顾珍有些期待,又有些忐忑的看着顾玖,“这事应该很难吧。毕竟事关换防,得朝廷安排。” 顾玖放下茶杯,轻声说道:“换防一事事关重大,我自然插不上手。不过让一两个人回京,还是有办法的。就是得让姐夫受点委屈。” “受点委屈不怕,要紧地是能早点回京城。”顾珍简直是意外之喜。 她没想到,这件事会如此顺利。顾玖并没有拒绝她。 顾玖没卖关子,直言说道:“姐夫若是有伤在身,边关缺医少药,届时运作一番,自然可以回京疗养。” “必须受伤吗?我不是怀疑二妹妹,我是担心夫君下手没个轻重,伤了要害。” 顾珍一脸惴惴不安。 顾玖轻声一笑,“除此之外,还有一种相对简单的办法。我这边给姐夫上峰去信,等下次需要人送奏本回京的时候,让姐夫领了这个差事。等他回到京城后,运作一番,自然可以留在京城当差。” “真的可以这样吗?” 顾珍显然更满意第二个办法,不用受伤,平平安安回到京城,没有比这更好的。 顾玖接着说道:“但我并不认识姐夫的上峰,也说不上话。” 这…… 顾珍张口结舌,她有话说,却羞于张口。 毕竟是她求人帮忙,怎能不要脸的为难人。 顾珊再一次助攻顾珍,“二姐姐,能不能请大殿下出面帮个忙,想办法将大姐夫调回京城?大姐姐和大姐夫成亲半年,大姐夫就去了边关,而且一去就是多年。大姐姐怪可怜的。” 顾珍连忙说道:“多谢四妹妹一心替我着想。但是这事,二妹妹能帮忙就是情分,不能帮忙也没什么。不能因为我的一点事情,给二妹妹大殿下增加麻烦。” “大姐姐还是老样子,明明心里头想要,嘴上却说着不要。客客气气的,不知该说你虚伪,还是该说你拿乔。”顾珊语气调侃,顾珍却尴尬了。 顾珍张嘴结舌,到底是该反驳顾珊,还是要替自己辩解,一时间她是半点主意都没有。 她一脸尴尬地看向顾玖,想说自己不是顾珊说的那样,可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 最后,只是低声说道:“我并不是那样的人。我心头自然希望二妹妹能帮我,可我也不能陷二妹妹于不利。” 顾玖见顾珍急了,忙说道:“我知道大姐姐是怕我为难,并不是四妹妹说的那样。” 顾珍激动地眼泪在眼眶里面打转,“多谢二妹妹能理解我。” “却没想到,我竟然做了恶人。”顾珊打趣自己,又拍了下自己的嘴巴,“是我说错了话,大姐姐千万别和我计较。我就是开个玩笑,没想到大姐姐当真了。” 顾珍扭头,擦了擦眼角。 她没作声,心里头显然对顾珊有意见。 顾珊嫁得好,婚后生活也如意,人难免比过去骄矜了些。 看着爽朗,有时候说话却很伤人。 就算是亲姐妹,彼此来往,也该有点分寸才对。哪能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说是直爽,其实就是没分寸。 好在顾珊也认错了。 顾珍郁闷了一会,情绪平复后,才说道:“叫妹妹们看笑话,真不好意思。二妹妹,那事能办的话还好,办不了也别勉强。别人能在边关一待十年,我家夫君自然也能待十年。” 顾玖轻声说道:“大姐姐别着急,这事我先替你记着,回去后我问问人,看能不能想办法将姐夫调回京城。等有了消息,我派人给你送信。” 顾珍一脸激动惊喜,“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二妹妹。要是夫君能回来,你就是我们的大恩人。” “大姐姐别这样,太见外了。” 顾珍擦着眼泪,“我只是太激动了。分别多年,孩子都启蒙了,却还没见过他父亲。每每想到夫君回来,孩子却不认识他,我心里头就难受得紧。” 顾珍动了真情,感慨了一番。 姐妹们听着她絮叨,都是些生活琐事,却从中感受到顾珍这些年的生活。 五妹妹顾琳突然说道:“嫁给当兵的太苦了,大姐姐这些年分明是在守活寡。我不要嫁给当兵的。” 气氛一下子就尴尬了。 顾珊瞪了眼顾琳,“会不会说话?你不嫁当兵的是你自己的事情,嚷嚷什么呢。谁稀罕听你那点想法。你要嫁谁,你自己说了可不算,得父亲做主。” 顾琳捂着嘴,有点委屈,有点紧张,还有点愧疚。 “大姐姐,我不是故意的。”她小心翼翼地道歉。 顾珍今儿连番受刺激,就算是泥人,也有三分火性子。 她瞥了眼顾琳,“五妹妹的婚事还没着落吗?太太如今不管事,白姨娘没资格替你相看婚事,只能指望嫂嫂帮你相看。 只是嫂嫂又有了身孕,怕是精力不济。五妹妹,你的婚事,恐怕还得再等一两年。不过你也别着急,就算再等一两年,你也不算老姑娘。” 顾琳委屈坏了,眼睛红了,“大姐姐是在奚落我吗?” 顾珍摇头,“你误会了,我只是好心提醒你,婚事你别着急。别管是当兵的,还是干别的,总比嫁不出去强。” 顾琳哇的一声哭出来,捂着脸跑了出去。 顾玖摇摇头,“大姐姐何必如此?” 见顾琳跑了出去,顾珍又有些后悔,觉着刚才自己太过刻薄。 她不好意思地说道:“哎,是我不对,一会我给五妹妹道个歉。我也没想到,她和小时候一个样,说她几句就受不了哭着跑掉。” 顾珊抿了抿唇,“这得怪白姨娘。白姨娘私下里不知教了五妹妹什么,把五妹妹教得小气得很。” 自罗夫子过世后,侯府那边就没有再请女先生教书。 一来是如罗先生那般学问好人品好的女夫子很难找,二是侯府的姑娘们年龄渐渐大了,要将更多的精力用来学习管家理事。 于是侯府就停了女学。 得等到侯府下一代姑娘们成长起来,侯府才会重新聘请女先生,重开女学。 这样一来,顾琳也就没地方上学,整日在府中不是做针线活,就是和白姨娘闲话,偶尔跟着胡氏学习管家,算算账本。 她倒是想找大房的顾珺一起玩耍,不过顾珺功课很忙。大太太张氏对待顾珺这个庶女,是当嫡女培养。 尽管没有女学,平日里也给顾珺布置了很多功课。 因此,顾珺根本没时间和顾琳玩耍。 姐妹们都出嫁了,顾琳独自在府中,的确很寂寞。 性子有些左性,难以避免。 顾玖说滴:“该提醒白姨娘一声,叫她远着五妹妹,别把一身姨娘做派都叫五妹妹学了去。” “只怕晚了。”顾珊在府中多待了几年,对顾琳的情况自然更加了解,“白姨娘是生怕大家害了五妹妹,什么事情都要耳提面令。如今五妹妹已经习惯凡事听白姨娘的。你叫她远着白姨娘,她还以为你害她。” 顾玖有些意外,记忆中白姨娘不是这样的。白姨娘虽然是个妾,多少有点见识,是很支持顾琳多学点东西,学得大气一点。 怎么这几年,转了性子? 顾珊说道:“二姐姐自出嫁后,难得回来一趟。每次回来,也就停留几个时辰。后院的情况,你可能都不太清楚。 白姨娘年龄大了,加上父亲的后院又添了几个人,她心里头自己慌了神。生怕五妹妹嫁出去后,嫌弃她,忘了她,不管她。 所以她才要将五妹妹牢牢抓在手里,叫五妹妹凡事都听她的。她自己都变得左性,又来教导五妹妹,能教出什么好来。” 顾玖替顾琳感到可惜。 过去顾琳也爱哭鼻子,还有点笨笨的,好歹是个积极乐观,有点见识的小姑娘。好好培养一番,未必不能有一番格局。 结果在顾琳树立三观最要紧的几年里,白姨娘竟然承担了主要的教导责任。 这就麻烦了。 “五妹妹可怜,府里除了白姨娘,竟然没人管教她。”顾珍感慨了一句,越发后悔之前对顾琳说的那番话。 她不该对顾琳那么凶。 顾珍突然站起来,“我去找五妹妹,给她陪个不是。她的婚事,我也替她相看着。希望能为她介绍一门好婚事。” 说完,顾珍就风一样的冲了出去。 第550章 今儿就放肆一回(三更) 顾玖去见了顾大人。 提醒顾大人尽到做父亲的责任,别再让白姨娘管教顾琳。 顾琳到了说亲的年龄,该给她找个嬷嬷,好生调教一番。 顾大人拍着脑袋,“忙得忘了,都忘了五丫头的婚事还没着落。” 顾玖嘴角一阵抽抽。 什么忙得忘了。 这两年顾大人在守孝,忙什么忙啊! 他根本就是没上心,忘了还有个女儿叫顾琳,行五,还没婚配。 平日里,顾琳也不会到顾大人跟前溜达。 一年到头,父女二人能见到一面就不错了。 父女两人长久不见面,顾大人理所当然就把人给遗忘在了后院。 顾大人接着说道:“这事叫你嫂嫂去办。内院的事情都归她管。” 顾玖叹了一声,“父亲好歹也该上上心。除了五妹妹顾琳,四哥顾珩,还有老七顾珲,老八顾珙的事情,父亲也该放在心上。顾珩和顾珲尽管是庶出,也该给他们找个营生,不能叫他们整日闲着。” 顾大人皱眉,发愁,“顾珩以前看着还好,本以为他读书能有出息,结果连考了几次,连个秀才都没考上。我看他根本就不是读书的料。” “读不了书,那就去从军。京营那边,我可以安排。” “从军?”顾大人十分嫌弃,“顾珽已经从军,顾珩不能再去从军。而且他也吃不了这个苦。” “父亲怎么知道他吃不了这个苦?父亲问过他吗?” “不用问,我都清楚。” 顾玖生气了。 她面目严肃地说道:“四哥读书读不出名堂,又不让他从军,请问父亲想让四哥做什么? 不趁着他年轻,替他找个营生,难道要他天天混日子?说句难听的话,父亲在的时候,他还能混日子。 等到父亲百年后,他怕是要讨口要饭。顾家儿郎,沦落那般田地,父亲就不觉着羞愧?” 顾大人脸色难看,“何至于如此。你不要夸大其词,耸人听闻。” 顾玖冷哼一声,“父亲,我这回不是和你商量,而是告知你,家里这些兄弟,必须尽快给他们找个营生。绝不允许他们继续混吃等死。” “你简直是……”顾大人本想呵斥顾玖放肆,话到嘴边,突然醒悟闺女已经贵为皇子妻,赶紧将放肆二字咽了下去。 “父亲是想呵斥女儿放肆吗?那今儿女儿就放肆一回。” 顾玖是半点没客气。 看着顾大人一副只为自己打算,不管子女死活,不管一家老小未来的态度,她就不打算再客气。 若是兄弟姐妹们,还都是小孩子,顾大人这个态度没所谓。 小孩子嘛,还不到承担责任的年龄。放任几年也没关系。 但是现在,连最小的顾琳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其他兄弟们,一个个更是老大不小。 就算是在现代社会,二十啷当的年轻小伙,也该想着找工作养活自己。 更何况是在普遍早熟的古代社会。 如果顾玖嫁的是普通人,她大可以不管这些庶出兄弟姐妹的死活。 顾家有顾珽和顾琤支撑门户就行了。 然而,她是皇子妻,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兄弟走向混吃等死的路而不过问。 她也不想眼睁睁看着这些兄弟成为顾珽,顾琤的负担。 一笔写不出两个顾字。 真到了他们落魄的一天,找到顾珽顾琤跟前,顾珽和顾琤真能一点都不管吗? 在这个宗族为本的年代,顾珽和顾琤做不到。 就算是在现代社会,亲朋好友找上门来,也不能完全拒之门外。就算不耐烦,还是得捏着鼻子,拿出一点精力去应付一二。 顾玖不求这些兄弟能干成多大的事情,只求他们不拖后腿,能有一个养活自己,养活一家老小的营生。 所以她很不客气地和顾大人说道:“一个家族想要繁衍生息,保子孙后代富贵荣华,靠的不是一代人,而是一代代人的努力。努力不是嘴上说说,更不是每日混吃等死,斗鸡遛鸟。 靠习武从军,读书从文,靠功绩,靠钱和权,靠着大胆心细,严格教养家中子女,才能让一个家族长盛不衰。 父亲对家中子弟放任不管,分明是要将他们养成废物。女儿不知道,他们做了废物,对谁有好处。 现在顾家已经分家,大伯和大伯母不会轻易过问顾家的情况。父亲更应该担起教养的责任,好歹给他们一个营生。他们都是你的孩子,你不能只管生不管养。” 顾玖对顾大人很不满,也没有丝毫的隐瞒。 就差直接将顾大人一张脸撕下来,丢在地上狠狠踩踏。 尽管如此,顾大人也觉着脸颊火辣辣的痛。仿佛被人左右打了一二十个巴掌,打得他眼冒金星,恼羞成怒。 顾大人怒斥顾玖,“你一个外嫁女,家里的事情哪里轮得到你来管。” 顾玖板着脸,“今儿女儿还真得管一管。我知道父亲看不起当兵的人,但是父亲别忘了,顾家靠军功起家。 顾家人读书,是从父亲开始。父亲希望家中子弟都走上读书出仕的道路,也得看看他们适不适合读书,是不是那块材料。 既然读不出名堂,就统统去从武当兵,好歹有个前程。” 顾大人负隅顽抗,“这个家我说了算。我说不准他们去当兵,就是不准。” 顾玖阴沉着一张脸,“父亲果真要为了一己私利,耽误他们的前程吗?” 顾大人反问,“什么前程?你告诉本官,当兵能有什么前程?” 顾玖轻蔑一笑,“原来在父亲眼里,当兵竟然没有前程。隔壁侯府,嫡长孙也在当兵,父亲怎么说?侯府上下习武,就连几位堂伯父身上都挂着武将职衔,随时都能上阵杀敌,父亲又怎么说?” “那不一样。”顾大人狡辩。 顾玖冷声说道:“在我看来,都是一样。想当将军,就得从小兵做起。来人,去将几位少爷叫来。本夫人今儿要当面问问他们,到底想做什么?难不成真打算一辈子混吃等死,做个废物。” 许有四领命,连忙交代小黄门去请人。 顾大人见状,恼怒不已,“顾玖,你不要太过分。” 顾玖说道:“我今儿就是过分,又怎么样?” “你,你……” …… “不好了,不好了。二姑奶奶同老爷吵起来了。” 下人见机不对,急急忙忙跑去给顾琤胡氏报信。 如今这府里,他们两口子管着。出了事,下人自然是找他们两口子。 顾琤闻言,惊疑不定,“二姑奶奶怎么就和老爷吵了起来?” “二姑奶奶要让几位少爷去当兵,说是不能叫他们继续混日子。老爷不同意让他们去当兵。两个人就吵了起来,而且越吵越厉害。二姑奶奶还叫人去将几位少爷请出来,要当面过问此事。” 胡氏听完就说道:“二姑奶奶的打算,才是真正替兄弟们着想。老爷拦着,到底是什么道理?” 顾琤略微知道一点,“父亲向来看不起武将,当初三哥当兵,闹了好大的乱子才勉强同意。如今二妹妹让兄弟们都去从武,父亲自然不乐意。我只是没想到,他们会吵起来。” “那怎么办?”胡氏有些担心。 几个小叔子整日里没事干,拿着公中的钱混日子,她是很有意见的。 她赞同顾玖的看法,大老爷们哪能一直这样混着。既然读书读不出来,从武也是一条出路。 结果顾大人就为了文武偏见,愣是不同意。 简直是迂腐。 她就不信,当兵吃粮,能比混日子差。 现在还能混,等到顾大人百年之后,爷们们怕是要混成叫花子。 别以为这是耸人听闻。 多少世家大族,三两代过后,就会有人将日子过得穷困潦倒,整日里打饥荒,要么厚着脸皮四处打秋风。 皇帝都有三门穷亲戚,更何况是顾家。 像是顾老爷子的几位庶出兄弟,那日子不就越过越差,一到年底就揭不开锅。 前两天还找侯府找大房打秋风,弄了点钱粮回去过年。 说起来当年他们都是侯府公子,如今日子却过得这般惨,也是心酸。 但凡当年他们有个正经营生,好好干着,也不至于沦落到这般田地。 顾琤同胡氏说道,“我先过去看看。你守着后院,别让人惊动太太。” “我晓得。” 太太谢氏因顾玥之死,受了刺激。现在脾气暴躁得很。 胡氏特意拦着,才没让谢氏出现在众位姑奶奶面前。 顾琤急匆匆赶到外院书房,几位兄弟都已经到了。 顾大老板着脸,威严十足。 他警告几个儿子,“我们顾家耕读传家,谁要是想不开去当兵,本官打断他的腿。” 顾玖轻蔑一笑,“父亲总想打断的是女儿的腿吧。” 顾大人阴沉着一张脸,“本官说了,顾家的家务事,轮不到你过问。” 顾玖却说道:“任何看起来微不足道的事情都有可能牵连到大殿下,我身为皇子妻,有责任替殿下料理这些事情。四哥,七弟,八弟,我来问你们,你们是想继续这样混下去,还是去京营从军?” 三兄弟面面相觑,很为难。 一边是父亲,一边是嫁得最好的姐妹。 他们夹在中间,无论选那边,势必会触怒另外一边。 老七和老八都在犹豫。 老四却率先做出了决定,“我想去京营当兵,就去大伯父那里。” 有大伯父照应,升职加薪,只是等闲。 而且明显二妹妹气运更强,父亲却在走下坡路。他自然要选择二妹妹。 “混账!”顾大人一声怒吼,“谁准许你去当兵的?看我不打死你。” “父亲息怒。”顾琤赶紧出面劝解,“四弟自愿想起当兵,父亲不如给他一个机会。说不定真能闯出一条路。” 顾大人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大,“老六,你安的什么心?你眼睁睁看着你兄弟去当兵却不拦着,你是怕有人和你争家产吗?” 顾琤一脸难堪。 他本是出于好意,却没想到竟然被父亲曲解成包藏祸心。 顾琤严肃道:“儿子绝无此意。若是四弟能考取功名,儿子绝对会拦着他去当兵。” 顾大人气得倒仰。 老四顾珩年少时,是很聪明的,读书也很用功。 顾大人对他是抱有期望的。 结果顾琤顺利考取了秀才功名,而顾珩考了几次,还只是个童生。 顾大人后来才发现,老四顾珩只会死读书,小时候看不出来,长大上考场一考,就显出了原形。 很显然,顾珩并没有读书的天分。就算他一天花八个时辰在读书上面,也读不出名堂。 现实对学渣没有一丝温情,反而充满了冷酷。 顾珩自己也颓废了一两年,对自己很失望。 如今顾玖叫他去当兵,他就觉着这是一条出路。就算忤逆顾大人,他也要去。 瞧瞧顾琤两口子,这几年靠着顾玖,小日子越来越红火。 他就是太迟钝,到现在才反应过来。 所以,这一回,他不会错过靠上顾玖的机会。 第551章 能屈能伸 “老四,你给我滚过来。” 顾大人一发怒,老四顾珩也有些害怕。 不过他坚决不过去,他就是要当兵。 顾玖给的前程,他不能放弃。 顾大人见顾珩不听他的,气的半天说不出话来。 偏生老八顾珙也跳出来,“我也要去当兵。” 顾珙性子跳脱,本就不喜读书。 以前他没仔细想过要做什么,直到顾珽去当了兵,他才隐约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只是那时候他年龄小,不定性。家里人也不肯放他出去。 这回,他不想再等下去。 他要去当兵。 他要像顾珽一样当兵吃粮,上阵杀敌,立下赫赫战功,当将军。 先是老四,接着老八,都被顾玖给忽悠走了。 顾大人怒极攻心,头晕眼花,差一点晕过去。 “你们,你们两个不孝子。本官今儿打断你们的腿。” 顾珙胆子大,嚷嚷道:“就算打断我的腿,我也要去当兵。我才不要天天之乎者也。” 这话有点大逆不道。 顾大人心中有很深的文武偏见,听见亲儿子如此诋毁圣贤书,哪里还受得了。拿起竹条就朝顾珙打去。 顾珙可不会老实站在原地让顾大人打,他跑得比谁都快。 跑走的时候还不忘冲顾玖喊道:“二姐姐,你可一定要帮我啊。我能不能当兵,就全指望你了。” 顾玖嘴角一阵抽抽,顾珙真是一日既往的讨打。 顾大人哪里追得上年轻力壮的顾珙,跑了两圈,就累得气喘吁吁。 他喘了几口气,指着老七顾珲,“你过来。你告诉为父,你是要是读书还是要当兵吃粮?” 老七顾珲半大不大,被顾大人叫到跟前,吓都吓死了。 他战战兢兢,眼珠子滴溜溜转,偏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顾大人很不满,“你哑巴了吗?问你话!” “儿子,儿子……”儿子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顾玖看出来,顾珲是想寻个营生,未必是当兵,但是他又怕顾大人。所以他不敢说。 顾玖就对他说道:“不想当兵就直说吧。” 顾珲怯弱道:“我读书也不成。” 这就是典型的文不成武不就。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吃得了当兵的苦,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头悬梁锥刺股。 读书当兵,从来都不是一条轻松的道路。没有大决心大毅力,这两条路都很艰难。 不过顾玖的作为,让顾珲有了第三个选择。他想经商,他想去赚钱。 只是他不敢说出口,他怕被顾大人打。 顾珙敢跑,他可不敢跑。 他是庶出,惹怒了顾大人,他在府里寸步难行。连个下人都能欺辱他。 所以他表现得很懦弱。 虽然看起来很不堪,至少不用得罪人。 顾大人瞧着他那副样子,都懒得问他,就已经失望透顶。 “没用的东西,文不成武不就,也就只配混吃等死。”顾大人呵斥顾珲。 顾珲惶惶然。 顾大人摆手,“滚下去,不要在本官面前碍眼。” 顾珲如蒙大赦,跑了。 顾大人气呼呼的,心情很暴躁。 “为父不同意他们当兵。” 他不是在和顾玖商量,而是决定。 顾玖却说道:“他们既然选择了当兵,我会尽力成全他们。还请父亲不要食古不化,别忘了顾家的根本。” 顾大人呵呵冷笑,“什么是根本,诗书礼仪才是根本,读书科举才是根本。” “他们读不出名堂。”顾玖不得不提醒顾大人一声。 顾大人却一脸固执,“读不出名堂也要读。” 顾玖摇摇头,对于顽固不化的顾大人,她已经无语了。 她说道:“继续读下去,不过是浪费时间。不如趁着年轻,出去搏一搏,说不定还能博出个前程。” 顾大人却说道:“当兵得来的前程,我们顾家不稀罕。” 顾玖闻言,却笑了起来,“若是有一天,兄弟们靠着军功得了爵位,父亲也不稀罕吗?” 顾大人张口结舌,外强中干地说道:“爵位哪有那么好得。你以为爵位是官职,随便什么人都有机会得到吗?简直是异想天开。” 顾玖嘲讽一笑,“原来父亲并不是看不起当兵得来的前程,只是看不起他们从一文不名的小兵做起,还得熬资历。 想想也是,熬资历没有十年二十年哪能熬出头,父亲看不上眼也能理解。不过,父亲您老人家是不是太功利些? 情愿他们混日子也不愿意他们去熬资历,不知情的人见了还以为他们不是父亲的儿子,而是仇人。” “一派胡言。” 顾大人怒火中烧,吹胡子瞪眼。 要不是顾忌顾玖的身份,他真要行使父亲的权利,将顾玖收拾一顿。 顾玖站起来,“既然吵不出结果,女儿就先告辞。顾家的前程,父亲不操心,女儿少不得要替兄弟们打算一二。就这样吧,父亲自便。” 顾玖要离开。 顾大人叫嚣道:“你休想把你兄弟弄去当兵。” 顾玖无所谓。 她要安排娘家兄弟去当兵,顾大人拦得住吗? 之前浪费时间同顾大人吵,不过是希望能说服顾大人改变观念,重视下一代的教养问题。 如今发现说不通固执的顾大人,顾玖也就懒得浪费口舌。 顾大人抱着他的文为尊,就让他去吧。 树立了几十年的观念,不是三两句话就能改变的。 顾琤追了出来,顾珩也追了出来。 顾珩郑重感谢顾玖。 顾玖摆手,“四哥不用同我客气。等过了年,你就去京营报道。你想去大伯父那边,我会找机会和大伯父打招呼。” “谢谢二妹妹。” 顾珩心知肚明,顾玖和顾琤另有话说,于是识趣地离开。 顾琤叹了一声,“为难二妹妹。这些事情本该由我来做,我却一直忽略了。” “六哥要忙着读书,忽略了其他兄弟,能理解。” 顿了顿,顾玖又说道:“六哥读书需要时间,没空处理俗务。不如提拔几个能干的管事上来,分担一二。” 实际上,顾玖希望顾琤能够分顾大人的权柄。 但是顾琤要读书出仕,时间有限,顾珽又不在,这事只能慢慢来。 顾琤点点头,“回去后,我会仔细物色人选。” 他迟疑了一下,又说道:“谢家那边,谢实现在在京营当差,我觉着不能这么便宜了他。” “当然不能便宜了他。”顾玖轻声附和,“不过对付谢实,一般的办法不行。这事六哥别操心,交给我,我来对付他。” “会不会太为难二妹妹?” 顾玖笑道,“真正为难的人难道不是六哥吗?谢实可是你的亲表哥。” 顾琤摇头,坚定地说道:“自得知他和顾玥干出的事情,我就没他这个表哥。我已经和你嫂嫂说了,往后送往谢家的节礼,全部减三成。” 要不是担心被人议论,猜测,进而怀疑到顾玥的死因,顾琤都想和谢家直接断绝来往。 他深深认为,这些年,顾大人做得最正确的事情,就是和谢家划清了界限,只保持一般的亲戚情分。 就这样,谢实都能祸害顾玥。 要是两家常来常往,顾家人怕是都会被谢家人算计了去。 顾琤想到这里,不由得感到后怕。 谢家就是个祸害! 此话果然不假。 顾玖点点头,“既然六哥下定了决心,事情就好办了。” 顾琤还是有些不放心,“会不会很为难?” 顾玖抿唇一笑,“区区一个谢实,也就是几句话的功夫。” 顾琤松了一口气,“我听说大妹妹找你帮忙,想将许三郎弄回京城。这事你别勉强自己,能办则办,办不了也没关系。” “我知道,我只答应帮忙问一声,不确定一定能将大姐夫从边关弄回来。” “如此甚好。” 顾玖留下来,同姐妹们一起吃了一餐便饭。 用过饭后,她在厢房休息。 小翠嘀嘀咕咕,“老爷还在生气,喝醉了还在骂夫人,骂得可难听了。” 顾玖说道:“不用管他。” “奴婢就是不忿,夫人一心替顾府打算,老爷竟然不领情。” “甲之蜜糖,乙之砒霜,这种事情很正常,不用生气。” 顾玖根本不在意顾大人的谩骂。 骂一骂,她也少不了一两肉。该做的事情,不是随便骂两句就能阻拦的。 青竹从外面进来,“启禀夫人,七少爷求见。” 顾玖闻言,顿时笑了起来,“之前我还在猜,他要拖延到什么时候见我。请他进来吧。” 早在外院书房,同顾大人争执的时候,她就看出老七顾珲其实非常精明,很圆滑,也放得下身段。 属于能屈能伸的人物。 第552章 财大气粗 “我想从商。” 这是顾珲的选择。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再三权衡,他做出了决定。 此刻,他一改之前怯懦的模样,分明是个很有想法,很有主见的人。 顾玖点点头,她不反对顾珲从商。 不过她还是要问清楚,“你确定想要从商?要知道商人地位低下。” “我已经想清楚了,我想从商。我文不成武不就,除了从商外,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请二姐姐给我这个希望。” 顾珲郑重托付。 顾玖沉吟。 顾珲越发紧张,手心都在冒汗。 他很担心,担心顾玖反对。 仿佛过了许久,他才听到顾玖的声音,“知道商人要做什么吗?” 顾珲老实说道:“买卖货物。” “商人要和三教九流打交道,讲究和气生财,积攒人脉……” 她话还没说完,顾珲就抢着说道:“我能做到。” 怕顾玖不相信,他还再三强调,“我肯定能做到,我能行。” 顾玖笑了笑,“行吧,你要是真想从商,等出了孝我派人来带你。我给你半年的时间,半年内你随时都可以退出,我不会追究。半年后,如果你不改志气,继续从商,届时我们再来谈论将来的事情。” 从商并不轻松,尤其是顾珲这种少爷公子,想要靠从商闯出一条路来。 希望他能坚持半年。 顾珲一脸坚定地说道:“我一定会坚持下去,绝不让二姐姐失望。” “希望如此。” …… 这一天,还发生了一个小插曲。 天色渐暗的时候,有人敲响顾府的大门,送来一份奠仪。 送奠仪的人,来自楚王府。 把众人都惊了一跳。 顾大人急匆匆跑到门房,质问道:“小公子人呢?” “没有小公子。我家王爷听闻贵府三姑奶奶过世,念着旧情,派小的送来一份奠仪。旁的事情都没有交代。” 顾大人脸色阴晴不定,控制着脾气没发作。 王府那位下人又说道:“奠仪已经送上,差事完成,小的该告辞了。” “王爷就没说别的?”顾琤追问。 那位下人说道:“我家王爷只交代送奠仪,旁的没说。” 顾琤如释重负,“辛苦你走一趟,不如进来喝杯热茶。” “不用了,告辞!” 人走了,顾大人最后长叹一声,不知道是在为谁叹息。 很快,顾家将顾玥下葬。 有关顾玥的事情就此翻了篇。 …… 离着三皇子婚期还有三天的时候,三皇子的两位侧室先进了门。 美名其曰,别给正妻添堵。 没道理正妻刚进门,就替三皇子接新人进门。 三皇子刚做完新郎,紧接着就到了大婚的日子。 婚礼在皇宫举办,婚宴却定在王府。 说是大家在皇宫吃宴席,太过拘谨。王府方便,没那么多规矩。 这一天,宫里宫外都很热闹。 就连五皇子,六皇子都被放了出来。 热热闹闹一天,一直到晚上,喧嚣才结束。 顾玖疲惫的躺在刘诏的怀里,打了个哈欠,“老三成亲了,接下来就是老五老六。” 刘诏提醒道:“还有几位妹妹。” 顾玖又打了个哈欠,“还要为妹妹们添妆。” “今儿辛苦你了。”刘诏力道适中的替她按摩。 顾玖扭了扭脖子,“辛苦算不上。就是多喝了两杯,有点犯困。” “困了就睡吧。”刘诏又将裘被往上拉了拉,生怕顾玖冷着。 顾玖当然不会冷着,“人很困,眼睛也闭上了,可是脑子还是很清醒。” 这种状态最讨厌,清醒着犯困,偏又睡不着。 刘诏笑了起来,“要不要将御哥儿叫进来,他闹腾得很。闹你一会,你就累了,很快就能睡着。” “这么晚了,御哥儿还没睡下吗?” “睡了,也可以将他叫醒。” 顾玖揉揉眉心,语气嫌弃,“没你这么当爹的。” 刘诏却理直气壮地说道:“世上当爹的千千万,我这样也不算稀奇。比起那些规矩严苛的家族,御哥儿已经很幸福了。” 顾玖没绷住,笑了起来,“你是想说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吗?御哥儿好歹也是皇孙,不能太委屈。” “为何不能委屈。当年父皇可不会因为我还小,就对我客气。” 顾玖努力睁开一条缝,白了眼刘诏,“你对父皇有怨念,也不该报复到我儿子身上。” “胡说!” 顾玖哼哼两声,她就知道刘诏会强词夺理。 两个人沉默下来,谁都没作声,彼此享受着这一刻的宁静。 丫鬟们在外面压着嗓子说话。 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议论什么。 刘诏突然没头没脑地问道:“青梅同意了吗?” 顾玖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刘诏问的是护卫赵三聘娶青梅的事情。 她打了个哈欠,然后说道:“我和她提了这事,明儿我问问她的想法。赵三这人到底靠不靠谱?” 刘诏一脸嘚瑟,“我的人你还不放心吗?” “办事能力强,不等于就会疼爱妻儿。可别成亲后,今儿一个小妾,明儿一个小妾带回家。我看着都替青梅累得慌。” 刘诏笑了起来,“放心吧,我早就提醒了赵三。我告诉他,夫人身边的丫鬟全都是醋坛子,娶夫人身边的丫鬟可不能纳妾,他答应了。” 顾玖哼了一声,表达不满,“什么叫做我身边的丫鬟都是醋堂子,不带这么污蔑人的。” 刘诏俯首,含住顾玖的嘴唇,带着点薄荷味,滋味很美好。 “你难道不是醋坛子?仆似主人,你身边的丫鬟,自然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顾玖卷着腿,踢了刘诏一脚,“我哪里是醋坛子?你想纳妾,尽管纳,我可从没拦着。” “是是是,娘子最是大度。是我自己不乐意纳妾。” “瞧你说得这么委屈。要不明儿我进宫替你讨两个人来。” “你可别给我找麻烦。有你这个醋坛子,本殿下就够了。” 顾玖又踢了他一脚,发泄小脾气。 刘诏哈哈一笑,抓着她的脚挠痒痒。 顾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连声求饶,才被放过。 她喘着气,差点笑岔了气。 混蛋刘诏。 她粗声粗气地说道:“本来有件好事要告诉你。你这么欺负我,我现在一个字都不想说。” “好娘子,为夫给你赔礼道歉,你快说来听听,到底什么好事?” 顾玖哼了一声,很是傲娇,“道歉没诚意。” 于是乎,刘诏又用了各种有‘诚意’的办法道了歉。 顾玖投降,比起厚脸皮,她还是不如刘诏。 真是心塞。 她轻咳两声,“你可记得,当年你交了一笔钱给我,叫我投到生意里面。还说以后的开销,就从分红里面扣除。” 刘诏记忆好,自然记得此事。 他调侃道:“你终于良心发现,要给本殿下分红了吗?” 顾玖有点不好意思,“昨儿得空,替你算了算这些年的收益。嗯,收益挺好,足以支付你的开销。” “哈哈哈……” 刘诏闷声发笑,本想取笑顾玖,又担心顾玖恼羞成怒。 笑过之后,他才问道:“这么说,本殿下这几年并没有吃软饭?其实花的钱,都是我的分红?” 顾玖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失策啊! 昨日盘点往年的旧账,查原始股本。然后就查到了刘诏名下的钱。 最初这笔钱投在了珠宝铺。 后来雨花巷改造工程,南城门外项目,以及修水泥路。这些项目的原始资金,最初都来自于珠宝铺。 当初做账的时候,就等于商行从珠宝铺抽调资金,然后投资了这几个项目。 算起来,刘诏还是最老的股东。 当初他投的那几千两,早就不知翻了多少倍。 各个项目里面,他都有分红。 这样一算,扣掉一年的开销,刘诏如今小有资产,足够过年的时候包几个大红包,充一回有钱人。 刘诏得知自己名下还剩了钱,有点意外惊喜,“没想到本殿下竟然也是有钱人。” 顾玖哭笑不得,“你平日没钱吗?” “没有。” 他说得理直气壮。 顾玖不信他。 刘诏正儿八经地说道:“平日里,本殿下身上连一百两都没有。此事你可以找林书平求证,他最清楚。” “你自然不用带钱,林书平帮你带着。” “他只会帮我打白条。” 噗嗤! 顾玖忍俊不禁。 笑过之后,她才说道:“大家跟着你辛苦了一年,眼看就要过年,你得给下面的人包个大红包犒劳他们才行。” “行啊!这事你替你安排。我名下不是还剩了钱吗,全都拿出来,发给下面的人。” “一点不剩?” “明年本殿下还有分红,你不用替本殿下省钱。” 好个‘财大气粗’的大殿下。 第553章 分钱(三更) 腊月二十,赶在小年前,顾玖给望穿秋水的南城门外项目大小股东分红。 得了通知的大小股东,都派了人前往湖阳名下的城中别院。 这处别院,最初是用来募集修缮三大殿的资金。 后来为募集修水泥路的资金,搞了一回自助餐,这地方就彻底火了。 别院取名闲人居,果然很适合闲人。 今儿闲人居不接待外客,却比往日还热闹。 从早上开始,马车络绎不绝地到来。 有亲自来领取分红,顺便凑个热闹的股东。也有派遣家中管事拿着名帖来领取分红股东。 不管是谁来,只要是股东,无论大小,全都热情招待。 大厅里,自助餐早已经准备妥当,随便享用。 一张张软塌上,坐满了人。 今儿主持分红仪式的人是邓存礼。 几年历练,他已经不是当初刚从宫里出来时的模样。 如今的他,依旧沉稳可靠,还多了一股子朝气。像年轻人一样充满了拼尽。 他觉着自己还能再干二十年。 今儿分红,他很兴奋,也很自豪。 他是项目总管,也是股东之一。 南城门外那块人人躲之不及的烂地方,在他们的手中,从顽石变成金玉。 这等成就感,绝非在宫里当差能比。 他敲敲小铜锣,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自己身上。 “诸位股东,我们闲话少说,直接分红可好?” “好!” 湖阳郡主双手拍着巴掌。 半年禁足,总算结束。她又能出来浪啊。 第一场就赶上了分红,这种热闹,她岂能错过。 带着新入手的小狼狗面首就出现在闲人居内。 众人见她带着面首出席,都十分鄙夷。 湖阳却自得其乐,半点不在意旁人的目光。 她的小狼狗,今年才二十,公狗腰十分给力。 她感觉和小狼狗在一起,整个人都年轻了十岁。 年轻男人的精血,果然是最滋补的营养品。 当年某位老不修的太医随口说出的一句话,湖阳将其奉为至理名言。 小狼狗说要出来长见识,她自然不会拒绝。 她拍着巴掌,大声喊着,“好好好!赶紧分红,本宫还等着银子过年。” 众位股东,股东派来的管事,齐齐回头看着湖阳。 湖阳哈哈大笑起来,“随便吃啊,不要钱。” 简直是臭不要脸。 自助餐又不是她湖阳出钱,充当什么主人家。要脸吗? 邓存礼笑了起来,他不介意湖阳的插科打诨,就当活跃气氛。 “既然大家都没意见,那现在开始分红。为了保密,我们就不说具体分红的金额,大家拿到单据,自个知道就成。” “那多不好意思!还是念一念嘛,叫大家都高兴高兴。” 有人起哄,想要显摆。估计本钱投的多,今年能拿一大笔分红,自然想在人前出一把风头。 他愿意,其他人可不乐意。 都是财不露白,哪能随便将分红金额说出口。 要说也得自愿吧。 “这事看个人意愿。想公开的,我们不拦着。但是我们要尊重大部分人的意见。” 邓存礼坚持不公开每个股东的分红金额,这也是顾玖要求的。 顾玖的意思很明确,想要知道具体分红金额,就去总部查账。 今儿分红,人员混杂,哪能随便公开金额。这是京城,天子脚下,真不怕被人盯上吗? 顾玖可是一直防备着宫里的文德帝。 文德帝穷疯了,万一要打南城门外主意,怎么办? “现在开始分红。念到名字,请吱一声,我们的人会将信封亲自送到各位的手中。” 邓存礼的手边,放着一大叠封口的信封。 信封里面装着单据,单据防伪,上面的金额就是分红金额。可以直接拿到少府钱庄兑换现银或是银票。 这种不给现银的分红方式,大家还是头一次见。 股东们拿到信封后,就迫不及待的撕开了封口,取出里面的单据。 看到单据上面的金额,每个人都露出一脸惊喜的表情。 随着单据一起的,还有一张附录明细。详列了当事人投了多少钱,占比多少。又列了每个项目大体情况。 股东们看着附录,暗暗点头。心道诏夫人做事,就是妥帖。从不仗着身份欺负人。 给股东们的账目,从来都是清清楚楚。而且每年年终,股东们还可以去商行总部查账。 信封送到湖阳郡主的手中,湖阳就迫不及待的撕开封口,取出单据。 “哈哈哈……大侄子媳妇果然没亏待本宫。” 整个大厅都响着湖阳魔性的笑声。 在场无数男人,听着这个笑声,顿觉浑身一紧,某个位置好痛。 为何会有这样的错觉,他们也不知道啊。 男人们互相交换眼神,全都是一脸心有余悸的样子。 果然湖阳这样的女人,一般人消受不起。 陈驸马当年死得不冤。 陈驸马牺牲自己一人,拯救了千千万万男人,英雄啊! 还有那个伺候在湖阳身边的小狼狗,更是英雄啊! 湖阳亲着单据,上面的金额太可爱了。 真没想到,她能有上万两的分红。 看来南城门外项目,还是很赚钱嘛。 湖阳问小狼狗,“想要什么?本宫送给你。” 小狼狗不卑不亢,摇摇头,“小的什么都不要。” “好吧,等本宫准备好礼物后,给你一个惊喜。” 看来湖阳郡主对小狼狗,真的很喜欢啊。 就是不知道,这份喜欢能持续多长时间。 闲人居的每个人都喜笑颜开。 那些奉命前来领取分红的管事,得了信封,也不敢私自拆开。而是急急忙忙赶回府邸,交给主人。 代侯府,顾玫从管事手中接过信封,撕开一看,倒吸一口凉气。 “怎会这么多?账目是不是算错了?总听人说南城门外就是个吞金兽,小玖妹妹为了那些流民还有房子,找少府钱庄贷了几百万两,一年光是利息都要大几十万两。” “没有错,下面有附录,大少奶奶可以详细看看。” 顾玫翻出附录,仔细对照,甚至还拿出算盘细细核算。 “妈呀,没想到竟然这么赚钱。” 顾玫发出一声感慨。 当初她就投了不到一万两进去。可是这回分红,竟然有六位数,远超她的投入。 她心头有些惴惴不安,“真能这么赚钱?” 这才几年时间,就有成倍的回报,而且不用她操半点心。这钱也来得太容易了吧。 管事说道:“小的在那边偷瞄了几眼。有人投钱多,这回光是分红,就有七八万两。” 顾玫啧啧称叹,“难怪别人都说小玖妹妹是招财童子。就凭她这本事,户部尚书也做的。” 管事小的:“怕是比户部尚书做得还好。” 顾玫哈哈一笑。 …… 开心,惊喜的人,不止顾玫一人。 顾家姐妹,当初都投了钱到项目里面。 最少的人,顾珊和顾琳,当年投钱的时候还是小姑娘,只投了几百两,这回都拿到了成倍的回报。 顾珊拿到分红,很是懊恼。 “只恨我当年太小,手上没钱。一点私房银子投给二姐姐,没想到会有这般丰厚的回报。也不知以后还有没有这样的机会。” 她夫君魏七郎说道:“京城都传闻诏夫人有点金手。你当年没多投一点钱,的确损失很大。” “哼,你还笑话我。我当年要是有钱,怎会只投二百两。五妹妹顾琳,比我投得还少,今儿得了分红,怕是要哭晕过去。” 夫妻二人互相调侃了几句,然后前往老夫人院落请安。 到了老夫人那里,夫妻二人才知道,当年柱国公做主,从公中拿了钱投到了南城门外项目。 今儿就是柱国公府收获的日子,几万两银子进账,而且半点不操心。 这等好事,全府上下都乐呵呵的。 柱国公夫人开着玩笑,“早知道当年都投点钱。也不知诏夫人那里还需不需要银钱?” “少府钱庄敞开了给她供钱,她估计不乐意要我们的钱。”老夫人随口说了一句,柱国公夫人也就歇了心思。 …… 顾珍这些年,开销少,进项同样少。 就靠着陪嫁的两个庄子铺子,每年能挣点零花钱。 她夫君许三郎,因为家中没分钱,俸禄全都交公。她是一文钱都拿不到。 她要替孩子攒钱,几年下来,愣是没给自己添一套头面首饰。庄子铺子的钱全都攒起来,留给孩子。 但是在腊月二十这一天,她收获了意外惊喜。 若非顾玖那边派人通知她,她都不知道今儿是分红的日子。 当她撕开信封,看到单据上的金额,“哇”的一声叫出来。 她又赶紧捂住嘴巴,生怕被人发现。 她死死盯着单据上的金额,捂着嘴偷笑,笑得浑身抽搐。 她做梦都没想到,她竟然能拿到这么一大笔分红,足有几千两。 当年雨花巷吃了甜头,第二次顾玖募集资金的时候,顾珍咬咬牙,就留了一百两,将手头上所有的现银加起来足有两三千两,全都投给了顾玖。 几年过去,没想到会有如此丰厚的回报。 天啦,天啦,二妹妹根本就是她的福星。 她正愁手头上银钱不凑手,从天而降,一笔巨款。 她偷着乐半天,后来寻了个借口出府,到少府钱庄兑了银票,不过只兑了一千两的散碎银票。 如今少府钱庄存钱,不仅不收钱,反而还倒给储户利息。 顾珍想着能得点利息钱也好,便将剩下的银子都存进了少府钱庄。 …… 这一天,拿着单据,到少府钱庄兑钱的人不少。 侯府,顾府,顾家姐妹,亲戚,柱国公府魏家,裴家,欧阳芙,萧琴儿,户部某些官员,少府某些官员,五城兵马司…… 很多很多。 另外,当年先帝投了三十万两,是最大的股东。 文德帝当年私下里拿私房钱投了五万两。王府从公中走账,投了五万两。 这三笔大金额投资,都收获了极大的回报。 只是这三笔投资,要怎么交给当事人,是个大问题。 这一天,顾玖没去闲人居凑热闹,她去了少府,找少府家令说活。 少府家令乐呵呵的,看着顾玖,就跟看着金元宝一样,金光闪闪。 少府家令当初可是将自己的棺材本都拿出来支持顾玖的项目,这回当然是收获颇丰。 “老祖宗能别把我当成金元宝,行吗?”顾玖受不住少府家令那热烈的目光,太吓人。 少府家令捋着胡须,“老夫观你,越发的气派了。” 顾玖:呵呵! “今儿分钱,自然气派。可是晚辈的内心此刻正在滴血。” “这是为何?”少府家令不解。 顾玖问道:“老祖宗可记得,先帝当时投了三十万两到南城门。” 少府家令恍然大悟,这笔账他当然记得。 因为这三十万两,是从少府走的账。 顾玖问道:“老祖宗教教我,这钱我该怎么支付?” 第554章 陛下不吃人 文德帝超级超级爱钱。 穷疯的人,都把钱看得比较重。 顾玖不确定文德帝是否知道这笔账目的存在。 最好不知道。 这样就可以悄咪咪地分红,平账。 当然,顾玖不是要贪墨这笔三十万本金的分红。 她是想在不惊动文德帝的前提下,直接将分红交给少府。 想要这么做,就必须取得少府家令的配合。 少府家令捋着胡须,面色平和。 签押房内,谁都没说话。唯有炭火在燃烧,散发出热气,暖洋洋的。 茶水渐渐失去了温度,已经不适合饮用。 顾玖却还是端起茶杯,饮了一口残茶。 炭火都快灭了,少府家令才开口说道:“这事难办。” “莫非陛下已经盯上了这笔款子?”顾玖好奇问道。 少府家令摇摇头,“倒是没你说的那么严重。老夫记得,先帝这笔投资,陛下是知道的。今日陛下没问起此事,不代表改日陛下不会问起。就算陛下忘了此事,陛下身边的人也会提醒。毕竟,这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顿了顿,少府家令又说道:“陛下广开后宫,开销甚多。” 养女人费钱啊。 皇帝养女人更加费钱。 顾玖笑了笑,“少府钱庄日进斗金。如今少府不差钱,后宫那点开销,对少府来说不过是小问题。” 少府家令吹胡子瞪眼,“真当少府的人个个都是吃空气,不用拿俸禄吗?少府管着那么多产业,每月开俸禄的人足有几万人。养活这么多人,可要不少钱。接近年底,皇室宗亲里面日子过不下去的,全都跑到少府打秋风。少府也不能叫人空着手回去。” 少府家令也学着顾玖那套,开始哭穷。 顾玖眉眼一抽一抽,这是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的节奏啊。 “老祖宗别哭穷了,晚辈比您更穷,今年过年都揭不开锅。” 少府家令一脸心塞,“你说这话,能有人信?” 顾玖反问:“老祖宗口口声声说少府没钱,这话会有人信吗?” 少府家令一脸纠结。 两个人很有默契的齐声说道:“我们都穷啊!” 终于达成了一致。 顾玖接着叹了一声,“我先将先帝的三十万本金分红,还有王府的五万本金分红,交给老祖宗。陛下要是问起,还请老祖宗替我周旋一二。陛下的五万本金分红,则请老祖宗转交给陛下。我就不进宫去。” 既然瞒不住,顾玖也就不做多余的事情。一切按照程序来办。 少府家令却说道:“先帝和王府这两笔分红,老夫可以先收下。但是陛下的五万本金分红,老夫可不敢越俎代庖。这事你还是去找常恩。那老家伙不也投了钱吗?叫他帮你料理干净。” “常公公这几天当差,要五天后才能出宫歇息。罢了,罢了,我便等他五日。” 顾玖一脸委屈,少府家令都不肯帮忙。 少府家令乐呵呵的,“不用等五日。我估摸着宫里已经得了消息,要不了多久,常恩那个老东西就会主动找上你。” 顾玖挑眉,心头莫名有点虚,“不瞒老祖宗,我现在最怕和陛下谈钱。谈钱伤感情。” 少府家令一把胡须抖啊抖,“你不用怕,反正你有钱。” 顾玖叹了一声,“真没钱。钱都投到工坊,投到水泥路里面。手头上就只剩下几万里用来吃饭。” “你比老夫吃得好,老夫都没有几万两用来吃饭。” 顾玖扶额,“老祖宗真不帮我?” “老夫帮不了啊。该来的总会来,你也别紧张嘛。陛下他不会吃人。” 顾玖一脸受到伤害的表情。 少府家令却乐呵呵地笑起来。 …… 兴庆宫。这 常恩正在文德帝身边当差。 文德帝忙了两个时辰,准备休息一会,就问道:“今儿是什么日子?” “启禀陛下,今日腊月二十,四海商行分红的日子。” “分红?” “正是。南城门外项目,经营了这么多年,总算见到钱了。” 文德帝立马说道:“朕要是没记错的话,朕当初也投了几万两进去。你这老奴,也投了钱吧。” 常恩笑了起来,“不敢欺瞒陛下,老奴投了五千两,将棺材本都投了进去。” 这话不尽不实,文德帝也没拆穿他。 “既然是分红的日子,为何朕没见到银子?难不成顾玖贪墨了朕的银子。” “诏夫人贪墨任何人的钱,也不敢贪墨陛下的钱。恐怕是进宫一趟不方便,所以才没能及时将银钱送到宫里。” 文德帝想了想,“你去找她。不,叫顾玖进宫,朕有话要当面问她。另外,先将少府家令请到宫里,叫他把账本带上。” “老奴遵旨!” 少府家令先被叫进皇宫,还带着账本。 文德帝先是客客气气的叫一声叔祖,少府家令哪里敢应,直说:“君是君,臣是臣。” 文德帝也就没有勉强他,直接就问起了少府今年的收益。 少府家令翻着账本,一样样报账。 从盐铁,要少府钱庄,到黄庄,到矿产,到各个行业。 总账报完,文德帝对今年一年的收入有了底。 “没想到少府钱庄一年的收益,竟然超过盐铁税收。难怪民间私人钱庄遍地开花,就是因为这行是暴利,钱生钱,来钱容易又迅速。” 文德帝又琢磨了一下,“如今看来,钱庄大有可为。要尽快将少府钱庄推广到大周每一个府城,县城。以雷霆手段打压私人钱庄,平衡民间借贷利率。不能叫朕的百姓,被私人钱庄逼得破产自卖为奴。” 朝廷税收,来自于市井小民和自耕农,官府徭役也是由这些人承担。征兵也是从这些人里面征收。 这些人皆是良民。 一旦良民因为高利贷被逼破产,卖身为奴。每多一个奴婢,就意味着朝廷少了一份税收,少了一个征兵的兵源,少了一个服徭役的人。 而购买奴婢的大户人家,可劲的压榨那些农奴,矿奴,纺织奴,各种奴。 这些奴婢所创造的财富,全都落到了大户手里,朝廷得不到一文钱。 朝廷损失惨重,大户却因为蓄奴,创造了更多财富,变得越来越富有。他们用增加的财富,一面放高利贷,一面购买破产良民的土地,宅院。 将自耕农的土地,变成一个个田庄。 将良民的宅院地契,变成一个个商铺,形成实际意义上的土地房产垄断。 归根结底,民间高利贷,就是在挖朝廷的墙角,制造了越来越多的贫农,破产小民,流民,乱民。 要解决贫农,破产小民,流民和乱民的问题,全得靠朝廷出钱出力。 这就形成了一个恶性循乱。 朝廷税收越来越少,花钱的地方却越来越多。 大户恒富,朝廷恒穷。 再这么下去,迟早要出大乱子。 好在,这两年,朝廷的商税有了起色。不用一年到头都指望农税。 对农税的依赖减轻,也就说朝廷缺钱的时候,不用一再对农民加税。 只要朝廷不加税,农民的负担就不会增加。 可以说,商税从一定程度上,减缓了农民破产的速度。 这也是为什么,最近几年,各处天灾频繁不断,却没有闹出大乱子的根本原因。 商税的增加解决了很大的社会矛盾,让农民在灾荒年间能够喘口气。 很多朝臣,眼光有限,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但是朝廷顶级人才,如李侍中他们,早在几年前就意识到这一点。 文德帝也清晰的认识到商税在平衡社会矛盾中的重要作用。 少府家令更不用说,他亲身参与其中,体会更深。 他不由得回想,商税的增加,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好像就是从少府同顾玖开始合作开始的。 自少府开设钱庄后,少府的收入一年年增加,已经可以轻松的支援户部,减轻户部的压力。 更值得称道的是,整个京畿地区,已经看不到高利贷。 所有私人钱庄,全都按照少府钱庄的利率,月息一分五厘放贷,而且不准利滚利,不准复利计算。 私人钱庄的收入,比起高利贷的时候,自然是少了许多,但依旧有得赚。而且不用承担逼得人家破人亡的责任。 月息一分五厘,咬咬牙,多做几分工,或是找亲朋好友借一点,总能还上。 京畿地区,借贷行业的风气,变得很清新。 比起南方高利贷横行,京畿地区的私人钱庄,犹如小清新。 可就算这样,还是有很多南方钱庄跑到京城开设分店。 为什么? 因为自从诏夫人开始修建南城门外,京城的商业越发活跃。 各行各业,吃穿住行,全都被一个南城门外项目带动得兴旺发达。 像那些烧砖的,烧瓦地的,做木材的……如今一年赚的钱,比得上过去几年赚的钱。 商家活跃,借贷市场也就跟着活跃起来。 即便月息最高不能超过一分五厘,还是吸引了大把南方北方,各地的私人钱庄涌入京城,抢占市场。 第555章 怕脑袋搬家 少府家令开始诉苦。 “南边宗族势力强大,少府钱庄在南边的进展一直不太顺。” 文德帝一听,直接说道:“不是还有金吾卫嘛。朕就不信,那些地方豪强,敢和金吾卫作对。改日朕就叫金吾卫前往南边,杀他个人头滚滚。把反对的人都杀了,少府钱庄在南边能办起来吗?” 少府家令面对文德帝的目光,下意识打了冷战。 他在文德帝的眼中吗,看到了浓浓杀意。 显然,要在南边大开杀戒,并非文德帝心血来潮,而是早有这个想法。只是在等待一个契机。 少府钱庄在南边进展不顺,给了文德帝大开杀戒的理由。 文德帝登基两年,只是在开耀三十八年,蔡家屠村案,一口气杀了一千个人。 之后,一年多时间,文德帝极少开杀戒。 朝臣们都说,文德帝比起先帝,仁慈,是个仁君。 如今看来,哪里是什么仁君。文德帝是在憋大招啊。 不杀则已,一开杀戒就是人头滚滚,成千上万人受到牵连。 文德帝同先帝不愧是父子,都是一样的嗜杀,只不过方式不一样。 少府家令喉咙滚动,深吸一口气,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能,能办起来。” 文德帝哈哈一笑,“能办起来就好!朕对少府钱庄寄予厚望。朕的百姓能不能有好日子过,你们少府钱庄担着大责任。 朝廷力有不逮,很多地方顾及不到。但是少府钱庄不一样,凡是需要钱的地方,就该有少府钱庄的人员。 大周天下,如今到底是个什么情况,除了地方官员的汇报,钱庄也要承担起信息搜集的重担。 朕不希望少府钱庄也出现欺上瞒下的情况。叔祖,你明白朕的意思吗?” “臣不敢当!臣明白!臣一定办好陛下交代的差事。” 文德帝满意地点点头,“你的忠诚,朕是知道的。这些年,少府在你手中,是越来越好。不仅养活了那么多人,每年还能有这么多结余,殊为不易。但是,朕知道少府还可以做得更好,赚更多的钱。户部顾及不到的地方,少府要主动承担起责任。” “微臣遵旨!” 少府家令压力山大。 少府能有今天的成绩,他都拼尽了全力,几乎榨干了少府的潜力。 还要再接再厉,赚取更多的钱。 一时间,少府家令很愁。 钱不是那么好赚的,新的利润点到底要从哪里来? 目前看来,还是得指望少府钱庄。 文德帝坐在案头,翻阅着账本。 他好奇问道:“存钱还要给利息?这是怎么回事?” 这年头,人们将钱存入钱庄,不仅没利息,还得倒给钱庄一笔保管费。 少府钱庄之前也是这么弄的。 但是随着业务量增大,少府吸纳储蓄的速度,远远赶不上贷款的速度。 少府本身的资金量不是无限的,单靠少府的资金支持,钱庄根本做不大。 这也是为什么,这年头的私人钱庄,即便是规模最大的私人钱庄,也没办法做到遍地开花。只能在有限的繁华的城市开分店。 偏远地方,只能眼睁睁看着地头蛇给垄断了。 少府家令偶尔在顾玖面前提起这件事,感慨资金压力大。 顾玖当时就嗤笑他,“你们少府钱庄抱着个金山,却不知道钱生钱,真是叫人好生烦躁。若是叫我来做这个钱庄生意,保证什么私人钱庄,少府钱庄,统统喝西北风去。无人能和我竞争。” 好大的口气。 少府家令一听,顿时兴奋起来。 他当即就问道:“这钱庄除了借贷外,还怎么钱生钱?” 接着又好奇问了一句,“你怎么不做钱庄生意?” 顾玖叹了一声,很委屈啊,“我若插手钱庄业务,要不了几年就能做成大周规模最大的钱庄,将天下大部分银钱搂在手里。本来做房产已经够打眼,手里再捏着个下金蛋的钱庄,我怕自己脑袋搬家。” 这话当时少府家令听了,只当顾玖夸大其词,杞人忧天。 将全天下大部分的银钱搂在手里,玩笑也不是这么开的。 但是后来顾玖给他出了主意,目前只是刚开始试行,少府家令就敏锐的知道,真叫顾玖去开钱庄,就真没有少府钱庄的事了。 天下的钱,真的有可能被她搂去。 难怪她不肯做钱庄生意。 比起钱,还是命更重要。 当她的财富多到令世人侧目的地步,皇子妻的身份也保不住她。 所以顾玖情愿做一些挣钱慢的项目,也不插手钱庄生意,好歹没那么招人恨。 听到文德帝的询问,少府家令斟酌了一下言辞,这才说道:“少府钱庄资金压力大,存钱的人极少,老臣心头着急。要是资金断裂,如何能将少府钱庄开遍天下,岂不是辜负了陛下的期望。 后来诏夫人给微臣出了个主意。她说,给点利息给存钱的人,多多宣传,好叫那些地主老财将埋在地窖里的金银铜钱全都存到钱庄换利息,如此一来,钱庄就有了本钱。 而且还能替代户部,收拢全天下的金银铜钱。这些年,朝廷一直苦于铜钱不够。如果真的能将地主老财存在地窖里面的铜钱收拢,便是贴点利息给储户,也是值得的。 所以,老臣就听取了诏夫人的意见,暂时在京畿一带试行存钱有利息的制度。” “哦!” 文德帝细细琢磨了一番这里面的利害关系,问道:“存钱给利息,果真能吸纳金银铜钱?我看这账本上,说是试行了一个月,效果如何?” “启禀陛下,因为没有进行广而告之的宣传,效果并不明显。老臣本打算,等开了春,就全面推广此项制度。还请陛下准许。” 少府家令躬身恳请道。 文德帝嗯了一声,“如果真的能让地主老财将存在地窖里面的金银铜钱搬出来,存入钱庄,贴点利息也无妨。” 大周的铜矿,以及金银矿,都不富裕。 加上民间有把钱存入地窖,几代人都不花用的习惯,流通在市面上的金银铜自然就越来越少。 朝廷要铸钱,却没有足够的铜。 以至于铜钱质量下降,掺假。民间私铸钱币泛滥,进一步影响了朝廷税收。 尤其是在南边,私铸钱币已经到了明目张胆的地步。 甚至于地方官府发给衙役的俸禄,用的都是私铸的铜钱。 别小看一枚小小的铜钱。 户部每发行一枚铜钱,都能获取一部分收入。 户部发行的铜钱越少,所获取的收入自然就越少。 早些年,估摸着几十年前吧。户部光是靠着发行铜钱,一年就有上百万两的进项。 如今,这笔收入已经降到十万两。十几倍的差距,令人心塞。 户部也没办法啊。 铜矿有限,市场上流通的黄铜也很少。 加上皇宫和大户人家,每年都要消耗大量的黄铜。 留给户部的黄铜根本没剩什么。 朝廷发行的铜钱,自然也就越来越少。 恶性循环,一直无解。 直到今日,文德帝似乎找到了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 文德帝再次强调,“只要能将民间百姓储存的铜钱收拢起来,就算多给点利息都成。朕甚至可以下旨,让地方官府帮着钱庄宣传。以后官府收取的税银,甚至可以走钱庄的账目,汇聚到京城后再结算。” 少府家令意外惊喜,“陛下果真让税银走钱庄账户?” 这可是一笔庞大的收入啊。 就算只存入短短一两个月,也能解决钱庄本金不足的大问题。 文德帝说道:“前提是,少府钱庄真的有办法将地主老财埋在地窖里面的金银铜收拢起来。若是办不到,朕也没理由,让官府将税银存入钱庄,然后到京城结算。” 少府家令一副干劲十足的模样,“陛下放心,老臣绝不辜负陛下所托,一定用尽办法,将地主老财埋在地窖里面的金银铜统统搜罗出来。” “如此甚好。等等,钱庄还打算发行小面额银票?” 少府家令忙说道:“诏夫人建议,既然要收拢民间铜钱,那就必须有替代铜钱的东西存在。 过去,最小面额的银票是一两。但是绝大部分百姓在生活中,根本用不到银子,只用铜钱。 想要收拢百姓手中的铜钱,就要发行小面额的银票。 老臣同少府的官员商议了许久,打算先印发五十文,一百文,两百文,五百文,四种小面额银票。” 文德帝好奇问道:“为何只印刷五十文面额的银票?十文,一文,不行吗?” “老百姓没有用银票的习惯,揣在兜里容易掉。一般的交易,还是先用铜钱。先等百姓习惯了使用银票,再印刷更小面额的银票也不迟。” 文德帝顿时明白过来,连连点头,“你们考虑得很周到。百姓习惯用铜钱,贸然用银票代替铜钱,就怕激起民变。不错,不错,果然是老持稳重的做法。就照着计划慢慢去做。朕相信你们少府能办好这件事。” 第556章 就是这么自信(三更) 少府家令琢磨着,今儿这场君臣谈话是不是该结束的时候,就听到文德帝提起分红。 少府家令心头咯噔一下,果然在这里等着呢。 文德帝乐呵呵地问道:“朕听说今儿很多人都拿了一大笔分红,叔祖拿了多少啊?” 少府家令躬身说道:“不多,不多。过年时候能多加两盘菜。” “叔祖过年加的菜不便宜啊。” 少府家令汗水都出来了。 “朕当年也投了钱给顾玖,她怎么没给朕送钱?” “陛下日理万机,估计诏夫人怕打扰陛下。” “事关金钱,任何时候都是大事。怎么能因为怕打扰,就不主动送钱。真是岂有此理。” 文德帝貌似是在调侃。 然而少府家令却有些胆战心惊。 他担心文德帝喜怒不定,迁怒到顾玖头上,于是说道:“今儿老臣还见了诏夫人。她说当年王府走公账投了五万两,她问老臣,这笔本金的分红该交给谁。 老臣也拿不定主意,想着要不少府先收下来,等账本做好了,再交给陛下和娘娘过目?” 文德帝哈哈一笑,“朕差点忘了这事。来人,去未央宫说一声,今晚朕到未央宫用晚膳,朕要和皇后喝两杯。” 内侍领命,赶紧前往未央宫通知此事。 文德帝又看着少府家令,“叔祖是不是还有账目没说啊?” 果然是记得的。 少府家令赶忙说道:“启禀陛下,诏夫人还有一难题。当年先帝投了三十万两,这笔本金的分红,该如何做账,还请陛下吩咐。” 文德帝说道:“你先告诉朕,三十万本金,这回能拿多少分红。” 少府家令直接说了个数字,分红和本金相比,直接翻倍啦。 文德帝暗自咋舌,“有这么多?” “老臣不敢欺瞒陛下,的确有这么多。” “这么说朕投的那五万两,也都翻倍了?” “正是。” 文德帝先是哈哈一笑,笑得很开怀。 这是最近一个月来,最好的消息,没有之一。 年底就看到花钱,没看到进账,文德帝都愁死了。 没想到顾玖给了他意外惊喜。 不过笑过之后,文德帝又板着脸,“哼,上次见她,她还在朕面前哭穷。朕还清楚记得,去年过年,太后让老大纳妾。顾玖口口声声说养不起。她这是欺君之罪。” 少府家令迟疑了一下,“叫诏夫人拿嫁妆养妾室,不太合适吧。” 文德帝似笑非笑地看着少府家令,“叔祖倒是一心维护顾玖。” 少府家令正儿八经地说道:“她是老臣的晚辈,又帮了老臣许多。老臣不愿意看她委屈。” “你倒是坦诚。” 文德帝的表情和缓了些许,少府家令偷偷松了口气。 伺候文德帝这种看不透喜怒的帝王,真心累。真不如伺候先帝来得轻松。 先帝喜怒都在脸上,懒得耍花腔。不高兴就是不高兴,要杀人就杀人。 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倒也让臣子们省却了许多心思。 文德帝喜欢反话正说,正话反着说。身为臣子,应付起来真心很累啊! 有内侍走进大殿,说是诏夫人来了。 文德帝笑了笑,“叫她候着。朕和叔祖还没聊完。” …… 顾玖被请进皇宫的时候,就知道躲不过。迟早的事情。 她在偏殿等候,琢磨着一会见了文德帝,要怎么说话。 等候了大约半个时辰,才被请进大殿。 这个时候,少府家令已经领了旨意出宫去了。二人没能碰面。 “儿媳给父皇请安,父皇万岁!” “别万岁了。朕听说今儿分红,个个喜笑颜开。唯独朕这里,没见到一个铜板。” 文德帝故意板着脸,十分威严。 居移气养移体,短短两年时间,文德帝早已经脱胎换骨,不是当年的宁王。浑身帝王威严,给人十足的压力。 顾玖深吸一口气,“父皇容禀,父皇的钱,因为不知该交给谁,儿媳便自作主张,先交给少府保管。不知少府有没有转交给父皇?” “为何你不亲自送到宫里来?” “区区小事,哪里敢打搅父皇。” “事关银钱,岂能是小事。世人蝇营狗苟,不就是为了那阿堵物。朕也是俗人,自然不能免俗。” 顾玖嘴角一阵抽抽。 陛下啊,你是皇帝啊,光明正大说自己爱钱,真的好吗? 顾玖很果断,“儿媳知错。下次分红,儿媳一定准时将钱送到父皇手中。” 文德帝满意地点点头,“钱带来了吗?” 好直接哦! 顾玖冷汗都出来了。 幸好她早有准备。 只见她从衣袖里拿出一个信封,“这是分红票据,可以随时到少府钱庄兑换白银或是银票。请父皇过目。” 内侍从她手中接过密封的信封,几步上前,交给文德帝。 文德帝撕开信封封口,从中拿出票据,看到上面的分红金额,十分满意。 他突然问道:“你不是说你很穷吗?次次见你,都听你在哭穷。” 顾玖一脸委屈,“儿媳是真的穷,虽然挣得多,可是花得也多。挣的钱,全都投入了其他项目。儿媳如今穷得就只剩下吃饭的钱。” 文德帝脸色一沉,“你和少府家令是不是商量好的,一起叫穷,叫穷的方式还都一样。都说只剩下吃饭的钱。” 顾玖心塞,竟然被少府家令抢先一步。 她能怎么办? 她只能硬着头皮上啊。 “不敢欺瞒父皇,儿媳真的没钱了。儿媳可以将账本上交,账本上记录了每一笔开销。” “哼!你是怕朕打秋风吗?朕就算穷,也没穷到打儿媳妇嫁妆的地步。收起你的小心思。” “儿媳知罪。”顾玖认错特别干脆,特别有眼色。 文德帝想发火,看在分红丰厚的份上,还是放弃了。 “这回的事情,朕就不计较了。不过朕以后不想听你叫穷。” 文德帝心道,顾玖如果是穷人,全天下就没有富人啦。 一个二个,防他就跟防贼一样。难得他真有那么见钱眼开吗? 真是岂有此理。 堂堂帝王,被人想得那般不堪,过分了哈。 “朕今儿和少府家令聊了聊,听闻你给少府出了不少主意。你和朕说说,存钱给利息,真能将地主老财藏在地窖里的金银铜钱搜罗出来吗?” 顾玖一听,顿时放心下来,知道危险已经解除。 她面对文德帝,侃侃而谈,“陛下可知,乡下的地主老财,在大户眼里不起眼,但是架不住他们数量多。一家存个五百两,一千两,全天下这样的地主老财,没有十万户,也得有五万户吧。 这些地主老财埋在地窖里面的银钱,加起来少说得有几百万两,甚至有上千万两。而且据儿媳了解,他们存在地窖里面的银钱,大部分还都是铜钱。” 乡下地主老财,获取金银的渠道有限。反倒是铜钱,攒了大把。 顾玖一开口,就吸引了文德帝的注意力。 文德帝一边回忆几年前看过的全国皇册,一边示意顾玖继续说下去。 顾玖便继续说道:“乡下地主老财,除了种地外,其实并没有多少生财之道。最多就是在村里乡里放放私贷。因为乡里乡亲,也不敢弄高利贷。 这些人一年到头,大部分收入其实都来自于土地。他们将铜钱藏在地窖,无非就是攒家业。 若是他们得知将钱存入少府钱庄,即便年息只有四分,五分。一百两一年只有几两的利息,几百两就是几十两的收入,他们也是愿意的。 对于那些乡下的地主老财,几十两,足够他们一家人几个月的开销。只需将钱存入钱庄一年,就能获得半年的开销,我想只要有人尝到了甜头,后面就会有源源不断的人,将藏在地窖的铜钱存入钱庄。” 文德帝蹙眉,“那些人,果真愿意为了一年几两,几十两的收入,将好不容易攒下来的钱存入钱庄?”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 顾玖试着问道:“陛下可知,在那些偏远地方,一亩旱地值多少银子?一亩水浇地值多少银子?” “你知?” 顾玖点头,“儿媳知道。就说西北那边,旱地只需一两银子就可以卖到一亩。水浇地,看土地肥瘦,从二两到五两不等。 为何如此便宜,因为这些地方交通不便,出产的物资很难运出去。也就造成了土地不贵。 但同时,当地百姓收入也极为有限,除了种地,几乎没有第二项收入。这种地方,世家大族是没有的,一村一乡的地主老财却不少。 把钱存入钱庄,一年所得利息,就能购买几亩到几十亩不等的土地,这等好事,那些乡下地主老财绝对不会错过。” 生财渠道有限,将钱存入钱庄吃利息,就成了最稳妥的选择。 这就跟现代社会,老一辈人喜欢储蓄存钱一个道理。 文德帝突然问了一个在顾玖看来很愚蠢的问题。 他问顾玖,“这样的偏远地区很多吗?” 顾玖嘴角抽抽,“陛下出京公干一年多时间,应该见过许多类似的偏远地区吧。大周九成以上的乡村,都属于偏远地区。” 交通不便,注定了很多乡村缺乏同外界的沟通。 没有足够的信息交流,这些乡村自然就成了偏远乡村。 所谓偏远,不单单看地理位置,也要看富庶程度。 大周有很多大户,不过这些大户,一般都集中在水源丰富的地方。他们置办田庄,也喜欢选择水源丰富的地方。 实际情况,水源丰富的地区是少数。大部分地区,因为缺乏水利设施,土地都比较贫瘠。 很多乡下地主老财,其实都是靠着省吃俭用,一代代积攒家业,加上和平年代,才能攒出那点家业。 所以他们特别珍惜手中的土地和银钱。 不过只要少府钱庄打出了名气,加上少府背书,大部分地主老财还是愿意拿出辛苦攒下来的银钱存入钱庄吃利息。 文德帝观察顾玖,“你并未去过那些偏远乡村,你为何知道这么清楚?” “因为儿媳名下的伙计,早已经将京畿地区每一个村跑遍了,并且不止跑了一趟。京畿以外的地方儿媳不敢说,京畿地区内每个村的情况,儿媳都基本了解。” 顾玖很坦荡,也很自信,整个人仿佛散发着光芒。 文德帝闻言,大吃一惊,神色都变得郑重,“京畿地区每个村的情况你都知道?你确定吗?在朕面前说大话,是要负责任的。” 顾玖肯定地点头,“陛下若是不信,可以将户部户曹的人叫来。随便抽查每个村,儿媳不敢说百分百准确,至少能保证八成准确。” “好,朕就考考你。来人,将户部尚书,户曹都叫来。叫他们带上京畿地区每个县的户籍文书。” “遵旨!” 第557章 吊打户部 户部尚书赵大人,带着户曹,后面还跟着几个小吏抬着几箩筐户籍文书,急匆匆赶到兴庆宫。 陛下一张嘴,下面跑断腿。 光是开库房拿文书,就花费了不少时间。 户口统计,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户籍文书,早就丢在库房不知哪个角落里面。 还是靠着税曹帮忙,才把文书凑齐。 大冬天,户部尚书赵大人愣是走出了一身汗。 到了兴庆宫,一看,妈呀,诏夫人竟然也在,肯定没好事。 就算是好事,也是伴随着风险。 先是见礼,接着说起正事。 “陛下,京畿地区下辖各县户籍文书皆在此。” 文德帝说道:“顾玖说,她知道京畿地区每个村的情况。你随便翻一本,考一考她。” 户部尚书赵大人瞪圆了眼睛,盯着顾玖,“诏夫人没说大话?” “这等大事,岂敢说大话。大人尽管问,我尽力回答。” 户部尚书赵大人半信半疑,示意户曹挑选一本最偏远县的户籍文书。 户曹心领神会,从箩筐最下面挑选了一本,“道济县麻花村。” 顾玖张口就来,“麻花村是个杂姓村,足有十个姓氏。其中姓白的人的最多,里正就姓白,是上一代里正的儿子,度过三年书,能写会算。麻花村,共计八十二户,人口四百七十八人。其中五十以上老人……” “不对,文书上登记麻花村共计六十四户,人口不足四百。”户曹出声打断顾玖的话。 顾玖:呵呵! “敢问你这文书上登记的情况是哪一年的?” 户曹说道:“开耀十二年统计过一回,开耀二十五年又补充过一回。” 顾玖含笑说道:“你那都是十几年前的老皇历。而我所说的数据,来自于去年的统计。据我所知,去年年底的时候,麻花村有四个孕妇,不出意外,今年麻花村又添了四口人丁。” 户曹张口结舌。 文德帝眼睛发亮,心情突然变得很美。 户部尚书赵大人同样心情很美,而且很激动。 他直接撇开户曹,随意地从箩筐里挑选了一本户籍文书。 “道济县下溪村。” 顾玖侃侃而谈,“下溪村两姓杂居,是个大村落,而且靠近水源,比较富庶。但是两姓争斗从未断绝,以至于下溪村里正都是一年一换,两姓轮流……” “山顶村。” “山顶村顾名思义,位于大山深处。全村共计三十二户,人口合计……” “平遥村。” “平遥村位于官道旁,全村共计……” 户部尚书赵大人一口气提了十几个村落。 无论多偏,顾玖都是张口就来,没有丝毫犹豫。 她说她了解京畿地区每一个村落的情况,是真的,绝非说大话。 户部尚书赵大人激动得不能自已,“敢问诏夫人,你的数据,都是去年统计的?保证准确吗?” 顾玖说道:“部分村落是去年统计,部分是今年上半年统计的。” “能否将这份数据,借给户部抄录?” 户部最困难的工作,不是收税,而是统计人口。 这项工作真的好难好难。 他万万没想到,顾玖的伙计,花费几年时间,竟然将京畿地区每个村落的情况都给摸透了。真是自愧不如啊。 赵大人对顾玖生出了由衷的佩服。 “诏夫人巾帼不让须眉。” 不,她比男人还要能干。 顾玖倒是爽快,“数据在商行那边,明儿我让人给户部送去。” “多谢诏夫人。”赵大人十分感激。 顾玖笑了笑,“大人客气。” 赵大人不由得感慨,顾大人那个死脑筋,竟然能生出这等聪慧的闺女,果然是苏家的基因吧。 听闻苏家已经有人出仕,要不要将苏家那个小子弄到户部当差。 苏政万万没想到,好运从天而降。 就因为沾了沾顾玖的光,他一下子就少奋斗七八年。 当然,以他的聪明才智,也不会辜负户部尚书赵大人的提拔。 关于苏政,此乃后话,暂且不表。 大殿内,气氛突然变得很兴奋。 就连文德帝也跟着兴奋起来。 他问道:“顾玖,你为何要派伙计调查京畿地区每个村落的情况?” 顾玖老实回到,“一开始,是为了收购农产品。后来是为了推广养殖业,再后来,是为了推销工坊生产的小商品。” “哦!事情进展得如何?” 顾玖说道:“收购农产品这一块,进展很顺利。四海商行名下的肉菜店,已经扩大了三倍。养殖业进展一般,养殖家禽牲畜需要耗费粮食,乡农们舍不得。不过这个问题,现在已经有办法解决。” “什么办法?” “陛下可听说过红薯?” 文德帝皱眉,他还真没听说过。 他朝户部尚书赵大人看去。 赵大人点点头,“老臣倒是知道红薯。听说这物什产量极高,而且极易成活,耐饿,就是吃多了胀肚子。老臣还听说,红薯最初是就出现在诏夫人的田庄。” 不等顾玖说话,文德帝率先问道:“果真产量极高,极易成活吗?产量具体有多高?” 文德帝表情很严肃,眼睛却在发亮。 顾玖说道:“儿媳请人花了几年时间,培育出适合在北方种植的红薯种子,目前的亩产量大概能达到八百斤一亩,旱地坡地都能种,这东西耐旱。儿媳还准备继续筛选培育种子,争取亩产能突破千斤。” 文德帝和户部尚书赵大人皆出现震惊的表情。 这年头,稻谷小麦亩产普遍在两三百斤,粟米产量更低。 上三百斤四百斤,那都是肥田,伺候得极好的庄稼,还要保证这一年风调雨顺,水源充足。 但凡有个旱灾,水灾,或是收割的时候遇到雨水天气,就得减产。 别说亩产千斤,亩产八百斤,那都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听到亩产八百斤,已经吓了一跳。 万万没想到,继续筛选培育种子,还蒙突破亩产千斤。这能不让人震惊吗? 更美好的是,红薯这东西竟然不挑土地,而且还耐旱。 耐旱好啊! 这年头,就是缺少耐旱的农作物。 无论是稻谷还是小麦,都离不开水源。 春耕时,为了争夺水源发生的械斗,年年上演,数不胜数。 文德帝激动得破音,“快,快弄点红薯进宫。朕要亲自尝尝红薯的味道。” 常恩不由得朝顾玖看去。 顾玖很干脆,“王府还有两箩筐红薯。这东西耐储藏。” 常恩喜出望外,赶紧派人去王府,将两筐红薯都搬来。 文德帝兴奋难耐,兴奋到不顾形象,双手在空中挥舞。 真想大吼一声。 亩产千斤是什么概念? 也就意味着,遇到灾荒,不用担心灾民饿肚子。 胀肚子算得了什么,能饱肚子才是最要紧的。 兴奋了一阵,文德帝终于冷静下来,“红薯果真能达到亩产千斤?” 顾玖说道:“红薯种子,因海贸进入大周。最初只是在沿海个别地方种植,当地人也不怎么重视。 故此多年来,都没被推广。前几年,儿媳派人南下置办田庄,很巧的就发现了红薯这种农作物。 一听说产量很高,耐旱还不占地,儿媳就动了心思。于是花重金请人培育种子。 耗费了许多银钱,好多年时间,终于培育出能在北方种植的红薯种子。去年小试了一回,今年多种了几亩地,称了称重量,最高亩产八百斤,最低也有六百斤。不过还没达到南方那边的产量。 儿媳想着,多培育几年,筛选出更好的种子,应该也能像南边一样,亩产轻松突破千斤。” 户部尚书赵大人激动地说道:“诏夫人此举,功在当代,利在千秋啊。万千百姓,都会记得你的功劳。” 顾玖难得羞涩一笑,“赵大人谬赞了,我原本只是想推广养殖业,种红薯不占地,喂养家禽牲畜很合适。养点家禽牲畜,也能给乡农们增加点收入。” 赵大人连连点头,“诏夫人一心为民,本官自愧不如。” 说完,竟然对着顾玖一拜。 顾玖哪敢受他的礼,赶紧避开。 “哈哈哈……” 文德帝大笑出声,“什么是祥瑞,这就是祥瑞。” 赵大人赶紧拍马屁,“恭喜陛下,贺喜陛下。有亩产千斤的红薯,这是盛世吉兆啊!” 文德帝又是一阵大笑,看得出来,他真的很兴奋。 他对顾玖说道:“此等大事,你没能第一时间上报,有错。但是念在你培育推广红薯这一作物,此乃大功一件。” “儿媳谢父皇不罪之恩。” 唉呀妈呀,伴君如伴虎,果不其然。 文德帝说道:“接下来,培育筛选种子的重任,由户部和少府接管。老大媳妇,此事你不用操心。你放心,该你的功劳朕不会贪墨。” “儿媳不敢贪功。” “有功不赏,此为不公。朕没那么吝啬。你且等着,只要红薯果真如你说得那般,能有亩产八百斤,朕定会重重赏你。” 亩产千斤的农作物,比什么商税重要多了。 民以食为天,吃饱了肚子才不会造反。 第558章 堕落了 腊月二十这天,宫里吃了一顿红薯宴。 但凡有品级的嫔妃,都得到了一碗红薯饭。 对于吃惯山珍海味的嫔妃们来说,红薯饭并没见得美味,就是吃个新鲜还有体面。 体面是最重要的。 文德帝赏赐的红薯饭,能不体面吗? 嫔妃们得到一碗红薯饭,未央宫却开了一个红薯宴。 蒸煮烤,各种烹饪手段,最好的御厨,在小小的红薯上玩出了花样。 “果然顶饿!” 文德帝吃了一个烤红薯,就已经觉着肚子饱了。旁的菜肴,已经吃不下。 裴皇后亲自装了一碗汤,放在文德帝手边,“陛下喝口汤,消消食。臣妾要恭喜陛下,得高产红薯,再也不用担心百姓打饥荒。” 文德帝喝了半碗汤,擦了擦嘴角,说道:“此事下结论为时过早。” 裴皇后顿了一下,“陛下是不相信顾玖吗?” “朕自然信她,这样的大事,她没胆子撒谎。但是粮食事关国计民生,朕必须慎重对待。等开了春,就让皇庄种植红薯。等到秋收,果真亩产能达到七八百斤,都不用亩产千斤,朕就下令官府推广红薯种植。” “还是陛下考虑得周到,臣妾不如。万一这红薯达不到亩产七八百斤,贸然推广,岂不是有损朝廷威信。”裴皇后轻声说道。 文德帝点点头,“正是这个理。” 裴皇后见文德帝高兴,于是笑道:“顾玖这回也算是立下了大功劳,她可真是个福星。” 为了儿子刘诏,裴皇后不介意在文德帝面前多说说顾玖的好话。 刘诏,刘议都是她的儿子。 先替儿子们出个风头再说。 文德帝哈哈一笑,“放心吧,朕会赏她。只等红薯推广,朕就重重赏她。” “臣妾先替老大媳妇谢谢陛下。”裴皇后喜笑颜开。 她想着,顾玖得了赏赐,刘诏也会跟着沾光。此乃好事。 这会刘诏就沾着老婆的光,留在宫里面吃红薯饭。 顾玖和他一起。 顾玖悄声嘀咕,“我觉着自己做了孽,才会留在宫里吃红薯饭。” 红薯饭她早就吃腻了,她想吃硬菜,结果文德帝赏赐她一碗红薯饭。 嘤嘤嘤! 她还不能不吃。 刘诏沉默地端起顾玖的那碗红薯饭,全都倒进自己碗里,他替她吃。 顾玖喜笑颜开,“你猜父皇会赏赐我什么?” 刘诏摇头,“说不准。” 文德帝登基两年,很少赏赐人。就算有赏赐,也都是些不值钱的零碎物件,不说也罢。 顾玖又问道:“你猜,一会父皇会问什么?” 他们夫妻,在未央宫偏殿用饭。这是体面。 不过两人都知道,文德帝留他们在偏殿吃饭,一会定是有话要问。 刘诏一口气吃完了两碗红薯饭,拿出手绢擦擦嘴角,说道:“或许是关于水泥路,你准备准备。” 顾玖放下筷子。 如果一会文德帝问起水泥路,她要怎么回答? 刘诏直言道:“将水泥方子献上,提供工程队,帮着朝廷修路。” 这是他给顾玖的建议。 水泥路,注定不可能让顾玖一直修下去。 事关民生,财权,朝廷一定不会放过。 尽管京城到洛州的水泥里,因为大雪封山,还没显露出吞金兽的本质。却不妨碍,朝廷要将这项利器掌握在自己手中。 顾玖点点头,“我明白了。” 从一开始,她也没指望做个修路专家,没指望一条条水泥路修下去。 水泥路是朝廷新的财源,也算是惠民工程,迟早是要交上去的。 能拿下京城到洛州这条水泥路四十年的收费权,顾玖已经很满意了。 她不贪心。 想要赚钱,她有的是办法。 没必要同朝廷,同文德帝对着干。 果不其然,刚吃完晚饭,就有内侍请夫妻二人前往大殿说话。 文德帝和裴皇后,帝后二人均坐在罗汉榻上,各占了半边位置。 夫妻二人躬身请安。 “免礼!红薯饭好吃吗?” 文德帝笑眯眯地问道。 刘诏冷心冷情,面无表情地说道:“顶饿。若能推广到边关,军粮问题便能得到极大缓解。” “说的不错。就是不知红薯在西北干旱地带,能不能种。” 顾玖小声说道:“少府和户部一起出力,迟早能培育出能适应西北气候土壤的红薯种子,亩产说不定能赶上南边,达到亩产千斤。” 这话文德帝爱听,于是他不吝啬地笑出声来,“说得很好。少府和户部,有全天下最好的老农,定能成功培育出种子。” 说完,文德帝的目光在二人脸上一一扫过。 之前在兴庆宫的时候,文德帝一个字没提水泥里,就是防着户部。 户部穷疯了,凡是能来钱的项目,都想掺和一脚。 然而,文德帝打算,将水泥路项目,纳入少府。由少府出面主持修建水泥路,阻止收费员收取过路费。 说白了,文德帝就是想将户部撇开。 所以他选择在未央宫讨论此事。 “京城到洛州的水泥路,修得不错啊!” 果然是水泥路。 顾玖很上道,“都是托父皇的福,京城到洛州的水泥路才能如期完工,顺利收取过路费。” 文德帝哈哈一笑,“朕听说,十月就收取了七千两过路费。” 顾玖老实回答:“正是。” 文德帝又说道:“十月的时候,很多地方已经开始下雪,天气严寒,行商都不出门。加上很多人当时还不知道水泥路已经全线贯通。就这,开通第一个月就能收取七千两过路费,了不起。 等到开春,天气暖和,行商们纷纷出门,估摸着每月过路费,都能上万两。” 顾玖说道:“儿媳也是这么想的,等开了年,收费站应该能迎来一波明显增长。” 顾玖这会也不叫穷了。 大大方方,坦坦荡荡,倒是得到了文德帝的赞许。 十一月,腊月,比十月份更加严寒。 收费站收取的过路费,比起十月份,有着明显下滑。 但是京城和洛州两处收费站,却不降反升。 京城,洛州,全天下数一数二的大城市。 临近年底,走亲访友,出行买卖,运送货物,不要太热闹。 外地行商少了,本地商人却十分活跃。 十一月份,光是这两处收费站,过路费加起来就有四千多两。、 加上其他十八个收费站,十一月份所有收费站的过路费,勉强破了六千两。 有的赚! 就是开业时间没选好,赶在了冬天。没有预想中的大爆。 不过等到开了春,天气暖和后就好了。 京城到洛州这一路,山匪路霸被大力打击。等到文德二年,一定会有更多人出来行商做生意。 文德帝笑呵呵的,“收费站看着不起眼,但是胜在细水长流,还能惠及民生。” 关键还在于军事上的作用。 当然,这一点就没必要说出口。 顾玖当机立断,“儿媳欲献上水泥方子,请父皇笑纳。” 文德帝心头一乐,真难得,顾玖今日太知情知趣了。 但是他却说道:“朕怎么好意思要你的水泥方子。” 顾玖心头一阵嫌弃,真虚伪啊! 面上她还得恭敬地说道:“儿媳力有不逮,无力在全天下修建水泥路。唯有朝廷,唯有父皇,才有这个魄力。请父皇一定要笑纳水泥方子。” 刘诏也说道:“这是儿子和小玖一片孝心,请父皇笑纳。” 裴皇后也说道:“孩子们的孝心,陛下就收下吧。” 文德帝乐呵呵的,“既然你们一番孝心,朕也不好推辞,那朕就收下了。” 顾玖趁机给文德帝出了个赚钱的主意,“水泥不仅能用来修路,还能用来修房子,抹墙面,抹地面。尤其是抹地面,就不用担心下雨天,一地黄泥。以京城的物价,十文一担,这门生意也大有可为。” “哦?” 文德帝好奇问道:“这么好的生意,你不打算做吗?” 顾玖却说道:“儿媳恳请父皇,允许儿媳派人到江南建水泥作坊,在江南卖水泥。” 言下之意,顾玖将北方市场让给文德帝,她去南方开拓新市场,打前站。 文德帝哈哈一笑,“你倒是精明。好,朕准许你到江南开办水泥作坊。若有一天,少府也进入江南,你可要帮衬一二。” “父皇放心,儿媳名下的四海商行同少府,犹如是兄弟。少府是长兄,四海是弟弟。弟弟得一直仰望长兄。” 啊呸! 顾玖为自己的厚颜无耻所折倒。 这是她吗? 是的,这就是她。 她堕落了! 嘤嘤嘤! 不,她不是堕落,她是识时务为俊杰。 第559章 损失了一个亿(三更) 顾玖感觉自己损失了一个亿。 回到王府,她就躺在软塌上,提不起劲来。 京城到洛州的水泥路一修通,水泥这东西的好处明明白白摆在世人眼前。 眼看着京城水泥市场就要迎来一次井喷,结果她不得不拱手将赚钱的机会让给少府。 啊啊啊! 损失了一个亿。 “改明儿,我要找少府家令,敲他一顿。” 刘诏笑了起来,“这么不甘心,之前干什么将京城的水泥市场让出来?你大可不必这么做。” 顾玖叹了一声,“不这么做不行啊。父皇让少府烧水泥,钱投进去,一时半会是见不到利润的。 我要是不把京城的水泥市场让出来,叫少府先吃一波红利,以父皇的吝啬,他定会盯上京城到洛州的水泥路,插手收费站。 没办法,我只能舍小取大。反正江南那边富庶,花点时间,就能把京城的损失赚回来。” 刘诏沉默无语。 因为顾玖说的都是对的,文德帝就是这么吝啬。 顾玖不先让点红利出来,文德帝心头哪能高兴。 所谓伴君如伴虎,就是这么个意思。 刘诏说道:“你放心,这仇我替你报。” 顾玖星星眼,“你怎么替我报仇?” 刘诏神秘一笑,“你可知道,父皇为何是在未央宫谈水泥,而不是在兴庆宫?” “难道是防着什么人?” “自然是防着户部。这回少府建水泥工坊修路,我会助户部,兵部以及工部一臂之力。叫他们也掺和进水泥生意中。” 顾玖紧张起来,“这样做能行吗?就不怕父皇震怒,收拾你?” 刘诏笑了笑,“无妨,我不会把自己牵连进去。” 他只需要将消息卖给某个人,这场水泥大战,就避免不了。 少府和文德帝想吃独食,那是万万不行的。 吧唧! 顾玖在刘诏脸上啵了一下,“真好!这事的确不能让少府吃独食,得防着贪墨。” 收费站想做假账,真的太容易了。 顾玖为了防止假账,一边重用天狼军退伍士兵,让他们做收费员。一边又从各地招聘员工,让他们管账管钱。 等于是双方制衡。 为了杜绝一窝人贪墨,她还打算,收费站每年都要考核换人。 不能让一群人,长期处在一个地方。这容易形成腐败窝案。 只要能年年保证收费站人员流动,就能有效杜绝腐败窝案。 刘诏却说道:“只是委屈你了。我虽不懂经济营生,却也知道,这个水泥,能替你赚来大笔银钱。白白将京城让出来,一定损失惨重。” 何止是损失惨重,分明是损失了一个亿。 啊啊啊! 不能想这个问题。 一想起来,就觉着心好疼。 顾玖捂着心口,一脸难受的样子。 刘诏担心起来,“怎么啦?哪里难受?快给自己诊脉。” 顾玖摇头,“心口难受。” “莫非是心疾?”刘诏大惊失色,就要叫人去请太医。 噗嗤! 顾玖哈哈笑起来,“瞧你紧张的样子,我没那么严重。就是心疼钱,难受。” 刘诏眉头微蹙,“要不把京城市场抢回来得了。” “送出去的哪里还能抢回来,我没那么小气。” 可是看你这副难受的样子,可不像你说的那么大气。 顾玖龇牙,臭男人,就知道拆台。 “算了,算了,大不了我从别的地方赚回来。” 赚钱对顾玖来说,已经是一件极为简单的事情。 她只是有点不爽,辛苦开发出来的水泥市场,白白的拱手相让。 她在这里心疼着,宫里面,帝后二人正在讨论她。 裴皇后伺候着文德帝洗漱,一边闲聊,“顾玖倒是不错,主动将水泥市场让出来。” 文德帝嗯了一声,过了一会才说道:“她这是防着朕呢。以小人之心度朕之腹,真是岂有此理。” 裴皇后笑了起来,“今儿分红,当初从王府公中走账,投了五万两,收获颇丰。臣妾也跟着沾光。她莫非是怕陛下摘桃子,便特意将水泥市场让出来吗?” 文德帝哼哼两声,“你看朕是那种会抢儿媳妇生意的人吗?” 裴皇后笑而不语。 文德帝说道:“南城门外,她经营得很好。换了任何人,都不可能比她做得更好。她分明就是小人之心,朕根本不会插手南城门外。” 裴皇后心道,要是顾玖没主动让出京城水泥市场,文德帝未必不会插手南城门外。 放着那么一个下金蛋的母鸡在眼前,有谁能做到无动于衷?能够克制住自己的双手? 而且文德帝还很缺钱。 说不定哪天脾气爆炸,什么事情触怒了他,就要打南城门外的主意。 如此想来,顾玖主动让出京城水泥市场,着实是明智之举。 裴皇后暗暗想着,顾玖倒是有眼色,会说话又会做事,很不错。 只可惜,大儿子刘诏不是个东西。整日里冷着一张脸,和她一点都不亲近。 反倒是小儿子刘议,乖巧懂事又孝顺。 若非为了大局着想,裴皇后真不想给刘诏脸面。 刘诏这孩子,是半点不讨人喜欢。 “臣妾得提前恭贺陛下,文德二年财源广进。” 文德帝哈哈一笑,“借皇后吉言。” 他也盼着京城水泥市场,真正实现井喷。能给少府带来一笔可观的收入。 …… 离着过年没多少天了。 城里的人,还在忙着,忙着挣一笔过年钱。 乡下的人,早就开始猫冬。 大冬天,没什么事情干,就躲在屋里烤火,女的做针线活,男就将家里的房顶,家具,修修补补。 这个冬天,特别冷。 乡下也特别安静。 京畿地区胡家屯,位于山脚下,是个偏僻的小山村。 这一日,宁静的冬日生活,因为外来者打破。 “大婶,这是煤炉,这是蜂窝煤。你且瞧着,将蜂窝煤放进去,孔洞对齐整了,火一烧起来,做饭烧水快得很。一天到晚,都不用担心没热水用。” 王小喜,京城郊外农民,上有兄,下有弟,他处在中间既不是长子又不是幺儿,自然就被忽略了。 像放羊一样长大成人,因着南城门外需要大量苦力,他就跟着村民一起到南城门外做活,赚三餐温饱,赚每天工钱。 冬天到了,工地上活少,东家优先照顾那些流民。 王小喜身为京畿本地人,说没意见是假的。 不过他也不想一辈子下苦力。 若是有别的出路,他是不可能来下苦力的。 正好煤厂招人,月薪两百文,还能拿提成。 一开始,他还不懂提成是什么东西。 经人解释,他才明白提成就是卖出东西,可以从中提取一部分钱作为自己的报酬。 这事好啊! 虽然他不是那么能说会道,但是他可以学。 就算冲着一月两百文的工钱,他也乐意做这门生意。 新民县的流民,二期工程里面的住户,早就被煤厂的老伙计给包圆了,轮不到他。 在他上了半个月的培训班后,就开始跟着师傅们,走村穿乡,一个村一个村,一个乡一个亭的推销起蜂窝煤。 他干劲十足,临近年底也不肯休息。 这一日,一大早就来到胡家屯。 他早就得了消息,胡家屯是个中等村落,有七八十户人家。这个村,靠着卖农产品给四海肉菜店,家家户户手里头都有点钱。 “……婶子要是担心蜂窝煤烧得太快,这个盖子,陶瓷做的,往下面这个洞一盖,只留个小孔透气。瞧瞧,这火势是不是小了下来。” “这样烧,三个分蜂窝煤能烧一天,还能烧好几锅热水。等你做饭做菜的时候,将盖子取下来,这火又烧起来了,要不了多久就能将一家子的饭菜做好。这煤炉多方便啊,正适合冬天使用。” “……你要是一次卖一百个蜂窝煤,煤炉可以免费送。真的,不敢骗你。这是我的名片,上面有我的名字,我们东家的地址。四海商行知道吧,我们东家就是四海商行的管事,一找一个准。” 王小喜拿出巴掌大的名片,往围观的大婶大叔散了几张。 当初商行苦于伙计出门推销,不受人信任。 顾玖便随口一提,“可以做个名片,用来介绍自己。” 结果做出来的名片,根本不是顾玖记忆中小小一张的模样。而是成年男人巴掌那么大一张。 商行还有种古怪的风气,名片越大越气派。 当顾玖拿着下面商行精心制作的十几公分长的名片,一脸的生无可恋。 “夫人,这是照着你说的制作的名片。名片就得这么大,气派!” 顾玖:“……” 本夫人能说什么? 本夫人能斩断下面伙计追究气派的一颗心吗? 不能! 好吧,大点就大点吧。这年头没眼镜,大一点看得清楚。 于是乎,成年男子巴掌那么大的名片就在四海商行流行起来,并且开始在京城商界流行起来。 王小喜身为煤厂伙计,出门推销,自然要赶着潮流,为自己制作了一大叠名片,反正是公家出钱。 “……大叔,我不敢骗你。这是我们商行的福利,只要一次买一百个蜂窝煤,就免费送一个煤炉。” “蜂窝煤不贵。你要是单买,一文钱一个。可你要是一次买一百个蜂窝煤,只要五十文,便宜了整整一半。是的,全京城都是这个价。” “烧柴当然也方便。只是这天气这么冷,上山砍柴多危险啊。万一磕着碰着摔着,请医问药,医药钱可比蜂窝煤贵多了。而且你家人口多,所需柴火也多。自家人忙不过来,还得花钱买柴。同样是花钱,不如买蜂窝煤,一天到晚,随时都有热水用。洗菜做饭,甚至洗衣服,都可以用热水。而且还不用人看着火。” “这天至少还得冷两个月,这两个月花一两百文,买几百个蜂窝煤放家里,就能过得舒舒服服。” “大婶,看你这一身,家里肯定有能干人。大婶操劳了一年,也该松活松活,带个煤炉回去,今年过年,全家都乐呵呵。而且,有了这煤炉啊,还不用另外烧炭取暖,这又替你家省了一笔钱。” “你家人口多,一天到晚不熄火的话,一天少说得用六个蜂窝煤。你要是一次买一百个蜂窝煤,六个也就三文钱。一个月用不了一百文。” “要是家里人口少,自然用不到六个蜂窝煤。” “大婶,要不要提一个煤炉回去?” 村民们围观了好一阵,几乎全村的人都围着王小喜,看他推销蜂窝煤。 功夫不负有心人,最后有三家买了蜂窝煤。 里正家最富有,一口气买了三百个蜂窝煤。 其他两户,只买了一百个蜂窝煤。 一个村,就卖出五百个蜂窝煤,王小喜喜不自胜。 “我二十天后会再来一趟,蜂窝煤用完了,直接找我就行。以后这一片,都是我王小喜负责。” “蜂窝煤就在村外大道上,那东西扎实,分量重。我这就让人给你挑来。” 第560章 大有可为(四更) 王小喜带着脚夫,推着一大车的蜂窝煤,前往下一个村落,继续他的推销工作。 他走后,胡家屯又来了个卖二手棉服的伙计。 “我们东家就在大槐树集市。你们村去过大槐树集市的人该知道,集市上有家二手棉服店。是的,是的,巷尾那家,我就是那家的伙计。” “这些都是二手棉服,便宜。方便大家看里头的棉花,特意留了个缝口。瞧瞧,里面的棉花全都翻新过,童叟无欺。这棉服穿在身上,除了不是新的,哪哪都好。” “小孩子的棉服有啊,这件只要十文钱。放心,都是洗干净,还晒过太阳。” “这件码子大,用料足,得要五十文钱。行啦,行啦,你要成心要,四十五文给你。” …… 卖棉服的走了,胡家屯又迎来了买布匹的。 棉布,麻布,都是百姓常用的布匹。 同样的棉布,麻布,却比往常铺子里卖的手感更好,摸起来更舒服。 “不贵不贵,比布庄一尺便宜一文钱。” “童叟无期,不敢欺瞒老乡。” “这么便宜,自然是因为这布料由四海纺织工坊生产。他们那边,都用水,那水一冲,那织布机就转动起来,快得很。等明年,量更大了,布匹还能更便宜。” “过年前,不会有第二个人来这边推销布匹。你们这太偏僻了,来一趟不容易。下一回,要等过了元宵节才能来。错过了这回,就得等一个月。赶紧买啊。” “……今儿你们村倒是热闹,没想到在我前面,已经有卖煤球卖棉服的人来过了。我们之所以这么拼,大冬天还在外面跑,那是因为有年终奖啊,要冲一波年终业绩。东家指望着我们多卖点货,我们也指望着东家多发点赏钱好过年。” “……我不算是四海商行的伙计,但是我们东家和四海商行是合作伙伴。我的货源,都是一手货源,直接从四海纺织工坊拿货。” “我们走村穿乡卖货,自然是跟四海商行的伙计学的。” “你们是我今天第三个村子,前面两个村子,合起来买了七八匹棉布,麻布。你们村比他们富裕,大家都有钱,明年会更有钱。” …… 走了一个,又来一个。 这个腊月,胡家屯前所未有的热闹。 卖吃的,卖珠花头饰,卖针线布料,甚至油盐酱醋的伙计,都推着板车,走村穿乡的卖货。 胡家屯的村民,从一开始的惊疑不定,到后来的处变不惊,见怪不怪。 这个冬天,商行伙计们干劲十足,不怕冷不怕苦,天天在外面奔波。 这股风气,最初就是从四海煤厂开始的。 谁能想到,被人看不起的广大乡村,消费力竟然也那般惊人。 王小喜,整个腊月,送出去一百二十个煤炉。卖出去一万多个蜂窝煤,提成近一两银子。 想当初,他在工地累死累活三个月,天天干着重体力活,都挣不到这么多钱。 他这收入,快赶上二级工匠。 这个年,王小喜过得很舒坦。 长这么大,第一次在家中受到了重视。 京畿地区广大乡村,生意真的这么好做吗? 那些乡民真的有钱买货吗? 不都是苦哈哈吗? 一到青黄不接的月份,不是连饭都吃不上吗? 怎么感觉一转眼的功夫,京畿地区的乡农,即便最那山窝窝里面,最偏僻的地方,竟然也有了购买力。 很多没追赶上第一波走村串乡卖货的商家,都感到困惑。 于是乎,大家凑钱,请酒席。 将第一个第二个吃螃蟹的商家请来喝酒,取取经。 第一个跟在四海后面吃螃蟹的商家,一脸高深莫测,又高高在上,“你们啊,都是老观念。以为那些乡巴佬,还是前几年的乡巴佬吗?” “难道不是了?” “当然不是了。前几年,四海商行的陈二壮管事,亲自带着人,一个村一个村的走,这事都知道吧。” 众商家连连点头。 “知不知道,整个京畿地区,每个村的情况,衙门那些人还没陈管事清楚。就靠着一个村一个村的走,四海肉菜店这不就做起来了。往年卖不出去的农产品,什么家禽啊,菜啊,干货啊,全都卖给了四海肉菜店。几年积累下来,你说那些乡民有钱还是没钱?” 轰! “真有钱?” “那是当然!” “四海商行每个村每个村的经营,经营了几年,今年冬天突然就开始发力,各个商行的伙计,都往那些村子里跑。你们知不知道,朱家的布庄,直接从四海纺织工坊拿货,然后请伙计下乡去卖。两天的贩卖量,快赶上布庄一个月的出货量。” 轰! 这个消息将众商家震惊得无以复加。 “李老板,你的布庄,两天也能卖出一个月的量吗?” “我那能行啊!我没朱家财大气粗,一口气请了五十个伙计。我就十个伙计在外面跑。大家都了分片。京畿地区这么大,那么多人口,而且大部分人手里都有点闲钱,这生意辛苦是辛苦,但是也能赚点钱。” 李老板这话不尽不实。 何止是能赚点钱,是很能赚钱。 十个伙计天天在外面跑,一个月下来,出货量,快赶上上半年的总数。虽说要给伙计提成,压低了利润。但是这么大的出货量,积少成多,今年李老板的布庄,也能过个肥年。 当然,他也不会亏待手下的伙计。 这些伙计可都是宝贝,他这边一辞退,他们分分钟能找到下家。 众位没吃上这波红利的商家,都红了眼。 “万万没想到,过去那些苦哈哈,也买得起这些物什。” “那是!今非昔比啊。还是四海东家厉害,几年布局,不仅弄出了一个新民县,连带着京畿地区的乡民都被她带起来,手头上都有了钱。我听四海那边的人说,明年要在京畿地区所有村落里面,推广红薯种植,推广家禽养殖。等到明年年底,那些乡农会更有钱。” 更有钱三个字刺激得各个商家眼睛越发红了。 广大乡村,大有可为啊。 那么多人口,那么大的市场,关键是乡农辛苦一年,手头有钱啊。 就算是最吝啬的人,到了年底,不也得花点钱给家里人添一点吃的,穿的,用的。 “那些乡民,很多一辈子都没走出过他们那山沟沟。大部分胆子小,不敢进城。我们派伙计去村里面卖货,价钱公道,甚至比铺子里卖的还便宜,其实就是方便了那些乡民。你们想想是不是这个理?” “李老板说的极是。一个村能有三两个有见识的人就不错了。大部分村民都没出过远门,没有见识。多少人一辈子都不曾去过城里。手里有了钱,也不知道怎么花。我们是该派伙计下乡,给乡民们实惠。” “正是这个理。大家要是有心,明年努力努力,也能过个肥年。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谁要是敢以次充好,虚抬价格,欺骗乡民,四海商行定不会饶过他。” “四海商行花费了几年时间,耗费大量人力钱财,好不容易才将广大京畿地区乡村市场给盘活了,绝不会坐视有商家破坏这个市场。谁敢乱来,可要想清楚,四海商行一发话,京城地界可就容不下你。” “李老板说的极是,我们当然不会做那以次充好,虚抬价格的事情。这门生意,我们一定朝四海商行看齐。” “不如这样,我们情愿,叫四海商行出面,制定一个行规。” “不错,不错,这个主意不错。” “为了万千乡民着想,的确该制定一个行规。既然大家有心,我就做个代表,将大家的想法告诉四海那边。” “李老板辛苦了。” “李老板有心了。” 李老板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不过他也没忘记正事。 隔天,他就找到邓存礼,将广大商家的意愿如实告诉了对方。 邓存礼想了想,“是该制定一个行规。凡是前往乡下卖货,都该遵守规矩。大家同气连枝,往一个地方使力,这个市场才会越做越大。都说江南富庶,等到京畿地区商贸活跃起来,京畿会比江南更富庶。” “等总管说的是。” 邓存礼如今挂着总管的职衔,众人便齐齐改了称呼,都叫他邓总管。 邓存礼说道:“行规具体要怎么制定,改天我们四海请客,都到闲人居吃酒。大家一起坐下来商量商量。” 李老板一脸惊喜,“没想到有生之年,我等这样的身份,也有机会前往闲人居吃酒。” ------题外话------ 临时接到编编通知,上了个推荐,加更一章。 仅有的一章存稿,就这样没了。 我的春节存稿,在哪里? 第561章 过年 出了南城门,沿着官道走三十里左右,就是京城收费站。 过去,这里是一片荒地山林,只见鸟雀不见人烟。 自水泥路修通,收费站和休息站建起来,这边就变得越来越热闹。 围着收费站,官道两旁,陆续建起了茶楼,酒楼,客栈,杂货店…… 来往京城人流量大,很多人赶到京城收费站的时候,天色已暗,已经来不及进京。 不如就在收费站附近找个客栈休息一晚,洗掉一身风尘仆仆,干干净净去京城。 也有那出城走亲访友的,走到收费站,正好赶上吃饭休息。 总归,这个过去不见人烟的破败地方,俨然有往集市发展的趋势。 有福客栈,就开在此处,离着收费站不到一百米的距离。 后院厨下,五个大号煤炉,火烧得正旺。 今儿腊月二十七,客栈照旧住满了人。 供应热水,供应饭菜,厨下五个大号煤炉,从买回来那天起,就没歇过火。 他这煤炉开销大。 一个煤炉,一天少说要用二十来个蜂窝煤。 五个煤炉,一天就得一百个蜂窝煤。有时候用热水的人多,一百个煤炉还不够。 当然,他的蜂窝煤需求量大,价格还能比外面五十文一百个蜂窝煤更便宜些。 可就算这样,一个月下来,光是蜂窝煤,都得花费将近二两银子。 有福客栈的东家拿着算盘算账。 过去是烧柴。 五个土灶,照着现在的客流量,一天要烧一两担柴。 一担柴,差不多就是一百斤左右。 今年天冷,柴火涨价。 从二十文一担涨到三十文。 算下来,似乎烧柴火更能省钱。 但是,烧煤炉不用人看着火。 烧柴火,就得增加两个烧火丫头,外加一个劈柴的伙计。 三个人,一个月工钱也得要四五百文。还得包两餐。 这样算下来,还是烧煤炉划算。 有福客栈东家算完了账目,打定主意,以后都烧煤炉。 他告诉掌柜,“厨下两那个烧火丫头,过了年就别让她们来。以后客栈都烧煤炉。” 掌柜领命,又问道:“劈柴的伙计要留下吗?” “客栈生意好,你不是说缺个杂役吗。就让那个伙计该做杂役。” 掌柜点点头,替那两个烧火丫头可惜了。 客栈东家却一点都不可惜。 那两个烧火丫头离了客栈,转眼就能找到更好的差事。 如今城里面,准确的说是新民县那边,天天都有招工。还有招收女工。 比如纺织工坊。 听说有女工考了一级工匠,一个月能拿八九百文的工钱。 “哎!要是我那闺女也能考个工匠,不用太高,考个二级工匠,一个月岂不是能挣一两银子。” 掌柜听了,笑了起来,“东家舍得让姑娘去干工匠吗?” 客栈东家摇摇头,“舍不得。” 女子干工匠的活,太辛苦。 工匠啊,还是得男人去干。 客栈东家有个儿子,在读书。 “要是我那小儿读不出来,以后就叫他跟人学做工匠。听人说,会识字的工匠,只要考上二级,一个月能拿二两银子。比干什么都强。” 掌柜摇摇头,“如今这世道和以前不一样了啊。谁能想到,那些流民能建成一个县。上次过去看,一片片房子,修得整整齐齐,别提多漂亮。” 客栈东家拍拍掌柜的肩膀,“好好干,你也能在新民县买一套二层小楼。” “买不起,买不起。” 二期工程,最便宜的一套房,都要一百二十两。 凭他的收入,不知何年何月才赞的够这么多钱。 东家却说道:“你可以贷款。” 掌柜苦笑,贷款容易还款难。 一大家子人吃喝,都靠着他。 而且,万一哪天东家把他辞退,他都一大把年纪了,还能去哪里找活干。 没有活干,哪里有钱还放贷。 东家摇摇头,“你啊,就是太谨慎。房子嘛,真到了那一天,大不了卖不出去。转手就能赚个几十两银子。听说,那边的房子一直在涨价。你现在不下手,将来可是要后悔的。” 掌柜一听,急忙问道:“新民县的房子,果真在涨价?” “那是当然。那么好的房子,多少人稀罕,你还能指望它永远不涨价吗?不过你要是去买的话,可以直接去售楼处,价格还算公道。” 客栈东家好心劝解。 掌柜有点着急,“东家,小的想请个一天假,去新民县那边看看。” “行啊!明儿二十八,要去吗?” “可以吗?” “自然可以。我放你三天假,初一你再过来。” “谢谢东家。” “客气!” …… 京城今年的腊月,比往年显得更为热闹。 每个人脸上都带着过年的喜悦。 就算是往年最贫困的人家,今年过年,也能买上两斤猪肉,开个油荤。 往年都说年关难过。 一到过年,要债的就天天上门打砸抢。 今年过年,要债的人少了。 很多人家户,不需要债主催债,提前几天就将债务给清掉。 往年过年,家里老老少少都指望着当家人能拿点钱,割点肉,能扯上两尺布那就更好了。 每当这个时候,当家人都是一脸愁苦。眉头皱着,就没舒展过。 今年,不仅有肉吃,还有糖糕,还有新衣服穿,说不定大年初一还能拿到两文钱的压岁钱。 这个年,算得上上一家子记忆中最好的年景。 大年三十,家家户户都吃着年夜饭。 香喷喷的肥肉,吃得满嘴都是油,小孩子们全都喜笑颜开。 大人们则在感慨,“日子好过了啊。” “是啊!今年比去年强一点,还攒了一两。” “明年加把劲,争取咱们家也能贷款买套房子。” 一家人都开怀大笑起来。 笑容真诚,闪烁着光芒,那是对未来美好日子的期盼和向往。 “明儿去庙会,给四海的东家烧柱香。保佑四海东家长命百岁,这样的好日子年年都有。” “是该如此。” “咱们这个坊市,家家户户,谁家不是沾着四海商行的光。对面老赵家,三个儿子加上三个儿媳都在新民县干活,今年一年,一家子就攒了一套房。” “他们家人口多,我们比不上。” “当家的,明年我也去新民县找活干。我们两口子一起攒钱,就不信攒不到一套房子的首付钱。” 类似的对话,在京城各个角落正发生着。 四海商行,润物细无声,从衣食住行,悄悄改变着京城小民的生活。 小民口中的四海商行东家,顾玖,这会正在宫里吃宫宴。 今年三皇子带着新妇崔氏,进宫给太后,诸位娘娘拜年。 三皇子两年努力,终于获得了萧太后的喜爱。爱屋及乌,萧太后对崔氏也是极为喜欢。 当着众人的面,萧太后给了崔氏一份重礼。 湖阳郡主乐呵呵的,“母后对老三媳妇真好,我都赶不上。” 萧太后笑道:“你要是有崔氏那么能干,哀家库房里的东西随便你挑。” “母后就是嫌弃我不够能干。”湖阳郡主撒娇卖乖,想从萧太后手里顺点好东西。 谁叫她开销大,又养着小狼狗,还有一儿一女要操心,只能想尽办法搂钱。 萧太后故意板着脸,“你啊,老大不小,还整日里惦记着哀家那点东西。罢了,罢了,哀家许你挑选一样。” “多谢母后。”湖阳公主一脸惊喜。 母后还是爱她的。 “什么事这么高兴啊?” 文德帝带着后宫嫔妃来给萧太后请安。 湖阳郡主笑眯眯的,“母后许我到库房挑选一件礼物。皇兄可有东西赏我,大过年的,图个喜庆。” 文德帝哈哈一笑,“你今年有钱,朕就不赏你。” “我有钱是我的,皇兄赏的则另算。皇兄也该大方些,不给我爵位,好歹给我点好东西,让我风光风光。” 原本热闹的大殿,因为一句爵位,突然安静下来。 顾玖心想,湖阳郡主对爵位真是充满了怨念。 萧太后怒斥湖阳,“大过年的,不会说话就闭上嘴巴。赶紧给你皇兄请罪。” 湖阳郡主嘟着嘴,不乐意。 文德帝哈哈一笑,“湖阳对朕有怨言?” 湖阳郡主一脸委屈,“我不敢有怨言,就想得个赏赐。” 裴皇后抿唇一笑,“瞧瞧她,年龄不小,却像个孩子似的讨压岁钱。都说长兄为父,陛下不如就满足了湖阳,也叫大家乐呵乐呵。” 萧太后也跟着说道:“湖阳就没长大过,孩子都快成亲了,还一天到晚没个正行。当心你皇兄捶你。” 湖阳郡主委屈道:“皇兄也没少捶我。当初在王府的时候,时常聆听皇兄的教诲,耳朵都快起茧了。” 文德帝闻言,笑了起来,“朕好心好意教导你,你却怪上朕。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怪你,让父皇狠狠收拾你一顿,夺了你的爵位,贬你为闲散宗室,你就老实了。” 湖阳郡主脸色发白。 萧太后不忍心,忙说道:“皇上就别吓唬她。瞧她这脸白的,哪像是过年。” 文德帝话中有话地说道:“她别瞎闹腾,这年自然能过得热热闹闹。” 湖阳郡主低着头,偷偷怼了一句,“本宫从不瞎闹腾。” 第562章 失宠 裴皇后见气氛冷了下来,便借机说道:“陛下有喜事,也让母后听听。” 萧太后顺着杆子,转移话题,好奇问道:“什么喜事,赶紧说来听听。” 文德帝笑了起来,眉眼都带着喜意,“后宫有三位嫔妃,已经确诊有了身孕。” “当真?”萧太后大喜过望。 要知道文德帝膝下,已经有十多年没添过一男半女。 以前就有传闻,说是文德帝伤了身子,不能生养。所以才会十多年,膝下竟然没添一个子女。 但是从王府出来的老人都知道,开耀三十四年的时候,王府的吴美人还怀过身孕。 不过很快,吴美人就暴毙身亡。 怀孕的事情也就不了了之。 仿佛从未发生过。 那时候,有传闻,说吴美人给宁王戴绿帽子。 宫里面,隐隐约约也是这么传的。 所以吴美人才会暴毙身亡。 是不是绿帽子,顾玖不清楚。她唯一清楚的就是,吴美人当时的确怀孕了。 那个时候,文德帝的身体其实就已经养好了吧。 文德帝却压着后院的女人,不许怀孕,到底有什么用意? 如今文德帝广开后宫,后宫嫔妃怀孕,瞧着文德帝的表情是真心欢喜。说明他还是很希望血脉传承,子嗣诞生。 偏偏在王府的时候,却不许后院女人怀孕。这事好生古怪。 顾玖不由得偷偷看着刘诏。 刘诏微微摇头,叫顾玖不要追究这里面的内情。 有些事情,文德帝不希望有人知道。那么大家就都识趣一点,当做不知道。 深究下去,当心触怒陛下。 顾玖心中了然。 文德帝哈哈一笑,“不敢欺瞒母后,后宫嫔妃怀孕一事,已经确诊。” 萧太后大喜过望,“太好了!宫里添了子嗣,大周江山才会越来越兴旺。皇后主持后宫,得安排人好好照顾怀孕的嫔妃。” 裴皇后笑着点头,“母后放心,安排的都是妥当人。儿媳还发了话,嫔妃们还可以从娘家挑选一两个人近身伺候。” “是该如此。这女人怀孕生孩子,身边没有娘家人守着,心里头都是虚的。”萧太后很赞同裴皇后的做法。 湖阳郡主眼珠子滴溜溜乱转,突然说道:“恭喜嫂嫂,贺喜嫂嫂,做祖母的年龄,膝下还能添几个孩子。” 找抽吧! 萧太后第一个不满意,剜了眼湖阳郡主。 大过年,会不会说话。 偏要给帝后二人添晦气,不知道说她什么才好。 裴皇后低头一笑,眼神轻蔑。 湖阳郡主,狗改不了吃屎,永远都是一副讨打的样子。 “湖阳妹妹别心急,改明儿等陈敏陈律成亲后,你也能尝尝做祖母的滋味。敏敏的婚事可要抓紧哦。” 裴皇后好声好气地说道,还特意点了陈敏的名字。 伺候在萧太后跟前的陈敏,张嘴结舌,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湖阳郡主急忙说道:“我家敏敏的婚事,不劳嫂嫂操心。母后自会替敏敏相看婚事。” 裴皇后露出完美的笑容,“我本想替敏敏操心,没想到湖阳妹妹看不上本宫的眼光。罢了罢了,敏敏的婚事我就不插手了。” 完美的将这件事,推了出去。轻松! 萧太后又剜了湖阳一眼,瞎闹腾。 和裴皇后置什么气。 湖阳不服气,权当没看见萧太后无声的警告。 文德帝扫了眼陈敏,“朕都忘了,敏敏也到了说亲的年纪。婚事还没着落吗?” 湖阳郡主打蛇随棍上,“皇兄不如给敏敏赐一门婚事。我瞧着大侄子媳妇那个姓苏的表兄就挺好的。” 顾玖一口老血喷出来。 什么仇,什么怨。 湖阳为什么要坑她。 几个月前,就在书信里面强烈拒绝了湖阳的提亲。为什么又在这个时候旧事重提。 顾玖很心塞。 “苏表兄是哪个?”裴皇后很意外。 文德帝也是一脸好奇地看着顾玖,“老大媳妇,过来,好好同大家说说,你家苏表兄是怎么回事?” 顾玖偷偷瞪了眼湖阳。 湖阳郡主还一脸得意。 瞧瞧她多机智,完美提出了一个合适的婚配对象。 顾玖微微躬身,说道:“苏表兄是儿媳大舅舅家的嫡长子,考取了进士,在翰林院读书抄写。” 就是还没分配具体的职务,还是个朝廷养着的闲散人员。 不过有进士功名,倒是加分不少。 文德帝突然恍然大悟,“朕想起来了,你外祖家,可是江陵府苏氏?” 顾玖点头,“儿媳外祖家,正是江陵府苏氏。” “江陵苏氏,世代书香。苏家儿郎,家学渊源,能考个进士也不稀奇。不过朕记得,二十年前,苏家被贬斥,离京回了祖籍。怎么又来了京城?” 文德帝记忆力不错,还记得二十年前苏家被贬斥的事。 顾玖说道:“当年苏家只是被贬斥,并未被禁止科举。” 文德帝似笑非笑地看着顾玖,“这么说,苏家又开始兴旺起来。” 顾玖不敢大意,她小心翼翼地说道:“算不得兴旺,只是够一家温饱,能供养子弟读书。” “你那苏表兄,叫什么名字?” “回禀陛下,叫苏政。” 苏政! 文德帝琢磨了一下这个名字,没印象。 显然苏政还没进入朝堂。 文德帝问湖阳,“你怎么看上了苏政?” “他人好啊!又是大侄子媳妇的表兄,人品肯定没问题。” 湖阳郡主理所当然地说道。 顾玖心情很暴躁。 湖阳分明是在添乱。 文德帝却笑了起来,“改明儿朕得见见这个人,是不是真有说的那么好。” 湖阳郡主一脸喜笑颜开,顾玖则是一脸心塞。 湖阳还得意地冲顾玖眨眨眼,心花怒放。 她可是打定主意,要和顾玖结亲。把陈敏嫁给苏政,也算是结亲。 顾玖却想着,大舅舅和大舅母给苏政相看婚事,有没有结果。最好已经相看好了,赶紧定亲。 只要定下亲事,湖阳也没办法。 陈敏在王府的时候,远远见过一回苏政。印象里,那是个高高瘦瘦,极为斯文的读书人。 要嫁给他? 陈敏偷偷朝顾玖看去,心里头多了一份期盼。 若能嫁给苏政,那是极好的。 不过瞧着顾玖的模样,似乎不乐意这门婚事。 陈敏便有些患得患失。 一会想着婚事能成,要如何。 一会想着婚事成不了,又该如何。 她陷入思绪中,也就没关注大殿内的聊天内容。 直到刘婳偷偷拉了拉她的衣袖,她才回过神来。 刘婳年初的时候,就已经嫁给了黄去病,并且顺利开府。 她和陈敏有一起长大的情分,感情自然不一般。 她偷偷安慰陈敏,“你不用担心,婚事迟早会解决的。” 陈敏嗯了一声,“黄驸马待你好吗?” 刘婳偷笑一声,“极好的。”她眉梢眼角,都是婚姻幸福的欢喜。 陈敏很羡慕她。 却也知道,自己无论如何比不上刘婳。 萧太后正提点着三皇子两口子。 “老大,老二,老四都有了嫡子,你们二人也要抓紧时间,赶紧给哀家添一个嫡出的孙孙。” 崔氏一脸羞涩,脸颊羞红。 三皇子朗声应下,“孙儿会努力的。” 大殿内,众人齐声笑了起来,带着善意。 就是不知心头,到底还存几分善意。 沈贤妃打趣三皇子,“老三如今也出息了。瞧瞧他娶了新媳妇,人都不一样,是比以前精神了许多。” 罗德妃附和着沈贤妃的话,“人逢喜事精神爽,老三瞧着越来越精神。果然去了晦气,整个人都好了起来。” 这一声晦气,难免让人想起被贬为皇子宝林的蔡氏。 大家都好奇地朝新媳妇崔氏看去,想看看她作何反应。 崔氏出身河东顶级世家,很端庄。嘴角含笑,连角度都没变过。 嗯! 不愧是世家贵女,就是沉得住气。 文德帝也看着三皇子,目光带着赞许。 这一年,三皇子刘言的确很努力,其努力程度,超乎了众人的想象。 似乎是要将之前几年耽误的,全都赶上去。 对于努力的皇子,文德帝不会吝啬言语上的夸奖。 “老三今年的确不错,有长进。” 一句简简单单的有长进,叫三皇子刘言激动得浑身颤抖。其他皇子则都红了眼。 “儿子会再接再厉,不辜负父皇的期望。” 三皇子刘言带着崔氏,一起跪在地上,十分郑重。 其他皇子,要么皱眉,要么沉着一张脸。 不会有人真心替老三高兴。 裴皇后轻笑一声,“老三果真出息了。” 文德帝哈哈一笑,“都起来吧。” 裴皇后借机敲打老四两口子,“老四,多向你三哥好好学学。同样是当差,老三就做得很好,你还是多有不如。老四媳妇,你也该和你三嫂学学大家气度。” 四皇子刘议笑嘻嘻地应了一声,“以前读书的时候,夫子就夸三哥聪明。三哥比我强,儿子服气。” 萧琴儿也跟着说道:“三嫂最能干。刚进门,三房那院落,就被收拾得齐齐整整。改明儿,我得到三嫂跟前取取经。” 崔氏抿唇一笑,“四弟妹客气,我盼着和四弟妹一起喝茶。就怕大家嫌弃我不懂事。” “三嫂真会说话。”萧琴儿咯咯咯地笑起来。 顾玖偷偷同刘诏咬耳朵,“今晚的风头,都要被老三两口子抢了去。” 刘诏随意笑道:“无妨!” 刘诏不在意出不出风头,不代表其他人也不在意。 二皇子刘评就十分在意。 这会,他正烧心烧肺的难受。 可是当着父皇的面,再难受也只能忍着。 沈贤妃想替他出头,都叫他一个眼神给拦住了。 情愿不出风头,也不能触怒父皇。 父皇公开表扬老三有长进。 他要是唱对台戏,岂不是打脸父皇。他又没活腻。 他低着头,琢磨着别的事情。 老三自从娶了崔氏,着实有些高调。 如今又得了父皇的夸奖,更不得了,要上天啊。 他这会倒是盼着,老三越骄纵越好。骄兵必败,这话不会错。 如此说服了自己,二皇子心头总算好受了些。 萧太后没忘记四皇子刘议两口子。 一个是她最宠爱的孙儿,一个是她娘家侄孙女,哪能忘。 萧太后一手拉着一个,又是夸又是赞。 暗暗提醒文德帝,表扬了老三,是不是也该表扬老四。 裴皇后没眼看。 萧太后的好意她心领了,只是手段太低级,惹人发笑。 文德帝乐呵呵的,半点不在意,“老四今年也有长进,不错。” 四皇子刘议难掩激动,又是磕头称谢。 文德帝勉励了他几句,又夸了夸二皇子刘评。 老五老六没份,不罚他们两兄弟就不错了。 唯独漏了老大刘诏。 于是乎,众人看着刘诏的眼神,就有些耐人寻味。 大皇子刘诏要失宠了吗? 第563章 私心(三更) 大家都以为刘诏要失宠了。 却没想到,宫宴结束,文德帝单独叫住刘诏说话。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又变得复杂起来。 这到底是失宠,还是宠爱依旧啊? “大嫂不等大殿下吗?” 萧琴儿走到顾玖跟前,随口问了一句。 顾玖笑了起来,“四殿下去了未央宫,四弟妹怎么也不等等四殿下。” 萧琴儿笑道:“母后叫亲儿子说话,我做儿媳的就不去凑热闹。我得去萧昭仪那里看看。” 顾玖忙说道:“替我恭喜萧昭仪,她有了身孕,可喜可贺。” 萧琴儿脸色有瞬间的尴尬,“大嫂慢走。” “四弟妹也别累着。” 萧琴儿辞了顾玖,去见萧昭仪。 两姐妹一见面,气氛可不太和谐。 萧琴儿盯着萧昭仪的肚子,“真有了身孕?” 萧昭仪姿态雍容,神情恬淡,“自然是真的,这事还能有假。姐姐不要说笑了。” 萧琴儿仿佛是吃了一个苍蝇似的难受,“你倒是适应良好。我如今得叫你一声昭仪娘娘才对。” 萧昭仪抿唇一笑,“我们依旧是姐妹,没外人在的时候,还是姐妹相称。莫非姐姐要和我生分吗?” “岂敢!” 萧昭仪冲她招招手,“姐姐过来坐。” 萧琴儿迟疑了一下,才走了过去。 萧昭仪拉着她的手,“我知道姐姐在想什么。进宫之前,姐姐病着,没机会和姐姐谈心。今儿有时间,有些话我也是不吐不快。姐姐不用疑心家中长辈,我是自愿进宫,无人逼迫。进宫这条路,适合我。” 萧琴儿眉头紧皱,“你到底怎么想的?陛下那里,你怎么会想到进宫?你明知道我嫁给了四殿下,你进宫又算什么?” “我们姐妹各论各的,姐姐不用纠结辈分这事。至于进宫,我能怎么想,不就是播一场富贵。” 萧琴儿满脸不赞同,“以萧家的家世,你想要富贵,还不简单。没必要非得进宫。” 萧昭仪却笑了起来,“姐姐,这世上还有比皇宫更富贵的地方吗?” 萧琴儿皱起眉头,目光警惕地盯着萧昭仪。 萧昭仪噗嗤一声笑出来,“姐姐不用提防我。我这肚子里,说不定是个公主。我只求一生富贵,旁的不敢想。” 萧琴儿看着她的肚子,又看看她的脸,“自小,你看似柔弱,其实比谁都主意大。我相信你是自愿进宫,自愿伴随在陛下身边。但是我得告诉你,别妄想同四殿下争。他才是嫡子。而你生的,别管是男是女,都是庶出。先帝身边的那位李德妃的下场,你可别忘了。” 萧昭仪面不改色,柔声说道:“姐姐这些年一点都没变,一言不合,就凶巴巴的吓唬人。好了,好了,我都说了我没多余的想法,只想求个富贵。” 萧琴儿的心却依旧悬在半空中,落不下来。 她深吸一口气,说道:“我们是姐妹,又都在皇室,理应互相扶持。希望妹妹不要忘记自己的姓氏。” 萧昭仪笑道:“我自然不敢忘。姐姐忘了吗?” “我当然没忘记。”萧琴儿不高兴。 萧昭仪抿唇一笑,“瞧姐姐紧张的样子,我不过是顺口问了一句。姐姐和四殿下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又生了一儿一女,你们一定能够白头偕老,羡煞旁人。” 萧琴儿的表情柔和了几分,“托你吉言,我和殿下很好。” “真羡慕姐姐。”萧昭仪抿唇一笑,低下头时,眼中却闪过一抹森冷。 萧琴儿见时辰已晚,就起身告辞。 萧昭仪坐着没动,“我如今是双身子,身体不便。就不送姐姐出门。姐姐慢走。” 她目送萧琴儿离去,表情似笑非笑。 她装似无意地问道:“四殿下怎么没和姐姐在一起?难道先出宫了吗?” “启禀娘娘,四殿下吃完宫宴,去了未央宫。” “四殿下去未央宫,为何没带上姐姐?真是奇怪。”萧昭仪一脸天真地问道。 宫人小声说道:“或许是皇后娘娘同四殿下有私房话要说,不欲让旁人听见。” 萧昭仪闻言,叹了一声,“我真替姐姐委屈。嫁给四殿下这么多年,受了多少苦,大年三十晚上还要一个人出宫回府。家里还有一群小妾庶子庶女等着恶心她。” 宫人说道:“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昭仪如今是双身子,可别累着了。议夫人的事情,就别操心了。” “你说的对,本宫就算操心,也帮不上忙。只盼着姐姐能过几天安生日子,这四殿下能够多敬重她两分。” 说完,萧昭仪就闭着眼睛养神。心里头一会愤怒,一会欢喜,真正是冰火两重天。 她口中的四殿下刘议,还在未央宫说话。 裴皇后歪躺在罗汉榻上,心情有些糟糕。 “母后别担心大哥,他不会有事的。” 裴皇后冷哼一声,不满地说道:“你大哥自小就不讨人喜欢,今儿宫宴你也看见了,陛下故意冷着你大哥。本宫猜测,你大哥估摸着又偷偷干了什么事,触怒了你父皇。” 刘议诧异,“不能吧。大哥还能背着父皇,偷偷在外面做事?” 裴皇后嗤笑道:“他有什么不敢的。在王府的时候,类似的事情他就没少干,全都背着本宫。这一回,如果他果真在外面乱来,本宫定不帮他。” “母后不帮着大哥,还有谁能帮着大哥?”刘议很是担心。 裴皇后盯着他,目光探究。 刘议不解,“母后可是有疑问?” 裴皇后问道:“老四,本宫问你一句,你一定要和本宫说实话。” “母后请问。”刘议的表情也开始变得郑重。 裴皇后问道:“你是真心盼着你大哥好,还是说只是做个样子,博个好感?想好了再回答,你若撒谎,本宫一眼就能看穿。” 刘议身上的冷汗,刷的一下就冒了出来。 母后问这个问题,到底几个意思? 他低着头,眼珠乱转,心中揣测。 一会左,一会右。一会是实话,一会又想着哄骗过去。 裴皇后再次提醒他,“好好回答,这个问题关系着你的前程。” 刘议舔了舔嘴唇,嘴唇发干,连咽喉也觉着干得冒火,仿佛一开口说话嗓子就会冒烟。 “母后想听真话吗?” “这得看你是否有诚意。有诚意,假话也能当真话听。没诚意,真话也是听成假话。” 裴皇后话中有话,分明是在提醒刘议,不想妄想蒙混过关。 刘议定了定神,说道:“儿子是皇子,更是嫡子。站在儿子这个位置上,儿子也想去争一争。不过皇子不止我一个,人人都有一颗野心。儿子可以接受站在大哥身后,一同对外,将我们共同的敌人打败,然后再来分个高下。” 这个回答,堪称满分。 有真话,有诚意,也有两分粉饰。 裴皇后点点头,从神情上看不出满不满意。 她问道:“这么说,你愿意看着你大哥好?” 刘议掷地有声地说道:=“这个阶段,大哥好,就是我好。总不能叫其他人得意。” 裴皇后笑了起来,“你很不错,有大局观。你可知道,你大嫂献上高产作物红薯,你父皇十分满意。据说红薯能亩产八百斤,本宫相信你大嫂不敢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她说有八百斤就一定能达到八百斤。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刘议神色激动,“意味着天下太平。” 裴皇后笑了笑,“意味着皇权巩固。你父皇登基两年,不曾开启战事,不曾大兴邢狱,不曾大肆撤换朝中官员,为何? 就是因为你父皇的皇权不够稳固。广开后宫,为的也是巩固皇权。高产红薯若能推广全天下,届时,天下无饥荒。 你父皇就是盛世明君,得天下百姓拥护。届时,你父皇要做什么,就算朝臣反对,他也能克服阻力一意孤行,做到真正地乾纲独断。你说说看,你大嫂立下的这个功劳,够不够大?” 刘议先是脸色涨红,太过激动所致。听到最后,脸色刷的变白。 “大哥得大嫂助力,东宫位置,岂不是如囊中取物。” 裴皇后笑了笑,“是啊!你大哥不是太子,却胜似太子。全因为他有个能干的好妻子。” 刘议神色惊疑不定,“母后同儿子说这些,为了什么?” 裴皇后郑重地说道:“自然是为了点拨你。你现在和你大哥争,注定争不过,你明白吗?” 刘议内心深处很不甘心。 裴皇后知道他在想什么,“你不甘心也没有用,事实就是如此。从小,你就是本宫最疼爱的孩子,本宫也一直盼着你好。你想要那个位置,本宫也愿意帮你。那么,你就听本宫一句话,未来数年,都别和你大哥争。不争就是争,记住这句话。” 刘议挣扎,矛盾,最后释然。 “多谢母后一番教诲,儿子懂了。” “要真的懂,不要敷衍本宫。你要记住,本宫不会害你。比起你那个不讨人喜欢的大哥,本宫更看重你。” 刘议神色激动,“儿子岂敢辜负母后的期望。” 裴皇后满意地笑了起来,“安安静静地站在你大哥身后,让他为你披荆斩棘,扫清一切障碍。最后,一切有我。” 刘议激动得身体都在颤抖。 “母后!” 这一声母后,充满了激烈的感情,强烈的情绪波动。 裴皇后笑了起来,“好了,一点事情就这么激动,像什么话。回去后好好和萧琴儿过日子,提醒她别整日里张牙舞爪招人恨。” “儿子明白。” 裴皇后又叮嘱了刘议几句,才将他打发走。 内侍文忠,如今升职为少监,今日大年三十,自然要伺候在裴皇后身边。 文少监说道:“希望四殿下能体谅娘娘的一番苦心。老奴唯一担心的是大殿下,大殿下万一记恨娘娘,如何是好?” 裴皇后冷哼一声,“老大自小就是牛脾气,以前在王府的时候,就不肯听本宫的。如今更是变本加厉。若是叫他得了皇位,你说说看,还有本宫的活路吗?非本宫不慈,实因他不孝。但凡他肯听从本宫,本宫自然会支持他。” “娘娘也是操碎了心。” 裴皇后叹了一声,“本宫这么做,还不是为了一家老小着想。老大脾气大,手段狠。他要是得了那个位置,不知道多少人要人头搬家,多少人家破人亡。 老四则不一样,老四心软,又孝顺,他会听本宫的。那个萧琴儿,就是个蠢货。本宫略施手段,就能拿捏她。” 说到底,就是刘诏顾玖两口子不好拿捏,脾气一个比一个大,主意一个比一个正。 反之,刘议萧琴儿两口子好拿捏。 做领导的,不需要比自己聪明的下属,只喜欢听话好拿捏的下属。 ------题外话------ 说起存稿,元宝一把辛酸泪。 自码字以来,13年春节,14年春节,15年春节,17年春节,18年春节,全是在码字中度过。 一边码字一边看春晚,这酸爽! 只有16年春节,因为身体原因,那本书草草完结,才得以休息两个多月。 还有二十几天,就是19年春节。 今年春节,元宝真的真的不想一边码字一边看春晚。 因为实在是太心酸。 真的生无可恋。 所以,一定要雄起,要存稿。 努力存够一个星期的稿子。 这样,过年就能连休一个星期。 给元宝加油打气吧,一定可以的。 第564章 动怒 顾玖在宫门口,追上了湖阳郡主。 “我送姑母回府。” 顾玖强行拉着湖阳上了马车。 湖阳有点心虚,“哪里就需要你送本宫回府。” 顾玖冲她一笑,“姑母不用同我客气,我就是喜欢送姑母。” 不由分说,先将湖阳推上马车。紧接着,顾玖也上了马车。 马车启动,这下湖阳想下马车也不行。 “姑母心情很好啊!今儿让你得了彩头。” 顾玖似笑非笑看着湖阳郡主。 湖阳郡主心虚地笑了笑,“大侄子媳妇啊,今年你辛苦了。” “我不辛苦。再辛苦也比不上姑母为了敏敏妹妹的婚事殚精竭虑,连番算计。” “并非算计。大侄子媳妇,你误会了。” 顾玖挑眉,“姑母是和我有仇吗?” 湖阳郡主连连否认,“哪能呢!本宫和任何人都可以有仇,唯独不会和大侄子媳妇你有仇。” 顾玖:呵呵! “既然没仇,姑母今儿当着陛下的面,提起我家苏表哥到底有何用意?我要是没记错的话,这门婚事我早就拒绝了,姑母为何要陷我于不义?” “哎呀,我也是没办法啊。”湖阳郡主被顾玖逼着,开始叫苦。 她擦着眼泪,哭兮兮地说道:“大侄子媳妇,本宫命苦啊。身边没个知冷知热的人,儿子同我离心离德,闺女婚事老大难。 这一整年,太后替敏敏相看婚事,一整年啊,竟然没有一门合适的。要么就是我们看不上对方,要么就是对方看不上我们。 我就想着,要是有机会能和大侄子媳妇亲上加亲,多好啊。别的人我都信不过,但是大侄子媳妇,我是百分百信任。” 顾玖呵呵冷笑,“敏敏嫁的人又不是我,信不信我有关系吗?” “有啊!有啊!” 湖阳郡主连连点头,“大侄子媳妇这么能干,你那个苏表哥得你看重,一定也不差。我就想让敏敏有个好归宿,并无坏心。” 顾玖板着脸,很是不满,“姑母光想着敏敏有个好归宿,怎么就没想到我的为难之处。一边是我嫡亲的表哥,一边是夫家表妹,我向着谁都不合适。 再一个,敏敏好歹也是陛下的外甥女。她若是嫁给苏表哥,苏表哥还能正常做官晋升吗? 怕是做出点成绩,得了晋升,都会被人说成娶了个好妻子。我家苏表哥别的没有,志气可不缺。他可没想过要靠妻子升官。” 湖阳郡主连连摆手,“大侄子媳妇,你想多了。别看我家敏敏是陛下的外甥女,听起来好像很宝贝,其实就是根杂草。 我还是陛下的亲妹子,陛下都不肯给我公主爵位。敏敏啊,也就一外甥女,本宫可以肯定的说,陛下绝不会给她爵位。别说县主,连个乡君都不会给。 只要敏敏没爵位,就不会耽误你那苏表哥升官发财。他照旧做自己的官,只要他肯对我家敏敏好就成了。” 顾玖没松口,“敏敏又不是嫁不出去,姑母没必要盯着我家苏表哥不放。我大舅舅大舅母都在京城,这半年,一直忙着替苏表哥相看婚事。估摸着应该是有了消息。敏敏只能另寻良配。” “没呢,你家苏表哥的婚事还没着落,这事本宫一直盯着,假不了。” 顾玖:本夫人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敢情湖阳郡主一直盯着苏家那边的动静。 顾玖眯起眼睛,直接刺向湖阳郡主,“我家苏表哥人才人品都很不错,没道理这么长时间还找不到合适的婚事。难不成,有人私下里在捣乱,暗中阻碍我家苏表哥的婚事?” “没,没呢。大侄子媳妇,你多心了。” 湖阳眼神飘忽,分明是心虚。 顾玖冷冷一笑,笑过之后又说道:“姑母为了敏敏表妹,真是煞费心机。敏敏应该不知道姑母做的一切吧。 还有我家苏表哥,他若知道他的婚事阻碍重重,皆是因为郡主在暗中阻扰,你说他能心甘情愿娶敏敏表妹吗?将敏敏娶回去后,他能待她好吗?” “他不能这样。” “郡主都敢做,凭什么他就不能。敢做就要敢当。” 顾玖直接甩了脸子。 湖阳张口结舌,本想吼两声。 对上顾玖的眼神,莫名的心头就发虚。 她反应极快,直接哇的一声哭起来,“大侄子媳妇,本宫错了。你可千万不能将此事告诉苏家啊。你打我罚我,我都认。呜呜……” 顾玖不为所动,“我打你罚你做什么?你是长辈,我是晚辈,我对郡主只有尊重。” 口中说着尊重,眼神却极冷。 湖阳郡主心头一慌,“我真的没恶意啊,我真的只是想让敏敏有个好归宿。” “郡主可否问过我家苏表哥的意见?他若是心甘情愿娶敏敏,我绝无二话。但凡他有一分迟疑,这门婚事,便是你我的孽。” 顾玖面容严肃。 拉郎配的事情,她不乐意做。 苏家在湖阳郡主面前是弱势一方。 顾玖绝不愿意帮着湖阳,欺负苏家。 所以,这门婚事不管结果如何,至少得是心甘情愿,无半丝强迫为难。 湖阳暗中使手段,破坏苏表哥的姻缘,这本就是仗势欺人,不正当竞争。 顾玖绝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家表哥被人如此欺辱,连婚事都被人玩弄于鼓掌之中。 刘家人习惯了掌控小民的命运,这个臭毛病,如今使到自己人身上,当她是死人吗? 湖阳郡主哭哭啼啼,“大侄子媳妇,那你说怎么办?你不高兴,那我现在就收手。” 顾玖冷哼一声。 她说道:“将你的人统统给我叫回去,叫我发现还有人盯着苏家,别怪我翻脸。 过两日我会去苏家做客吃酒席,敏敏这门婚事,我会同舅舅舅母说一声。不管他们同意还是拒绝,你都不准为难他们。 想要我家苏表哥娶敏敏,休得用任何强迫手段。只有两边真的看上了,双方心甘情愿,这门婚事才能成。” 湖阳郡主转怒为喜,“大侄子媳妇你放心,我是一百个愿意。敏敏那里也是乐意的。” 顾玖似笑非笑地看着湖阳,“郡主怎么知道敏敏是心甘情愿?” “我是她娘,她的心思我还能不知道。今儿在慈宁宫,听我提起你家苏表哥,那丫头就动了凡心。我全都看在眼里。” 湖阳郡主特别嘚瑟。 顾玖很是无语。 她不放心湖阳,将湖阳送到郡主府,还不忘提醒,“别做多余的事情。” “放心吧,在你眼皮子低下,我哪敢做多余的事情。” 敢情之前都是打着能破坏一个是一个的主意,才会派人盯着苏家吗? 顾玖对湖阳是彻底无语。 湖阳郡主笑嘻嘻地辞别顾玖,回了郡主府。 她身边的丫鬟替湖阳不忿,“郡主娘娘何必怕诏夫人,她是晚辈,该她看郡主娘娘的眼色才对。” “闭嘴吧。” 湖阳郡主轻声呵斥心腹丫鬟。 不过她自己也想了想,为什么她会怕顾玖呢? 好奇怪啊! 想来想去,没想出答案。 最后,湖阳将这一切归结于错觉。 她怕顾玖,这一定是错觉。 “本宫将来到底是吃香喝辣,还是吃糠喝稀,全都指望着小玖。你们在诏夫人面前,都把皮绷紧了。谁要是敢出言不逊,触怒诏夫人,本宫就将她撵走。” 湖阳郡主发了话,那些丫鬟也都收起了各自的小心思。 这么多年,自家郡主娘娘最终还是没能逃脱诏夫人的手掌心,也不知是祸还是福。 …… 顾玖回到王府,御哥儿已经睡了一觉又醒了过来。 他年龄小,觉多,顾玖就没带他进宫。 “娘亲,抱!” 顾玖将他抱起来。 掂了掂分量,死沉死沉,得有三十来斤吧。 顾玖抱着他坐下,“什么时候醒的。” “刚醒了一会。”方嬷嬷在旁边替御哥儿回答。 顾玖笑道:“嬷嬷辛苦了一天,先去休息吧。接下来我来带他。” 御哥儿搂着顾玖的脖颈,一副沾上她就不肯离开的模样。 方嬷嬷笑道:“那好,奴婢就先去歇着。夫人若是忙不过来,就叫奶娘帮忙。” “我晓得。” 自御哥儿满了两周岁后,顾玖一直在控制御哥儿喝母乳的量。 甚至特意养了一头奶牛,就是为了给御哥儿增加营养。 奶娘如今更多的是帮着带孩子,而不是喂奶。 丫鬟打来热水,顾玖给御哥儿清洗脸颊,擦拭手指头。 十根手指头,一根根擦拭得干干净净。 顾玖问他,“还困吗?” 御哥儿摇头,“不困,要玩。” “我们读书好不好?” “不好,要玩积木。” 顾玖又捏捏他的脸颊,叫丫鬟把积木拿出来。 御哥儿绝不是乖乖牌小孩,反而很有反抗精神,很有主见。 第565章 被爱的有恃无恐 刘诏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快到三更时分。 “还没歇息?” 他带着一身寒意,走进上房。 顾玖坐在软塌上拿着一本书翻看,御哥儿趴在榻上,拿着一只炭笔写写画画,精神得很。 顾玖朝御哥儿方向努努嘴,“你儿子正在兴头上。今儿不是要守岁吗,我就随他意,没拦着。” 刘诏脱下外袍,用热水洗了一把脸,浑身舒坦了,才在顾玖身边坐下。 “他又淘气了?” 顾玖笑了起来,“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儿子主意大得很,不合他的意谁说都不听。” 好在,御哥儿不属于熊孩子,在外面不会乱来,就会绷着一张脸。对不喜欢的人,连个眼神都欠逢。 刘诏挽着袖子,“要不趁着新年还没到,先打他一顿。”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打孩子玩吧。 御哥儿抬起头,朝刘诏看过去。小小年纪,眼神就带着一点点探究和疑问。 接着,他又朝顾玖看去,眼神已经无辜可怜。黑亮黑亮的眼睛,仿佛下一秒就会被泪水占据。 顾玖心都软了,连忙安慰:“今天过年,没人打你。御哥儿乖,继续玩。” 御哥儿擦了擦眼睛,“不打,乖乖。” “好,我们不打。御哥儿最乖。” 御哥儿没笑,他只是埋下头,继续乱写乱画。 顾玖压低声音对刘诏说道:“看见了吧,以后不准当着他的面乱说话。” 刘诏嘿嘿一笑,顺着顾玖压低了声音,“这么小的孩子,这么多心眼,就是欠教训。” 顾玖白了他一眼,“你小时候估计和他差不多,都属于不太听话的孩子。估计你还比御哥儿还不如。” 刘诏很心塞,“我小时候比他强多了。” “那为何母后总说你自小不讨人喜欢。给你喝粥,你偏要吃面。给你吃肉,你偏要喝汤。让你读书,你却跑去舞刀弄枪。叫你带着弟弟们玩耍,你就把人打哭,几个奶娘被你赶走就剩一个……” 刘诏小时候应该是属于那种很皮,很有想法,绝不盲从大人的小孩。 这种小孩,绝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乖孩子。 大人心目中的乖孩子是什么样的? 听话懂事。 该启蒙的年纪,就老老实实坐在学堂里面读书识字,还能考满分。 父母叫做什么就做什么,乖得像个最精致的洋娃娃,不用父母操半点心。 很显然,刘诏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乖孩子。 在长辈眼里,他不仅不是乖孩子,还是总爱惹是生非,惹怒父母,对抗父母的坏孩子。 加上他又不屑于说些好听的话,软和的话哄人开心,只会和父母对着干。 难怪裴皇后总说刘诏自小不讨人喜欢。这份不喜欢,延续到现在。 人和人之间的感情很奇妙。 如果你自小就不喜欢一个人,极大的可能,这份不喜欢会伴随着你的成长,你的成年。 甚至到老年,你都有可能依旧不喜欢这个人。 如果你自小,就特别喜欢一个人。即便后来长到了,知道这个人并没有小时候看起来那么好,甚至还做了恶心人的事情。 可是因为有这份喜欢在,你对这个人也很难厌恶起来。最多就是讨厌。 同理,一个大人不喜欢一个小孩,不管原因是什么,极大概率当小孩长大后,依旧不喜欢。 父母对子女的爱,差不多也是这样。 即便是亲生子女,当孩子在小的时候就不讨人喜欢,得不到父母的喜欢。很大概率,这个孩子长大后,依旧得不到父母的喜欢。 无论这个孩子长大后有多出色,多努力,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父母自小就喜欢的那个孩子,就算长大后不成器,甚至吃喝嫖赌,却依旧能得到父母最大的包容和帮助。 但凡这个孩子改好了一点点,进步一点点,甚至只需孝顺一百块钱,甚至钱都不用,说几句好听的话,这个孩子就是父母心中最好的孩子,其他孩子统统比不上。 父母会心甘情愿将自己的棺材本拿出来帮助这个孩子。 就算事实是,这个吃喝嫖赌的孩子,是所有孩子中最差劲的那个。 可是这个孩子哄一哄,说几句好听的话,而不需要有任何实质的付出和孝敬,父母对这个孩子的喜欢,就能几十年如一日。 这种情况在多子女家庭里面常见。 说到底,感情这事太过玄妙,完全没有理智可言。 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做不得丝毫假。 喜欢的孩子就算是个渣,父母也盼着他好,愿意将最好的给他。 不喜欢的孩子,就算病床前端屎端尿,伺候吃喝,尽心尽力,也未必能得到父母的一个真诚的笑脸,或是一句好话。 说不定父母还会理所当然的压榨这个孝顺的孩子,补贴最喜欢的那个孩子。 人心是肉长的,不是机器生产的。没有爱心刻度,做不到一碗水端平,没办法把爱心均分为多少份。 “因为我本来就是个不讨人喜欢的人。” 刘诏很轻易地就说出这句话,没有任何负担。 他仿佛从未在意过,别人为什么不喜欢他这个问题。 这很少见。 人年少时,难免会在意谁喜欢自己,谁不喜欢自己。那个人不喜欢自己,为什么? 可是在顾玖的记忆中,刘诏并不曾为这个问题困惑过哪怕一秒钟。 顾玖指了指御哥儿,又指着刘诏问道:“你猜御哥儿会不会在意我们是不是爱他?” 刘诏有片刻的沉默。 沉默之后,他笑了起来,“他还小,分不清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顾玖摇摇头,不赞同地说道:“不同的年龄,有不同的需要。御哥儿现在需要吃,需要玩。 他的生活,有吃有玩就是完美的。吃和玩对他是最重要的,这一点他比谁都清楚。你试试看不给他吃,不让他玩,他会不会翻天。 等他大一点,启蒙读书,有了同龄人的对比,自然就会产生新的需要。你不能因为他还小,就否定他的需要,认为他现在的需要不重要。” 刘诏点点头,说道:“你说的对。” 这话一点都不走心,很敷衍。 顾玖翻了个白眼,吐槽道:“御哥儿像你,府里很多老人都这么说。御哥儿这么可爱,怎么会有人不喜欢。一定是因为你小时候太调皮捣蛋这又不听话,所以才不讨人喜欢。” “哈哈……我小时候估计是府中一霸。” 瞧着刘诏那小眼神,似乎还挺得意的。 顾玖跟着笑了起来,笑过之后突然说道:“我会尽量一碗水端平。” 她会有第二个孩子,甚至第三个孩子。 她不敢说,对每个孩子一视同仁。但她会努力做到一视同仁,努力做到一碗水端平。 当然,孩子性格不同,父母对孩子也就有了不同的标准和要求。 刘诏突然凑到顾玖面前,“你是在安慰我吗?” 顾玖吓了一跳,头往后仰,“你突然凑过来,吓我一跳。我才不会安慰你,你又不需要安慰。” 刘诏笑了笑,指着孩子,“他这样好吗?” “挺好,自由发展。” “过犹不及。”刘诏绝对是严父,打起孩子从不手软。 御哥儿已经挨了好几回打。 偏生这孩子还记仇。 每次被他爹打了,少说有三天不会搭理他爹,刘诏。 不过过了三天,他照样会扑进刘诏的怀里,撒娇卖乖。只是偶尔乖一些。大部分时间,御哥儿都在自作主张。 摊上这样有个性的孩子,需要极大的耐心,累是常态。 难怪裴皇后总说刘诏不讨喜。 一个不听话的孩子,在父母眼里,总是亲近不起来。 顾玖却很喜欢御哥儿这份主见。 “小孩子可以不懂,但是不能没有自己的想法。” “在你眼里,御哥儿什么都是好的。” “难道你觉着御哥儿不好吗?”顾玖反问他。 刘诏想了想,“挺好,就是欠揍。” 顾玖噗嗤一声笑出声来,“你是有多想揍他?” 很想! 刘诏才不会承认,御哥儿肉墩墩的臀部,打起来很有成就感。 他真不介意当个严父。 顾玖整个人窝在软塌里,全身放松。 “你送了母后什么礼物?” “就你看见了,两扇屏风。” 顾玖诧异,“除此之外,就没别的了吗?我以为你私下里会添一点东西进去。” 刘诏摇头,“没添,费钱。” 顾玖很无语,“明儿一早进宫,我再给母后送一份礼物。” “你不用送。” “我怎么不用送。我是儿媳妇,我送礼物是应该的。” 刘诏蹙眉。 顾玖说道:“我知道你和母后亲近不起来,但是新年礼物只准备了两扇屏风,这就是你的不对。礼数上面,你会被人诟病。” “本殿下被人诟病还少吗?”刘诏半点不在意。 顾玖摇头,说道:“今非昔比。你这人古怪得很,明明差事办得极为漂亮,方方面面所有细节都考虑到。可是对待血亲,你却总是敷衍,让人看不到你的丝毫诚意。这样不好。无论如何,你也该花点心思在礼物上。不能送了礼物还得人闲话。” 刘诏笑了起来,“因为无论花费多少精力去准备礼物,都不会让对方满意。” “你次次敷衍了事,那她就更有理由挑剔你。堵住别人的嘴很难,我们只求问心无愧,把自己该做的做好。” 刘诏拉住她的手,“挺好奇,你为什么能做到面面俱到?” “因为花不了多少时间,就可以收获更多,何乐不为?” 顾玖白了他一眼,“别用你男人的思维,去思考女人。送礼这块,你得听我的。” “好吧,我以后都听你的。” 顾玖点点头,孺子可教。 刘诏有时候直男思维可怕得吓人。 刘家人的臭毛病,他是一样不少。事事都想掌控,不喜欢就直接打脸,连点迂回都不肯。 拜托! 裴皇后不是别人,是亲娘。 一个孝字,犹如泰山压顶,岂能不慎重对待。 别管各自心里头怎么想,面子功夫一定要做到。 又不是看不顺眼,就要撕破脸。 母子二人,利益共同体,自然要和和气气。 正所谓,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 抛开感情因素,将裴皇后看做利益伙伴,一切问题迎刃而解。 所以顾玖在面对裴皇后的时候,总能心平气和,从不动怒。 御哥儿玩累了,将积木一个个装进竹筐里面。 然后缩下床榻,爬到顾玖腿上,往她怀里一趟,就打算睡觉。 顾玖笑起来,托着他,“玩累了吗?” 御哥儿点点头,“要睡觉。” “我们洗干净再睡觉。瞧瞧你的小手,玩了积木多脏。” 御哥儿眼睛半眯着,顾玖一松手,他又趴回她的怀抱。 见他困得受不了,顾玖赶紧叫丫鬟打来热水。 她和刘诏一起,将御哥儿里里外外洗干净,换了干净的羊绒衣裤,放到床上,陪着他睡觉。 第566章 影响力(三更) 文德二年,正月初一。 一大早,顾玖进宫朝贺,顺便给裴皇后,萧太后各送上一份厚礼。 就连沈贤妃,罗德妃那里也没落下,也都送了礼物。虽不贵重,但是心意十足。 裴皇后收到礼物,笑了笑,“老大媳妇倒是比老大会做人。” 文少监笑道:“大殿下办事能力没得说,就是人情世故上面欠了点。” 裴皇后轻笑一声,“人无完人,这里好了,那里就有欠缺。去,开库房,挑几件文房四宝,给御哥儿送去。今年初一,我当祖母的不能没表示。” 文少监就问道:“除了御哥儿,其他几个孩子……” 裴皇后就说道:“大哥儿和御哥儿都送一份文房四宝。其他几个嫡出孩子,各送两件玉雕。至于那些庶子,你看着办,随便送点就行。” “老奴遵命。还是娘娘想得周到。” 裴皇后淡漠一笑。 她是极重视嫡庶的人。 她是嫡女,嫁给宁王又是嫡妻。 宁王登基,她做了皇后。 从她出生到现在,她的人生始终伴随着嫡之一字。 所以对刘议的庶出孩子,她始终喜欢不起来。 尽管当初她主动给刘议纳妾。 虽然她也不喜欢萧琴儿,却不妨碍她喜欢萧琴儿生的孩子。 …… 萧太后得了顾玖的礼物,也叫人回礼。给御哥儿送了一套赤金打造的金碗金筷子。 别的孩子,也都送了赤金的挂饰。 因着顾玖送礼,府中的孩子们,又多得了一份新年礼物,都挺高兴的。 沈贤妃和罗德妃也都回了礼,照例是给御哥儿。 顾玖手一挥,“将礼物都替御哥儿收起来,将来全都给他。” 东院有个专门库房,用来放御哥儿得到的礼物。从御哥儿出生起,不过两三年时间,一间库房,已经堆满了一半。 论礼物价值,御哥儿已经是个不差钱的皇孙。 为此,顾玖还偷偷调侃刘诏。 “同样是皇孙,御哥儿自小就不差钱,你却差点成了穷光蛋。你怎么混的还不如你儿子?” 刘诏很心累。 这能比吗? 能一样吗? 爹妈都不一样,就不要放在一起比较。 问问二房,四房,有谁会替小孩子攒礼物? 也就顾玖会这么干。 顾玖不仅要这么干,还要发扬光大。 以后生的孩子,全都要准备一间库房,专门用来放礼物。 有人得了便宜还卖乖。 萧琴儿私下里酸溜溜地说道:“大嫂财大气粗,贵重礼物自然能车载斗量地送出去。我们穷哈哈,只能跟在大嫂身后喝点汤汤水水,沾沾光。” “既然沾了光,就别叽叽歪歪废话。”刘议有些不耐烦。 他很欣赏顾玖的处事风格,自然也就看不上萧琴儿的斤斤计较。 萧琴儿白了他一眼,“我私下里抱怨两句还不行吗?” 刘议皱起眉头。 萧琴儿哼了一声,女人的直觉发挥作用,“每次我一说大嫂,你就摆一张臭脸。你就这么不乐意我说大嫂的坏话吗?” 刘议脸色一沉,“休要胡说八道。我是讨厌没事干,整日里说人是非。” 呸! 萧琴儿怒道:“我说二嫂,三嫂是非的时候少了吗?怎么不见你反驳?” “那能一样吗?” “哪不一样?都是嫂嫂,哪不一样?你说清楚。” 刘议深吸一口气,“你别忘了,腊月二十,你才从大嫂那里拿了一笔分红。 你以后的零花钱,甚至我们分府后的开销,都要指望大嫂,你确定你要继续编排大嫂的闲话? 真不怕传到她耳朵里,叫她知道了,把你剔除去? 我虽然本事不大,但是我不会一边拿着好处,一边说人闲话。 还有,母后也让我提醒你,管好自己的嘴巴。我们和大房同气连枝,共同进退。 你可以说任何人,唯独不能编排大哥和大嫂的闲话。坏了我的好事,我饶不了你。” 不等萧琴儿的反应,刘议甩袖离去。 “刘议,你王八蛋。” 萧琴儿从刘议的背影怒吼。 刘议不为所动,他又不是第一天被骂王八蛋。 他本想出门喝酒,最后想了想,还是去了书房。 内侍王顺知道刘议不开心,于是就拿了开心的事情禀报。 “按照殿下的吩咐,老奴叫人在南城门外二期工程买了十套房,全都租出去了。而且都是租给那些读书人,还有进京考试的举子。因着南城门外办了个书院,那边也多了许多读书人。” 刘议果然露出了笑脸,“有空你经常过去看看。若是有合适的,不妨引荐给本殿下。” 王顺就说道:“老奴正替殿下物色着人才,倒是有几个看着好的。不过开春后,还会有更多的读书人进入京城,届时要不在城外别院办个诗会,将那些有才学的读书人都请去,殿下亲自考察。” 刘议点点头,“如此甚好,这件事你要上心。” “老奴明白。” 顿了顿,王顺一脸欲言又止。 刘议挑眉,“有什么话直说,吞吞吐吐,成何体统。” 王顺便说道:“是这样的,昨日进宫,遇到萧昭仪。她托老奴,给哥儿姑娘带了一份礼物。” “这点小事,你为难什么?”刘议嗤笑一声,看不上王顺谨小慎微成这个样子。 王顺咬咬牙,“除了给哥儿和姑娘的礼物,萧昭仪还送了一份给殿下。” “给我?” 刘议诧异,他没急着问礼物是什么,而是问了另外一个问题。 “她以什么身份给我送礼物?还有,孩子们的礼物,她又是以什么身份送的?” 王顺躬身说道:“回禀殿下,萧昭仪是以姨母的身份给哥儿姑娘送礼。也是以表妹的身份,给殿下送礼。” 刘议蹙眉,“如今她是父皇的女人,我见了她,还得称呼一声昭仪娘娘。什么表妹表兄,这关系无需再提。礼物,你退回去。” “殿下,礼物退不回去啊。当时老奴就说礼物不能收,可是萧昭仪非要送,不收都不行。还说殿下要是不收她的礼物,就是看不起她,心中鄙夷她。” 刘议眉头大皱,“她真这么说?” “千真万确,老奴不敢欺瞒殿下。这事本该昨晚就说的,却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老奴琢磨着,这事不能让夫人知道。” 刘议点点头,的确不能让萧琴儿知道。 萧琴儿知道后,鬼知道她会不会闹,闹到何种程度。 “你把礼物拿过来给本殿下过目。” 王顺急急忙忙拿了礼物。 萧昭仪并没有送犯忌讳的礼物,就是一套上等的文房四宝,价值不菲。 外加几张带着熏香的书签,书签上面写的也是圣人名言。 刘议琢磨了一会,却始终琢磨不透萧昭仪送他这份礼物的用意。 “罢了,随便找个名目做登记,收进库房里。别登记萧昭仪的名字。” “老奴明白。那这几张书签,殿下要用吗?” 刘议迟疑了一下,“用吧。” …… 初二,顾玖带着孩子,还有男人回娘家。 顾家已经出孝。 早在出了热孝的时候,顾家大房和二房就已经分家。 顾大老爷,很意外的,继承了顾老爷子那个不怎么值钱的镇军将军职务,也算是官升一级。 顾家二房分到的宅院,和侯府,镇军将军府同一条街,不过隔了几百米远。 顾老太太还活着的时候,就考虑到两个嫡出儿子分家,于是早早的在同一条街上置办了宅院。 三进,院子套院子,只比原先住的镇军将军府小个几亩。 搬家,早在半年前就开始了。 一直陆陆续续,先将一些用不到的东西搬了过去。 等到腊月出孝,请了人,花了几天时间,二房全家搬进了新府邸。府邸上挂着牌匾,书写“顾府”二字。 今儿,顾玖回的就是刚搬进去的顾府,而不是原先镇军将军府。 胡氏早就等着。 “二姑奶奶可算来了,大殿下也来了。都是稀客。” “嫂嫂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外面冷,快随我进屋喝茶。” 顾琤出面招呼刘诏,领着刘诏去了外院。 顾玖带着孩子,进内院花厅喝茶。 “这处宅院还是第一次来,看格局,和镇军将军府差不多。” 胡氏点头,“听夫君说,老太太还在的时候,就命人照着镇军将军府的样子修建这栋宅院。我们搬进来之前,只是派人清扫,修补了一番,都没花几个钱,然后就搬进来了。” 顾玖赞许道:“这房子挺好。” 胡氏笑得眼睛只剩下一条缝,“谁说不是。就这地段的房子,如今是有钱都买不到。” 皇城跟下的房子,寸土寸金,光有钱没身份都住不进来。 顾家老太太有先见之明,早早的置办了宅院,子孙后代就不用为房子操心,直接住进来就成。 顾玖对这位老太太很是佩服。 只可惜,她没机会见到这位老太太。 到了花厅,姐妹们都在。 顾玖让御哥儿和虎哥儿玩耍。 虎哥儿是大姐姐顾珍的孩子,五六岁了吧,长得虎头虎脑。 胡氏的闺女还小,和两个哥哥玩不到一起。 顾珊的孩子更小,才半岁大,也是个姑娘。 等顾玖坐下来,她才知道,顾珊又怀了身孕。 “四妹妹身体好,这么容易就怀上了。”顾珍笑着说道。 顾玖看着顾珊,上次给顾玥办丧事的时候见她,她气色还不错。 这回见她,就显得有些疲惫。 顾珊抿了抿唇,“这次也是意外。原本打算休整一两年,把身体养好一些。没想到半个月前身体不舒服,请大夫检查,竟然又有了身孕。” “四妹妹身体怎么样?”顾玖关心问道。 顾珊摇摇头,“怀这一胎特别累,每天都想躺着睡觉。” “要是太累,就好好休息。过年少走两家也成。” “别家可以不去,娘家不能不回来。今儿倒是辛苦嫂嫂招待我们,都不曾回娘家。” 胡氏笑着说道:“我和娘家那边商量好了,我们初四回去,正好吃酒席。” 胡氏也怀着身孕,再有几个月就要生了。 不过她这一胎,怀得轻松,都没什么感觉。 大家坐在一起,聊着育儿经,倒是将五妹妹顾琳给遗忘了。 胡氏请了嬷嬷回来,拘着顾琳学规矩。 这回看来,学习还是有成效。顾琳瞧着,比以前稳重了些。 顾珍问她:“五妹妹,你听着我们闲聊,会不会觉着无趣?” 顾琳摇头,“不会啊!多听听姐姐们的经验,将来我就能少走弯路。” “这话倒是没错。我们都是过来人,说的都是经验之谈。” 顾琳羞涩一笑,“恭喜大姐姐,大姐夫就要回来了。” 当初顾玖严重低估了自己的影响力。 总认为自己背着皇孙妻的身份,实质是个生意人。 却不料,她这个生意人已经影响到京城的方方面面。 结果就是她的话很好使。 都不用刘诏出面,让邓存礼往兵部走一趟,许三郎的事情就妥了。 如今许三郎正在回京的路上,光明正大的换防回京。 第567章 病了 顾珍拉着虎哥儿,给顾玖道谢。 顾玖避让。 “大姐姐这样,我可不高兴了。” 顾珍这才作罢,却又说道:“还得谢谢大殿下。” 顾玖抿唇一笑,“不用谢他。这事没劳他出力。” “那是谁帮了我家三郎?”顾珍诧异。 其他姐妹也都很好奇。 顾玖说道:“本以为这件事很难办,却不料正好赶上朝廷换防,大姐夫回京的事情就给办下来了。” 她轻描淡写,叫人以为这事赶巧了,似乎不用她帮忙,许三郎也能顺利回京。 她本不想贪功,所以才故意说话误导大家。 不过顾珍心头还是感激的。 她嫁入许家多年,多少也长了些见识。知道事情并没有顾玖说的那么简单。 她以为顾玖是为了维护她的面子,才故意这么说。 心里头越发感觉到顾玖的好。 二妹妹虽然强势了些,可是对待自家姐妹都是真心。 快要开席的时候,才见到谢氏。 谢氏老了,头上已经有了白头发。 她原本比顾大人小好几岁,如今看着,却比顾大人老了十岁。 谢氏眼神有些浑浊,整个人看起来精神状态很差,像是神游天外,不在状态。 顾珊有了身孕,情绪比较容易波动。 瞧着谢氏这模样,眼泪就止不住落下来。 “母亲,你怎么了?可是有人欺负了你?” 胡氏一听这话,顿时唬了一跳,立马解释道:“四姑奶奶误会了,自三姑奶奶过世后,太太一直魂不守舍。 一直请医问药,还请了太医过府诊治。都说太太忧思过甚,才会如此。 搬家的时候,本想着请太太出来主持,想着太太有事情做,精神能好些。可是太太一口就给拒绝了。我们能想的办法都想了,可是太太的情况一直不见好,我们也很无奈。” 顾珊擦着眼泪,“大过年,本不该哭。只是见到母亲这般模样,我心里头实在是难过。嫂嫂别怪我,我不是有心的。” 胡氏能说什么,只能尴尬一笑,“四姑奶奶一片孝心,我们都明白。” 大过年的,她能和顾珊计较吗? 当然不能。 顾珊拉着谢氏的衣袖,“母亲,你看着女儿,好不好?” 谢氏神情木然,“你三姐姐人呢?你们都回来了,怎么没见到她回来?” “母亲?”顾珊一脸震惊。 顾玖沉着脸走上前,不动声色给谢氏诊脉。 谢氏不为所动,她就盯着顾珊,“你姐姐人呢?王府还是不肯放她回来吗?王府实在是欺人太甚,你姐姐给王爷生了个儿子,都不肯给她一份体面。不行,我得去王府找玥儿。” 顾珊赶紧拉住作势要走的谢氏,“母亲,你忘了吗?三姐姐几年前就已经离开了王府。” “胡说八道。你姐姐刚生了孩子,怎么可能离开王府。我知道了,你就是嫉妒你姐姐,怪我偏心你姐姐,你才故意诅咒她。你这死丫头,自小就讨人嫌,没想到长大后心肠也黑了。你滚,滚得远远的,我不想看到你。” 顾珊听闻,再也控制不住,嚎啕大哭。 “母亲,你看看我,我是珊儿啊。我已经嫁出去了。” “哼,真以为我老糊涂,连你都认不出来吗?你从小就恨我偏心你姐姐,如今还敢诅咒你姐姐,你个黑心烂肠子的死丫头。我告诉你,你姐姐过不好,你也休想有好日子过。” 谢氏手指着顾珊,已经快戳到她的脸上。 顾珊本就怀孕,敏感易怒,情绪波动得厉害。 谢氏一口一个黑心烂肠子,明知道谢氏病了,这些话做不得数。可顾珊依旧受不了,控制不住的大哭出声。 胡氏急得跺脚。 大过年,又是搬新家,哭哭啼啼的,这是晦气啊。 顾玖轻轻放开谢氏的手腕,暗自叹了一声。 谢氏有轻微脑溢血的的情况,继续加重的话,很可能引起中风。 而且看谢氏这个样子,还伴随着抑郁症。加上她年龄大了,已经有老年痴呆的症状出现。 顾玥的死,显然对谢氏打击很大。让她陷在怪圈里面出不来,加上身体上的病,她理所当然将记忆当做了现实。 典型的逃避,不愿意面对现实。 陷在回忆的怪圈里面出不来。 顾玖拍拍顾珊的手,“四妹妹别太伤心。” 顾珊哭得不能自已。 顾玖使了个眼色,丫鬟上前,扶着顾珊去了隔壁厢房。 顾玖又对胡氏说道:“好好的团圆饭,气氛弄得这么尴尬,嫂嫂受苦了。” 胡氏大度道:“这点辛苦不算什么。我就担心四姑奶奶误会我苛待了太太。” “不会的。嫂嫂是什么样的人,我们都清楚。再说还有老爷,有六哥在。” 胡氏大大松了一口气,“多谢二姑奶奶体谅,说实话,太太不好,我比谁都焦心。我真怕别人因为太太不好,就把所有责任怪在我头上,以为是我不孝敬太太。” 顾玖理解地点点头,“我知道,嫂嫂也不容易。太太现在这个情况,有些难。多找些老人,太太熟悉的人,陪着她说话逗趣。尽量别提顾玥。” “顾玖啊,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你帮帮玥儿吧。” 谢氏突然注意到顾玖,腾地站起来,就要拉顾玖的衣袖。 顾玖退后两步,躲开。 王依警惕地盯着谢氏,防着谢氏对顾玖不利。 谢氏似乎有些怕顾玖。 她突然哭起来,哭哭啼啼地说道:“小玖啊,你就帮帮玥儿吧。我知道我对不起你,我做了错事。可是玥儿是无辜的啊,你和她是亲姐妹啊。” 胡氏跺脚,太太在闹什么啊? 大过年的,成心让大家过不好吗? 顾玖示意胡氏稍安勿躁。 她走上前,轻声说道:“太太难道不知道吗?玥儿妹妹在王府过得很好,王爷特意赏了个庄子给她。这些日子,玥儿妹妹就住在庄子里头,自在得很。” 谢氏很这糊涂,很茫然,“玥儿不在王府,在庄子住着?” “是啊!太太还去庄子看望过玥儿妹妹,太太不记得了吗?玥儿妹妹叫太太别有事没事就去庄子上打搅她,太太也不记得了吗?” 谢氏抓着头,“我怎么不记得了呢。这么重要的事情,我怎么就给了忘了啊。你说的没错,玥儿的确住在庄子,我还去看过她。她过得不好啊,她怎么过年都不回来啊?” 没想到,谢氏又哭了起来。 顾玖叫胡氏别急。 她又上前一步,离着谢氏近了些。 “太太难道忘了吗?是玥儿妹妹不乐意回来啊,她在庄子上过得可好了。她不想回来被人管着。” “对对对,玥儿最讨厌被人管着。自小,她就不喜拘束。” “上次玥儿妹妹叫太太给孩子准备的衣服,有准备好吗?” “衣服?” “孩子的衣服。” 顾玖比划了一下几个月孩子大小,“玥儿妹妹的孩子,需要好多好多的衣服,她拜托太太帮忙做,太太做好了吗?” 谢氏一脸难过,愧疚,“我给忘了。我该怎么办啊?!玥儿一定会怪我的。” “不会的。只要太太在天热之前把衣服做好,玥儿妹妹就不会怪你。这是她亲口说的。” “真的吗?” 顾玖重重点头,“太太赶紧去做衣服吧,晚了就做不好了。我记得太太做衣服的手艺谁都比不上。” 谢氏顿时笑了起来,“那可不是。年轻的时候,老爷的一应衣服鞋袜,全都是我亲手做的。我这就给玥儿的孩子做衣服去。要做多大的?” 顾玖又比划了一个尺寸。 “哦,要做这么大的。” 胡氏赶紧让丫鬟将谢氏带下去。 丫鬟扶着谢氏,谢氏嘴中念念叨叨,一直说着要给顾玥的孩子做衣服,一边朝外走去。 送走谢氏,胡氏长舒一口气。 “还是二姑奶奶有办法。”胡氏很感激。 顾玖问道:“自顾玥去世后,太太一直这样吗?” “一开始只是伤心,记忆都是清楚的。直到搬家前几天,记忆就出现了混乱,总是记不住事,或是张冠李戴。请了太医,太医也没好的办法。只是开了药,叫我们给太太好生调养。” 顾玖说道:“好生照顾吧。” 谢氏这样下去,时间不会太多。 胡氏忙说道:“自然不敢怠慢太太。我真没想到,三姑奶奶的死,对太太有这么大的刺激。明明太太有那么多孩子,为何独独喜欢三姑奶奶?” 顾玖笑了笑,“在过去,也就几年前吧,顾玥一直最得老爷和太太的宠爱。她要天上的星星,太太也会给她摘下来。” 她没多说,点到即止。 胡氏是聪明人,一点就通。 顾玥作为谢氏倾注了全部心血,所有宠爱的孩子。最后落一个早亡的下场,死之前都没有个名分,不是谁的妻也不是谁的妾。 这样的结局,谢氏怎么能够接受。 接受不了,就疯了吧! 第568章 定个时间 中午吃酒席。 刘诏坐了上位,紧挨着顾大人。 顾大人几杯酒下肚,就拍着刘诏的肩膀,嚷嚷起来。 “女婿啊,我很难啊!顾珽那臭小子,当兵几年,每年都是过年的时候才有一封信寄回来。我看他分明是忘了自己姓什么,忘了家在哪里。我早就说,不能叫他出去当兵,当了兵就学坏了。这个臭小子,偏不听。还有小玖,也犯糊涂,竟然站在臭小子那边。” 刘诏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没有丝毫不耐烦。 倒是顾琤一脸紧张。 见顾大人的酒杯空了,刘诏主动提起酒壶,给顾大人斟酒。 “岳父喝酒。” “喝喝……” 顾大人举起酒杯,一口喝掉。 “本官一心一意替几个孩子打算,可是没一个领情的。这个,这个,过了年全都要去当兵。我是做了什么孽,竟然摊上一群不孝子。” 老四顾珩,老八顾珙都低着头。他们有一万句反驳,只是没胆子在大皇子刘诏面前说出口。 再说了,过了元宵他们就要去军营报到。 顾大人要发牢骚,就随他吧。 刘诏始终面带浅笑,继续斟酒,劝酒,“岳父喝酒。” 对于顾大人所说的话,刘诏不发表丝毫看法。 顾大人一杯接着一杯喝,酒喝多了,就不停的嚷嚷。 “本官自幼读书,年过二十就考取了进士,也算是少年有为。这些年,无论是外放,还是京官,一直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懈怠。却不料,一大把年纪,却越混越差劲。女婿,岳父我心头苦啊!” “岳父多喝两杯酒就不苦了。” 一壶酒,大半都进了顾大人的嘴。 不出意外,顾大人被刘诏给灌醉了。 “本官没醉,还能喝。来,我们继续喝。” 醉了的人都喜欢说自己没醉。 顾琤见状,赶紧派人将顾大人扶下去休息。 太丢人了。 大过年的,至于这样吗? 顾琤身为半个当家人,少不得给刘诏,还有顾珊的夫君赔罪。 刘诏含笑说道:“无妨!喝酒就是要尽兴。” 见刘诏真的没生气,顾琤才偷偷松了一口气。 吃了酒,自有各种玩耍。 歇了一两个时辰,顾玖和刘诏坐着马车启程回王府。 顾府这边,一直到傍晚,顾大人才从醉酒中醒来。 刚醒来,他就问管家顾全,“大殿下人呢?” “人已经走了。” “走了?怎么没拦住?”顾大人着急上火。 管家顾全说道:“大殿下晚上还有一顿酒,得赶着回去。” 整个正月,顾玖和刘诏两口子,就是从一个酒席奔赴下一个酒席。每天都是在吃酒席中度过。 顾大人一听,拍着大腿,十分懊恼。 “失策啊,本官怎么就喝醉了。大殿下实在是奸猾,本官将话都说得那么透彻,他竟然一句回应都没有,一直和本官装傻。反过来还灌醉了我,可恶。” 管家顾全忙着安慰顾大人,“老爷放宽心。等开了年,再去吏部探探口风。实在不行,直接上王府,请二姑奶奶和殿下出面。总有办法帮着大人起复。” “不仅要起复,最好能进六部衙门。” 顾大人又一次懊恼自己没抓住机会,喝醉了酒。 又恨刘诏太过狡猾,尽灌他的酒,一句实话都没有。 “刘诏这人,心思实在是深沉得很。” 管家顾全深以为然。 刘诏每回来顾府做客,从未在人前露过任何口风。 马车上,顾玖问刘诏,“听下人说,中午吃酒的时候,老爷拉着你一个劲的瞎说。” 刘诏笑了笑,一本正经胡说八道,“没有瞎说,都是岳父大人的肺腑之言。没想到岳父大人对我如此信任,真是令我受宠若惊。” 顾玖差点没绷住,当场破功笑出来。 她嘴角抽抽,“他编排我和三哥了吗?肯定有的,我知道他对我有诸多不满。” 刘诏微微摇头,“岳父大人以你为傲。” 睁眼说瞎话。 顾玖白了他一眼。 …… 天天吃酒,初五这天就轮到了苏家。 大上午,顾玖带着孩子,还有刘诏去苏家做客。 这个新年,刘诏怪得很。 竟然愿意陪着她走亲访友。往年,他是极不耐烦做这种事情。 真是难得,刘诏竟然也愿意花点时间在人情世故上面。 其实,刘诏不是不懂人情世故,他只是不愿意。 只要他愿意,他可以方方面面做到滴水不漏。 顾玖偷偷问他一句,“怎么愿意跟着我出门做客?” 刘诏含蓄道:“有点意思。” 就是因为有点意思吗? 到了苏家,苏家开中门迎接。 顾玖下了马车,连说太客气。 一家子亲戚,不必讲究这些虚礼。 “要的,要的。殿下和小皇孙第一次登门做客,怎么隆重都是应该的。” 苏家在京城置办的三进院落,对于普通人家来说很大。 前院,中庭,后院,应有尽有。 但是对于顾玖来说,这院子还不如她住的东院大。 这是现实版的的京城居,大不易。 要在京城置办这样一栋宅子,殊为不易。 苏家置办下这栋宅院,才算得上苦尽甘来,总算有了兴旺的迹象。 没那么多讲究,苏家就在中庭待客。方便了男宾,也方便了女宾。 一家子亲戚,大家坐在花厅里吃吃喝喝,很亲热。 聊着聊着,就聊到了苏政的婚事。 大舅母陶氏就说道:“本以为他的婚事很容易,却不料这半年却处处受阻。后来仔细一琢磨,就发觉这里面有蹊跷。 也不知我家得罪了谁,每有合适的,总有人出面捣乱。 小玖啊,你看这事弄的,我心头愁得很。他都快三十了,婚事还没着落,这可怎么办啊。” 苏政陪在一边,很是尴尬。 顾玖挥挥手,叫他去隔壁说话,带着刘诏一起。 等人走了,顾玖才说道:“这事责任在我,我没能及时发现不对劲。” “这怎么能怪你。小玖,你可不能把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那太辛苦。” 顾玖摇头,“舅母听我说,这事源头在我们王府,准确的说是湖阳郡主。湖阳郡主看中了苏表哥,想将闺女许配给苏表哥,我给拒绝了。 哪想到,她竟然私下里派人盯着你们,一有风吹草动,但凡有关苏表哥的婚事,就会有人出来破坏。并非苏表哥不好,实在是湖阳郡主太过霸道。” 大舅母陶氏给吓住了,“湖,湖阳郡主果真看中了我家阿政?” “正是!不过舅母放心,只要你们不愿意,没人能逼着苏表哥娶陈敏。” “原来湖阳郡主的闺女叫陈敏。是个什么样的姑娘?” “温柔贤淑,容貌清秀。如今养在太后身边。” 大舅母陶氏听完,连连摆手,神情都有些惊慌,“配不上,配不上。这门婚事是该拒绝。可是万一湖阳郡主继续暗中使坏,如何是好?我们拒绝了她,会不会得罪她?” 顾玖说道:“舅母放心,湖阳郡主已经保证,将所有人撤走。” 大舅母陶氏捂着胸口,如释重负。 “不瞒小玖,刚开始,听说郡主娘娘看上了我家阿政,我还挺高兴。不过这位湖阳郡主的名声,我来京城后也略有耳闻。她的闺女,就是陛下的外甥女,还是太后的亲外孙。这样的身份,我们家配不上。多谢小玖替我们拒绝了郡主娘娘。” 陶氏很庆幸,顾玖没有随便替苏政拉郎配。 湖阳郡主的闺女,太可怕啦。 苏政真要摊上湖阳郡主这样的岳母,后果不敢想象。 她要是遇上湖阳这样的亲家,真想死。 湖阳名声在外,绝非结亲的好人家。 顾玖顿了顿,说道:“我答应湖阳郡主,给双方一个互相相看的机会。相看后,再直接拒绝就行。” “还要相看吗?” “否则湖阳会一直惦记着苏政表哥。” 大舅母陶氏忧心忡忡。干脆将苏大舅,还有苏政叫来,当着顾玖的面,把这事说了。 苏大舅看着苏政,“看你自己吧。你要想娶,为父不会拦着。” 苏政苦笑,人都没见过,他哪里会想娶个陌生人。 苏政问顾玖,“可以不相看吗?” 顾玖摇头,“湖阳郡主有些缠人。相看后正式拒绝,才能断了她的想法。” “听小玖的吧。我那姑母,缠人的功夫在宗室都是大名鼎鼎。”刘诏走进来,在顾玖身边坐下,“她既然看中了苏表兄,不给她一个正式的交代,她不会善罢甘休的。小玖也不可能次次帮你们将她挡回去,这事得正式了结才行。” 苏大舅果断拍板,“那就相看吧。等过了元宵,挑个日子,不如就在……” “不如就在王府,也不用等元宵。初八王府请客,大舅舅大舅母苏表哥都来。湖阳郡主那边,我也会通知。” 大舅母陶氏点点头。 苏大舅拿主意,“那就初八相看。看完后,正式拒绝。” 第569章 治一治臭毛病(三更) 初八这天,王府摆宴请客。 各家的亲戚都请了来,还有皇室宗亲,直接宴开六十席。 一应开销,少府出钱。 湖阳郡主特意接陈敏出宫。 没想到,这事还惊动了文德帝。 得知湖阳接陈敏出宫相亲,相的就是顾玖的表兄,文德帝就笑道:“既然如此,等你们相看后,朕再召见苏政。朕要亲眼看看,他到底有多好。” “皇兄可不能为难他。” “这就护上了,哈哈。万一对方不答应这门婚事,你要如何?” 文德帝是在试探湖阳郡主的态度。 湖阳郡主特自信地说道:“我家敏敏这么好,他没理由看不上。” 文德帝呵呵一笑,人家看得上陈敏,未必看得上陈敏的娘。 “去吧,好好相看。相不上也没关系,改明儿朕给敏敏指婚。” 湖阳嫌弃,她才不稀罕指婚。 等到湖阳离开后,身在慈宁宫的文德帝却连连摇头,“湖阳数年如一日,还是老脾气。连朕的指婚都敢嫌弃。” 萧太后自然要替宝贝女儿说话,“她虽然脾气坏,却从未坏心。想什么说什么,绝不会私下里偷偷摸摸干些害人的勾当。你对她可以放一百个心。” “朕自然放心她,只是担心她在外面丢人。” “丢也是丢哀家的脸。” 萧太后这态度,就是要大包大揽湖阳的一切。叫文德帝不要计较湖阳的不守规矩,胡说八道。 文德帝哈哈一笑,“既然母后这么说,朕又怎么能和湖阳计较。随她去吧。朕就她这么一个亲妹子,总要叫她活得自在些。” 养小狼狗就养吧,反正又不用他出钱给湖阳养小狼狗。 萧太后如释重负。 母子二人算是达成了默契。 萧太后不再替湖阳争取爵位,文德帝也不再计较湖阳的乱七八糟,给她足够多的自由。 只要别触犯国法,别参与到朝堂皇位斗争中,文德帝对湖阳的包容心,还是很强的。 裴皇后得知了这场谈话,偷偷感慨了一句,“还是湖阳活得最自在。本宫都有些羡慕她。” 文少监说道:“娘娘何必羡慕湖阳。湖阳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扶不起的阿斗,还要连累子女的婚事。” 裴皇后听完,笑了起来,“你说的对。认真想一想,湖阳并没有值得本宫羡慕的地方。” 养小狼狗哪里比得上大全在握。 裴皇后攥紧拳头,权柄才是真爱。 …… 湖阳带着陈敏,急匆匆来到王府。 王府大门上,依旧挂着宁王府三个大字。 文德帝不在乎,朝臣们也懒得过问。 既然省了钱,就别计较合不合规矩的事情。要不然少府和户部,都会给大家脸色看。 进了王府,湖阳就四处找顾玖。 最后在花厅找到了人。 “大侄子媳妇,你家苏表兄人呢?还没来吗?” 顾玖很是无语。 她轻咳一声,“人已经到了。姑母和敏敏表妹随我来。” 顾玖领着她们母女二人前往厢房,同时派人将苏家一家三口请来。 半路上,陈律追上了她们。 “既然是给妹妹相看婚事,我身为兄长,不能不在场。” 陈敏很感激,“哥哥来了。” 陈律嗯了一声,兄妹二人自有默契。 湖阳嫌弃陈律,“臭小子,还以为你会一直躲着老娘。等相看完你妹妹的婚事,本宫再收拾你。” 陈律抿着唇,不为所动。就是坚决地要跟着过去。 顾玖没反对。 她领着大家,来到中庭厢房。 苏家三口已经等候一会。 见到人进来,齐齐站了起来。 “亲家……瞧我这心直口快。苏老爷,苏太太快请坐。在本宫面前,不用如此客气。” 湖阳郡主哈哈一笑,口误一事,也就过去了。 大舅母陶氏多看了陈敏几眼,果然和湖阳不一样,看起来很乖巧温和。 苏大舅听着湖阳的口误,不由得皱起眉头。 京城人都说湖阳郡主不着调,乱弹琴的事情很多。 今日一看,果然很不着调。 哪能第一次见面,就口误称呼亲家。荒谬。 苏大舅读书人脾气犯了,对湖阳郡主就十分不待见。 自然也就不乐意同湖阳郡主做亲家。 湖阳还不知道一句口误,就定了今日相亲结果。 顾玖找借口离开,叫两边好好接触一下。 她出了厢房,没想到苏政竟然追了上来。 “苏表哥怎么出来了?” “长辈谈话,我一个晚辈在场不合适。” 顾玖还看见在他身后的陈敏陈律兄妹。 “敏敏妹妹怎么也出来了?” 苏政闻言,猛地回头。陈敏瞬间红了脸,有点尴尬。 陈律冷哼一声,走上前,直面苏政,“苏公子看不上我家妹子,直说。不用假惺惺。” 陈敏表情像是要哭,偏又忍着。 苏政叹了一声,“陈公子误会。并非看不上,而是门不当户不对。” “你嫌弃我们陈家是犯官之后?”陈律眯起眼睛,像个小豹子,想要咬人。 苏政摇头,非也。是我们苏家高攀不上。” “既然如此,为何还要答应相亲。”陈律很愤怒,耍人玩吗?知不知道妹妹为了这门婚事,一直茶饭不思。 苏政无奈一笑,“不如此,令堂不会善罢甘休。” 陈律脸色涨红。 本想教训苏政一顿,没想到祸根竟然在自家老娘那里。 他狠狠瞪了眼苏政,“孬种。” 苏政莫名其妙,却没反驳。 陈律回到陈敏身边,“我们走,不稀罕他。” 陈敏真的要哭出来,她不肯走。 她望着苏政,“苏公子因为我娘,所以拒绝这门婚事。可是我并非我娘那样的人。” 苏政拱手,抱歉道:“陈姑娘,你很好,但是我们不合适。我们苏家小门小户,经不起折腾。告辞!” 苏政果断离开,还不忘给顾玖使了个眼色。只能辛苦小玖妹妹帮忙善后。他留在这里,事情只会越乱。 顾玖微微点头,叫苏政赶紧离开。 当断则断! 陈敏最终还是哭了出来。 她无声落泪,目送苏政的背影远去。 陈律着急担心,“妹妹别哭,姓苏的根本就配不上你。以后你会遇到更好的。” 陈敏抬起手,擦掉眼泪。 “哥哥别说了,我有自知之明。” 说完,她低着头,沿着另外一条路离去。 陈律急得不行,瞪了眼顾玖,然后才追上陈敏。 顾玖捏捏鼻子,她就知道会这样。 不知道厢房里面,又是什么情况。 苏大舅同舅母陶氏,委婉地拒绝了婚事。 湖阳郡主眼一瞪,当场就要发作。 陶氏吓了个半死。 苏大舅冷静,“郡主莫非要逼迫我们苏家?这里是王府,郡主娘娘做不了王府的主吧。” 言下之意,就是提醒湖阳郡主别忘了顾玖。顾玖才是王府的嫡长媳,才是真正做主的人。 湖阳郡主被噎住,气得半死。 “我家敏敏哪里不好?” “我们苏家小门小户,高攀不上。” “本宫不嫌弃你们苏家。” “可我们自己嫌弃自己。” “荒谬!是不是因为本宫名声不好,你们才拒绝这门婚事?” 原来你知道自己的名声不好啊! 这么说,湖阳郡主还是有点自知之明。 苏大舅说道:“齐大非偶,请娘娘见谅。” “非要拒绝?”湖阳不高兴,很生气。 苏大舅微微躬身,“辜负了郡主娘娘的厚爱。” 啪! 湖阳郡主拍着桌子,也不管会不会将人吓住,“哼!你们知不知道,如果你们不是顾玖的舅舅舅母,本宫绝不会给你们面子。就凭你们的态度,本宫直接掀了桌子都是轻的。 真以为本宫看上你们儿子,是因为你们有多好吗?错!本宫想和你们苏家结亲的唯一理由,是因为你们是顾玖的舅舅舅母,苏政是顾玖的表哥。实话告诉你们,离了顾玖,你们苏家在本宫眼里什么都不是。” 苏大舅和陶氏二人,先是一惊一惧,听完了湖阳郡主的话后,又是一脸如释重负。 原来没有看上苏政啊。 谢天谢地! “多谢郡主娘娘实言相告。我们着实碍眼,就此告辞!” 苏大舅拉上陶氏,急匆匆走了。 湖阳郡主脾气大,直接掀了矮几。 湖阳气冲冲找到顾玖,结果一对上顾玖那双沉静如水的眸子,莫名的心头就开始发虚。 “姑母和苏大舅他们谈完了吗?结果如何?”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们不同意。” 顾玖轻声一笑,“姑母为何会认为,苏家会同意这门婚事。” “我家敏敏那么好。” “结亲是结两姓之好。” 顾玖把意思说得够明白。 湖阳气不顺,“本宫自然知道结亲是结两姓之好,本宫保证不添乱还不行吗?” 说到最后,已经委屈起来。 “不行!” 顾玖斩钉截铁地拒绝。 湖阳毫无节操,她的保证分文不值。 如果苏家愿意结亲,无所谓,顾玖不干涉。可是苏家拒绝了这门亲事,顾玖就要做好善后。 湖阳伤心起来,“所有人都看不起本宫。大侄子媳妇,你是不是也看不起本宫,你说啊!” 顾玖感觉此刻就像是渣男,正在被辜负的女人质问。 她无力吐槽。 “没有看不起。” “可是你却不愿意和本宫结亲。你亲哥哥还没成亲,不如让你亲哥哥……” “郡主慎言。” 顾玖生气了,直接打断了湖阳郡主的话,“敏敏的婚事,自有太后做主。郡主休要胡言乱语。” 顾玖眼神很吓人。 湖阳心头好害怕,越发像是被渣男欺负的女人。 “大侄子媳妇,你欺负本宫。” 呸! 顾玖揉揉眉心,“读书人注重名声,行武之人没那么多讲究。” “那你亲哥哥……” “郡主再胡言乱语,以后永远别出现在我面前,我们的合作也到此为止。今日我就将本金全部退还给你。” 顾玖斩钉截铁,没给湖阳郡主一丝一毫的幻想。 湖阳郡主真的怕了,弱弱说道:“我只是开个玩笑,瞧你严肃的样子。” 顾玖板着脸,“有的事情,不允许开玩笑。” 顾珽的婚事,她都不插手,湖阳有什么资格插手。 刘家人的臭毛病,得治一治。 湖阳语气委屈地说道:“你哥哥一大把年纪,婚事还没着落,你就不着急吗?” 顾玖冷哼一声,“郡主随我到书房,我就给你结算本金。” 湖阳年年摆手,“罢了,罢了。我是怕了你。以后我再也不惦记你娘家的儿郎,这总可以了吧。” 这还差不多。 “希望郡主记住今天说的话。” 见顾玖不再提起退还本金的事情,湖阳背着人偷偷松了口气。 妈呀! 大侄子媳妇好凶。 难怪刘诏怕老婆。 湖阳郡主理所当然地认为,她害怕的人,刘诏一定也害怕。 没有理由。 就是这么自信! 第570章 我们不熟 萧琴儿贪杯,有些微醺。 她走着走着,竟然走到了书房门口。 这是刘议的书房,平日里她极少来这边。嫌太严肃。 身体微醺,她也顾不上嫌弃,进了书房,往榻上一趟,舒坦。 丫鬟伺候着洗漱,又喝了醒酒汤,歇了半个时辰,她差不多就好了。 从榻上坐起来,揉着眉心,“殿下没回来吗?” “回禀夫人,殿下还在外院陪着几位长辈喝酒,大殿下也在。” 萧琴儿闻言,挑眉一笑,“今儿真难得,大殿下竟然肯花时间陪着长辈们喝酒。” 今日的酒席,请了许多皇室宗亲。 其中不少人,算辈分都是长辈。 丫鬟附和着,“谁说不是,大家都奇怪。不过几位长辈都在夸大殿下,倒是将四殿下给比了下去。” 萧琴儿替刘议不值,却也知道分寸,“二殿下和三殿下他们呢?” “也在外院陪酒。” 萧琴儿一听,眉开眼笑,“看来大殿下不仅抢了四殿下的风头,也抢了二殿下和三殿下的风头。” “夫人料事如神。” “如此本夫人倒放心了。大殿下抢风头,总好过老二老三抢风头。那两个庶出,心里头不知道藏着多少见不得人的心思。” 萧琴儿嫌弃了一番。 老二和老三被刘诏压一头,她心里头高兴。 丫鬟又说道:“奴婢听说,湖阳郡主和大夫人娘舅家相看婚事,结果被苏家嫌弃了。然后湖阳郡主就把厢房的桌子都给掀了。” 萧琴儿听完,哈哈大笑起来。 “她该!就她那破名声,还想让陈敏嫁进士,真是做梦。也不想想苏家背靠顾玖,想娶什么样的娶不到,非得娶她闺女。呸!陈敏那人,性子阴得很,就她当成宝贝。” 对于湖阳郡主,萧琴儿完全是嫌弃,甚至不介意落井下石。 她自小就看不惯湖阳,烦她。连带着也不喜欢陈敏。 她起身,准备离开。 经过书桌,看到几张漂亮的书签,于是停下脚步。 她随手拿起一张书签,看了一眼,写的都是圣人名言。又放到鼻子下闻了闻。 淡淡的香味,充斥鼻尖。 这味道…… 萧琴儿盯着手中的书签认真打量,神情谈得上凝重。 丫鬟奇怪,“夫人不走了吗?” 萧琴儿皱眉,“你来闻闻这香味,我怀疑是我闻错了。” 丫鬟不明所以,凑上去闻了闻,“好淡的香味,这书签用了多少时间,竟然还有香味残留。” 萧琴儿问丫鬟,“这是什么香味?” 丫鬟又闻了一遍,仔细分辨了一下,“有点像是栀子花的香味,奴婢也不敢确定。夫人喜欢这书签吗?” 萧琴儿咬牙切齿,“喜欢!当然喜欢!” 丫鬟便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萧琴儿随手收起其中一张书签,阴沉着一张脸离开了书房。 她没有找刘议质问,甚至没有流露出丝毫的不妥。 回到戏楼,依旧一脸笑容地招呼有宾客。 只是在面对母亲萧夫人的时候,她的态度有些冷淡。 萧夫人只当她太累,也没放在心上。 欧阳芙注意顾玖离开了戏楼,紧接着周怡跟了上去。 欧阳芙叫来丫鬟,悄声叮嘱,“跟上去瞧瞧,到底什么事。” 丫鬟领命,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三夫人崔氏,自嫁入皇室,不显山不露水,从不争强好胜做出头鸟。 但是却不妨碍她眼观四路耳听八方。 她看见欧阳芙的丫鬟下了戏楼,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叫丫鬟跟上去看看。 她悄声告诉丫鬟,“只要不关我们三房的事,看看就行,别出声。若是有关三房,你机灵些。” 丫鬟躬身领命,借着续茶水的机会,悄悄出了戏楼。 崔氏的丫鬟就是比欧阳芙的丫鬟机灵些,还知道找个借口。 顾玖累了一天,找了个借口,准备回东院休息。 走出戏楼没多远,王依就告诉她,后面有人偷偷跟着。 顾玖没回头,就随口问了一句,“谁啊?” “那个叫周怡的。” 周怡? 顾玖挑眉,“不用管她。” 她们一行人,继续往前走。 周怡跟在后面,一直跟到花园。 眼看顾玖就要进东院,再不出声就没机会了。 周怡咬咬牙,下定决心,扯着嗓子喊一声,“嫂嫂!” 顾玖没应,脚步也没停。 周怡气得跺脚,“大表嫂,请等等我。” 喊了人,又急忙追上去。 “嫂嫂,是我啊!” 人都追来了,顾玖只能停下脚步,回头一看,“妈呀,没想到竟然是周妹妹。我还当大过年的,哪个野鬼在花园里乱叫嫂嫂,就没搭理。” 周怡气得脸都绿了,“王府还有野鬼啊!难道嫂嫂经常碰见。” “那倒是没有。一年也就一两回吧,像是背后灵似的突然钻出来叫一声嫂嫂。这府中这么多嫂嫂,大嫂,二嫂,三嫂,四嫂,谁知道是叫谁啊!” 顾玖表情特别认真地说道。 周怡脸色扭曲,差点绷不住扭头就要走。 不过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她又忍住了。 “嫂嫂真会说笑。”为了应景,她还笑了起来。 顾玖笑笑,嘴角往上拉扯了一下,不太自然。 “周妹妹叫住我,是有什么指教吗?” “指教不敢当,我是成心诚意来给嫂嫂道歉,请嫂嫂大人不记小人过,给我个机会。” 顾玖眉眼一挑,“这话从何说起?” 周怡眼眶一红,“嫂嫂可知道,自我和孙民智和离后,日子就过得苦不堪言。孙民智那王八蛋,倒是潇洒,和离不到半年就娶了新妇。衬托出我的不堪和狼狈。” “周妹妹真是不幸。只是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毕竟我们不熟。” 顾玖一句不熟,让周怡差点到下。 她定了定神,“可是如今,唯有嫂嫂能帮我。” 顾玖嗤笑道:“瞧你这话说的,我怎么不知道自己还有这本事。周妹妹,你可别给我戴高帽子,也别赖上我。你的事情,找福明郡主,找皇后娘娘,找太后娘娘都是应该的,唯独不应该找我。” 周怡咬着嘴唇,“嫂嫂真不肯帮我吗?” “你的事情,我帮不上忙。我不是男人,我又不能娶了你,你叫我如何帮你。” “嫂嫂人脉广,面子大。若是嫂嫂肯在人前替我美言几句,我的处境定会有所不同。” 周怡期翼地看着顾玖。 顾玖自己或许没感觉,但是周怡身在圈子里,清晰地感受到顾玖的影响力正在与日俱增。 顾玖俨然已经脱离了刘诏,从内宅走到前堂,拥有了她自己影响力和话语权。 她的一句话,竟然能胜过别人的千言万语。 但凡顾玖肯在人前替她美言几句,她的婚事就能容易几分。 世人都说顾玖是财神爷,还有一双火眼金睛。顾玖说她好,别人还能反驳吗? 就算反驳,能有顾玖的影响力吗? 顾玖对自己的影响力,的确没有一个清晰的认知。 毕竟平日里她忙,圈子里的宴席,没空参加就都给推了。 平时去宫里,也感受不到所谓的影响力。 所以对于周怡找上她,她真的感到很诧异。 她觉着,周怡问她借钱,正常。毕竟她有钱。 周怡想要她几句好话,这事就有些不正常。 顾玖似笑非笑地看着周怡,“周妹妹这话我就不懂了,我算哪个牌面的人物,还能替周妹妹出头不成?你的事情啊,我是爱莫能助。周妹妹还是去宫里求诸位娘娘吧。” “嫂嫂是不肯帮我吗?”周怡着急了。 顾玖说道:“无能为力,只能说一声抱歉。” “嫂嫂果真要如此狠心吗?说起来,你我二人并无太大的过节。嫂嫂难道眼睁睁看着我如此不堪的蹉跎青春岁月吗?我们好歹也是亲戚。” 周怡说完最后一个字,眼泪应景地落了下来。 她很伤心。 顾玖挑眉,不为所动。 这些年,各种各样的人在她面前哭,早已经刀枪不入。 她对周怡说道:“你叫我一声嫂嫂,就该知道我仅仅只是你的嫂嫂。不帮你是本分,帮你是情分。我守着本分,周妹妹莫非还要怪我?” 说完,她含笑看着对方。 周怡目瞪口呆。 顾玖又说道:“与其在我这里浪费时间,不如抓住机会,去长辈面前好好表现,叫人对你改观。告辞!” “等一等!” 周怡不肯放弃,但是她并没有继续纠缠,而是说道:“我母亲打算向湖阳郡主提亲,为我二哥聘娶陈敏妹妹。” 顾玖诧异,盯着周怡。 周怡挺直背脊,“此事千真万确,我不敢欺瞒嫂嫂。” 顾玖笑了起来,反问一句:“此事和我有什么关系?” 第571章 棋子 “你与湖阳郡主那般要好,陈敏在王府住了几年。难道你真的不关心陈敏的婚事吗?” 周怡不敢相信顾玖如此冷漠。 她这样的人,不是应该很爱惜名声。不管心中怎么想,在人前总归要维持着大度体面。 顾玖轻声一笑,“我与湖阳郡主要不要好,同敏敏的婚事有关系吗?” 周怡张口结舌,好半天吐出一句话,“你怎能如此冷漠?” “他人姻缘,我为何要干涉?你母亲福明郡主想要替儿子聘娶陈敏,这是你家的事情,你与我说难不成还指望我帮着你们家操持婚事吗?” 真是令人可笑! 真不知周怡哪里来的信心,竟然会认为她会为了湖阳郡主改变自己的立场。 啊呸! 顾玖这会还在恼怒湖阳跋扈,竟然敢打自家哥哥的主意。又怎么替湖阳着想。 就算她没恼怒湖阳,也不会为了陈敏的婚事,就答应周怡的请求。 她和周怡,的确没什么仇怨。 过去那点小过节,早已经随风而逝。 但是,她是真的不喜欢周怡,从两人第一次见面她就不喜欢。 让她帮周怡说好话,她只能说周怡实在是异想天开,敢想敢干。 顾玖又说道:“言尽于此,告辞!” 这一回顾玖走得很坚定,不管周怡怎么喊怎么叫,她都没有停下自己的脚步。 她累了,在周怡身上浪费那么多时间,亏大了。 …… 周怡不记得自己怎么回到了戏楼。 她一脸震惊,魂不守舍。 顾玖怎么可以拒绝得如此干脆。 难道顾玖真的一点都不关心陈敏的婚事? 福明郡主见她这模样,顿时就有了猜测。 她悄声问周怡:“怎么样,顺利吗?” 周怡摇头,“她拒绝了。” 福明郡主蹙眉,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周怡。 周怡立马说道:“我用了所有办法,都没办法打动她。她不肯帮我,不管我说什么都没有用。” 周怡很委屈,她真的尽力了。 福明郡主眼中闪过一抹厌烦,“算了,再想别的办法。” 周怡的婚事,弄得她睡也睡不好,心中生出了怨气。 这怨气冲着孙家,也冲着周怡,还冲着宫里的文德帝,萧太后,裴皇后。 但凡文德帝对宗室外戚有一点点仁慈,周怡也不会落到这个地步。 不就是两个美妾,至于大动干戈吗? 说到底,都因为她的母亲是薛贵妃,她的兄长是赵王。 福明郡主低头,冷冷一笑。 被云端跌落地面的日子并不好过。从公主贬为郡主,她只能夹起尾巴做人。 为了改变现状,她两手准备。 一手想办法打通顾玖的关系,目前看来是失败了。 第二手,则是和湖阳修好。陈敏婚事艰难,她就让自己儿子娶了陈敏。 只要这门婚事能成,她,福明郡主也能随之翻身。 福明郡主一直留意着湖阳那边的动静。 知道湖阳在苏家那里受了委屈,她算着时间。 等到时机这一到,她便起身,偷偷去找湖阳说话。 …… 陈敏没去戏楼听戏,她心情不好,跑到湖边散心。 丫鬟都被她打发得远远的,不准她们靠近。 苏政喝了酒,出来吹风,散散酒气,没想到会在湖边碰见陈敏。 顿觉尴尬。 他扭头就要走。 “苏公子,我有这么见不得人吗?” 陈敏却突然出声叫住他。 话脱口而出,陈敏自己都吓住了。平日里,她没有这么大的胆子。 或许是今日受了刺激,有些话不吐不快。 苏政苦笑一声,回头对陈敏说道:“陈姑娘误会了,我是怕打扰陈姑娘,大家都不自在。” 陈敏的胆子又小了些,她低着头,说道:“我没有不自在。我这就离开,苏公子不用特意避让。” 说完,她果真要走。 苏政想拒绝,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还是少说两句吧。 陈敏神色黯然地离开,背影萧索。 苏政看着,莫名觉着对不起对方。 哎! 之前把话说得太狠了,难怪人家姑娘难受。 苏政纠结了几秒钟,将乱七八糟地念头甩出去,围着湖边散步吹风。 陈敏和丫鬟们汇合,“我们回戏楼吧。” “姑娘别不开心。那个苏公子,也没见得多好。” “你们误会了,我并不是因为苏公子难过。只是对自己婚事成了老大难,有些感慨罢了。” 今日换做李公子,吴公子……被拒绝后,她一样会难过。 她知道别人嫌弃她的理由,可是没得选择。没有人能决定自己的父母是谁。 陈敏只能受着。 她想到生气的地方,就赌气说道:“大不了做老姑娘。拿着嫁妆,我自己养活自己。” “姑娘千万别钻牛角尖,不值当。” “姑娘迟早会找到如意郎君。” 丫鬟们七嘴八舌地劝解。 陈敏苦笑一声,“我知道,不过随口说说而已。” 她还不知道,这会正有人在谈论她的婚事。 …… 顾玖回到东院上房,带着儿子御哥儿一起睡午觉。 半梦半醒,感觉到有人靠近。 熟悉的气息,她就没睁开眼睛。 人在床边坐了一会就离开了。 刘诏去了文书苑书房。 书房外,侍卫都在十步以外。没有命令,谁都不准靠近书房。 刘诏坐在书桌前,神情淡漠。 钱富从手中拿出一页纸,“这是吴先生给的名单,请殿下过目。” 刘诏将名单扫了眼,将上面的人名全都记住。然后将纸张丢入火盆里面,烧了。 他对钱富说道:“等过了元宵,就叫吴先生他们搬到南城门外居住。本公子替他们置办了宅院,正好住进去。” 钱富躬身领命,“吴先生叫老奴提醒殿下,夫人风头正盛,若是不加压制,势必越过殿下。” 刘诏冷冷一笑,“本殿下为何要压制夫人的风头?若非知道他是好心,本殿下定不会饶他。” 钱富似乎早就料到刘诏会如此说,“吴先生还说,殿下若是不愿意压制夫人的风头,那么殿下不如趁机低调行事,凡事不要出头。” 刘诏不置可否,一直沉默。 钱富迟疑了一下,“吴先生解释说,陛下登基区区两年,如今做什么都为时过早。殿下低调行事,暗中积蓄力量,待十年八年之后,殿下的机会便来了。届时一飞冲天,谁能阻挡。” 刘诏点点头,“叫吴先生去考科举吧。” 钱富却说道:“吴先生说他早就断了科举之路。还说论才学,他就是不入流,他只会奇谋,只会替殿下出谋划策。” 刘诏闻言,笑了起来,“他倒是有自知之明。既然他不想考科举,你替本殿下问问他,可愿意去书院做个教习先生。” 钱富躬身领命,“老奴会将殿下的话带给吴先生。只是殿下为何要让吴先生去书院?” 刘诏把玩着一串佛珠,面无表情地说道:“他需要一个身份,本殿下也需要一个地方同他会面,而不会引起他人的怀疑。” 吴先生并不是什么正经人,他可是登记在册的通缉犯。是刘诏帮他洗白了身份。 吴先生以谋士的身份被刘诏养在外面。 然而,二人虽为主翁和谋士,却难得见一面。 只因为太过敏感。 皇子未开府,哪能公然养着谋士清客。 刘诏又说道:“书院是个好去处,其他两位先生,都送到书院那边安顿。记得提醒他们,帮本殿下物色人才。” 钱富躬身领命,又有些担心,“夫人那边,要说一声吗?” 刘诏脸色一沉,“瞒着她,一个字都不准吐露。” “老奴明白了。” 顿了顿,钱富又说道:“湖阳郡主同苏家的婚事黄了。” 刘诏微微眯起眼睛。 钱富又说道:“福明郡主想和湖阳郡主结亲。” 刘诏微微摇头,“破坏这门婚事。” 钱富点头应下,“老奴会派人办好此事。周怡在花园拦住夫人,想让夫人帮她说话,被夫人给拒绝了。” 刘诏听完,笑了起来,笑容中都是嘲讽之色,“福明郡主最近很活跃啊。才安分了一年就忍不住了。给她点教训,叫她继续安分守己。” 钱富记下此事。 顿了顿,他才提起最要紧的事情,“无望师父回京了。” 湖阳郡主心心念念的小高僧无望回京了。 然而,湖阳郡主一点消息都没得到。 刘诏难得面露喜色,“他回来了,这么快。事情他都办妥了吗?” “他在城外白云寺挂单,收到他传来的消息。老奴还不曾和他见面。” “安排一下,明日本殿下出城见他。” 刘诏当机立断做了决定。他靠着椅背,微眯着眼睛深思。 谁都想不到,小高僧无望会是刘诏的人。 小高僧无望当年离开京城,是奉命行事。 奉的就是刘诏的命令。 刘诏把玩着佛珠,一颗颗佛珠,犹如是他手中的棋子。 任何看似不起眼的人物,都有可能是他早就布下的眼线暗桩。 第572章 心中野望(三更) 白云寺,隐于城外山林中,是个香火稀少的寺庙。 四周环境清幽,难得见到外人。 这一日,山林中响起马蹄声,惊起满林子的鸟雀冲上天空。 上了半山腰,便是白云寺。 有知客僧守在门口打瞌睡。 听到动静,揉着眼睛醒来,懒洋洋地招呼:“施主里面请。烧香许愿亦或是求签解签,我们这都极为灵验。” 刘诏站在大门口,一言不发。 林书评丢了个荷包给知客僧,“解签,不用你带路。我们熟。” 知客僧收了荷包,喜笑颜开,知趣地坐回位置,“几位施主请自便,有什么事叫一声就成。” “公子,要现在进去吗?” 刘诏点了点头,跨进白云寺大门。 庭院深深,穿过一道道回廊,终于来到后山小跨院。 这白云寺,外表看起来不怎么样,甚至有些破败。里面却别有洞天,收拾得极为整洁。而且地方出人意料的宽敞。 房门开着,有木鱼声从屋里传出来。 林书平带着侍卫守在院中警戒。 刘诏一人走进传来木鱼声的房舍。 一张矮几,一杯清茶,一张垫子。 刘诏了然一笑,直接席地而坐。 “无望大师料事如神,早就知道我会在此时过来,竟然连茶水都准备好了。” 木鱼声蓦地停下。 高僧无望转过身,清隽的模样,嘴角挂着淡漠的笑容。 “参见殿下。” “大师免礼。” 刘诏端起茶杯,浅饮一口,“大师的茶,一如既往地沁人心脾,心情也随之宁静。” “殿下有何烦心事?”无望大师提起红泥小炉,往茶杯里面添上热水。 刘诏目光聚拢,像是一把利剑刺向无望大师。 无望大师面色坦然,等着刘诏出招。 刘诏转眼笑了起来,完全不是在顾玖面前温和无害的笑,而是充满了野心勃勃和无数杀欲。 “大师算无遗漏,怎会不知本殿下的烦心事。” 无望大师面色如常,手指蘸了茶水,直接在案几上写下一个“火”字。 刘诏眼神越发危险,“大师果然还记得。当年你见了内子,便提醒她当心火。这几年,本殿下一直防备着烛火。然而你说的危险,究竟何时出现?” 无望大师淡然一笑,“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危险不是已经初露端倪了吗?殿下为何看不透。” 刘诏眉头紧蹙,曲指轻轻敲击桌面。 “会牵连到内子吗?” 无望大师微微垂首,“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她不是普通妇人,不可能藏于内宅。” “那么殿下就要多多费心,不要让这把火烧到她身上。” “烧到她身上又如何?”刘诏嗓音犹如寒冬冰碴子,咯人,还疼。 无望大师淡淡一笑,“不如何,无非就是身死道消。” “你是活腻了吗?”刘诏直接出言威胁。 “阿弥陀佛!”无望大师说了句佛号,双手合十,“殿下要贫僧性命,贫僧无二话。” 沉默! 气氛让人窒息。 咕咚咕咚,红泥小炉里面的水开了。 “哈哈哈……” 刘诏突然放声大笑起来。 无望大师也是微微一笑,并关了炉火。 “这几年,大师辛苦了。”刘诏眼中带着笑意,显得平易近人。 “为殿下奔波,贫僧甘之如饴。” 说着,无望拿出一本佛经,“都在里面,请殿下过目。” 刘诏翻看佛经,他要得东西就藏在其中。 一页页翻看,刘诏面露惊喜。 无望大师是出家人,在外探听消息,打探机密,他的身份比普通人身份更合适。 以他的声望,许多地方对他而言,完全不设防。 刘诏合上佛经,道了一声佛号,“大师辛苦了。” 无望大师闭目默念佛经,嘴角喊着淡淡的笑容。 他的使命已经完成了。 刘诏心知肚明,“多谢大师,改日再来叨扰。” 他起身,走到门口,又回头说道:“本殿下已经命人添了一万两香油钱。” “多谢殿下。” 刘诏挑眉一笑,笑得意味深长,“大师保重,告辞!” “殿下慢走。” 刘诏揣着佛经,带着人离开了白云寺。 上了马,刘诏阴沉着一张脸,吩咐钱富,“叫无望半个月后离京,前往西北。我那个舅舅,最近很不安分。” 钱富领命,返身回了白云寺。 刘诏打马离去。 钱富来到后山小跨院。 无望大师蓦地睁开眼,显然已经等候多时。因为案几上,已经摆上了一杯新茶。 钱富席地而坐,就坐在刘诏坐过的位置上。 他开门见山,“殿下吩咐,请大师半月后走一趟西北,鲁侯很关键。” 无望大师笑了起来,“你家殿下明明野心勃勃,行事大胆又谨慎,偏偏要扮做莽夫,而且扮得还不像。” 钱富闻言,笑了起来,“扮得不像才好,正所谓真性情,朝中很多人吃这一套。皇子中,不缺野心勃勃,谨小慎微的人。我家殿下说了,他不需要和别人一样。” 无望大师哈哈大笑起来,“真是有趣。他在诏夫人面前,也是装出来的吗?” “殿下的私事,无可奉告。” 无望大师一双眼睛,闪烁着光芒,“若是诏夫人得知殿下的另外一副面目,会如何?” 钱富语带威胁地说道:“你不会有机会。也请你不要小看我家夫人。” 无望大师沉默片刻,笑了起来,“皆是野心勃勃之人,倒也相配。以诏夫人的聪明,就算看透,也不会说透。贫僧也就省了做那恶人。” “大师识时务为俊杰,方是长寿之道。” 无望大师笑了起来,“半个月后贫僧会前往西北。请转告你家殿下,鲁侯为人心狠手辣,杀人如麻,贫僧只有一条命,望珍重。” “我家殿下不着急。陛下才登基两年,有的是时间。” 无望大师了然一笑,“贫僧明白了。请吧。” 钱富没有多做逗留,茶水也没喝一口,便起身离去。 静室内终于安静下来。 直到一个小和尚走进来,轻轻唤了声:“师父?” 无望大师蓦地睁开双眼,眼中闪过一道寒芒,“收拾了吧。” “遵命。” 小和尚收拾了残茶。 无望大师长舒一口气。 他望着佛祖,心中毫无波澜。 泥塑的佛像,若真能惠及众生,这世间哪来那么多的苦难,哪有那么多的家破人亡。 他笑了笑,眼神轻蔑。转而又变得庄重,一派高僧气度。 …… 刘诏下了山,没有直接回京城。 反而乔装打扮,坐着马车去了新民县,见到了新民县令顾喻。 “参见殿下。” “顾县令免礼。” 二人就在县衙后院见的面,避开了其他人。 大过年的,顾喻本来放假了,却不放心新民县。过了初一,他就回来了。就住在县衙后院,方便。 “不知殿下今日为何到来?” 刘诏上下打量顾喻,心中做着评估,“据我所知,顾县令还没成亲吧。” 顾喻点头,“正是。” “以顾县令的条件,没道理娶不到贤妻。难不成顾县令眼界太高?” 顾喻连连摆手,“殿下误会了,并非下官眼界太高,而是如今的女子要求太多。下官家贫,无法满足女方要求,只能一再推迟婚事。期望有朝一日,家赀万贯,能娶个美娇娘。” 刘诏哈哈一笑,“顾县令志存高远,看不上小家小户的姑娘,可以理解。” 顾喻随口一说,本以为刘诏会嘲笑他不切实际,没想到对方会诚恳地说可以理解。 这下子,顾喻倒是有些尴尬,又不好解释。 解释了,岂不就证明之前他有所欺瞒,是为不敬。 无奈之下,他只能尴尬笑笑。 刘诏自然知道顾喻这么多年都没成亲的原因,因为他有个极品母亲。 总之,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 “本殿下今儿过来,想为顾县令介绍一门婚事,解你后顾之忧。” 顾喻一脸震惊,意外,“殿下要给下官介绍婚事?” “正是!要不要先听一听女方的条件。” 顾喻口干舌燥,过于紧张。 他深呼吸,暗自镇定,“殿下请说。” “湖阳郡主的闺女,本殿下的表妹,陛下的亲外甥女陈敏。你看如何?” 顾喻张口结舌,不敢置信。 刘诏也不等他回答,继续说道:“陈敏虽没有爵位,但她身为陛下外甥女,想来令堂不敢欺辱她,反而还要敬着她。 其次,陈敏性格温婉大方,堪为良配。至于湖阳郡主,在别人那里她是负担,但是在顾县令这里她却是最强大的助力。” “此话怎讲?”顾喻被刘诏带着节奏,十分好奇湖阳郡主那样的名声,怎么会成为他的助力。 刘诏郑重说道:“本殿下和小玖,都需要顾县令长长久久坐在新民县县令的位置上,不被他人染指。 然而,新民县就是一个下金蛋的母鸡,无数人眼红。等到顾县令任期一满,势必有无数人站出来抢夺新民县县令一职。 顾县令想要连任新民县县令一职,将变得极为艰难。这并不是本殿下和小玖乐意看见的。 我夫妻二人身份敏感,事关朝堂官员任命,我们并不方便出面。 但是,你若娶了陈敏,情况将大不同。你可知,湖阳郡主在皇室是一个特殊的存在? 我们不能做的事情,她能做。我们不能去衙门打砸,她能。她不仅能做别人不敢做之事,还能保证全身而退。 你若是娶了陈敏,她便能保你县令之位,让你长久坐在这个位置上,谁也抢不去。” 沉默,良久沉默。 顾喻神色连连变幻,看起来十分纠结矛盾。 刘诏看他这样子,了然一笑,“我那表妹,容貌出众,又温柔贤惠,还有大笔嫁妆。堪为良配。她那兄长,如今在京营当差,十分上进,未来一定会有一番作为。至于湖阳郡主,顾县令应该并不在乎吧。” 顾喻望着刘诏,“为什么是我?我听人说,湖阳郡主分明看上了苏政。” “苏家已经正式拒绝了湖阳郡主的提亲。” 顾喻蹙眉,“然后就轮到我了吗?” 刘诏嗤笑一声,“你莫非以为,你是在捡苏政不要的?” 顾喻没作声,心里头的确有类似的想法。 刘诏冷哼一声,“荒谬!你与苏政根本不是一条路上的人。他是进士,他要名声,他想要正经的文官仕途。 而你,只是举人,想要晋升,你只能剑走偏锋,走一条别人绝不会走的道路,你才有可能终有一天站在朝堂上,出将为相。” 顾喻的呼吸重了些。 刘诏接下来的话,直击人心。 他盯着顾喻的眼睛,“小玖是女人,她终究是小看了你。然而本殿下,知你心中所想,也知你心中野心和报复。 你只是读书差了些,但是牧民之才不逊于任何人。顾大人在晋州任刺史能年年考评得优,你出力甚多,却没有相应的功绩。 而今,本殿下愿意助你一臂之力,你可愿意听从本殿下的安排?” 第573章 是不是有隐疾 “殿下为何选中下官?下官虽有野望,却没有自大到认为自己有济世之才。” 顾喻在头脑被冲晕前的那一刻,冷静下来。 好歹保持住了理智,没被刘诏的话彻底蛊惑。 只是心头,难免受了影响。就有些患得患失。 怕拒绝得太干脆,失了机会。又怕得到这个机会,会付出超出他预想的代价。 机会在眼前,他愿意搏一搏。只是代价几何? 刘诏意外于顾喻没有被他轻易蛊惑,还能冷静思考。 不错,不错。 他看上的人,果然有两把刷子。 刘诏直言说道:“因为你坐在合适的位置上,于是就成了那个最合适的人选。” “就因为这个?”顾喻微蹙眉头。 刘诏点头,“对,就因为这个。”他足够坦诚,没有欺瞒。 顾喻舔了舔嘴唇,嘴唇干裂,喝再多的茶水似乎都没有用。 “殿下需要我在新民县县令的位置上干多少年?” 刘诏沉默了片刻,才说道:“十年以上。” 顾喻急忙说道:“这不合规矩。” 刘诏笑了起来,“新民县哪一样合规矩?” 新民县,是大周唯一一个没有自耕农的县。然而税收,其他县拍马都比不上。 流民们不是没想过去种地。 种地才是根本,很多流民做梦都想种地。 然而新民县的土地,早就被顾玖买下来,根本没多余的土地给流民们开荒。 新民县以外的土地,流民们没资格染指。 甚至连新民县县衙的地契,如今还在顾玖的手中捏着。 顾玖提醒顾喻,“今年年底,大考评。你能不能继续坐在新民县县令的位置上,端看今年年底如何运作。 我与小玖,是可以帮你,但同时也会为你引来大量御史的攻击,甚至是栽赃陷害。 但是湖阳郡主不同,她若是为女婿争取好处,简直太理所当然。理所当然到陛下都不会计较。你明白这里面的区别吗?” 顾喻点头,他懂。 一个是理所当然的为自己人争取好处,自然也就理所当然的被人接受。 一个是为皇子谋利,涉及夺嫡之争,势必引来无数攻讦。 就如刘诏所说,他们夫妻二人身份敏感。能保他一时,去不能保他一世。 他想要在仕途上再进一步,怕是要蹉跎一二十年,才能再次得到机会。 顾喻已经三十,他不愿意继续蹉跎。 坐上新民县县令一职,让他才干得到施展。他享受这样的生活,每天都充满了干劲。 看着新民县在自己的经营下,每天都发生着改变,他充满了成就感。 品尝过权利的滋味,谁又愿意远离仕途,继续蹉跎一二十年。 顾喻直接问道:“殿下需要我做什么?” 刘诏笑了,“顾县令放心,你只需要同意这门婚事,别的不需要做。” 顾喻蹙眉,天下有这等好事? “另外,要辛苦顾县令准备一份丰厚的聘礼。这是聘礼礼单,本殿下已经替你准备好。你照着礼单做准备就成。若是银钱上略微吃紧,本殿下相信顾县令一定有办法解决。” 顾喻万万没想到,刘诏竟然连聘礼礼单都替他准备好了。 显然刘诏是有备而来,此事不知筹谋了多久。 顾喻暗暗心惊。 之前的苏家,分明是烟雾啊,用来迷惑人的。 顾喻甚至怀疑,湖阳郡主之所以看上苏政,这一切都是刘诏在暗中操控。 为何刘诏不直接引导湖阳看上他? 顾喻自问,又暗自琢磨。 恐怕是因为他的条件比起苏政差了些,湖阳郡主第一眼看不上他。 苏政是进士,又在翰林院当差,苏家又是世代书香门第。即便暂时败落,苏家的名声依旧在。 顾喻甚至猜测,刘诏敢这么算计,就是笃定苏家会拒绝。 即便出现意外情况,苏家同意了湖阳郡主的提亲,刘诏也会想办法破坏这门婚事。 遭遇苏家不留情面的拒绝,估摸着湖阳郡主会稍微降低对未来女婿的要求。 这个时候,他进入湖阳郡主的视线,真真是刚刚好。 同样是顾玖的血亲,还担着新民县县令,成熟稳重还没妾室。就是家世差了些。 顾喻想到这里,心头一跳,生出一种胆战心惊的感觉。 顾玖知道刘诏处心积虑在算计这一切吗? 他张张嘴,却觉着口干舌燥,说不出话来。 刘诏了然一笑,知他心中所想。、 面对诱惑,顾喻还能想着顾玖,是个有情义的人。 刘诏伸出手,轻轻敲击桌面,吸引着顾喻的注意力。 他目光深沉地盯着顾喻,话中有话,“无论顾县令同不同意这门婚事,本殿下希望你不要对任何人提起今日之事,包括小玖。小玖喜欢做生意,本殿下自然是全力支持她。 她已经那么辛苦,旁的事情,自然不能再叫她操心。而且她那人,最烦这些算计。你懂吗?” 顾喻下意识地点头,“下官懂。” 刘诏笑了起来,“顾县令果然睿智。” 顾喻苦笑一声。 心中再三斟酌,权衡利弊,“你不能辜负她。” 刘诏面色一冷,“本殿下自然不会辜负她。小玖那里,无需你来操心。” 拒绝之意,毫不掩饰。甚至隐含威胁。 任何男人对小玖的关心,都令刘诏不高兴。 顾喻咬咬牙,“她若是问起我……” “记住管好自己的嘴巴。”刘诏直接打断顾喻的话,“本殿下不希望有任何闲言碎语传到小玖耳中。若是有人管不住嘴巴,本殿下不介意亲自动手,割了某些人的舌头。” 刘诏眼中闪过一道寒光,丝丝杀意溢出来。 顾喻打了个寒颤,连忙说道:“殿下放心,下官一定守口如瓶,一个字都不会透露。” 刘诏转眼笑了起来,笑得温和亲近,“这么说顾县令同意这门婚事?” 顾喻点头,“殿下介绍的婚事自然是极好的。下官若是拒绝,岂不是不知好歹。” “哈哈……如此甚好。你做好准备,数天之后,两家相看婚事。你家里人那边,提早安抚好,别闹出笑话。” 顾喻微微躬身,“下官会管好家里人,不让他们坏事。” 刘诏起身,迅速离开县衙。 顾喻将人送出后门,目送马车离开。 寒风吹来,他浑身一哆嗦,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将里衣都给湿透了。 顾喻望着阴沉沉的天空,咬咬牙,拼了! …… 数天之后,福明郡主府传来消息,府中遭贼。 那贼简直胆大妄为,竟然偷到了公主府。 这事在圈子里引起热议。 紧接着,福明郡主的次子骑马出门玩耍,结果马匹受惊,摔断了腿,情况不太乐观。 这下子,湖阳郡主理所当然地拒绝了福明郡主的提亲。 谁知道那小子治好后,会不会瘸腿残废。哪能将敏敏嫁给一个可能残废的男人。 就算那小子不会残废,可是大过年的就摔断腿,就证明那小子今年犯太岁,运气不好。 这个时候说亲,万万不合适。 湖阳郡主都没露面,指派郡主府家令回绝了福明公主的提亲。 福明郡主本来两手准备,一个顾玖,一个陈敏。结果全部落空,气得要吐血。 本想砸屋子玩,可是舍不得。 钱财不丰,就得节约,不能砸值钱的东西出气。 最后,福明郡主干脆打骂下人出气。 大过年的,福明郡主府时不时传出哀嚎声,真是晦气得很。 有人经过福明郡主府,都要绕道走。 情愿多走些路,也不乐意沾染那家子人满身的晦气。 湖阳郡主还在感慨陈敏婚事多舛,处处不顺的时候,下人随口一句话开启了她的思路。 “娘娘一心想和诏夫人结亲,小的仔细琢磨了一番,其实还有个人很合适。而且对方肯定不会拒绝娘娘的提亲。” 湖阳郡主一听,来了兴趣,“谁?顾玖还有什么亲戚适婚?” 下人小心翼翼地说道:“顾家就有这么个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那人就是新民县县令顾喻顾大人。 诏夫人特意将他安置在新民县县令的位置上,可见此人的确有能力。据说诏夫人私下里都称呼顾喻为顾四哥,十分看重对方。最关键的是,这位顾县令尚未婚配。” 湖阳一听,高兴了,新民县就是下金蛋的母鸡。能坐在新民县县令的位置上,能力肯定不凡。 “这人叫顾喻,多大年龄?” “三十出头。” 湖阳郡主蹙眉,顿时就有些嫌弃,“一大把年纪还没婚配,难不成有隐疾?还是爱好特殊,有断袖之癖?” 下人很心塞,定了定神才说道:“娘娘误会了。顾县令并无隐疾,也无断袖之癖。之所以这么大年纪还没婚配,全都因为他有个不着调的娘。” 第574章 一言难尽 “哈哈哈……这世上还有比本宫不着调的人吗?” 真是难得,湖阳郡主也有自知之明。 下人一脸纠结,这话要怎么接? 好为难哦! 湖阳很好奇,顾喻的娘到底有多不着调。 下人就列举了这些年,顾喻的娘都干了哪些奇葩事。 顾喻家,人口多。四兄弟外加两姐妹。 一大家子人,个个平庸,全都指望顾喻挣钱吃饭。 顾喻的娘是个大奇葩,思路清奇。 她怕顾喻娶了媳妇忘了娘,更担心顾喻有了家室后,挣的钱就不给家里用,不帮衬几个兄弟。 于是乎,从顾喻十八岁第一次说亲,就开始搞破坏。 顾喻娘搞破坏的办法简单直接。 要么当众指责女方勾引她家顾喻,骂人家女方不检点。要么就上女方家里嚎啕大哭,故意找茬。 方法粗暴,可是管用。 但凡有点脾气的人家,都不肯将闺女嫁给顾喻。 顾喻屡屡被破坏婚事,气得要吐血。 偏偏那人是他亲娘,他还不能打骂。 干脆眼不见心不烦,跟着顾大人去了西北,一去多年,专心拼事业。 从西北回到京城后,他有资本,也有了更好的相亲对象。 按理说,这个时候顾喻年龄不小,顾喻他娘该放手了,让顾喻娶一房媳妇。 不! 顾喻他娘美名其曰家里人口多,开销大。顾喻几个兄弟都娶了媳妇生了孩子,能力有限,全都指望着顾喻养家。 顾喻还得继续发光发热,替一家老小拼搏奋斗。 媒婆上门,给顾喻说亲,都是好人家的姑娘,同顾家家世相当。 顾喻娘直接将媒婆赶出去,不惜得罪媒婆。 媒婆都被得罪光了,谁还乐意替顾喻说亲。 就让顾喻打一辈子光棍吧。 大闹了几场,顾喻早就歇了成亲结婚的心思。 要说顾喻娘不希望顾喻成亲,这话也不完全准确。 顾喻娘亲自牵线搭桥,给顾喻介绍了好几门亲事,全让顾喻无情拒绝了。 顾喻娘给顾喻介绍的亲事,要么是娘家兄弟的女儿,要么就是亲姐妹的女儿,要么就是某个亲戚的女儿。 总之,不是她的侄女,就是她的外甥女。 顾喻能干,前程越是远大,顾喻娘就铁了心要顾喻娶她娘家的女孩子。 似乎顾喻娶了娘家女孩子,她就能掌控顾喻一辈子。 为了这事,顾喻家还闹了好几场。 顾喻娘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让娘家几个姑娘住进自己家,谁要是有本事生米煮成熟饭,谁就嫁给顾喻。 一大家子奇葩。 这种突破下限的事情,那些个姑娘还真愿意干,不带半点犹豫拒绝。 谁让顾喻是亲戚里头最能干,也是这些女孩子能够到的最好的婚配对象。 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有人直接给顾喻下药。 幸亏顾喻经验老道,早有防备,才没着了道。 出了这种事,顾喻也是一不做二不休,提着棍子将亲戚家的姑娘全都赶了出去。 甚至不惜请衙役们帮忙。 谁敢赖上他,他就让衙役找那家人的麻烦。 这才彻底杜绝了那些女孩子往身上倒贴的行为。 闹成这样,顾喻私下里都说:“摊上我娘,是我倒霉,我认了。可是我不能害了好人家的女孩。谁嫁给我,只要我娘活着一天,就别想有一天安生日子。与其害人,不如不娶。等她百年,我随便找个女人生个孩子都行。” 就因为有个奇葩娘,顾喻连妾都没纳。 但凡有个女的在他身边,他娘就要钻出来闹一场。 他烦! 都不要丫鬟伺候,只有小厮。 孝道,有时候真的就是一座沉重的山头。 偏偏顾喻一心要走仕途,更不能背上不孝的名声。 如今顾喻天天住在衙门里,都不耐烦回家。 听了下人的讲述,湖阳郡主哈哈大笑起来,特别乐呵。 “嘿,这女人祸害起自己的儿子,比本宫还要厉害三分。本宫都想会会这个女人。” 下人心情很复杂。 湖阳郡主的喜好,有时候真的让人一言难尽。 “娘娘认为顾县令如何?可要相看一番?” “你说他大过年还住在县衙?” “正是。” 湖阳听了,乐呵起来,“明儿接上敏敏,走一趟新民县。这个顾喻果真是个好的,就冲着他能得顾玖看重,本宫就愿意将敏敏嫁给他。至于他那个娘,别人收拾不了她,难不成本宫还收拾不了她吗?她敢给敏敏半分脸色看,本宫就叫她一辈子不舒坦。” 顾喻娘那种段位的人,在湖阳这个大奇葩面前,就是个渣渣。 次日一早,湖阳接了陈敏,前往新民县。 陈敏一脸兴趣缺缺,提不起半点期待。 湖阳见不惯她这样子,“做出这副鬼样子给谁看?你是本宫的闺女,还怕嫁不出去?” 陈敏张张嘴,声如蚊蝇,“嫁不嫁没所谓。” “你是在怪老娘拖累你吗?”湖阳满脸不爽。 陈敏苦笑一声,“人家都看不上我,母亲何必自找没趣。” “放屁!看都没看,你怎么知道对方看不上你。” 母女二人争辩了几句,各自心里头都有气。 到了新民县地界,母女二人都对这次的相看不抱希望。 直到打开车门,看见焕然一新,热闹非凡的新民县,母女二人都发出连声惊叹。 “可以啊!以前这里都是荒地,瞧瞧现在人气多旺啊!” 陈敏也张大了嘴巴,不敢置信,“嫂嫂太厉害了,竟然凭空打造出一个县。” 湖阳郡主啧啧称奇,“连流民都能穿金戴银,真是不得了。” 流民和京城土著,从气质上就能分辨出来。 所以湖阳郡主一眼就判断出,眼前走过去的几个大姑娘都是流民出身。 谁能想到当年聚集在城外,人厌狗嫌,恨不得死光的流民,也能有今天。 这分明就是改天换日。 一下子,母女二人的心情都好了起来,看什么都喜欢,心头都觉着惊喜。 母女二人就坐在茶楼二楼,盯着县衙。 湖阳早就派人打听清楚,每天这个时候,顾喻都会出门四处巡视。 果不其然,很快就看见顾喻从侧门出来。 “年龄虽然大了些,不过长得真不错。” 陈敏小声说道:“顾家人都有一张好皮相。” 这话倒是没错,顾家人就没长得丑的。没办法,祖上颜值高,一代代优化,那是越长越好看。 顾喻他娘虽然是个坑儿子的大奇葩,但是顾喻娘的颜值没得挑。属于民间美人,就是脑回路太过清奇,神经病似的。 顾喻爹年轻时贪图妻子貌美,理所当然被妻子拿捏住。 几十年下来,都形成了条件反射,家里都是顾喻娘说了算。 湖阳郡主越看越顺眼,“看着倒是稳重,本宫要亲自会会他。” 湖阳派人将顾喻请上来。 然后让人搬来屏风,将陈敏躲在屏风后面。 顾喻早得了消息,知道湖阳今日要来。只是没想到,湖阳会面对面考察他。 他被人请上茶楼,面见湖阳郡主。 湖阳乐呵呵的,叫他坐下喝茶。 顾喻连忙拒绝,“下官站着说话就好。” 湖阳郡主不强求他,“没到元宵,衙门还没有开衙,大过年的顾县令为何住在县衙而不回家?本宫要是没记错,你家就在京城。” “回禀郡主娘娘,家中人口多,住不下,又闹腾。县衙宽敞,安静,过年期间也需要有人值班,下官便主动请缨。让下面的人回去好好过年。” “家里闹腾到顾县令大过年都要住在县衙,看来顾县令家中并不太平啊。” 顾喻无奈一笑,“都是债,慢慢还。” 他倒是没否认。 湖阳挑眉,“顾大人难不成准备还一辈子?本宫听说,因为家务事,你连婚事都耽误了。心中不怨吗?” 顾喻苦笑,“怨归怨,却不能害了好人家的姑娘。” 湖阳意外,然后笑了起来,“没想到顾县令也是怜香惜玉的人。若是本宫替你料理干净家务事,你可愿娶妻?” 顾喻张口结舌,“郡主娘娘为何要帮下官?” 湖阳乐呵一声,“还能为什么,当然是因为本宫看上了你。” 顾喻目瞪口呆,这个看上是他理解的那个看上吗? 可是为什么他有种被调戏的错觉? 顾喻深吸一口气,郑重说道:“下官身为朝廷命官,恕不能从命。郡主娘娘还是另寻他人吧。” “哈哈……” 湖阳大笑出声,“顾县令莫非以为本宫要纳了你?” 顾喻额头青筋跳动,脸红耳粗,果然是名声在外的湖阳郡主,什么话都敢说。 他反驳不是,不反驳也不是。 尴尬! 湖阳笑过之后,才一本正经地说道:“本宫看上你,想让你做女婿。” 第575章 婚事定了 时过几年,媒婆再次登门。 不等顾喻娘故技重施,将媒婆赶出去,媒婆抢先一步,一顿狂风暴雨,疾言厉色将顾喻娘给吓住了。 一直到媒婆离开,顾喻娘才回过神来。 然后就开始嚎啕大哭,“天啦,这是要我命啊!老三竟然妄想娶郡主娘娘的闺女,他是得了失心疯,还是想要弄死我啊!我要去找老三,叫他推了这门婚事。” “娘,去不得。老三说了,谁敢去县衙找他,他拼着不要前程也要和我们断绝关系。到时候谁来养活娘啊!” 几个儿子纷纷拦着。 顾喻娘气得要吐血。 她也想住县衙逞威风。可是顾喻在上任前就堵死了所有人的路。 不是没闹过,当初她扛着棉被去县衙闹。 顾喻那王八蛋,在人前做孝子,哄骗她,将她哄到后院。 到了后院,一句话说,直接堵了嘴,丢进马车,送回京城家中。 不仅如此,顾喻因为此事,愣是停了家中三个月的银钱。 并且让京城府尹的衙役,还有绣衣卫,三天两头到家中闹事,甚至一度将几个兄弟抓到大牢关了几天。 事后,顾喻敲打几个兄弟,“看不住娘,放任娘出门瞎闹,那么就别怪我不顾兄弟情分。老老实实守着娘,不准娘去县衙闹,我自会送银钱回家,铺子也叫你们继续开着。 否则,我是不能对亲娘怎么样,但是对付你们还有几位侄儿,那是一点压力都没有。想要水刑还是鞭刑,随便你们选。” 顾喻一番软硬兼施,将几个兄弟镇住了。 有他们看着顾喻娘,这两年顾喻娘才没敢去县衙闹场子。 如今顾喻娘又要闹,顾喻的几个兄弟当然要拦着,没胆子放自家老娘出门去闹顾喻。 他们也曾想过,拿顾喻的前程威胁顾喻。 然而顾喻在官场混了多年,套路是一套接着一套。 兄弟敢威胁他,他就先断了兄弟的念想。 连着几年,每年都让衙役将几个兄弟抓进大牢关几天,亲眼看看衙役怎么用刑,如此顾喻的几个兄弟都老实下来。 “老三老大不小,真要娶了郡主娘娘的闺女,那是我们家祖坟冒青烟,这是好事。” “是啊!这么好的婚事,可不能给闹没了。” 几兄弟齐心协力,终于阻止了亲娘出门。 可是他们心头却在滴血。 顾喻如今一人,手段都是一套一套。 等他娶了名声臭不可闻的湖阳郡主的闺女,那更不得了。 光一个顾喻,他们几兄弟都不是对手。 加上一个湖阳郡主,顾喻这是要翻天啊。 可是他没胆子闹,暂时也不敢撺掇老子娘去闹顾喻,怕铺子被查封,怕被抓进大牢吃牢饭。 且看着,顾喻凭什么本事娶郡主家的姑娘。 媒婆上门第三天,两家相看。 湖阳郡主当场就让顾喻娘丢了老大的脸,杀了对方一个下马威。 湖阳郡主直言说道:“本宫对顾县令很满意,青年才俊,有才干有胆识。所以本宫愿意同你们家结亲,将闺女嫁给顾县令。 但是,谁敢欺负我闺女是新媳妇,就敢立规矩,甩脸子,下绊子,拿孝道压人,玩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欺我姑娘面生,本宫就要她的命。 当年,陈家上百口人给我湖阳陪葬。如今本宫不介意拿你们顾家二十颗人头换我闺女日子舒坦顺心。谁要是不相信,大可以试试看,看看本宫有没有办法叫你们全家去死,菜市场狗头铡上面的鲜血还没干透。” 湖阳直接放言威胁,这哪里是相亲,这分明是强迫婚嫁啊。 郡主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顾家人都看着顾喻,就不信顾喻受得了这样的气。 顾喻轻咳一声,说道:“郡主娘娘的闺女,自然尊贵。若有幸娶了陈姑娘,定然不能叫她受半点委屈。下官在此承诺,三朝回门一过,下官就带着她去衙门单独过小日子。不叫任何人在她面前胡言乱语。” “怎么行!新媳妇,理应在公婆面前立规矩。” 顾喻娘嚷嚷起来。 湖阳郡主眼一瞪,“你说什么?你敢叫我女儿立规矩?” 啪! 湖阳一巴掌拍在桌上,吓得顾喻娘魂飞魄散。 “谁敢叫我女儿立规矩,给我女儿半点委屈,就是和我湖阳过不去。我湖阳的名声,在座的都知道。到时候别怪我砸了你们一家子。我看谁敢管。” 顾家老少,齐齐变色。 唯有顾喻,低头偷笑。 湖阳郡主身份摆在那里,结了亲,她就是亲家。亲家替闺女出气,天经地义,官府都管不了。 由湖阳出面收拾自家老娘,顾喻觉着很满意。 这么多年,总算有个人能真正治住自己亲娘。 顾喻终于明白,当初刘诏为何说湖阳对别人是负担,对他却是助力。 婚事定下,交换了庚帖,接下来就是走程序。 陈敏就露了一面,回到马车上等候湖阳郡主。 母女二人见面,湖阳喜笑颜开,“婚事给你定下来了,这是顾喻的庚帖,我替你收着。” “哦!” 陈敏不喜不怒。 湖阳眼一瞪,“你这是什么表情?难不成不满意?” “没有不满意。” 纯粹就是茫然,好像一直回不过神来,一切都是一场虚幻的梦。 谁能想到,短短几天,她就定亲了。 湖阳笑开了,“满意就好。随本宫进宫,告诉太后这个好消息。” …… 文德帝得知陈敏的婚事解决了,不过许配的人不是苏政,而是顾喻,懵了一下。 “之前不是说看中了苏政,如今怎么又换成了顾喻?” 湖阳郡主眉开眼笑地说道:“苏政读书读愚了,和敏敏不合适。还是顾喻合适,务实。” 文德帝给气笑了,“这才几天,主意变得这么快。就连敏敏的婚事都给定下来了。” “皇兄,我这是着急啊!遇见合适的人选,自然要抓住。” 文德帝懒得和湖阳说道理,因为说不通。 他对身边的内侍说道:“去,将苏政顾喻二人都叫来,朕要亲自考察。另外,把顾玖也叫来。” 远在王府的顾玖:关本夫人屁事啊! 皇帝想见苏政顾喻二人,能理解。 叫上顾玖,这是何意。 萧太后就问他,“为何叫顾玖进宫?” 文德帝笑了笑,“湖阳先是看中苏政,接着又相中顾喻,全都是冲着顾玖去的。朕自然要问问顾玖,她心中作何感想。” 萧太后朝湖阳看去,“湖阳,你怎么说?” 湖阳先是心虚,紧接着扬眉一笑,“大侄子媳妇眼光独到,她看中的人,自然是人中龙凤。无论是苏政,还是顾喻,都是极好的。不过顾喻更适合我家敏敏。” 萧太后哼了一声,不满湖阳明晃晃地夸奖顾玖。而且还是在明知道她不喜欢顾玖的前提下。 萧太后问站在角落里,存在感极低的陈敏,“敏敏,你告诉哀家,这门婚事你欢喜吗?若是有所不满,哀家替你做主,推了这门婚事就是。” “母后,敏敏的婚事已经定下来了,您老人家就别添乱了好吗?”湖阳和自家亲娘说话,是半点不客气。 萧太后脸都气绿了,“混账,竟然敢嫌弃哀家添乱。” 文德帝也板着脸,“湖阳,还不道歉。” 湖阳心有不甘,然而文德帝动了真怒,她只能委委屈屈地道歉,“母后,女儿错了。您原谅女儿,下次再也不敢。” 文德帝凶湖阳,原本被湖阳气狠的萧太后又心疼了。 萧太后暗叹一声,儿女都是债。 接着,她便说道:“罢了,这次哀家不和你计较。再有下次,叫你皇兄捶你。” 湖阳眉开眼笑,挽着萧太后的手臂,“母后对我最好了。” 文德帝轻咳一声,“母后,既然湖阳把敏敏的婚事给定了,那就先看看人。要是看着不顺眼,再退了这门婚事也不迟。” 萧太后颔首同意。 说着话的时候,裴皇后,沈贤妃,罗德妃都来了。 三人得知陈敏婚事定了,纷纷赶到慈宁宫恭喜陈敏。 陈敏仿佛此刻才回过神来,找到了真实感。 被人连着恭喜,已经让她羞红了脸。 她羞得没办法,萧太后就让她去隔壁躲着。等会人来了,还能偷偷看。 陈敏得了吩咐,捂着脸就跑了。 湖阳见女儿害羞,哈哈大笑起来,“这丫头,到现在才知道害羞。母后,我同你说,那个顾喻长得真好,比苏政还要长得好。就是读书不行,只是举人。” “不是说他是新民县县令吗?一个举人,也能做县令?” 萧太后目光瞥向文德帝。 文德帝笑了起来,“顾喻出任新民县县令,是父皇亲自定的,朕也同意。” 萧太后微蹙眉头,“政事哀家不好过问。只是朝廷规矩就在哪里摆着,这个顾喻,不合规矩啊。莫非老大媳妇送了先帝什么好东西?” 文德帝哈哈一笑,“老大媳妇替朝廷安置几万流民,功劳甚大。区区一个新民县县令,她要,便给她,不妨事。而且这个顾喻,读书虽不行,能力没得说。任新民县县令以来,一直勤勤恳恳,把新民县打造得越来越好。这个县令,他做得。” 湖阳也说道:“母后,您该去新民县看看,变化太大了,女儿都吃了一惊。过去挤满了流民的地方,全都盖了新房子,一排排整齐得很,可漂亮了。 那些快要饿死的流民,如今都能穿金戴银,太了不起。顾喻是有真本事的人,他给女儿做女婿,女儿满意。” “行了,行了。瞧你们夸的,哀家先不嫌弃他,可以了吧。” 湖阳郡主得意一笑,“母后一定要相信女儿的眼光。” 啊呸! 还相信她的眼光,小心被带到沟里面。裴皇后偷偷吐槽湖阳。 顾喻这人裴皇后也知道。 和顾玖相关的重要人物,想不知道都难。 顾喻是好,却没好到湖阳说的那样。 而且顾喻的母亲,其奇葩行径,她当初在王府也有耳闻。 不过裴皇后很识趣,她没提这茬。 她犯不着在这种小事上面怼湖阳。 湖阳和顾家结亲,某方面来说,裴皇后也是受益者。 毕竟儿子要靠她,她也要靠儿子。 母凭子贵,子凭母贵,相辅相成。 顾玖先于顾喻,苏政二人进宫。毕竟她住得近,又熟门熟路。 到了慈宁宫,一看,妈呀,都是人。 该来的都来了,不该来的也都来了。 她是晚辈,在座的都是长辈。 没办法,先一个个请安吧。 请了安,萧太后就直言问道:“湖阳郡主同顾氏偏支三房定了亲事,你可知道?” “听说了。”顾玖小声回答。 萧太后皱起眉头,“这事你是怎么想的?可是你撺掇湖阳同顾家定亲?” “母后,您误会了。” 萧太后怒斥:“闭嘴!” 第576章 铁板钉钉 湖阳很委屈。 她不说话,就用委屈的小眼神看着萧太后。 萧太后没搭理她,始终盯着顾玖。 顾玖也委屈,这事和她半毛钱的关系都没有。 顾喻和湖阳一切都谈妥了,才找到顾玖,说要迎娶陈敏。 当时顾玖的心情,只能说是一言难尽。 她猜想了许多,唯独没想到顾喻会娶陈敏。 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竟然凑成一对夫妻,只能说一切皆有可能。 既然顾喻心甘情愿,顾玖自然没道理反对。 要娶就娶吧。 只是为什么萧太后要质问她。 这事关她屁事啊! 顾玖委屈道:“启禀太后娘娘,孙媳进宫之前才得到消息。事先完全不知情。” 萧太后不相信,“顾喻是你们顾家人,又管着新民县,他的事情你能不知情?” 顾玖特别郑重地说道:“孙媳不敢欺瞒太后娘娘,顾喻虽然是我的族兄,但是我们只谈公事,从不提私事。他的婚事,我更是从不过问。” 萧太后半信半疑。 湖阳急了,“母后,你就这么不相信我的眼光吗?替敏敏相看婚事,我肯定会十分慎重。” “你慎重……个屁!” 萧太后忍不住发火骂脏话,“这才几天,你就把敏敏的婚事定下来,这也叫慎重?从相看到做决定,有十天吗?” 的确没十天。 湖阳有点心虚。 她这不是着急嘛。 男人到三十岁成亲也没关系。 女孩子拖到三十岁不成亲试试看。 别说三十岁,拖到二十岁都会叫人戳脊梁骨。 陈敏虚岁已经十七,即将十八。没多少时间可以拖下去。 湖阳郡主一心想和顾玖结亲,又担心过了这个村没哪个店,所以才会急匆匆定下亲事。 正在此时,宫人禀报,苏政和顾喻到了,就在外面候着。 这解了湖阳的围。 湖阳大松一口气,又嘚瑟地同萧太后说道:“母后一会仔细瞧瞧,女儿绝对没有说谎。顾喻除了读书差点,别的都好。” 萧太后不置可否。 苏政和顾喻被请进大殿。 二人皆是第一次走进后宫,第一次面对这么多后宫娘娘,紧张是正常的。 好在二人都在官场上历练多年,面对诸多娘娘,以及文德帝,表现得还算沉稳。 二人先是躬身行礼,请安。 然后站在大殿中央,安静如鸡,等着上位者问话。 这种场面,自然由文德帝出面。 文德帝打量两个年轻的官员,出口就是考察二人的学问。 苏政堪堪而谈,顾喻也能说到点子上。 文德帝点点头,又问起民政。 今有一老妇状告儿媳克死儿子,要将儿媳赶出去,不给一文钱家资,还要求儿媳将嫁妆留下。 儿媳育有一子,但是脾气凶恶,素有不敬长辈的传闻。 身为父母官,此案要如何审? 苏政没干过基层工作,面对这个问题有些抓瞎。 顾玖听着他回答,发现苏政对大周律也不能熟练运用。 将律令背诵下来,同熟练掌握判案,中间还隔着三五个顾大人。 好在苏政还算聪明,知道从民风民俗说起,也不算错。 等到顾喻,一条条律法,张口就来。 在这个案子中,要用到哪款哪条律法,没有丝毫迟疑。一看就知道基层工作经验十分丰富。 看似简单的案子,涉及到民约,婚约,别资,财产继承等等。 顾喻将一条条列出来,条理清晰,经验丰富。看来类似的案子没少接触。 别人还没怎么样,苏政先出了一头冷汗。 他堂堂进士,又在翰林院学了几年。断案竟然不如顾喻。 将来他若是外放地方官,如何是好? 为解决这个问题,就得物色几个老道的师爷帮忙。 苏政心中隐约有了主意。 文德帝听完顾喻的陈述,哈哈大笑起来。 “顾爱卿不错,先帝没有看错你。” “微臣惶恐!”顾喻是真的惶恐,太紧张了,手心还在冒汗。 湖阳一脸嘚瑟,“母后,我怎么说的,是不是很能干。” 萧太后脸色好看些,也仅仅只是一些而已。 “顾大人上前几步,让哀家仔细看看。” 顾喻飞快扫了眼顾玖,仿佛是在寻找主心骨,然后才几步上前,靠近萧太后。 萧太后眯着眼睛,从上到小打量顾喻。 嗯! 看着眉眼端正,长得的确不错,一张好皮相。 “顾大人老大不小,为何婚事会拖到现在?” 顾喻内心紧张,眼角余光瞥到顾玖。见顾玖点了下头,他心中就有了主意。 他定了定神,朗声说道:“下官不敢欺瞒太后,下官家中的家务事有些拖累,怕委屈了好人家的姑娘,婚事才会一直拖延到现在。” 萧太后顿觉不高兴,“怕耽误了好人家的姑娘,难道就不怕耽误哀家的外孙女吗?莫非在顾大人眼中,哀家的外孙女是坏人家的姑娘?” “下官不敢,下官绝无此意。陈姑娘品貌一流,家世显赫,是下官高攀。下官斗胆高攀这门亲事,一是因为下官如今已经有能力保护好妻儿,不叫人苛待他们。二是……” “二是什么?有什么不能说?”萧太后不满质问。 顾喻咬咬牙,干脆豁出去,“二是有郡主娘娘在,下官不担心有人能越过郡主娘娘,胆敢叫陈姑娘受委屈。” 湖阳连忙附和:“谁敢让敏敏受委屈,本宫非撕烂她不可。哼!” “荒唐!”萧太后瞪了眼湖阳,“你可有在外面仗势欺人?” 湖阳神情古怪,然后又理直气壮地说道:“母后真会说笑,女儿向来都是仗势欺人,这又不是第一次。” “荒谬!亲家也威胁吗?” 湖阳小声嘀咕,“上赶着找抽,不威胁她我就不是湖阳。” 萧太后很头痛。 难怪京城稍微讲究点的人家,都不乐意同湖阳做亲家。 摊上湖阳这么个亲家,真的太令人心塞。 也就顾喻,情况特殊,反而甘之如饴。 可谓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简直是天作之合。 文德帝看到这里,大笑一声,“朕瞧着这门婚事还不错,母后意下如何?” 萧太后勉强点了点头,“皇帝都说不错,自然差不了。” 文德帝哈哈一笑,“那敢情好,这门婚事就这么定了。顾爱卿,朕将外甥女交给你,你可要用心待她。” 顾喻神色激动,躬身说道:“微臣遵旨!” “恭喜母后,恭喜湖阳,敏敏得一如意郎君。我们就等着喝敏敏的喜酒。” 裴皇后领着其他嫔妃说着吉利话, 湖阳得意洋洋,“我家敏敏命好,头回出门相看,就相中了一门上佳的婚事。” 裴皇后垂首,用手绢捂着嘴唇,偷偷发笑。 湖阳可真敢说。 苏家拒绝她提亲,真以为能瞒得住人? 顾喻是不错,却还当不起上佳。 也就湖阳那张嘴没把门,才敢瞎吹嘘。 瞧瞧那个苏政,还杵在那里呢。湖阳当大家都是瞎子吗? 苏政眼观鼻鼻观心,神色平静。 顾喻和陈敏,定亲了,他的确很吃惊。吃惊到都忘了紧张。 敢情湖阳一开始就打算好了,他这里拒绝,转头就相了顾喻。 啧! 苏政也是一言难尽。 顾喻同陈敏的婚事,文德帝亲自拍板认可,虽未下旨赐婚,那也是铁板钉钉,不容反悔。 文德帝先打发了顾喻,苏政。 等到大殿内只剩下自家人的时候,文德帝突然问顾玖,“御哥儿是不是该启蒙了?” 顾玖点头,“正在物色先生。” 文德帝当即说道:“不用物色了。直接将孩子送到宫里,就在宫里启蒙。” 顾玖大惊失色。 其他几位娘娘,也都是一脸震惊。 文德帝又说道:“老四的那个孩子,也送到宫中读书。宗室里面再挑选几个年龄相当的小子,都到宫里读书。” 裴皇后嘴唇动了动,小心翼翼问道:“孩子们还小,宫里规矩大,会不会太辛苦。” 文德帝却说道:“吃点苦算什么。皇室子弟,就不能娇养。” 裴皇后微微躬身,“陛下说的有理,臣妾愚钝。另外,可要替孩子们挑选伴读?” 文德帝点头应下,“每个孩子至多两名伴读,也可以不用伴读。总之,过了正月,老大媳妇就将御哥儿送到宫里启蒙。” 顾玖舍不得,是真舍不得。 御哥儿实岁才两岁半,送到宫里读书,她哪能放心。 可是文德帝拍板决定的事情,根本无从更改。 顾玖深吸一口气,忍着心疼的感觉,说道:“儿媳有个小小要求,恳请父皇答应。” 文德帝饶有兴致,“说吧,什么要求。” 顾玖郑重说道:“儿媳希望孩子每日走读,不住皇宫。儿媳愿意早晚接送孩子。” 文德帝似笑非笑,“你倒是慈母心肠,舍不得他受苦。” 顾玖冷静道:“孩子太小,什么都不懂。住在宫中,整日哭闹,恐惹人厌烦。” 文德帝哈哈一笑,“准了!你就每日接送孩子吧。不过孩子上课时间极早,早晚接送,孩子只会更辛苦。” 顾玖偷偷松了一口气,“多谢父皇!儿媳会让孩子提早一个时辰歇息。” 第577章 一套接一套 慈宁宫这边散了,裴皇后还不忘将顾玖叫到未央宫敲打。 “陛下让御哥儿进宫启蒙,这是看重。回去后好好和刘诏说清楚,早点给御哥儿做好准备。” 顾玖斗胆问道:“母后是否清楚,父皇为何会突然决定让皇孙进宫启蒙?” 裴皇后板着脸,“不得擅自揣测圣心。陛下叫你如何做,你只需听话照做就行。” 顾玖皱眉,完全不赞同裴皇后的话。 “母后心中就没疑问吗?” “放肆!” 顾玖并不怕裴皇后,她继续说道:“儿媳心头有许多疑问,却得不到解答。陛下突然做出这个决定,莫非是谁在陛下耳边进了谗言?” 裴皇后低头深思,“或许真的有人进了谗言。” 看来裴皇后已经有了答案。 “谁?” “自然是孙家那个老不死的。” 孙家家主? 这事怎么和孙家扯上了关系? 裴皇后嘲讽一笑,“孙家人也动了凡心。” 这么一说,顾玖就明白过来。 孙家最引以为傲的荣耀,书写历代帝王传位诏书,结果在这一代被李侍中抢了去。 过去因为孙家有书写历代帝王传位诏书的荣耀,历代帝王都对孙家很优容。各种大风大浪,那么多世家败落,孙家却始终屹立不倒。 而今,孙家失去了最大的荣耀,怎么办? 只能另寻荣耀所在。 做个太傅,太师如何? 不分嫡庶,教导所有的皇子皇孙。 未来不管那个皇子皇孙登基,和孙家人都有师徒情分。 这份荣耀,足以让孙家继续屹立不倒,再享百年富贵。 明白了孙家人所求,也就不难理解孙家为何会上书文德帝,要在宫里开小学堂,教导皇子皇孙,宗室子弟。 以孙家一家子的学识,足以担任这份重担。 顾玖了然一笑,“孙家家主学问一流,他当先生,倒还好。” 忽略孙家所求,这件事也有益处。 裴皇后说道:“御哥儿到宫里读书,安全方面你不用担心。有本宫盯着,陛下那边也会派人看着,除非吃了雄心豹子胆,否则无人敢将手伸入学堂。” “儿媳倒是不担心孩子的安全。儿媳是担心孩子小,在学堂被其他人欺负。” 顾玖半点不加掩饰自己对其他孩子不信任。 小孩子没有善恶之分,小孩子做起恶来,有时候比成年人更令人恐惧黑暗。 顾玖就是担心御哥儿年龄小,在学堂受到霸凌,影响性格塑造。 裴皇后说道:“所以要给御哥儿准备两个伴读。你要是不放心其他人,就从顾家挑选伴读。若是顾家没合适的,可以考虑从裴家挑选伴读。” 裴皇后一副真心替御哥儿着想的模样,不管有没有私心,办法的确是个好办法,顾玖承她的情 “伴读的人选,儿媳会慎重考虑。多谢母后。” …… 闲人居,已然成为京城富贵名流的首选去处。 暗地里有种说法,闲人居经诏夫人点化,此处就有了别处没有的气运。 顾玖本人否认,她都不知道自己有点化风水的本事。 这话到底是从何处传出来的,如今已经不可考。 但是京城很多人都相信这话是真的。 一开始,去闲人居消费的大部分都是商行老板,家赀万贯,不差钱。 后来竟然也有读书人,甚至当官的出现在闲人居。 尤其是一个久候实缺而不得的闲散进士,去了一回闲人居,一个月后吏部就给他派了实缺。 消息一出,众人震惊。更是坐实了闲人居有非同一般气运的说法。 普通人去了,都能沾染一丝气运。 更别提本身气运就强的人,去了闲人居,绝对能锦上添花。 这一日,李府管家亲自驾着马车,将自家老爷李侍中李大人送到闲人居大门口。 李侍中从马车上下来,长相端正,穿着制服的伙计就应了上来,“李大人快请进,您定的小院已经备好。” 李侍中打着扇子,走进闲人居大门。 一处喝茶聊天清谈的地方,经顾玖的手一点拨,档次明显就高了。 瞧瞧门口停着的马车,喝个茶,都有这么多人。 莫非顾玖果真有点石成金的本事? 李侍中抱着一丝好奇走进闲人居。 他好奇,旁人对他更好奇。 “李侍中都来闲人居喝茶,此处果真有气运。” 绿植隔开的半私密客座里面,有客人窃窃私语。 李侍中看不清他们,他们透过绿植缝隙,却看得清清楚楚。 “难不成李侍中在朝中不顺,需要到此处去去晦气?” “那可说不准。” “新年题词,孙家那老不死的,得了陛下赏赐。李侍中却无赏赐。” “难道李侍中江郎才尽,文采江河日下了吗?新春题词,竟然没得赏赐。” “具体怎么回事,你们倒是说清楚啊。李侍中新春题词题的什么,快说。” 李侍中并没有听到其他人的窃窃私语,即便听见,也不会在意。 今儿过来,是为了见一个人。 那人为何家要将见面地点定在闲人居,李侍中略微猜到了一些。 跟随伙计,穿过前院,中庭,到了后院。 后院幽静,平时少有人来。 今日,李侍中是后院唯一的客人。 在茶室中静坐,随手拿起一本放在案几上的书本看了起来。才看了几页,房门从外面推开,他等的人到了。 “殿下来迟了!” 刘诏淡漠一笑,“是李大人来早了。” 二人面对面,席地而坐。 屋里烧着地暖,不仅不冷,甚至还觉着热。 红泥小炉,水已开。 冲泡茶水,刮茶沫,倒茶,点茶…… 一套茶艺下来,行云流水,极为雅致。 李侍中见了,哈哈大笑起来,“本官可能是第一个有幸喝到大殿下亲手冲泡的茶水。” 刘诏一双眸子,平静无波。说出的话,犹如含了砒霜。 “李大人不怕本殿下在茶水中下毒?” 笑容僵在脸上,几秒钟后,李侍中脸上肌肉微微颤动,神情错愕地看着刘诏,“大殿下叫本官过来,就是为了在茶水中下毒吗?” 刘诏笑了起来,“李大人请喝茶。” 手往前一推,茶杯落在李侍中面前。 茶香悠远。 李侍中盯着放在面前的茶杯,有些心累。 “这茶本官还能喝吗?” 刘诏意有所指地说道:“端看李大人是否信任本殿下。” 李侍中捏着下颌骨,“本官实在是信不过大殿下。” 刘诏沉默地端起自己的那杯茶,一口饮下。 李侍中见刘诏不肯多说一句话,斟酌了一下,学着对方的样子,端起茶杯轻轻吹口气,然后一饮而尽。 “好茶!” 刘诏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李大人不怕本殿下下毒?” “你我二人乃是合作关系,暂无利益冲突。殿下没有理由下毒害我。” 刘诏却一击绝杀,“谁说我没理由杀你。看你不顺眼,不是理由吗?” 李侍中张口结舌,满脸错愕。 他指着刘诏,“你看本官不顺眼,本官看你还不顺眼。别忘了,本官帮了你多少忙。” “我也没少给你好处。南城门外那些投资,京城到洛州的水泥路,年前分红,李大人没少分钱吧。” 李侍中龇牙,“一码归一码。你拖我的事情已经办妥了,不出意外,过了正月,诸位皇孙,还有部分宗室子弟就要进宫读书。” 刘诏满意地点点头,“孙家可有怀疑你?” 李侍中嗤笑道:“送上门的机会,孙家即便怀疑,也舍不得放弃。孙家人想做太傅,本官就成全他们。” 刘诏问道:“你没问孙家要好处?” 李侍中笑了起来,“要了三个名额。两个御史台,一个大理寺,等过了正月就开始操作这件事。” 刘诏点点头,直接要求道:“大理寺的位置留给本殿下,本殿下要安置一个人。” 李侍中挑眉,“给谁?” 刘诏淡漠一笑,“正月过后,你自会知道。” 李侍中有些不服气,只是刘诏开了口,大理寺的位置他就只能让出来。 他咬咬牙,“据本官所知,殿下的孩子才三岁大小。这么小送入皇宫读书,不担心吗?” 刘诏一本正经地说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这话不尽不实。 李侍中又问道:“殿下为何非要送孩子进宫读书?完全可以在王府单独开一个学堂,相信很多大儒都乐意上门教导皇孙。” 刘诏微微摇头,一边斟茶,一边说道:“李大人可知,仁宣太子过世后,有一段时间,先帝曾想过要立赵王为储君。” “这不可能!” 李侍中脸色都变了,“先帝绝不可能立赵王为储君。” “现在看来的确不可能。可是数年前,李大人敢确定,那个时候先帝真的没动过立赵王为储君的心思吗?” 刘诏像是一条毒蛇,他已经盯上了李侍中。 第578章 翻脸(三更) “就算先帝曾动过这样的心思,大殿下为何会知道?” 李侍中怀疑刘诏故意说一些耸人听闻的事情误导他。 他不惮以最大恶意揣测刘诏。 刘诏轻声一笑,“李大人忘了数年前,本殿下是什么身份吗?” 数年前的刘诏,自然是皇孙。 皇孙? 李侍中琢磨起这件事。 刘诏轻描淡写地说道:“李大人不必追问此事本殿下如何知晓。本殿下只想告诉李大人,皇子有皇子的活法,皇孙有皇孙的活法。” 李侍中眯起眼睛,“先帝既然动了立赵王为储君的心思,后来为何会改变主意?” 刘诏笑了笑,“当然是因为皇孙。” 李侍中恍然。 刘诏又给了他一个线索,“当年,差不多是夏天,赵王嫡长子当街行凶,致使三名无辜百姓身亡,数十人受伤。此事被压了下来,不许朝堂讨论。你猜,当时先帝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压下此事?” 李侍中表情扭曲了一下。 刘诏继续说道:“过了半年,赵王三子在青楼争风吃醋,打死了某功勋家的幼子。这门官司,李大人不可能忘记吧。本殿下要是没记错的话,李大人当时上本请先帝严惩赵王三子。” 李侍中的表情越发扭曲,“这些事都是你暗中动的手脚?” 刘诏给他斟茶,“李大人别急。既然开了头,本殿下自然会给替你解惑。 当年赵王身为皇子,毛病不少,优点也挺多。加上背后有薛家支持,风头强劲,朝中不少官员都看好赵王。 就连先帝也一度动了心思,想立赵王为储君。为何后来会改变主意?光是皇子成器还不够,还得看皇孙。 赵王妻妾成群,嫡子庶子加起来十几个,可惜毛病都不少。一次街头行凶,一次青楼打死人,后面接连又闹出各种是非。你猜,那时候先帝是何种心情看待赵王?” 刘诏冲李侍中笑着,笑得意味深长,不怀好意。 李侍中心头一激灵,冷汗直冒,“连子女都教养不好,怎配为君。” 刘诏连连点头,“李大人不愧是最懂先帝心思的人。” 李侍中自嘲一笑,讥讽道:“不!本官根本不懂先帝想法。真正猜中先帝心思的人,只有二人。一人是当今天子,另一人则是殿下。你们父子二人,才是揣摩人心的大师。本官不过是拾人牙慧,枉做小人。” 刘诏哈哈一笑,“李大人不必自谦,你的能力有目共睹,没人能否定。” “本官自我否定,殿下不必相劝。” 此刻,李侍中没有得知真相后的如释重负,更谈不上惊喜。他唯一的感觉就是恐惧。 此时此刻,他竟然对刘诏生出了深深的恐惧。 “你笃定先帝观皇孙定储君,所以接连算计赵王数子?赵王可怜,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丢掉了储君之位。” 刘诏摇摇头,“李大人说错了。” 李侍中不服气,“本官哪里错了?” 刘诏轻轻一笑,“你弄错了顺序。” 李侍中先是一愣,接着恍然大悟。 “你,你……你故意算计赵王数子,根本目的是要将先帝往观皇孙定储君的道路上引导。你,你……” 心思奸诈,深沉,无耻之尤。却又觉着好过瘾。 连威严赫赫的先帝,竟然也被刘诏和文德帝给算计了。 哈哈,真是太快人心。 大块人心之后,李侍中的后脊梁又冒出了一串冷汗。 太可怕了。 李侍中看着刘诏的目光都变了。 文德帝能登基做皇帝,这里面运气成分太多了。 毕竟一开始,文德帝胜算真的不多。 连燕王都比文德帝要强两分。 李侍中回过神来,“你把孩子送到宫里读书,是想复制这条路?想让陛下也走观皇孙定储君的路吗?陛下会吃你这一套?” 刘诏哈哈一笑,“李大人未免将本殿下想得太过简单。” “你到底想做什么?” 刘诏轻描淡写地说道:“急什么。孩子那么小,离着长大还有十几二十年。如果李大人能活到那一天,不妨看看今日布局,在十几年后会结下什么样的果。” 李侍中直言道:“无非就是你倒霉了,或是你立于不败之地。” “没有谁是真的立于不败之地,李大人不用高看我,当然也不要小看我。你替本殿下办成此事,本殿下承你的情。若是侍中大人愿意将孙子送到宫里做伴读,本殿下乐意之至。” 李侍中:“呵!免了!李家儿孙个个愚钝,不配进宫做伴读。” 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刘诏的提议。 不欲同刘诏为谋。 二人只能合作,无法信任。更不可能将身家性命托付于对方。 狼子野心,当心引火***。 刘诏知道李侍中心头肯定不会说他好话,他也不介意。 他说道:“李大人太谦虚了。不愿意送孙子进宫做伴读也无妨,不过李大人的幼弟,学问一流,可否去书院教书?” “就诏夫人办的那个书院?”李侍中话语中是毫不掩饰的轻蔑。 刘诏点头,“正是内子所办的书院。” 李侍中毫无诚意地说道:“多谢殿下看得起幼弟,改日我给他去信一封,问问他的意见。” “希望能听到李大人的好消息。” 呵! 李侍中有种被玩弄的愤怒感,还有深深的忌惮。 他以为赵王败于宫变,却没想到老早老早赵王就注定了败亡。 不知道赵王得知了真相后,棺材板还盖不盖得住。 李侍中语气冷了三分,“若是殿下没别的事情,本官就此告辞。” “李大人对本殿下不满?”刘诏似笑非笑地看着对方。 李侍中哈哈一笑,“殿下说笑了。你我二人合作多次,彼此熟悉,怎会生出不满。殿下不要多心。” 刘诏了然一笑,“多心的人是李大人吧。你怀疑本殿下在算计你,是吗?” 李侍中沉默,面容严肃。 刘诏端起茶杯,嘴角微动,笑了起来,“你防备本殿下是对的,本殿下的确是在算计你。” “你?” 李侍中本要质问,话一出口,瞬间冷静下来。 他放声一笑,“殿下不妨说说,本官有什么地方值得算计?” 刘诏打量对方,似是在评估,“李大人向来脚踩多条船,哪边出事,你都能全身而退。 就如当年那般,睿真崔皇后没了,仁宣太子没了,其他人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唯有你不动如山,朝堂上依旧有你的位置。 甚至先帝还对你信任有加,将书写传位诏书的荣耀给了你。如今,李大人又想故技重施,脚踩多条船。 但是,本殿下最讨厌脚踩多条船的人。李大人,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李侍中阴沉着一张脸,“殿下是要翻脸吗?” 刘诏微微摇头,“你误会了。本殿下是要砍断你的腿,叫你再也不能脚踩多条船。” 砰! 李侍中直接掀了案几,站了起来,指着刘诏,“你做了什么?” 茶水溅落在刘诏脚边。 他仿若未见,反而笑了起来,“本殿下什么都没做。” “你以为本官会信你?刘诏,你给本官等着。” 李侍中急匆匆离开茶室。 刘诏努努嘴,紧接着隐藏于暗处的暗卫悄无声息地跟上李侍中。 林书平从外面走进来,“启禀殿下,一切都准备好了。殿下要去见那人吗?” 刘诏掸了掸身上的烟尘,“走吧,前面带路。” …… 闲人居隔壁,同样是一栋三进宅院。 来往于闲人居的人,却很少留意过这栋常年不开门也见不到人的宅院。 这是一栋明明存在,看着也还好的宅院,存在感却出人意料的低。 若是有懂风水装修的人经过,便明白这是利用了人们的视线错觉。 刘诏直接从闲人居后院,穿过后门,来到隔壁宅院。 原来闲人居隔壁这栋宅院,许久之前,就已经被刘诏买了下来,只是登记下其他人名下。 这事连顾玖都不知道。 林书平在前面领路,穿过回廊,终于来到一处静室。 “殿下,人就在里面。”说完,推开门。 刘诏抬步,走进静室。 静室内,一人双手背在背后,仰着头背对着门,正欣赏着墙上挂着几幅画作。 “陈公公好雅兴。”刘诏轻声一笑。 那人转过身来,眉眼舒展,白白胖胖,分明就是先帝身边第一得用的人陈大昌。 此人不是死了吗? 至少在大部分人心中,这人已经死了。 按照皇家行事惯例,伺候过先帝的人,别管过去多体面,最后要么死,要么就去守皇陵。 先帝过世后,陈大昌就不见了踪影。世人也都选择忘记了此人。 私下里也有传闻,说陈大昌给先帝陪葬去了,也有人说文德帝赐死了陈大昌,还有人说陈大昌逃出宫,去了海外。 其实这些年,陈大昌就住在京郊某个镇子里头。 第579章 你可以去死了 “想见陈公公一面,殊为不易。” 刘诏似调侃似郑重。 陈大昌不以为意地说道:“咱家在世人眼里,不过是个死人。殿下何必执着见一个死人。” 刘诏哈哈一笑,笑过之后,没给对方半点余地,直接问道:“陈公公今日为何肯来见本殿下?” 陈大昌笑了笑,很随意的在椅子上坐下。并且示意刘诏也坐下说话。 刘诏直接坐在主位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对方。 见到陈大昌之前,刘诏还有些急切。见到人之后,他反而不着急。 陈大昌见刘诏不急,不由得挑眉,“若非殿下派人死缠烂打,咱家又怎么会同意这次见面。” 刘诏笑了起来,“倒是本殿下的不对,叨扰了陈公公养老。不知陈公公在郊外庄子上住得可好?” 陈大昌撩了撩眼皮,“拖殿下的福,住得还算舒坦。” 刘诏端起茶杯,用杯盖拨弄着茶沫,“陈公公可曾想过离开京城?” “殿下怕了吗?”陈大昌含笑问道。 刘诏浅饮一口茶,“公公瞧着本殿下,像是个怕事的人吗?” 陈大昌眯起眼睛,等着刘诏的下文。 刘诏笑了笑,“两年不见,公公老了许多。” 陈大昌嘴角动了动,依旧没作声。 “曾经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权势滔天的陈公公卸了差事后,躲在京郊庄子上养老,日子虽清闲,却也难熬吧。尝过权利滋味的人,习惯忙碌的人,又怎么能习惯整日里无所事事的生活。” 陈大昌眯起眼睛,“殿下到底想说什么?” 刘诏了然一笑,“陈公公,本殿下想和你做一笔交易,你可愿意?” 陈大昌呵呵一笑,“咱家要是没记错,你我二人之间的交易早在两年前就已经结束。殿下,莫要贪心。” 刘诏嗤笑一声,不加丝毫掩饰地嘲笑道:“公公想太多,本殿下对你那些宫闱秘辛没兴趣。所以你不用担心本殿下找你打听后宫之事。” 陈大昌心中狐疑,面色不显,“既然殿下不稀罕咱家那点秘辛,今儿就当没见过吧。” “公公着什么急。本殿下只说对宫闱秘辛没兴趣,可没说对其他东西没兴趣。” 见陈大昌面色愕然,刘诏咧嘴一笑,笑得十分恶劣。 陈大昌皱眉,“殿下想知道什么?” “公公不问问条件。” 陈大昌笑了笑,“殿下不妨一次说完,免得猜来猜去。” 刘诏哈哈一笑,“陈公公一日既往地痛快。既然如此,本殿下也就不卖关子。陈公公可想过离开京城,前往江南?” 陈大昌挑眉,等着刘诏的下文。 刘诏面无表情地说道:“内子在江南的产业,进展一直不太顺利。一来是强龙不压地头蛇,二来派往江南的人能力有所欠缺,不足以压制江南那帮地头蛇。 偏偏最近几年,以及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子的重心都在京畿地区,腾不出精力,也派不出人员前往江南。 陈公公则不同,以陈公公的手段,江南那帮地头蛇都是群小鱼小虾,陈公公可有兴趣前往江南,一展所长?” 陈大昌惊讶意外,万万没猜到刘诏竟然想让他去江南打理顾玖的产业。 “此事诏夫人知道吗?”陈大昌不动声色地问道。 刘诏心中一笑,他知道,陈大昌动心了。 能不动心吗? 对于习惯了掌权忙碌的人,闲着就是最大的煎熬。 去江南,虽说不混官场,可是商场也挺有意思。 瞧瞧邓存礼,当年混得多惨,如今多风光。 估摸着,如今给邓存礼一个内侍监监正做,他都未必答应。 在宫里混,哪有在外面混来得自在。 宫里的权柄,看起来很诱人,实则生死一线间。 像他这样,伺候过先帝的人,在先帝死后还能活下来,根本就是凤毛麟角。 说到底,若非刘诏帮忙暗中运作,他也未必能活下来。或许早就死在了先帝过世的那一天。 毕竟他知道太多有关先帝不为人知的事情。 为防走漏风声,败坏先帝和皇室名声,通常情况下,皇位继承者都会选择处死先帝身边的人。 刘诏肯定地说道:“只要陈公公点头,本殿下就能保证让你前往江南主持江南的产业。如何?” 陈大昌没急着回答,“为何是咱家?” “公公不愿意吗?要知道京城可不是久留之地。说不定哪天陛下就想起了你,你猜陛下是要你死,还是要你活?” 陈大昌呵呵冷笑,“陛下若是想起了咱家,殿下难不成能置身事外?常恩那老东西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刘诏毫不在意,一副嘚瑟地模样说道:“本殿下不能置身事外又如何?本殿下好歹是皇长子,难不成陛下会因为你赐死我吗?大不了申斥一顿,关几天宗正寺,过个半年一载就能出来,该吃吃该喝喝。反观公公你,可没有我这样的依仗,生死就在一线之间啊!” 陈大昌脸都气绿了,世上怎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徒,不愧是文德帝的亲儿子,真是一脉相承。 “这么说,殿下确定诏夫人会接纳咱家?” “只要你点头,后续的事情自会有人替你办好。” 陈大昌也不迟疑,“什么条件?” 刘诏笑了起来,“陈公公果然很上道。放心,本殿下不会为难你。本殿下想要知道李侍中藏着的那几条暗线名单,以及睿真崔皇后留下来的人员名单。” 陈大昌哼了一声,“殿下终于忍不住,要对李侍中动手了吗?” 刘诏轻蔑地瞥了眼陈大昌,“本殿下要做的事情,陈公公不用操心。” 陈大昌喝口茶,润润唇,果断说道:“李侍中藏着的暗线名单,咱家可以给你。至于睿真崔皇后留下来的人,差不多都死光了,要来何用?” “死光了?不对吧。据本殿下了解,方少监死后,那些人只是分散藏了起来,并没有死光。” 陈大昌轻描淡写地说道:“都是些小鱼小虾,翻不起大风浪。殿下要这份名单做什么?” 刘诏笑了笑,“本殿下有何用意,不是陈公公该过问的。你只需给我名单,若是知道他们的藏身之处那就更好。” 陈大昌撩了下眼皮,“既然殿下坚持,咱家就将名单默写下来。不过咱家并不知道他们的藏身之处,想要找出他们,需殿下自己费心。” “无妨,只要有名单就成。另外,陈公公去了江南后,你的侄儿,依着本殿下的意思还是留在京城替你老人家打理田庄,这样挺好。” 陈大昌眼中闪过一道寒芒,整个人瞬间绷紧,“殿下想要用我侄儿做人质?” 刘诏点头,大方承认,“此乃理所当然。没有半点牵制,本殿下凭什么将江南偌大产业交给你打理?你又不是本殿下的人,你我二人之间的信任,尚不及一个陌生人。” 陈大昌意外于刘诏的坦诚以及不要脸。 “若是咱家不同意,殿下要如何?” “那你可以去死了。” 刘诏毫不掩饰自己的杀意。 无用的人,留着只是浪费粮食。死了,才能一了百了。 陈大昌心跳加速,他毫不怀疑若有必要刘诏就会杀了他。 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是人。 而且他已经过了不怕死的那个时间。如今的陈大昌,和无数普通人一样,无比地贪恋活着的滋味。 但凡能活着,谁想死? 陈大昌咬牙切齿,诅咒刘诏祖宗八辈子。 姓刘的一家人,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刘诏老神在在等着陈大昌做决定。 陈大昌冷冷一笑,“我侄儿人在何处?” “陈公公放心,他就在庄子上,没人动他。” 陈大昌就一个侄儿养老。 名为侄儿,实则是当亲儿子在养。 谁都有在意的人,对陈大昌来说,侄儿就是他最在意的人。 陈大昌深吸一口气,“殿下果真是臭不要脸。” 刘诏哈哈一笑,很是嘚瑟,“彼此彼此!” 陈大昌咬牙切齿,从齿缝中吐出一个个字,“看来咱家今儿没有选择,只能答应殿下的条件。” 刘诏随口说道:“你可以选择死。你死后,你侄儿肯定能活。” “休要欺人太甚。” 无耻之尤! 陈大昌就知道当初刘诏救下他的性命,从一开始就没安好心。 刘诏挑眉冷笑,拍拍手。 紧接着林书平推门进来,将文房四宝放在陈大昌面前。 陈大昌深深吸了一口气,才克制住将笔墨扔在刘诏脸上的冲动。 刘诏半点不体谅对方,直接催促道:“陈公公,请吧!” 陈大昌闭上眼睛,又猛然睁开,“殿下就不怕我去了江南,祸害了诏夫人的产业?” 刘诏笃定道:“你不会!你不仅不会,你还会心甘情愿替内子打理产业。” 放屁! ------题外话------ 前天昨天都没码字,状态太差。于是一个字的存稿都没了。 今天的更新会迟到。 第580章 算个屁啊 李侍中急匆匆赶回家,发现虚惊一场。 如释重负之后,心头怒火燃烧。 刘诏这个无耻之徒,竟然用谎话戏弄他。 李侍中面色扭曲。 不对! 刘诏干什么做这种多余的事情? 李侍中心头不安,急忙叫来心腹,仔细吩咐。 心虚得了命令,带着人出府去了。 却不知,身后多了一个尾巴。 陈大昌坐着驴车离开京城。 来的时候,他走的是东城门。 出京城的时候,他选择走南城门。 一出南城门,就是新民县。 此地早已是今非昔比。 光是那一排排整齐的房子,那么大片的房子,就已经令人感到震撼。 那么多房子,得住多少人啊! 更别提大街上,来来往往全是人。 一出城门,官道上人与车都挤满了,还以为到了集市。 亏得路面修得够宽,还有人维持秩序,车马走中间,行人走两边,总算顺利通行。 赶车的是个哑巴老仆。 陈大昌对他说道:“去四海商行总部。” 既然答应了刘诏要去江南,那就先见见顾玖名下第一得用的人,邓存礼。 陈大昌和邓存礼,还真是冤家。 二人年龄相差不大,差不多时间进宫,都是内书房读书。 从内书房出来后,二人都比较顺利,一路升迁。 只是后来,邓存礼得罪了宫中的贵人。贵人得势,邓存礼理所当然失势。 反观陈大昌,一路如履薄冰,虽然屡次遭遇危险,却都化险为夷。 最终得到先帝的重视,从常侍,一路做到内侍监监正。 比起邓存礼的失意,他算是十分得意。 两个老冤家,今儿就要见面了。 …… 顾玖在王府等着刘诏回来。 见了面,她就说道:“陛下要在宫里开学堂,让御哥儿进宫读书。这事你知道吗?” 刘诏点头,“回来的时候听说了。” 丝毫没有要透露出这事从一开始,就是他谋划促成。 顾玖面色沉重,“陛下到底作何想法,为何要在宫里开学堂?难不成是在为将来出生的小皇子们打算吗?” 刘诏安慰道:“不用管父皇开学堂的用意。御哥儿去宫里启蒙,也不算坏事。” 顾玖一脸烦躁,“御哥儿那么小,话都说不清楚,我担心他在宫里吃亏被人欺负。孩子欺负孩子,从来都不懂手下留情。” 刘诏笑了起来,“你担心御哥儿被人欺负,此事简单。交给我吧。” 顾玖狐疑盯着他,“你想做什么?” 刘诏亲了她一口,“自然是教御哥儿拳脚功夫。” “他那么小。”顾玖不太赞同。 “他是皇孙。”刘诏郑重说道:“普通人的要求只会害了他。三岁不小了。” “他实岁才两岁半。”顾玖吐槽。 虚岁真是坑人没商量。 “我说他三岁就是三岁。” 顾玖白了刘诏一眼,“关于伴读你有什么想法?” 刘诏想了想,“可以从裴家挑人,顾家也可以挑一个。” 顾玖摇头,“我娘家没有合适的孩子做伴读。” 刘诏说道:“顾府没有,侯府不是有吗?你问问侯府,可愿意将孩子送进宫做伴读。” 顾玖轻蹙眉头,“侯府那边,只有三堂哥的孩子年龄适合。但是三堂哥是二房的人。我担心此举会引起侯府大房和二房的矛盾。” “那就再想想吧。”刘诏不勉强。 顾玖也很迟疑。 刘诏则提溜着偷吃零食的御哥儿去校场强身健体。 方嬷嬷担心不已,急的要死。 “哥儿那么小,哪能逼着学拳脚功夫。要是伤了筋骨如何是好?” 这会,顾玖反过来安慰方嬷嬷,“嬷嬷放心,殿下有分寸,不会伤着御哥儿。” 想了想,她又提笔写下两个方子,用来给御哥儿泡药澡,打熬筋骨。 方子写好,交给青梅,叫她去配药。 方嬷嬷感慨道:“转眼青梅就要出嫁了。” 青梅答应了护卫赵三的提亲。 婚期就定在阳春三月。 顾玖打算留青梅到二月,然后就让她回家备嫁。 青梅先去了私库配药,有两样药材库房里没有。她便去了公中库房配药。 没想到,到了公中库房,一看二夫人身边的红杏竟然也在。 红杏梳着妇人头,穿着粉红袄子,一脸目中无人,咋咋呼呼指使着库房婆子按照药方捡药。 “这不是红杏姨娘吗?都做了姨娘,怎么还干着丫鬟的活。”青梅直接嗤笑道。 红杏微顿,回过头看着青梅,像是斗鸡一样,瞬间进入了战斗状态。 “哈,原来是青梅姐姐啊。青梅姐姐倒是梳着姑娘头,也不知还要梳几年。啧啧,大夫人可真狠心,进入让青梅姐姐做一辈子老姑娘。” 青梅呵呵一笑,“看来你做了姨娘后,消息的确不太灵通。三月初八,我成亲,记得来喝喜酒。” “喜,喜酒?”红杏嘚瑟嘲讽的笑脸僵在脸上。 她被抬举为姨娘,只是摆了一桌酒,却算不得喜酒。 什么是喜酒? 正儿八经的嫁娶,那才是喜酒。 库房婆子受够了红杏颐指气使,很乐意看着红杏吃瘪。 不等青梅张嘴,她们就七嘴八舌说了起来。 “红杏姨娘还不知道吧,大夫人做主,将青梅姑娘许配给了赵护卫。赵护卫可是五品官身,青梅福气好,嫁过去就是五品官太太。” “以后见到青梅姑娘,都得改口称呼赵太太。” “青梅啊,你是来替大夫人拿药材吗?” “我来替大夫人挑拣药材,保证挑选品相最好的。” “什么?”红杏一脸不敢置信,指着青梅,“就凭她,也能做官太太?一个家生子奴婢,能做官太太,开什么玩笑?做妾还差不多。” “你才是妾,你全家都是妾。”青梅毫不客气地怼回去,“你想做妾,别拉上我。不光是我,以后青竹,小翠,还有王依,就连侍琴侍棋她们,都要做正儿八经的正头娘子,使奴唤婢。” “做梦吧!”红杏涨红了脸,“就凭你们,正头娘子,使奴唤婢,我呸!” “青梅姑娘,别和她废话。她这是嫉妒你。” “谁说我嫉妒?谁说的?”红杏出离了愤怒,挽起袖子就要动手。 库房婆子唬了一跳,纷纷后退。 青梅嗤笑一声,“三月初八,记得来喝喜酒。礼物就别费心了,我家夫人给我准备了一笔嫁妆,不稀罕你那点添妆礼。” “你,你……你别太得意。” 红杏指着青梅,气得说不出话来。拿起药包,扭头就走。 她一路疾驰,跑回二房。 见到二夫人欧阳芙,她是一脸惨白。 欧阳芙蹙眉,“叫你去拿药材,瞧你吓的。怎么回事?” 红杏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说道:“婢妾在库房遇见了大夫人身边的青梅姐姐,听说青梅姐姐许配给了赵护卫,要做官太太。婚期就定在三月初八。夫人,这事是真的吗?” 欧阳芙“哦”了一声,“这事本夫人也听说了。” “真的啊?”红杏喃喃自语。 欧阳芙盯着她看,“怎么着,羡慕对方?” “奴婢当然不会羡慕她。就是,就是,青梅也是奴婢,还是家生子,怎么能做官太太。这不合规矩吧。” 欧阳芙笑了起来,语气清淡地说道:“大夫人说是规矩,就是规矩。” 红杏脸色一白。 欧阳芙又说道:“赵护卫是武将,不是文官,娶妻生子没那么多讲究。而且以青梅的才能,做个五品武将官太太绰绰有余。多少官宦家姑娘,论才干还比不上青梅一根手指头。” 红杏被刺激得说不出话来。 欧阳芙瞧着她那副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你若后悔,却也迟了。当初本夫人问你可愿意去伺候殿下,你可是半点犹豫都没有。再说了,就算你还是清白人,本夫人也没本事叫你嫁五品武将做官太太。” “奴婢并没有后悔。”红杏生怕欧阳芙疑心她,急忙辩解。 欧阳芙叹了一声,“殿下贪新鲜,委屈你了。” 抬举红杏做姨娘,结果红杏只得到二皇子两个晚上的宠幸。距离那两晚,已经过去了数月,而她也没能顺利怀上身孕。 二皇子的后院,这两年添了不少美人。 红杏和那些人比起来,除了欧阳芙这个靠山外,并无任何优势。失宠也就在所难免。 红杏本来很自得被抬为姨娘。 王府几位夫人都是善妒的,不说大夫人,单说四夫人萧琴儿,就不曾抬举过哪个丫鬟。 红杏被抬为姨娘,在丫鬟里面引来好一阵艳羡。 即便没有二皇子的宠爱,能得到别人的羡慕,也让红杏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感。 然而,当得知青梅要嫁给赵护卫做官太太,红杏心态失衡了。 什么满足感,比起青梅,她算个屁啊! 青梅从一个家生子奴婢,混到官太太,恐怕全王府的丫鬟都要羡慕她,顺便踩一踩红杏。 红杏躲在房里,偷偷哭。 为什么她就没有青梅的好命。 为什么自家夫人就没有大夫人那般有本事。 第581章 刚出正月就搞事(三更) 过了正月,御哥儿就要进宫读书。 天都没亮,贪睡的御哥儿就被刘诏从床上抓了起来。 刘诏要上朝,于是主动请缨带御哥儿进宫。 顾玖心塞得很。 “你上课比你上朝晚一个时辰,你能让他多睡会吗?大不了我亲自送他进宫。” “不用!你好生躺着,多睡会。御哥儿是孩子,哪能睡懒觉。” 御哥儿睡眼惺忪,坐在床上木呆呆的。 父母的对话他都听到了。 他瞥了眼刘诏。 是亲生的吗? 你是后爹吧。 刘诏根本不给御哥儿反对的时间,抓起他去洗漱。 御哥儿以前很喜欢哭的,尤其是坐月子那个月,整日里哭得惊天动地,整个王府都能听见他的哭声。 但是满了两周岁后,御哥儿竟然很少哭了。 摔倒了,自己默默爬起来,拍拍膝盖手掌,该做什么做什么。 刘诏抓着他教导武艺,他竟然也没哭。 天啦! 多懂事啊! 关键在于懂事得太早了。 懂事的孩子,便越发惹人疼爱。 最心疼得非方嬷嬷莫属。 早早起来,一边擦着眼泪,一边替御哥儿收拾行李。 “哥儿这么小,就要像大人一样天天进宫读书。苦了我家哥儿。” 方嬷嬷放了许多零食在竹篮里面。 御哥儿不爱哭了,却依旧喜欢吃零食。身上脸上都是肉嘟嘟的,看起来憨厚可爱。 顾玖坐在床上,有些茫然。 她是谁?她在哪里?她该干什么? 好像没什么事情,需要她这个亲娘干。 那要不躺回去,继续睡觉。 她就没起过这么早。 太早了。 凌晨四五点爬起来,对一个两三岁的小孩子,太不仁慈。 顾玖打了个哈欠,她向来都是睡到自然醒,御哥儿也和她一样。 想到御哥儿肉团子,要像刘诏一样每天早起,她也挺心疼的。 她披着一件外袍下了床。 亲儿子第一天读书,她好歹也该送送。 要不然真成了后娘。 御哥儿洗漱完毕,换了新衣服,还困着。 眼睛一睁一闭,头一点一点。 顾玖抱起他,“很困吗?” 御哥儿揉揉眼睛,“儿子想睡觉。” “一会到马车上睡。明儿我们不起这么早。” 刘诏:“……”明儿照旧这个点起床。 御哥儿继续揉着眼睛,“儿子不想读书。” “小孩子要读书。” 这一点,顾玖还是很坚定的。 御哥儿打了个哈欠,“不想去宫里读书。” 顾玖揉揉他的小脸颊,“你皇祖父亲自发话,谁都要听。” 御哥儿睁开一双朦胧的眼睛,“皇祖父不能听儿子的话吗?” 哈哈哈…… 刘诏龇牙,嘚瑟一笑。 有志气,不愧是他儿子。 顾玖白了刘诏一眼,然后同御哥儿说道:“不能!” “为什么?”御哥儿一脸无辜地问道。 顾玖郑重说道:“因为那是皇上,是皇祖父。天下间,皇上最大。” 御哥儿哦了一声,“儿子还是读书吧。” 一脸生无可恋。 小小年纪,怎么这么多想法。 顾玖哭笑不得,摸摸他的头,“别担心。读书能学知识,很好玩。” 御哥儿显然没相信。 这么早就要爬起来读书,显然读书是件不好玩的事情。 此刻,唯有奶油大包能抚慰御哥儿受伤的小心灵。 为了御哥儿,青竹也是一大早就爬起来和面,做奶油大包。 用油纸包好,放在提篮里面,“哥儿饿了,就拿一个吃。” 御哥儿奶声奶气地说道:“现在就吃。” “到马车上吃,当心灌风到嘴里。” “时辰不早,我先带他进宫。” 四皇子刘诏提起御哥儿,就朝外面走。 御哥儿伸着手,可怜得很。 刘议也是天不亮带着儿子进宫读书。 两兄弟在门口碰面,招呼一声,分别上了马车。 二月,天气依旧严寒。 大早上,尤其冷。 骑马上朝,纯粹有病。 比如那个病得不轻的三皇子刘言。 刘诏带着儿子躲进马车,将寒风挡在外面。 刘诏曲指,在儿子头上弹了一下。 正吃着香喷喷奶油大包的御哥儿,偷偷白了眼刘诏,继续吃。 “你娘说你吃得太胖,你还不知道节制?” “娘说儿子在长身体,要多吃些。” 刘诏咧嘴一笑,“好的坏的都是你娘说的。” 御哥儿咬下一口奶油,真美好啊!不由得露出一脸满足的笑容。 “真有这么好吃?” 刘诏不喜甜,尝过一次奶油后,就没了第二次。 御哥儿翻着自己的提篮,里面除了文房四宝,换洗衣物,钱袋,就是吃的。 他从一堆零食里面拿出第二个奶油大包,递给刘诏,“你吃!” 刘诏敲了御哥儿的头一下,“叫爹。” “爹,你吃。” 御哥儿伸着手,眼神很舍不得。要将自己的零食分享出来,多肉痛啊。 如果眼前的人不是他爹,他都懒得搭理。 嘤嘤嘤! 瞧着御哥儿一脸舍不得的样子,刘诏笑了起来,“你娘真没说错,你就是个吃货。” 御哥儿一本正经地说道:“吃乃天性。” “小子不错啊,这么小就知道天性。” “娘教的。娘说,人生下来,第,第一欲望就是吃。吃是终生追求。” 刘诏揉揉眉心,“你娘都教了你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娘教得好。” 御哥儿反驳,不容置疑。 臭小子,小小年纪,主意不小。 四皇子的马车内,则是另外一番情况。 四皇子刘议正在耳提面命他儿子刘征。 “……进宫之后,凡事记得要有眼色,别给老子闯祸。好好读书,不得对夫子无礼。记得每天去未央宫,慈宁宫请安。” 刘征问道:“要带着御哥儿吗?” 四皇子刘议迟疑了一下,“带上他吧。你是做哥哥的,要做表率。总之别给老子丢脸。” 刘征动了动小屁股,坐不住。 他是怕他老子的。 他老子平日里看着温和,动起手来,半点不曾手软。 刘征这两年,可没少挨打。 这年头,可没有不能打孩子的说法。 相反,所有人都对棍棒出孝子深信不疑。 不打不成器。 好也打,坏也打。 下雨天,闲着也是闲着,打孩子吧。 无论小门小户,还是高门大户,亦或是皇室,都信奉这套教育理念。 生在皇室,甚至打得更厉害。 自刘诏以下,几个兄弟,就没有一个没挨过文德帝的鞭子。 谁都没能幸免。 如今刘诏和刘议两兄弟都做了父亲,自然而然要将棍棒出孝子的传统发扬光大。 刘征刘御这对难兄难弟,都没少挨打。 快到皇宫。 御哥儿吃完了一个奶油大包,从提篮里面拿出保温杯,喝了一口水。 保温杯是陶瓷做的,长长的,可以装一大杯水。 外面套着大小刚好合适的竹编外壳,结实,不用担心摔坏。 还特意做了尺寸合适的木塞,往杯子上面一塞,就不用担心杯子里的水漏出来。 为了御哥儿读书,顾玖可谓是大费周折,做了这个时代第一个粗糙版保温杯。 其实并没有多保温,却也比传统的水囊美观方便还卫生。 最主要还是卫生。 眼看要进宫了,刘诏终于想起身为父亲的责任,出声叮嘱御哥儿,“老子不求你事事争第一,却也别做最后一个。好好读书,要是整天都被夫子斥责不学无术,读书不用功,回去就收拾你。” 御哥儿小小年纪,轻蹙眉头,显得很愁苦。 “做最后一个,很丢人吗?” “你说呢?” 御哥儿抓抓头,“那儿子试着努力努力。” 刘诏嘿嘿一笑,“好好读书。” “哦!” 御哥儿生无可恋,下了马车,就被宫人接着前往学堂。 从今天开始,御哥儿苦逼的学习生涯就开始了。 …… 顾玖一整天都没心思做事。 儿子第一天读书,总担心他适应不了,被人欺负了,被夫子责骂了。甚至担心他没中午饭吃。 方嬷嬷比顾玖更甚,跑去佛堂念经,替御哥儿祈福。 顾玖翻着账本,完全看不进去。 这可是她最爱的账本啊。 当了娘才知道,养孩子这条路就是一条没有尽头的道路。 只要活着一天,就要替孩子操心一天。 顾玖干脆将账本丢在一边,打算用话本小说打发时间。 “夫人要不要出门?”青梅伺候在一旁,一边做针线活一边问道。 顾玖摇头,“冷得很,不出去。” 二月风大。 风呜呜的吹,冷飕飕的。 “夫人别担心御哥儿,他那么聪明,又有伴读在旁边,肯定能应付。” 御哥儿两个伴读,一个来自裴家,一个来自侯府顾家。 当初顾玖还心有犹豫,担心伴读这事,引起侯府二房大房不和。 却没想到,她派人上侯府提了一句,侯府爽快答应送孩子做伴读。并不担心大房二房闹矛盾。 既然侯府都不担心,顾玖自然也就不操心。 两个伴读就这么定下来了。 小翠的脸都被寒风吹皱了,却不妨碍她打听到大八卦的兴奋感。 “夫人,大消息,三夫人正在给蔡宝林立规矩。” 三夫人崔氏,三皇子填房。 蔡宝林,三皇子原配。因为蔡家的案子,被贬为宝林。 填房给原配立规矩,啧,这是刚出正月就要搞事啊! 第582章 从父慈子孝到鸡飞狗跳 蔡氏就站在廊下,无遮无掩。 二月的京城,还很冷。 反正顾玖不乐意这个月份出门,风刮在脸上就跟刀子似的。 蔡氏活动了一下脚后跟,浑身冷冰冰,四肢僵硬。也就呼吸间,还有一口热乎气。 丫鬟陪着她,很是不忿。 蔡氏扫了眼丫鬟,示意丫鬟不准生事。 如今的她,算个屁。 娘家没了,全靠夫家仁慈,没将她赶出去。 不就是立规矩,她受得了。 比起她娘家那些出嫁的姐妹,她的处境是最好的。 因为蔡家被抄家流放,她的那些姐妹,不是被夫家休掉,就是被送往田庄看守起来,或是长伴青灯古佛一辈子。 光是想想,都让人绝望。 唯有她,还能过着正常人的生活。 从天亮开始立规矩,一直到午时,上房才出来一个人,“宝林回去吧,夫人乏了,没空见你。” 蔡氏面色平静,“我明儿再来给夫人请安。” 也不管别人的嘲笑,她挺着摇杆,由丫鬟扶着,僵硬地走出院门。 这处上房,本是她的地盘,如今里面却住了另外一个女人。 蔡氏低下头,掩盖住眼中的愤恨。 回到自己住的小跨院,丫鬟赶忙打来热水,给她泡脚擦洗。 丫鬟一边伺候蔡氏,一边哭着说道:“那个崔氏,实在是太过分。竟然这般磋磨宝林。不能再这样下去,一定要告诉三殿下。” 蔡氏神色平静地问道:“告诉他有用吗?他还要仰仗崔家,哪能舍得委屈崔氏。至于我,犯官之后,娘家都没有的人,死了正好顺他心意。” 丫鬟嚎啕大哭,“三殿下实在是太令人寒心。多年夫妻,他怎么可以如此这对待宝林。” 蔡氏讥讽一笑,“区区夫妻情分,哪里比得上利益得失。我又没给他生下一男半女,他能容我继续留在王府,已经是开恩。” “都到了这个时候,宝林还在替三殿下说话。” “不然呢?” 丫鬟哭得不能自已。 既是为蔡氏哭,也是为自己哭。 主子没好下场,做下人的只会更惨。 “难道以后都要这样吗?宝林真的甘心天天去崔氏面前立规矩?” 蔡氏低眉顺眼,含义不明地说道:“再等等!” …… 等到半下午,顾玖终于将御哥儿给盼回来了。 方嬷嬷一大把年纪,竟然比所有人都要快,第一个冲出去,一把抱起了御哥儿。 方嬷嬷仔细打量御哥儿,心疼地说道:“哥儿受苦了,瞧着都瘦了一圈。” 噗! 御哥儿只是离开了一个白天,怎么可能瘦了一圈。 “嬷嬷别担心。” 御哥儿替方嬷嬷擦着眼角。 方嬷嬷被安慰到,心头熨帖。 顾玖冲御哥儿招手。 御哥儿从方嬷嬷怀里下来,小脸严肃地朝她走去。 顾玖牵起他的手,“我们回家。” 御哥儿没绷住,立马笑了起来,透着奶气和天真。 顾玖摸摸他的头,捏捏他的脸,“有什么话回去再说。” 母子二人,手牵着手,走回了东院。 先是洗漱,御哥儿又换了一身衣服,这才往软塌上一坐 “适应吗?” 顾玖尽量轻松地问道。 御哥儿点点头,又摇摇头。 顾玖急了,这到底是适应还是不适应啊。 敲敲他脑门,“说话。” 御哥儿说道:“早上困,夫子讲的话儿子听不懂。夫子长得也丑。” 顾玖嘴角一抽,“还有吗?” 御哥儿想了想,说道:“大哥打架了,衣服都被扯烂了。” 御哥儿口中的大哥,指的是萧琴儿的儿子刘征。 “和谁打架?” 御哥儿摇头,“不认识,丑。” 臭屁孩子,不仅是个吃货,还是个颜控。 顾玖很是无语。 “有没有给皇祖母请安?” 御哥儿点头,“中午和大哥一起去了未央宫。宫里饭菜不好吃。” 顾玖心有戚戚焉。 母子二人对宫里的饭菜是一样的嫌弃。 明明那些御厨都是顶尖水准,为什么总是要将饭菜做得那么难吃。 “喜欢读书吗?”顾玖终于问到关键问题。 御哥儿擦着眼角,“不喜欢。” 没有丝毫的迟疑,就是不喜欢。 顾玖很心塞,仿佛已经看见自家儿子成为学渣的那一天。 顾玖指了指自己:学霸! 又指了指御哥儿:学渣! 心好累! 怎么办? “夫子有没有布置功课?” 御哥儿点头,拿出作业。 伴读替御哥儿记录了今天要完成地作业。 十张大字,外加背诵。 顾玖揉揉眉心,从今以后,她便多了一项任务:辅导作业。 上辈子在网络上看到家长辅导作业,如何鸡飞狗跳,总能让她哈哈大笑起来。, 没想到穿越一回,来到古代,她也逃不过辅导作业的命运。 心更累了! 顾玖没经验,干脆说道:“要不先背诵?” 御哥儿点点头,一脸生无可恋。 拿出书本,翻到第一页,先读几遍,然后试着背诵。 顾玖以为这是一场灵魂和肉体的双重考验,却没想到学渣儿子也有成为学霸的牵制。 臭小子跟着读了几遍,轻轻松松全文背下。 顾玖担心他明天忘了,于是分段抽查。 御哥儿一字不差地背下来。 正好刘诏回府。 当爹的,今儿回来得这么早,也是担心儿子不适应。 顾玖一脸兴奋得朝刘招手,“快来快来,御哥儿可聪明了。课文读几遍就能背了。” 刘诏眼睛一亮,“当真?” 谁不想有个聪明儿子,可以出门显摆。 刘诏也不能免俗。 顾玖将书本交给刘诏,“你来抽查。” 功课只要求背诵第一页,刘诏先是中规中矩抽查了第一页。 不错,不错,语气微微起伏,无丝毫打结,记忆不顺的情况。一口气背诵下来,夫子肯定满意。 刘诏多了些想法。 “来,我们温习第二页。” 御哥儿偷偷翻了个白眼,却没有拒绝。 顾玖还处在我儿子是学霸的兴奋心情中,丝毫没察觉到父子间暗潮涌动。 刘诏带着御哥儿朗读第二页的内容。 数遍之后,他问御哥儿,“能背吗?” 御哥儿张嘴,开始背诵,一字不差。 “行啊!记忆力不错。这些字都认识吗?会写吗?会背不会写,甚至连字都不认识,那可不行。” 刘诏半点没客气,直接从顾玖手中抢走了辅导儿子功课的重任。 顾玖:“……”哈哈哈哈。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猛地听见刘诏的咆哮声,“这是字吗?你写的这能叫字吗?这是狗屎!给老子重写。” 御哥儿委屈。 陆诏脸红脖子粗。 父慈子孝秒变鸡飞狗跳。 父子二人就写的到底是狗屎还是字,展开了长达一个时辰的拉锯战。 顾玖看御哥儿实在是辛苦,又困又饿,明儿还要早起,心疼。 赶紧出面拉住刘诏,“你废话真多。他才第一天读书,能写成这样已经很好了。你给我一边去。” 刘诏暴跳如雷,“臭小子,今儿先饶了你。明儿再写成一坨狗屎,老子抽你。” “你抽谁?”顾玖怒了,她儿子可是学霸,刘诏能不能讲讲道理。 刘诏哼了一声,“晚饭不吃了。” 气都给气饱了。 顾玖懒得搭理刘诏,搂着御哥儿,“别怕,我们慢慢写,总有一天能写好。” 御哥儿小脸委屈,“父亲是在皇祖父那里受气了吗?” 咳咳! 顾玖无言以对。 好一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谁教你的?” “父亲说,他是老子,教训儿子天经地义。皇祖父是父亲的老子,那皇祖父教训父亲也是天经地义。是不是父亲被皇祖父打了,然后他就朝儿子撒气。” 这是御哥儿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一口气不带停的说这么多话。 顾玖先是发笑,接着耐心说道:“不用管你父亲的态度,好好学习,循序渐进就成。” “什么是循序渐进?” “就是一步一步来,不要想着一口气吃成胖子。” 御哥儿哦了一声。 顾玖以为这事就过去了。 等吃了晚饭,准备歇息的时候,御哥儿突然说道:“父亲是想让儿子一口气吃成胖子吗?” 咳咳…… 顾玖:“……”刘诏王八蛋,做得什么孽。 御哥儿还眼巴巴地望着顾玖。 顾玖摸摸他的头,“你父亲步子大了些,你还小跟不上,实属正常。” 哦! 御哥儿小脸严肃,不知道在思考什么人生大事。 御哥儿还算好的,只是尝了他老子一顿咆哮。 刘征可没这么幸运,回府就被他老子刘议收拾了一顿。 急得萧琴儿挽起袖子,要和刘议对干。 “进宫读书第一天就敢打架,够能的。” 刘征哭得惊天动地,房顶都快掀翻了。 整座王府,仿佛都能听见刘征的哭声。 刘诏躲在书房内,得意一笑。 嘿! 还是我儿子能干。 第583章 发难 按照规定,每月初一十五进宫请安。 过去,萧琴儿从不管是不是初一十五,经常三天两头往宫里跑。 带着孩子到娘娘们面前刷存在感。 今年却一改过去的习惯,严格守着规矩,不到初一十五,就不进宫。 今儿十五。 一大早,她和顾玖,欧阳芙,还有崔氏,分别坐着马车前往宫里请安。 她朝崔氏看去,“嫂嫂倒是厉害,给蔡氏立规矩。” 崔氏面无表情地说道:“凡是我家殿下的妾,都得立规矩。胡氏和白氏也没躲懒。” 啧! 给胡氏白氏立规矩,能和蔡氏相比吗? 明明是磋磨人,偏要做出一副公正的正室范。 谁不知道谁啊。 萧琴儿轻蔑一笑,对崔氏有些鄙夷。 欧阳芙掩唇一笑,摆明了看笑话不掺和。 三夫人崔氏有些恼怒。 她出身河东崔氏,自小接受严格的规格教育,任何时候都要端庄有礼。 自小周围的人都如同她一样,别管心里头怎么想,见了面都是客客气气。 哪想到嫁给三皇子,遇到三个不按牌理出牌的妯娌。 大夫人善妒,成亲多年大殿下竟然连个妾都没有。天啦,更可怕的是大夫人还特别理直气壮。 二夫人欧阳芙看热闹不嫌事大,从不掩饰看热闹的想法。堂堂皇子妻,好歹也该掩饰一二吧。 四夫人萧琴儿更不得了,不仅善妒,她脾气还特别暴躁。不如意就要说出来,骂出来。 崔氏很幻灭。 皇家选媳妇,都不看看姑娘家的人品吗? 她瞧着别家王府的夫人,都还好,并不出格。 唯独三位妯娌,一个比一个活得自我。 这些,竟然都是皇子妻,皇家媳妇。 崔氏一度以为自己嫁的是暴发户,而不是皇子。 也只有暴发户,才会如此不讲究吧。 大夫人霸占着大殿下这么多年,大殿下连个妾都没有,宫里的娘娘竟然不过问。 崔氏感到不可思议。 她那是不知道,娘娘们管过,可是没用。 萧琴儿嘀咕了一句,“三嫂就是容不得人,偏要装端庄大度。” 四个人走在一起,萧琴儿这话,崔氏岂能没听见。 她气得倒仰。 太过分了。 当着人的面说人是非,特不讲究。 崔氏深吸一口气,“我不明白四弟妹为何针对我?我给殿下的妾室立规矩,难道也有错。” “没错,哪能有错。我啊,就是见不得有人虚伪。不喜欢蔡氏,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你大大方方说出来,没人会笑话你。偏生一边磋磨人,一边说着冠冕堂皇的理由,有意思吗?” 萧琴儿似笑非笑地盯着崔氏,继续说道:“像我,不高兴就找妾室出气,我光明正大,谁敢说我半个不字。说我容不下妾室,对啊,我就是容不下她们,我就是看她们不顺眼,所以我要收拾她们出气。” 如此理直气壮的言论,崔氏在嫁入皇家之前,连听都没听过。 她成长的环境,所有人恪守规矩。哪像这几位妯娌,似乎从不懂什么叫做遮掩。 崔氏咬咬牙,语气不轻不重地说道:“我给妾室立规矩,和四弟妹没关系吧。四弟妹是不是管得太宽了些。” 萧琴儿笑了起来,“闲聊嘛。离着慈宁宫还有一段距离,往常我们都是闲聊着走过去。三嫂要习惯。” 没办法习惯。 这辈子都不可能习惯。 被人指着鼻子骂虚伪,谁能习惯。 崔氏朝顾玖看去,“请大嫂主持公道。” 顾玖挑眉一笑,“大家都是妯娌,闲聊几句,三弟妹无需在意。” 崔氏恼怒。 萧琴儿抿唇一笑。 “还是大嫂活得明白,从不委屈自己。”欧阳芙轻声说道。 顾玖笑了笑,不置可否。 四人一起来到慈宁宫请安。 萧太后最喜欢萧琴儿,其次就是崔氏。 欧阳芙同顾玖都要靠边站。 萧太后招呼两人到跟前说话,问了许多。 欧阳芙跟着顾玖,安静如鸡坐在椅子上。 见那边说得热闹,她有些忍不住,就同顾玖咬耳朵,“大嫂身为长嫂,却不如三弟妹四弟妹来得有体面,难道就不难过吗?我心里头都替大嫂不值得。” 顾玖嗤笑道:“又不是第一次这样,二弟妹替我难过是不是晚了些。” 欧阳芙吃瘪,她急中生智,说道:“我是不忿三弟妹刚进门,就越过大嫂得了太后的看重。” 顾玖似笑非笑地看着欧阳芙,“二弟妹不忿三弟妹比你更受太后重视,我都懂。二弟妹不用特意拉上我。至于我,这些重要吗?” “怎么不重要?”反问一句,欧阳芙又急忙辩解道:“我对三弟妹没意见,更不会有丝毫不忿。” 有没有对崔氏不忿,顾玖不在意。 她对欧阳芙说道:“本夫人又不指望太后的看重吃饭过日子,太后重视与否,对我而言自然不重要。” 欧阳芙张口结舌,好一会才发出动静,深深一叹。 “还是大嫂活得舒坦。我是万万比不上。” 顾玖笑了笑,端起茶杯浅饮一口。 之后,四个人又前往未央宫请安。 裴皇后身体有些乏,精神也不太好,略微说了几句话,就将四人打发了。 出宫门的时候,顾玖问文公公,“母后身体抱恙吗?太医怎么说?” 文公公微微躬身,“回禀大夫人,前两天娘娘吹了风,就有些头痛脑热。吃了药,散了热,已经好了许多。就是精神不济,浑身提不起劲来。” “没大问题吧?” “大夫人放心,太医说了,娘娘身体还没彻底恢复,感到疲累是正常的。” 萧琴儿捂着胸口,“谢天谢地。希望母后能早日好起来。” 顾玖有些疑惑,裴氏怎么就吹了风? 裴氏是个中年女。 以前在王府的时候,裴氏就不乐意出门。王府春和堂是她的舒适区,她就乐意一直待在春和堂把玩那些屏风。 进了宫,裴氏一如既往是个宅。 除非必要,她多半都是在未央宫把玩那些屏风。 这么宅的裴皇后,吹了风,希望只是因为不小心。 顾玖同文公公说道:“这些天,乍暖还寒,极容易伤风感冒。请文公公转告母后,务必保重身体。” “大夫人的话,咱家会带给娘娘。几位夫人今儿有心了,请回吧。” 顾玖点点头,准备出宫。 萧琴儿说道:“我得去看望昭仪娘娘,不能和诸位嫂嫂一起回宫,诸位嫂嫂见谅。” “三弟妹去吧。” 欧阳芙也要去沈贤妃那里请安,同大家告辞一声就走了。 最后就只剩下顾玖和崔氏二人。 “三弟妹,你出宫吗?” 崔氏抿着唇点头,“我同大嫂一起。” 二人慢步走向宫外。 顾玖心里头惦记着御哥儿,很想去学堂看一眼。 奈何,学堂设在前朝,那是朝臣们议政参政的地方。顾玖身为女眷,无诏不得踏进去半步。 崔氏借机同顾玖说道:“我新来乍到,若是有冒犯的地方,还请嫂嫂见谅,原谅一二。” 顾玖了然一笑,“三弟妹多虑了,没有冒犯的地方。” “可是四弟妹对我……”崔氏一副很发愁的样子。 “她就是一张臭嘴。”顾玖不在意地说道:“你不用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崔氏明显松了一口气,“听了嫂嫂的话,我总算放心了。” 二人快走到宫门,一个内侍带着小黄门急匆匆赶来,“终于追上了。诏夫人快随咱家这边走。” 顾玖诧异地看着来人,“请问公公?” 内侍拍了下脑袋,“咱家在兴庆宫当差,常公公是咱家的干爹。陛下得知诏夫人进了宫,特意请夫人到兴庆宫说话。陛下正等着,诏夫人赶紧吧。” 顾玖盯着内侍地腰间。 内侍知道自己面生,赶紧取下腰间的腰牌递给顾玖顾玖过目。 顾玖扫了眼,果然是兴庆宫的内侍。 她顿时笑了起来,“公公见谅,宫里人多,不确定公公的身份,心头总是不放心。公公前面带路。” “诏夫人请。” “三弟妹,我要去兴庆宫一趟。你一个人出宫回府,没问题吧?” 顾玖没忘记崔氏。 崔氏连忙说道:“大嫂尽管去,我一个人能行。” 顾玖跟随内侍前往兴庆宫。 萧琴儿则来到后宫面见萧昭仪。 姐妹二人见面,萧琴儿便冷了脸,“请妹妹将左右屏退。” 萧昭仪不动声色地打量她,“姐姐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萧琴儿讥讽一笑,既然萧昭仪不在意,她又何必顾忌那么多。 她从怀中取出一方折叠好的手帕,然后一层一层揭开,一张书签出现在眼前。 书签保存得很好,因为始终被手绢包裹着,连带着手绢都沾染上淡淡的栀子花香。 “这张书签,妹妹眼熟吗?”萧琴儿眼中喷火,语气却罕见地冷静。 萧昭仪见到书签,瞳孔一缩,接着又若无其事地笑了笑,“一张书签罢了。” “这只是一张书签吗?”萧琴儿目光森然。 萧昭仪挥挥手,“都退下。没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进来。” 宫人们鱼贯离开。 萧昭仪朝萧琴儿身后努努嘴。 萧琴儿压抑着怒火,将身边的下人也都打发了出去。 第584章 恶心(三更) 偏殿内就只剩下姐妹二人。 萧琴儿不再掩饰自己,压着嗓音怒斥一声,“你要脸吗?” 萧昭仪轻声一笑,“姐姐慎言。” “慎言个屁。你背着我给四殿下送书签,你什么意思?你说清楚,你到底什么意思?” 萧昭仪得意一笑,“我何止是送书签,我还送了文房四宝。姐姐不知道吗?” “你无耻!”萧琴儿举起手,就要打。 “打,往这里打。” 萧昭仪站起来,挺着肚子,她没有后退,反而一步步逼近萧琴儿,“来,往这里打,狠狠的打。不敢了吗?” 萧琴儿举着手,目光落在萧昭仪的腹部。她的手在颤抖,脸颊肌肉也在跟着抽动。 萧昭仪轻蔑一笑,靠近对方,“姐姐不敢打,这就对了。今非昔比,如今姐姐得改口叫我一声昭仪娘娘。” 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得意之色。 看着萧琴儿的目光,仿佛是在看一个小丑。 萧琴儿双眼赤红,“你为什么要背着我给四殿下送礼物?你到底什么意思?” 萧昭仪低头一笑,“姐姐心中不是已经猜到了吗?为什么不敢说出来。说啊,说出来。” “你果真喜欢四殿下?”萧琴儿声音发颤,她还是怀揣着一丝希望,希望自己猜错了。 萧昭仪点点头,“姐姐也不算笨,终于知道了。” “你疯了!” 萧琴儿一把抓住萧昭仪的手,咬牙切齿地说道:“你这是淫乱宫闱。若是被人发现,你死定了。” 萧昭仪没有丝毫紧张,“姐姐心里头早就恨不得我去死吧。那你就去告我啊,去啊!” “你疯了!” 萧琴儿一把甩开萧昭仪的手,像是第一次认识对方。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明知道他是你姐夫,你疯了吧。” 萧昭仪冷哼一声,“姐姐很奇怪我为什么会给四殿下送礼,呵呵……,姐姐真的猜不到吗?” 萧琴儿发现萧昭仪变得无比的陌生,这还是她记忆中的那个妹妹吗? 萧昭仪缓缓靠近萧琴儿,姐妹二人差不多身高。 她凑在萧琴儿耳边,轻吐一口气,说道:“我喜欢四殿下,于是就给四殿下送礼,这么简单的道理姐姐就不明白吗?咯咯咯……” “你这个疯子,我要告你,我要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亲耳听见萧昭仪说喜欢四殿下,萧琴儿疯了。她想要不顾一切,毁了萧昭仪。她急匆匆朝门口走去。 “姐姐快去,去未央宫,去兴庆宫告我。” 已经走到门口的萧琴儿,停下了脚步。 萧昭仪咯咯咯发笑,“姐姐怎么不去了?” 萧琴儿回头,目光凶狠盯着萧昭仪,“你是故意的,你故意激怒我。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萧昭仪坐回位置上,把玩着一个玉镯子,“姐姐猜猜,陛下知道我喜欢四殿下,我纵然会死,四殿下会落到什么下场?萧家又会落到什么下场?你猜陛下会不会恼羞成怒之下,将四殿下贬为闲散宗室,将萧家发配充军。” “你这个祸害。” 萧琴儿几步走到萧昭仪面前,抬手就要打。 萧昭仪稳稳地抓住萧琴儿的手,“姐姐信不信,当你的巴掌落下那一刻,我定会治你一个不敬之罪。届时,你和四殿下本就岌岌可危的关系,怕是连最后的情分都没了吧。” 萧琴儿急促喘气,脸颊涨红。 “你,到底安的什么心?”她红了眼眶。她们是姐妹啊,萧昭仪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她。 萧昭仪轻蔑一笑,一把推开萧琴儿。 “姐姐生来是长姐,自幼就得到父母的宠爱。你想要什么,就一定要得到,不许任何人拒绝,自小就是这样。就连我喜欢的东西,只要你看上了也要一把抢过去。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讨厌。” 萧昭仪平静地讲述,眼神却满是厌恶和嘲讽。 萧琴儿无法接受,“我们是姐妹。” 萧昭仪呵呵冷笑,“姐妹?既然是姐妹,那你为何要抢我的四殿下?你抢我别的东西,我忍了。但是你不该抢走四殿下。” “你荒唐,四殿下从来不是你的。我和他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萧琴儿脸色惨白地反驳。 萧昭仪冷笑道:“姐姐忘了吗?最初你是那么的讨厌四殿下。后来你为什么会喜欢他?不就是因为你看到我和四殿下要好,你从来就见不得我好,你故意将他从我身边抢走。 抢走后,你发现了他的好,便要牢牢地霸占他。因为你是长姐,你想要嫁给四殿下,家里人便成全你。可是,有谁问过我的想法?你可知道我有多恨你。” “不,根本不是这样。” 萧琴儿连连摇头,“事情根本不是你说的那样。我没有从你手中抢走他,自始至终,他从来就没喜欢过你。” “你胡说!” 萧昭仪抄起茶杯就朝萧琴儿砸去,“你明明抢走了他,你还不承认。” 萧琴儿偏头躲开,“你疯了吧。” 萧昭仪笑出声来,“早在你抢走他的那一天,我就已经疯了。姐姐知道我为什么要进宫选秀吗?因为我要将我承受的痛苦,加倍的还给你。” 萧琴儿猛地后退,目光惊恐不安,“你是在玩火***。” 萧昭仪毫不在意,“那又怎么样?姐姐现在还要去告我吗?” 啪! 萧琴儿最终还是动手了,一巴掌甩在萧昭仪的脸上。 这一巴掌并不重,脸上手指印都没有留下。 萧昭仪微微偏着头,“你竟然敢打我。” “我什么不敢打你。你敢声张吗?你敢将你龌龊的心思昭告天下吗?你舍得死吗?你一天舍不得死,你就不敢声张出去。” 萧琴儿突然充满了底气。 她想明白了,这是一场互相辖制,互相较劲的局。 她是不敢去告萧昭仪,萧昭仪又何尝敢声张。 但凡能好好活着,没人乐意去死。 萧昭仪冷冷一笑,一挥手, 啪! 一巴掌打在萧琴儿脸上。 这一巴掌比萧琴儿打的那一巴掌重多了,转眼就在脸上留下了印子。 萧琴儿捂着脸,咬牙切齿。 萧昭仪得意一笑,“姐姐觉着疼吗?疼就对了。以后你会比现在更疼,所以你得早点适应。” 萧琴儿怒斥一声,“我不会让你得逞。你想故技重施,做梦。” 萧昭仪不急不躁,挺了挺肚子,“姐姐不祝福我吗?这里面说不定是个小皇子,等他生下来,叫征哥儿同他一起玩耍,你说好不好?” “你做梦!” “做梦的分明是姐姐啊!姐姐忘了吗,这里是皇室,你做不了主。” 萧琴儿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萧昭仪咯咯咯笑起来,“姐姐回去吧,没人能抢走你的四殿下。你乖乖的,他永远就都会是你的。你若是不肯听话,那他就不一定是姐姐的。” “你威胁我?” “威胁这词多难听啊。我是在善意地提醒姐姐,如今我们不是在萧家,姐姐再也不能像过去那样,想要什么就一定要得到。姐姐长大了,也该学会取舍。你说呢?” 萧琴儿抓住萧昭仪的手腕,“你想发疯,我陪你发疯。大不了大家一起死。” 萧昭仪轻蹙眉头,“姐姐抓痛了我。” “我的话你听清楚没有?”萧琴儿怒问。 萧昭仪哼了一声,“姐姐先放开我。明儿我去给太后娘娘请安,太后问起我手腕上的印子怎么来的,你说我要怎么回答?要不实话实说?” 萧琴儿一把甩开萧昭仪的手腕。 萧昭仪轻蔑一笑,“姐姐真要同我一起死吗?那敢情好。只是征哥儿怎么办?姐姐舍得吗?” “你敢动征哥儿一根汗毛,我和你没完。”萧琴儿眼神凶狠,她被激起了斗志。 萧昭仪笑了起来,“姐姐放心,只要你管住自己的嘴巴,我肯定不会动征哥儿一根汗毛。” 萧琴儿一张脸冷冰冰,“刘议是你姐夫,你最好歇了不该有的心思。” “姐姐是在威胁我,还是在提点我?” “我是在奉劝你。你真以为你做了陛下的女人,就能立于不败之地吗?你光记得兴庆宫,莫非忘了未央宫。要是让未央宫知道你的龌龊心思,你猜裴皇后会怎么收拾你?” 裴皇后是那么在意刘议。 要是让裴皇后知道萧昭仪有可能会毁了刘议,裴皇后绝对会先毁掉萧昭仪。 萧昭仪轻声一笑,“姐姐不会将我的事情告诉裴皇后,因为你不敢。” “你住嘴。” “姐姐,我们勉强也算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你可别太凶。” 萧昭仪如此厚颜无耻,显然出乎萧琴儿的预料。 她觉着恶心。 多待一秒钟,都是自我折磨。 “你好自为之。” “姐姐慢走啊!” 萧昭仪笑着送萧琴儿出门。 萧琴儿如同逃离一般逃走了。 等人一走,萧昭仪的脸色蓦地冷下来,犹如冰碴子,能将人冻伤。 她吩咐宫人,“备一份礼物,给四殿下夫妇送去。我惦记着姐姐姐夫,有好东西都忘不了他们。” 宫人领命。 呕! 萧琴儿吐了! 她被刺激得胃痉挛,没能坚持到出宫,直接吐在了御花园。 “夫人怎么了?” “死不了。扶着我出宫。” 太丢脸了。 她不想叫人看见如此丢脸的一幕。 “夫人,我们不如去未央宫或是慈宁宫,请个太医来看看。” “我叫你扶着我出宫,听不见吗?要你何用。” 萧琴儿发怒。 丫鬟没办法,只能扶着她出宫。 …… 这个时候,顾玖正在兴庆宫面圣。 文德帝开门见山,“朕听几位先生说,御哥儿十分惫懒。” 顾玖替儿子辩解,“他还小。等他适应了就好。” “别的孩子也没比他大多少,已经适应良好。” “御哥儿适应慢,请父皇体谅一二。” 文德帝盯着她,“你不担心吗?” 顾玖心道,御哥儿生来就是这个脾气,做什么都是一副生无可恋地样子,担心有什么用。 不过当着文德帝的面,顾玖还是识趣地说道:“儿媳会多多教导他。” 说完了御哥儿,文德帝才进入今日的主题。 “朕今日叫你来,关于修水泥路一事,朕想听听你的意见。” 顾玖低头,偷偷翻了个白眼。 少府效率很高,已经建起了烧水泥的窖,规模还很大。 进入二月,天气暖和了一些,少府就已经开始在贩卖水泥。 十文钱一担水泥,京城大部分人家都承担得起。 但是一户人家,何止用一担水泥。十担,百担,甚至千担,都是等闲。 偌大的京城市场,足够让少府水泥工坊大大赚上一笔,持续数年时间。 而且少府还联络了京城府尹,以及工部户部,准备将京城大街小巷都休整一番。以免一到雨水天气,就是满地泥泞。 这又是一笔大订单。 不过修路的钱要谁出,还在扯皮。 顾玖问道:“不知父皇要修哪里的水泥路?” 第585章 小玖有喜 “以你之见,这第一条由朝廷主持修建的水泥路,该从哪里开始修?” 文德帝直接将问题抛给顾玖。 顾玖觉着后槽牙有点痛。 她委委屈屈,“儿媳不是朝廷大员,实不知这水泥路该怎么修。” 文德帝当她傻啊! 这么明显的坑,她当然不可能跳下去。 朝廷官员,按照地域,可是划分了很多派系。 这年头当官,讲究同乡,同窗,同年。 看到没,同乡排在第一位。 一个地方出来的官员,天然就是利益同盟。 小事上可以有不同意见,可以有争执。 但是事关修路,事关一地利益,同一个地方的官员势必会联合起来。甚至还会拉拢沿途所经过地方的官员,形成一个修路联盟。 顾玖要是真回答了文德帝的问题,那真的成了众矢之的。 比如说,顾玖说该先修京城到河西的官道。 信不信河西以外的官员能恨死她。 尤其是河东地区出来的官员,绝对视她是眼中钉。 这种明显的坑,顾玖是万万不会跳进去的。 她又不是刘诏那个棒槌,心头不爽谁都敢怼。 她可是生意人,生意人讲究和气生财。 文德帝哼了一声,“在朕面前,你也敢耍滑头。” 顾玖低眉顺眼,暗暗吐槽。 这种要命的问题,她不耍滑头,难道要头铁往前冲吗? 她可没有英勇牺牲自己的觉悟。 面对文德帝的申斥,她能怎么办? “儿媳不敢耍滑头,儿媳是真的不懂。” 即便被文德帝拆穿了,顾玖也不会轻易就范。 该叫穷的时候千万别装富,该装傻的时候千万别表现得精明厉害。 因为一次,二次,能得到文德帝的赞许。三次四次之后,就会变成理所当然。 一旦她出钱出力出脑子成了理所当然,但凡有一次没做好,那就成了罪名。转眼就会遭到厌弃和惩治。 所以,就算人人都知道她有钱,她在人前还是一如既往地叫穷。 就算人人都知道她有很多办法,十次里面她至少要推辞九次。最后一次,也是勉为其难帮忙。 文德帝很不满,板着脸怒道:“你倒是一点都不怕朕。” 顾玖嘴角抽抽,特别诚恳地说道:“儿媳是怕的,怕得腿都在打颤。” 文德帝脑门抽搐。 顾玖和刘诏学坏了,一样的厚脸皮,竟然睁着眼睛说瞎话。 腿打颤? 哪条腿打颤? 文德帝直接问道:“若是叫你出钱修路,你准备修哪条路?” 顾玖眨眨眼,“儿媳有了京城到洛州的水泥路就已经很满足了,不敢奢求再修第二条水泥路。” “谁管你满不满足。朕只问你,叫你出钱修路,你要修哪条?” 顾玖脑仁疼,为什么文德帝非要逼着她回答这个问题呢? 她想了想,小声说道:“如果真有这样的机会,儿媳会选择修通京畿地区所有官道,联通每个县城。其次就是将京城内,凡是黄泥路都修成水泥路。让京城的百姓,再也不用为了雨水天出门苦恼。” 偌大的京城,不是所有道路都铺了青石板。 青石板是要成本的,从采石到运输到铺路,每个环节都填着人命。 京城内,除皇城和东西南北几条主干道,其他道路几乎都是泥巴路。 一到下雨天,那酸爽。 出门一趟,半条裤子都是黄泥巴,鞋子彻底报废。 这年头,草鞋生意甚至比布鞋生意还好,和恶劣的路面条件脱不了关系。 文德帝很不高兴。 在他看来,顾玖的回答十分讨巧,分明是在敷衍。 他冷笑一声,“那朕就让你把京畿所有官道都修成水泥路,你可愿意。” 鬼才愿意。 那些路,多半都不能设收费站。 她花钱去修,却无丝毫回报。她又不是朝廷,她没义务担起这个责任。 可是文德帝摆明了将她一军,作为惩治。 她能怎么办? 只好出大招了! “哎呦!儿媳肚子痛,好痛……救命,救命啊……” 顾玖捂着腹部,直接往地面倒下去。 冷汗直冒,脸色煞白,痛苦不堪。 “诏夫人怎么啦?” “陛下,诏夫人这情况,还是请太医吧。” 文德帝:“……” 朕很心塞,朕很想骂人。 “请太医!将诏夫人带到偏殿安置。” “陛下,要不要通知大殿下一声?” 文德帝嗯了一声,“叫老大进宫。” 常恩赶紧吩咐人办事。 顾玖被宫女扶起来,安置在偏殿。 文德帝站在书案后面,直接抄起砚台砸了。 砰! 上好的端砚,被砸成两半。几片碎片飞溅。 大殿内,自常恩以下,所有宫人齐齐跪下,大气都不敢出。就怕刺激到文德帝,成了炮灰。 “简直是大胆包天。如今都敢在朕面前耍这样漏洞百出的小花招。她真以为耍了个花招,就能躲过去吗?做梦!” “陛下息怒!等太医诊治后,若诏夫人果然是在耍花招,陛下再惩治也不迟。” 顿了顿,常恩又继续说道:“或许诏夫人真的身体有恙。” 文德帝嗤笑一声,“朕几个儿媳妇,就数老大媳妇身子骨最健康。这些年,你可曾见她生过什么病?以前外界还传言她是病秧子。若是天下的病秧子都如她这般健康,怕是人人都能活到八十八。” 常恩无言以对。 是哦! 自诏夫人嫁给大殿下,好像是没生过什么病。 倒是二夫人和四夫人,年年都要请医问药,病上几回。 文德帝很愤怒,“平日里健健康康,一到朕问话的时候,竟然胆敢装病。她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她这是欺君之罪。” 常恩给干儿子使了个眼色。 干儿子心领神会,悄无声息离开,前往偏殿查看诏夫人的情况。 一旦太医有了结论,必定要第一时间禀报陛下。 常恩劝慰文德帝,“陛下息怒,或许诏夫人只是太害怕,才会出此下策。” 文德帝眼一瞪,“朕会吃人吗?” 常恩眉眼抽动:陛下啊,你发起火来,比吃人还可怕。 常恩嘴上说道:“诏夫人毕竟是女眷,胆子小。” 哈哈…… 文德帝仿佛是听见了世间最好笑的笑话,“她胆子小?朕就没见过比她胆子更大的女人。” 都敢在他面前装病,分明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 偏殿内,顾玖躺在榻上,一副虚弱无力的模样。 内侍将太医请来,给她诊脉。 “请诏夫人伸出手。” 顾玖嗯了一声,虚虚的伸出右手,“有劳太医。” “夫人客气。” 半截入土的太医一边捋着胡须,一边仔细诊脉。 眉头轻蹙,似乎遇到了疑难杂症。 于是太医又叫顾玖伸出左手,继续诊脉。 内侍在一旁盯着,有些胆战心惊,“太医,诏夫人的身体没问题吧?” 太医没作声。 顾玖轻咳一声,“不管病情多严重,还请太医如实相告。我能承受。” 太医放开顾玖的手腕,沉默了片刻,才说道:“夫人有喜了。” “到底是什么病,太医你……”内侍说到一半,才反应过来,“太医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太医郑重说道:“诏夫人有喜了,大约一月有余。” “果真?” “千真万确。” 内侍张大了嘴巴,不可思议地看着顾玖。 顾玖睫毛轻轻颤抖,明显是在克制着内心激动的情绪,“太医,我真的怀了身孕吗?” “夫人的小日子应该推迟了吧。” 顾玖咬咬唇,“日子有些不准,不敢肯定。” 太医了然。 妇人的小日子,多半都不太准。小日子推迟,拿不准主意也是常用的。 “诏夫人好生歇息,你这胎像瞧着有些不稳。下官给你开两副安胎药,好生吃着。不能再受刺激了。” 顾玖从善如流,“多谢太医。” 太医开药去了。 “恭喜夫人,贺喜夫人。陛下哪里还等着消息,老奴告辞。”内侍说着吉利话,之后急匆匆离开。 顾玖长出一口气,这一关总算过去了。 她轻抚腹部,本想再晚半个月再揭晓孩子到来的消息。 没想到计划赶不上变化。被文德帝一逼,只能提前宣告怀孕的消息。 …… “什么,怀孕了?” 文德帝诧异。 内侍十分肯定地点头,“诏夫人的确是有了身孕,太医诊断差不多一月有余,还说胎像不太稳,不能再受刺激。” 文德帝蹙眉,“真的怀孕了。” 常恩忙说道:“看来诏夫人并不是存心欺瞒陛下。” 文德帝点点头,“这么说是朕误会了她。朕就说她不是个怕事的人,叫她修路却推三阻四,原来是因为怀孕。”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诏夫人有了身孕,皇室又将添丁进口。” 文德帝也高兴起来,“老大两口子都不小了,成亲多年才一个孩子,朕都替他们着急。如今老大媳妇又有了身孕,这是喜事。哈哈……” 正高兴着,有内侍进来禀报,“启禀陛下,大殿下来了。” “叫他进来。”文德帝收起笑容。 内侍却一脸纠结。 文德帝眼一瞪,“怎么回事?” 内侍战战兢兢地说道:“启禀陛下,大殿下去了偏殿看望诏夫人,老奴拦不住啊!” 到了兴庆宫,不先拜见皇帝,而是巴巴地跑去看望媳妇。 刘诏是皮痒了,想找死吗? 第586章 御哥儿插刀 “混账东西!去,把他给朕叫来。” 文德帝今天像是吃了枪子,突突突,来个人都先突突两下再说。 偏殿内,刘诏又是紧张又是惊喜,接着又是傻乐。 估计是傻得太厉害,他傻乎乎地问道:“真的有了?” 顾玖抿唇一笑,先是点点头,接着脾气一来反问他:“你希望是假的?” 刘诏连连摇头,“真的好,真的好。就是来得不是时候。” 这话就更傻了。 顾玖咬牙,很想踢他一脚。 刘诏赶忙解释,“得知你在兴庆宫昏倒,又有了身孕,我急得很。生怕你有个三长两短。” 顾玖笑了起来,拉过他,附耳悄声说道:“我装的。陛下想要敲诈我,叫我出钱修路,却不给好处,我便故意装肚子痛。一会你去见了陛下,可别说错了话。” 刘诏咧嘴一笑,“装得好。老头子越来越不要脸,连儿媳妇都敲诈,实在是不讲究。” 顾玖拉着他的衣领,“你直接来了偏殿,没去见陛下,不怕陛下责怪吗?” “不用担心,大不了就是被父皇骂一顿。” 顾玖偷偷一笑,“可别顶嘴。你是亲儿子,他动起手来,可不会客气。我是儿媳妇,好歹还讲究一下。” 刘诏说道:“不用担心我。现在你身体最要紧,旁的事情都可以丢在一边。” 内侍来到偏殿催促。 刘诏拖不下去,只能和顾玖告别,前往正阳殿面见文德帝。 父子二人一见面,文德帝就跟吃了炸药一样。 刘诏能怎么办? 身为亲儿子,只能跪下来,听着文德帝整整骂了一个时辰。 顾玖等得不耐烦,在偏殿偷偷睡了一觉。 醒来后,还不见刘诏,想着要不先出宫。 正打算起身出宫,偏殿大门从外面打开,刘诏回来了。 他伸出手,牵起她的手,“走,我们回去。” 顾玖笑着点头,跟着刘诏回了王府。 下午御哥儿放学回来,简单洗漱,就跑到顾玖身边。 他低着头,贴在顾玖的腹部,“娘亲,这里面有弟弟吗?” 方嬷嬷一听,激动坏了。 都说小孩子说的话最灵验。 她急忙问道:“御哥儿,夫人肚子里有小宝宝了。你说是弟弟还是妹妹?” 御哥儿有些茫然,“有妹妹吗?” 方嬷嬷好心塞,感觉自己好心办了坏事,将顾玖的儿子运给说没了。 顾玖放声大笑起来,“嬷嬷别在意。” 她又问御哥儿,“你是哥哥,你希望娘亲肚子里是弟弟还是妹妹?” 御哥儿皱着小脸,一副很为难的样子。 他眼巴巴地望着顾玖,“娘亲,儿子能要个弟弟吗?” 顾玖很好奇,“为什么想要一个弟弟?” 御哥儿用他的小脑袋,经过一番深思,“弟弟可以打架,妹妹会被人欺负。” 噗! 顾玖哭笑不得。 她捏捏御哥儿的脸颊,“在学堂打架了吗?” 御哥儿急忙捂住嘴巴,瞪大一双无辜的眼睛,连连摇头,还往后退。 心虚了! 顾玖身为御哥儿的娘亲,一看他这样子,就知道他心虚了。 她故意板着脸,“打了谁?” 御哥儿忙说道:“没有打。” 顾玖脸色一沉,“撒谎就没有奶油大包吃,想好了吗?” 御哥儿皱着小脸蛋,一脸纠结得很。 “也没有奶茶喝!” 顾玖发大招,“等到夏天,没有西瓜,没有地瓜,没有荔枝,没有……” 身为一个合格的吃货,能眼睁睁看着美食从眼前溜走吗? 那肯定不能! 御哥儿两步跑到顾玖跟前,拉着她的手,“就打了一下。” 顾玖憋着笑,依旧板着脸,“打了谁?打哪里了?用什么打的?为什么打人?” 御哥儿好愁,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哎!” 他重重叹了一声,“娘亲答应我,不可以告诉四叔父和四婶娘。” 还会讲条件了,读书有长进。 顾玖点头,“好,我答应你不告诉你四叔父和四婶娘。” 御哥儿又朝顾玖招手,叫她低头。 他附耳在顾玖耳边说道:“大哥哥和楚王府的世子哥哥打了起来,儿子躲在后边,偷偷拿砚台砸了世子哥哥。谁都没发现。” 噗哈哈! 顾玖闷着偷笑两声,“就砸了一下吗?有没有把人砸坏?” 御哥儿连连摇头。 “先生知道你们打架,没罚你吗?” 御哥儿小声说道:“先生不知道。大家约好,打架不许告诉先生。” 这帮臭小孩。 “你们瞒着先生,还能瞒着宫里的太监吗?” 御哥儿顿时愁起来,“瞒不住吗?皇祖父知道了,会不会罚我?” “你先想想,你父亲要是知道了,会不会抽你。” 御哥儿更愁了。 要被父亲打,这可如何是好? “娘亲不告诉爹爹。”御哥儿可怜兮兮地望着顾玖。 方嬷嬷最先受不了,“夫人,这事就瞒着殿下吧。哥儿只是偷偷打了一下,想来不会有人知道。” “不会知道什么?” 刘诏大步走进来。 御哥儿心虚,急忙躲到顾玖的怀里,眼睛睁开一条缝,偷看刘诏。 刘诏脸一板,“这臭小子,是不是干了坏事?” 没干坏事,臭小子绝不会是这个表情。 顾玖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没干坏事,我和御哥儿说悄悄话,你别瞎咋呼,吓坏了孩子。” 刘诏不信,瞪了眼御哥儿:晚些时候,老子找你算账。 御哥儿:我是亲生的吗? 刘诏:你要不是亲生的,老子都懒得管你。 御哥儿耷拉着头,生无可恋。 “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刘诏关心顾玖的身体,生怕她有个意外。 顾玖摇头,“我好得很!你不用瞎操心。你不是说父皇给你安排了差事,要出门几天,什么时候走?” 刘诏一脸怨念,“父皇他就是故意的,故意给我安排差事。” “谁叫你惹他生气。”顾玖白了他一眼。 刘诏哼哼两声,“他就是嫉妒。” 说完,又得意地笑起来。 “他嫉妒我娶了个好妻子。” 顾玖嫌弃地推开他,“让开,热。” 尽往他身上凑。 御哥儿趁着父母你侬我侬,没人注意他的时候,偷偷往门外溜。 他快要成功了,马上就能逃离小书房,消失在父母眼中。 今明两天,都不要被父母想起。 “臭小子,去哪里?” 刘诏一声吼,御哥儿哪里还敢动。 成功就在眼前,结果却功亏一篑。 御哥儿的心情,就好比到手的奶油大包又飞走了,欲哭无泪。 他回头,可怜兮兮。 他只是个三岁大的孩子啊! 刘诏上前,提起他的衣领,“走!老子和你谈谈人生。” 做父亲的,直接提着儿子的衣领,把人给带走了。 方嬷嬷急得不行,却不敢追上去。 她心里头还是怵刘诏。 “夫人,殿下把御哥儿带走了,这如何是好。” 顾玖半点不担心,“嬷嬷放心吧,殿下有分寸。” “哥儿会不会挨打?” “不会。”顾玖肯定地说道。 方嬷嬷却不相信。 大殿下可没少打御哥儿。 妈呀,御哥儿好可怜哦。她要去小厨房给御哥儿做好吃的,一会安慰御哥儿。 刘诏果然没动手打御哥儿,最多就是敲了敲他的头。 听闻御哥儿下黑手,打了楚王世子,他还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打得好!不过下次,不可打头。” 御哥儿眼睛眨巴眨巴,“以后可以随便打架吗?” “你找打吗?打架也不能叫人发现。” “哦!” 父亲就是书里面说的阴险奸诈吧。 哎! 有个阴险奸诈的父亲,好累! 御哥儿开始思考人生,又觉着饿了。 可是父亲却叨叨个没完。 又饿又困怎么办? 御哥儿低着头,看着地面,地面真干净。 他要是顺势倒在地上,会有什么后果? 会不会挨一顿打? 就在御哥儿深觉人生无望的时候,刘诏终于结束了叨叨叨。 “滚吧!好好写功课。” “儿子告退!” 御哥儿慢悠悠的挪着脚步,走出了文书苑。 刘征可没有御哥儿的好运气。 他和楚王世子打了一架,身上留了痕迹,藏都藏不住。 刘议一回府,就把他给抽了一顿。抽得他哭天抹地。 第二天,两兄弟一见面。 刘征还擦着眼泪,“你怎么没挨打?” “我爹疼我。”御哥儿特别淡定地说道。 “大伯父对你真好。”刘征羡慕坏了。 御哥儿重重点头,还不忘继续插刀,“你兄弟多,我爹就我一个。” 刘征:“……” 呜呜呜!爹,你能少生几个儿子吗? ------题外话------ 美美睡了个懒觉,又吃了个娱乐圈大瓜,不出意外更新迟到了。 第587章 来势汹汹(三更) 萧琴儿从宫里回来后,当天晚上就病了。 病情来势汹汹,高烧不退。 太医诊治,说是忧思过甚,受了刺激,加上吹了风受了凉,才会病倒。 刘议刚教训完儿子,又要面对妻子的病情。 等太医去开药的时候,他将萧琴儿身边的丫鬟叫来,“怎么回事?今儿进宫请安,怎么会受刺激。” “奴婢也不清楚。” “那就说说你清楚的事情。” 丫鬟便说道:“在慈宁宫和未央宫的时候,夫人还好好的。后来夫人去见了萧昭仪,还将奴婢打发走,没让奴婢留在跟前伺候。故此奴婢也不知道夫人同萧昭仪说了什么。等辞了萧昭仪,才走到御花园,夫人就吐了。吐得特别厉害。” 刘议眉头紧皱,“吐了?” 丫鬟重重点头,“奴婢不敢欺瞒殿下,夫人在御花园吐了一回。回来后又吐了两回,连黄胆水都吐了出来。夫人一直拦着不让叫太医,又关起门来独自一人生闷气。” 刘议心中诧异。 这么说萧琴儿和萧昭仪闹了矛盾,是在萧昭仪那里受了刺激? 他看着床上昏迷不醒地萧琴儿,心中各种念头翻涌。 “好好照顾夫人,有任何异常情况及时禀报。” “奴婢明白。” 刘议离开上房,回到自己的书房,叫来内侍王顺。 “夫人同萧昭仪之间有什么矛盾,你可知道?” 内侍王顺一脸懵逼,“夫人和萧昭仪,她们是亲姐妹,按理不该有矛盾啊。” 刘议脸色暗沉,“理是这个理,可是听丫鬟说的那些话,夫人分明是在萧昭仪那里受了刺激。什么样的刺激,能让她还没出宫就在御花园吐了一回,回来后又连吐两回?” 内侍王顺小心翼翼地问道:“殿下,要不要老奴找人打听一下?” 刘议想了想,摇头否决。 “父皇最厌恶有人往宫里伸手。等夫人醒了后,我去问问她。” 萧琴儿这一病,直接昏迷了一天一夜,萧家和宫里都被惊动了。 宫里派了人过问。 萧家那边,萧夫人直接登门。 待到次日傍晚,萧琴儿才悠悠醒来。 人醒来后,烧就退了,能喝药,能吃点东西。 太医检查过后,说道:“夫人这是大好了。不过还是要当心,这个季节天气反复无常,千万不能受凉。另外,夫人也要放宽心,凡事不可忧思。” 萧夫人对太医十分感激。 萧琴儿的病情来势汹汹,她是真怕了,怕萧琴儿有个三长两短,最可怜的还是两个孩子。 送走了太医,萧夫人就拉着萧琴儿说道:“太医的话你也听见了,凡事不可忧思过甚。你这回生病,我都快被你吓死了。” 萧琴儿浑身无力,脸色也很苍白,嘴唇还有些干裂。 “累母亲操心。” “你是我闺女,不替你操心替谁操心。你说说你,有什么想不开的,硬生生将自己憋出病来。你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两个孩子着想。没娘的孩子多可怜,你又不是不知道。” “以后不会了。” 萧琴儿虚弱道。 萧夫人叹了口气,“我也不问你到底出了什么事。只是以后做事,要多替孩子想想。” 萧琴儿点点头,又偷偷松了口气。 母亲不问她缘由,就是对她最大的体谅。 萧夫人又说道:“你昏迷的时候,王府几位夫人都来看望过,还都送了礼。宫里也派人送了药材。” 萧琴儿掩唇轻咳两声,“等我好了,我会上门一一道谢。” “听人说,大夫人有了身孕。她来看望你,都没敢让她进屋,怕过了病气。” 萧琴儿愣住,“大嫂有了身孕?此事当真?” 萧夫人肯定地说道:“听说是在宫里诊断出来的,大殿下都高兴坏了。因为不满三个月,才拘着王府的下人不得大肆声张。不过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东院那边还说,接下来大夫人要养胎,就不出门。连初一十五去宫里请安都给省了。” 萧琴儿笑了笑,了然道:“大嫂有底气,自然可以借着怀孕的名头不去宫里请安。” “谁说不是。大夫人就是不靠大殿下,在人前也有十足的体面。不过你也别灰心,征哥儿聪明,读书读得好,将来肯定有出息。”萧夫人不忘安慰萧琴儿。 萧琴儿点点头,“如今我也只能指望征哥儿。” 顿了顿,她装似随意地问起萧昭仪的事情,“七妹妹当初怎么会想到进宫选秀?父亲逼了她吗?” 萧夫人迟疑了一下,“这事都过去了一年,你怎么又问起。昨日你进宫,见了你妹妹,可有拌嘴?” 萧琴儿摇头,“我怎么会和妹妹拌嘴。我是看她辛苦,心里不忍。” 萧夫人一听,心里也怪难受,“做皇帝的女人,哪有不辛苦的。你妹妹当初进宫选秀,这事是她自愿。她还叮嘱我们,先瞒着你。那时候你身体不好,怕刺激到你,加重你的病情。” 萧琴儿低着头,讥讽一笑。 “七妹妹真是用心良苦。” “你妹妹一心替你着想,你们两姐妹一定要互帮互助。” 萧琴儿笑了起来,“母亲放心,我晓得。” 刘议早早回了王府。 得知萧琴儿醒来,病情好转,于是急忙赶到上房看望。 萧夫人见他到来,叮嘱了两句,就识趣的离开卧房。将空间留给夫妻二人。 刘议坐在床头,打量着萧琴儿。 萧琴儿一副大病初愈的模样,倒是比平日里柔和了许多。 “好些了吗?”他面露关心。 萧琴儿点点头,无心说话。 刘议轻叹一声,“我听丫鬟说,昨日你离宫,在御花园就吐了一回。太医也说,你是忧思过甚,又受了刺激,病情才会来势汹汹。” “多谢表哥关心。”萧琴儿语气虚弱,神情懒懒的,显然不想讨论这个话题。 刘议却没打算放过她。 “你和萧昭仪到底谈了什么?她说了什么刺激到你?今儿我进宫给母后请安,找人打听了一下,萧昭仪那边照吃照喝,并无异常。” 萧琴儿讥讽一笑,“她自然比我脸皮厚。” 刘议蹙眉,萧琴儿话中掩饰不住的嘲讽是什么意思。 “你和萧昭仪闹翻了?为什么?你们不是亲姐妹吗?” 萧琴儿撩了撩眼皮,“能别问了吗?” 刘议摇头,“此事不问清楚,我不放心。” 萧琴儿呵呵一笑,“你真想知道?” 刘议点头,“你该明白,你我二人之间不该有秘密。” 萧琴儿愤怒了,“你瞒着我的事情还少了吗?她背着我给你送礼,你为何不告诉我?” 刘议皱眉,“你是因为萧昭仪给我送礼,才会和她闹翻?此举实属不智。那份礼物,我叫人丢在库房,只因为退不回去。” “那就扔了啊!你用她送的书签,算什么?你知不知道,这事传出来,对你……” “不要胡说八道。”刘议打断萧琴儿的话,面目严肃,不容置疑。 萧琴儿却笑了起来,“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受刺激吗?好,我就告诉你。你以为那只是一份退不掉的礼物,你却不知道她分明是包藏祸心。 你知道她对我说什么吗?她恨我,她嫉妒我。她恨我抢走了你,她为了报复我,才会主动进宫。她喜欢你!她喜欢你啊!” 笑过之后,萧琴儿哭了起来。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要是被人知道,她固然没命,你也不会有好下场。你问我为什么在御花园吐了,那是因为我恶心,我烧心少烧肺的难受。现在你知道了真相,你满意了吧。” 萧琴儿直接趴在床上,咬着被面呜咽抽泣。 从昨日积压到现在的情绪,终是不堪重负,发泄了出来。 刘议脸色僵硬,不敢置信。 “你是在开玩笑吗?” 萧琴儿擦着眼泪,“我也希望自己是在开玩笑。” 刘议面色阴沉,“此事除你和她,还有人知道吗?” 萧琴儿摇头,“我只告诉了你。母亲那里,我没有露半句口风。” 刘议偷偷松了一口气,“从今以后,此事休要再提,就当从没有发生过。” 萧琴儿泪眼朦胧,茫然地看着他。 刘议咬牙切齿,“别管萧昭仪是怎么想,总归她是父皇的女人,你要牢记这一点。” 萧琴儿下意识的点头。 “以后除非必要,你别和她见面。” “那你呢?”萧琴儿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自然也不会和她见面。”刘议斩钉截铁,十分果断。 萧琴儿心头那颗悬着的石头总算落了下来。 “但是我们不得不防着她。你说她恨你,就因为你嫁给我,是吗?” 萧琴儿点点头,“她怪我抢了你。” 刘议冷冷一笑。 刘议压低嗓门,悄声嘱咐,“你也不希望我出事,不希望孩子出事。那么就听我的话,远着她,盯着她,必要的时候要下得了决心。” 决心二字,刘议咬得极重。 萧琴儿心头一跳,“你要做什么?” 刘议轻描淡写地说道:“我只是提醒你,为了我们一家人,必要的时候,该牺牲某人的时候千万别犹豫。” 萧琴儿一脸茫然。 刘议看她这个反应,脸色一沉,“你莫非对她还有姐妹之情?你舍不得吗?别忘了她的举动,会害了我们一家人。” 萧琴儿连连摇头,接着又连连点头,“我知道,我不会心软。” 为了孩子,她也会硬着心肠。 更何况,萧昭仪对她可没存着姐妹情谊。 刘议握住萧琴儿的手,“好好养病。你这一病,两个孩子都吓坏了。” 萧琴儿又红了眼眶,“我是受了她的刺激,我被恶心坏了。” “委屈你了。” 萧琴儿扑进刘议的怀中大哭起来。 夫妻二人拥抱在一起,各有心思。 “殿下,夫人。大夫人二夫人三夫人得知夫人醒了,分别派了人过来看望,还都带了礼物。” 丫鬟在门外说道。 萧琴儿同刘议分开,“替我谢谢三位夫人。就说我刚醒来,身体虚弱,承她们的情。改日等我大好,我再去当面道谢。” “奴婢遵命。” 刘议说道:“三位嫂嫂莫非是约好的,竟然同一时间派人过来看望。” 萧琴儿擦擦眼泪,“王府就这么大,大家又都盯着我这里。我醒来的消息自然瞒不住。” 刘议拿着手绢,替她擦拭眼泪,“快点好起来。听闻大嫂怀了身孕,我们也得加把劲,迎头赶上。” 萧琴儿白了他一眼,“我还病着,你就说这事。你是成心刺激我吗?” 刘议笑道:“我是真心实意的。我们得替征哥儿添一个嫡出的弟弟。” 萧琴儿哼了一声,“你有了庶子,又何必在意嫡子。” “瞧你说的,庶子再多,哪里比得上嫡子贵重。我把话放在这里,不管是谁,也不能越过征哥儿。” 第588章 甩手掌柜 之前,三夫人崔氏被萧琴儿怼了一回,心头隐隐有气。 转眼间,萧琴儿病重,差点没醒来。 崔氏心头便有些痛快。 这是现世报吗? 她是个谨慎的人,被怼了一回,于是在对待蔡氏的时候就收敛了几分。 依旧给蔡氏立规矩,却不再磋磨。 任谁也挑不出错来。 蔡氏没怎么样,丫鬟倒是高兴起来。 “算她识趣。” 蔡氏面无表情,对于三夫人崔氏放她一马,她心情并不美。 她忍着崔氏磋磨,无非就是为了等一个机会,叫崔氏摔个大跟头。别以为她被贬为宝林,就可以随欺辱。 结果崔氏不肯继续磋磨她,之前的计划落得个胎死腹中的下场。 蔡氏很不爽。 计划不能进行,她之前受地那些磋磨,岂不是白白承受。 她咬着牙,轻声呵斥丫鬟,“别说了。” 丫鬟不明所以,“宝林不高兴了吗?” 蔡氏哼了一声,“有什么可高兴的。” 丫鬟更加糊涂。 蔡氏懒得解释,只是将丫鬟打发了。 她如今只是个妾,资源十分有限。谋划事情,需得十二万分耐心。 机会溜走,只能等待下一次机会到来。 …… 萧琴儿养好了身体,果然上门道谢。 先到了东院,见到顾玖。 “上次生病,多亏了大嫂送的药膳方子,我心头感激得很。” “弟妹身体能养好,我便放心了。” 顾玖招呼萧琴儿坐下喝茶。 “还没恭喜大嫂有了身孕。”萧琴儿下意识地朝顾玖的腹部看去。 顾玖抿唇一笑,“御哥儿三岁了,差不多也该给他生个弟弟或是妹妹。” 萧琴儿愣了下,“大嫂想要闺女吗?” 顾玖笑道:“闺女是贴心小棉袄,难道弟妹不喜欢闺女?” 萧琴儿拿着手绢掩唇,尴尬一笑,“那能呢。我是十分喜欢闺女的。” “我想也是。慕姐儿那么乖巧可爱,四弟妹岂有不喜欢的道理。” 刘慕,萧琴儿的闺女,长得玉雪可爱,十分惹人喜欢。 说到闺女,萧琴儿也露出几分得意之色。 她闺女长得好,模样比欧阳芙的闺女强了不止一点。 宫里的娘娘们也十分喜欢慕姐儿,每次带慕姐儿进宫,总能得到一堆赏赐。 她看着顾玖,好奇一问,“大嫂希望这一胎是闺女还是儿子?” 顾玖笑了笑,说道:“闺女儿子都行,我随缘。” 萧琴儿抿唇一笑,“大嫂果然洒脱,比我和二嫂强了不少。” 此时丫鬟小翠从外面进来,见四夫人在,她便露出一副欲言又止地模样。 顾玖问道:“什么事?” 小翠微微躬身,“启禀夫人,邓公公求见。” 萧琴儿很识趣,“既然大嫂忙,那我就先告辞。二嫂和三嫂那边,我还得走一趟。” 顾玖含笑点头,“今儿不巧,有些忙乱。我就不留四弟妹。青竹,替我送四夫人出门。” 青竹领命,将萧琴儿送出东院。 之后,小翠将邓存礼请到小书房。 顾玖示意他坐下说话,“今儿过来,是出了什么事吗?” 邓存礼坐在圆凳上,清了清喉咙,斟酌了一番才说道:“不瞒夫人,前些日子老奴见了一个人。” 顾玖诧异。 见了一个人,也要特意来禀报,莫非这人很特别。 “这人是谁?我认识吗?” 邓存礼点点头,“夫人肯定认识,应该还有些熟悉。” 这么一说,顾玖便好奇起来,“你说来听听,到底是谁?这人竟然如此特别,让你亲自跑一趟,特意告诉我。” 邓存礼面色迟疑。 顾玖心中了然,挥挥手,叫丫鬟们都退下去。 等到书房只剩下主仆二人,顾玖说道:“这下你可以说了吗?此人到底是谁?” 邓存礼压着嗓音,悄声说道:“回禀夫人,老奴见到的这人就是先帝身边的陈大昌,陈公公。” 顾玖啊了一声。 “他还活着吗?” “他活着,活得好好的。” 顾玖点点头,“哦!先帝离世,陈公公就不见了踪影,我以为他已经……没想到他竟然还活着,而且还活得好好的。转念一想,这也正常。他毕竟是先帝身边第一得用的人,总有办法脱身保命。你和他见面,莫非出了什么事?” 邓存礼依旧压着声音,小心翼翼地说道:“陈公公之前一直住在城郊某个庄子上,他说最近庄子附近多了一些陌生面孔,恐怕不安全。于是打算离开京城,前往江南。” “他要下江南,为何找你?” “他想在四海商行谋个身份,遮掩一二。他还说,可以帮着四海商行做事,作为回报。” 顾玖蹙眉,“你信他说的话?” 邓存礼摇头否认,“老奴自然不相信他说的话,所以没有第一时间禀报夫人,而是派人偷偷跟踪调查。老奴已经找到他藏身的庄子,的确发现有陌生面孔在附近出没。” 顾玖闻言,笑了笑,“你今儿过来,是想让本夫人接纳陈公公?为何?” 邓存礼叹了一声,很干脆的承认,“兔死狐悲物伤其类。老奴不忍见他身首异处。像我们这样的人,离开了皇宫,想要活下去,无论如何都会管好自己的嘴巴,碍不了谁的事。可是依旧有很多人,不容我等活在世上。” 顾玖诧异,“真没想到,你竟然会同情他。” 邓存礼苦笑一声,“老奴自己也没想到,有一天会替他说话。” 顾玖斟酌了一下,直言道:“你该知道,我不信他。” 邓存礼了然,“要不要用他,夫人一言而决,不用顾忌老奴的脸面。” 顾玖想了想,“你刚说他想离开京城下江南?” “正是。” “他这人的能力没得说。在皇宫混得风生水起,到了江南,只要给他点方便,他也能如鱼得水。” 邓存礼巴巴地望着顾玖,“夫人打算用他吗?” 顾玖摇摇头,“此人我要再考虑考虑,不急在这会。” “老奴明白。” 顾玖又安抚他,“你不用有压力。替我好好操办青梅的婚事,这才是最要紧的。” “夫人放心,老奴会尽全力替青梅操办婚事。” 邓存礼走后,顾玖派人把钱富请来。 她开门见山,直言询问:“陈大昌还活着,殿下是不是一直都知道?” 钱富愣了下,“陈公公还活着吗?” 顾玖哼了一声。 在本夫人面前装傻,嫩了点。还不如直接来句无可否告。 顾玖又问道:“听闻有人在陈大昌藏身的庄子外面徘徊,知道是谁的人吗?难不成有人两年前能容他活命,两年后反倒容不下。” 钱富:“……” 我是无辜的,我什么都不知道。一切都是殿下策划的。夫人还是去问殿下吧。 他能这么回答吗? 不能! 刘诏会扒了他的皮。 他斟酌着说道:“陈公公是宫里的老人,又在先帝身边伺候。他身份特殊,知道的秘幸又多,有人想要他的命,实属正常。他能活到现在,手中自然有保命的本钱,叫人忌惮。只是时间长了,保命本钱未必还能继续保命。” 顾玖了然一笑,“你知不知道他想离开京城下江南,还特意叫老邓给我传话。还说想在四海商行谋个身份,能遮掩一二。” “啊!?” 钱富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老奴万万没想到,陈公公竟然会找上夫人。此事事关重大,不如等殿下回来,夫人和殿下商量。” 顾玖似笑非笑地看着钱富,“要是钱公公愿意替本夫人做事,本夫人很乐意高薪聘请,将你派往江南,主持江南大局。” 钱富低眉顺眼,“多谢夫人厚爱,老奴在殿下身边做事习惯了,不打算换个位置。” 顾玖低头一笑,“钱公公就不好奇吗?陈大昌那么多人脉关系,却偏偏找上本夫人,而且偏偏还是江南。很刻意吧。” “或许他事先调查知道夫人需要往江南派人,于是投其所好。” “你说的有道理。可是他的行径,依旧让人觉着刻意。他盯上本夫人,为什么?本夫人这里有什么值得他惦记的?” 钱富:“……” 这事得问殿下。 一切都是殿下安排的,老奴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嘤嘤嘤! 殿下为什么还不回来。 远在京郊庄子上的陈大昌十分怨念:咱家就没想过要离开京城。若非刘诏逼迫,咱家这辈子都不想挪窝。 更可恶地是,逼迫就算了,还要他自己找上门自荐,多尴尬啊。 他陈大昌这辈子,自从到了先帝身边伺候,就再也没干过自荐这事,都是别人主动找上他。自荐的本事,早就生疏了生疏了,都没能第一时间将邓存礼忽悠住。 心累啊! 邓存礼他都忽悠不住,还能忽悠住顾玖吗? 这事砸了,刘诏可别怨他。 要怪就怪刘诏自己,谁叫他怕老婆。 第589章 看破不说破 刘诏刚回到王府,就得了消息。 顾玖对陈大昌的事情生出了怀疑。 钱富请罪,“老奴愚笨,都是老奴的错。” 刘诏摆摆手,“不关你的事。把陈大昌安排到四海商行,以夫人的敏锐,一定会察觉到其中蹊跷处。” 打发了钱富,刘诏没有片刻犹豫,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洗,直接去了上房。 “今儿忙吗?”刘诏当着顾玖的面,换下外袍。 顾玖瞥了他一眼,“还好,都是些琐碎的事情。对了,陈大昌还活着,这事你知道吧。” 刘诏:“……”一来就开门见山问他陈大昌的事情,是怀疑他了吗? 顾玖继续说道:“陈大昌想离开京城去江南,托庇在四海商行。这事你怎么看?” 刘诏:“……”这是试探吗? “四海商行是你的产业,你想怎么用他都行。至于他还活着的事情,不稀奇。” 顾玖笑了笑,放下手中的书本,“陈大昌的能力毋庸置疑,他若肯帮我,我是求之不得,仿若如虎添翼。可是他这个人,我不信他。” 刘诏很干脆,“那就不用他。” 顾玖望着刘诏,“你不觉着很奇怪吗?” “哪里奇怪?”刘诏装傻,特别像。 顾玖特别郑重地说道:“以陈大昌的手段,即便有人要害他,他也有办法安然脱身。就算没办法安然脱身,需要找人帮忙。京城那么多人,他却偏偏找上我。你说奇怪不奇怪。仿佛他就认定了我,也可能是他背后有人在给他出谋划策。” “他背后能有什么人?以陈大昌的身份,能驱使他的人,我看除了父皇再找不出第二个。莫非你怀疑父皇想在四海商行安插钉子?” 刘诏不由得皱起眉头。 顾玖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刘诏:“……”MMP,莫非他演得不够好吗? 顾玖重新捡起书本,笑了笑说道:“不管是谁安排陈大昌找上我,我都打算用他。” 刘诏顿时有种被顾玖看透的错觉。 看破不说破! 偶尔难得糊涂! 顾玖不再提起陈大昌。 刘诏也不好继续这个话题。毕竟目的已经达到了。 他只是象征性地说了一句,“别为难自己。” 顾玖翻着书本,看都没看他一眼,“我不为难。区区一个人,不管他过去是什么身份,偌大的四海商行容得下他。” “有什么问题告诉我一声,我来替你处理。” 顾玖笑了笑,“好啊!我打算成立一个快递商行,你帮我找一些胆子大,最好是退伍军人,会写会算的人。” “什么是快递商行?” “帮人送信送物,收取一点费用。” “驿站吗?” “准确的说法是官邮。只是我这个商行,是要赚钱的,主要为小民服务。” 刘诏来了兴趣。 传递信件,在军事上作用极大。 他问道:“你打算送哪里?” 顾玖随意说道:“现成的路线,从京城到洛州。直接在每个休息站设一个快递点,收取派送货物。只派送到各个县城,最远也就是每个乡镇,亭里。” 刘诏好奇一问:“能赚钱吗?” 顾玖白了他一眼,“前期肯定不赚钱,主要是打响名声。后期路线多了,是能赚钱的。” “这生意要是真能赚钱,本钱看似也不高,很容易被人学了去。” 刘诏一针见血。 然后顾玖就说了一句后世明言,“本夫人一直在被人模仿,从从未被超越。” 就拿最赚钱的房地产来说,如今京城做房产的商行不下五十家,有谁能和四海房产较量? 那么多商人,学了新民县的模式,跑回老家也想创造一个城。结果,大部分不出意外都失败了。 这些商人都忽略了一个重要的因素,四海商行造城,之所以能成功,是因为得到了皇帝和朝廷的支持。 光是安置数万流民,就为朝廷解决了老大难的问题。 而且随着越来越多的流民涌入京城,四海商行陆陆续续已经安置了数十万流民。 这些流民,大部分都集中在新民县,少部分分散在京畿各个县城。 有这样的功劳做基础,南城门外新民县,才能造城成功。 倒是有人模仿四海肉菜店,还真的做起来了。也带动了一地民生经济。 这些模仿,只要不是劳民伤财,顾玖都乐意看见。 很多时候,她甚至会主动扶持一些商行,大家一起将京城这个市场炒热,把那些地主老财藏在地窖里面的钱都掏出来。 当钱流通起来,这个市场就真的开始热了。 这是一个长期而艰巨的任务。 想要打破世人的消费习惯,让人们愿意掏钱消费,是一项长期的工程。 顾玖不着急,她有足够的时间和耐心,慢慢布局。 当这个世道,不再为粮食发愁,挣钱也变得容易的时候,就算是最抠门的老财,也会拿出铜钱消费。 只要消费,朝廷就有了税收,商家就有了收入,工坊生产的产品也顺利地卖了出去。 当市场饱和,供大于求的时候,又该怎么办? 难道要看着那些跟风的工坊破产,看着那些工人没活干吗? 顾玖微微一笑。 大周外面,天地广阔。 广大的土地,庞大的人口,这些都将是大周的市场,是大周的牛羊。 大不了搞半殖民,直接倾销货物。 当然,现在的生产量,远远达不到饱和。 广袤的大周,市场潜力开发不足百分之五,正是大有可为的时候。 在开发市场之前,顾玖决定先将快递办起来。 等到商品市场极大丰富的时候,快递业的主要服务对象,将是那些商行,工厂,是各个大老板大商家。 只有物品流通,钱财流通,商业市场才能发展起来。 粮食调拨,才能以最低地成本,送到目的地。 朝廷收入才会被有效利用,才能真正做到减少不必要的损耗。 这是顾玖心目中的蓝图,也是刘诏的蓝图。 刘诏说道:“这门快递生意,全用退伍军人可行?” 顾玖摇头,“不好!快递业发展起来,你知道受影响最大的人是谁吗?是那些靠给人送货物为生的脚夫。一个脚夫,背后就是一个家庭。我的快递商行,和收费站一样,一半用退伍军人,一半用当地脚夫。” “行,这事听你的。你再和我说说海外殖民怎么操作。” 刘诏眼中闪烁着名为兴奋和危险的光芒。 海外殖民啊,简直对他有着致命的诱惑。 顾玖龇牙,她是不是放出了一头怪兽? 不管了! 先应付了眼前再说。 也不知他们夫妻二人,有生之年,能不能真的做到海外殖民。 若是真有那么一天,顾玖心道,她也想去海外看看。 …… 顾玖约了陈大昌,在闲人居见面。 顾玖自己做了一番乔装改扮。 她都说有孕在身,不去宫里请安。转眼就跑出门逛街喝茶。 这要是传到宫里,够她吃一壶。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顾玖干脆扮了男装,在钱富的掩护下出了王府,来到闲人居。 邓存礼早就等候在闲人居后门。 “夫人来了!陈公公已经在后院等候多时。” 顾玖从马车上下来,手里拿着一把折扇。远远看去,分明是个风流倜傥的公子哥。 她把玩着折扇,问道:“他一个人?” “还有个赶车的老仆。” 顾玖笑了起来,“走,随我进去会会这个老东西。” 从后门进入闲人居。 后院这里,平日里都是没人的。 不过今天,后院某处茶室,多了人气,还有琴声。 邓存礼愣了一下,忙说道:“是陈公公在弹琴。” 真没想到,陈大昌琴棋书画样样都行。 顾玖好奇问道:“当年你们在内书房读书,都学些什么?” 邓存礼躬身说道:“类似国子监,主要学四书五经。除此之外,也会学习琴棋书画。陈公公是当年我们那批人当中学得最好的一个。” 顾玖了然。 难怪陈大昌最后能得到先帝的重用。而邓存礼却差点混不下去,才被方嬷嬷介绍给了顾玖。 一曲弹罢,顾玖推门而入。 啪啪啪! 三声巴掌响起。 “好琴!本夫人虽然不懂琴,却也从陈公公的琴音中听出了不甘心。难道陈公公并不乐意到四海商行做事?更不乐意下江南?” 顾玖开门见山,没有半句客套,直击问题中心。 陈大昌抬头,看着男装打扮的顾玖,刺目的阳光,叫他晃了下神。 “听闻诏夫人有孕在身,怎能做这样打扮?” “为何不能做这样的打扮?陈公公难道忘了吗,你可不是一般人。本夫人来见你,自然要遮掩一二。” 顾玖甩袖,直接席地而坐。 二人中间隔着一张矮几。 下人将古琴抱走,换上茶水点心。 顾玖示意邓存礼。 邓存礼赶紧将顾玖面前的茶水换成了白开水。 她有孕在身,喝茶水不合适。 “陈公公,本夫人不信你。但是我愿意用你。” ------题外话------ 迟到了,迟到了! 十分对不起! 元宝不找理由,不找借口,继续埋头码字。 从明天开始,更新时间恢复正常。 再不正常,就真的存不了稿子,春节都得码字啦。 第590章 画大饼(三更) 陈大昌撩了撩眼皮,“夫人肯用我,我该感到荣幸。” 可惜,话语中没有丝毫的荣幸,只有淡漠。 顾玖了然一笑,“陈公公到四海商行做事,算是屈就。看不上四海商行,本夫人完全能理解。” 陈大昌脸上终于多了点表情。 他在怀疑,难道刘诏同顾玖说了实话? 刘诏能有如此坦诚? 邓存礼皱起眉头:“陈公公,当初你来见我,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如今我家夫人亲自来见你,你却摆架子,是何道理?” 邓存礼替顾玖打抱不平,也是为自己看错人懊恼。 他本是同情陈大昌的遭遇。物伤其类,感同身受,看见和他一样的人落到身首异处的下场不忍心,才肯帮忙。 哪知道陈大昌得了便宜还卖乖,竟然拿乔。 特不要脸。 顾玖摆手,示意邓存礼不要着急。 “陈公公是有本事的人,有点脾气很正常。老邓,你先出去。有几句话,我想单独和陈公公说。” 邓存礼目光阴沉地瞪了眼陈大昌,你给咱家等着。然后才奉命退出茶室。 顾玖笑了笑,问道:“陈公公看见邓存礼,作何感想?” 陈大昌面无表情地说道:“他的造化。” “陈公公可有一丝艳羡?” 陈大昌:“……”呵呵! 邓存礼是在宫里混不下去,才会被顾玖纳入囊中。有今天的造化,只能说是时来运转。 而他,本是天子跟前近侍,是先帝身边第一得用的人。 他的人生,早已经到达过巅峰,看过天下的风景。 如今别管是四海商行,还是八荒六合商行,都激不起他的丝毫兴趣。 去过巅峰,谁还会留意下坡路上的风景。 若非刘诏逼迫,他只愿意在京郊庄子上混吃等死,就此终老。 对于陈大昌这类人的想法,顾玖多少明白一点。 人吗,尤其是有本事的人,都有傲气。 别以为阉人就没傲气,他们甚至比普通人更敏感,更在意身份地位。 陈大昌和邓存礼不一样。 邓存礼当初落魄,无处可去。顾玖给他一点信任,他就会死心塌地。 陈大昌不曾落魄,只是从颠覆走下来,正走在人生的下坡路。 对他来说,这是人生必经的历程。 做太监,能平安活到老,求的无非就是养老送终。 这些,陈大昌都有了。 养老,他自己有钱。 送终,有本家侄儿。 可以说,陈大昌的人生足够圆满,并无所求。 想要让他一心一意替自己做事,全身心投入,只能用更大的诱饵来诱惑他,激起他内心深处潜藏的欲望,内心蠢蠢欲动的野心。 顾玖打量着陈大昌,目光就像是在骡马市场上打量着一头骡马,值不值得她出钱购入。 陈大昌微蹙眉头,这样的目光已经久违了,真是令人怀念又厌恶。 “看来诏夫人并没有说的那样欢迎咱家。” 顾玖呵呵一笑,“陈公公是有本事,可是你的本事,未必适合我的霸业。” “霸业?” 陈大昌面露疑惑,“何为霸业?” 难不成顾玖想造反? 顾玖端起茶杯,喝了口白开水,“陈公公可曾听说过身毒,大宛,高昌?” 陈大昌笑而不语。 他身为先帝身边第一得用的人,他不仅知道身毒,大宛,高昌,还知道龟兹,乌孙等等。 对于陈大昌眼中的轻蔑之色,顾玖毫不在意。 她一点点抛出自己的诱饵。 “陈公公可曾听说过殖民?” 陈大昌皱眉,深思了半天,也不曾想起那本文集上面提过殖民二字。 于是他干脆问道:“何为殖民?” 顾玖笑了! 眉眼弯弯,笑得很得意。 不怕你恃才傲物,就怕你没本事。 顾玖抛出自己的粗剪版本殖民定义,“控制一城一地一国的政权,压榨他们的劳力,攫取他们的税收,开采他们的矿产,砍伐他们的森林,夺取他们的海港。 用他们土地上生长的粮食养活大周的子民。用他们的矿产,充斥大周的库房。 同时倾销我们大周生产的棉布,丝绸,瓷器,茶叶,糖果等等高利润产品。让我们大周的商人前往那一城一地一国经商,赚取他们的钱财。 同时开办学校,培养忠诚于我大周的文人官吏,扶持忠诚于我大周的王子继承王位。同时腐朽他们的军队,由我们派遣军队驻扎他们的军营,由他们拿钱供养我们的军队。此乃殖民!” 轰! 仿佛有百斤炸药在脑海中炸响,炸裂! 陈大昌沉寂多年的的心,此刻跳得砰砰砰,显得格外有力量。 浑浊的目光,像是被撕开了迷雾,闪烁着刺人的光芒。 他的声音在颤抖,他浑身都在颤抖,“以他国之力养育本国子民?” 顾玖点头,“陈公公不愧是内书房最聪明的学生,总结得十分到位。” “这是要开启国战吗?” 顾玖笑了! “陈公公错了,这是殖民。殖民不需要开启国战,殖民以武力为威慑,以商贸为手段直接撞开他国的国门。国门一开,后续要如何做,这点小事难不倒陈公公吧。以陈公公的本事,如果连殖民都办不好,本夫人都要怀疑先帝选人的眼光。” 陈大昌呼吸急促,脸色涨红,肌肉跟着跳动。 他双手抓住矮几,像个疯狂的赌徒,“哪里来的武力?” 顾玖笑了起来,“江南,海上。那些海盗,就是最好的开路先锋。死了就死了,也不用心疼。陈公公敢吗?” 陈大昌眯起了眼睛。 此时此刻,他已经被顾玖画下的大饼给蛊惑了。 他向往那样的生活。 他今年还不到五十岁,幸运的话,他还能活二三十年,他想要海外殖民。 他想要到外面称王称霸,叫人知道,他陈大昌不仅能伺候好皇上,他还能打天下。 他呼吸深重,然而脑中还残存着一点点理智。 “夫人想要收服海盗?” 顾玖摇头:“不,不是收服。而是打服。我只要听话又有胆识的海盗,不要刺头,不要反骨。所有刺头反骨,一律杀无赦。” 陈大昌惊讶意外。 眼前的顾玖,明明是个温和的人,可是说出的话却带着血腥味。 顾玖挑眉一笑,“如果陈公公没有杀人的觉悟,江南那地,你就不用去了。” “不,不……” “陈公公是不想去江南,还是想去?话可要说清楚。你若是不想去,大不了我找别人。常恩常公公的几个干儿子,能力都不错,也算是个好人选。还有那些武将勋贵,他们要是乐意,本夫人也不吝啬赞助他们出海。” 陈大昌连连摇头,“夫人提到地这些人,统统都不合适。没有人比我陈大昌更合适干这件事。” “是吗?打海盗可不是嘴上说说而已,陈公公打算怎么做?” 陈大昌咬牙,面色狰狞,“夫人给我人马,三年时间,咱家给你一个清净的沿海。” 顾玖缓缓摇头,“陈公公不了解大海,三年时间太想当然。那个海盗头子李海龙,据我了解到的情况,实则叫周瑾,是个年轻人,并且心黑手辣。他手下兵强马壮,海船无数。陈公公要怎么打?更别提彻底收服。 不瞒陈公公,我们的海船,比海盗的海船还是差了些。现在江南那边的船厂,正在抓紧时间改造海船,要造出更加适应长途航行的海船。只是造船慢,缺少精铁,缺少造船的木材。木材还得从海外运来,实在是耽误时间。” 陈大昌是个聪明人。 他从热血中冷静下来,“夫人要我怎么做?” 顾玖似笑非笑地看着陈大昌,“陈公公愿意下江南吗?” 陈大昌点头,“愿为夫人驱策。” 真不容易啊! 画一张大饼,终于收服了陈大昌这个人精。 顾玖偷偷松了一口气,又觉着自傲。 陈大昌是什么人,他是先帝身边最得用的人。 如今此人被她收服,心甘情愿为她所用,太值得高兴了。 顾玖说道:“为了方便造船,本夫人已经安排人出海,前往海外修建船厂,就地取材。此事陈公公先不用操心。 陈公公前往江南,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替我守住江南的市场,理清当地的关系,彻底打开局面。并且查清楚海盗在陆地上的合作商以及他们的秘密码头。江南那边具体的情况,等陈公公出发之前,我会派人一一告知。” 陈大昌斟酌了一番,“夫人要对付海盗,可有杀手锏?” 顾玖笑了起来,不愧是陈公公,一眼就看出问题的关键。 海盗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光靠成立不久的海军,很难彻底消灭那些海盗。 更别提刘诏同江南都督府大都督达成了协议,数年内,双方暂停火拼。 这个背景下想要对付海盗,就得有自己的杀手锏。 顾玖说道:“事关机密,暂时无可否告。等有一天,陈公公证明自己的能力,并且取得我的信任,四海在江南的布局,将对陈公公彻底敞开,一切不设防。” 陈大昌有些不忿,却也能理解。 换做是他,也不可能一开始就交代所有事情。 事关身家性命,无论多谨慎都不过分。 陈大昌颔首,“若是可以的话,咱家希望十日后离京前往江南。” 顾玖笑了起来。 人有了欲望,就特别有干劲。 “陈公公不用这么着急。” “不,咱家想要早点下江南见识一番。” 京城这地,没什么值得惦记的。 自小进宫,京城这地太熟悉,看了一辈子。 现在外面有着更广阔的天地等着他,他不愿意将时间浪费在琐碎事情上。 “夫人,咱家一大把年纪,每过一天就少一天。咱家想早点去江南,也是想早点踏上海外土地,终有一天实现殖民。” 顾玖低头一笑。 她就知道陈大昌是个积极地开拓派。 这和先帝的气质很符合。 先帝选人伺候,自然要选顺眼有能力的人。 顺眼,很重要。 气质相符,才会第一眼就觉着顺眼。 顾玖说道:“既然陈公公一力主张,本夫人就尽全力配合。陈公公出发下江南之前,不如就住在这里,我会派人将你所需要的资料全部送来。资料比较多,十天时间恐怕都不够。 陈公公要是不放心家里,有什么安排的话,尽管吩咐这里的下人去办。我们四海商行别的不敢说,做事效率,冠绝京城。” 陈大昌迟疑了一下,最后重重点头,“好,接下来十天,我就住在这里。家里那边,等我想起来,我会安排人去做。” 顾玖点点头,“那我就不耽误陈公公做功课。告辞!” 顾玖起身离去。 很快,二壮带着人,抬着七八个箩筐的资料来到茶室。 “陈公公,这些都是我家夫人交代给你送来的资料。后面还有十几箩筐。” 陈大昌:“……”难怪顾玖说资料有点多,时间不够用。 这何止是有点多,是太多。 陈大昌咬咬牙,提出第一个要求,“我需要人。我的几个干儿子干孙子,都还在宫里当差,境遇坎坷。若是他们愿意,请夫人助他们出宫,随我下江南。” 第591章 后果很严重啊 陈大昌要人,顾玖就给他人。 她吩咐邓存礼,“挑选十几个信得过的人,随陈公公南下。” 邓存礼颔首领命,“按照夫人的吩咐,这些年,我们一直关注那些流民。从中挑选了大约三百个值得培养的小子。这一回,可否派遣这些流民身份的人下江南?” 顾玖点点头,又摇摇头,“不够。我给你十五个名额,其中八个给流民,另外三个由二壮推举。剩下四个,我要你从少府选人。” 邓存礼诧异,留三个名额给二壮他能理解。 他和二壮,等于是顾玖在京城的两臂。 他主持修建,二壮主持商业。互相制衡,互相监督,同时又互相竞争。 顾玖肯给他八个名额,还是因为从流民当中挑选出来的人才急需要机会锻炼。 可是留四个名额给少府,有什么用意? 邓存礼小声问道:“我们是要和少府合作吗?” 顾玖笑了起来,“当然不是。我叫你去少府挑人,是挑选匠人。我会亲自找少府家令吃茶,等谈妥后,你就去少府将作监给我挑人。这回我要两个冶铁匠人,两个船舶匠人。” 船舶匠人,邓存礼能理解。 冶铁匠人,难道夫人打算打铁吗? 顾玖没有解释,“这两位冶铁匠人,我有大用。你最好能将四位匠人的身契从少府带出来。” 她不想等大匠们做出成果,却让少府吃现成的。 她和少府一直合作愉快,却也不是无条件的合作。 邓存礼领命,“老奴会仔细挑选匠人,不辜负夫人的期望。陈公公希望将他的干儿子干孙子带到江南,要帮他吗?” 顾玖点点头,“你去见他,叫给我一个名单。我会想办法将他的干儿子干孙子带出皇宫。” 邓存礼有些担心,“这事恐怕不太好办。是不是要殿下出面?” “不用殿下出面。少府家令一样可以办到额,而且名正言顺。” 少府本就管着宫里的阉人,调配人手,是少府的职权。她要几个宫里不起眼的阉人,少府那边想来不会为难她。 邓存礼办事很快,当天晚上就将陈大昌干儿子干孙子的名单送到顾玖的手中。 陈大昌点了个十个人的名字,其实能有四个人他也满足了。 他重点圈了四个人,顾玖听过名字,却不了解。 这事问钱富最方便。 宫里但凡有名有姓,曾经混出头的人,他都清楚。 顾玖请来钱富,让他点评陈大昌圈出来的名单。 钱富没客气,直接拿起红笔圈了两个名字,“这二人性情奸诈,过去陈公公身为内侍监监正还能约束这二人。如今怕是不行。老奴建议去掉这二人的名字。” 顾玖不置可否,“其他人呢?” “这人还算有情有义,这人奸猾不足,这人做事心狠手辣……” 钱富一个个点评,顾玖从中挑选了四个人配给陈大昌。 有心狠手辣者,也有奸猾者,当然也得有有情有义有良心的人。 人员配齐,只剩下将人从宫里捞出来。 顾玖给少府家令下了帖子,想约他喝茶。 却不料,兵部尚书先找上门来。 “本官知道诏夫人有了身孕,不便出门,因此本官厚着脸皮不清自来,主动登门。请诏夫人见谅。” 顾玖在花厅招待兵部尚书,“老大人客气!大人能来,蓬荜生辉。大人请喝茶。” 兵部尚书,六十岁的老头,笑呵呵,看起来像个弥勒佛。却不知这人也是个杀人如麻的带兵将领,出身武将世家。 这些年,做了尚书,修身养性,藏起了浑身的血腥味,多了几分佛性。 用刘诏的话说,这位是个怒目金刚。杀起人来,从来不会手软。 当然,这人也特别护短。 经常和大理寺,御史台,还有户部干架。 大理寺和御史台,有事没事就找当兵的麻烦,今天弹劾明儿弹劾,一年三百六十天不带消停。 兵部尚书也不客气,怼啊! 大家都是朝廷上混的老油子,怕个屁啊! 他的举动,得罪了很多人,却也得到了天下将领兵士的拥护。 这些年,兵部犯了好几次大案,他却能稳坐兵部尚书的位置,与他在军中的威望分不开。 至于和户部干架,自然是为了要钱。 户部要裁减兵部的用度,兵部尚书二话不说,撸起袖子干他。 兵部上下,在他带领下,个个都有一身匪气。在朝堂上干架,从来没怂过。 就算最后干输了,也是输人不输阵。 对待这样浑身兵油子气息,又充满智慧的兵部尚书,顾玖干脆开门见山。 “大人纡尊降贵,特来找我,不知所为何事?” 兵部尚书哈哈一笑,放下茶杯,“诏夫人,我们也算合作了几回,合作得还算愉快。本官听说这回你打算搞个快递行当,邮递货物书信,此事是真的吧?” 顾玖抿唇一笑,“大人果然消息灵通。这事还在筹备中,就让大人知道了。” 兵部尚书哈哈大笑,捋着胡须,笑着说道:“不如我们再合作一把,如何?” “怎么合作?”顾玖来了兴趣。 兵部尚书斟酌着说道:“你要用退伍军人,我这里有大把的退伍名单,随你挑选。人员方面,保证满足你。唯一的条件,就是希望诏夫人能多开几条邮递路线。” 顾玖想了想,“一次性多开几条邮递路线不是不行,关键是往哪里开?” 兵部尚书很干脆:“往西北,往东北,往河东路。如何?” 这三路,都关系着大周的边防。 兵部尚书想往这三路开通邮递,不难理解。 不过…… “朝廷有官驿,大人为何选择同我合作?兵部文书由民间快递递送,这不合规矩吧。” “规矩都是人定的。只要诏夫人同意合作,陛下那里我去说。本官甚至想将兵部下面的驿站并入夫人的快递行当。” 顾玖连连摆手。 开玩笑。 驿站那些人她才不要。 一个个都是大爷,吃拿卡要,一身臭毛病。 她情愿招收身家清白,没染上一身恶习的新人。 不过,顾玖转念一想,在后世的历史中,有个吃公家饭的邮递员,因为朝廷财政吃紧,驿站被裁撤,然后就失业了。 邮递员失业了,没想着另外找工作,而是干起了造反的勾当。最后还成功了。 虽然只当了几十天的皇帝,但他的的确确推翻了一个皇朝。 啧! 公务员失业,后果很严重啊! “大人与我合作,这是抢下面驿站的饭碗啊。就不担心下面的人闹事吗?” 兵部尚书却反问,“夫人可知,本官为何要找你合作?” 顾玖说道:“愿闻其详。” 兵部尚书压低声音,“不瞒诏夫人,兵部下面的驿站,开销逐年增大,给兵部带来了极大的负担。偏生户部还不肯多掏钱,气煞人也。 尤其是那些过路的官员,白吃白喝,最后驿站拿着账单找我们兵部报账,我们兵部只能找户部。 官员来往住宿驿站的开销是固定的,然而很多官员都不自觉,总提出超过身份的要求。驿站不敢得罪人,只能尽力满足。 然而,这些多出来的开销,户部从来都不认账,都叫我们兵部自己承担。一年年下来,就算是泥塑的佛爷,也有三分火气。 本官倒是想过裁撤驿站,可是驿站作为安置退伍军人的重要衙门,一旦裁撤,只怕军中都会有人闹事。这一年年的,驿站已经是尾大不掉。 这次本官就想借着夫人开快递的机会,一来安置部分退伍军人,二来减轻兵部的负担。若有可能,能赚几个钱花花最好不过。” 顾玖一听,龇牙。 她敢百分百肯定,兵部尚书没说实话。 前面身份驿站尾大不掉,开销剧增,都是实话。就连后面减轻兵部负担,安置退伍军人,也都是实话。 但是尚书大人的实话,说一半留一半。 顾玖敢肯定,兵部尚书找他合作,目的不在快递,而在户部,在朝堂所有官员。 驿站的费用,叫过往官员给吃掉了。 兵部尚书分明是在憋大招,要来个秋后算账,彻底改革驿站运作模式。 说不定还想逼着户部补偿兵部一笔钱。 顾玖暗暗摇头,兵部尚书的出发点是好的。 然而她不认为有可能成功。 除非先定几个小目标,还有可能成功。 顾玖问道:“大人打算怎么和陛下说起此事?怎么保证说服陛下?” 兵部尚书促狭一笑。 六十岁的老头做这表情,让人忍俊不禁。 “诏夫人对陛下应该很了解。陛下最在意的就是钱,能省钱的法子,你说好不好?” 刘诏无言以对。 兵部尚书这是抓住了文德帝的死穴啊。 顾玖想了想,说道:“只要大人能说服陛下,我就和兵部合作。甚至可以尝试安置一部分驿站人员。前提需经过培训,合格后才能上岗。” “本官了解。就像收费站那样的操作模式,是不是?” “正是!” 有了收费站这个上岗培训样板,果然方便了许多。一说,大家都明白了,不用另作解释。 第592章 死了也是白死 顾玖要人,少府家令答应得很爽快。 别管是宫里,还是将作监,只要不是什么重要人物,都是一句话的事情。 陈大昌的干儿子干孙子,自陈大昌离开了皇宫后,全都成了边缘人物。 安置几个边缘人物,都不用少府家令发话,下面的人就给办得妥妥当当。 不过少府家令提了一个小条件。 他想在休息站里面入股。 当初很多人都不看好休息站,只肯投钱到收费站。 如今休息站的盈利能力,世人有目共睹,很多人都很心动。 然而顾玖已经关闭了投资渠道,她已经不需要外人投钱到休息站。 少府家令提出入股休息站,这个要求有那么一点强人所难。 顾玖就问少府家令,“老祖宗为何不投钱到快递商行?” “还是休息站稳当。老夫一大把年纪,没几年活头,经不起折腾。就喜欢稳健点的项目。” 顾玖笑了笑,说道:“这样吧,五十家休息站,老祖宗选三家投钱入股。具体哪三家,直接抓阄决定。” 少府家令愣住,还能这样操作。 顾玖郑重说道:“也只有老大人开口,我才会松口。换做别人,那是万万不行的。” 言下之意,顾玖同意少府家令入股三家休息站,都是看在两人的交情上做出的决定。换做旁的人,顾玖都不带理会的。 少府家令有些尴尬,“是老夫强人所难。” “老祖宗要是缺钱花,同我吱一声就成。南城门外的项目,老祖宗也可以追加投资。” 少府家令摆摆手,“不用了!这一回,老夫的确是强人所难。你放心,你要的人,老夫会替你弄出来,耽误不了事情。” “老祖宗是否生我的气?” “你不要多心。老夫是生气自己,一大把年纪,还不得清闲。” 少府家令有些发愁,却没有在顾玖面前多说一个字。 顾玖识趣,也没多问。 辞别少府家令之后,她才命人偷偷调查。 结果,能将人气炸。 少府家令的孙儿,按照辈分,顾玖都要叫一声族叔。是个典型的纨绔子弟。 前两年沾染上了赌博的恶习,被人勾着,输了很多钱,还欠下巨额债务。 更要命的是,这人为了钱,竟然干起了掮客,帮人跑官。 结果东窗事发,被大理寺缉拿。 然而他跑路了。跑路之前,还卷走了大笔钱财。 只留下一个烂摊子给少府家令。 少府家令的长子长媳,早些年因为意外过世。只留下这么一个孙子。 少府家令对这个长孙一直很疼爱。毕竟是长子留在世上唯一的血脉。 却没想到,长孙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还坑爷爷,坑全家。 少府家令其他几个儿子,最近闹着分家,不肯替长孙收拾烂摊子。 少府家令也是焦头烂额,就想搞点稳当的投资,好歹让后人衣食无忧。这才想要拿出棺材本,投到休息站。 顾玖听完事情始末,都替少府家令感到心累。 “什么时候的事情?” “去年已经有迹象,今年年初东窗事发,那小子自己跑路了。” “欠了多少钱?卷走了多少钱?” 能把少府家令逼到这个地步,肯定不是一笔小数目。 钱富躬身说道:“欠赌场五万两,利滚利,已经滚到十二万两。还是少府家令出面,警告了赌场,赌场才没敢继续利滚利。但是要求少府家令必须还钱十二万两,少一文钱就去刑部打官司。” 顾玖嗤笑一声,“赌场哪里来的底气,敢和少府家令打官司。” 钱富悄声说道:“夫人不清楚,很多人都眼红少府家令的位置,想要取而代之。打官司,赌场固然落不到好处,少府家令自己也会伤筋动骨,说不定就被对手拉下来。所以两边其实都不想打官司。” 投鼠忌器! 顾玖了然点头,“那个混账,跑路之前卷走了多少钱?” 钱富说道:“差不多三万两,还翻了少府家令的书房,好几幅名师字画被卷走。还有一个价值千金白玉棋盘,也被卷走。另外,少府家令放在书房的南城门外项目的股权书也被偷走了。” 顾玖冷哼一声,“股权书认书也认人。那个混账莫非以为偷走了股权书,就能拿分红吗?” “少府家令如今也是焦头烂额。一边是几个儿子吵着分家,不肯承担债务。一边赌场天天派人上门催账。公事上,不少人都准备利用此次机会,将少府家令拉下马来。” 顾玖想了想,吩咐许有四,“印刻那个混账的画像,各个点发下去。一旦发现这混账玩意,直接捆了送京城。 另外钱公公帮我打听打听这个赌场的背景,是哪个贵人在背后当靠山。 还有,替我盯着少府那边。本夫人不希望少府家令换人来坐,至少五年内不希望见到那个位置换人。” 许有四领命。 钱富却皱起眉头,“夫人打算插手此事?殿下都不打算插手。” 顾玖冷着脸说道:“殿下不插手,是因为要避嫌。少府家令干什么的,是替陛下管钱管产业的大总管。一个皇子插手少府家令的事情,和造反有什么区别?” 钱富又说道:“可是夫人和殿下利益相连,夫人插手此事,就等于大殿下插手了此事。陛下怪罪下来,大殿下照旧吃不了兜着走。” 顾玖哼了一声,“钱公公,你错了。” 钱富不明白自己错哪里。 顾玖很有耐心,“本夫人的身份是皇子妻,更是四海商行的东家。本夫人同少府家令的关系,不光是长辈和晚辈,更是合作伙伴。剥离皇子妻的身份,本夫人难道就没资格过问此事吗?” 是的,就算剥离了皇子妻的身份,顾玖还是颇有影响力的四海商行东家。 可以说,顾玖如今在京城圈子里混,已经不靠刘诏赋予的皇子妻身份。 她自己可以代表自己。 她自己的影响力,足以压过皇子妻这个身份。 这就是她插手此事的底气。 她不想少府家令换人来坐,就和她不想新民县换个县令的心情是一样的。 她的计划,她的商业版图,需要新民县县令和少府家令这两个人配合。 这两个人,换了任何一个,都对她的计划有着巨大的负面的影响。 换个人上来,就意味着新的利益分配。 每一次利益洗牌,就是一次不见硝烟的腥风血雨。 顾玖花费几年时间布局,好不容易建立起一个完整的利益链,结果就因为某个位置换人来做,将她的计划全盘打乱。 MMP,真以为她没脾气吗? 少府家令的长孙,她来收拾。 这个混账玩意,不管是被人算计,还是自己主动跳坑,都很欠。 很欠的人,要怎么收拾? 顾玖对许有四说道:“找到少府家令的长孙,不急着送到京城。直接给我送到矿山,先做一年矿奴再说。别让他知道你们的身份,就让他误会自己是被卖做矿奴。” 许有四躬身领命,丝毫不觉着顾玖的决定有任何问题。 他还笑嘻嘻地问道:“要不送到最辛苦的煤矿?” “随便!保证他不死就行。” 顾玖能保证这人不死,已经是仁慈。 以她的商业网点,想要找个人,比衙门效率还高。 当初办理蔡将军屠村案,需要找证人。靠的就是顾玖的商业关系网,才能在最短时间内,找到上百个证人。 如今,顾玖的商业网比当年更加庞大。 她不仅发展四海商行。 在她扶持下,很多中小商行也都随之发展起来。 这些商行,有一些已经具有同朱家商行一较高下的能力。 比如北方商人,吴大彪的吴氏商行。 自从吴大彪买了雨花巷的房子,又买了【皇家专供】的牌子后,就搭上了四海商行这艘巨轮,跑上了商业发展的快车道。 短短几年,他的资产翻了十倍不止。 他的商行,一再扩大。已经不限于木材皮毛生意。已经开始同朱家竞争京城粮食市场。 打击一个对手,有时候根本不需要亲自动手。 扶持几个商业伙伴,狠狠打压,就能教会对方做人。 承恩伯朱辞会逐渐发现,不仅粮食市场,他们会遇到强横的竞争对手。 在其他市场,如布匹,如瓷器,他们的市场份额也正在被竞争对手蚕食。 留给朱家的机会不多了。 有了这些商业网络,想要将少府家令的长孙找出来,只是时间问题。 钱富有些担心,“这样做,万一出事怎么办?” 顾玖冷漠道:“就算万一出事,就当为民除害。这种混账东西,死了也是白死。” 第593章 互相看不顺眼(三更) 赌场的靠山不难查。 只是这个靠山来头有点大。 朝阳长公主,先帝的妹妹,文德帝的姑母。 这位长公主,同先帝同父异母。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这位朝阳长公主救过先帝的命,替先帝求过情。 而且她人十分识趣。 先帝登基后,她再不过问朝堂上的事情。 文德帝对这位姑母,也是十分尊重。 这么一尊大佛,难怪少府家令都感到头痛。 钱富偷偷劝顾玖,“夫人,依老奴看,这事要不就算了。十二万两,的确很多。少府家令凑一凑,还是能凑出来。” “钱是小事,本夫人不能容忍有人背后算计我的人。”顾玖很霸气。 少府家令是朝廷官员,却也是顾玖的同盟。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这事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顾玖问钱富,“殿下叫你劝我?” 钱富连连摇头,“殿下说,这事全凭夫人处置,他不插手。” 顾玖偷偷翻了个白眼,“他真不插手?” 顾玖不相信刘诏能眼睁睁看着少府家令被人撸下去。 只是有时候,有的事情能做,却不能说。 钱富当然是按照刘诏交代的那样说话,“殿下说了,他绝不插手。” 相信男人的话,母猪都能上树。 顾玖说道:“我就当他真的不插手吧。” 刘诏喜欢搞神秘,顾玖也懒得过问。 …… 湖阳郡主人逢喜事精神爽。 闺女的婚事解决了,婚期定在八月,秋高气爽的季节。 如今她就忙着替陈敏准备嫁妆。 顾玖和她见面,随口一提,“这么好的事情,得庆祝啊!” 湖阳郡主一听,拍着自个的大腿,“大侄子媳妇说的对,这事得好好庆祝。本宫难得遇见一件喜庆事。” 于是,湖阳郡主广撒请帖,邀请亲朋好友上郡主府吃酒席。 她还在请帖里面写了一句,“这么多年,本宫难得有件喜庆事,所有人都要来。不来就是不给本宫面子。” 这种奇葩事情,也就湖阳干得出来。 那些接了请帖的人,十个里面有八个半不乐意出席宴席。结果看到请帖里面这样一句话,只能捏着鼻子忍了。 去吧,去吧! 就当是花费一天时间买个平安。 朝阳长公主理所当然接到了请帖。 她将请帖丢在一边,“湖阳这个贱人,脸真够大的,竟然敢在请帖里面威胁本宫。她闺女还没嫁出去,就一脸嘚瑟。就不怕哪天出个意外,婚事告吹。” 丫鬟笑着说道:“陈姑娘要嫁的是诏夫人的族兄,以湖阳郡主同诏夫人的关系来看,陈姑娘肯定能顺利嫁给顾县令。” 朝阳长公主冷笑一声,“便宜她了。顾喻名不见经传,然而架不住有个好堂妹,还占着个好位置。等他娶了湖阳的闺女,以湖阳胡搅蛮缠的本事,估计没人能从顾喻手中抢走新民县县令的位置。真是好盘算。” 丫鬟说道:“殿下明着骂湖阳郡主,实则是在骂诏夫人吧。” 朝阳长公主呵呵一笑,“什么好处都叫顾玖占了去,她可得意了。她一个皇子妻,占着这么多好处,就不怕哪天翻船吗?” 丫鬟笑道:“殿下不必生气,当心身子。奴婢瞧着,诏夫人得意不了多久。” 朝阳长公主闻言,笑了起来,“某些位置,是时候该换个人了。” 她又看了眼湖阳的请帖,“你说诏夫人会去吗?” 丫鬟点点头,“诏夫人同湖阳郡主要好,肯定会去。” “本宫要是没记错的话,姓顾的怀了身孕。” 丫鬟笑道:“请帖上面定的时间是在十天后,届时诏夫人的胎像也该稳了。” 朝阳长公主深思片刻,“告诉郡主府,到时候本宫会按时赴约。” “奴婢遵命。” …… 郡主府请客这天,湖阳郡主府门前车水马龙,都堵到了大街上。 顾玖同湖阳郡主熟悉,所以一大早就赶了过来。 她倒是想帮着招呼客人,不过被湖阳拦住了。 “你有孕在身,千万别累着。招呼宾客,有老二媳妇,老三媳妇,老四媳妇。她们三个加上敏敏,足够了。” 欧阳芙,崔氏,萧琴儿三人身为侄儿媳妇,理所当然被湖阳郡主抓了壮丁,帮着招呼宾客。 至于顾玖,只需美美地端坐花厅,陪着人闲话家常就成了。 她安排小翠,留意外面的动静。 要是朝阳长公主来了,记得通知她一声。 这次顾玖出门,带了小翠,青竹,王依,以及新提拔上来的丫鬟小雨,以及许有四为首的几个黄门。 青梅则回家备嫁。 萧琴儿抽空坐下来,歇两脚。 “还是大嫂舒坦,真令人羡慕。” 顾玖指了指肚子,“孩子来得是时候。” 萧琴儿郁闷坏了。 二夫人欧阳芙催促萧琴儿,“四弟妹别偷懒,今儿来的宾客多,你随我出门迎一迎。” 萧琴儿暗暗吐槽,“郡主是将所有认识的人都请来了吗?” 湖阳郡主办酒席,因为家中没有男主人,请的都是女眷。 三个女人一台戏,这么多太太夫人大姑娘小媳妇聚在一起,戏就太多了。 湖阳郡主好歹也知道规矩,所有的面首全都赶了出去,去别院住两天。以免碍了宾客们的眼,叫人当场说闲话。 可就算如此,依旧有人说闲话。 顾玖亲耳听见,几位宗室太太聚在一起乐呵呵地议论着湖阳郡主。 “真是难得,她竟然也知道羞,还知道将面首安置到别院居住。” “她要脸。” “她要个屁的脸。她干的那些事情,瞒得住别人,能瞒得住你?记不记得,去年她睡了胡家那个男人……” 几个妇人先是窃窃私语,接着又轰然大笑起来。 顾玖端起茶杯,重重敲击桌面。 妇人们停住话头,都看着顾玖。 顾玖冷笑一声,“一边喝着郡主府的茶水,一边骂郡主不知羞,你们要脸吗?当着本夫人的面编排郡主殿下,真当本夫人是死人,不会翻脸?” “我们说的是郡主,又没说夫人你。” “闭嘴!你哪家的,报上名来。” 自然无人报上名来。 顾玖哼了一声,“本夫人不管你们心里头怎么想,既然上门做客,就要有做客的样子。 说郡主殿下不知羞,瞧瞧你们自己,你们就很有规矩吗?上门做客还敢编排主人家的是非,可以啊!谁家规矩是这么教的?嫌弃郡主府的酒菜不好吃,别来啊!” 妇人嘀咕:“要不是郡主在请帖上写了那样的话,你以为我们稀罕来吗?” 呵! 顾玖嗤笑道:“欺软怕硬的东西。那么有骨气,怕什么啊!别来啊!既然来了,就好好闭上嘴巴,学着做个不讨人嫌的客人。” 一边吃一边嫌,好大的脸。 难不成湖阳郡主有拿着刀子架在她们脖子上,逼着她们来吗? 这要是顾玖请客,遇到又吃又嫌的客人,直接一个大耳刮子打上去。 嫌弃就别来啊! 来了就别当着主人家的面嫌弃。 有什么话,回家后随便说,无人干涉。 这么简单的规矩道理,就不信这几个妇人不懂。 妇人们被顾玖一通教训,心头自然不爽。 然而底气不足,不敢明着同顾玖叫板,只好灰溜溜地离开。 顾玖继续喝着自己的白开水。 小翠从外面进来,“启禀夫人,朝阳长公主到了。” “哦!人在哪里?” “去了前面的大厅。很多人都在那边,等着给朝阳长公主请安。” 今儿来到郡主府的宾客,估摸着就数朝阳长公主身份最尊贵,辈分也足够高。大家去请安,也是应该的。 顾玖笑了笑,“我们再坐会,等那边人散了再过去请安。” 小翠主动请缨,“奴婢去前面大厅盯着。等人少了些,奴婢再来禀报夫人。” “去吧!” 小翠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 青竹摇头笑笑,“小翠不小了,还是改不了毛躁的性格。” 顾玖打趣道:“青竹是不是想把小翠许配出去?” 青竹脸颊一红,“奴婢哪有资格许配她。奴婢自个的大事都没解决。” “你要是看上了谁,告诉我,我替你做主。” 顾玖对身边人,那是没话说。向来出手大方,合理的要求基本都会满足。 青竹脸颊爆红,“奴婢哪有看上的人,夫人别开玩笑。” 知道青竹脸皮薄,开不得玩笑,顾玖便适可而止。 她又问王依,“你可有想过嫁给什么样人?” 王依摇头,“奴婢没想过嫁人。” “那你现在想一想。” 王依还真的努力的想,想了会,似乎想明白了。她说道:“娶我的男人,必须先要打败我。否则奴婢不嫁给他。” 噗! 顾玖笑了起来,“你这要求比较高,大部分男人都满足不了。” “没有这样的男人,奴婢就不嫁,一直伺候在夫人身边。” “别说不嫁的话。我会替你物色。” 主仆几人闲聊着,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小翠跑回来说大厅的人少了些。这个时候过去正合适。 顾玖起身,“随本夫人去给长公主请安。” 朝阳长公主容长脸,保养得宜,六十多岁,脸上也没多少皱纹。 或许是因为表情长期太过严肃的原因,眼神也显得有些刻薄,法令纹很深。 她见着顾玖,眼睛微微一眯,“原来是刘诏媳妇。本宫听说你怀了身孕,不宜出门。今儿怎么来了?还是湖阳的面子大,都能把你请来。” 朝阳长公主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她第一次给顾玖下请帖,顾玖竟然拒绝了她。而且连个像样的借口都没有。 她看顾玖,怎么看都不顺眼。 顾玖不意外朝阳长公主看她不顺眼,一见面,一说话,就夹枪带棒。 同理,她看朝阳长公主也不顺眼。 这人,仗着长公主的身份,没少干以老欺少,以势压人的事情。 所以她不乐意到朝阳公主府赴宴。因为她都猜到见了面,对方会说什么。 反正都是拒绝,不如就婉拒吧。 显然她的婉拒,人家根本不领情。只当她架子大,摆脸色。 嘿! 这么一说,顾玖还真要摆摆脸色。 可以这么说,顾玖同朝阳长公主没有正儿八经地接触过,但是两个人之间早就互相看不顺眼,算是结了梁子。 顾玖含笑说道:“别人的面子可以不给,湖阳郡主的面子不能不给。别说怀着身孕,就算天上下着刀子,我也要来给姑母撑一撑场面。” 湖阳郡主感动坏了,“还是大侄子媳妇心疼本宫。” 朝阳长公主:“……”呵呵!敢情她的面子还没有湖阳这个贱人的面子大。 她调侃道:“你们二人关系倒是好。不似姑侄,倒像姐妹。” 湖阳正要附和,却被顾玖打断话。 “长公主这话,晚辈不敢认同。郡主可是陛下的亲妹子,晚辈则是陛下的儿媳妇。我与郡主之间的关系,还请长公主弄明白了才好。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和纷争。” 湖阳深觉有理,连连附和:“大侄子媳妇说得没错。朝阳姑母,你可不能再开类似的玩笑,会叫人误会。” 朝阳长公主:“……”湖阳这个贱人,到底有没有主见? 第594章 神助攻 朝阳长公主直接摆起了脸色。 “本宫说一句,刘诏媳妇就要反驳一句。莫非是看本宫不顺眼吗?” 这话问得够直接。 湖阳郡主忙出面打圆场,“朝阳姑母真会开玩笑。您可是长辈,刘诏媳妇敬重你还来不及。” 朝阳长公主呵了一声,瞥了眼顾玖,眼神轻蔑。 “刘诏媳妇,你是对本宫有意见吗?” 顾玖昂着头,“晚辈不明白长公主殿下为何会产生这样的错觉。大家亲戚,亲戚闲聊,不都是这样吗?大家有一说一,才显得真诚。” 朝阳长公主放下茶杯,“本宫在你身上,就没见到过真诚。你身为晚辈,不敬长辈,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顾玖低头一笑,“长辈不慈,晚辈有如何敬重长辈。” “放肆!” 啪! 朝阳长公主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表情一沉,显得十分严肃,又有几分吓人。 在座的全都唬了一跳。 怎么啦,怎么啦? 太吓人了! 好好的,怎么拍起桌子来。 几句话的功夫,就翻了脸,这是上门做客还是打架啊! 不过有好戏看,还是觉着好兴奋啊! 一个是朝阳长公主,公主里面的战斗机,辈分高,地位高。一言不合就要甩脸色。向来都是她欺人,哪有人家欺她的份。 一个是名声震天的诏夫人,有钱有颜有儿子,还善妒。出门赚得了钱,进门管得住男人,贵妇中的战斗机,十分遭人羡慕嫉妒恨。 这两人斗起来,有好戏看了。 瞧瞧在场地宗室贵妇们,那兴奋的小眼神,都不带掩饰的。 欧阳芙偷偷拉扯顾玖的衣袖,叫顾玖服个软,别闹得太僵。朝阳长公主毕竟是长辈,还是高了两辈的长辈。是和太后一个辈分。 这样的人,不惹为妙。 顾玖不为所动。 不就是朝阳长公主,怕个屁。 顾玖不怕朝阳长公主拍桌子,就怕她不拍桌子。 不过有人比顾玖更快。 湖阳郡主第一时间嚷嚷起来,“朝阳姑母,你拍我家桌子,几个意思啊?你是看我不顺眼,觉着我郡主府的茶水难喝,话难听吗?” 朝阳长公主剜了眼湖阳,暗道一声贱人。 然后才一脸严肃地说道:“这里没你的事情,你别插手。” 湖阳郡主不服,“怎么没我的事情。这是我的郡主府,我的地盘。朝阳姑母,你真是比我还要跋扈。怎么着,你要反客为主吗?” 朝阳长公主气急败坏,“本宫是在质问刘诏媳妇,湖阳,你可否暂时闭上嘴巴。” “凭什么叫我闭上嘴巴,我还没叫你闭上嘴巴。”湖阳郡主怒了。 她劈头盖脸地说道:“朝阳姑母,你别解释。自小,你就看我不顺眼。我下帖子请你,十回里头有八回你不来。你办宴席,十回里面有五回将我漏掉。这些我都不计较了。 今儿这场宴席,是为了庆祝我闺女觅得良缘,亲戚们聚在一起热闹热闹。朝阳姑母您肯来,我高兴,算是你给我面子。 可是你在我的郡主府,朝我大侄子媳妇甩脸色,就是不给我面子。 朝阳姑母,你一会给我面子,一会又甩我面子,你到底什么意思啊?莫非从一开始,你就打算借着我的宴席,给我大侄子媳妇下马威吗? 你把我湖阳当成什么了?我今儿就将话撂在这里,别人怕你,我湖阳可不怕你。你非要在我宴席上闹场子,那就别怪做侄女的不给你面子。” 朝阳长公主气了个倒仰,“……”湖阳,你是猪吗?没看见刘诏媳妇是在利用你吗?本宫同刘诏媳妇之间的矛盾,关你屁事。 湖阳郡主哼哼两声,又扫了眼顾玖。好似在说:大侄子媳妇别怕,有本宫罩着你,看谁敢不给你面子。 顾玖低头一笑,每一次,湖阳都是神助攻。 忽略掉湖阳那些糟心的事情,一时间竟然觉着湖阳挺可爱的。 她冲湖阳郡主眨眨眼,谢谢姑母! 湖阳郡主一脸嘚瑟:谢什么啊!大侄子媳妇客气! 朝阳长公主瞧着二人眉来眼去,那个心塞啊。 她知道湖阳郡主是个棒槌,又是个奇葩,有理都说不清楚。 于是她果断忽略湖阳,直接将矛头对准顾玖,“刘诏媳妇,你是哑巴了吗?你身为晚辈,对本宫不敬,该当何罪?” 湖阳这个暴脾气,都说了不准欺负她大侄子媳妇,朝阳长公主怎么就不听。 她挽起袖子,就要怼回去,却被顾玖一个眼神给制止。 顾玖微微摇头,直面朝阳长公主,“晚辈不知自己何罪之有。若是晚辈对长辈不敬,那更是无稽之谈。关于这一点,晚辈愿意随长公主殿下到御前对峙。顺便再谈一谈城东有财赌场设局坑人一事。我想陛下一定很乐意听一听。” 什么,什么? 有财赌场是什么东西? 不是在争执不敬长辈吗? 怎么突然提起赌场。 在场很多人都是一脸懵逼。 倒是那些辈分高一些,上了年岁的人知道一点内情。 有财赌场,在场的大姑娘小媳妇肯定不清楚。她们上了年纪的可都听说过。赌场背靠朝阳长公主府,这些年,替长公主府揽财无数。 正因为有这个背景,这家赌场数次出事,却数次平安脱身,照旧经营。 几个上了年岁妇人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 看来今日不是简单的争执,而是已经涉及到了利益之争。 湖阳眼珠子乱转,有财赌场她知道啊!太熟悉了好不好。 那地方,过去她和陈驸马常去,砸了不少钱进去。 后来陈驸马被处斩,她才没去赌场。 没想到大侄子媳妇竟然也知道有财赌场,还知道赌场背后的人是朝阳长公主。 啧! 今天是一场大戏啊! 湖阳郡主身为主人家,半点不着急,反而兴奋起来。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其他人:湖阳啊湖阳,你到底有没有身为主人家的自觉? 湖阳就是命好,亲哥哥做了皇帝。 要不然就凭她这个脾性,换个人做皇帝,湖阳天天都是找死。说不定坟头上的草都有一丈高。 朝阳长公主在听到有财赌场四个字的时候,脸色微微一变。 “刘诏媳妇,不要顾左右而言他。” 她表情严肃,几乎是在以上位者的气势威压顾玖。 顾玖:“……”呵呵! 她直接顶回去,“长公主殿下是心虚了吗?做了亏心事,就怕鬼敲门啊。” “胡说八道。谁给你的胆子,竟然敢和本宫这样说话。” 顾玖轻蔑一笑,“长公主殿下,有句话,晚辈想送给你。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敢断我财路,就要做好被我斩断手的准备。” “你放肆!” “长公主殿下是不是真的以为,那些事情都没人知道?你当我傻吗?” “本宫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简直是不知所谓。” 顾玖挑眉一笑,“那个位置,我要定了。长公主殿下最好别打歪主意,否则你的有财只怕要变成无财。另外提醒一句,纵观全京城,能和四海商行比钱多的人,恐怕还没生出来。区区一个赌场,惹恼了我,我不介意直接用钱平了他。” “你,你,你简直是无法无天!” 朝阳长公主头一次感到惊惧,下垂的面颊肌肉正在不受控制的抽动。 她为什么要设计陷害少府家令的长孙? 因为她眼红! 少府自从搭上了顾玖,多赚钱啊。 先是少府钱庄,赚得盆满钵满。 如今又是水泥工坊。成本就么一点点,十文一担的水泥,至少能赚八文钱。 八文钱虽少,可是架不住多啊。 而且少府家令还能时时见到陛下,在陛下跟前刷存在感。 可以说,谁做少府家令,谁就是陛下的心腹。不仅有名有地位而且还有钱。 现在那位少府家令,过去也有钱,却远远比不上现在。 少府家令一家真正有钱,是搭上了顾玖的关系之后的事情。 那么多钱,那么要紧的位置,谁不稀罕?谁不眼红? 少府家令已经在那个位置上坐了二十年,是时候退位让贤。 当然,朝阳长公主不是要自己坐那个位置。 她是想将自己的儿子扶持上去。 干掉现在这位少府家令,她再运作一番,她儿子有极大的机会成为新的少府家令。 从今以后,那些钱,那些名,那些利,全都是她的。 面对如此大的利益,别说设局套牢少府家令的长孙。 如果有需要,杀了少府家令一家人,朝阳长公主也干得出来。 皇室中人,就没有一个心慈手软的。必要时候,人人都能狠下心来,杀人全家。 顾玖轻声一笑,“事关利益之争,长公主殿下不客气,晚辈自然也不会客气。” 第595章 不能忍 “大嫂和长公主殿下,有什么利益之争?” 萧琴儿越过三夫人崔氏,悄声问二夫人欧阳芙。 三夫人崔氏捏着手绢,面色端庄,心头却觉着有些难堪。 欧阳芙竖起手指头,嘘了一声,悄声说道:“我也不知。” 萧琴儿朝湖阳郡主看去。 湖阳郡主听到有财赌场,隐约就猜到一点真相。看样子赌场又在设套害人,难不成害的是顾家人? 不对啊! 大侄子媳妇口口声声说是利益之争,难不成是出了大事。 湖阳郡主一下子紧张起来。 她的钱可都投在顾玖的生意里头。 顾玖要是受了损失,等于是她的钱也跟着损失。 不行不行! 不管什么利益之争,先怼了再说。 啪! 湖阳郡主深知先声夺人的道理,一巴掌拍在桌上。 众人齐齐看着湖阳。 湖阳郡主瞎凑什么热闹?朝阳长公主一张脸都皱成了一团。 顾就偷偷一笑。 她对湖阳可是充满了期待。 湖阳义愤填膺,大声嚷嚷:“我说呢,朝阳姑母怎会无缘无故找刘诏媳妇的麻烦。原来是眼红啊!朝阳姑母,你做这事,我就必须得说说你。 刘诏媳妇做点小买卖,替大家赚点份子钱容易吗?不容易!这么点小生意,你还要和她抢,你身为长辈你好意思吗? 敢情你都不顾长辈的脸面抢晚辈的东西,那就别怪做晚辈的不敬重你。就凭你做的事情,你就不值得尊重!” “好!”不知是谁道了一声彩,厅中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好尴尬啊! 当事人可在前面坐着。 到底是哪个人管不住嘴巴,竟然敢当面叫一声“好”! 气煞人也! 朝阳长公主脸都快气绿了,“湖阳,你不知道内情就别乱说。本宫可没有抢刘诏媳妇的生意。本宫和刘诏媳妇在这之前根本就没有接触过,一切都是刘诏媳妇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简直是不知所谓。堂堂皇子妻,攀咬无辜的人,真是仗着怀有身孕,就可以为所欲为吗?刘诏媳妇,你告诉大家,本宫到底抢了你什么。你要是不说清楚,本宫和你没完。就算去御前告状,本宫也奉陪。” 众人好奇看着顾玖。 是啊! 说了半天,都不知道朝阳长公主到底抢了顾玖什么东西? 这两人到底为什么闹的矛盾,好歹给大家说清楚吧。 看个戏都看得稀里糊涂,可不是合格的吃瓜群众。 湖阳郡主也说道:“大侄子媳妇,你把事情说出来。朝阳姑母真要抢了你的东西,本宫替你做主。” 朝阳长公主呵呵冷笑。 抢? 光明正大的谋取少府家令一职,这算抢吗? 她就不信,顾玖敢道出内情。 一个皇子妻,一个内院女眷,竟然敢干涉朝廷官员的任命更迭,谁给她的胆子? 是不是刘诏? 刘诏想干什么? 想造反吗? 朝阳长公主已经大算好了,顾玖敢开口,她就敢告刘诏试图控制少府,想要阴谋造反。 别管这事真与假。 只要和造反扯上关系,就算是假的,陛下也不会姑息。 因为造反二字,是所有皇帝的魔咒。 听不得! 一听到造反二字,脾气再温和的皇帝都要变态。 顾玖似笑非笑地看着朝阳长公主,“长公主殿下真要晚辈说清楚。” 朝阳长公主横了她一眼,“本宫亲口说出的话,难道还有假?还是说你不敢说清楚?” 顾玖挑眉一笑,“既然长公主殿下盛情邀请,晚辈岂能不从。远的不说,我们就说文德元年,有财赌场间接致使他人家破人亡共计五十二户。直接被有财赌场害得家破人亡的人家,则有十七户。 其中涉及人命三条,非法买卖人口十八人。另有抢劫民女五人,侵占良田十顷。被抢劫的民女,有二人最后进入了长公主府,先后被长公主殿下的大儿子大孙子侮辱。 是的,大家没听错,老子糟蹋的女人,又给儿子糟蹋。被侵占的十顷良田,辗转几番,最后登记在赵铭名下。大家可知赵铭是谁,正是长公主府的外管家。 整个文德元年,有财赌场纳税不足五千两,然而有财赌场一年的流水账却高达两百万两。这得逃了多少税收?改明儿我得提醒户部税曹好好查查有财赌场的账本。” “你给我闭嘴!”朝阳长公主鼻子都气歪了。 她万万没想到,顾玖会另辟蹊跷,胆敢掀翻有财赌场的盖子,将赤裸裸的真相摆在众人面前。 更要命的是,今儿在场的人,绝大部分都是皇室宗亲。 皇室宗亲,对外抱团。对内,永远都在内讧,永远都是拖后腿,永远都在斗。 只要宗室的人死不光,内斗就永不停息。 顾玖掀翻盖子,朝阳长公主就知道麻烦大了。 她很后悔,没有第一时间阻止顾玖。 她只是想听听顾玖要怎么说少府家令的事情,就造成了这个严重的后果。 在场众人,面面相觑。 都从彼此的脸上,看到了惊疑,看到了嫉妒,看到了仇恨。 一年两百万两的流水,保守估计,就算只有一成的利润,那也是贰拾万两啊! 好有钱! 多少宗室穷得年年到少府,到各个王府打秋风。 别说二十万两,他们连两千两都拿不出来。 今儿上湖阳郡主府做客的许多宗室太太,送的礼就两匹布,十两银子都不值。 湖阳郡主摆手,她不嫌弃大家礼物轻。只要人到了就行。 顾玖摆事实,讲数据,成功勾起了大家的仇富心理。 这和仇视顾玖还不一样。 顾玖是正儿八经做生意,帮着大家赚分红,没吃过独食。 宗室里头,不少人投了钱到顾玖的项目里,都得了甜头。 众人对顾玖的仇视,更多在于当初怎么没叫上自己? 这两年怎么不开新项目,好歹也让之前没抓住机会的人,也能跟着喝点汤啊! 这份仇视,带着一点钦羡和期待。说是仇视,不如说是希望。 顾玖就是大家心目中的财神爷,宗室们都等着跟着她吃分红。 然而,众人此刻对朝阳长公主,就是正儿八经地仇视,还不带一点折扣。 好啊! 开个赌场,赚钱就不说了。还时不时引诱自己人去赌场赌博,还给自己人下套。 特么的,当真杀熟玩得顺溜啊。 就不是个东西。 最好叫朝阳长公主将钱全部吐出来。 大厅内,嗡嗡嗡! 大家窃窃私议,都在鄙视朝阳长公主。 不少人已经开始开动脑筋,有没有办法弄一弄朝阳长公主? 大家穷归穷,人脉还是有那么一两个。拐着弯的有分量的亲戚,也有那么几个。 大家想着,无论如何也要叫朝阳长公主吃不了兜着走。 谁叫她吃独食,杀熟,还害人。 “刘诏媳妇,你不要血口喷人。” 朝阳长公主急了。 她对宗室太太们脸上的表情太了解了。 这帮人个个都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做事事不成,扯后腿一个比一个能干。从来都是见不得别家日子好过。 顾玖低头一笑,“长公主殿下再三要求晚辈说出来,晚辈也是盛情难却。而且晚辈说的全都句句属实,没有一句瞎话。” 朝阳长公主一脸气急败坏,“本宫叫你说正事,你说有财赌场干什么?有财赌场和本宫有什么关系?有财赌场哪里碍着你了?有财赌场是抢了你的生意,还是吃了你们王府的米?” 顾玖装傻,她眨眨眼,“不对啊!有财赌场和长公主府没关系,为何赌场强抢的民女进了长公主府?为何赌场侵占的良田也进了长公主府?一年十顷,十年就是百顷良田。敢情长公主府才是京城真正的大地主,真是深藏不露。” 众人深以为然,连连点头。 朝阳长公主府藏得太深了。 “放屁!”朝阳长公主再也顾不得体面,大声骂了起来,“刘诏媳妇,你少掰扯有财赌场。你说本宫抢了你的生意,你告诉大家,本宫到底抢了你什么生意?” 顾玖笑了笑,接着脸色一垮,怒斥道:“抢了我的客户,抢了我的合作商,算不算抢? 我的一个合作商,原本说好要投十万两到生意里头。结果去了你们有财赌场一趟,输了个精光,生意彻底告吹。 这不是抢钱抢生意是什么?有财赌场做事不地道,抢钱都抢到了我名下,抢我的合作资金,这事我能忍吗?” “不能忍!” 湖阳郡主身为顾玖的头号打手,这个时候当然要冲上去。 第596章 不是蠢就是坏(三更)) “你们二人,你们……” 朝阳长公主手指着湖阳郡主,又指着顾玖。 “你们两个小辈,竟然联合起来欺辱本宫一个老人家。你们是要遭天打雷劈的啊!” 啊…… 朝阳长公主头一歪,死了?还是…… “不好啦,长公主殿下晕过去了。” 竟然是被气晕了吗? 天啦! 好稀奇啊! 向来只有她欺人,无人能欺她的朝阳长公主,竟然会被诏夫人几句话给气晕了。 厉害了,我的诏夫人! 大家都朝顾玖投来倾慕的目光。 是的,都是倾慕。 太,太厉害了。 太令人崇拜了。 顾玖干了许多人想干却没干成的事情。更牛的是,她还将朝阳长公主给气晕了。 这一刻,好多人都觉着自己应该是喜欢上了顾玖。 瞧瞧那身段,那脸蛋,那小嘴,可真招人喜欢。 刘诏走了狗屎运,才能娶到这么好的女人。 “郡主娘娘,长公主殿下晕了,该怎么办?” 湖阳郡主还有些半信半疑,“真晕了吗?” 丫鬟重重点头。 伺候在朝阳长公主身边的嬷嬷抹着眼泪,“你们欺人太甚,这事没完。” “你和谁没完啊!到本宫的地盘上欺负我大侄子媳妇,本宫才要说这事和你们长公主府没完。” 湖阳郡主瞪了眼那个嬷嬷,起身上前,伸出一根手指放在朝阳长公主的鼻翼前探了探,“还有气,死不了。” 太,太过分了! 能这样说一个老人吗? 朝阳长公主好歹也是长辈。 长公主府的嬷嬷对湖阳郡主怒目而视。 湖阳郡主呵了一声,“既然晕了,我试着将朝阳姑母唤醒。说不定她是装晕。” 话音一落,直接动手掐人中。 长公主府的嬷嬷一声惨叫,仿佛湖阳掐的不是朝阳长公主,而是她本人。 “湖阳郡主,你敢对我家公主殿下行凶!” “行凶个屁,没看到本宫是在掐人中,把人唤醒吗?你再唠叨一句,本宫堵了你的嘴,把你卖到青楼接客。” “你,你……” 长公主府的嬷嬷一大把年纪,体面了一辈子,竟然被湖阳郡主如此羞辱。羞愤之下,干脆也晕了吧。 嬷嬷华丽丽一晕,湖阳郡主啧啧两声,感慨道:“果然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婢。奴似其主,一脉相承。” 她说着话,也没耽误正事。 手上使力,用力地掐着朝阳长公主的人中。 “咦,竟然没醒。看来是真晕,不是装晕。” 众人:“……”湖阳郡主真是目光如炬,佩服佩服! 朝阳长公主:“……”湖阳贱人,本宫快被你掐死了。本宫装晕又怎么样?吃你家米了吗?本宫有本事装晕,湖阳你有本事就别掐啊!贱人,还掐!谁在掐本宫的大腿肉?叫本宫知道,本宫非弄死她不可。 湖阳啧啧两声,“朝阳姑母的承受力不行啊。大侄子媳妇就说了几句实话,她就晕过去了,真是太不过瘾了。 来人,将朝阳长公主送回长公主府,叮嘱她那个儿子,叫他少玩强抢民女的把戏,多关心关心朝阳姑母。要不然本宫可不会对他客气。” 郡主府家令很心塞。 “郡主娘娘,朝阳长公主昏迷,是不是该请太医过府诊治?” 湖阳郡主大手一挥,“不用请太医。” 郡主府家令胡子一大把,那胡子抖一抖,真怕他给抖没了。 湖阳郡主一巴掌拍在郡主家令肩膀上,“这事你不懂。朝阳姑母同本宫的郡主府相克,等她离开郡主府,就能不药自愈。放心吧,死不了。” 朝阳长公主:“……”湖阳贱人,竟然诅咒本宫,本宫与你势不两立。 郡主家令不再相劝,赶紧叫人将朝阳长公主送回公主府。 郡主家令的想法很朴素,就算朝阳长公主要死,也不能死在湖阳郡主府。出了郡主府,随便死在哪里都行。 下人们七手八脚,将朝阳长公主弄了出去,放入马车,急匆匆出了郡主府。 朝阳长公主人被送走,戏也看完了。 大家该喝茶就喝茶,想吃点心就吃点心。 湖阳郡主凑到顾玖身边,“大侄子媳妇,今儿本宫可有帮上忙?” 顾玖点头一笑,“今儿要多谢姑母相助。要不是有姑母替我撑腰,我就被长公主殿下欺负了。” “有我在,她不敢欺负你。” “姑母对我真好,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姑母。啊,我想起来了,前段时间得了一尊玉雕,想来和姑母气质极为相符。姑母要是不嫌弃,改明儿我叫人送来。” “不嫌弃,不嫌弃。” 湖阳郡主喜笑颜开。 她最喜欢顾玖的一点就是上道,从不叫人白帮忙。说要酬谢,就给酬谢,从不来虚的。 不像有的人,说有重谢,奶奶的,事情都过去了一年半载,也没见到重谢在哪里。 那样的人,湖阳向来不乐意帮忙。 湖阳郡主得了顾玖的感谢,那是心满意足,看谁都顺眼。 她还提点闺女陈敏,“多和你大表嫂学学,做人痛快些,别顾忌有的没的。你娘我是堂堂郡主,你亲舅舅是皇帝,你外祖母是太后。天下间就没几个人身份比你更贵重。你虽没爵位,却胜似爵位。 将来嫁到顾家后,对方要是客客气气,不找你麻烦,你就和善些,大方些。要是有人不开眼,不要顾忌,直接打过去。 就像你大表嫂一样,朝阳长公主身份那么贵重,辈分那么高,她还不是说打就打,一点面子都不给。这样做人,才叫痛快。那些个贤惠,温柔,都是哄人的。自己痛快了才是真痛快。” 陈敏的三观摇摇欲坠。 她不是第一次见识顾玖怼人。 但是像这次直接掀了对方老底,将人给怼晕,她还是头一次见。 她心情有些激动,同时还有些害怕。 她拍拍胸口,“大表嫂这样对待朝阳长公主,不会出事吗?” “能出什么事?”湖阳郡主直接翻了个白眼,“就算告御状,陛下肯定是站在你大表嫂这边。” “为什么啊?朝阳长公主可是长辈。”陈敏不明白。 湖阳郡主伸出手,狠狠戳了陈敏的额头,“平日里叫你少看些没用的书,多学学怎么管家理事,你偏不听。这么简单的道理,你还问为什么,真是白吃了这么多年的大米。 还能为什么,当然是为了钱啊。你大表嫂能给陛下挣钱,朝阳长公主则只会挖大周的墙角,开赌场逼人破产。 陛下又不是糊涂昏君,自然是趁机狠狠收拾朝阳长公主。你以为朝阳长公主为什么会装晕,还不是怕你大表嫂说出更多对她不利的话。” 陈敏啊了一声,捂着嘴,悄声问道:“朝阳长公主是装晕吗?” 湖阳郡主得意一笑,“她那点小把戏,还能瞒过我。几十岁的人了,面子里子今儿全丢了。” 陈敏拉着湖阳的衣袖,“母亲既然知道朝阳长公主是装晕,为何还故意掐人中?” “当然是为了出气啊!你傻不傻!她主动把机会送到我手上,我要是不趁机收拾她,我还是湖阳吗?” 湖阳呵呵两声,“我的傻闺女,进宫两年怎么就没学点心眼。光长个子,不长脑子,你是想气死我吗?和你哥哥一样蠢笨。” 陈敏委屈道:“又没人教我。宫里嬷嬷又不教这些。” 湖阳瞪了她一眼,“往日本宫没教你吗?是你自己不乐意学,嫌弃本宫下三滥。本宫告诉你,过日子,还就得靠我这下三滥的手段。 要不然,今日我们娘两都会被朝阳那个老巫婆给拿捏住,欺负死了也不会有人替你出头。想过痛快日子,与其指望别人替你做主,不如指望自己。” 陈敏半信半疑,三观已经碎了一块边角料。只等下一次猛烈的冲击,三观就得轰然倒塌,重新塑造。 她对她娘湖阳郡主的话,向来是左耳进右耳出,不走心。心中十分嫌弃。 但是亲眼看到大表嫂顾玖怼人,还将日子过得红红火火,所向披靡。 她才觉着自家老娘说的一些话,的确有些道理。 要不然大表嫂为何和自家老娘那么要好?总不能是为了讨好自家老娘吧。 她心里头存了疑问,就想问个究竟。 开席前,终于叫她找到了机会。 “嫂嫂可有累着?” 顾玖摇头一笑,“敏敏坐下说话,我不累。” “嫂嫂今儿扫了朝阳长公主的面子,不担心吗?” 顾玖笑着反问,“为何要担心?” 陈敏还是用之前的理由,“她毕竟是长辈。” “长辈又如何?在国法家规面前,可没有长辈晚辈之分。” 陈敏若有所思,“嫂嫂,我们女子想要过好日子,就必须得用非常手段吗?” 顾玖轻声一笑,“这得看你所求是什么,还得看你理解的非常手段又是什么。” “请嫂嫂教我。” 顾玖斟酌了一番,“一个人,如果想求贤惠名声,自然是处处讨好,处处奉承,处处辛苦,处处委屈。别人满意,才叫满意。别人高兴才是真高兴。 一个人如果求利,自然是谁给自己好处,就向着谁。谁穷,谁没前途,就远着谁。这种人,通常也被人称为势利眼。 还有人只求一个痛快,比如你娘湖阳郡主,她就是典型的只求自己日子过得痛快,哪怪他人感受。别人满不满意,从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 陈敏好奇一问,“嫂嫂求得是什么?” 顾玖反问:“敏敏求得是什么?” 陈敏脸颊一红,悄声说道:“我求夫妻和睦,日子顺遂。” “想要日子顺遂,就不能处处委屈自己讨好别人。因为你若退一尺,别人就会进一仗,最后就会骑到你头上撒野。” 陈敏有点担心,“那怎么办?” 顾玖笑了笑,“自然是在对方第一次欺你的时候,就干脆利落的打回去,叫人都知道你的厉害。 当所有人都知道你不是个软柿子,他们再想欺负你,就得掂量掂量。记住,世人都欺软怕硬,都喜欢捡软柿子捏。 想要不被人欺负,想要过上顺遂舒心的日子,就得亮出自己的武力。” “嫂嫂就是这样,才过上了自在舒心的日子吗?” 顾玖摇摇头,“人除了有脾气,还得有钱。钱是人的胆。” 陈敏皱了皱鼻子,“可是我没有钱。我的所有私房钱加起来,还不到两千两。” 顾玖笑了起来,“等你出嫁后,你的嫁妆就是你的本钱。有了本钱,钱生钱就变得十分容易。 所以,嫁妆一定要牢牢的捏在手上,谁都不给。要是有人打着替你好,帮你管嫁妆的名头忽悠你,不用客气,直接一巴掌打回去。 就算是你相公,也别客气,照打不误。一个男人,惦记媳妇的嫁妆,不是蠢就是坏,要么就是又蠢又坏。” 第597章 今日诏狱客满 朝阳长公主完蛋了,然而她没还意识到这个问题。 她回了长公主府,先是将顾玖,湖阳二人臭骂了一顿。 各种可以想象骂人词汇,都用在了顾玖身上。 什么奸诈,狐狸精,贼心烂肠,这些都是温柔的。 更恶毒的话,那是一箩筐接着一箩筐。 之后,朝阳长公主就开始称病,并且叫人大肆渲染她称病的理由:在湖阳郡主府做客,因诏夫人不敬长辈,被气坏了。 同时暗搓搓地安排人这弹劾少府家令,弹劾刘诏,弹劾顾玖。 不说其他,光是南城门外修的那些房子,还有那些流民,就有大把的料可以弹劾。 没有料? 那就鸡蛋里面挑骨头。 一边又吩咐儿子,紧盯着赌场那边,最近低调点,千万别叫人又掀了老底。 于是乎,短短几天时间,京城上下,朝廷内外,都因为朝阳长公主和顾玖热闹起来。 朝臣们乐得弹劾。 顾玖太有钱了。 有钱人都该被弹劾! 这是什么逻辑? 有钱是原罪吗? 在朝臣和读书人的眼里,对,有钱就是原罪。 尽管他们自己也是有钱人,但是他们无比坚定屁股不能歪。一定要下死力气抨击有钱人,顾玖首当其冲。谁叫她那么高调,搞出那么多新花样,赚了那么多钱。 你说她安置了近十万流民? 不好意思,这回讨论的问题是,有钱就是原罪。和流民没关系。 安置流民,功劳甚大,和本官有一毛钱的关系吗? 你说朝阳长公主? 这件事情,朝阳长公主是弱者。我们身为朝廷命官,自然要替弱者声张。 你说什么?有财赌场逼死人? 不好意思,本官没听见,更没看见。 本官只看到一个皇室公主,堂堂长辈,被晚辈言语挤兑到气晕过去。 这是大不孝啊! 历朝历代都讲究孝道,诏夫人如此不孝,该不该弹劾? 该啊!太应该了! 不仅要弹劾诏夫人,还要弹劾大皇子刘诏。 这两口子,都太讨人嫌。 大皇子刘诏最大的罪名就是怕老婆,管不住老婆。 但凡刘诏能管住诏夫人,诏夫人有胆子把朝阳长公主气晕过去吗? 不能! 所以,一定要狠狠弹劾。最好能将两口子拉下马来。 许多御史,摩拳擦掌,准备拿顾玖刘诏两口子刷名望。只要成功了,自个天下闻名。 有了名,利还远吗? 一时间,风云变幻。 弹劾的奏章,都是一箩筐一箩筐抬到兴庆宫。 文德帝皱着眉头,扫了眼几箩筐的弹劾奏章,问常恩,“都是弹劾刘诏两口子的吗?” 常恩躬身回答:“大部分都是弹劾大殿下和诏夫人二人。少部分弹劾少府家令以及朝阳长公主。” 文德帝随便拿起一本翻了翻,“不知所谓!” 丢掉,拿起第二本,“浪费纸张。难道奏本不要钱吗?” 常恩嘴角一阵抽抽:陛下啊,堂堂一国之君,能别这么抠门吗?则 文德帝又拿起一本,“赚钱也有错?那不如大家都喝西北风,军队也别打仗了。” “刘诏怕老婆又不是第一天,过了这么多年才弹劾,分明是在哗众取宠,炒冷饭。朕都懒得管他们两口子,这些御史有什么资格管别人两口子的事情,吃多了吗?” “朝阳姑母替赌场做背书,用赌场敛财,到了这帮御史的嘴里就成了小节有亏。” “不是说逼死了人吗?朕的子民被人逼死,被人卖身为奴,在这群官员眼里敢情都是小事。一帮蛀虫,一文钱的税不交,还把缴税的良民给弄死,分明是在挖朕的墙角。这么严重的事情,竟然是小事?敢情刘诏怕老婆是大事,良民死活就是小事,荒唐!” “少府家令又关他们什么事?长孙嗜赌成性,还卷钱跑路?朕怎么不知道?派人去查查,少府家令的长孙,朕的表弟在哪家赌场嗜赌成性。不会那么巧,就是在有财赌场吧。” 常恩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听着文德帝一句句吐槽,他压力好大。 他躬身说道:“据说少府家令的长孙,的确是在有财赌场赌博,连本带利有十几万两。” “呵呵!赌场这买卖不错啊,轻轻松松十几万两进账。这么好赚,朕都想做这门生意。为什么历朝历代的少府都不涉足赌场,因为这是一门断子绝孙的生意。” “朝阳姑母果真是敛财有道。一个靠下三滥手段挣钱的人,竟然有脸嘲笑堂堂正正挣钱的人。叫金吾卫严查这家有财赌场,同时将京城所有赌场清理一遍。但凡有闹出人命官司的赌场,统统给朕拿下。都说开赌场的人都有靠山,朕就不信这些靠山能大过朕,” 常恩心头砰砰砰乱跳,“陛下,真的要叫金吾卫出动吗?” 金吾卫出动,向来都是大案,是要死人的。 文德帝登基以来,除了蔡家那个案子外,就不曾兴过大狱。 故而,很多朝臣都说文德帝仁慈,比先帝强。有仁君之相。 文德帝可能不在乎仁君的名声,但是常恩在乎啊。 他身为文德帝身边的人,有责任维护文德帝的名声。 “陛下,金吾卫出动,动静太大。老奴担心引起朝臣非议。” 文德帝嗤笑一声,指着箩筐里面地弹劾奏本,“你看看,非议还少吗?朕在潜邸的时候,就不在乎名声,现在更不在乎。” 不得不说,文德帝和湖阳郡主不愧是亲兄妹,都是只管自己痛快,那管他人死活的主。 只不过文德帝很懂得掩饰。懂得在脸上糊一层皮,遮掩住真实的内心。 常恩很心塞。 金吾卫一旦出动,此事就不能善了。 不管最终谁赢谁输,总会死一批人。 文德帝下定了决心,要查有财赌场,并且借此机会整顿京城的赌博市场。 “对了,朕听谁说,有财赌场一年的流水少说两百万两,缴税了吗?” 常恩迟疑了一下,“应该有缴税吧。” 文德帝蹙眉,很是不满,“去将户部尚书,还有户部税曹叫来。这么大的买卖,不收税像什么话?整天逮着小老百姓三文钱三文钱的收,户部有脸吗?” 户部没脸,当皇帝的难道就有脸吗? 常恩赶紧吩咐内侍,去户部请人。 同时派人去金吾卫,将金吾卫左卫韦忠叫来。 是的,金吾卫依旧是韦忠的天下。 文德帝上台,并没有撤换金吾卫的人员。 把韦忠给激动坏了。 文德帝对他恩重如山啊! 这么重要的位置依旧交给他,这是何等的信任。 韦忠早在文德帝登基的时候,就发誓效忠。 然而两三年过去,他却毫无用武之地。每日在金吾卫擦着他的大宝剑。 不! 他擦的不是大宝剑! 他擦的寂寞。 凡夫俗子岂能理解他对大案要案的渴望,又岂能理解他对将皇室成员拉下马的那种极度渴求! 唯有皇室宗亲,高官大员,世家大族的血,才能激发他的热情。 流血是恐怖的。 然而对金吾卫来说,鲜血是什么?是陛下的信任啊!是金吾卫存在的意义啊! 不流血不杀人的金吾卫,还算是金吾卫吗? 嘤嘤嘤! 韦忠抱着自己的大宝剑,无比的落寞。 糙汉子,也有内心细腻的一面。 “大人,大人,宫里来人啦!” 宫里来人,金吾卫上下,从门房到杂役到韦忠,全都兴奋了,沸腾了。 这是来案子了吗? 最近朝阳长公主同诏夫人打官司,陛下是不是要金吾卫查案? 韦忠腾地一下从位置上站起来,“宫里果真来人?” “千真万确。来的是常公公的干儿子小吴公公。” “快请小吴公公到花厅落座,本官收拾一番就过去。” 韦忠太激动了。 两年多了,终于等到宫里来人。 多么不容易啊!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金吾卫要被裁撤。 诏狱空荡荡,就是金吾卫的无能。 韦忠换了一身正式的官服,端正官帽,去见小吴公公。 从今天起,他要让诏狱客满,让刑房天天见血。 不如此,他不配做金吾卫!不配侩子手的恶名。 金吾卫出动,大狱兴! 朝臣惶惶然! 陛下,你糊涂了吗? 陛下,你是要步先帝的后尘吗? 金吾卫不能出动啊! 皇室两个妇人吵闹几句,竟然出动金吾卫,这是对朝廷资源的极大浪费啊! 一群蠢货,送上门的机会陛下岂能错过。 整日叫嚣弹劾刘诏顾玖两口子,也不看看局势情况。 这回分明是朝阳长公主要倒霉。 李侍中撩了撩眼皮,冷眼看着那些上蹿下跳的朝臣,一个字都懒得说。 与一群蠢货同朝为臣,真是寂寞啊! 第598章 大写的不服 宫里来人,叫顾玖进宫说话。 来的是未央宫的人。 顾玖收拾齐整,跟随宫人进宫。 结果去的不是未央宫,而是慈宁宫。 顾玖停下脚步。 宫人忙解释道:“启禀诏夫人,皇后娘娘此刻正在慈宁宫陪着太后娘娘说话。” 顾玖问道:“还有谁在慈宁宫?” 宫人迟疑了一下,“朝阳长公主也在。” 顾玖了然一笑。她就说嘛,这事陛下已经插手,裴皇后突然叫她进宫,一定不简单。 要知道,她现在正怀着身孕,不宜进宫。 并非恶意揣测宫里,而是人人心中都清楚,宫里环境险恶啊。流产什么的,太平常。能保命就得谢天谢地。 顾玖又问道:“是太后主张我进宫,还是皇后的意思?” 宫人面色茫然。 顾玖蹙眉,“谁先提出让我进宫?” “是皇后娘娘。”宫人说完,急忙低下头。 顾玖暗自冷哼一声,裴皇后几个意思?总不能打压她,替朝阳长公主出头吧。 她可不记得裴皇后同朝阳长公主关系有多好。 朝阳长公主那个暴脾气,先帝活着的时候,她可没少打压晚辈。 就不信裴皇后对朝阳长公主没意见。 至于萧太后的态度,就有些难以揣测。 顾玖对宫人说道:“前面带路。” 明儿就是三月初八,青梅出嫁的日子。她得过去喝一杯喜酒。因此她不想在这个时候节外生枝。 一路前往慈宁宫。 春天,宫里景色极好。 草长莺飞,花红柳绿。 嫔妃们穿着颜色鲜艳的春衫,在御花园嬉笑打闹,好不快活。 有人远远看到顾玖,便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顾玖无视所有人的目光,也无视了前来碰瓷的人,径直来到慈宁宫。 大殿内,全都是长辈。 得! 身为晚辈的顾玖,还是先乖乖请安吧。 “老大媳妇坐着说话吧。母后不怪我越俎代庖吧?”裴皇后笑眯眯地问萧太后。 萧太后神情淡漠,“老大媳妇有孕在身,自然该坐着说话。万一有个好歹,刘诏那臭小子岂不是要记恨上哀家。” 裴皇后忙说道:“母后言重了,刘诏是个懂事的孩子,哪能记恨长辈。” “是吗?” 萧太后似笑非笑,目光瞥向顾玖,“哀家瞧着刘诏媳妇是个气性大的,出门吃个酒席,都能闹出一段官司来。要是肚子里的孩子有个万一,岂不是要掀翻慈宁宫的房顶。” 裴皇后面色一沉,这话说得,太不客气了。 “太后娘娘明鉴,孙媳妇人微言轻,别说慈宁宫的房顶,就算是宁王府的一片瓦也没本事掀翻。” 顾玖笑嘻嘻地望着萧太后,像个娇俏的小姑娘,眉眼弯弯。 那话,听起来像是开玩笑。其实在座的都是明白人,都知道顾就是在怼萧太后。 朝阳长公主倒吸一口凉气。 她真是低估了顾玖的胆量。竟然敢当着萧太后的面顶嘴。 她算什么啊? 她不过是个长公主,哪里比得上萧太后。 顾玖连萧太后都不怕,又岂会怕一个长公主。 朝阳长公主脸色都变了,偷偷朝萧太后看去。 并非她本事不济,而是她低估了对手的胆大妄为。 萧太后会怎么做? 萧太后面色沉沉,“刘诏媳妇,你是在怨怼吗?” “孙媳妇不敢。在太后面前,孙媳妇不敢有半句欺瞒,做不到就是做不到。” “你放肆!” “请太后娘娘责罚!”顾玖认错很干脆,顺便瞥了眼一直安静如鸡的朝阳长公主。 她偷偷笑了笑,嘴唇张张合合,无声地说了四个字:“你死定了!” 朝阳长公主顿觉一股凉意从脊梁骨冲上头顶。 她咬牙切齿,这个女人,简直胆大妄为。竟然敢在太后眼皮子底下威胁她,找死! “太后?”朝阳长公主眼巴巴地望着萧太后。 裴皇后却抢先说道:“朝阳姑母,本宫早就说了,刘诏媳妇年轻不懂事,不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她在湖阳郡主府,张嘴瞎说的确不对。不过朝阳姑母身为长辈,也不该和一个小辈计较。 刘诏媳妇,还不赶紧给朝阳长公主赔礼道歉。真是的,出门做客,闲聊就闲聊,你管人家赌场一年流水多少,纳税多少做什么。人家有钱也是人家的,又不是你的。你就算眼红,也得偷偷的,哪能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来,显得不识大体。” 顾玖低头一笑。是她误会了裴皇后。 裴皇后这是要借她的手,打朝阳长公主的脸啊! 她就说嘛,裴皇后不可能替朝阳长公主说话。 为什么? 因为朝阳长公主不仅祸害自己人,更严重的是,她喜欢吃独食。 没谁会喜欢吃独食的人。 不患寡而患不均。 在人情社会,吃独食是大忌。 裴皇后没得过朝阳长公主丝毫好处,也没欠过她任何人情。自然没道理替朝阳长公主出头。 反倒是顾玖的生意,亲朋好友们要入股,她是来者不拒。到了年终,人人得了分红,也没漏掉裴皇后那一份。 顾玖赚了钱,也赚了人望,亲朋好友们也得了好处。 有事发生的时候,大家自然乐意替顾玖出头。 然而,这里面有个例外。 萧太后不曾得过顾玖的好处,也不曾投一分钱到顾玖的生意里面。 顾玖也觉着萧太后的钱烫手,她不投钱再好不过。 顾玖很识大体地起身,“长公主殿下,晚辈言语不当,给您带来了困扰。希望您老人家大人有大量,原谅晚辈这回。” 原谅? 做梦吧! “刘诏媳妇,你可知道因为一句话,陛下大动肝火,竟然动用了金吾卫?”朝阳长公主目光阴森森的,“没事则罢了,若是出了事,你负得起责任吗?” 顾玖一双眼睛眨巴眨巴,“长公主殿下的意思是,要是金吾卫果真查出点什么东西,都是晚辈的责任吗?” “不是你的责任,难不成是本宫的责任?”朝阳长公主大怒。到这个时候,顾玖还敢装傻,真当她没办法吗? 顾玖一脸无辜,“可是,如果没有触犯国法家规,就算是金吾卫,也不能栽赃陷害吧。金吾卫真要查出点什么,只能说长公主殿下,您老人家屁股没擦干净啊!” “你,你,你……太后娘娘,你可要替我做主啊!” 朝阳长公主被顾玖讥讽屁股没擦干净,几十年的老脸都没了。不由得嚎啕大哭。 裴皇后低头一笑,又瞪了眼顾玖。说话要客气点,把人再一次气晕过去,不太好。 顾玖含笑点头,下一次她会把握力度,争取不说粗话。 萧太后也是一脸诧异,对顾玖十分不满,“说话粗俗不堪,哪有皇家媳妇该有的样子。简直是丢人。 朝阳是长辈,顾玖你身为晚辈,不敬长辈已经是大错。还敢出言讥讽长辈,更是错上加错。 之前见你赔礼道歉,哀家还以为你长进了。如今看来,是哀家高估了你。说吧,哀家要怎么罚你?” 顾玖一脸委屈,“太后娘娘不管怎么罚孙媳妇,孙媳妇都认了。” 裴皇后忙替顾玖开脱,“老大媳妇有孕在身,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如何是好。刘诏一大把年纪,只有御哥儿一个孩子。看在子嗣上面,还请太后娘娘宽容一二。要不然先给顾玖记着,等过几个月她生完孩子,要是朝阳姑母还没消气,再罚她也不迟。” 顾玖可怜兮兮地望着萧太后。 多次斗争中,顾玖也总结了一套对付萧太后的经验。只要不涉及原则问题,该认怂就果断认怂,没必要正儿八经对着干。 萧太后毕竟是文德帝的生母。 顾玖是很有大局观,也是很有眼色的。 朝阳长公主不服啊! 大大的不服! 裴皇后分明是在拉偏架。 她哭哭啼啼,“太后娘娘,我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体面了一辈子,临到老不仅还被小辈羞辱,还要担惊受怕。生怕哪一天金吾卫凶神恶煞冲入公主府抓人。 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刘诏媳妇,你是不是要逼死本宫?本宫死了,你才肯手下留情,放公主府一马吗?那本宫现在就自我了断,死给你看。” 话音一落,朝阳长公主玖朝柱子上撞去。 “快拦住朝阳。”萧太后紧张到直接破音。 裴皇后也吓了个半死,“快拦住人。” 顾玖最干脆,直接抄起茶杯,朝地面砸起。 砰! 巨响! 这动静,比什么快拦住人都管用。 朝阳长公主吃了一惊,果然脚下一顿,停了下来。 宫人们抓住机会,七手八脚抱住朝阳长公主,“公主可不能寻死啊!” “长公主殿下哪里是寻死,分明是想逼死我吧。而且还是一尸两命。”顾玖一声怒斥,石破天惊。 第599章 完美配合(三更) “荒唐,实在是荒唐!规矩已经成了摆设吗?” 萧太后动了真火。气顾玖,更气朝阳长公主。 一大把年纪,在慈宁宫寻死觅活,玩儿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吓唬谁啊? 在场有谁是被吓唬长大的吗? 萧太后替朝阳长公主出头,不代表就会容忍朝阳长公主肆无忌惮地言行。 朝阳长公主泪洒慈宁宫,“我实在是没活路了啊!” 啪! 一声巨响,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顾玖也觉着手怪痛的。 有些激动,拍桌子的时候就没掌握好力道,声音是够响,手也是真疼。 “刘诏媳妇,你干什么?之前砸茶杯,念在你救人的份上,哀家不和你计较。现在你又拍桌子,你是在给哀家甩脸色吗?” “太后娘娘误会了孙媳妇,孙媳妇万万不敢给任何长辈甩脸色。孙媳妇只是不忿长公主殿下说的话。什么叫做没活路?好似金吾卫是我派出去的。天大的冤枉,孙媳妇打死都不敢认。” 朝阳长公主指着顾玖,“若非因为你,金吾卫……” “长公主殿下此言差矣。”顾玖不客气地打断对方的话,“金吾卫是陛下派出去的。陛下明察秋毫,于纷乱中一眼看透真相,这才让金吾卫出动。 再说了,金吾卫查的是有财赌场。长公主殿下口口声声说金吾卫查的是公主府,这算不算是亲口承认有财赌场是公主府的产业?” “你血口喷人。”朝阳长公主急了。 顾玖嗤笑道:“既然有财赌场同公主府没有关系,长公主殿下着什么急,寻什么死?口口声声说活不下去,一再哭诉,难不成全都是欺骗? 真当太后娘娘不出宫,就容易欺瞒吗?长公主殿下,你根本就是其心可诛。你连太后娘娘都欺瞒,你该当何罪?” “胡说八道!” “到底是有财赌场和公主府之间的联系是胡说八道,还是说你欺瞒太后娘娘是胡说八道?长公主殿下,我敬重你是长辈,可你也不能仗着长辈身份就胡搅蛮缠。你指责我害了你,你好歹也要前因后果说清楚吧。说不清楚,那我只能认定你是欺瞒。” 戴帽子谁不会啊! 顾玖昂着头,她也会戴帽子。 而且她还一戴一个准。 朝阳长公主有本事就反驳啊! 顾玖不怕她反驳,就怕她不反驳。 话赶话,说得越多错得越多。 朝阳长公主知道自己入了顾玖的套。 此刻,她决定避让,不和顾玖正面交锋。 她眼巴巴地望着萧太后,“太后娘娘,你信顾玖吗?她巧言令色,死的都能说成活的,她的话可不能信啊。” “该信谁的话,哀家自有决断。” 萧太后也不好糊弄。 朝阳长公主呜呜咽咽,一大把年纪,看起来的确很可怜。 裴皇后轻咳一声,“都愣着干什么?赶紧将长公主殿下扶下去洗漱一番,不可怠慢。” 宫人领命,半强迫的带着朝阳长公主退出大殿。 人走了,大殿也就安静下来。 裴皇后同萧太后说道:“母后,长公主殿下这事值得商榷。” 萧太后瞪了她一眼,“你想替顾玖说话?” 裴皇后摇头说道:“哪能呢。顾玖不敬长辈的确该罚,若是此事没有惊动陛下,此事全凭母后做主,儿媳绝无异议。 然而,如今陛下正让金吾卫调查。儿媳以为,后宫不便干涉此事。万一拖了陛下的后腿,该如何是好? 可不能为了一个外人,伤害了母后同陛下的母子情分。朝阳姑母的确可怜,可她再可怜,也比不上陛下的大事重要。这是儿媳的一点浅见,母后要是觉着不合适,权当我什么都没说过。” 萧太后微蹙眉头,又扫了眼顾玖。 她突然问道:“顾玖,你老实回答哀家,在湖阳郡主府,你是不是故意针对朝阳?” 顾玖微微躬身,“回禀太后娘娘,并非孙媳妇故意针对长公主殿下,而是长公主殿下故意针对孙媳?” 萧太后板着脸,“朝阳为何要故意针对你?你们二人什么时候结的仇?为何结仇?” “孙媳妇同长公主殿下并未结仇,一切都是利益之争。”顾玖一脸坦然,她不怕说实话。 真正怕说实话的人是朝阳长公主。 顾玖望着萧太后,“想来长公主殿下并未将实情告诉太后娘娘。” 萧太后脸色铁青,“那你告诉哀家,你和她有何利益之争?” 顾玖轻笑一声,接着端正了态度,神情严肃地说道:“不瞒太后娘娘,朝阳长公主觊觎少府家令那个位置多年,她想扶持亲儿子上位,叫她儿子做少府家令。为此,不惜设套陷害他人。 有财赌场,既是她敛财的工具,更是她设套害人的工具。陛下为何要派金吾卫出动,就是因为有财赌场作恶多端,不容他继续嚣张下去。” 裴皇后一声惊呼,“原来如此!朝阳姑母真是人老心不老,我说她干什么突然折腾出这么大的动静,原来是想要亲儿子当少府家令。 以朝阳姑母爱财的性格,她儿子做了少府家令,只怕宫里再也用不上顶级的胭脂水粉,喝不上顶级的茶叶。一应好东西,都得先紧着这长公主府。” 裴皇后一席话,犹如诛心之言。 没有一句指责朝阳长公主贪财,可是她的每一个字都在说贪财。 这番操作,很裴皇后。 裴皇后忧心忡忡,“母后,此事可要慎重啊!以免引来非议。” 萧太后冷哼一声,“哀家不需要你来教。” 一句话,就将裴皇后怼了回去。 裴皇后委屈得很,“儿媳也是替后宫着想。” 萧太后又哼了一声,紧盯着顾玖,质问:“你怎么知道朝阳想要扶持她儿子上位?她告诉你的吗?” 顾玖低头一笑,“回禀太后娘娘,朝阳长公主如果不算计少府家令的长孙,孙媳还不会怀疑她。可她费尽心机设套害人,要说她对少府家令那个位置没点想法,孙媳第一个不信。” “财帛动人心。这些年,少府家令是越发惹人眼红。难怪会被人惦记上。”裴皇后感慨了一句,算是认可了顾玖的说法。 萧太后蹙眉,扭头问裴皇后,“哀家听闻,最近朝堂多了许多非议,御史们纷纷上书弹劾刘诏两口子,此事当真?” 裴皇后忙说道:“不敢欺瞒母后,此事千真万确。陛下也动了真怒,认为此事有蹊跷,有人在故意挑事,这才叫金吾卫调查此事。” 萧太后点点头,扫了眼顾玖,带着怀疑。 顾玖便说道:“孙媳妇保证和任何御史都没有来往,更不会请御史弹劾自己。殿下也不会做这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事情。我们夫妻二人,犯不着为了长公主殿下,发动那么多御史闹得沸沸扬扬。” 裴皇后连连点头,“刘诏虽然说话难听,可他是个有分寸的人。在陛下的眼皮子底下,他不可能干出发动所有御史弹劾自己这类蠢事。 只怕御史弹劾,同朝阳长公主脱不了关系。她觊觎少府家令的位置,没关系。可她不该连母后也利用。亏得母后还担心她,想着她一大把年纪,才特意替她出头。结果却被她给骗了,实在是可恶。” 裴皇后和顾玖这对婆媳,头一次如此默契地配合,竟然没有半点生疏。 二人一唱一和,果然说动了萧太后。 萧太后内心动摇,就觉着自己一番真心喂了狗,还是狼心狗肺。 亏她冒着得罪皇帝的风险替朝阳出头,结果朝阳连实话都不肯说。 萧太后心中大怒,恨死了朝阳。 朝阳阴险,竟然连她堂堂太后都利用。 萧太后对宫人吩咐道:“哀家乏了,朝阳洗漱完毕后,叫她直接出宫,不用来告辞。” 宫人顿了下,见萧太后没有更多的吩咐,这才动身去通知朝阳长公主。 …… 偏殿内,朝阳长公主不敢置信地望着宫人。 她大怒质问:“你说什么?太后叫本宫直接出宫,不用告辞?放屁!谁给你的胆子,竟然敢家传太后懿旨。是不是裴皇后?是不是?” 宫人面露不悦之色,“长公主殿下慎言。此处是慈宁宫,除了太后娘娘,谁还能指使奴婢传话?长公主殿下不仅污蔑皇后娘娘,更是在污蔑太后娘娘。你是在怀疑太后娘娘对慈宁宫的掌控力,还是在怀疑这宫里有人包藏祸心要对慈宁宫不利?” 朝阳长公主面色刷的一下,变得惨白。 她一脸颓然地坐在椅子上,“果真是太后娘娘吩咐你来的?” 宫人一本正经地说道:“当然!此事万万做不得假!” “不可能,绝不可能。” 朝阳长公主连连摇头,不敢相信。 “本宫要去面见太后娘娘,本宫还有很多话要和太后娘娘说。” 宫人拦住朝阳长公主的去路,神情严肃地说道:“太后娘娘乏了,不想见到长公主殿下。请长公主殿下识趣些,还是出宫去吧。” “我不信太后不肯见我。你让开,本宫今日一定要见到太后。” “长公主殿下非要硬闯的话,就别怪奴婢等人不客气了。” 朝阳长公主盯着拦在眼前的宫女内侍,惨痛一笑,又觉受到了欺骗和戏弄。 她愤怒地质问:“是不是裴皇后和顾玖编排本宫的坏话?一定是她们二人。本宫就知道,裴皇后才不会好心叫本宫梳洗,果然是早有算计。支开了本宫,就是为了在太后跟前下眼药。这二人,实在是欺人太甚。本宫和她们没完。” 宫人翻了个白眼。 自己都自身难保,还敢放狠话叫别人好看,到底有没有自知之明。 堂堂皇后娘娘,宫人们倒是想知道,朝阳长公主要如何让皇后娘娘好看。 “长公主殿下,闲话休提,您老人家还是赶紧出宫吧。” 朝阳长公主盯着大殿方向,眼神阴毒,然后甩袖离去。 宫人们松了一口气,好歹没闹起来。 朝阳长公主肯甘心这么离开吗? 当然不甘心。 她将这一切全都算到顾玖头上。 一切的一切,追根溯源,全都怪顾玖。 若非顾玖多管闲事,替少府家令出头,哪有后面的事情。 出了宫,上了马车。 朝阳长公主吩咐身边人,“找人盯着顾玖。必要的时候,务必将她……明白吗?” 下人躬身领命,“老奴明白。正好赌坊那边最近很多人没事干,这种事情他们最拿手。” “找些生面孔,不要叫人查到赌坊,更不能查到公主府。” “公主放心,此事老奴一定办好。定叫诏夫人后悔招惹我们公主府。” 朝阳长公主笑了起来,“如此甚好!” 她就不信,收拾不了顾玖。 明的不行,那就来阴的。 第600章 一场交易 萧太后生了一肚子闷气。 纵然恼了朝阳长公主,但是对裴皇后顾玖二人也没好脸色。 “本宫乏了,你们二人都退下吧。” 萧太后一副不想再说话的样子。 裴皇后同顾玖二人识趣告退,出了慈宁宫,直接回了未央宫。 裴皇后心情高兴,正好赶上晌午,就命宫人去上学堂将御哥儿,征哥儿两兄弟带到未央宫用午膳。 “老大媳妇,你也留下,吃了午膳再回去。本宫知道你担心御哥儿,今儿中午就叫你仔细瞧瞧他如何吃饭,如何读书学习。” “多谢母后!” 顾玖承裴皇后的情。 今儿裴皇后算是帮了她大忙。 殊不知,裴皇后内心也正兴奋着。 当然不是因为帮了顾玖,而是为了刘诏的承诺。 昨儿,刘诏到宫里请安,母子二人关起门来闲聊。 刘诏就一个要求,朝阳长公主不进宫则罢,如果进宫裴皇后就要站出来不遗余力打压朝阳长公主,说服萧太后,保护顾玖。 只要裴皇后信守承诺,刘诏同样信守承诺。他会扶持亲舅舅一家。 刘诏可不止鲁侯一个舅舅,他有好几个舅舅。 只不过鲁侯是所有舅舅里面最能干的一个。 裴皇后同鲁侯,是同父异母的兄妹。 然而,裴皇后还有个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不太成材。在人才辈出的裴家,显得很不起眼。 即便裴氏做了皇后,她的亲兄弟也很难出头。 裴皇后自然不甘心亲兄弟被鲁侯为首的其他兄弟打压。 她想替亲兄弟出头,却又顾忌着文德帝,更顾忌鲁侯的态度,一直不敢有大动作。 这回她替顾玖出头,联手打压朝阳长公主。那么接下来,刘诏就得按照承诺,拉拔亲舅舅一把。 刘诏的本事,裴皇后还是很服气的。 他说拉拔亲舅舅一把,那肯定没问题。 于是乎,裴皇后这会看顾玖,怎么看怎么顺眼。 一直笑眯眯的,态度特别和蔼可亲。 等到御哥儿同征哥儿两兄弟到来,裴皇后更是一口一个乖孙的叫着。 抱起两个孩子,亲了又亲。 御哥儿偷偷往后躲闪,皇祖母身上气味重,不知道擦了多少香粉。 他一脸无辜地朝顾玖看去。 顾玖冲他眨了下眼睛。 御哥儿:“……”哎,生活好艰难啊!他还这么小,就要承受如此多,好饿! 裴皇后终于满足了自己含饴弄孙的心愿,那是一脸满足。 整个人散发着青春活力,仿佛年轻了七八岁。 “都多吃点,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可不能饿着。征哥儿,你衣袖怎么脏了?莫非又和人打架?” 正在啃着猪蹄的刘征:“孙儿,孙儿没打架。孙儿不小心沾染了墨汁,二弟可以作证。” 说完,还冲御哥儿使眼色。 御哥儿正啃着鸡腿。 他先是一脸茫然,接着放下鸡腿,擦擦手指,奶声奶气地说道:“大哥写字狂放,经常沾染墨汁。” 刘征顿时得意笑起来,还是御哥儿够意思。 裴皇后好奇,“怎么个写字狂放?” 正准备拿鸡腿继续啃的御哥儿:“……”好像更饿了! 他站了起来,双手趴在桌上,一只脚踩在凳子上,学着刘征写字的模样。 “孙儿只学到大哥三分精髓,皇祖母不要嫌弃。” 裴皇后忍俊不禁。 刘征脸都绿了,擦着嘴巴,“二弟,我什么时候这么写字?不要胡说。” 御哥儿一脸纯真无辜,“哦!昨日你绊倒……” “对对对,我偶尔就是这么写字的。”刘征咧嘴一笑,笑得特别灿烂。他赶紧打断御哥儿的话,妈呀,差点就被御哥儿给卖啦。 紧接着刘征又可怜兮兮恳求道:“皇祖母,千万别告诉我爹爹,他会打死我的。” 裴皇后哈哈一笑,“本宫不告诉你爹爹,不过以后不可这样写字,没规矩。” 刘征特别乖巧地点点头,说着机灵话,将裴皇后逗得哈哈大笑。 御哥儿:“……”终于可以安安静静吃饭啦。默默拿起鸡腿,继续啃。 顾玖闷声一笑。 御哥儿胃口真好。 她装了一碗汤,放在御哥儿手边,“吃慢点,多喝点汤。” 御哥儿:“……”鸡腿好好吃,还想再吃一个。御膳房就鸡腿做得最好吃。不过还是没有王府的炸鸡腿好吃。 吃过午膳,裴皇后派人将两个孩子送回学堂。 顾玖也准备告辞出宫。 没想到兴庆宫来了人。 “陛下得知诏夫人在宫里,特命小的请诏夫人去兴庆宫说话。” 裴皇后提点顾玖,“既然陛下叫你过去说话,你就晚些再出宫。说话的时候注意点分寸,别咋咋呼呼的。” 顾玖抿唇一笑,“多谢母后提点,儿媳先告辞。” “去吧!别让陛下久等。” 辞了裴皇后,顾玖前往兴庆宫。 …… “一群猪狗不如的东西,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刚到正阳殿门外,顾玖就听见文德帝的怒吼声。 大殿门口的内侍见到顾玖,赶紧摆手。叫人将顾玖带到偏殿等候。 宫人低眉顺眼,小声说道:“诏夫人,请随小的到偏殿歇息。” 顾玖点点头,随口问了一句:“里面是谁?” “小的不知!” 兴庆宫当差的人,可不敢乱说话。说错一句话,可是要掉脑袋的。 顾玖也没为难对方,到了偏殿坐着等候。 许有四悄声问道:“夫人,要不要老奴出门打听打听?” 顾玖摆手阻止,“这里是兴庆宫,你有几个脑袋够砍。别做多余的事情。” 许有四抖了抖,安静下来。 等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总算等到文德帝的召见。 她跟随内侍前往大殿。 咦? 那人看背影像是户部税曹。 之前在大殿里面被骂得狗血淋头的人是户部税曹吗? 看来有人要倒霉了。 知道文德帝正在气头上,顾玖进了大殿后,一直低眉顺眼。就连请安的声音,也透着小心翼翼。 “真难得,你还会怕。朝阳姑母,平日里朕都要敬她二分,你胆子倒是不小,直接掀了她的老底。既然有胆子掀了她的老底,你怕什么啊?难不成朕能吃了你?” 文德帝一开口,突突突,就跟吃了枪子似的。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带着暴躁的怒火。 顾玖避其锋芒,“启禀陛下,当时儿媳也是昏了头,话赶话,什么都往外说。儿媳已经知错了。” “你哪里知错了?你说来听听,正好朕这会有时间。” 文德帝往椅子上一坐,就等着顾玖说话解闷,乐呵乐呵。 顾玖一脸委屈无辜,又心塞。 她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会再而三遇到这些糟心事。偏偏还不能明着反抗。 她想了想,说道:“儿媳认真反省,深刻检讨,当时说话太冲动,没考虑到长公主殿下上了年纪经不起刺激。 也没考虑到长公主殿下老小老小,人老了,脾气就和小孩子一样爱记仇。因为儿媳的言行不当,造成朝廷非议,儿媳甘愿受罚。” 文德帝啧了一声,可以啊!告黑状的水平不错啊,有点本事。 明着是认错,实际还是在状告朝阳长公主仗势欺人,操控御史弹劾。 文德帝呵呵冷笑两声,“朕就知道你不是真心认错。朕听说在慈宁宫的时候,你把朝阳姑母都气哭了,此事不假吧。” 顾玖一脸悔不当初的模样,“儿媳是真没想到长公主殿下一生沉浮,竟然那么容易哭。儿媳错了,儿媳保证以后都远着她,绝不往她身边靠。” “晚了!为了你们二人的一场争执,朕连金吾卫都派了出去。” “儿媳有错。”顾玖很干脆,反正认错就对了。 文德帝一脚踩在杌凳上,一脚提着书桌,像个地痞流氓,“光是知错还不够,得有诚意。” 顾玖:“……”陛下,你已经是个成熟的皇帝,能不能要点脸。朝中风气都快被带坏了。 她委委屈屈,“不知儿媳要如何做,才算有诚意。” 文德帝伸伸手,“有财赌场的账本,你是不是有一份?” 咦? 顾玖诧异。 她以为文德帝会臭不要脸问她要钱,没想到竟然是问她要账本。 顾玖装了个傻,有点懵,“儿媳不明白父皇的意思。” “朕要有财赌场的账本,现在明白了吗?” 明白是明白。 可是为什么要问她要账本? 她又不是赌场东家。 第601章 先哭一哭 见顾玖装傻,文德帝这个暴脾气,直接踢翻了杌凳。 “别告诉朕你没账本。你都能准确说出赌坊一年的流水,一定是偷偷查了赌坊的账本。” 顾玖很委屈。 她是查了账本。 可是这事能拿出来说吗? 不能吧! 她小心翼翼地问道:“金吾卫出动,难道没有查到有财赌坊的账本?” 文德帝眼一瞪:废话!金吾卫要是查出账本,朕能问你要账本。 顾玖小心说道:“儿媳听闻,赌坊这样的场所,都备有密室。账本通常都放在密室内。” 文德帝呵呵冷笑,“老大媳妇,金吾卫两年没动弹,你真的以为他们都生锈了,脑子不好使了吗?” 言下之意,别说密室,所有暗室,地下室全都查了一遍,并没有搜出真实的账本。 金吾卫也不是没收获,抓了人,还搜出一套假账本。 按照假账本上面的登记的数据,有财赌坊一年的流水只有区区二十万两。比顾玖爆出的数字,整整少了九成。 九成啊,一百八十万两的流水去了哪里? 这笔账不查清楚,文德帝是怒火中烧。 更气人的是,赌坊的账房死了。 现在谁也不知道真正的账本放在哪里。 赌坊里里外外,账房家里里里外外,全都搜了一遍,都没发现。 如今就剩下长公主府。 不过据探子回报,账本应该不在长公主府。 顾玖哦了一声。 原来金吾卫遇到了老江湖,人家早在金吾卫出动之前,就已经处理好了真账本,不留半点痕迹。 “儿媳斗胆问一句,所有人的家里都搜了吗?” 文德帝眼一瞪,“有什么话就直说。” 顾玖低眉顺眼,看起来特别贤惠乖巧。 熟悉她的人都知道,这些其实都是假象。 贤惠乖巧,和顾玖从来都没关系。 她小声说道:“据儿媳打听到的消息,长公主府有位张嬷嬷,这位张嬷嬷有个不怎么来往的本家侄儿在国子监读书。” 文德帝闻弦歌知雅意,“你是说真正的账本,在这个国子监学员的手中?” “儿媳什么都没说。”顾玖赶紧撇清自己。 文德帝被气笑了,“你怕什么?朕又不会吃人。” 顾玖:“……” 嘤嘤嘤! 她哪里是怕文德帝会吃人,她分明是怕枪打出头鸟。 叫人知道她告国子监学员的状,那帮读书人,恐怕会将她骂出一八零八式花样。叫她名声彻底臭大街。 说实话,若非必要,顾玖真不愿意同那帮读书人干上。 毕竟她还打算利用读书人,给自己刷一刷名望。 当然,那帮读书人要是真不客气,顾玖自然也不会客气。 论骂人,她就没怵过人。 只是,顾玖并不想这么早对上那帮读书人。 于是她可怜地恳请道:“若是真有收获,儿媳恳请父皇保密。千万不要说是儿媳提供的消息。” 文德帝被顾玖的怂样给气笑了,“朕第一回知道,你也有怕的时候。放心,朕保证不出卖你,这总可以了吧。” “多谢陛下。也替即将出生的孩子谢谢陛下的仁慈。” 文德帝笑了起来,甩了个眼色,无需一句话,就有内侍悄悄出门,通知金吾卫赶紧去国子监抓人。 “坐着说话吧!” 文德帝终于仁慈了一回,肯给顾玖一个座位。 顾玖:“……”这是还要继续尬聊的节奏吗? 真的没什么好聊的,她就想回王府躺着。 顾玖不那么情愿的坐下,等着文德帝的下文。 “兵部尚书昨儿来见朕,说是你打算搞个类似官邮的东西,兵部打算和你合作。你和朕仔细说说这事。” 顾玖明显松了一口气。 只要别追着她问赌场的事情就行。 赌场就是个坑,顾玖只愿意站在坑边看看风景,她是万万不想跳进坑里。 她理了理思路,将自己的快递想法抛出来,售卖给文德帝。 “……每个城池设个站点,站点的人只负责将货物信件投送到下一个站点,不负责送到目的地。就像是击鼓传花,以最小的人力,最低廉的成本,派送最多的货物。” “你如何确保这种方式成本最低廉?” 顾玖笃定说道:“叫一个人送一封信到三十里外,当天就能来回,路途上几乎不产生开销。三十里外的人接了信件,继续送到下一个站点,同样不会产生费用,最多就是累了渴了在路上喝口茶水。 这样一站一站的传送下去,当信件最终送到收件人手中,这封信有可能经过了十个人的手,但是这十个人加起来,在路途上总共的花费很可能不会超过一百文钱。 反之,叫一个人从京城出发,将信件送到三百里外的地方,大约需要三到四天时间。路上三餐加上住宿,少说要花费七八百文。要是路上遇到下雨,有个头痛脑热,花费更高。 而且送信的人赶了几天路,到了目的地后,少说要休整两天才能恢复过来。这又耽误了两天功夫,送信人也少了两天的收入。” “最后,”顾玖顿了顿,“只是投送物品和信件,不是传话,只要细心一点,就不用担心出错。” 文德帝将顾玖的话琢磨了一番,“如此一来,你搞的这个快递,岂不是要用许多人?这些人,你得给他们开工钱。人数一多,工钱还省得下来吗?” 顾玖笑了笑,“不瞒陛下,儿媳带着人仔细核算过。这种快递方式,所需要的人可能会多一些,但是成本绝不会高于过去的运送方式。用我们的办法,同样一车粮食从江南送到京城,运费大约能省下来三成。” 文德帝眼一瞪,显得很凶恶,“果真能省下三成运费?” 顾玖也没将话说死,“不如先让儿媳试一试,先看看效果再说。” 文德帝压下心头的激动。 朝廷每年都有一笔极大的损耗,就是运送粮食。 一百斤稻谷,运到京城,人吃马嚼,要损害四成,也就是四十斤。 剩下六十斤运送到西北边关,又要损耗四十斤。 也就是说,一百斤粮食从江南运到西北边关,最后只剩下二十斤粮食。 这样庞大的损耗,并非大周独有。 历朝历代,无数能臣干吏,都想解决沿途损耗的问题。然而收效甚微。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 要供应五万将领的吃喝,就要动员至少十万民夫运送粮草。 这十万民夫也要吃,也要喝啊! 吃的喝的,从哪里来? 自然是从运送的军粮里面拿粮食煮来吃。 于是损耗就产生了。 户部说拨了十万担粮食到边关。 然而粮食到了边关,可能只有五万担。 不一定是贪墨,大部分有可能是在路上损耗掉了。 除了民夫需要吃喝,负责运送粮草的骡子,驴子,马匹,同样需要吃喝。 所谓的沿途损耗,人吃马嚼,就是这么来的。 户部年年调拨粮食,其中很大一部分粮食,都是在沿途中被吃掉了。 运输,是这个时代的大问题。 也就难怪当文德帝听到能节省三成运费的时候,会显得那样激动。 十万担,上千万斤粮食。如果能节省三成,就能省下几百万斤粮食。 足够五万人吃上一两个月。 若是节省一点吃,能吃半年。 比敌方多出半年的粮食,足以决定一场战争的胜负。 文德帝激动得在大殿内走来走去,神情变幻莫测。 顾玖心中惴惴不安。 她发展快递行业的初衷,是为了促进商品流通,尽可能地挖掘大周的经济潜能。 至于军事上的运用,她从一开始,就一直避免朝西北,朝东北这些屯兵重地发展。 想着先发展南方,那些富庶的地方。 哪想到,还没开始,刚刚提出一个想法,就被兵部尚书给盯上了。 如今,文德帝也来了兴趣。 顾玖想着,实在不行,大不了将这门生意让出去。 她赚钱的项目多得很,没必要和文德帝死磕。 啪! 文德帝拍着桌子,指着顾玖,“朕命你和兵部少府合作,好好发展快递行业。无论是要钱还是要人,朕都满足你。 朕唯一的要求,就是在一年内,至少铺设三千里路程的快递路线。西北和东北这两处屯兵重地,重点发展快递业。” 顾玖:“……” 容本夫人先吐一口老血。 照着文德帝的设计,她还赚个屁的钱。 “儿媳请辞!儿媳一介妇人,如此重担,人小力微,实在是担当不起。” 文德帝哈哈一笑,“晚了!这门生意,朕钦点你负责,少府和兵部会全力配合你。你不仅要负责将快递点建起来,还要负责赚钱。” 顾玖嘴角抽抽,“儿媳怀着身孕,请陛下体谅。” “无妨!你要多少人,朕给你派多少人。大不了叫刘诏卸了差事,听你差遣。” 顾玖:“……” 嘤嘤嘤! 真这么搞,御史会将她往死里弹劾。两口子都没办法进行正常的夫妻生活。 文德帝害人啊! 顾玖想哭! 第602章 她死定了(三更) 顾玖怀揣着沉重的心情出宫回府。 文德帝要插手快递行业,顾玖没意见。 但是不该让她担起朝廷重担。 她又不是朝廷命官。 当然,这事还是有操作的空间,她完全可以借助朝廷的力量在短时间内野蛮扩张。 只是心头还是不爽。 等到刘诏回来,顾玖一个枕头朝他砸去。 “你们刘家人都是强盗吗?” “父皇是强盗,你骂他去。” 顾玖白了他一眼,“你是他儿子,你得背锅。” 刘诏捏捏鼻子,背锅就背锅吧。 他说道:“你要是真不乐意,我替你拒绝。这门生意大不了不做了。” “凭什么不做。” 顾玖哼了一声,从软塌上坐起来,心情很不美。 刘诏:“……”女人的想法真是反复无常。 他还是少说几句为妙。 正好御哥儿回来。 “娘亲,抱抱。” 刘诏眼一瞪,怒斥道:“你娘亲怀着身孕,怎能抱你。” 御哥儿一脸无辜。 顾玖瞪了刘诏一眼,“你骂他做什么,错的人又不是他。” 刘诏的表情立马变得平和,“我是怕他伤着你。” 顾玖呵呵一笑,“他伤不着我。” 说完,朝御哥儿伸出双手,“过来,娘亲抱抱。” 御哥儿小心翼翼地靠近顾玖的怀里,脸上甜甜一笑,眉眼弯弯,“娘亲身上香香。” “御哥儿身上也很好闻。” 顾玖搂着孩子,从丫鬟手里接过热毛巾,替孩子擦拭脸颊,“夫子留了功课吗?” 御哥儿重重点头,“留了好多功课。” “能做完吗?” 身为家长,顾玖是喜忧参半,偶尔心塞。 夫子布置的功课多,说明夫子负责任。 可是功课太多,孩子这么小,又遭罪。 偶尔完不成功课,或是做得不好,孩子被刘诏怒骂,各种和笨蛋类似的名称都落在了孩子头上。鸡飞狗跳,好似十八层炼狱。 御哥儿认真的算了算今天要做的功课,可怜兮兮地说道:“有点难,饿。” “怎么就饿了?” 顾玖捏捏御哥儿的小脸蛋,“是胖了吗?你快看看,御哥儿是不是又胖了?” 刘诏“嗯”了一声,一脸严肃地说道:“还是锻炼太少,才会长胖。” 御哥儿睁大一双无辜的眼睛,一脸的生无可恋。 爹爹是魔鬼吗? 刘诏紧接着说道:“先锻炼半个时辰,再写功课。晚上少吃点。” 身为吃货的御哥儿,陷入了深深的绝望中。 爹爹果然是魔鬼。 刘诏没半句废话,直接提着御哥儿去了校场。 顾玖:“……”她能说什么? 方嬷嬷心疼坏了,眼眶红了红,就差落泪。 她擦着眼角,同顾玖说道:“夫人,奴婢给哥儿送水喝。” 顾玖知道,她要是不同意,方嬷嬷能难受一晚上。 她挥挥手,“去吧,去吧。记得明儿同我一起去喝青梅的喜酒。” “奴婢记得。” 御哥儿被刘诏压着锻炼了半个时辰,又被压着写完了所有功课,期间饱尝一顿怒骂,外加戒尺若干。 好不容易写完了功课,御哥儿扑进顾玖的怀里,泪眼汪汪。 “爹爹好凶!” 顾玖能怎么办? 只能耐心安慰御哥儿,“乖乖不哭。” “儿子没吃饱。”御哥儿委屈道。 原来这才是真正让他伤心的事情。 身为皇孙,竟然没吃饱。 他委屈巴拉地说道:“爹爹说儿子长胖了,不能多吃。儿子晚上就吃了一小碗。” 他特别可怜的比划了一下小碗到底有多小。 顾玖是哭笑不得。 “这个时辰要睡了,不能再吃东西。吃多了,晚上积食,就长不高啦,只会长胖。” 御哥儿睁着一双纯真的眼睛,很是纠结。 他小声问道:“真的长不高吗?” 顾玖点头,肯定地说道:“长不高。” 御哥儿要哭了。 “那,那儿子不吃了。” 说得好勉强啊! 顾玖闷着笑,揉揉他的头,“一定不能吃哦。能做到吗?” 御哥儿挣扎了一下,才勉为其难地说道:“一定不吃。”话音一落,脸上已经是生无可恋。 顾玖憋着笑,抱住他,“御哥儿真棒,还会越来越棒。” 以后她要多夸夸御哥儿。 这个晚上,御哥儿是在饥饿中睡着的。 小脸都皱着。 方嬷嬷一个劲地说:“好歹让哥儿吃饱。” 顾玖小声说道:“孩子超重了。” “哥儿一点都不重,有福气的孩子才能长得肉嘟嘟的。” 顾玖微微摇头,“嬷嬷,哥儿生来就是皇孙,他的福气已经超过了天下九成九的人。水满则溢,身在皇室,肥胖从来都不是福气。” 反而会成为别人嘲笑攻击的对象。 顾玖不希望御哥儿有一天因为肥胖,被人嘲笑奚落。 更不愿意御哥儿被人按上痴肥二字。 方嬷嬷张嘴结舌,弱弱道:“哥儿好可怜。” 顾玖摇头,“他现在所拥有的,别人奋斗一辈子也得不到。只是少吃两口饭,哪里就可怜。而且他需要学会克制。” 身在皇室,不能纵容欲望无节制的膨胀。懂得克制,是一门比做学问更重要的功课。 顾玖不会因为御哥儿年幼,读书辛苦,就放纵他敞开肚皮吃。 终归御哥儿的教育,还是顾玖刘诏说了算。 方嬷嬷纵然心疼御哥儿,也只能奉命行事。 然而,次日一早,方嬷嬷往御哥儿的提篮里面,放了比往日更多的吃食。 顾玖很无语。 御哥儿很很兴奋,眼睛都亮了。 “谢谢嬷嬷!” 得到一声谢谢,方嬷嬷整个早上都是乐呵呵的。 顾玖今天也早早起床,盛装打扮,出府参加青梅的婚礼。 婚礼由邓存礼操办。 护卫赵三要娶媳妇,将数年来攒下的银子全部拿出来,在京城置办了一座三进的宅院。 今儿宅院内高朋满座。王府侍卫,下人,四海商行的伙计,很多人都得到邀请前来吃喜酒。 青梅借了四海商行的一座宅院发嫁,以便安置更多的宾客。 顾玖带着青竹她们,来看望青梅。 “夫人!” 青梅已经有段时间没见到顾玖,这会猛地见到,难掩激动。 眼看着眼泪玖要落下,喜娘急忙提醒,“哭不得,哭不得,妆都哭花了。” “快别哭。”顾玖替她轻轻擦拭眼角,“今儿可是你大喜的日子,要开开心心。” “奴婢一想到不能在夫人身边伺候,心头就难受。”青梅忍着泪意说道。 顾玖拉着她的手,在床头坐下,“从今以后,你就是官拜五品宁远将军的太太,不可再自称奴婢。这些年,你跟在我身边,所见所闻所学,希望你能善加运用,经营好自己的小家庭。我这里,你不用操心,得了空你来看望我。” 青梅重重点头,“奴婢……” “嗯?”顾玖板着脸,怎么又自称奴婢。 青梅不好意思地笑道:“得了空,我就去看望夫人。” 顾玖高兴起来,“这就对了。做了官太太,就得有官太太的派头。即便是武将太太,也不能堕了威风。从这一刻开始,你就要时刻提醒自己,你不再是奴婢,而是官家太太。” 青梅点头,“我听夫人的。” 此时,喜娘在旁催促,迎亲的来了,吉时将到,都抓紧了。 顾玖松开青梅的手,“快到吉时,我也不耽误你。快去和你父母兄妹辞别。一会我会到赵家喝喜酒。” 青梅依依不舍,辞了顾玖。 顾玖也准备出门,前往赵家。 大厅里黑压压的人。 青竹说道:“今儿青梅家宾客倒是很多。” “青梅高嫁,大家自然都来捧场。就连侯府老夫人都派人送了份添妆礼物。” 顾玖听了,嗤笑一声,“我的丫鬟,样样出众,嫁谁都不算高攀。” 这话可不是顾玖自夸。 青梅管家理事,调教小丫鬟,那是轻车熟路。厨房针线,更是精通。识文断字,能写能算,十八班技能,样样精通。多年来还攒了大笔的私房银子。 明面上,青梅只有三千两嫁妆。其中两千两是顾玖替她置办的。 实则,青梅有上万两嫁妆。其中大部分都是南城门外项目,还有京城到洛州水泥路的股权。 光是这两样每年吃分红,就能得一笔丰厚的银子。 谁娶到青梅,那真是吃穿不愁,内院安宁。 护卫赵三有眼光,于芸芸众生中,相中了青梅。 二人和和睦睦,定能将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顾玖提点身边的丫鬟,“和青梅好好学学,将来你们也能嫁一良人。” 几个丫鬟脸蛋红扑扑的。都带着一丝期望。 顾玖去赵家喝喜酒。 正好和刘诏碰头。 赵三娶新媳妇,很兴奋。还没喝酒,就已经脸红上头。 顾玖和刘诏一起,喝了二人的喜酒。顾玖有孕在身,只能以茶代酒。 大家开开心心,气氛很热烈。 顾玖和刘诏在场,众人都放不开。 于是夫妻二人很识趣,喝了三杯,便提前离场。 顾玖坐在马车上,有些困倦。 今儿起得比王日要早,总觉着睡不够,加上天气又好,就有些昏昏欲睡。 路程走了一半,刘诏去衙门,叮嘱护卫好生护送顾玖回王府。 顾玖撩起帘子,不忘提醒刘诏:“早些回来。” 刘诏笑道:“忙完了就回来了。” 二人分别。 马车晃晃悠悠,让顾玖越发困倦。 突然间,耳膜仿佛被炸裂。 人吼马嘶。 男人的怒吼声,妇人的尖叫声,孩子的哭泣声…… 乱了,乱了,整个街面都乱了。 “怎么回事?” “夫人千万不要出来。街上出现疯狗,正在四处咬人。” “大街上怎会有疯狗出现?” “注意警戒,注意警戒。保护好马车,决不能叫疯狗靠近。” 街面上越来越乱。 人多拥挤,踩踏难免。 咻! 有什么东西刺破了空气。 侍卫头子最先反应过来,“有人偷袭,在房顶上。保护好夫人,赶紧将马车驶离此地。” “警戒,警戒。无论谁靠近,杀无赦!” 杀字出口,便意味着今日有人将命丧当场。 叮! 箭矢穿透马车车壁。 精铁打造的箭头,散发着阴冷的光芒。仿佛是收割人命的侩子手。 “啊!” 丫鬟小雨惊声尖叫。 “闭嘴!” 青竹一巴掌甩在她脸上,亲自动手捂住她的嘴巴。 “夫人不要怕,奴婢会保护你。”王依拔出匕首,守在顾玖身边。 顾玖神色镇定。 马车很大,很宽敞。 箭头穿透了车壁,剩下的一半却卡住了。并没有伤害到马车上的人。 有人想要杀她! 会是谁? 顾玖的脑海中,首先就冒出了朝阳长公主那张严肃的脸。 开赌场的人,自然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她对王依说道:“我不担心,你放手去做。” “奴婢的职责就是寸步不离夫人左右。” 顾玖点点头,盯着马车车壁上的箭头。 箭头确定是精铁打造。 顿时她就笑了起来。 朝阳长公主这回死定了! 第603章 大案要案 射出的箭矢犹如是一个杀人信号。 混乱的人群中,涌出一群劲装打扮的凶狠恶人,抽出早就准备的大刀,杀向被堵在路边的马车。 侍卫头子目光冷冽,他对下属只有一个要求,“杀!” 双方战斗,瞬间打响。 白刃刺杀,鲜血飞溅,肢体飞跃而起,惊起一声声猛烈惨叫。 疯狗在杀戮中死伤殆尽。 人群四散奔逃,躲避着街头血腥杀戮。生怕自己成为这场刺杀中的炮灰。 咻! 箭头刺破空气。 精铁打造的箭头,对准了停在屋檐下的马车,妄图取马车里面的人的性命。 哐! 金属相撞,箭矢偏移方向,刺入墙壁。 咻咻咻! 更加猛烈的攻击袭来。 “人在那边房顶,追!一定要抓到人,死活不论。” “绣衣卫来了!” “点子太硬,赶紧撤。” “任务失败的话……” “别管任务,赶紧撤。” “马车就在那里。” 不如拼最后一把,任务完成,拿了钱就能远走高飞。 哐。 马车摇晃,马匹嘶鸣。 噗! 一把尺长的匕首,自车门缝隙刺出。 抱着捡漏心思的劲装大汉,低头看着刺入腹部的匕首,不敢置信。 咚! 车门从里面打开。 匕首瞬间拔出,王依手持擀面杖,双手挥舞,直接将劲装大汉给扇飞。 大汉在半空中飞舞。他的目光坚定不移地望着马车。 他看见了什么? 一个盛装打扮的美貌女子,手持一把闪着森冷光芒的匕首。一滴滴鲜血正从匕首上滴落。 他被一个女人杀了? 怎么可能! 砰! 又是一次重击,劲装大汉脑袋凹陷,死得不能再死。 其他恶人,早就如同丧家犬,作鸟兽散。 绣衣卫来迟了! 毛都没有。 侍卫头子直接喊道:“留几人保护夫人,其余人等随我追击。” “夫人?” 青竹急急忙忙拿出手绢,想从顾玖手中取下匕首。 顾玖却从她手中抢了手绢,轻轻擦拭匕首刀身。 素净的手绢,沾满了鲜血,看上去格外瘆人。 “夫人?”青竹吓了个半死,“没事吧。” 顾玖轻轻摇头,“我没事。王依有事吗?” 王依将车门关上,咧嘴一笑,“奴婢没事。夫人没受伤吧。” 顾玖摇头,“我没受伤。” “夫人杀人了!”丫鬟小雨突然叫出声来。 啪! 青竹一巴掌打在丫鬟小雨脸上,“闭上嘴巴。” 这丫鬟平日里看起来不错,怎么一遇到事情就如此慌张。心理素质太差了。 小雨被打懵了,有些委屈,却不敢哭出来,更不敢乱说话。 顾玖瞥了眼小雨,然后平静地说道:“本以为皇城跟下,没人有胆子敢玩当街刺杀的戏码。结果,我还是低估某些人的疯狂。既然成心找死,本夫人又何须手下留情。 王依,将箭头收起来,这可是关键证据。其余箭头,交给绣衣卫,他们知道该怎么做。” 王依领命,用力拔下箭头。精铁打造的箭头,看起来十分有逼格。 “这不是普通的箭头吧。”王依不太敢确定。 顾玖轻声笑了笑,“当然不是普通的箭头。” 冶铁技术落后,每年的精铁产量是有数的。精铁打造的箭头更是少之又少,全天下只有将作监才有这个技术。也只有少数精锐部队才能拥有精铁打造的箭矢。 被列为管制军械的精铁箭矢出现在一场丧心病狂的刺杀中,被刺杀的人还是皇子妻,这意味着什么? 对绣衣卫来说,这意味着大案! 对兵部来说,这意味着有人要人头落地。 对朝廷来说,这意味着军中出了问题。 对文德帝来说,则意味着造反。 是的! 有了精铁箭头,顾玖和刘诏可以轻易将事情往造反上面引导。 所以,某些人死定了。 这才是真正的不作不死。 “夫人,绣衣卫左卫徐大人到来,金吾卫也派了人过来。要见吗?”侍卫在马车外问道。 “见吧。”顿了顿,顾玖又说道:“即刻派人通知殿下,带上一支箭头,他知道该怎么做。顺便告诉他,我没事,正事要紧。” “夫人这里怎么办?” “有绣衣卫和金吾卫在,天下无人敢刺杀本夫人。” 侍卫领命,取下一支箭头,急匆匆去见刘诏。 顾玖眼神示意,青竹深吸一口气,将马车车门打开。 绣衣卫左卫徐仙之,一脑门子的冷汗。 皇城跟下,光天化日,竟然发生当街刺杀皇子妻的极端恶劣事件。 身为皇城治安的主要负责部门,绣衣卫上下如临大敌。 要命啊! 上面要是怪罪下来,够他吃一壶的。 这可如何是好? 见马车车门打开,徐仙之赶紧上前躬身请安,“下官来迟,请夫人恕罪。” 顾玖面无表情地说道:“徐大人客气,本夫人受了些惊吓,并无大碍。” 徐仙之顿时松了一口气,诏夫人没受伤就好,责任就少了一半。 “不过本夫人有一件要紧事要同徐大人说。” 徐仙之恭敬道:“夫人请讲。” 顾玖使了使眼色,一个王府侍卫从墙头上取下一支箭头。 顾玖说道:“徐大人请看,这是刺杀本夫人的箭矢。要是没看错的话,箭头是用精铁打造。” 一听精铁二字,徐仙之脑门轰的一声炸响。 “精铁?” 他眼睛都瞪圆了,一把抢过箭矢,擦掉上面的灰尘,露出了闪烁着幽幽寒光的箭头。 果然是精铁。 徐仙之脸色煞白,下意识退后一步。 他瞬间意识到这件案子的严重程度,已经远远的超出了他之前的预料。 “徐大人看清楚了吗?本夫人可没有胡说。”顾玖冷声提醒。 徐仙之回过神来,“这这这……” 顾玖叹了一声,“徐大人处理不了吗?不如就……” “绣衣卫能力有限,这么大的案子,自然要交给我们金吾卫处理。” 哪里有大案,哪里就有金吾卫。 金吾卫左卫韦忠,犹如闻到了鲜血的鲨鱼,以最快的时间赶了过来。 金吾卫的人鬼精鬼精,发现刺杀现场遗留箭矢,也没惊动绣衣卫,悄咪咪的快马通知韦忠。 韦忠一听,就知道此乃大案。 没想到何止是大案,分明是给金吾卫送人头。 哈哈哈…… 一听精铁箭头,金吾卫上下喜笑颜开。多少年了,都没有碰到如此大案。 金吾卫生锈的刀锋,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徐仙之一听到韦忠的声音,先偷偷骂了一句MMP。 真是阴魂不散啊。 他回头,再无恐惧推辞,厉声说道:“此案由我们绣衣卫负责,没你们金吾卫的事。” 韦忠哈哈一笑,轻蔑道:“如此大案,你们绣衣卫恐怕负责不了。来人,将墙上所有箭矢拔下来,带回去。” “谁敢!我们绣衣卫办案,你们金吾卫滚一边去。” 金吾卫向来以天子忠诚走狗自居,天不怕地不怕,区区一个绣衣卫,更没放在眼里。 徐仙之的话,被金吾卫全当成了耳边风,只管拔下箭头。 绣衣卫哪里忍得住这口气。 不出意外,两边为了谁负责此案,为了箭矢的归属,直接打了起来。 留守保护顾玖的几个王府侍卫,看得一愣一愣的。 案子还没有眉目,自己人就先打起来,这是什么骚操作? “夫人?”侍卫请示。 顾玖轻声一笑,朗声说话,声音大到足以让韦忠徐仙之都听见。 “金吾卫和绣衣卫勇于承担责任,非常好。本夫人受了惊吓,恐腹中胎儿出事,要尽快赶回王府请太医诊治。此处事了,派人告知本夫人一声就成。” 韦忠抢先一步,说道:“诏夫人放心,当街刺杀,穷凶极恶。此乃大案,重案,我们金吾卫一定会给夫人一个交代。” 徐仙之不甘落后,“我们绣衣卫也会给夫人一个交代,绝不让那些恶徒逍遥法外。” 顾玖靠在车壁上,“如此甚好!本夫人相信二位大人的能力,都是顶尖的办案奇才。本夫人期待二位精诚合作,早日查明真凶,给我还有腹中的孩子一个交代。” “一定给夫人一个交代。” 顾玖嗯了一声,眼神示意,青竹立马将车门关上。 “走吧,回王府!” 马车缓缓动起来。 韦忠一挥手,“来几个人,送诏夫人回王府。” 徐仙之:“……”奶奶个腿,韦忠就是奸诈。 “绣衣卫来几个人,护送诏夫人回王府。” 韦忠,徐仙之,两人目光交流,火花四溅。 “一人一半!”这是韦忠最大的让步,墙壁上的箭矢,金吾卫一定要拿走,不过可以留几支给绣衣卫。 相信绣衣卫就算拿到箭矢,也破不了案。 徐仙之很干脆,“成交!” 两个头头达成了默契,金吾卫和绣衣卫自然也跟着休战。 各自分赃箭矢,又分了疯狗尸体,然后分头寻找目击证人。 两边都憋着一股劲,决不能输给金吾卫(绣衣卫)。 第604章 打回去 刘诏又惊又怒。 丢下所有事情,急匆匆赶回王府。 “如何?可有受伤?” 顾玖摇头,“没事!我很好。孩子也很好。” 刘诏阴沉沉地说道:“你放心,我会给你一个交代。你安心养身体。” 说完,他人就走了。 顾玖在后面叫他,都没能将他叫回来。 刘诏浑身冒着寒意,杀意早已经从眼中溢出来。 他吩咐侍卫,“点齐所有人马,随本殿下出发。” 所有人马最短时间集合完毕,刘诏亲自带队,出了王府,直奔有财赌坊。 “行动!” 没有一句废话,甚至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欠奉。 侍卫们训练有素,直接用绳索套上赌坊每一个墙柱。 绳索的另外一头就栓在马匹上。 马匹打着鸣响,不安的活动着马蹄,刨着地面。 有财赌坊上下如临大敌,拿着刀棍,似乎打算负隅顽抗。 赌场里面的赌徒们见状,妈呀,这是要打起来了吗? 还赌什么赌啊,赶紧逃命吧,当心成为炮灰。 赌徒们作鸟兽散,纷纷跑出赌场大门。 出了大门后,赌徒们又生出看热闹的心思,远远站着围观,不肯离去。 这帮人为了看热闹,都不怕死了,只能说勇气可嘉。 刘诏一挥手,侍卫们抽打马匹。 马匹带着绳索,背对着赌场奔跑。 “不好啦!房子要塌了。” 赌场上下,后知后觉,才知道对方懒得动刀兵,直接拆房子,将赌场夷为平地,干脆利落。 要是谁死在了里面,也是活该。 赌场上下,哪里还有作战的心思,纷纷丢下刀棍,逃命去吧。 轰! 偌大的赌场,几十匹马匹奔跑下,轰然倒下。 昔日高端大气上档次,装修奢华的有财赌坊,转眼间,就变成了一堆废墟。 刘诏再次挥手。 林书平朗声喊道:“射!” 带着木刺箭头的箭矢,如雨点一般射出。 从赌场里面跑出来的人,无一幸免,哎呦哎呦倒在地上叫唤起来。 刘诏一声令下,“全部抓起来,丢进诏狱。告诉韦忠,这些人意图行刺皇子,等同谋反,金吾卫必须给本殿下一个交代。若是叫本殿下见到有谁囫囵活着从诏狱里出来,本殿下不找别人的麻烦,只找他韦忠的麻烦。” 侍卫们领命,将几十号人用绳索串起来,押往诏狱。 至于有财赌场,已经是一片废墟。直接叫绣衣卫围起来,慢慢搜查。 刘诏带着剩下的人马,在大街上疾驰。 他领着儿郎们来到朝阳长公主府,一声令下,直接将公主府围了起来,不准放一个人进出。 无论是谁,胆敢进出,一律打回去。 …… 长公主府内。 门房管事屁滚尿流,跌倒在地上,也顾不得疼,急匆匆爬起来继续往前跑。 “不好啦,不好啦!大殿下带着人围了府邸,不准任何人进出。小的都被打了一顿。” “什么?” 朝阳长公主的大儿子赵传明,一声惊呼。 门房管事老泪纵横,“小的不敢欺瞒大老爷。小的脸上的伤,就是被王府侍卫打出来的。” 赵传明看着门房管事鼻青脸肿的样子,气急败坏,“刘诏好胆,他是要造反吗?竟然敢围攻长公主府。我去会会他,就不信他连我也敢打。” 论辈分,赵传明可是刘诏的表叔,正儿八经的长辈。 朝阳长公主搞出那么多事情,也是为了赵传明,想让赵传明做少府家令,手握大权。赵家世代富贵。 赵传明带着家丁护卫,拿上武器,直接去了大门。 大门敞开,果然就见到刘诏。 刘诏王八蛋,竟然坐在椅子上喝茶,喝的还是刚出来的雨前茶。还有内侍小厮伺候。就差两个丫鬟捏腿打扇。 奶奶个腿,刘诏是笃定长公主府任人宰割,毫无反抗之力吗? 未免太自以为是。 赵传明心头大怒,走出大门,指着刘诏,“刘诏侄儿,你是什么意思?带人围攻长公主府,你就不怕被陛下问罪吗?” 刘诏放下茶杯,轻蔑地扫了眼赵传明。 他没搭理对方,反而是问林书平,“本殿下说什么来着?” “任何人胆敢不尊号令,妄图进出长公主府,直接打回去。” 刘诏脸色一沉,“那你们还愣着做什么?是要本殿下亲自动手吗?” 林书平一听,再无迟疑,一挥手,“打回去。” 侍卫们得令,哪怪赵传明是不是长公主的儿子,是不是皇帝的表亲,提着棍棒,直接打过去。 “反了反了,连我都敢打。刘诏,你简直无法无天,我可是,哎呦……” “老爷,好汉不吃眼前亏,赶紧回来吧。” 门房管事带着家丁,七手八脚,赶紧将赵传明拉回大门内。顺便还挨了几棍子,痛死人了。 这帮杀千刀的侍卫,打起人来,半点不留情面。 赵传明少说挨了十几棍子,脸上还挨了一下,半边脸转眼就肿了起来,眼睛都看不见啦。 碰一下,滋,能把人痛死。 赵传明身为朝阳长公主的嫡长子,自小到大,锦衣玉食,何曾受过这样的苦。 他气急败坏,满心仇恨,恨不得扒了刘诏的皮,吃刘诏的肉。 可是刘诏就是个臭流氓,混不吝,和他老子一个样。 赵传明纵然恨不得杀了刘诏,却又惧怕刘诏的武力。 他站在大门内,指着刘诏,“刘诏,你竟然敢殴打朝廷命官,我要去宫里告你。” 砰! 刘诏抄起茶杯,直接砸了。 “告,尽管去告。本殿下弄不死你。” 这是赤裸裸的人身威胁啊。 赵传明怒到说不出话来,“你,你,你……” “你什么你?不想死就滚回去,叫朝阳那个老巫婆出来。” 刘诏没有半点客气,就连最起码的口头尊重都省略了。 敢派人当街刺杀顾玖,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情,赵传明这个孬种干不出来。 唯有朝阳那个老巫婆,张狂了一辈子,才干得出来这种事情。 大周朝的公主,就没有一个省油的灯。疯狂起来,什么亲王郡王皇子都要甘拜下风。 大周朝公主彪悍,朝阳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这是从太祖那辈传下来的传统。 太祖那辈的公主,开了头,做了个坏的榜样。后面的公主自然是有样学样。 指望公主温良恭俭让,做梦去吧! 没参与夺嫡之争,没试图弑君自己做皇帝,已经是公主们最大的克制。 派人当街刺杀当朝皇子妻,并且动用弩箭,这种疯狂的事情,朝阳那个老娘们绝对干得出来。 所以刘诏没有丝毫废话,也不等金吾卫调查结果,直接将赌场夷为平地,直接将公主府给围了。 既然朝阳老娘们不按规矩来,他刘诏自然也不用遵守规矩。 胆敢破坏游戏规则,就要有承担后果的准备。 赵传明热血上头,听不得刘诏称呼自己的母亲为老巫婆。想做一回热血儿郎,一只脚直接垮出大门,要和刘诏决一死战。 “不能出去啊!” 门房管事带着人,赶紧将赵传明往回拉。 “大老爷,你可不能糊涂啊。他们真的会动手打人。大老爷,赶紧回房上药吧。脸上快破相了。” 不提脸还好,一提脸,赵传明顿时倒吸一口凉气,痛死他了。 他捂着脸颊,一只手指着刘诏,“刘诏,你不得好死。你现在是够威风,要不了多久,就要你好看。” 刘诏轻蔑一笑,“本殿下玖坐在这里,等着你给我好看。你要是不给我好看,我就让你好看。” 好个张狂的大皇子。 赵传明心中发憷,“你你你,你给我等着,这事没完。” “等着就等着。不过本殿下耐心有限,你们最好快点。否则别怪本殿下打进去。” 赵传明完全不是刘诏的对手,就连气势上,都输了刘诏一大截。 长辈尊严,直接被撕下来丢在地上践踏。 赵传明就像是之前的门房管事,屁滚尿流,滚回去了。 惹不起,老子还躲不起吗? 长公主府就在皇城根下,周围居住的都是一个京城贵族圈子里混的人。 比如承恩伯府朱家就在同一条街上。 街面上很安静,但是仔细一瞧,就发现每家的侧门都开了一条缝,好几双眼睛正盯着街面上的情况。 朱家也不例外。 “父亲,大皇子殿下亲自带人将朝阳长公主府围了,好大的胆子。就不怕陛下问罪吗?” 承恩伯朱辞冷哼一声,“在陛下心目中,一个是亲儿子,一个是姑母,哪个更亲近些?” “自然是大皇子殿下。” “这不就结了。大皇子殿下再怎么闹,大不了被陛下申斥一顿,关几天宗正寺。朝阳长公主就不一定啦!” 承恩伯朱辞摇头摆手,接着说道:“别插手,别吱声。权当不知道这件事。” “也不知大皇子殿下为什么要围攻长公主府?” “定是出了更大的事故。偷偷派人出门打听打听,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 “儿子遵命,这就派人出府打听消息。” 第605章 告状(三更) “长公主府这回死定了。” 得知有人当街刺杀顾玖,承恩伯朱辞脱口而出上面那句话。 “大皇子殿下和诏夫人感情深厚,诏夫人还怀着身孕。大皇子殿下这回绝对不会放过长公主府。朝阳得意了一辈子,没想到临到老,却下了一手臭棋。这回就算不死也要脱一层皮。” 承恩伯朱辞连连摇头,想不通朝阳怎么会走出这样一步臭棋。竟然敢派人当街刺杀顾玖。 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吗? 同样想不通的人,还有很多很多。 京城上层圈子都在说朝阳疯了,才会派人刺杀顾玖。 皇城根下玩儿刺杀,摆明了破坏游戏规则,那就别怪人家也用流氓手段对付你。 一个圈子有一个圈子的规则。 大家互相争斗,可以阴谋,可以阳谋,唯独不能玩刺杀下毒一类的手段。 刺杀下毒,太过恶劣。 一旦开了这个头,从皇宫到朝廷到贵族圈,人人自危。 出门还要防备被人当街刺杀,这种情况只有在乱世发生,或是国朝初立,社会不稳定的时候。 和平年代玩刺杀,就是找死。 一直以来,大家都很有默契。 即便斗个你死我活,也是在游戏规则内互斗。 比如找御史弹劾,比如给少府家令的长孙设套……,诸如此类的手段,大家都是默许的。 谁赢谁输,端看谁的手段厉害,谁的背景更强硬。 结果朝阳斗不过顾玖,就搞刺杀。 特么的,以后谁还敢和朝阳长公主府来往? 是不是说错了话,被记恨上,朝阳长公主也派人来个刺杀? 斗不过就果断认输。玩儿刺杀,纯粹是找死。 很多人,已经给朝阳长公主府贴上了凉凉的标签。 “以后远着长公主府。不要再和他们府上的人来往。” “以后不用再给长公主府送节礼。” “之前的婚事就当没提过。” “把公主府上次送来的礼物退回去,以后两家直接断了来往。” 类似的谈话,很多府邸都在上演。 家家户户,都赶着同长公主府划清界限。 金吾卫还没定长公主府的罪名,这个时候划清界限,是不是太着急了点? 呵呵! 没看到大皇子殿下亲自带人围困长公主府吗? 这事哪还需要调查,肯定是长公主府干的。除了他们家,不会有人这么没脑子,在皇城根下玩儿刺杀。 “赶紧划清界限,以免大皇子殿下连我们也迁怒在内。” “不知宫里面是什么态度?” “宫里应该已经知道消息了吧。” 奶奶个腿,好像都忙着查案,没人去宫里禀报情况。 这个时候,谁去宫里说一声啊? 不去,不去! 谁头铁谁去。 …… 兴庆宫,文德帝正在批阅奏章。 突然眼皮跳了起来。 他揉揉眼睛,“常恩,眼皮跳有什么讲究?” 常恩:“……” 妈呀!总有种不祥的预感,仿佛要死人。 “不知陛下哪只眼皮跳?” 他的回答,自然要随着陛下跳动的眼皮而变动。 文德帝揉揉眼睛,“朕两只眼皮都在跳。” 常恩顿时就像吞了黄连一般苦涩。 “这个,要不请太医看看?” 文德帝摆手,“朕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你派人出去看看,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常恩感激涕零,陛下啊,老奴也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竟然和陛下有相同的感应,果然是心有灵犀。 常恩领命,使了个眼色,干儿子急忙出门打听消息。 只要刻意打听,消息就会源源不断的送到宫里。 “不好啦!”干儿子有些着急。 “大呼小叫成何体统,一会自己下去领罚。”常恩一声呵斥。 文德帝摆摆手,“怎么个不好?出了什么事?” 常恩的干儿子小吴公公先偷偷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然后躬身说道:“启禀陛下,诏夫人今儿出门喝喜酒,在回王府的路上遇刺。” “什么?”文德帝一脸震惊,“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有人胆敢行刺皇子妻?” 胆大妄为! 是要造反吗? 文德帝怒火一下子就升腾起来,“金吾卫干什么吃的?京城发生这么重大的事情,朕为何没有接到金吾卫的汇报。立刻派人将韦忠那个狗东西叫来,朕要好好问问他。金吾卫他要是带不好,那就换个人来带。” 常恩赶紧命人去叫韦忠,一边想着金吾卫早就该换个人来坐。 这一回,韦忠要是办不好差事,他不介意落井下石,亲自将韦忠踢走。 文德帝发了一通怒火,才想起问当事人的情况,“诏夫人现在什么情况?” 人千万别死。 顾玖要是死了,文德帝不介意大开杀戒。 特么的,顾玖可是财神爷。 把财神爷都杀了,是想断朕的财路吗?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 敢断皇帝的财路,就要做好全家被杀的准备。 小吴公公战战兢兢,小声说道:“诏夫人,诏夫人受了惊吓,并无大碍。不过……” 文德帝明显松了一口气,人没事就成。 常恩也偷偷擦了擦冷汗,幸好人还活着。 文德帝回过神来,“不过什么?难道又出了什么事?” 小吴公公心头怕得很,腿肚子都在打颤,“听说大皇子殿下带人夷平了有财赌坊,接着又带人围困了朝阳长公主府,不准任何人进出公主府。就连,就连赵大老爷踏出大门,都挨了打。听说赵大人被打得很惨。” 静! 安静! 死一般的静! 文德帝没出声,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 也不知过了多久,文德帝突然一脚踢翻杌凳,问道:“刘诏带人围困了长公主府,还打人?他凭什么断定是长公主府派人刺杀顾玖。金吾卫还没调查清楚,他倒是能干,直接给长公主府定了罪。来人,把刘诏给朕叫来。朕要当面问问他。” 说完,文德帝又踢翻了一个杌凳。 小吴公公哪里见过这阵仗,吓得半死。 常恩挥手,叫他赶紧去请大皇子殿下进宫。 常恩是文德帝身边的老人。 他心头清楚,别看文德帝连着踢翻了两个杌凳,其实心里头并没有那么生气。 说不定还有点得意:刘诏这臭小子有朕年轻时候的风范。 身为皇室子弟,哪能受了气还要忍气吞声。受了气就要打回去,这才是身为皇室子弟该有的脾气。 堂堂大皇子殿下没点脾气怎么行。 不过文德帝嘴上可不是这么说的。 他拍着桌子,“混账小子,朝阳就算是有错,自有朕问罪。他带人围困公主府,成何体统。朝阳可是他长辈,晚辈围攻长辈的府邸,还打人,像什么话。” 常恩急忙提醒,“陛下,慈宁宫那边可要瞒着?” 文德帝冷哼一声,“瞒着做什么?当街行刺,还是在皇城根下,简直是骇人听闻。如果连京城的百姓都无法安居乐业,大周天下,哪里还有片刻安宁? 此事必须严查,无论查到谁的头上,无论这个人有什么身份背景,朕一定要严惩不贷。把朕这番话,传到太后耳中,太后自会明白朕的苦心。” 常恩领命,暗道朝阳长公主这回真的完蛋了。 和顾玖斗法,斗不赢大不了认输。 反正不丢人。 人家承恩伯朱辞不也舍了老脸认输,紧接着就顺利搭上了顾玖的生意,参与了京城到洛州水泥路的修建。 常恩却不知道,朱家其他生意,接连遭遇实力强横的竞争对手,市场份额正在被人蚕食,早已经没有当年京城首富的风光。 而这一切的背后,顾玖的身影若隐若现。 早就说了,刘诏顾玖两口子都是小气鬼,睚眦必报的人。 这回朝阳走了一步臭棋,不知道会落到什么境地。 韦忠忙着查案,没能第一时间赶到宫里。 反倒是刘诏,先韦忠一步来到兴庆宫面见文德帝。 “儿臣给父皇请安。” “你还有脸给朕请安。看看你闹出多大的乱子,谁给你的胆子,竟然敢带着人把公主府给围了。” 刘诏一本正经地说道:“儿臣怀疑朝阳长公主府阴谋造反,担心他们狗急跳墙,故此提前布置。请父皇明鉴。” 文德帝嘴角一阵抽抽。 混蛋玩意,做事太不讲究了。 要治朝阳的罪,也不能乱栽赃造反罪名吧。 “胡说八道!你分明就是挟私报复。” “儿臣并非胡说八道,更不是挟私报复。儿臣有证据证明朝阳公主府极有可能阴谋造反,儿臣连证据都带来了。” 文德帝闻言,脸色一沉,“证据在哪里?” “证据在外面,因面见父皇,不能携带进来。” 文德帝厉声说道:“把证据呈上来。” 很快就有内侍捧着一支箭矢上了大殿。 “父皇请看,这就是袭击内子的箭矢,乃精铁打造。” 精铁二子一出口,大殿内安静到落针可闻。 箭矢就摆在文德帝的案头,精铁打造的箭头散发出幽幽寒光。仿佛是一把无形的手,瞬间掐住了文德帝的脖子。 砰! 文德帝抄起桌上的砚台,狠狠砸下去。 砚台碎裂,碎片飞溅。 “叫韦忠半个时辰内来见朕。半个时辰人没到,就让他提头来见。” “启禀陛下,韦忠在大殿外求见。” “叫他滚进来。” 韦忠屁滚尿流。 太着急查案,忽略了宫里。悔不当初啊。 进了大殿后,韦忠二话没说,先磕头请罪。不会错的。 “滚出去!” 韦忠愣住。 偷偷瞄了眼,才知道文德帝是在叫大皇子殿下滚出去。 刘诏一脸气呼呼,非常不爽。在文德帝面前,也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 “朝阳行刺内子,这事不算完。” “你给朕滚出来。朕没发话,不准乱来。” 说完,文德帝顺手抄起两本奏章,扔在刘诏的头上,“下去,好好反省。” 常恩意识到,文德帝只是叫刘诏反省,却没要求把围困长公主府的侍卫撤走。 这是要一查到底的信号啊! 刘诏气呼呼的走了。 离开兴庆宫,刘诏脸上表情一收,哪里还有半分气呼呼的样子。分明是个表情内敛,心思深沉之辈。 他吩咐林书平,“派人给本殿下盯死了长公主府,不准任何人进出。本殿下先回王府。” 林书平问道:“殿下,要把公主府外的人都撤回去吗?” “撤什么撤。父皇都没有说撤人。不用撤,继续围着。谁敢进出,直接打回去,不用有丝毫顾忌。” “老奴明白。” 刘诏没去慈宁宫,也没去未央宫,径直回了王府。 …… 未央宫内,裴皇后异常恼怒。 “发生这么大的事情,刘诏竟然不来说一声,直接出宫回去了。他到底有没有将本宫放在眼里?” “娘娘息怒!” 裴皇后拍着桌子,“派人去王府提醒刘诏,提醒他别忘了答应本宫的事情。” 第606章 守住底线 韦忠圆润地滚出兴庆宫,爬起来,抓紧时间办案。 文德帝可是下了死命令,行刺主使,箭矢的来源查不清楚,他可以交代后事了。 金吾卫不需要如此无能的老大。 刀生锈,就别占着茅坑不拉屎。主动请辞,还能保住一命。 硬着头皮上,却又办不好差事,那只有死路一条。 韦忠擦擦额头上的冷汗,三月的京城,已经变得暖和。 此刻,他却犹如置身数九寒冬,浑身冰冷。 他面色凶狠。 胆敢在京城地界犯事,管他是不是皇室宗亲,高官显贵,统统抓起来。 此刻,他惊恐,却又兴奋。 唯有大案要案,才能激起他的热血。 要是这案子办不下来,不用文德帝赐死他,他自己会主动结果性命。 …… 文德帝又砸了一个茶杯,怒火高涨不休。 “实在是无法无天,朕看有人是想造反。” “陛下当心身体。” “朕看有人是巴不得朕早点死。当初赵王派人在回京途中暗杀朕,如今看来,这案子还有些首尾没料理干净。先帝临终前,实在是太仁慈。没能将造反的人诛杀干净,才会有今日之祸。” “这一次得好好查一查,把几年前的案子翻出来再查一遍。争取不放过一个人。” “废燕王现在如何?有什么动静?” 常恩心知文德帝动了真火,要借此机会兴一场大狱,甚至还要借机清洗朝堂和军队。 常恩心惊胆战,面上却不敢露出丝毫,他躬身说道:“回禀陛下,废燕王还是老样子。” 废燕王当初助赵王造反,被先帝废了亲王爵位,贬为庶民。就住在西北边,靠近宗正寺的某处宅院,由宗正寺负责看守。 废燕王这等于是被圈禁在宅院内。包括他的妻儿,以及生母舒太妃。 文德帝敲敲桌面,“安排一下,明儿朕要去见他,不要惊动朝臣。” 常恩躬身领命。 文德帝已然冷静下来,“随朕前往慈宁宫,给太后请安。” 内侍们打起依仗,簇拥着文德帝来到慈宁宫。 萧太后很是意外,“皇上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萧太后想着,今儿出了当街刺杀皇子妻,如此骇人听闻的事情,文德帝应该没空过来的。 文德帝坐下来,“朕惦记着母后,就过来看看。” 萧太后一听就明白了,她暗自叹了一声,问道:“这事果真是朝阳做的?” 文德帝沉默了片刻,说道:“案发现场发现了精铁打造的箭矢。精铁所造箭矢皆用于精制弩弓。 在京城,唯有京大营,还有羽林卫配备了精制弩弓。母后该知道,精制弩弓,一般人别说拿来刺杀皇子妻,就是亲眼看见都很难。 只有身份贵重的人,才有机会接触到精制弩弓,并且带出军营,用于行刺暗杀。” 听到这里,萧太后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叹了一口气,说道:“如果这事真的是朝阳做的,哀家绝不袒护她。不过当年她救过先帝的命,看在这份香火情上,就留她一命吧。” 文德帝点点头,“等查明此事,朕会亲自到奉先殿告知父皇一声。朕尽力了,奈何有人野心膨胀,已经不是当年那位舍身救人的长公主殿下。” 萧太后闻言,又是一声叹息,“哀家实在是想不明白,朝阳为何会走到这一步。难道就因为被小辈打压,失了面子?” 文德帝说道:“母后不用为了此人烦恼。正所谓天作孽尤可活,自作孽不可活。” 萧太后点点头,“皇上拿主意吧。”这事她插不上手。 等文德帝走了后,萧太后沉默了许久,才吩咐身边的人,“备一份礼物,给诏夫人送去。就说哀家给她压惊,叫她好好养身体,最近就别出门了,此事朝廷一定会给她一个交代。” 宫人领命,置办了礼物,朝宁王府送去。 …… 刘诏回到王府的时候,御哥儿正陪伴在顾玖身边,安静的习字。 “怎么样?”刘诏不放心地看着顾玖。 顾玖笑着说道:“我没事,孩子也没事。” 刘诏低声说道:“我会替你报仇。” 顾玖笑问:“人弄死了吗?” “离死不远了。” 御哥儿偷偷竖起耳朵,悄悄地听。 结果被刘诏发现了。 刘诏捏捏他的儿子,“去隔壁玩。” “哦!” 御哥儿收起课本,去了隔壁。 等御哥儿走了,刘诏才说道:“最近你别出门,父皇可能会有大动作。” 顾玖急忙问道:“你会被牵连吗?” “我不会有事。就是我们都得低调点,接下来的事情,我们都不要插手。” “我明白了。” “殿下,夫人,宫里来了人,说是给夫人送压惊的礼物。” 不仅萧太后派人给顾玖送来压惊的礼物,裴皇后,沈贤妃,罗德妃她们,还有文德帝纷纷派人送来压惊礼物。 顾玖笑了起来,调侃道:“没先到遇刺,还能发一笔小财。” 刘诏却有些后怕,还是不放心,“你赶紧躺着,宫里的人我来应付。” 顾玖点点头,“我就偷个懒,你替我打发了他们。记住,说话客气些,别无缘无故就把人给得罪了。” 刘诏说道:“放心,区区小事,保证替你料理干净。” 刘诏出门打发宫里来的人。 林书平却悄声说道:“殿下,皇后娘娘派人传话。” 刘诏嗯了一声,打发了人,才回到文书苑书房。 “皇后让人传了什么话?” “殿下今日没去未央宫,皇后似乎很生气。叫人传话,提醒殿下不要忘记答应的事情。” 刘诏嘲讽一笑,“皇后够着急的,这才几天,就按耐不住派人催促。你替本殿下带句话,就说朝堂震动,一动不如一静。等风波过去后,本殿下自会替五舅舅谋划前程。” 林书平领命而去。 刘诏敲击着桌面。 钱富从暗处走到明处,躬身行礼,“参见殿下。” “情况怎么样?” “金吾卫根据夫人提供的线索,已经从国子监张姓学生的家中搜出赌坊的账本。另外,公主府严禁任何人进出。别的都还好,唯有新鲜蔬菜明儿一早就断了。” 刘诏嗤笑一声,“饿不死就成。这期间有没有上公主府?” “有几家上门退礼,被侍卫们赶走了。” “很好!告诉儿郎们,严格执行本殿下的命令,事后有重赏。” “老奴会将殿下的话传达给众侍卫。另外,无望大师从西北来信,他已经顺利见到鲁侯的面。但是,鲁侯似乎起了怀疑。” 说完,钱富将无望大师的信件放在刘诏面前。 刘诏一口气看完了信件,然后放在炭盆里点燃,焚烧殆尽。 他笑了笑,笑容浅淡,“我那舅舅,疑心病一向很重。他不相信无望大师很正常。你给无望回信,叫他不要做多余的事情,安分点,先取得鲁侯的信任。” “老奴明白。” 钱富有些迟疑。 刘诏问道:“还有什么事?” 钱富犹豫了一下,才说道:“老奴有点担心无望大师,恐怕会一无所获。这些年,派往西北的探子从未断过,却少有建树。” “你想说什么?”刘诏微微眯起眼睛, “老奴斗胆,夫人的兄弟就在西北,或许可以利用顾三公子的关系……” “此事休要再提。” 刘诏打断钱富的话,表情少有的凝重。 他郑重其事地说道:“你要清楚,夫人能容忍本殿下利用四海商行,但绝不会答应本殿下利用顾珽。这是她的底线,也是本殿下的底线。任何人都可以,唯独不能是顾珽。” 顾珽是不能触及的底线,刘诏清楚,顾玖也清楚。 夫妻二人从未谈过此事,但是两人自有默契。 身在皇室,顾玖能接受各种利用,各种阴谋阳谋。唯独不能接受将亲兄弟顾珽牵连进来。 顾珽本就不聪明,他若被牵连进皇室斗争,结果只能是炮灰。 所以,即便知道顾珽玖在天狼军,而且和裴蒙关系很亲近,刘诏也从未想过要利用顾珽获取鲁侯的消息。 “对付我那舅舅,不要指望顾珽。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你最好都不要有这个念头。” 刘诏再次强调,甚至可以说是在警告钱富。 钱富暗叹一声,浪费了大好的机会。 然而他也明白,顾珽动不得。 “殿下放心,老奴绝不会擅作主张。只是我们的人,几乎没机会接触到鲁侯,甚至连裴蒙也接触不到。” “无所谓。”刘诏不太在意地说道:“这才文德二年,本殿下不着急。” 第607章 不正经的皇帝 晨曦中,京城四个城门缓缓开启。 进城出城的人,排着队,有序地进出。 胡老三此刻正躺在棺材里,随着牛车晃动。和他躺在一起的是个死了七天的老头。 幸亏天气不热,尸臭味不浓郁,还能忍受。 昨日,他干了一票大的。 此刻想起来,还觉着热血沸腾。 身边有些膨胀的尸体,也不能阻止他对自己的崇拜。 只可惜任务失败。 好在早有安排,无论任务成功或是失败,各自都按照原定的路线撤退。 早在任务之前,他就已经盯上办丧事的这家。 金吾卫全城大肆搜捕,他却安稳躲在棺材里,只等出了京城。届时天高任鸟飞,金吾卫休想抓到他。 牛车停了下来,隔着厚厚的棺材板,他竖起耳朵倾听。 照例,城门吏因为晦气,不会仔细搜查送葬的队伍。 只要给足了银两,送葬队伍就能顺利出城。 胡老三默默数着时间,已经数到了三百,牛车还没动起来。 他心头一惊,莫非出了意外? 他的手已经握住了刀柄,但凡有个万一,就要暴起杀人。 牛车突然动了,缓缓前进。 胡老三长出一口气,原来只是虚惊一场。 估计是金吾卫搜城,才耽误了出城的时间。 棺材随着这牛车,轻轻晃动。 只是没晃动几下,牛车又一次停了下来。 胡老三额头冒汗,再次握住了刀柄。 哐哐哐…… 外面没人说话,只传来哐哐的响动。 怎么回事? 胡老三里里外外,已经被汗水湿透。 棺材板撬开,刺目的光芒灌入棺材中。 “胡老三,你的事情发了,赶紧滚出来。” 刺目的光芒,影响着胡老三的视线。 他眯起了眼睛,顾不得适应光线,不管三七二十一,提起刀柄,就朝棺材外面的人杀去。 一张渔网从天而降。 胡老三来不及杀人,已经被网在了网中央。数根长枪随之刺入他的身体。 噗,噗…… 金属刺穿身体,鲜血喷溅。 胡老三像个血葫芦似的,瘫在渔网中。 “启禀大人,胡老三归案。” 韦忠走上前,踢了一脚,“确定这就是最后一人胡老三?” “确认无误,下巴有个大痦子,错不了。” “带走!” 韦忠一声令下,金吾卫用棍子串起渔网,就像是抬猪仔一样,抬起胡老三就走。 胡老三龇目欲裂,突然大喊出声,“我不服!我不服……” “堵住他的嘴。” “呜呜呜……” 胡老三被堵住嘴,却阻挡不了他的挣扎。 他不相信金吾卫竟然如此容易就抓住了自己。 金吾卫为何会知道他的行踪。 有一金吾卫见他挣扎得厉害,就劝他,“别乱动啊!你就死心吧,你的同伙全都被抓了,一个都没跑掉,你是最后一个。你们这些江湖人,吹牛吹得震天响,真以为自己很牛。 进了我们金吾卫诏狱,一顿伺候,还不是老老实实交代。连小时候偷老娘们裤衩的事情都没漏掉。” “和他废话做什么。这些江湖混子,连文官都不如。文官好歹还能扛几天大刑,这些人全都是外强中干,一顿大刑都扛不住。真丢江湖人的脸面。” “呸!” 一个金吾卫小兵直接啐了胡老三一口。 胡老三热血上头,只觉头晕眼花,转眼就昏了过去。 “失血过多,暂时昏了过去,死不了。” 金吾卫小兵看一眼,就判断出胡老三地情况。 他们办案办多了,都不用上手,一双利眼,足以看透许多事情。 …… 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从皇城出发,前往西北边宗正寺方向。 马车晃晃悠悠,很快来到紧挨着宗正寺的一栋宅院门前。 宅院门口,有人把守。 常恩跳下马车,亮了亮腰牌。门口守着的人当即卸下门槛,马车顺利驶入宅院。 马车在院子里停下。 常恩撩起门帘,“陛下,到了。” 文德帝嗯了一声,搭着常恩的手背,从马车上走下来。 “废燕王何在?” “启禀陛下,废燕王无旨不得离开房门一步,此刻正在后面小跨院。” 废燕王被关押在这个三进的小宅院里面,活动范围却只限于他居住的小跨院。 倒是废燕王的妻儿母亲没有这个限制,可以在宅院内四处活动。只是不能离开宅院大门一步。 “前面带路!” 常恩在前面领路。 这栋不大的宅院,早已经被羽林卫包围得严严实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废燕王的妻儿母亲,也都被拘在房里,不得出来。 穿过回廊,终于来到小跨院。 小跨越名副其实的小。 两间正屋外加两间厢房,一个四四方方的天井,种着一颗梨树。 梨花含苞待放,想必再过十来天,将是满树梨花。 届时,此处风景独好。 废燕王刘易就站在屋檐下,身形消瘦,穿着单薄的衣衫,头发披散,随意的在头顶插了根木簪。 “庶民刘易参见陛下。” 他微微躬身,不卑不亢。 然而注意他的手指头正在微微颤抖,就发现他并不如表面看起来那般平静。 “弟弟啊,哥哥来看望你,高兴吗?激动吗?” 文德帝哈哈一笑,张开双臂,要和废燕王刘易拥抱。 “陛下不可!” 常恩赶紧阻拦,“陛下安危重要。” 文德帝一脚踢翻常恩,“老货,竟然敢怀疑朕的弟弟。你看看他,他像是会杀人的样子吗?” 文德帝没有废话,上前,一把抱住废燕王刘易,还特别激动地说道:“哥哥想死你了。” 废燕王刘易浑身僵硬,已经失去了反应。 常恩从地上爬起来,擦擦尘土,目光愤恨地盯着废燕王刘易。以眼神警告,但凡有丝毫妄动,就要他血溅三尺。 废燕王刘易突然笑了起来,一扫之前的颓废紧张不安。 他一把推开文德帝,“这里没有朝臣看着,陛下不用演戏。什么兄弟情深,恶心。” “哪里恶心?你说哪里恶心?” 文德帝一脸不服气,“我看你啊,一辈子都是这个脾气,说话永远都这么难听。走走走,先进屋去。你穿的这么少,当心生病。” 文德帝推着废燕王刘易跨进房门。 小小的静室,只有一几一柜。 文德帝也不讲究,直接席地而坐。 有内侍冲泡好茶水,端了上来。 “弟弟喝茶。”文德帝自来熟,招呼废燕王刘易喝茶。 废燕王刘易盯着茶杯,“陛下贵足踏入此等贱地,定是有要事。不如直接说正事吧。什么寒暄都可以省了。你我之间,也没什么可寒暄的。我总不能问你当皇帝好不好?” “你可以问朕啊。你问朕当皇帝好不好,只要你问,朕就回答你。” 文德帝一脸兴奋。 废燕王刘易嘴角抽抽,眼前这人是皇帝吗? 怎么如此不正经。 犹如街头混混。 他冷哼一声,“父皇要是在天有灵,看见你这副模样,怕是棺材板已经盖不住了。” “哈哈哈……你错了。父皇在天有灵,看见朕当皇帝当得有模有样,一定老怀欣慰。弟弟可知,文德一年,户部收税比起开耀三十七年,整整多了五百万两。这是什么?这是朕的功绩。朕是个合格的皇帝。” 文德帝说完后,自得一笑。接着又继续说道: “换做赵王当了皇帝,你猜猜户部收税能增加多少?忘了告诉你,朕没有给百姓加一文钱的赋税。增加的五百两税收,皆来自商税。百姓的负担没有加重,日子也越来越富足,这是开盛世的吉兆。朕曾说过,要恢复太宗朝的盛世,朕说到做到。” 废燕王刘易表情连连变幻,似乎是不敢相信。 他怀疑得看着文德帝,“陛下尽管吹,反正无人会拆穿你。” 文德帝嗤笑一声,“朕不需要吹。你若有心,问问门口的侍卫,京城小民的日子是不是越来越好?京畿上百万的乡民,日子是不是越来越好。” 废燕王刘易突然咬牙切齿,“这一切和你有关系吗?你只是运气好,有个好儿子好儿媳。真以为我在这四方小天地内,京城发生的事情我都不知道吗?休要欺瞒。” 文德帝哈哈一笑,“若没有朕的支持,你认为朕的好儿子好儿媳能成事?若是刘诏投生在赵王府,依旧娶了顾玖,就能有今日成就? 就赵王那个蠢货,再好的儿子儿媳,也会被乌烟瘴气的内院牵扯,哪有精力做正事。你啊,太片面。为了否定而否定,不客观。” 废燕王刘易内心大怒,“陛下好兴致,特意来奚落我。恕不奉陪!” 第608章 上赶着找死(三更) “着什么急。闲聊嘛,什么都聊聊。” 文德帝乐呵呵的,不介意废燕王刘易的态度。 废燕王刘易只是一个失败者,他的态度,对文德帝来说一点都不重要。 他只是想和废燕王刘易聊聊天,顺便吐槽一下已经被赐死的赵王。 有些话,在朝臣面前,在宗室面前,在其他活得滋润的兄弟面前,文德帝没办法说出口。 他得维持自己的帝王形象。 但是在废燕王刘易面前,文德帝完全没有这方面的顾虑。 他毫无帝王包袱,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一次又一次,将赵王拉出来鞭尸。 他若是在朝堂上这么干,就得落一个心胸狭窄,不能容人的名声。人都死了,还一次次拉出来鞭尸,一点都不大度。 废燕王刘易哼了一声,“我们之间没什么可聊的。” “弟弟啊,你错了。我们之间能聊的有很多。再说了,除了朕,平日里还有谁会和你面对面坐在这里畅谈家国大事?你在这里住了几年,就不寂寞吗?就没幻想过有一天能出去吗?” 废燕王刘易端着茶杯的手明显颤抖了一下,他嗤笑道:“你会让我出去?” 文德帝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这得看你的表现。” 废燕王刘易眯起眼睛,“你想要什么?我还有什么是你能拿走的?我的性命吗?” 文德帝摇摇头,“朕不要你的性命。当年朕答应你保你不死,今日也不会反悔。朕金口玉言,说到做到。” 废燕王刘易皱起眉头,“你到底想要什么?我不信你会无缘无故来这里找我闲聊。” 文德帝笑了笑,“当年赵王作乱,京西营牵连其中。后来京西营像是被犁地一样犁了一遍,看似是干净了。直到昨日,朕才知道,京西营并没有被彻底犁干净。朕想知道,当年到底还有谁牵连其中?宗室,朝臣,一个都不要漏掉。” 废燕王刘易哈哈大笑起来。 自文德帝到来,他头一次露出笑容,“你着急了吗?” “朕着急杀人。” 文德帝轻飘飘地吐出这句话。 废燕王刘易呵呵一笑,“你终于忍不住,也要大开杀戒。只可惜光着急杀人没有用,还得知道杀谁。” “那你说朕该杀谁?” 废燕王刘易轻蔑一笑,“我凭什么告诉你。” 文德帝顿时笑了起来,“朕答应不杀你,可没保证不杀你妻儿,不杀舒太妃,不杀舒家人。舒家人如今个个夹起尾巴做人,朕都不需要发话,只需一个眼神,自有人替朕把事情办了。” 废燕王刘易笑不出来了。 他咬牙切齿,“当年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错了!当年朕只答应保住你的性命,其他人的命,全看你肯不肯配合。” 砰! 废燕王刘易直接砸了茶杯。 听到动静,常恩唬了一跳。带着人就冲了进来。 羽林卫刀剑出鞘,对准了废燕王刘易。只需一个命令,就要取他项上人头。 文德帝挥挥手,“都退下。大惊小怪,成何体统。把地上收拾干净,全都退出去。” 常恩一边吩咐内侍收拾地面,一边躬身请命,“陛下让老奴伺候吧。老奴不放心陛下的安危。” 文德帝瞪了他一眼,“滚一边待着。” 常恩喜笑颜开,站在屋里一角,警惕着废燕王刘易。 “这么多年,弟弟的脾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大。你对朕有意见,说出来就是,何必和一只茶杯过不去。不应该啊!” 废燕王刘易冷笑一声,“陛下用我妻儿的性命威胁我,我还不能砸个茶杯。” “能,当然能!只是砸茶杯能解决问题吗?这回朕下定决心,要进行一次大清洗。你以为你不说,朕就没办法吗?你信不信,你若是不配合朕,朕第一个清洗舒家人,第二个清洗你岳丈一家。” “你无耻!” 啪! 文德帝拍着桌子,“朕殚精竭虑,如履薄冰,经营着大周江山,一日不敢懈怠。你身为刘家人,不帮助朕,竟然还妄想包庇乱臣贼子。真正无耻的人是你,不是朕。 就凭你做的事情,等你死后,你可有脸面面对列祖列宗?怕是列祖列宗都要被你羞死。” 废燕王刘易浑身颤抖,脸色煞白,然后果断昏了过去。 “陛下,废燕王昏了过去。”常恩来到废燕王跟前,伸出手一探,就确定了情况。 文德帝冷哼一声,“没想到他也要脸,能被朕的话气晕过去,说明还有救。把他叫醒,事情不交代清楚,这事不算完。” 常恩领命,叫人断来冷水,一头泼下,废燕王刘易就幽幽醒来。 “你可算醒了!”常恩冲他嘿嘿一笑,“好生回答陛下的问话。” 废燕王刘易咬紧牙关,目光愤恨地盯着常恩。 常恩挥挥手,当即有内侍进来,将废燕王刘易扶起来,又脱下湿透的衣衫,给他换了一件加厚的袍子。 等他收拾完了,文德帝才幽幽一叹,“叫朕说你什么才好。你既然要脸,又何必尽干些不要脸的事情。你帮了朕,到了下面见到列祖列宗,你也无愧于心,对不对?” 废燕王刘易经过之前的昏迷,精气神似乎都没了。 他无力地说道:“闲话休要再提,你想知道的,我都可以告诉你。但是你别抱太大希望,当年赵王也是防着我,很多事情我并不清楚。” 文德帝哈哈一笑,“无妨!就说你知道的吧。接下来要怎么查,是朕需要操心的事情,你不用管。” 废燕王刘易扫了眼常恩,眼神轻蔑,“伺候笔墨。” 常恩:“……”一个废人,还看不起他。 哼! 常恩挥手,下面的人自会将文房四宝准备妥当,放在废燕王刘易的面前。 废燕王刘易提笔,手中笔如有千斤重压。 终于走到了这一步。 他苦笑一声,写下了第一个名字。 接着,他抬起头,盯着文德帝,“陛下该如何谢我?” 文德帝笑了笑,不甚在意地说道:“这里的环境着实有些清苦。朕会吩咐宗正寺,每日0许你出院门溜达两个时辰。” 废燕王刘易摇摇头,送出要命的名单,却只换来这点好处,亏大了。罢了,能走出院门,在园子里溜达两个时辰也是好的。好歹能呼吸呼吸外面的空气。 废燕王刘易再无迟疑,提笔,刷刷刷,将他所知道的名单全都写了下来。 名单上面的人,很大一部分,已经在三年前死去。 只有极个别的人还活着,并且活得还不错。 文德帝看着上面熟悉的名单,眼睛微微眯起。 “朝堂果然不够干净。”他感慨了一句,话语中分明带着浓烈的杀意。 废燕王刘易头都没抬起一下,“你坐稳了位置,就想要大开杀戒,肃清朝堂,提拔心腹。古往今来,历朝历代,都是这么一回事。” 文德帝没好气地说道:“既然你知道都是这么一回事,就别废话。” “我只希望你你能少造杀孽。这里面,很多人都是真正的有才之士。朝廷培养他们不容易,杀一个便少一个。而且当初他们也只是一念之差,谁能想到赵王会突然发动宫变。” “朕要杀谁,轮不到你来置疑。” 废燕王刘易不再说话。 当他写下最后一个名字的时候,浑身的力气犹如被人抽干,里里外外都已经被汗水湿透,倒在地上爬不起来。 常恩将名单交给文德帝。 文德帝看完后,收在衣袖中。 他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废燕王刘易,“你好自为之。或许再过个十年八年,朕心善,就放你出去。” 废燕王刘易呵呵一笑,“记住你今日说过的话,我等着你放我出去。” 文德帝笑了笑,“朕的好弟弟,你安生点,朕自然会记得你我之间的兄弟情。” 说完,文德帝不再多看废燕王刘易一眼,直接甩袖离去。 坐上马车,出了宅院。 来的时候静悄悄的,回去的时候,依旧静悄悄的。 暗卫都隐藏在暗处保护,并不露面。 还没回到宫里,金吾卫的消息就送了过来。 常恩急忙禀报,“启禀陛下,金吾卫那边已经问出了口供。顺藤摸瓜,已经拿到了一份名单。” “哦?名单在哪里?” 常恩口述了一份名单。 名单中不仅有朝阳长公主,还有另外两家宗室。 文德帝听了后,笑了起来,“有的人上赶着找死,朕也没办法。虽然都姓刘,可是触犯了国法,一样得死。再说,刘姓宗室人也多了些,年年都要花费大笔钱粮养着这帮人。杀一杀,也能省点钱粮。” 常恩从话中闻到了浓浓的血腥味,下意识哆嗦了一下。 文德帝说话的时候一直笑着,可是他的话却是那样的冷酷。 “传令金吾卫,一切照章办事,该抓的抓,该杀的杀,不用有任何迟疑。” 常恩躬身领命,赶紧吩咐人去传信。 文德帝望着阴沉沉地天空,冷冷一笑,“金吾卫做得不错,这么快就拿到了名单。” 顿了顿,又说道:“回宫吧!” 常恩赶紧挥手,马车继续朝宫里前行。 …… 朝阳长公主府外,王府侍卫们坚定不移地执行着刘诏的命令,围困长公主府,不许任何人进出,也不许任何物资进出。 没新鲜蔬菜吃? 不好意思,那不归他们管。 反正长公主府肯定有存粮,肯定饿不死。 只要饿不死就成。 没鸡鸭鱼肉? 还想吃鸡鸭鱼肉,心真够大的。还是好好想想,到了诏狱吃什么吧。 没有药材? 管他们屁事! 忍着! “无法无天,简直是无法无天!” 赵传明愤怒地在房里走来走去,因为太过激动,牵扯到脸上的肌肉,痛得他半死。 “母亲,你快想个办法啊!” 他真是怒火中烧,“我就不信,那帮王府侍卫连母亲你一敢动手打。” 朝阳长公主皱着一张老脸,神情肃穆,“本宫现在越苦,后面才能越甜。刘诏派人围困公主府,真正是骇人听闻。本宫活了几十年,就没见过比他更肆无忌惮的皇子。 你们等着,最多两日,他就要主动将人撤走。届时本宫去宫里告状,就不信太后和陛下不给本宫做主。要是宫里不管,本宫就去少府,去宗人府。宗室那么多人,绝不会坐视此事不过问。” 赵传明皱眉,“母亲,非要再等两日吗?要不儿子直接带人冲出去。凭我们公主府的护卫,就不信干不过王府那帮侍卫。” “胡闹!” 朝阳长公主呵斥道:“动了手,届时有理也变成无理。现在是刘诏不占理,本宫受两天委屈算什么。本宫受的委屈越多,他就死得越惨。” “可是诏夫人遇刺一事,万一……” 朝阳长公主直接打断大儿子的府,“没有万一。都是老手,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娘娘,出大事啦。金吾卫上门来啦!” “什么?” 第609章 抓人 朝阳长公主猛地站起来,自觉头晕眼花,直接往前栽倒。 幸亏身边的丫鬟眼疾手快,及时扶住了她。 “娘娘,没事吧?” “母亲,你怎么样?儿子这就派人请太医过府诊治。” “站住!” 朝阳长公主厉声呵斥,“去什么去。就算本宫立马要死了,也得先应付了眼前的局面。再说,本宫一时半会还死不了。” 赵传明急得跺脚,“欺人太甚,实在是欺人太甚。儿子这就去会会金吾卫。” “扶着本宫。金吾卫上门,必定是奉了宫里的命令。要去也是本宫去。” 朝阳长公主深吸一口气,在丫鬟的搀扶下,朝门外走去。 公主府各房大大小小的主子们全都出来了。 几十口人,簇拥着朝阳长公主,朝外面走去。 众人面色凝重,不少人脸上露出惶恐的表情。等见到金吾卫,腿一软,差一点直接跪了下去。 “下官见过长公主殿下!” 韦忠还是很客气的,并没有露出凶神恶煞地模样。 朝阳长公主板着脸,“韦大人可是因为门外那群私自围困公主府的贼子而来?” 韦忠笑了起来,“长公主殿下说笑了。下官来此,自然是因为诏夫人被刺一事。案发现场,发现精制弩弓所用的精铁箭头。这可是大案啊! 陛下亲自过问,要求金吾卫限期破案。这不,从昨日案发到现在,下官还不曾合过眼。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今儿一早,所有案犯全部归案,大刑伺候,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交代了。 得了线索,下官总算能在陛下那里交差。陛下下令,但凡涉案的人,无论什么身份,什么背景,纵然是皇亲国戚,也绝不姑息。该抓的抓,该杀的杀!下官乃陛下跟前一走狗,陛下的话,下官自会不打折扣的执行。” 话音一落,韦忠就露出一个凶狠的表情,目光从每个人脸上扫过。 凡是与他目光接触的人,全都恐惧得低下头,瑟瑟发抖。 韦忠大名,可止小儿夜哭。 赵传明首先没绷住脸上的表情,一副大惊失色地模样。 “赵大人这模样,莫非是知道些什么?”韦忠似笑非笑地看着赵传明。 赵传明一慌神,大声吼道:“你休想栽赃陷害。诏夫人遇刺一事,和我没半点关系。” “都闭嘴!” 朝阳长公主还稳得住,她面色阴沉,面对韦忠,丝毫不怵,“你去告诉陛下,本宫要进宫面圣,本宫有话要说。” 韦忠哈哈一笑,“长公主殿下有话不如到诏狱说吧。不管你说什么,下官一定如实禀报陛下。” “你放肆!本宫是先帝亲封的长公主,无旨你休想让本宫去诏狱。本宫不信,陛下有让你上门抓人。” 韦忠笑了笑,“长公主殿下说的对,陛下的确没让下官上门抓殿下您老人家。不过其他人,除进门半年的女眷和十四以下的孩子,其他人全部带走。” 话音一落,韦忠再不掩饰自己的杀意。 “你敢!” 朝阳长公主也绷不住脸色,怒斥韦忠,“本宫要去宫里告御状。” “没有陛下旨意,任何人不得出公主府一步,包括长公主殿下。来人,守住公主府各个出口,不许任何人进出。” 下面的人询问,“那些王府侍卫要打发走吗?” 韦忠冷冷一笑,“不用管那些人。大皇子殿下自会料理。” 金吾卫上下得了命令,便迅速行动起来。 抓人的抓人,守门的守门。 查抄书房要紧物件的人也没闲着。 从外院到内院,凡是有文字记录的东西,统统带走。 一时间,长公主府鸡飞狗跳,女人哭,孩子哭,甚至男人也在哭。 “反了,反了……” 朝阳长公主大怒,指着韦忠大骂,“你这个奸贼,本宫要去宫里告状,本宫要你死!” “长公主殿下要下官死,下官不敢死。全天下,唯有陛下能赐死下官。” 话音一落,韦忠手一挥,“把人带走!” 公主府所有成丁的男人,以及女眷,全都被绳索捆起来堵上嘴巴带出公主府。 只留下两个刚新进门的新媳妇,以及几个没成年的孩子。 这么大的动静,自然是吸引了同一条街道上的各家府邸的关注。 就算和公主府不在一条街道上,也都派了人到公主府门口打探消息。 “金吾卫办案啊!” “抓人!” “真抓进去啊?” “犯了案,自然要抓。” “那,那,长公主殿下也要被抓吗?” “不管你的事,你问这么多做什么?莫非你是同案犯?” “误会,误会!我是后面那条街上,礼部尚书家的管事。” “不管你们的事,就少打听。” “是是是!” 口上答应着,脚步却没有动。 所有人都围在长公主府大门外,伸长了脖子,打望着。 这等热闹,多少年没见着了。 好像从先帝过世,就不曾见过。 难得啊! 今儿又见着贵人被金吾卫带走,真是,真是大快人心啊! 小老百姓,最喜欢看的就是贵人落难,比什么张家男人偷了李家媳妇都要兴奋。 “出来了,出来了!” 一串的人,分男女,被绳索捆着,押了出来。 “那是赵大人,平日里瞧着可威风了!” “啊,那位夫人到我家店里买过东西!” “那位公子,还去过我家店里喝酒,出手可大方了。打赏银子都是一两一两……” “小公子长得真俊,怎么也被抓起来了。” “听说满了十四周岁,都要被抓进诏狱。” “作孽啊!瞧瞧那个小媳妇,还不到二十吧。就被抓进诏狱,就算还能出来,哪里还有脸活着。” “莫管闲事。人家吃香喝辣的时候也没想着你,你也别替贵人们瞎操心。” “就是!这可是长公主府,都是陛下的亲戚,说不定只是做个样子。” “那不能吧!金吾卫都出动了,能是做样子吗?” “别议论了,好生看着!” 皇亲国戚,高官显贵们所关心的事情,同小老百姓自然不一样。 承恩伯朱辞亲自站在墙头上,看着长公主府的动静。 亲眼看着长公主府落到这个地步,心里难免会有兔死狐悲之感。 他叹了一声,吩咐儿子,还有管家,“紧闭门户,除了日常采买,不许任何人出府。几个小子,都管好了。还在外面厮混的,赶紧把人找回来狠狠打一顿。” “父亲,何至于如此?长公主府倒霉,和我们朱家又没关系。” “废物,你懂什么!老夫能从中宗朝活到现在,你以为全靠运气吗?你以为现在外面是在干什么?” “不就是抓人。” 承恩伯朱辞直接从墙头踩着梯子下来,一巴掌甩在亲儿子脸上,“蠢货!你只看到抓人,而老夫却看得了一场大清洗开始的信号。如果陛下有心压下此事的影响,能让金吾卫大张旗鼓抓人? 往常出了类似的事情,都是让下人代替主子上衙门回话。可你仔细想想,昨日诏夫人遇刺,今日金吾卫就上门抓人,陛下分明是要兴大狱,要借机在朝堂掀起一场风暴,要来一场大清洗。 你别忘了,陛下登基后,还不曾大规模撤换朝中官员。陛下难道没有心腹吗?难道没有想提拔的人吗? 一朝天子一朝臣,陛下忍了两年多,如今分明是再也不想忍了。记住老夫的话,不想死就别出头,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哪里都别去。谁来也别应。” 承恩伯朱辞一番疾言厉色,终于叫朱大老爷知道了其中厉害。 他捂着脸,小心翼翼地问道:“陛下真要清洗朝堂?” 承恩伯朱辞冷哼一声,“不如此,陛下的心腹谋士,如何上位?一个萝卜一个坑,老人霸占着箩卜坑,新人哪有出头的机会。都说陛下仁慈,可是大家都忘了,陛下身体里流的可是刘家人的血。刘家人就没一个良善之辈,杀起人来从不曾手软。” 朱管家也说道:“大老爷,你就听伯爷的吧。伯爷经历几十年风雨,不会错的。” 朱大老爷说道:“我这不是在问老爷子请教嘛。这么说,朝阳长公主府真的完了?她老人家也完了?” 承恩伯朱辞呵呵冷笑,“她不完,陛下哪有理由对其他宗室动手?” 朱大老爷唬了一跳,“陛下还要动其他宗室?就不怕朝中非议太多?” 承恩伯朱辞神秘一笑,“杀宗室,朝臣们巴不得,又怎会非议。” 第610章 冷酷无情 已经过了下衙的时间。 政事堂几位大人,都是一副不急不慢,不着急下班回家的样子。 众人面色平静,看不出内心深处到底在想些什么。 李侍中撩了撩眼皮,对今日大家一反常态逗留不去的原因心知肚明。 他收拾了文书,锁在柜子里。 起身,冲众位大人拱拱手,“诸位大人忙,我先走一步。” “李大人等等,老夫和你一起。” 中书令大人也站了起来,追上李侍中,走出政事堂。 尚书令大人哼了一声,表达了内心的不满。 他也起身离开了政事堂,不过并没有急着下班回家,而是去了尚书省衙门,找同僚商量对策。 金吾卫抓了长公主府上下人等,后续肯定还要乱一阵子。 这个时候绝不能乱。 只要应对得当,说不定还能更进一步,压一压门下省,中书省。届时便是尚书省一家独大。 中书令大人同李侍中一同朝宫门外走去。 “李大人似乎成竹在胸。” 李侍中笑了笑,突然停下脚步,扭头看着中书令大人,“今日金吾卫出动,冲进长公主府抓人。另外,大皇子殿下擅动用王府侍卫,无旨围困长公主府,陛下却没有丝毫惩戒,甚至是默认了此事。通过这两件事情,大人想到了什么?” 中书令大人一双浑浊的眼睛微微眯起,“李大人想到了什么?” 李侍中似笑非笑,“大人今年七十有二,该致仕了。” “你……” “大人别急着生气。”李侍中打断了中书令大人的话,“你我二人都清楚,陛下已经按耐不住,要给心腹谋臣腾位置。大人纵横三朝,门生故吏遍布天下,为了子孙后代着想,也该急流勇退。否则,灰溜溜被人赶下去,不仅脸面尽失,也无法庇佑子孙后代。到时候什么香火情都没了。不值得啊!” 中书令大人怒道:“你怎知灰溜溜被人赶下去的人是老夫,而不是你?” 李侍中哈哈一笑,“一来,我比大人你年轻二十来岁,这便是我最大的优势。其次,大人莫要忘了精制弩弓。 三年前赵王宫变,大人应该记忆犹新吧。纵然兵部以下,各大军门逃不掉这一劫,身为百官之首的大人你,同样也难辞其咎。大人虽无宰相之名,却有宰相之实。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责任不在陛下,就在宰相。既然责任在宰相,大人难道还心存侥幸,认为能置身之外?” 中书令大人大皱眉头,“老夫一退,谁能顶上来?” 李侍中伸出一根手指头,指着自己,“大人认为我怎么样?” “你?” 中书令大人冷冷一笑,“李大人,你私心太重啊!” 李侍中左右看看,周围宽敞,没有一个人影,不担心有人偷听。 不过他还是压低声音,悄声说道:“大人一直不满尚书令大人,此事朝中皆知。我可以答应大人,在你退下去之前,助你一臂之力,先让尚书令大人退位让贤,如何?” 中书令大人呵呵一笑,“若是老夫执意不退,你是不是要和尚书令大人联合起来对付老夫?” “大人误会。本官情愿同六部几位堂官联手,也不屑同尚书令大人联手。这一点,本官可以拿人格担保。” 中书令大人又问道:“你就不怕老夫转头就将你卖给尚书令大人?” 李侍中笑了起来,“大人要是愿意看着尚书令大人得意风光,本官没有丝毫意见。只能说一句,大人大度,能放弃前嫌,助尚书令大人上位,佩服,佩服!” 中书令大人拂袖,“李大人巧言令色,怕是担不起宰相之名。” “本官一直在努力向大人学习,只学了点皮毛,叫大人笑话。” 李侍中脸皮不是一般的厚。 区区言语上的讥讽,根本无法动摇他。 中书令大人突然笑了起来,“比脸皮,尚书令大人的确不如你。” “大人谬赞,本官也就这么一个优点。” 中书令大人斟酌了一番,“过两日,找个地方,老夫想和李大人深谈一番。” 李侍中了然一笑,“我来安排时间地点,保证隐秘。” “告辞!” 中书令大人甩袖离去。 李侍中站在原地,目送对方。 他嘴角挂着一抹笑,不曾收回。 一直到他出宫,看见了钱富,嘴角那抹笑容才真正消失不见。 要说李侍中最讨厌看见的人,非钱富莫属。 钱富出现,也就意味着刘诏不安好心。 李侍中哼了一声,扭头就走,并不和钱富碰面。 …… 接下来的日子里,金吾卫频频出动。 自兵部以下,到京西营,每天都有人被带走。 被带走的人,还没见到任何一个被放出来。 宗室中,也是人人自危。 因为自从金吾卫前往长公主府抓人后,又有两家宗室被牵连其中。一位老王爷,一位郡王,都是体面了一辈子的人,哪想到临到老,竟然遭受这般劫难。 以至于,最近一段时间,后宫很热闹。 每天都有人进宫求情。 都是一辈子的体面人,又都是宗室,打着骨头连着筋。 即便萧太后和裴皇后不胜其烦,也要耐心应付着。能帮着说话的时候,也得开口。 至于文德帝的态度,则有些模棱两可。他没说要把老王爷怎么样,也没说要放人。反正就是拖着。 武将这边,遭了秧。 京西营又一次从头到尾被犁了一遍。 文官们还在幸灾乐祸,却不料这股风气就吹到了文官集团。 金吾卫再次出动,这一回的目标是朝中文臣。 一时间,朝堂内外,人人自危。 就连向来最敢说,也最想出风头的御史都闭上了嘴巴。 非常时期,还是管好自己的嘴巴,管好自己的笔杆子。 不然,命都要交代在金銮殿。 中书令大人,就在这个时候,上表请辞。 说自己老迈不堪,不堪大用。没能第一时间发现朝中竟然有人有有二心,还要劳驾陛下亲自主持此事。实在是罪该万死。 文德帝拿到中书令的致仕奏章,呵呵冷笑。 “这个老东西,真是滑头。竟然这个时候上表请辞。朕还以为他会恋栈权位,死都不肯挪窝。” 常恩笑问:“陛下可要答应他?” 文德帝冷冷一笑,提笔,挽留。 真不甘心啊。 其实文德帝最想写的是“准”。玩儿什么三辞三留的戏码,真是事多。 不过事关朝堂体面,文德帝还是耐心十足的挽留中书令大人,驳回了他致仕的请求。 中书令大人再次上表请辞,一直到第三次,文德帝才勉为其难地准他请辞,致仕回家养老。 照例,中书令大人致仕前,文德帝要问他一声,谁合适接任中书令的位置啊? 中书令大人耍了个滑头,他一次性推荐了三个人,其中之一就是李侍中。 文德帝没有表态,只是勉励了对方几句,赏赐了一些物件,就将致仕的前中书令大人打发了。 前中书令大人感到心寒。 文德帝真是冷酷无情啊! 就这么简简单单将他打发了。 倒是同僚们,十分热情,而且诚意十足。 于是前中书令大人,私下里提醒儿孙,“陛下比起先帝,更显冷酷。只是一个在明,一个在暗。记住,千万别和陛下对着干。陛下此人记仇,又睚眦必报。不如先帝当场发作,发作之后,就算翻篇。” 是的,先帝同样睚眦必报。但是先帝讲究今儿你让朕不痛快,朕明儿就杀你全家,不会一直拖着。 也因此,世人才会说先帝杀戮过重,脾气不好。 文德帝不一样,他可能心里头已经记了仇,但是面上还乐呵呵的,各种勉励赏赐。一直要等到时机来临,猛一出手,就是致人死地。连反抗辩解的余地都没有。 而且先帝对于信任的人,那真的是无条件的信任,各种优容。 就如同鲁侯。全世界都说鲁侯有反心,先帝却力排众议,依旧重用鲁侯,让他带兵作战。先帝从不曾因为朝臣弹劾诋毁,就将鲁侯叫回京城夺他兵权。 先帝这人,恨一个人是真的恨到了骨髓,只恨杀得不够早,不够狠。爱一个人,也真的是爱到了骨子里,什么好东西都愿意送出去。 文德帝不一样。 他从不会全心全意的信任一个人。 他看起来中庸平和,实则比先帝更加冷酷无情。 前中书令大人致仕后,整个人终于通透了。 希望儿孙能够吸取经验教训,在仕途上走得更加顺遂。 离开京城之前,前中书令大人同李侍中见了一面。 致仕后,过去不敢说的话,如今倒是敢说了。 一见面,他就对李侍中说道:“不要和大皇子殿下走得太近。” 第611章 脑残粉(三更) 茶杯里的茶水已经没了热气。 李侍中独坐茶室,耳边还回响着前中书令大人的话。 “……不要和大皇子殿下走得太近,不要和任何一位皇子过多接触。刘家人皆是冷酷无情之辈,翻脸只是得闲。依老夫看,皇室内,唯有诏夫人还算有情有义,也是个有本事的人。只可惜,身为女子,终究干不了大事……” 他一遍遍的想起这番话,几乎魔怔。 外面响起小贩的吆喝声,李侍中被这一声吆喝惊醒,猛地回过神来。 他自嘲一笑,真是蠢啊! 刘家人的冷酷无情,他又不是第一天见识。 坐在皇位上的人,没有一副铁石心肠,也坐不稳那个位置。 他长出一口气,心思通透豁达,不知不觉间竟然少了几分钻营之心。 看见前中书令,似乎预示着他的未来。 他喝下残茶,走出茶室,感觉浑身轻了二两。 他主动找到钱富,叫他传话,“告诉你家殿下,本官不干了。他是要斩掉本官的臂膀,还是要釜底抽薪,随便他。从今以后,本官要做一个纯臣。蝇营狗苟的事情,休要再来找本官帮忙。” “那之前你答应我家殿下的事情?”钱富问道。 李侍中冷笑一声,“你放心,本官是守信之人。之前答应的事情,依旧有效。但是从今以后,休来找本官。大不了我们鱼死网破。” 钱富笑了起来,“鱼死网破的最后结果,鱼是真的死了,网修修补补还能继续用。希望李大人是个信人,不要出尔反尔。你要做纯臣,我家殿下绝不阻拦。告辞!” 李侍中同样甩袖离去。 钱富回到王府,面见刘诏,转达李侍中的话。 刘诏听完,笑了起来。 “他竟然想做纯臣?莫非太阳是从西边出来。” 钱富躬身说道;“老奴看他是想和殿下撇清关系。” 刘诏讥讽一笑,“他又不是第一天想和本殿下撇清关系,这回又是发什么疯?” “李大人在这之前,见了前中书令大人。” “原来如此!” 刘诏了然一笑,“派人盯着李侍中,不用做多余的事情,只需盯着他做过什么事,见过什么人,说过什么话。” “老奴遵命。” 刘诏接着又说道:“本殿下不信,他真能做个纯臣。” 忙完了正经事,刘诏来到上房。 顾玖朝他招手,“过来看看。” “谁送来的帖子?” 顾玖手中,正拿着一张请帖。 她笑道:“是福雅姑母派人送来的。不年不节,你猜她为何要给我下帖子?” “难不成是想替朝阳求情?” “我们想到一起了。我打算回绝福雅姑母,理由都是现成的。之前街头遇刺,虽说没有受伤,可是受了惊吓,精神一直不太好。我不乐意动笔,你替我回绝她。” 刘诏点点头,提笔,照着顾玖的意思,回绝了福雅公主的邀请。叫下人把帖子送回去。 “福雅姑母为何会替朝阳长公主说话?她难道不知道现在是多事之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顾玖有些好奇。 刘诏倒是猜到了原因,他说道:“当年朝阳长公主帮过福雅姑母,福雅姑母欠她一个人情。如今朝阳长公主求到她跟前,她给你下帖子,便是在还人情。” 顾玖听完,感慨一句:“人情债难还。我最怕欠别人人情债。” “有我在,你怕什么。” 顾玖白了他一眼,“陛下可有说,叫你反省多少天?” 刘诏不甚在意地说道:“等风波过去,差不多我也该出去了。” “那依你看,这场风波要多长时间才能过去?” “快了!” 金吾卫办事,凶神恶煞,所到之处,家破人亡。同时又雷厉风行。 文德帝下了死命令,韦忠不打折扣的执行。 每天最多睡两个时辰,大部分时候,根本没时间睡觉。 就这样,日夜忙活,总算让他将案子缕清了。 别管有没有牵连到刺杀诏夫人的案子中,只要是文德帝点了名字的人,金吾卫全都抓起来。 这年头做官的人,就没有一个屁股干净的。 杀威棒之下,不怕问不出有用的东西。 犯罪事实有了,要怎么定罪,就得看文德帝的意思。 一大早,韦忠特意洗了个澡,将浑身的汗臭味洗掉,全身上下洗得干干净净。 又修了胡子,穿上朝服,看上去威风凛凛。 打扮停当,拿上卷宗,进宫面见文德帝。 文德帝看见案卷,倒是夸了他两句,“不错,这么快就有了结果。” “托陛下的福,这回案子还算顺利。” 硬骨头早在三年前就已经完蛋了。活到现在的,全都是一群软骨头,稍微动刑,就全招了。 文德帝翻阅着卷宗,“精制弩弓的来路,都查清楚了吗?” “回禀陛下,全都查清楚了。全都是三年前京西营丢失。” 文德帝冷哼一声,“京西营已经烂透了,有必要彻底整顿。” 其实文德帝心中早就有了京西营统兵大将人选。之前时机未到,不曾提拔。 如今时机成熟,文德帝已经按耐不住,要大肆提拔自己的心腹。 文德帝对韦忠说道:“你先回去,此案朕自有决断。” 几天之后,文德帝下了旨意。 被抓起来的文官,无一例外,全都被抄家流放。 所抓武将,砍头的砍头,流放的流放,没有一个有好下场。不管谁求情都没有用。 这下子,就腾出了许多位置。 不等朝臣们蜂拥而动,文德帝直接乾纲独断,早朝的时候宣布了人事任命。 李侍中如愿以偿,被提拔为中书令。从今以后,他就是中书令大人。 然而门下省的侍中位置,则落到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中书舍人,姓陆的头上。 直到这个时候,朝臣们才恍然大悟。 这位从来不显山不露水的陆姓中书舍人,竟然是文德帝早年安插在中书省的人。藏得太深了。 要知道,陆姓中书舍人,在中书省已经干了近二十年。 妈呀! 与其说姓陆的藏得深,不如说文德帝藏得深。 文德帝登基两三年,竟然一点口风都没露出来,这是何等的深沉。 朝臣们面面相觑,思索着身边的同僚,哪个人有可能是文德帝埋在身边的钉子? 前面的尚书令大人,在风云诡异的朝堂风波中,还是没能占据上风,最后被逼致仕,灰溜溜离京而去。 新提拔地尚书令大人,倒没有出乎意料。 户部尚书赵大人被提拔为尚书令,兼户部尚书。 这下子,户部就压了吏部一头。 朝臣们又开始新一轮窃窃私语,文德帝此举到底几个意思啊? 不等朝臣们议论出个所以然来,文德帝又宣布了武将的任命。无一例外,全是从王府出来的武将,皆是文德帝的心腹。 整个京大营,一半的关键位置,全都换上了文德帝的人。 文德帝算是彻底掌握了京大营的兵权。他的皇权,也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巩固。 对于这番安排,朝臣们无力反驳。 总不能说,将兵权交给有二心的人吧。当心有御史跳出来,弹劾一个包藏祸心,阴谋造反的罪名。 现在最敏感的就是造反这两个字。 要人命啊! 文德帝之所以掀起大案,不就是因为怀疑有人阴谋造反。 文臣武将,死的死,流放的流放,京城菜市口的鲜血还没干透,接下来就轮到了宗室。 朝臣们伸长了脖子,倒是想看看,文德帝会怎么处置宗室。 文德帝没有让翘首以盼的众臣失望。 连下三道旨意,夺了朝阳,以及另外两位老王爷的爵位,一贬到底,直接贬为庶民。 其次,有财赌坊上下所有人,凡是有牵连,统统菜市口铡刀伺候,斩首示众。 公主府的的数十个管事,都没能幸免,全都丢到菜市场砍头。 公主府除朝阳外,其余人等全都流放一千里,赶到东北去开荒。 两个老王爷的家人都没能幸免,被流放到南边开荒。 朝阳,两位老王爷,则被关在宗正寺。 …… 文德帝意气风发,来到慈宁宫请安。 “母后近日可好?” 萧太后憔悴了些,有些疲乏,“最近进宫请安的人多了些,哀家也跟着辛苦了几天。” “朕早就说了,母后不必理会那些人。” “都是皇室宗亲,打折骨头连着筋的亲戚,哪能真的不见。而且她们也没为难哀家,哀家说了帮不上忙,都识趣地走了。” 文德帝哼了一声,“过去就是对这些宗室太过仁慈,一个个仗着宗室身份胡作非为。这回希望这些人都能吸取教训,收敛一二。” 萧太后叹了一声,问道:“你打算将他们一直关着吗?” 文德帝正儿八经地说道:“朕答应过母后,会留朝阳一条性命,自然不会赐死她。” 萧太后松了一口气,“就当是还她助你父皇的人情。” “母后说的极是,朕也是这么想的。” 萧太后真正松了气,“这场乱子总算完了。” 当日湖阳郡主的宴席上,谁能想到,顾玖同朝阳长公主的一场争执,会掀起这么大的风波。 菜市口鲜血未干,几百颗人头,滚滚落地。异常骇人! 京城多少个文官武将被抓捕被杀头。 光是被流放的人,就有三四千人。 被变卖的奴仆,更是上万。 最近这段时间,京城到处都是变卖家财的犯官之后。 这场乱子,牵涉上万人。 也不知菜市口的鲜血何时才能干。 …… 此案结束后,京城市井就多了一种说法。 说诏夫人是财神爷转世,是天上的星君。 谁得罪了财神爷,都不会有好下场。 比如当年的朱家,如今的朝阳公主府。 朱家果断认输,算是保全了一家人。 朝阳仗着身份,死磕到底,结果一家人都搭进去了。 本是外戚,却沦落到流放开荒。 啧啧,这个下场,也是让人唏嘘。 “哼!全都是无稽之谈!” 周怡坐在茶楼,听着食客们议论着财神爷如何如何了得,得罪了财神爷的人都没有好下场,便觉恼怒。 跟随在周怡身边的嬷嬷,是福明郡主特意安排的。目的就是为了盯着周怡,不许她乱来。 嬷嬷劝她:“姑奶奶少说两句。诏夫人今非昔比,姑奶奶最好避其锋芒。” 周怡咬牙切齿,想起正月宴席,她舍下脸面求顾玖帮忙。结果顾玖竟然甩脸子,直接拒绝了她。害得她到现在,婚事依旧没有着落。 她不屑道:“她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会赚钱。要是我也能赚钱,我岂不是也成了财神爷。” 嬷嬷不高兴了,眼一瞪,说道:“姑奶奶慎言,诏夫人可不是会赚钱,她是有点石成金的本事。南城门外,过去流民聚集,是个腌臜地方,京城哪个不知。可是诏夫人就有办法将南城门外变成下金蛋的母鸡。这番本事,也只有财神爷才有。” 经过鉴定,这位嬷嬷分明就是顾玖的脑残粉啊! 福明公主将顾玖的脑残粉派到周怡身边伺候,莫非是想气死周怡吗? 第612章 因为你该死 宗正寺门外,停着一辆不起眼的马车。 “夫人当心!” 许有四率先跳下马车,扶着顾玖下车。 顾玖踩着杌凳,下了马车,踩在三天前才铺的水泥路面。 很踏实! 她笑了笑,“少府动作真快,水泥路都铺到了这里。” 许有四忙说道:“少府着急赚钱,恨不得全京城一天内全都铺上水泥路。好叫所有人都见识到水泥路的好处,都去少府买水泥。” 文德帝似乎是听取了顾玖的意见,先将京城内的道路整修,全都修成水泥路面。 这笔钱,户部出一部分,兵部出一部分,少府出一部分。 为什么修路,兵部还要出钱? 因为兵部搭上了顾玖,要和顾玖合伙做快递生意。少府和户部自然不肯放过宰兵部的机会。 兵部据理力争,没争过。只能破财免灾,就当是支援京城百姓,改善京城人的出行条件。 水泥路一修,街面上明显比过去热闹了许多。就连牛车,驴车,骡车也多了起来。 户部很意外。 平日里没这么多人啊! 这些多出来的人到底是从哪里钻出来的? 殊不知,居住在京城的很多男人女人,其实都是宅男宅女,平日里轻易不出门。 他们嫌弃街面肮脏,雨水天路面泥泞,大晴天灰尘又大,不如不出门。 于是乎,这些人渐渐地就成了名副其实的宅男宅女。 如今京城的路面正在陆续修整。 修好的水泥路面,干净整洁,再也不用担心路面泥泞,也不用担心灰尘太大。 这帮宅男宅女静极思动,于是纷纷走出家门,上街逛去。 人一多,车马就多了。 车马多,就要收取卫生费。因为牲畜拉屎可不选地方,直接往街面上一拉,臭得很。 要保持街面整洁,就得叫人定时清扫街面。 这要钱啊! 要花钱的事情,自然不能叫衙门独立承担。 来来来,凡是驾驶车门出行,统统交一笔卫生费。 也不多,五文钱。 能养得起牛羊驴子骡马的京城人,也不差这五文钱。 五文钱,拿去。 把竹签给来,作为凭证。 和游商税类似。 卫生费每天的竹签也是不一样的,很容易分辨。 逛街嘛,总得买点东西,才叫逛街。 于是乎,随着街面上人多起来,京城的大小商铺,走街串巷的游商们,生意都好了一两成。 个别商铺的生意,直接好了三四成。 天气好,出城玩的人也多了起来。 京城外,唯有南城门外的官道铺了水泥。 于是,四个城门,就数南城门最热闹。每天那城门口,进进出出都要排队。 京城的少爷们,小娘子们,跟赶集似的,天天出城玩去。 听说那山上修了许多景点,还有书院,倒也有趣。 先不说那山,那书院。 许有四报上身份,宗正寺的官员就将顾玖迎了进去。 “诏夫人,妇人刘氏就关在丙字院。” 顾玖点点头,“你们去忙吧,我这里不用留人。” 宗正寺官员连连点头,“下官就在签押房,有任何需要,夫人派人说一声就成。” 顾玖含笑。 许有四赶紧送上一个荷包,里面装了一张五十两的银票。 沿着石板小径,到了丙字院。 用钥匙开门,推门进入。 “夫人,老奴陪着你进去。当心那刘氏伤了您。”许有四请命。 顾玖点点头,“你和王依随我进去。有王依在,我的安全没问题。” 许有四和王依,一左一右,护卫在顾玖身侧,随着她走进小跨院。 窄窄的四方天地,关押着昔日不可一世的朝阳长公主。 而今,她只是一个贬为庶民的老妇人,还不得自由。 她听到动静,伸出头,本以为是送饭的来了。 当看清楚来人,她瞪大了眼睛。 她指着顾玖,“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你还我爵位,还我公主府,还我富贵……” 朝阳从房里冲出来,直接扑向顾玖。 许有四如临大敌。 王依直接一脚踢翻她。 “害了我家夫人一次还不够,还妄图害第二次。是想找死吗?”王依掐着腰,怒骂道。 朝阳趴在地上,眼中满是仇恨,“你这个贱人,全都是你害的,你要给本宫偿命。” “什么本宫?” 许有四端来一张椅子,放在院子里,“夫人请坐。屋里昏暗,不如这院子亮堂。” 顾玖从善如流,她也不乐意进房里说话。 她往椅子上一坐,“我该称呼你为刘氏,还是该称呼你为朝阳?罢了,还是称呼你为朝阳吧。” 朝阳攥紧拳头,“你来看本宫笑话?我是不会叫你得逞的。你如今得意了,你害本宫家破人亡,我诅咒你不得好死。” 王依大怒,很想堵住朝阳的嘴巴。 顾玖挥挥手,示意王依别脏了自己的手。 她对朝阳说道:“过去,我从不干痛打落水狗的事情,浪费时间又没意义。可是这一回,本夫人很想痛打落水狗。你,朝阳,就是那条落水狗!” “啊啊啊……” 朝阳疯狂大叫。 她活了一辈子,何曾受过这样的侮辱。即便公主府被查封收回,她被关入宗正寺,也不曾有人用如此恶毒的言语侮辱她。 朝阳从地面上爬起来,就朝顾玖冲去。 王依一抬脚,朝阳表现出不符合年龄的敏捷,及时刹住脚步,堪堪躲过了王依的腿。 她接连后退两步,手指着顾玖,“你不得好死,你不得好死!今日你羞辱我,他日,自有人替我报仇。我今日的下场,就是你未来的下场。不,你会比我更惨十倍。你一定会不得好死!哈哈哈……” 似乎言语上战胜了顾玖,朝阳仰天大笑。 王依手痒,真的很想将朝阳收拾一顿。 顾玖却叫她别浪费力气。 顾玖说道:“你儿子赵传明,死了!死在流放的路上。” 朝阳明显愣住,眼神变幻,连连摇头,“不,不可能。你是在胡说八道,你肯定是在骗本宫。我儿子活的好好的,你休想骗我。我是不会上当的。” 顾玖用着平静地语气,继续说道:“赵传明在诏狱的时候,被用了刑,受了伤,却没得到治疗,就匆匆被赶出了京城前往流放地。路途上,他的伤口发炎,高烧不退。昨儿本夫人得到确切的消息,赵传明已经病逝,死在离京城两百里的破庙里。” “啊……本宫不相信,本宫觉不相信。你是在骗我,对不对?你这个贱人,你一定是在骗我。” 朝阳指着顾玖大骂。 顾玖眉头微蹙,“你以为你还是高高在上的长公主殿下吗?如今的你,一文不名,有什么价值值得本夫人骗你?” 朝阳连连摇头,“不,不可能,本宫不相信。他不能死,我的儿子不会死。” 顾玖冷笑一声,“当日在湖阳郡主府的时候,本夫人曾说,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你断我财路,又派人刺杀我,也就别怪本夫人要你死。” “你想杀了我?哈哈,你能杀了我吗?陛下亲口允诺,会留我一条性命。你敢杀我,就是抗旨。你死定了!” 朝阳放声大笑,似乎是在笑话顾玖图穷匕见。 顾玖轻蔑一笑,“谁说本夫人要亲手杀死你。” 朝阳的笑声,犹如被人堵在了嗓子眼,戛然而止。 她瞪大双眼,满脸的皱纹,正在微微颤动,“你想做什么?” 顾玖轻描淡写地说道:“你活着一日,你的儿孙便会陆续死去。昨日是你大儿子,下一次就轮到你的次子,再下次就轮到你的长孙……” “你住嘴!你想干什么?你威胁本宫?你要赶尽杀绝?你已经赢了,你赢了啊!你凭什么要赶尽杀绝?” 顾玖嘲讽一笑,“因为你也不曾给我活路!你派人刺杀本夫人的时候,可曾想到本夫人肚子里还怀着一个?你不仁,就别怪本夫人残忍。杀人者恒被杀之,在你派人刺杀本夫人的时候,就该想到今天。” 朝阳连连后退,脸色灰白。 顾玖轻声说道:“过去,本夫人行事,从不将事情做绝,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当日,你若肯罢手认输,本夫人自然不会赶尽杀绝。 不过,当你派人刺杀本夫人的那一刻开始,你的结局就已经注定了。本夫人的仁慈,只给值得的人。而你,不配得到仁慈,更不配得到谅解。 你这样的人,该死!你不死,就让你的儿孙给你陪葬。他们会在流放的路途上,一个一个接连死去。到最后,只需要一场时疫,就可以要了他们所有人的性命。” 第613章 以死换生 “你这个毒妇,你不得好死。我要到宫里告你,我要你尝尝从云端跌落的滋味,连你肚子的孩子,统统都得死。” “给脸不要脸,本不想动手,然而你却主动找打。王依,动手吧。” 顾玖面色阴冷。 骂她没关系,她不在乎。 但她绝不允许有人诅咒自己的孩子。 孩子是她的逆鳞! 朝阳不知死活,那她也不用客气。 王依得了准许,高兴坏了。几步上前,提起朝阳,啪啪啪,连抽十几个耳光。 “老巫婆,叫你嘴巴不干净。今儿我就替主子,把你嘴巴洗干净。再叫我听到你骂一句,直接打断你的牙齿。” 打完了,王依将朝阳往地上一丢,拍拍手,潇洒回到顾玖身边。 顾玖却十分嫌弃,“臭!” 王依委屈坏了,只好退后两步。 朝阳两边脸颊,高高肿起来,眼睛就只剩下一条缝隙。 她努力睁大眼睛,要看清楚眼前这个恶毒的女人。 顾玖一看,就猜到她在想什么。 朝阳这种人,绝不会轻易就范。 她对朝阳说道:“管好你的嘴巴。本夫人的确不能杀你,可本夫人若想叫你生不如死,易如反掌。你最好想清楚再说话。” “你,你这个……” 王依眼一瞪。 朝阳立马改了口,“本宫怎知你说的是真是假?” 顾玖冷笑一声,“你没得选。你要么相信本夫人,要么继续苟活。你就看着,你的儿孙会不会死光。” “你,你……若是我答应你,自我了断,谁能保证你会放过我的儿孙?” “没人能保证。本夫人说了,你只能选择相信我。” 朝阳目光阴冷,仇恨满腹,“你,你,本宫希望你能遵守承诺。否认我就算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顾玖使了个眼色。 王依心不甘情不愿,拿出一个瓷瓶,里面是上好的消肿药,都涂抹在朝阳的脸上。 顾玖说道:“你别多想,本夫人只希望你能死得体面点。你也不想,死后还肿着一张脸吧。” 朝阳嗤笑一声,“你分明是怕,事后有人追究你暴打本宫的责任。” 顾玖哼了一声,“你知道就好。这药效果极好,你脸上很快就能消肿,只会留下一点点不起眼的痕迹。这么好的药,用在一个将死之人的脸上,着实有些浪费。” “你可以不用给本宫上药。”朝阳怒斥顾玖,假惺惺。 顾玖轻蔑一笑,“本夫人不和你计较。希望你能尽快做决定,我耐心有限,最多只给你一天时间。一天之后,若是没听到你的消息,你的儿子,孙子,将感染时疫。后果你清楚。” 说完,顾玖起身离去。 “啊……” 朝阳拼尽全力呐喊,一切的不甘,不服,怨恨,全都在这一声呐喊中。 顾玖听而不闻,脚步没停,径直离开了宗正寺。 王依洗干净双手,急匆匆追上。 顾玖坐在马车上,盯着王依的双手。 王依摊开手,“奴婢洗干净了。” “上来吧!” 王依喜笑颜开。好险就被夫人嫌弃,上不了马车啦。 “夫人,是直接回王府吗?” “去少府。” 自风波爆发,少府家令就给顾玖写了好几封信。 那段时间顾玖窝在王府,不方便出门。 而少府家令身为皇帝的大总管,也不方便上王府。会有少府家令同皇子互相勾结的嫌疑。 少府家令于是就给顾玖写信。 各种感谢,各种抱歉,各种对不起。因为他的家事,将顾玖牵连进来,最后还闹出这么大的风波。 如今风波过去,顾玖想着,得去一趟少府。 要不然少府家令一大把年纪,还要备受良心煎熬,寝室难安,会折寿的。 马车拐了个弯,前往少府。 得知顾玖到来,少府家令一大把年纪,跑得飞快,跑到大门口迎接。 “老祖宗怎么出来了?我一晚辈,哪里当得起老祖宗亲自到大门口迎接。” “当得起,当得起!” 少府家令喜笑颜开,提着的心重重落地。 顾玖肯来,自是不计较自家不成器的长孙惹来的麻烦。 少府家令将顾玖迎入少府衙门。 “老夫想到了我这位置有很多人觊觎,却没想到会引来如此大的风波,哎!这一回若不是你肯帮老夫,老夫也只能落个致仕回家的下场。” 少府家令很是感慨。 顾玖笑道:“老祖宗此言差矣。风波虽大,却不全是因你而起。真正的原因,还是在那里面。” 说完,顾玖指了指皇宫方向。 文德帝要兵权,要政权,对文臣武将动刀子是迟早的事情。 没有朝阳长公主觊觎少府家令的位置,也会有其他由头。 总之就是文德帝忍不住了,他要掌权,要巩固皇位。 风波便因此而起。 少府家令自然明白其中的道理。 他叹了一声,“之前都说陛下仁慈,如今看来,陛下只是善于忍耐。” 谁说不是! 当文德帝亮出獠牙,那些自作聪明自以为是的朝臣才意识到,哪里是仁君,分明是个杀伐决断的皇帝。比先帝更加阴险。 这一回,文德帝亮出獠牙,让朝堂上的人都意识到,文德帝不是不敢杀人,不是不敢兴大狱。他只是耐心好,愿意玩儿等待时机,一击必中的手段。 从此以后,朝臣们在文德帝面前,自然多了一份小心谨慎。 顾玖劝道:“老祖宗想开些,这回你只是赶上了这趟。如今平安无事,三五年来,陛下应该不会动少府。” 少府家令点点头,却没有轻松多少。 “昨儿进宫面见陛下,深觉陛下更加威严,老夫心中压力甚大。担心做不好,惹怒陛下。” “老祖宗该放宽心,过去如何,将来依旧如何。只要能替陛下赚钱,你就是最合适的少府家令。” 少府家令大人苦笑一声,“老夫老了,干不了几年。不过你别担心,老夫会从现在开始物色人选,定叫你满意。不耽误你后面的生意。” 顾玖起身,郑重道谢,“晚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老祖宗替我想得如此周到,不知该如何感谢。” 少府家令连连摆手,“不用感谢,应该是老夫感谢你。若非你替老夫出面,朝阳那里,老夫还不好料理。别看老夫辈分高,又是少府家令,似乎位高权重。 然而老夫这个位置,牵一发而动全身。一旦和朝阳斗起来,不论输赢,老夫这个位置都要换人来坐。这个位置,首要不能有太多私心。和朝阳斗,就是私心太重的体现,必定让陛下不喜。幸亏你助老夫一臂之力,老夫才能全身而退。” “老祖宗言重了,我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再说,帮老祖宗做事,就是帮我自己做事。这个道理,晚辈还是清楚的。” 少府家令哈哈一笑,“你倒是一点都不客气。” 顾玖抿唇一笑,“在老祖宗面前,自然不用客气。” 少府家令开怀大笑,“说得没错,在老夫面前不用客气。只可惜老夫那个不成器的长孙,累你托人寻找,却始终没有线索。也不知那个臭小子躲去了哪里。他日找到了他,定要打断他的腿。” 顾玖说道:“老祖宗别着急。或许等表叔手头上的钱花完了就会主动回来。” “希望如此!” 少府家令嘴上说着要打断长孙的腿,实则心头还是很担心长孙的安危。 顾玖叹了一声,“也是我手下的人无能,亏得平日里吹嘘得多厉害,如今竟然连个人都找不到。” “不关你的事。臭小子成心要躲,找不到他正常。” 顾玖说道:“老祖宗不怪我就好。” 殊不知,少府家令的长孙早就被找到,并且已经被送往矿山做矿奴。 因他一人,闹出这么大的是非,不给他一点教训,顾玖心头不爽。 既然不爽,那就去挖矿吧。 吃足了苦头,才会明白家里的好,才会明白富贵日子多么难得,才会懂得珍惜。 收拾这种不成器的纨绔子弟,顾玖从来不手软。 只可怜少府家令要继续替长孙日夜担忧。 少府家令提醒顾玖,“快递的事情得抓紧办。昨儿进宫,陛下还问起此事。一年之期一到,若是没完成任务,陛下一定会怪罪下来。” “多谢老祖宗提醒,此事我已经有了章程,很快就办起来。” 第614章 投缳自尽(三更) 常恩得了消息,躬着身,静悄悄又迅速地回到文德帝身边。 “启禀陛下,庶民刘氏身亡!” 文德帝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常恩口中的庶民刘氏,说的是前朝阳长公主。 “怎么回事?” 文德帝不太高兴,他答应萧太后会留朝阳一条性命,结果转眼人就死了。莫非是宗正寺的人阳奉阴违,暗中使坏,把人给弄死了? 如果这样,宗正寺也该好好查一查。 常恩连忙说道:“听说是投缳自尽。” “哦?” 文德帝的语气明显轻快了两分,却又生出新的疑问,“投缳自尽吗?朕印象里,她是个极为要强的人,似乎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她儿孙还在外面流放,她竟然会选择投缳自尽。此事查清楚了吗?果真是自尽,不是有人害她?” 常恩连忙解释道:“陛下有令,要留着庶民刘氏的性命,下面的人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违抗陛下的命令。另外,这是庶民刘氏的遗书,自尽无疑。” 说完,常恩赶忙将遗书放在文德帝的面前。 遗书早就经过数人检查,没有问题,确定是朝阳的笔迹。 文德帝展开遗书,细细看了一遍。 看完后,文德帝有些感慨,“可怜天下父母心,临死她还惦记着儿孙的安危,恳请朕宽容一二。” “陛下说的是。”常恩附和道。 文德帝想了想,吩咐道:“将她厚葬,就葬入赵家祖坟。另外,等赵家人到了流放地,安排些轻省的活给他们。” 常恩领命,一一记下。 然后小心翼翼提醒文德帝,“陛下,太后娘娘那里?” 文德帝考虑了一下,“朕亲自去说。” 忙完了差事,文德帝启程前往慈宁宫。 萧太后精神不太好。 宗室出事,牵连几百人。 萧太后年龄大了,喜欢念旧。最近这段时间,总想起过去的时光,其中就有朝阳,有被贬斥的两位老王爷。 想得多了,心情难免有些伤感,故而精神不太好,饭也吃得少。 “皇帝怎么来了?” “朕听说母后精神不济,过来看看。” 萧太后眉眼带着愁绪,“最近哀家总想起你父皇,想起你小的时候。哎,认识的人,一个个都见不到了。” 文德帝一听,轻咳一声,“母后要是觉着寂寞,趁着天气好,不如叫人进宫陪着说话。或是叫孩子们在面前逗趣。” 萧太后摆摆手,“再说吧。”显然兴致不高。 文德帝也没什么好办法,他还惦记着正事。 “有件事,朕要告诉母后。” “什么事?”萧太后语气透着点虚弱。 文德帝迟疑了一下,还是说道:“朝阳姑母不在了。” 萧太后明显愣了下,“不在了是什么意思?” “就是死了。” 萧太后一听,脸上的肌肉拉扯着,一个劲的跳动。眼神瞬间冷了下来,“莫非有人害了朝阳?” 文德帝摇头,“没有人害她。她自己选择了投缳自尽,这是她的遗书,母后请过目。” 萧太后的手有些颤抖地从文德帝手中接过遗书,一字一字看起来。 看到最后,萧太后落了泪。 萧太后心中哀伤,“体面了一辈子,没想到竟然走上绝路。哀家对不起她啊。” 文德帝微蹙眉头,有些不高兴,“母后千万别这么说。母后要是对不起她,朕岂不是该死。她触犯国法,走到今天,也是她咎由自取。” 萧太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紧擦掉眼泪,补救道:“刚才哀家失态了。你说的对,走到今天这一步,是她咎由自取。 皇帝,哀家没别的要求,唯有两件事。一是厚葬她,好歹让她走得体面些。二是对她的儿孙宽容些,好歹叫他们都好好活着。将来若有机会,希望他们还能回到京城。” 文德帝很干脆,“母后放心,朕已经交代下去,会厚葬她,也会宽待她的儿孙。只要赵家人老老实实,安分守己,好好改造,过个十年八年,朕会让他们回到京城。” “好好好!” 萧太后神色激动,她也算对得起朝阳。 “这封遗书,就放在哀家这里吧。” 文德帝却摇头,“不妥。这封遗书必须归档,还请母后见谅。” 萧太后叹了一声,将遗书还给了文德帝,“罢了。留着遗书,无非是睹物思人。哀家年龄大了,经不起这样的事情。哎,最近总想起过去,难不成哀家时日无多了吗?” “母后千万别胡思乱想,朕有空会多来陪陪母后。” “皇帝有心了。” 文德帝干脆留在慈宁宫用了午膳,才离开。 转眼,文德帝在慈宁宫用午膳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后宫。 裴皇后立马醒悟到,最近有些忽略了萧太后。 “去花园剪些好看的花,用来插瓶。等会随本宫前往慈宁宫看望太后。” 裴皇后反应够快。 可是还是受到了文德帝的敲打。 文德帝派人提点裴皇后,身为皇后,忙着打理后宫内务的时候,也别忘了孝敬太后她老人家。 太后寂寞,与其将心思花在后宫嫔妃身上,不如多花花心思陪着太后说话解闷。 裴皇后被敲打一通,心里头委屈得很,眼泪当场就下来了。 “常公公,本宫的难处你是知道的。” 常恩躬身说道:“陛下也知道皇后的难处。只是今儿太后他老人家提起时日无多,陛下就着急了。请皇后体谅陛下的难处。” 裴皇后擦掉眼泪,“本宫明白了。我正准备去慈宁宫陪母后说话,还特意叫人剪了鲜花插瓶,讨个吉利。不光是今日,以后每日本宫都会去慈宁宫陪太后她老人家说话解闷。也时常带孩子们过去。就怕小孩子闹腾,吵着太后她老人家。” 常恩笑了起来,“皇后娘娘有心了,陛下知道了一定十分高兴。几位小皇孙,倒是可爱得紧。想来太后也乐意几位小黄孙陪在身边。” “本宫明白了。” 等常恩走后,裴皇后收拾妥当,前往慈宁宫。 她这边一动,后宫嫔妃们全都动了起来。 慈宁宫转眼就热闹起来。 隔个三两天,裴皇后还将几个小皇孙带到慈宁宫刷一刷存在感,叫萧太后高兴高兴。 文德帝这边,突然提拔了萧侯爷,萧太后的亲侄儿。还在朝中提了萧琴儿长兄的名字,说他是朝廷英才。好好培养,将来也是朝廷栋梁。 这一举动,释放出非同一般的信号。 文德帝是打算重用萧家人吗? 那为何宫里的萧昭仪,只得到一回赏赐,并无更多的体面? 看来还是萧太后的面子。 裴皇后有些着急。 忍不住派人将刘诏叫到宫里说话。 “你父皇提拔萧侯爷,又是当着朝臣的面,给萧家儿郎体面。朝堂上都说你父皇要重用萧家,你就一点不着急?” 刘诏是真不着急。 “儿子的确不着急。父皇重要萧家,母后应该高兴啊。四弟妹可是萧家人,萧家体面,四弟也能多一份助力。” 刘诏一本正经,说得像是真的似的。 这番话听起来没问题,可是裴皇后心里头总不得劲。 这不该是刘诏的风格。 刘诏可不会这么大方。 她皱起眉头,“你就没点想法?” 刘诏摇头,“儿子并无想法。” 裴皇后气急败坏,“陛下重用萧家,裴家该怎么办?你只记得你四弟妹是萧家人,可别忘了,宫里的萧昭仪也是萧家人。” 刘诏闻言笑了起来,“区区一个萧昭仪,母后竟然怕了她吗?别说她没生下皇子,就算真的生下皇子又如何。母后有我,有四弟,还有什么可愁的。” 裴皇后板着脸,严肃地说道:“朝堂上,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萧家得意,裴家自然就被衬托得暗淡无光。你别忘了,裴家可是你嫡亲的母族。萧家和你可是隔了一层。” 刘诏低头,讥讽一笑,不得不提醒裴皇后,“可是母后也别忘了,裴家已经有了鲁侯。再去和萧家争,就不怕树大招风,引起父皇的猜忌吗? 父皇可不是先帝,不会无条件信任鲁侯。鲁侯在西北,看似稳当,实则如履薄冰。 母后真想让裴家富贵百年,就听儿子一句,别做多余的事情。别忘了,今年才是文德二年。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 裴皇后咬牙,“你亲舅舅那里怎么办?难道要一直活在鲁侯的阴影下吗?” “母后放心,五舅舅的差事我已经安排好了,最多半个月,吏部就会有任命文书下来。” 裴皇后转怒为喜,“你给你亲舅舅安排的什么差事?” 刘诏卖个关子,“到时候母后玖知道了。” 裴皇后不太高兴。和亲娘卖关子,果然是和她离了心。 不需半月,七八天之后,裴家五老爷的差事就下来了。任太仆寺少卿,正四品,妥妥的高升。 与此同时,裴家小辈裴荣,刘诏过去的陪读,进了大理寺。 裴皇后得知消息,笑了起来。 她和心腹文公公唠叨:“老大看着面恶心恶,不近人情,办起事情来却格外妥帖。他给他亲舅舅安排太仆寺少卿,这个位置好。事情不多,又尊贵,还管着马政。” 文公公想提醒裴皇后,兵部插手马政,太仆寺的权柄都快被兵部给蚕食殆尽。 很明显,刘诏对自家亲舅舅不是很满意,故此安排了一个看似体面,实则有些尴尬的位置。 反倒是裴荣,不显山不露水,就被提拔到要紧部门大理寺。很显然,刘诏真正想重用的人是裴荣,而不是裴五老爷。 然而,裴荣是裴家二房的人。 文公公迟疑了一下,还是没提醒裴皇后。 裴皇后对朝廷的局势不太了解,那就继续糊涂着吧。 糊涂着活,也挺好的。 要不然裴皇后又得和大皇子殿下争执。 …… 裴荣跑到王府找刘诏。 “你怎么把我安排进大理寺,那活我干不了。” 刘诏特别嫌弃地看着裴荣。 他双脚放在桌上,一点皇子的体面都没有,就像个混子。 “多少人想进大理寺还进不去,你竟然嫌弃。” 裴荣忙解释,“我不是嫌弃,我是担心自己做不好,丢你的脸。当初我说了,实在不行,叫我去新民县做个县尉也行啊。” “新民县县尉是吏部的箩卜坑,谁都抢不走,你也不行。你可知道,为了帮你进入大理寺,本殿下废了多少心思?你若是不领情,自己打断自己的腿,滚出去吧。” 裴荣一脸无语,“算了,算了。事已至此,我就试着好好干。要是丢了人,被人弹劾,你可别怪我。” 刘诏抄起案头一本书籍,朝他扔去,“离着去大理寺报道还有几天时间,还不知道抓紧补补功课。去了大理寺,你可别跟人说,你做过我的伴读。” 裴荣抓住飞来的书籍,嘿嘿一笑,“我偏要说,偏要丢你的脸。” 刘诏大叫林书平,“林书平,把这个混蛋赶出去,本殿下不要看见他。” 林书平乐呵呵的。 裴荣一蹦三丈高,“我先忙去了,不用你赶。改明儿请你喝酒。” 话音落下的时候,人已经在院门口,跑得飞快。 可想而知,裴荣的求生欲,真的很强烈! 林书平笑道:“荣少爷有颗赤子之心,没枉费殿下帮他运作。” 刘诏特嫌弃地说道:“若非为了他,本殿下何须同李侍中,哦,现在该改叫李中书令大人虚以为蛇。” 大理寺的名额,是刘诏从李大人手中抢来的,特意留给裴荣。的确废了不少心思。 林书平说道:“殿下的任命也该下来了。” 刘诏要去三省当差,首选中书省,其次门下省或是尚书省。 当初他和李大人达成了协议。 李大人高升,如今也该兑现当初的承诺。 刘诏叫来钱富,“提醒李大人一声,别忘了当初他答应本殿下的事情。” “老奴明白。” 第615章 掏心窝子话 李大人见到钱富的那一瞬间,突然生出将刘诏灭口的想法。 真是好爽! 虽然有些大逆不道。 刘诏毕竟是大皇子殿下。 李大人没好气地问钱富,“你还来做什么?本官可不记得,和你家殿下还有什么牵扯。” 钱富面无表情地说道:“我家殿下叫我提醒大人一声,当初承诺的事情可别忘了。” “大理寺那个位置已经给了他,他还要如何?” “大人莫非忘了,当初你亲口答应我家殿下,过了年就想办法将我家殿下调入三省。若是大人不记得,那江南都督府总都督的委托还记得吗?” 李大人倒吸一两凉气,一股凉意从脚后跟直接窜到头发丝。三四月最舒服的天气,硬生生打了个寒颤。 真是悔不当初啊! 当年,他肯定是猪油蒙了心,才会和刘诏合作。 结果就被这头狼给盯上了。 李大人咬牙切齿,“你回去告诉你家殿下,叫他等消息。迟早本官会将他调离兵部。” “那就等大人的好消息。希望大人也不要让我家殿下久等。” “哼!” 李大人甩袖离去,十分恼怒。 不用钱富提醒,他也会抓紧时间将刘诏调离兵部,以免早日摆脱这个煞星。 李大人不愧是无宰相之名,却有宰相之实的中书令,几天时间就将刘诏调离了兵部,进入尚书省当差。 刘诏得知这个结果,有点点嫌弃有一点点遗憾,说道:“姑且就先去尚书省当差吧。” …… 马贵,其实一点都不贵。 他是穷山沟里的人,二十岁之前,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山那头的村子相亲。 结果女方没有看上他,嫌他家穷,嫌他没本事,嫌他所在的村偏僻又穷。 女方也没错,谁都想嫁个好人家。不说为自己着想,就算为了孩子,也该嫁给有家底的人家。要不然孩子出生,就是受罪。 就像马贵一样,一辈子守在穷山沟,二十多岁都没走出过大山一步,连婆娘都娶不上。 直到山外头来了修路队,说是修水泥路,要招工,一天包两餐管饱,还有工钱拿。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马贵已经连着一个月,没正经吃过一顿饭。 一听说能吃饱,就跟着邻村的人一起出了山,到了工地。 果然,一天两顿管饱,还见到肉沫,还有工钱拿。 那段时间,是马贵短短一生中最幸福的日子。 即便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干活,全是重体力活,一直要干到天黑才下工。那也是最幸福的日子,因为能吃饱,能吃到肉,能攒到钱。 只可惜,这样的日子太短暂。 水泥路修好了,修路队也要走了。 走的时候,还带上一批聪明机灵又能干的本地人一起离开。 马贵没被选上。 他除了有一把子力气,什么都没有。 而修路队,最不缺的就是有一把子力气的人。 马贵又回到位于穷山沟的家里。 他用攒下的工钱,将家里的房子翻修一新。 有了新房子,媒婆主动上门,可惜他拿不出三两聘礼,婚事又吹了。 他的钱都用来修房子了,全身上下,就剩下三个铜板。 有了新房子,日子却依旧苦兮兮。 直到村里有人带头,出门找活干。半年时间,等到年底回家,据说带回来二两银子。 整个村子都震惊了。 “外面的钱这么好挣?” “只要肯下力气,踏实肯干,沿着水泥路无论往北还是往南,到处都是机会,到处都有人招工。你们要是也想出去,就往北,去京城,那边机会多,工钱给得也高。” “连县城都没去过,还能去京城?不会被人抓起来吗?” “只要办好了路引,不作奸犯科,就没人抓你。衙门都忙着收税,哪有空管我们这些小民。” “京城那边,就算是最穷的人,也比村里最富裕的人有钱。” “真的呀?” “不信,开了年大家一起出去看看吧。” “算了算了,折腾不起。” “谁知道外面到底什么样子,还是不出去了。万一遇到危险,死在外面可怎么得了。” 乡民们羡慕挣到钱的人,却缺少走出大山,去外面闯一闯的勇气。 外面的世界,对乡民们来说,充满了危险。 外面世界再好,那也是别人的,不是自己的。还是踏踏实实守着家里一亩三分地,做个本分人。 “我去!” 马贵想娶婆娘,娶婆娘要钱,于是他鼓足了勇气做出了这辈子最大胆的决定。 等开了年,刚过完元宵节,马贵扛着铺盖卷,两身换洗衣服,一双草鞋,就跟随村里人走出大山。 到了水泥路,他们分开了。 一部分人南下,而他则选择了北上。 正如老乡说的那样,京城真的是处处机会。 其实还没走到京城,他们已经接到活干。帮人挑东西,几百里路,一路挑到京城。 就这样误打误撞,做了脚夫。 京城的繁华,让马贵大开眼界。 繁华背后,是残酷的生存环境。 脚夫,也是一个充满残酷竞争的领域。 因为他们村的人太少,势单力薄,根本抢不过其他地方来的脚夫。 别的脚夫,最少都是二三十人一个团队,规模大的,足有上百号人。 马贵的脚夫生活,在京城只维持了三天,就宣告结束。 几番辗转,经人介绍,马贵和几个同村人就去了码头扛大包,下苦力。 这一干就是几个月。 春天即将过去,夏天很快到来。 码头下苦力的同村人,包括马贵在内,只剩下三人。 其他几个人,脑瓜子灵活,攒了钱,就去了别的地方找营生。 最能折腾的那个,已经干起了游商。听说一天就能挣几十文钱。羡煞所有人。 “马贵,要不我们也去干游商?” “你算得清账目吗?” “算不清。” 真是心塞。 马贵绝对不是聪明人,他就是有一把子力气。 可是论力气,他也不是力气最大的那个。 好惨! 天微微亮,马贵早早起床,赶到码头,希望能多扛几个大包,多挣一份工钱。 雨花巷码头,一年四季,总是那么热闹。 然而今天,有些不同。 码头多了一张桌子,围了一群苦力。 “那边干什么的?” “招工!三和快递招工。三和快递不知道吧,四海商行名下的产业,差不了。虽然老子也没弄明白快递是什么玩意。” 马贵心头突突一跳。 他还记得,邻村有个人招工去了休息站干活,消息传出去,门槛都被媒婆踩烂了。引来十里八村,所有的艳羡。 他拉住身边的人,“真是四海商行招工?” “骗你做什么?看见那位穿锦袍的大老爷了吗?就最年轻那个。你知道他是谁吗?他可是四海商行的大管事白公公。” “公公?” “说你笨,你可真笨。你在码头干了这么长时间,难道没听说四海的东家是皇室,管事们可都是宫里出来的公公。” 马贵恍然大悟,“难怪这般厉害。我也要去招工。” 说完,马贵就冲进了人群,“我要应工,我要应工。” “不要挤,排好队一个个做登记。谁要是不守规矩,统统赶走。” 一听要被赶走,苦力们全都自觉排好队伍,等待报名。 后面的事情,多日后马贵回忆起来,依旧恍恍惚惚,还是那么不真实。 三和快递登记了他的名字,隔日就通知他带上行李去了学堂培训。 培训合格,才能正式成为三和快递的员工。 他要在三个月内,学会五百个字,不仅认识还要会写,还要学会基本的算数。同时还要学习如何收快递,如何投送快递,如何做快递登记。要记住大周每个州每个县的名称,弄清楚基本的方向。 如果考试不通过,他就要重新回码头扛大包。 马贵拼了命的学习。 用他不太聪明的脑袋,每天死记硬背。 别人学四个时辰,他就学八个时辰。 别人学八个时辰,他就学十个时辰。 这个机会,对他来说,是他这辈子能够到的最好的机会。 错过了这个机会,他内心有预感,这辈子他都不可能再遇到第二次这么好的机会。 他真的是将吃奶的力气都拿了出来,拼命的学。 比那些退伍军人,还要拼命的学。 三个月后,他顺利通过了考核,正式成为三和快递的快递员。 当管事问他,想去哪里当快递员的时候,他摸着头,小心翼翼地问道,“我能不能留在京城?京城附近也行。” 管事乐呵呵的问他,“为什么想留在京城?” 马贵不好意思地说道:“我,我听人说京城货物多,收入高。” “西北线,东北线,虽然货物不多,但是薪水高,肯定赶得上京城的收入,不考虑吗?” 马贵连连摇头,“我从没去过那么远的地方。我怕去了再也回不了家,我还没娶媳妇!” “哈哈哈……” 管事听完,大笑起来,“你啊,哈哈哈……你知不知道,进了四海商行,只要干满五年,就可以在京城买房落户,直接落在新民县。” 马贵一脸震惊,“还可以买房落户?” 管事笑着说道:“对啊!只可惜你没赶上好时候。早几年,给流民落户的时候,你要在新民县买套房子,也能跟着落户。可惜现在不行啦! 外地州县官员到朝廷告状,说新民县抢了他们的人口。朝廷没办法,只能改了制度。如今在新民县买房,可落不了户口。 只有四海商行的员工,干满五年,才有买房落户的资格。如今你已经是四海商行的员工,娶媳妇还不简单,你说一声,媒婆都能踏破你家门槛。 你要是肯踏实干几年,在京城买了房,就算是京城土生土长的小娘子,也能娶回家。” 马贵脸色涨红,太激动了。 没想到他马贵,一个穷山沟里面出来的人,竟然也能娶京城的小娘子。 京城的小娘子,长得多好看啊,多水灵啊,多白啊,多精致啊…… 反正他就没见过比京城小娘子更漂亮的姑娘。 他们那穷山沟,最漂亮的姑娘,和京城小娘子们一比,那真是……总之不好意思说。 管事拍着他的肩膀,“我和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京城周边,方圆两百里内,已经没有空缺的位置。去别的地方,收入肯定赶不上京城。但是你若是肯去西北线,东北线,我保证收入能赶上京城。” 马贵担心地问道:“那那那,那我还能回家吗?” “放心吧,快递员每两年都有一个半月的假期。商行负责把你送到你们县城。对了,我记得你老家挨着八里铺是不是?到时候直接将你送到八里铺,不用你操半点心。路上吃的喝的,商行全包了。” 在管事三寸不烂之舌的忽悠下,马贵最终选择了西北线。并且在两天后,告别同乡,踏上了前往西北的道路。 第616章 顾珽 晋州城外,离西北大营大约十几里路的地方,多了一排结实的水泥房。 水泥房后面还带着大大仓库和院落。 大上午,门外官道上马蹄声震天,掀起漫天灰尘。 一群军中大汉,在水泥房面前停了下来。 为首的一个,长得极为帅气,就是黑了些。 他抬头朝挂水泥房大门口的木匾看了眼,【三和快递晋州骡马河分站】。 顾珽咧嘴一笑,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他指着木匾上的字,对身边的人说道:“瞧见了吧,我亲妹子的产业。” “切!” 众大汉齐齐嘘了他一声。 顾珽不以为意,提着一个包袱走进分站大门。 “寄快递!” 马贵急忙忙从里间出来。 马贵从京城出来,赶了上千里路,终于来到他的工作点,三和快递晋州骡马河分站。 他在这里做了一名快递员。 自年初离开京城,时间已经过去了半年。 从晚春到隆冬,文德二年,眼看就要过去了。 而他,也成为了一个资深的快递员,业务娴熟。 “寄哪里?自己填单,还是我帮你填?” 如今的马贵,哪有当初离京时的紧张忐忑。 他俨然已经是快递站的老油条,足以去培训新人。 砰! 顾珽把包袱往桌上重重一放,“寄京城,我自己填单。听说你们三和快递如今同少府钱庄有了合作,可以寄钱?” 马贵闻言,不由得多看了顾珽两眼。 这人他认识,西北大营天狼军,据说还是个小头头。 来寄过好几次快递,全都是往京城。 马贵点点头,“军爷看看,这是我们三和快递新开的服务,帮忙寄钱存少府钱庄,只收取少许手续费。” 顾珽捏着下巴,看着彩色的宣传册子,心道真是浪费啊! 这种东西,哪需要用彩色印刷。妹妹莫非是被下面的人给骗了?有人贪墨银钱? 他想了想,很不放心。 叫马贵准备文房四宝,他要给京城的妹妹写信,提醒她不哟被下人给蒙骗了。一个小册子,也用彩色印刷,多费钱啊! 那些个欺上瞒下的狗东西,等他回了京城,非扒了他们的皮不可。 马贵对顾珽说道:“笔墨三文钱。” “废话真多,叫你准备文房四宝,你就准备。”顾珽不耐烦的吼了一声。 马贵偷偷翻了个白眼,他现在一点都不怕这些当兵的大汉。 三和快递,是四海商行同兵部少府一起办的。快递站的站长,也都是从军营里退伍的老兵。 这些当兵的大汉,在别的地方作威作福,唯独不敢在快递站乱来。 想起刚来西北的时候,马贵都想笑话自己。 那时候他看见当兵的大汉,就怕得要死,帮人写快递单的时候,手都在发抖。有一次,几个当兵的冲进快递站,一个个凶神恶煞,他差点都吓尿了。 哪像现在,眼皮都懒得撩一下。 他将文房四宝递给顾珽,然后提笔给其他当兵的大汉谢快递单。 这群当兵的,绝大部分都不识字。 快递单上的地址还得快递员帮忙填写。 难怪当初培训的时候,要求每个快递员至少要学会五百个字。 这不识字,都没办法做快递员。 这年头,当个脚夫送个货,也有这么高的要求。 好在,待遇他很满意。 “能帮忙写信吗?”一个大头兵,脸上带着疤痕,问马贵。 马贵点点头,“可以代写,就是字写得不好看。你瞧瞧我这字,可比不上秀才老爷。” “你字写得好看,我还不找你。你替我写封信,和这些东西一起寄回去。” 秀才老爷写字好看,收费也贵啊。夏天最少八文钱,冬天天冷,秀才老爷也跟着涨价,要十二文钱。 但是在快递站,纸张笔墨加上代写书信,也才五文钱。一年四季都是这个价。 哪像秀才老爷,还跟着天气涨价,一点都不讲究。 马贵取出信纸,用镇纸压着,问道:“要写什么?” 大头兵嘿嘿一笑,“花啊,我是大贵啊,想我了吗……” 马贵一边替人写信,一边牙酸。 这些大头兵,用管事的话说,就是又黄又暴力。 用隔壁秀才老爷的话说,就是粗俗。说话直白,一点文气都没有,忒不讲究。 大头兵:“……” 上次老子脑子进水,花了十二文钱请酸秀才写信。结果花儿看不懂酸秀才写的是嘛。气死他了。 还不如花五文钱,请快递站的快递员帮忙写信。虽说字难看了些,还有错字别字,可是直白啊!花儿一看,就能看懂他的心意。 马贵一口气写了两页纸,眼看只剩下最后几行,就开始吆喝起来,“够了够了,最多只能写两页纸。再写的话,就要加钱了啊!” 大头兵有点不舍得,他还有好多话没说。 快递员写信够直白,就是忒废纸。 不如酸秀才写信会总结,又省磨又省纸。只可惜花儿看不懂酸秀才写的信。 马贵又提醒一声,“还能写点,赶紧说正经的。别再说废话。” 大头兵抓抓头,扒拉旁边写信的顾珽,“将军,现在真能寄钱吗?” 顾珽嗯了一声,“你要是不放心,我先寄一趟。真能收到,你再找他们寄钱。实在不行,下回等羊毛工坊的人过来,我帮你一回,拖他们把钱带回去。” “那多麻烦!” 顾珽说道:“那没办法,我们不能随便进城。羊毛工坊的人也不是时时都能来。不过我看这册子上面说,要是钱丢了,包赔。前提是你要花点钱买个保障。” “真包赔?”大头兵一脸惊喜,他又问马贵,“寄钱要是丢了,包赔吗?” 马贵撩了下眼皮,“要收两倍手续费,才能包赔。一两银子,正常是十文钱手续费。你要包赔的话,就得出二十文手续费。” “行啊!”大头兵咧嘴一笑,“多花点钱,心安。去年我拖老乡帮我带钱回去,结果那王八蛋,贪了老子的钱不说,还骗我娘说我受了伤,从我娘手里头骗了二两银子。 只恨那王八蛋再不肯来这地界,否则老子早就宰了他。不过这笔账我都记着,等我回去,找到他,我得让他连本带利还给我。” 听着大头兵的遭遇,马贵摇摇头。 这样的事情,自他做了快递员后,才知道实属常见。几乎天天都在发生。 这年头,人在外地挣了钱,一时间回不去,十有九八都是托付老乡帮忙带钱回去。 老乡帮忙带钱,可谓是天下最不靠谱的事情 运气好,十两银子能有八两银子落到家里人手中。若是运气不好,十两银子,能剩下个四五两就不错了。 更倒霉的是,十两银子到最后一文钱不剩,家里还被人骗钱。比如大头兵。 这事找谁说去? 乡里乡亲,人家一句辛苦带钱回来,路途上还要担惊受怕,拿点辛苦费又怎么啦。 能怎么办? 就算打官司,县老爷都不爱搭理。 这种事情,本就说不清。 可是不靠老乡带钱,这钱就到不了家人手中。 指望钱庄? 小老百姓,几百文钱,几两银子,钱庄都不乐意搭理。 再一个,小民对钱庄有着天然的敬畏。不到走投无路,小民是绝不肯踏进钱庄一步。 而且,大部分的人,其实也搞不清楚钱庄到底开展哪些业务项目。 弄不懂!弄不懂! 既然不懂,那就敬而远之。 大头兵叫马贵写上:“花啊,这回我给你寄回去五两银子,二两给爹买药,剩下的你都攒着,下回我还给你寄钱。” “等等!”大头兵拦住马贵的笔,叫他暂停书写,“我这钱顺利寄回去后,我家里人要怎么才能拿到这笔钱?” 马贵说道:“凡是寄钱,钱都汇到少府钱庄。钱庄会出一张单据跟你的包裹一起,寄到你老家。你家人拿到单据后,带上路引,身份文书,就可以去县城的少府钱庄取钱。” 大头兵皱眉,“要是钱丢了,我找谁赔去?你们会不会赖皮?” 马贵翻了个白眼,不过还是耐心解释道:“三个月后你来查,要是钱没到,我们会核实。确定钱丢了,半年内肯定赔给你。不过你的钱要是叫人冒领,我们可不负责。 所以单据上这个收款人,你一定要想清楚写谁的名字。你爹,你娘,还是你媳妇,你儿子?只能是单据上收款人本人,拿着身份文书和路引,才能到钱庄领钱。 不过就算如此,还是会有人拿着汇款单据冒领。比如说收款人你写的是你兄弟,结果领钱的是你舅子,钱庄也分不清楚啊!这个我们是不管的,这样的纠纷你们自己解决。” 大头兵抓抓头发,一脸苦恼。 人家说的有道理啊。 兄弟和舅子,钱庄又分不清。 所以钱庄只认单据上的收款人名字,以及领钱人的身份文书和路引。只要一致就给钱。 “那,那我写我爹的名字。” 旁边有同袍笑话他,“不写你媳妇的名字啊?” “我这不是不放心她一个女人家跑县城。” “哈哈蛤,你是不放心你小舅子冒领你的钱吧。” “滚一边去!” 第617章 想娶媳妇了(三更) 大头兵对马贵说道:“把你刚才和我说的那些,都写在信上。尤其要提醒我家人,单据拿好了,千万不能叫人冒领。 还要告诉他们,领钱的时候,五两就是五两。我已经给了手续费,他们不用再出一文钱。还有,叫他们不要担心我,我在这边好得很。” 马贵点点头,照实写上。 两页纸写得满满当当。 马贵问大头兵,“你要不要检查一下,看看有没有写错什么地方?” 大头兵抓抓头,“老大,你帮我看看,这信纸上都写对了吗?” 顾珽放下笔,逐字逐句扫了眼马贵写的信,“除了有几个错字别字,内容没错,都是照着你说的写。” 大头兵嘿嘿发笑,十分满意。 顾珽有点不好意思。 当年他在学堂读书,妥妥的学渣啊。没想到到了军营,竟然就成了学霸,被人崇拜。 实在是令人汗颜。 还有,他的字写得也难看。用夫子的话,毫无风骨。 也就比快递员马贵的字好看一点。 隔壁酸秀才写的字,都比他好看十倍。 顾珽捂着信纸,不叫大头兵看去。 当老大的,写字这么丑,多丢人啊。 顾珽眉毛都皱了起来。 他实在不爱写信,麻烦。 他好歹读过几年书,万万不能像快递员马贵那样,用口水话写信。 不管怎样,总得有点文采。文绉绉的,叫人知道他那些年的书都没白读。 这就苦了顾珽。 一句话,嘴巴说出来简单快捷。提笔写下来,却找不到准确的措辞。 真是为难死他了。 他丢下笔,“我出去一趟。” 也不管大家怎么想,拿着信纸就出门去了。 出门一拐弯,偷偷翻墙进了老秀才家里。 他张嘴就喊道:“秀才,秀才。生意上门,还不赶紧出来接客。” “哪个龟儿子在外头乱喊?” 一身脏兮兮的秀才,开了破窗,瞧见顾珽,顿时咧嘴一笑。 “原来是顾小将军,快来快来。可有带酒?” 顾珽开门进屋,“今儿没酒,找你帮忙替我润色一下这封信。” 老秀才一脸我全都明白,我保证不告诉任何人的模样,“顾小将军又给家里人写信啊。最近写得真勤。” “废话真多。我妹子又给我添了个外甥,我几年没回去,得多关心关心。” “那是,那是。顾小将军如此爱护家人,你家人有福气。” “别废话,你先看看我写的行不行,哪里需要改进。你替我润笔,我再誊抄一遍。” 老秀才坐在窗下,借着天光,细细看起来。 然后提笔,做了修改润色。 “顾小将军瞧瞧,老夫改得如何?” 顾珽看完了,咧嘴一笑,“不错,就是这个味。这是润笔费,你拿着打酒喝。” 顾珽直接给了半两银子,老秀才也没矫情拒绝,只说道:“谢谢顾小将军,你可常来啊。” 顾珽出了门,又回过头,问道:“想不想去隔壁快递站干活?包吃住,还有月俸。来年,还能有一个半月假期,商行直接把你送回家去。” 老秀才哈哈大笑起来,“多谢顾小将军。我这身份,可去不得快递站,没得坏了人家生意。就算快递站能把我送回祖籍,我也回不去啊。顾小将军忘了吗,我可是戴罪之身。” 好好的秀才,流落到西北,不是犯了事躲避官府,就是被判了罪流放到西北。 显然老秀才应该是第二种情况。 没人记得他到底是什么时候来到西北,反正周围的人都知道此地有他这么一号人。 衙门那边,估计不翻陈年卷宗,都不知道辖下还有这么一号人物。 只是衙门忘了他,不等于他就能随便走动。 进城门,一亮身份文书,就知道他是个戴罪之身。没事都能整出事情来。 难怪老秀才看似活得潇洒,却从不进城,不娶妻生子,也从不提回祖籍的事情。 顾珽抓抓头,“你先告诉你,我犯了什么事?” 老秀才笑了笑,“顾小将军不用替老夫操心。老夫活了大半辈子,知足啦!” “你和我说说。只要不是造反杀头的大案,我想想办法,说不定真能帮上你。”顾珽还不死心。 老秀才摇摇头,“谢啦!家里人都死绝了,回去也没意思。此地不错,老夫早就打算好,要长埋此地。” 顾珽蹙眉,“你就不想回去扫墓祭祖?” 老秀才有片刻的沉默,接着又哈哈一笑,“人都死了,祭个屁的祖。祖宗恐怕早就将我逐出了族谱。” 顾珽叹了一声,“你好好想一想吧。要是想通了,下次我们见面再聊。你可别小瞧我,我虽然不怎么样,可我家里人厉害得很。我一句话,就能让快递站收你当员工。” 老秀才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说道:“我信!顾小将军说的话,我一直都信。” “那就这样吧,告辞!” 顾珽抱歉,还是翻墙离去。 老秀才放声高歌,对酒长叹。 歌声传来,快递站的人纷纷说道:“老秀才又喝醉啦!” “别说,老秀才唱歌还挺有味道。” “屁的味道。棺材味查不到。” 顾珽回到快递站,将誊抄好的书信装进信封,密封。同包袱放在一起。 他对马贵说道:“给老子一张汇款单,我要寄钱。” “老大,你不是说你妹子很有钱,你干什么还寄钱回去?” “你懂个屁!” 顾珽得意一笑,“老子寄钱回去,不像你们是给家用。老子是拿去投资,钱生钱。水泥路都听说了吧,老子的钱就投在水泥路里面,坐着吃红利。” “哇靠!老大,这么好的门路,给我们也介绍介绍。” “你小子有钱吗?赌债还清了吗?等什么时候你攒够十两银子,你来找我,我替你寄回京城生利息。” “一定要攒够十两吗?五两行不行啊?” 顾珽翻了个白眼,一脸嫌弃,“瞧你这出息,十两银子都拿不出来,你算是白混了这么多年。” “老大,我有十两银子,能不能也让我吃分红?” 顾珽盯着大头兵,“你不是要寄钱回家吗?你哪来的十两银子?” 大头兵人高马大,脸上还带着凶狠的疤,竟然露出扭捏的神情,把顾珽刺激得不行。 “有话说话,别做怪动作。”顾珽十分嫌弃。 大头兵背着人,悄声同顾珽说道:“我一共攒了十六两。寄五两回家,剩下的钱本打算过年的时进城博彩。不过老大既然有门路赚钱,我就舍了过年进城的机会,把钱给你,你帮我投。” 顾珽哼了一声,“你们这帮人,迟早会被赌博害死。” 他打定主意,等回了军营,一定要和裴将军反应反应,杀一杀军中赌博的风气。 拿命挣回来的钱,全输在赌桌上,谁见了不心疼。 也就这帮赌鬼自己不心疼。 顾珽想了想,这事要是让妹妹来办,她一定有更好的办法吧。 于是,他又要了笔墨,提笔写下第二封信。这封信,全用大白话,只说一件事,军中赌博成风,如何解决? 眼看着士兵们钱都输在了赌桌上,他日退伍,身无分文,下半辈子都没指望,如何不心疼。 快递站收费站,毕竟有限,安置不了所有的退伍士兵。 那些没有出路的退伍兵,下半辈子得多惨,顾珽不敢深想。 他只能将自己的一腔担心写在信纸上,叫妹妹帮他出谋划策。 顾珽收了大头兵十两银子,给他写了个字据。 大头兵执意不要,说是信得过顾珽。 顾珽执意要给,“叫你拿着就拿着。万一老子哪天死了,你拿着这张字据,就能取回本钱。没有这张字据,我家里人可不认。” “将军这话不吉利。” “屁的不吉利。都是脑袋憋裤腰带的人,别那么多废话。” 大头兵只能收下字据,贴身放着。 顾珽这回寄了三百两银子回去。 他在这边挣得多,开销也多。 一年下来,就攒了三百多两。零头留着过年,整数寄回京城,叫妹妹给他投资,钱生钱。 上回妹妹给他写信,说是他这些年的分红没动,全都拿去投资。几年时间积累下来,已经有上万两。 顾珽咧嘴一笑,他也是有一定身家的男人。 等娶妻的时候,不用家里给钱,他自己准备聘礼,娶一个自己喜欢的姑娘。 第618章 误会大了 千里之外的京城,鹅毛大雪飘落而下,却阻挡不了人们心中的热情。 快过年了,京城大街小巷张灯结彩。每个人脸上,都是喜气洋洋。 今年又是个丰收年。 最近几年,京城小民的日子,是越来越好了。 日子好不好,小民心中自有体会。 最先的变化来自于哪里? 好像是从少府钱庄开始。 自少府钱庄在京城铺开后,高利贷就逐渐退出了京城市场。 小民借钱急用,再不用担心承受高额的利息。 更不用担心被高利贷逼得家破人亡,卖儿卖女。 之后,有了新民县。 本以为被流民抢了工作机会,大家满腹怨气。只恨当初没将流民赶出京城。 却不料工作机会并没有减少,反而多了起来,工钱也比过去高了一截。 尤其是那些匠人,一级匠人,踏踏实实干一个月,能拿一两多的工钱。二级匠人更不得了,三四两也拿的。 至于三级匠人,四级匠人,那是想都不敢想。 除了匠人,商铺伙计也有了更多的机会。 光是年底几个月,到乡下卖货,光是提成就能拿不少。 如今,不光是京城的小民日子好了。京畿地区的乡农,日子也是蒸蒸日上。 听说乡农们今年种植红薯,养猪养鸡,都赚了一大笔。 还有,如今少府钱庄存钱还有利息。 家有余钱的人家,试着将钱存入少府钱庄。半年后,果然拿到了利息。 现在的京城小民,已经不兴把钱藏在家里。 现在大家都乐意去少府钱庄存钱。 别管钱多钱少,十文钱存得,一两银子也存得。 少府钱庄的伙计,态度可好了。从不嫌弃存钱的人钱少。 搞得这几天,京城内,每个少府钱庄都是人挤人。 年底了,辛苦一年攒了钱,大家不约而同选择这个时候把钱存到钱庄。 等到明年满一整年的时候,再来存钱,顺便取利息。 想想那日子,真是美得不行。 小民们乐滋滋,少府钱庄,从上到下,也乐得合不拢嘴巴。 早先还在愁库房钱不够,下次再有大金额的贷款,怕是拿不出钱来。 而今,缺钱的问题迎刃而解。 有了大量的民间资金存入钱庄,钱庄再也不用为钱不够发愁。 而且,还能顺便回收民间铜钱,回炉重造。 少府铜丞,终于可以喘口气。终于有黄铜铸钱。 只要朝廷每年都能铸造足够数量的精致铜钱,民间私铸钱币,将在朝廷铜钱面前,溃不成军。 不用朝廷下令,几年之后,民间私铸钱币就得乖乖退出市场。 老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拿在手里的钱好不好,眼睛看得见,手摸得着,也感受得到。 私铸钱币再好再好,也比不上少府铜丞铸造的正版文德钱币。 但是,这一切的前提,就是朝廷要有足够的黄铜储备。 回收民间铜钱,就是第一步。 少府家令叫人提着两箩筐的账本,带着少府铜丞,一起进宫面圣。 少府家令少不得提点少府铜丞。 “见了陛下,一定要表现得足够稳重。事关钱币铸造,国之重器,若是不够稳重,这个位置可坐不长久。” 新上任三个月的少府铜丞,姓顾名知信。顾知信,平南侯府三老爷,顾玖的三堂伯父。 先后在京营,南营,东北大营,五城兵马司,太仆寺,兵部任职。 三个月前,被文德帝火速提拔,被任命为少府铜丞。 别说朝臣吃惊,就连他自己都惊呆了。 朝臣们纷纷猜测,一定是诏夫人和大皇子殿下联手在私下里运作,把顾知信扶上了少府铜丞的位置。 顾玖:“……” 冤枉啊! 她得知这个任命的时候,她自己都吃了一惊。 更要命的是,没人相信她。 就连侯府那边,也都坚定的认为,顾三老爷顾知信能升任少府铜丞,一定是顾玖暗箱操作的结果。 无论顾玖怎么解释,侯府都认定了这一点。 顾玖否认,他们也只当顾玖不欲声张,毕竟身份敏感。 为此,侯府偷偷摸摸,通过大少奶奶周氏送了一笔贵重的礼物给顾玖。 顾玖看着礼物,也是哭笑不得。 更麻烦的是,为了这事,顾大人发了好大的火气。 私下里好大抱怨。 “自己亲爹不关照,跑去关照隔房的堂伯父。我看她分明是吃里扒外,忘了到底是谁养大了她。” “即便都姓顾,也要分个亲疏远近。” “本官起复,叫她帮忙,她就推三阻四。帮着隔房的伯父,倒是尽心尽力。” “少府铜丞,一等一的好差事,她不惦记亲爹,竟然给了隔房的堂伯父。我倒是问问她,她心里头到底有没有我这个亲爹。” “我算是白养了她一场,还不如养个废物。” “气煞人也。如今本官走出去,俨然成了众人的笑柄。辛苦养大的闺女,不惦记自己,尽去惦记外人,我是里子面子都丢尽了。” “不用劝本官,也不用说她有难处。她再困难能有本官难吗?本官的要求很过分吗?只是想调离太常寺,户部,吏部,本官都能接受。就这点要求,她都不肯出力帮忙。害得本官起复后还得继续在太常寺窝着。” “本官算什么牌面的人物,怕是在她心头,连侯府的小猫小狗都比不上。” “不用再劝,本官不乐意去王府做客。以后她也别回来。就这么告诉她,本官不稀罕她。” 顾大人牢骚满腹,顾玖无从解释,也就懒得解释。 反正不管她怎么解释,都没人相信她。 甚至连刘诏,也私下里试探,是不是她暗箱操作,偷偷扶持顾知信升任少府铜丞。 气得顾玖抄起枕头,就朝刘诏面门砸去。 “脑子进水了吗?任命下来那段时间,我正忙着生孩子坐月子,还有功夫操心别人的事情。你当我三头六臂,手段通天吗?” 顾玖把火气全撒在刘诏身上,整整十天,不准他进卧房门一步。 刘诏吃了教训,从那以后,再也不胡乱说话。就算揣度,也是偷偷的来,不让顾玖知道。 至于顾知信为什么会被提拔为少府铜丞? 嘿嘿! 这事别人不清楚,少府家令倒是知道一点。 说到底,顾知信能被提拔为少府铜丞,一是因为他姓顾,二是他有个好侄女顾玖,最后,他能力还行。 因为顾玖的原因,虽然文德帝从未表现出对顾家人的在意,其实他一直偷偷关注着顾家人的动静。 顾喻顺利连任新民县县令,一来因为他实至名归,才能摆在那里。 二来,他是湖阳的女婿。 湖阳要替女婿争好处,吏部尚书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给你!给你! 新民县县令的位置给你女婿。 只求湖阳郡主再也不要到吏部骚扰大家。 都是大周好男儿,人家虽然一大把年纪,却本性不改,只喜欢软妹子。 真不喜欢湖阳这样的彪悍泼妇。 吏部在湖阳胡搅蛮缠下认怂,新民县县令的位置,还是给了顾喻。 这事,其实也是文德帝默认。 文德帝要是不认可,湖阳再怎么闹腾,顾喻也不可能连任。 顾喻的能力,得到了朝堂上下的认可。 那顾家其他人呢? 文德帝得空,就观察观察顾家其他人。 侯府长子,也是世子顾知文,能力没得说,但是他不能动。 他一动,勋贵就该多想。到时候大家都要动一动。 侯府次子顾知武,常年行武,目前在南边带兵,同样不宜动。 唯有三子顾知信,能力有,脑子也活泛。而且不那么起眼。 走入仕途这些年,还算有所建树。 正好又姓顾,还是顾玖的堂伯父,那就他了。 于是乎,文德帝就将侯府三子,人称顾三老爷的顾知信提拔为少府铜丞,管铸钱。 文德帝对这个决定,十分得意。 堂伯父管着少府铜丞,顾玖能忍着不帮忙吗? 少府铜丞,最大的困难,就是黄铜储备不足。 顾玖,你是不是该出手,帮忙解决这个问题啊! 光是靠回收民间铜钱,虽然有效,速度却慢。 如今朕提拔了你堂伯父,顾玖你也赶紧的,出个主意,从根本上解决黄铜储备不足的问题。 顾玖:“……”MMP,又不是她当皇帝,国家大事凭什么叫她操心。 她要坐月子,没空。 文德帝:“……”月子都坐了几个月,还没空? 这分明是消极怠工! 哼! 朕有的是办法治你。 不怕你不就范! 第619章 朕没钱 少府家令同少府铜丞踩着积雪,深一脚浅一脚走进皇宫。 “积雪清理得不够及时啊!”少府家令嘀咕了一句。 少府铜丞顾知信则说道:“雪下得太大,来不及清理。家令大人,下官扶着你。” “不用!别看老夫年龄大了,身子骨还硬朗得很。” 少府家令拒绝了少府铜丞顾知信大人的帮忙。 进了宫,越是靠近兴庆宫,积雪越少。 等到了兴庆宫,地面只剩下几片刚落下的雪花,半点积雪都没有。 有宫人拿着扫帚,时刻保持地面的干净,确保地面不会有积雪。 经过通报,二人终于走进温暖如春的正阳殿。 “微臣参见陛下!” “免礼!” 少府家令指着箩筐里的账本,“陛下要的账目都在这里。” 文德帝嗯了一声,目光在少府铜丞顾知信的脸上停留了两秒钟,才说道:“先将钱庄的账本呈上来!” 一摞账本,放在文德帝的面前。 文德帝翻阅账本,很快就翻到最后的总账。 “哦,光是上个月就回收了三千千万铜钱?这么多?” 少府家令忙说道:“这还是少的。这个月存钱的人更多,不到半个月,回收的铜钱已经超过了上月。微臣估摸着,这个月少说能回收五千千万铜钱。” 少府铜丞顾知信大人,眼观鼻鼻观心,安静如鸡。 他心里头想着,这个月回收的铜钱,绝对不止五千千万。一年十二个月,就数腊月最旺。如果整个腊月才回收五千千万铜钱,那么存钱给利息的制度,只能算中规中矩,绝对称不上神来之笔。 他心头这么想,却一句话都没说。 少府家令把数据压一压,也是为大家好。 放大话谁都会,就怕完不成任务,陛下事后怪罪。 所以少府家令的做法,才是真正的老成稳重。 文德帝问道:“已经回收的这些铜钱,能铸造多少新钱币?” 文德帝的目光落在少府铜丞顾知信的脸上。 少府家令给顾知信使眼色。 顾知信定了定神,站出来,“回禀陛下,按例,铜钱回收重铸,会有三成左右的损耗。不过经过将作监对铸造工艺的改造,目前基本上能将损耗控制在两成五左右。” 文德帝一听,眉头就皱了起来,“这么大的损耗,朝廷岂不是损失惨重。” “陛下放心,一旦新铸的钱币投入民间,就能成倍的赚回来。” “怎么个赚法,你和朕仔细说说。” 文德帝是真不太清楚,钱币铸造运作,这中间到底如何赚钱。 顾知信看着少府家令,这个问题还是由少府家令来回答吧。 少府家令斟酌了一番,才说道:“启禀陛下,民间之所以私铸钱币泛滥,一来是朝廷官铸钱币数量稀少,二是私铸钱币乃是暴利。 就说一枚小小的铜钱,拿到市场上,作价一文钱,能购买一文钱的货物。但是实际上,这枚铜钱所含黄铜,并不值一文钱……” 少府家令侃侃而谈,粗浅的同文德帝讲述了一下钱币概念,国家发行钱币从来都是有赚无赔。 即便是太祖时期铸造的黄铜含量最高的铜钱,照样是有钱赚的。 为什么官铸钱币一旦供不应求,民间私铸钱币就会泛滥,盖因为这里面真的是暴利。 所有铜钱,不分官铸钱币,还是私铸钱币,其实都是合金铜。 官铸铜钱,含铜量大约为七成。 私铸钱币,含铜量能有五成,五成五,那都是大大的良心。 更有甚者,一枚私铸铜钱,含铜量只有三成。这哪是什么铜钱,叫铅钱,锌钱更合适。 按照朝廷铸钱的方式,一斤黄铜,考虑到损害,大约能铸造两百零五枚铜钱。得两百零五文钱。 私铸钱币,厉害的,一斤黄铜能铸造三百枚铜钱。 市场上,开采出来未经提炼的黄铜,大约五十文到七十文一斤,这里面要考虑到运输成本。 经过提炼,算上各种损耗,也不会超过一百二十文一斤。 一斤黄铜,用来铸造钱币,得钱两百零五文,这还是官方价。 这不是暴利是什么? 私铸钱币的利润更高。 从古至今,谁掌握了钱币发行权,谁就掌握了钱袋子。 过去,朝廷苦于黄铜储备不足,加上民间有藏钱的传统,朝廷每年所铸造的钱币根本是供不应求。 钱币市场,逐渐就被私铸钱币占据。 这块市场的利润,很大一部分都流到了各个钱庄。 户部曾私下里算过一笔账,钱币市场,朝廷官铸钱币占有量不足两成。每年至少损失上百万两。 然而,这里面牵涉到各个利益阶层。 纵然是户部,也不敢揭开这个盖子。 直到少府钱庄存钱给利息,这个盖子,才被掀开了冰山一角。 真以为钱庄都靠高利贷赚钱吗? 这年头钱庄利润大头,都来自私铸钱币。 就连天子脚下,皇城根,出门去市场上走一趟,都能碰上各种型号款式重量的私铸钱币。 更别提私铸钱币泛滥的南方。 南边,尤其是江南地界,俨然已经成为私铸钱币的大本营。当地几乎看不见官铸钱币的身影。 朝廷在钱币市场的损失,可想而知,是个多么庞大的数据。 经过少府家令深入浅出的讲解,文德帝第一次意识到官铸钱币的重要性。 对于谁掌握钱币铸造权,谁就掌握了钱袋子这话,也有了模糊的意识。 文德帝双手背在背后,神情凝重。 “这么说来,每年朝廷光是在钱币这一块,就要损失上百万两?” 少府家令低下头,“微臣无能。” 文德帝摆手,“和你无关,这是朝廷几十年上百年积累下来的顽疾。先帝身边,终究是缺少了一位真正的理财能臣,没能意识到小小一枚铜钱,也是大文章,背后竟然隐藏着如此庞大的利润。 若是先帝早早意识到这个问题,如今朕也不用日日为钱发愁。 过去,朝臣们一味的打压商业,只说商人低贱。如今看来,朝臣们打压商业,不一定是商人低贱,而是他们想垄断市场,想做独家生意。 朝廷一打压,普通商人哪里还有活路。也只有那些大商家,那些背靠世家大族的大商行,能继续活跃在市场上。 然而朝廷有难,从不见这些大商家拿钱出来,反而还挖朕的墙角。 朝臣也只知道给天下小民加赋税,逼得小民家破人亡,落草为寇,杀官造反。 呵呵……将这些事情连起来想一想,朕坐在这个位置上,简直就是天下最大的傻子,聋子,瞎子,外加穷光蛋。 如今想来,某个人总说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大问题。这话还真没说错。关键就是,朕没钱!” 奶奶个腿。 身为皇帝,富有四海,结果每年入不敷出。 户部今年倒是多收了税,却依旧没有一文钱的结余。要填前些年的亏空,要补上官员的俸禄,要补上大头兵的月俸。 不查不知道,一查才晓得,有些地方的大头兵,已经整整五年没拿到一文钱的月俸。 也就是说,朝廷欠了大头兵整整五年的钱粮。 五年累计下来,可是个天文数字。 更别提五年没换装,没换军械装备 靠着户部扣扣索索,也不知道那年那月,才能将过去的亏空补齐。才能全军换装换军械装备。 没钱养兵,又怎么指望军队有战斗力。 文德帝愁啊! 数来数去,大周真正有战斗力的军队,真是屈指可数。 少府家令和少府铜丞顾知信全都低着头,不敢作声。 少府家令猜测,文德帝口中的某个人,应该指的是顾玖。 也只有顾玖才能说出,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的话。 啪! 文德帝一巴掌拍在桌上。 “你们两个都哑巴了吗?朕没钱,你们说怎么办吧!” 少府铜丞顾知信:“……”皇帝也叫穷,臣,臣也没办法啊。 少府家令轻咳一声,“陛下,明年收入还会增加,情况会更好。” “朕知道情况会更好,但是这不够。钱还是不够用!今年,京官的俸禄还没发齐吧。是不是还欠着两个月的俸禄?” 少府家令点头,“今年大雪,多地遭遇雪灾。户部那边暂时拿不出钱来发俸禄。” 文德帝冷哼一声,“所以朕说,你们少府速度实在是太慢。私铸钱币本就是触犯国法,难道就没有更好的办法,打压民间私铸钱币吗?实在不行,朕就让金吾卫出动。” “陛下三思!万万不能出动金吾卫啊!金吾卫一动,民间就彻底乱了。老臣还是过去那句话,此事得徐徐图之。” 啪! 文德帝重重拍着桌子,“朕等不及。至少得先将京畿一地所有私铸钱币赶出去。你们二人有什么好主意?” 少府铜丞顾知信斟酌着说道:“唯一的办法,就是增加官铸钱币的数量。然而,以朝廷开采黄铜的数量,所铸钱币,根本不足以将私铸钱币彻底赶出京畿一地。” 文德帝怒问:“民间私铸钱币所用的黄铜,从何处来?为何他们数量巨大,朝廷反而比不上民间黄铜储备量?” 少府家令急忙说道:“陛下有所不知,自中宗朝以来,民间私自开矿就逐渐泛滥起来。其中,大部分都是数得着的世家大族。不瞒陛下,朝中不少大臣家里,都在偷偷开矿。 另外,皇室宗亲,勋贵武将,很多人家也都在偷偷开矿。他们开采的铜矿,多半都流入了民间钱庄。” “身为朝廷官员,开采铜矿,为何不卖给朝廷?” 少府家令苦笑一声,“一来是怕留下把柄,被秋后算账。二来,民间收购价格,往往高于朝廷。” “荒唐!这帮混账,蛀虫,别忘了是谁供养着他们。不思替朝廷分忧,替朕分忧,竟然还敢偷偷挖朕的墙角。统统该死,该死!” 文德帝一脚踢翻了杌凳,又砸了茶杯,扔了砚台。 大殿内一片狼藉。 宫人们全都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喘。 少府家令心中紧张,面上还算镇定。 少府铜丞顾知信第一次见到文德帝发怒的样子,吓得止不住哆嗦。 妈呀! 少府铜丞这位置,看起来金碧辉煌,前途无量。谁能想到,时刻都要承受文德帝的暴怒。 朝臣们还说文德帝脾气好。 那都是没见过文德帝发怒的样子。 文德帝发泄完毕,怒声问道:“难道就没办法治他们?” 少府家令苦笑一声。他是中宗皇帝的兄弟,是从那个年代过来的,对那个时候的情况太清楚了。 他说道:“陛下息怒!老臣说句大逆不道的话,私自开矿之所以泛滥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责任全在中宗身上。 当年中宗皇帝宠幸后宫苏姓贵妃,于是准苏贵妃父兄开矿,还许他任选矿山,地方官府全力配合。私开矿产公开化由此开始。 后来先帝登基,苏家人虽被抄家杀头,苏贵妃也被关入感业寺。然而私开矿山的风气已经泛滥开来,先帝也没能第一时间遏制这股风气。几十年下来,就变成了现在的局面。” 文德帝:“……” 朕想哭! 怎么办? 别家都是儿子坑爹。 到他这里,换做老子坑儿子,儿子坑孙子。 他就是被坑的孙子! MMP,狗屁的祖宗。 这一刻,文德帝甚至产生了一种冲动,好想将中宗的牌位从奉先殿搬出来,砸个稀巴烂! 文德帝就是如此大逆不道,没毛病! 第620章 猪队友(三更) “私铸钱币泛滥,面对这个情况,除了增加官铸钱币的数量外,二位都是国之重臣,就没有别的办法吗?” 这个…… 少府铜丞顾知信:“……”他新官上任才三个月,就不要为难他啦。 他以少府家令马首是瞻。 少府家令说什么就是什么。 少府家令:“……”老夫可以申请换一个人做少府铜丞吗? 上官有难,下官不知解围,反而率先躲起来,成何体统。 半点都不懂体恤上官。 实在是毫无为官之道。 哼! 若非姓顾,老夫定要参你一本,尸位素餐。 少府家令轻咳一声,“微臣以为,一要加大黄铜开采量,二是要想办法收购民间黄铜。” “如何加大开采量?如何收购黄铜?”文德帝要的是措施。 少府家令也有点抓瞎。 要是有办法,何必等到几十年后的今天,才来处理私铸钱币的问题。 “微臣还需和属官们一起仔细琢磨。”少府家令这么说,也是无奈之举。 文德帝冷哼一声,“无能!” 两位大人齐齐低下头,汗颜,却也没办法反驳。 少府家令提议道:“不如大朝议,或许朝中有人能提出理想的办法。” “不可!”少府铜丞顾知信第一次反驳上官,“朝中不少人,本身就是大矿主。叫他们提议如何打压私铸钱币,等于是断他们的财路。只怕办法还没想出来,拖后腿的人倒是蜂拥而至。” 少府家令当然知道这个道理。 他提议大朝议,就是为了让文德帝反驳。 结果下官顾知信,混账东西,竟然抢了他给陛下搭建的梯子。 哼哼…… 少府家令下定决心,下次再也不带少府铜丞进宫面圣。 猪队友! 少府铜丞顾知信:“……”他有说错吗?为何少府家令看他的目光,仿佛带着火苗,要烧死他啊! 呀呀呀,这些文官说话就喜欢云绕雾绕,不肯直接点。就是不如当兵的爽利。 少府家令:呵呵! 真是幼稚。 当兵当傻了吗? 爽利个屁。 文德帝又背着手在大殿内走来走去。 “私铸钱币泛滥一事,不能拖下去。光靠回收民间铜钱,实在是太慢。都给朕想办法,想不出来也要想。” 少府家令一脸苦兮兮,“陛下,要不将户部尚书叫来,或许他有办法。” “朕现在是问你们,休要将责任往别人身上推。” 文德帝动了真火,不给少府家令钻空子的机会。 少府家令委屈。 今年他明明是超额完成了任务,为何还要被陛下责骂。 太委屈了! 文德帝看着他苦兮兮的模样,当即哼了一声。 “朕记得,当初是顾玖给少府出主意,让少府钱庄存钱给利息。” “陛下记得没错,的确是诏夫人出的主意,如今看来效果还不错。” “你们啊,国之重臣,竟然还不如一个女人。无能!” 文德帝指着二人大骂无能。 少府家令和少府铜丞只能低下头,没资格反驳。 的确有点无能。 文德帝想了想,下了决心,“来人,叫诏夫人进宫。月子坐完了,也不知道出来活动活动。好歹也该带着孩子进宫请安。年基本的规矩都不懂,荒唐!” 顾玖:“……” 本夫人很心塞! 她招谁惹谁了。 她就想做个安静的宅女,文德帝还有意见。 要不要如此霸道。 …… 王府内,顾玖正守着孩子。 秋天的时候,经过一天一夜的折腾,她顺利生下第二个孩子,取名刘衡,衡哥儿。 衡哥儿是个很安静的孩子。 只有饿的时候,或是尿裤子的时候,他才会哭。 等喝了奶,洗干净小屁屁,他就会特别安静,乖乖躺在床上睡觉觉。 御哥儿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开始知道闹腾,吚吚呜呜发出各种含义不明的声音。要是没得到满足,就放声大哭,能将房顶给掀翻了。 衡哥儿不这样。 衡哥儿很乖。 顾玖却猜测,这孩子是不是因为生性懒散,所以才懒得闹腾啊! 瞧着孩子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明明是听得懂的,对外界也是很敏感的,就是懒得搭理人,有时候哭都懒得哭。就扯着嗓子嚎两声。 嘤嘤嘤! 一个佛系御哥儿,一个懒散衡哥儿,这两兄弟还真是,很有个性啊! 御哥儿读了一年书,终于放假了。 每天睁开眼睛,就要看到弟弟。 天天守在弟弟身边。 “娘亲,弟弟看了我一眼。” “哦!” 就一眼,就能如此兴奋吗?好容易满足。 “弟弟又把头扭过去,不肯看我。他是不是要睡觉啊!” 他应该是嫌弃你吧。 顾玖没忍心打击御哥儿 “嗯,他是要睡觉了。小孩子每天主要任务就是睡觉。睡觉才能长高长大。” “我和弟弟一起睡好不好?” “你现在困吗?” 御哥儿摇头,“不困!” “要不你给弟弟念书,小声些,弟弟喜欢听。” 御哥儿揉揉小棉被,“儿子不想念书。” 念书好辛苦。 虽然他念得还不错。 顾玖问道:“那你想做什么?” “想陪弟弟睡觉。” 御哥儿眼巴巴地望着顾玖。 顾玖闷声一笑,“好吧,脱了鞋子上去,别压着弟弟。” 御哥儿心满意足,爬上床榻。 “啊!弟弟尿床啦!娘亲,弟弟尿了我一身,怎么办?” 御哥儿低头看着湿掉的衣服裤子,一脸生无可恋。 顾玖赶紧抱起衡哥儿,轻轻捏捏孩子的脸颊。 臭小子,莫非是故意的。哥哥刚上床躺下,他就尿床了。 衡哥儿睁大一双无辜的大眼睛,接着打了个哈欠,想睡觉。 丫鬟打来热水,替衡哥儿洗漱。 御哥儿也被带下去洗漱换衣。 两兄弟都洗得干干净净,香喷喷,换上了柔软的羊绒衣裤,重新躺回焕然一新的床铺。 御哥儿特别郑重地对衡哥儿说道:“下次尿床之前,记得哭一声。要不然我不陪你睡觉。” 衡哥儿打了个哈欠,缓缓闭上眼睛。理都懒得理他。 御哥儿却咯咯咯地笑起来,一副很开心,很满足的模样。 没多久,两兄弟都睡了。 刘诏带着一身寒意,从外面进来。 被顾玖眼睛一瞪,示意他出去。 刘诏:“……”本殿下在这个家,现在是一点地位都没有。混得真够惨。 几个小厮偷笑。 刘诏瞪眼。 顾玖瞪他,他就瞪小厮。 退出房门,换了外袍,等身上暖和起来,才重新走进房门。 顾玖瞧着他,这还差不多。 一身冷飕飕地跑进来,就不怕将孩子冻坏吗? “都睡了吗?”刘诏压低声音问道。 顾玖点点头,“两兄弟睡姿都差不多。” “哪有差不多,我瞧着差远了。对了,大白天御哥儿怎么也爬上去睡觉?他功课写完了吗?” “难得放假,你就别逼着他天天写功课,偶尔放松一下也无妨。” “我是担心他一玩起来,就忘了正事。” 顾玖白了他一眼,“瞎操心。你今儿回来得倒早。” “快过年了,衙门事情不多,今儿又下了雪,大家都提前回家。” 顾玖说道:“晚上吃涮羊肉,我已经吩咐厨房准备。你要是想吃别的,就吱一声。” “羊肉好,暖身。” 刘诏一个劲发笑,显然是话中有话,还有一层含义。 顾玖没搭理他。 老夫老妻,他心头想什么,都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丫鬟从外面进来,“夫人,宫里来了人,请夫人即刻进宫。” 刘诏蹙眉,“问清楚是哪个宫来的人?” “是兴庆宫的小吴公公。” 得,这是皇帝召见啊。 顾玖认命起身,“我先进宫一趟。估摸着是为了少府钱庄的事情叫我进宫。” “我送你出去。要是为难,你就装傻,别搭理他。他是钻到了钱眼里,天天就盯着钱。户部今年明明已经有所长进,他还不知足。” 顾玖笑了起来,“户部是长进了,可是钱依旧不够,还是要少府贴补。陛下心头自然着急。我瞧着,陛下是不是打算大干一场?” 刘诏悄声说道:“他太着急了,得压着点。” 顾玖挑眉。 刘诏只说了一句,“现在不宜兴兵。” 顾玖恍然大悟,“我明白了,我知道该怎么做。” 第621章 那是钱 顶风冒雪,终于进了皇宫。 大氅上都是雪花。 青竹轻轻拍打顾玖身上的雪花,悄声说道:“天气这么冷,真怕夫人冻出病来。” 顾玖笑了起来,“下雪不冷,雪融化的时候才冷。这几年,京畿气候还不错,老天开眼,没出现什么大灾大难。” 至于京畿以外的其他地方,自开耀三十年开始,一直到现在,就没消停过。 不是这里闹旱灾,就是那里闹水灾。要么就是闹冰灾,闹虫灾…… 天灾人祸,涌入京城的流民才会越来越多。 唯独京畿一带,这几年,竟然是罕见的风调雨顺。 不少人私下里都说,京畿一地,有龙气。龙气庇佑着此地,故此才能连着近十年风调雨顺。 顾玖不知道京城有没有龙气。 她只知道,这两年京畿百姓有钱了,当地官府也有钱了。于是将水利设施进行了修整。 发生小规模的旱涝灾害,水利设施都能及时派上用场。将天灾危害降低到最低程度。 当然,这年头主要还是看天吃饭。 所以,下一步,依旧是大力发展农业。 同时大力推进海外殖民。争取有朝一日,能用海外的粮食,养育大周子民。 内侍在催促。 顾玖取下大氅,交给青竹,“在偏殿等候,不可妄动。” “奴婢知道。” 顾玖跟着内侍走进大殿。 不出意外,少府家令,少府铜丞,二位大人都在。 文德帝见到顾玖,就跟见到财神爷似得,顿时笑了起来。 笑得,跟个两百斤的胖子一样。 “老大媳妇,几个月了,身体养好了吗?孩子还好吧。” “多谢父皇关心,儿媳身体还好,孩子也还好。” “母子康健,很好,很好!” 文德帝乐呵呵的,“什么时候把孩子带进宫里给朕瞧瞧。” 顾玖说道:“等天气暖和了,儿媳一定带孩子进宫给陛下请安。” 文德帝眉眼抽动,真是太不识趣。 还要等天气暖和,岂不是说要等到明年开春? 还得好几个月啊。 文德帝语重心长地说道:“朕年龄大了,时常觉着寂寞。最盼望的事情,就是儿孙齐聚一堂。” 少府家令,少府铜丞…… 听陛下和诏夫人聊家常,真的好吗? 文德帝一副孤寡老人的语气,又是什么意思啊! 糟心! 顾玖装傻,只说道:“过年的时候,儿媳一定带着御哥儿进宫。”这么冷的天,才不要带衡哥儿出门。 文德帝心塞。 罢了,罢了,他就不和顾玖一般见识。 轻咳两声,终于提到今儿的正题。 “朕叫你来,是有要紧的事情同你说。” “儿媳恭听圣训。” 顾玖姿态倒是十足的恭敬。 这让文德帝心情好了些。 他又咳了两声,才说道:“私铸钱币泛滥,少府和户部并无太好的办法,只能寄希望于提高官铸钱币的数量打压私铸钱币。然而,朝廷黄铜开采有限。民间私矿开采泛滥,并且大量黄铜流入私人钱庄。此事,你可有办法解决?” 顾玖心道,果然是为了钱的事情。 她斟酌了一番,问道:“不知陛下是要打击私铸钱币,还是要打击私矿开采?” “这两者有何区别?莫非你有办法,两者兼而打击?”文德帝眼睛发亮,眼中仿佛有星光闪烁、 不! 那不是星光! 那是钱! 黄橙橙的钱币,才能让文德帝的眼中闪烁星光。 顾玖微微摇头,“儿媳能力有限,并不能两者兼而打击。只能侧重一样。” 文德帝急忙问道:“若是侧重打击私铸钱币,该怎么做?若是侧重打击私矿开采,又该怎么做?” 顾玖却说道:“打击私铸钱币,儿媳和诸位大人的意见一致,就是加大官铸钱币的数量。只要有足够数量的官铸钱币流入市场,粗糙滥造的私铸钱币自然没了市场。” 文德帝皱起眉头,他总觉着顾玖没说实话。 她一定有更好的办法,只是不肯说出来。 文德帝脸色一沉,问道:“那打击私矿开采,你有何办法?” 顾玖低头一笑,“这事简单。由内侍监或是少府出面,统计全天下所有私矿,摸清每家私矿规模人员大致利润。然后给他们发一张朝廷认可的开采证,并且收取一定数量的银钱。把非法私矿变成合法私矿,问题迎刃而解。” 还能这么操作? 顾玖继续说道:“这就好比招安反贼,反贼得了招安就变成了正规军。非法私矿同样可以招安,变成合法私矿。至于后续要怎么操作,朝廷完全可以根据具体情况,灵活采取措施应对。” 少府家令听完,暗暗点头,这个办法可取。 虽说私矿依旧是私矿,可是一个游离于朝廷之外,一个在朝廷的掌控下,性质就不同了。 少府铜丞:“……”本官还是安静如鸡吧。 文德帝皱眉深思,“你说收取一笔费用,然后给私矿发一张开采证,那些私矿能答应?” 顾玖轻声一笑,“陛下,商人讲究和气生财。能合法开采矿产,谁乐意非法开采。陛下若是不放心,可以安排几个有规模的私矿,带头购买开采证。 具体这个开采证要收多少钱,儿媳以为不宜过高。开采证费用过高,这些私矿主,就会趁机抬高铜矿,铁矿的价格,增加朝廷负担。” 少府家令急忙问道:“要是有人不肯花钱办开采证,又该如何?” 顾玖笑了起来,“此事更简单。以一年为期,全天下登记私矿,办开采证。一年后,凡是没有办开采证的私矿,统统属于非法。 既然是非法,那么朝廷查封他,也是理所当然。当然,查封私矿不能由当地官府出面。此事既然是少府和内侍监主持,不如就由少府狱丞和慎刑司负责查封非法私矿。” 常恩心中大喜,又激动。 诏夫人好人啊! 顾玖此举,等于是给内侍监送权又送钱。 这么大的人情,他记下了。 将来若有机会,定会回报一二。 少府家令暗暗点头。 以一年为期,是个办法。 文德帝双手背在背后,在大殿内走来走去,“把非法私矿变为合法私矿,除了能收取一笔开采证费用,还有何好处?” 顾玖偷偷翻了个白眼,然后才躬身说道:“儿媳以为,最大的好处是朝廷能准确掌握天下私矿规模,清楚知道每年矿产产量。每年年底做账的时候,不用估摸,不用预估。陛下身为天下之主,难道不想知道,大周到底有多少矿产资源吗?” 文德帝连连点头,“你说的不错。还有呢?” 顾玖说道:“官铸铜钱数量稀少,都是因为朝廷手中的黄铜太少。等非法私矿摇身一变,成为合法私矿,少府铜丞大可以出钱找合法私矿购买黄铜。如此,黄铜不足的问题,就得到了解决。” 少府家令连忙说道:“私人钱庄出的价钱更高,那些私矿主未必愿意将黄铜卖给朝廷。” 顾玖闻言,大吃一惊。吃惊于少府一群蠢货,这么简单的问题都解决不了。 她直言说道:“拼不了价格,那就拼数量吧。私人钱庄购买十万斤黄铜,少府就购买百万斤黄铜。 我想,拼数量应该没人能拼得过少府吧。就不信那些私矿主眼睁睁看着百万斤黄铜订单不心动。既然心动,价格自然好商量。” “哈哈哈……” 文德帝放声大笑起来,“老大媳妇说的没错。朝廷拼价格可能略输一筹,但是拼数量,朝廷绝不可能输。朕不相信,有哪个私人钱庄所需数量能大过少府,大过朝廷。真有这样的钱庄,那得好好查查,一查到底。” 少府家令连连点头,“诏夫人这个办法,不仅解决了私矿开采泛滥的问题,还顺带解决了官铸钱币不足的问题。真是一举两得。” 啪! 文德帝拍着桌子,一脸兴奋激动,“少府要好好琢磨细节,等开了年就照着这个办法实施。以后,凡是没有开采证的私矿,统统查封。少府铜丞也要抓紧时间,尽可能多铸造钱币。一定要保质保量,保证官铸钱币是市面上最好的钱币,无可取代。” 少府家令和少府铜丞齐声领命。 常恩有点着急,怎么没有内侍监的事情。 却又苦于身份,不便开口。 第622章 龙心大悦 解决了黄铜紧缺的大难题,文德帝十分高兴。 他看着顾玖,越看越顺眼。 刘诏眼光好啊,竟然能在众多闺秀中,一眼相中当时名不见经传的顾玖。 哈哈哈…… 文德帝得意大笑。 刘诏是他生的。 刘诏能干,就是说他这个当老子也很能干。否则也生不出刘诏。 文德帝捋着美须,心头爽歪歪。 儿媳妇很能干啊! 儿子将就看得过去。虽然有时候真的恨不得将刘诏塞回他娘的肚子里,让他回炉重造。 得赏赐点什么才行。 有功不赏,那就是赏罚不明,难以服众。 以后下面的人都会消极怠工,不肯出力。 只是赏什么才好? 赏赐得讲究些。 还不能叫人知道开采证这主意是顾玖提出的。 女子干涉朝政,容易引起非议。 常恩不愧是文德帝身边第一心腹。 他悄声提醒文德帝,“陛下,红薯!” 对对对,红薯。 去年顾玖献上红薯,当初文德帝承诺会有重赏。 但因为事关民生口粮,红薯一事必须慎重,故此文德帝决定亲眼确定红薯的产量后,再说赏赐的事情。 只是后来太忙,又没人提醒,这事就给忘了。 今年种在皇庄的红薯大丰收。 平均亩产达到了七百五十斤。 有良田亩产达到了九百斤,离着顾玖所说的亩产千斤只差一百斤。 想来种子继续改良,亩产千斤也不是不可能。 就算是最贫瘠的土地,红薯亩产也达到了五百斤以上。 这是天赐神粮啊! 而且红薯方便储存,可以一直存到来年夏收。 有了高产红薯,遇到天灾人祸,饥荒年间,红薯就能救命啊! 老百姓是很容易满足的。 只要能吃饱,他们就不会落草为寇,也不会跟着那些野心家造反。 不夸张的说,有了红薯这个天赐神粮,民间反贼能少一半。 文德帝大笑起来,“哈哈哈……朕犹记得,去年你献上红薯种,说亩产能达八百斤。然而,你显然低估红薯的产量。今年皇庄有良田,红薯亩产达到九百斤,朕亲眼所见。户部和少府都说,继续培育良种,过得几年,亩产千斤绝不是问题。” 少府家令心领神会,“陛下说的极是,红薯真乃天赐神粮。诏夫人献上红薯种子,为朝廷曾一高产农作物,此乃大功一件。” 文德帝指着顾玖,大笑说道:“朕要重重赏你。” 顾玖:“……”真不容易啊,吝啬如文德帝,也舍得给她赏赐。难得难得! 文德帝难得大方一回,会赏赐她什么呢? 文德帝问顾玖,“你想要什么赏赐?” 顾玖躬身说道:“儿媳一时间也想不出该要什么赏赐。不如一切都由父皇做主。” 规矩她是懂的,哪能直白的说要什么。尤其是面前还是吝啬的文德帝。 她真要开口要赏赐,文德帝恐怕又不高兴了。 对于掌控欲强烈,又爱记仇的人,有些时候,一个小细节,一句话都能叫对方记恨上。 区区赏赐,顾玖真没放在心上。 文德帝乐呵呵的,“既然你没主意,那朕就替你做主。你的赏赐,不如就……” 众人都竖起耳朵,想知道吝啬的文德帝会给顾玖什么赏赐。 然而文德帝话锋一转,哈哈一笑,说道:“朕就先卖个关子,改日直接命人将赏赐送到王府!” 切! 玩什么故弄玄虚,一点意思都没有。 顾玖内心,深刻地鄙视文德帝。吝啬的毛病,一如既往。看来就算将来户部收支平衡,也别指望文德帝能大方起来。 文德帝似乎也有点不好意思。 他是真没想好,该赏赐顾玖什么。 如果换做刘诏,文德帝就没这么为难。 亲儿子,不打一顿就是赏赐。 哪能还给正儿八经的赏赐,开玩笑。 “老大媳妇放心,朕答应你的赏赐,一定给你。你先回去等消息。” 顾玖抿唇一笑,“儿媳遵命!” 她除了鄙视文德帝外,真的半点都不在意。率先离开了兴庆宫。 雪越下越大,几步外的人已经看得不太清楚。 青竹伺候顾玖,穿上大氅,戴上帽子,手持黄铜手炉。 “夫人千万别冻着了。” 青竹唠唠叨叨,“这么大的雪,看样子还得下个一两天。眼看就要过年,不知道会不会有影响。” 顾玖说道:“影响肯定是有的。瑞雪兆丰年,这也是吉兆。区区一点影响,克服就好了。” 走在风雪中,倒是别有情趣。 就连平日里看起来压抑的皇宫,这会看起来也多了一点讨喜。 “诏夫人稍等!” 顾玖停下脚步,回头,然后笑了起来。 “老祖宗也出来了。见过三堂伯父!” 少府铜丞顾知信轻咳一声,“侯府正月初三摆宴,有空一定要来。老夫人一直很惦记着你。” 顾玖眉眼弯弯,“初三我肯定有空,到时候我会去侯府喝酒。请三堂伯父代我问候老夫人老侯爷。” 顾知信笑了起来,“你的问候一定带到。初三你能来就好!你们继续聊,我先走一步。” 能得到顾玖承诺,正月初三去侯府做客,顾知信就很满足了。 知道少府家令和顾玖有话说,他很识趣,先行离开。 等人走远了,少府家令才邀请顾玖,“一起出宫?” 顾玖含笑点头,“听老祖宗的。” 少府家令感慨起来,“这一回又靠你解围。老夫时常在想,若是没有你,老夫可怎么办呢?恐怕早已经被人赶了下去。” 顾玖笑道:“我都说了,老祖宗不用和我客气。再说,没有老祖宗的鼎力支持,什么南城门外,什么水泥路,都是空中楼,成不了事情。” “哈哈哈……那老夫就不和你客气。” “正该如此!” “不过有个事,老夫想听你说句真话。” 顾玖眨眨眼,笑着问道:“不知老祖宗想知道什么?” 少府家令斟酌了一下,“打压私铸钱币,除了增加官铸钱币的数量外,真的就没别的办法?” 顾玖望着天空,鹅毛大雪洒落而下,走个几步,身上已经积累薄薄一层积雪。 她调皮一笑,“老祖宗可曾见过银币?” “银币?莫非是银子做的钱币?” 顾玖答非所问,“老祖宗不妨先想想,少府钱庄最终目的是什么?” 少府家令皱起眉头。 顾玖等了等,替他回答:“少府钱庄的最终目的,是以金银为基础货币,全天下发行银票。用银票彻底取代铜钱,取代银子。这才是少府钱庄发展的最终目标。 大量发行官铸铜钱,只是短期内的一种货币调控手段。只要少府钱庄发行的银票在全天下,包括西凉,北荣都建立起不可撼动的信用,你说届时还有多少人会用笨重又不方便携带的铜钱银子出门? 说到底,只要少府钱庄发行的银票,能做到任何地方任何时候,都能自由兑换,私铸钱币就将溃不成军,彻底退出市场。” 少府家令张大了嘴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有雪花落下,飘进嘴里。 少府家令吃了一口雪,白生生,什么味道都没有。 他深吸一口气,脸上的皱纹似乎都被抚平了。 他内心难掩激动,“银票真能取代金银铜钱,通行天下吗?” 顾玖笑了起来,“只要老祖宗坚信,一定会有那么一天。” 少府家令产生了新的疑问,“等人们都习惯了用银票,那金银铜钱岂不是没有了用武之地。那该怎么办?” 顾玖的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老祖宗误会了。银票的发行,必须建立在足够的金银储备上。没有金银储备,凭空发行银票,都是耍流氓,是对小民资产的掠夺。这么玩,朝廷迟早会被玩完。 银票的信用,是建立在足够的金银储备上。有一万两的白银储备,才能发行两万两的银票。有一万两的黄金储备,才能发行二十万两的银票。每一张银票,都要以真实的金银储备做为背书。否则我看还是维持金银铜钱作为通行货币更好。” 少府家令当即明白了顾玖话中的意思。 没有金银储备,滥发行银票,统统都是耍流氓。 此举,也是为了防止当权者狗急跳墙,病急乱投医,胡乱发行银票,扰乱市场,祸害百姓祸害天下。 少府家令又问道:“如果有一天不用铜钱,那么多黄铜,要怎么办?” 顾玖神秘一笑,“届时自有办法!” “什么办法?” “晚辈卖个关子,老祖宗不妨耐心等待。” “老夫盼着你说的那一天能早日到来!希望老夫还能活到那一天。” 第623章 文德帝的赏赐(三更) 兴庆宫内,文德帝正在发愁。 要给顾玖什么样的赏赐,既显得他大方,配得上顾玖的功劳,又不费钱。 按照过去的惯例,给女眷的赏赐,直接赏些御制的金器玉器珠宝首饰,就十分体面。 但是,这配不上顾玖的功劳。 不说开采证,单说红薯种子,就得重重赏赐。 这么大的功劳,换做一个男的,早就升官发财。 常恩知趣,给文德帝出主意,“陛下不如效仿先帝,给诏夫人的次子赐爵。” 文德帝一听,双眼一亮。 赐爵是一个办法。 “朕记得,老大媳妇有个一母同胞的亲哥哥。现在在做什么?” “回禀陛下,诏夫人的亲哥哥名叫顾珽,目前在天狼军。” “竟然在天狼军!真是国之栋梁。” 文德帝想了想,心头就有了主意。 两天后,宫里下了旨意。 顾玖长子刘御由奉国将军升为辅国将军。 顾玖次子刘衡赐爵奉国将军。 顾玖兄长顾珽,忠君体国,由游击将军提拔为宣威将军,直接由从五品升为从四品,官升两级。 另外,文德帝还派人赏赐了顾大人。 顾大人养出一个好闺女,朝廷理应有赏赐。 虽说没升官,也没爵位,但是能得到陛下的赏赐,也足够让顾大人激动老半天。 得到赏赐的时候,浑身都在发抖、 太激动!太兴奋! 为官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得到皇帝的赏赐。 这是一家子的体面啊! “快,快将御赐的物件供起来。” 顾大人指挥着下人忙活。 有下人偷偷嘀咕,“老爷是从四品,大少爷也是从四品。父子二人品级一样,老爷会不会觉着没面子。” 自分了家后,府中爷们就不再按照族中排序论大小,而是各论各的。 于是,顾珽就从族中的三少爷,摇身一变成了顾府的大少爷。顾琤也从六少爷变成了三少爷。 “别胡说八道,赶紧干活。” 管家顾全呵斥下人,这种话也敢说出口,真不怕老爷发火吗? 不过,估计老爷还没想到这上面。 就算想到了,也能以文武有别劝解老爷想开些。 武将从四品,哪里比得上文官从四品尊贵。 这样劝解,老爷应该能想开些吧。 等激动的情绪逐渐平复后,顾大人终于想起儿子顾珽和他品级一样,顿时心里头就难受起来。 表情连连变幻,想发火却发不出来。 儿子升官,做老子的不高兴就算了,还发火,当心被人指着脊梁骨臭骂。 顾大人要脸,没胆量被人指着脊梁骨臭骂,只能自个憋着,自己难受。 管家顾全果然用一早想好的文武之别来劝他。 “老爷先喝口茶。小的听说,军营里的宣威将军,没有一千也有五百,算不得什么。哪里比得上老爷,堂堂太常寺少卿,尊贵又体面。” 顾大人端起茶杯,又重重放下,“哼!本官是在替老大高兴。离家数年,总算有了点出息。老大的信件到了吗?” 顾全小心说道:“今年的请安信还没到,估计是在路上耽误了。” 顾大人明显不高兴,阴阳怪气地说道:“恐怕臭小子根本忘了给家里写信,光惦记着诏夫人。” 管家顾全急了,忙说道:“大少爷和诏夫人是一母同胞亲兄妹,他惦记着诏夫人,也是应该的。这回听说是因为诏夫人献上红薯种子,陛下才会下旨赏赐。” 不提红薯种子还好。 一提红薯种子,顾大人是满腹牢骚。 “红薯种子,这么要紧的事情,她事先都没想到给本官透露一声。神粮种子啊,听说亩产能达到千斤,但凡她心里头惦记着这个家,惦记着我这个父亲,就该把种子交给本官,由本官将种子献上去。若是本官献上神粮种子,本官何至于窝在太常寺无所事事。” “说到底,她心里头根本就不记得娘家人,根本不记得本官是她父亲。有好差事,情愿给侯府,也不肯给亲生父亲。红薯种子,多大的功劳啊,自己独揽,也不肯分一点给本官。” “她的两个孩子,一个三四岁,一个才几个月,就已经有了爵位。而本官辛苦一辈子,连爵位的边都摸不到。本官不求爵位,能升一升,离开太常寺就好。就这点要求,她都不肯答应。本官养她有何用。” 顾大人满腹牢骚,一股脑的全都发泄出来。 “本官真是瞎了眼,当初还指望着她嫁入皇室,能拉拔一下娘家。这么多年过去,不见她拉拔,派头倒是越来越大。不到逢年过节,都不肯回来一趟。这个家,她就那么嫌弃吗?” 大冬天,顾全却出了一头的冷汗,“老爷息怒!小的听说,献红薯种子纯属意外,并非诏夫人有意忽略大人。而且这回陛下也给了大人赏赐,说不定等开了年,大人就能升一升。” 顾大人呵呵两声,挥着手,厉声说道:“休要说这些好听的话安慰本官。本官吃够了教训,再也不肯信一个字。她就是嫌弃这个家,嫌弃本官。 就说这回赏赐,为何老大顾珽能升官,本官却毫无动静?显然是她亲自到陛下跟前,替顾珽求的官职。她肯为顾珽求官,为何就不肯替本官求官?她真就这么不待见我这个父亲吗?本官哪里做得不好,让她如此嫌弃?真是气煞人也!” 顾大人恼怒不已,双手背在背后,在书房内走来走去,眉头紧皱,神情凝重。 他是又气又恼,心头憋着一股火气,却找不到发泄的出口。 顾全再三劝解,“老爷千万别和诏夫人生分。如今家里的姑奶奶,就数诏夫人最体面。少爷们将来出仕做官,也都要指望着诏夫人。老爷为了子孙着想,也不该冲诏夫人发火。” 顾大人板着脸,“本官哪敢冲她发火,本官是在冲自己发火。难不成,本官发几句牢骚也不行吗?真是岂有此理。” 顾全急得满头大汗,“正月初二,诏夫人回府吃酒席,老爷千万和顺些,可别叫人看出了行迹。” 顾大人十分不满,“真是荒唐!这个世道简直糟透了,做子女的不懂孝敬父母,反倒是做父亲的要去讨好子女。这是什么道理?你告诉本官,这是什么道理?” 顾全叹了一声,“等诏夫人回来后,老爷若是继续摆着脸色,大皇子殿下恐怕会很不高兴。万一以后大皇子殿下再也不肯上门,如何是好? 无论如何,诏夫人总归是替老爷争取了一份陛下的赏赐,如今外面谁不羡慕老爷生了个好闺女。换做侯府,怕是要将诏夫人供起来。” 顾大人大怒,“休要和本官提侯府。侯府这些年做了什么,不就是几句关心,几句问好,就得了少府铜丞这要紧的职务。 本官替她操心操力,还特意拿出私房替她置办嫁妆。结果她是怎么回报本官?她对本官置之不理,根本是毫无良心,是大逆不道。” 顾全叹气,罢了罢了。老爷如今在气头上,就让他发泄吧。 …… 顾府另一头。 胡氏坐在灯下,正在为孩子做针线活。 等顾琤进门,她努努嘴,丫鬟们自觉退了出去。 她放下针线活,对顾琤说道:“老爷那里又闹腾起来。我叫人关了院门,下人全都打发出去,确保老爷说的那些牢骚话不会被传出去。” 顿了顿,她又说道:“上回抱怨二姑奶奶不替他打算,这回隐约连陛下他都在抱怨。似乎是嫌弃陛下只赏赐物件,没给他升官。我看他是不满大哥升官,他却没动静。” 顾琤闻言,顿时眉头紧皱。 “老爷糊涂!你做得对,是该将下人全都打发离开,那些抱怨的话万万不能叫人听见。” 胡氏替顾琤脱下带着寒意的外袍,“今儿去见父亲,父亲怎么说?” 秋天乡试,顾琤总算考取了举人,只是名次不太好。 今儿他去了岳父家,请岳父大人指点文章。 顾琤岳父,任职礼部侍郎,原本很有希望升任礼部尚书。 结果赵王宫变,申常侍身死,文德帝登基称帝。 转眼间,一切都变了。 他岳父胡大人,同礼部尚书一职擦肩而过,遗憾落败。只能继续待在礼部侍郎的位置上。 好在,文德帝登基,胡大人一家都得以保全,并没有被牵连进赵王谋反一案。 顾琤说道:“我将最近做的文章给岳父大人过目,岳父大人说我进步很大。明年会试,有希望考取进士。” 胡氏一听,大喜过望,“太好了!我这就命厨房多加两个菜,晚上好好喝一盅。” “不了!”顾琤摇头拒绝,“会试之前,饮食清淡为主,戒酒。今晚我依旧睡书房,两个孩子就累你照看。” 胡氏甜蜜一笑,“夫君只管用功读书,府里一应事情,我都照看着。” “辛苦你了!” 第624章 敲打 刘诏刚出宫门,就被兄弟们调侃打趣。 就连朝臣们,也跟着凑热闹,说一二句调侃的话。 “大哥好福气!” “可不是!都不用大哥努力,靠嫂嫂一人,两个小侄儿都有了爵位。” “比不上,比不上。” “真是羡煞我等。” “说真的,大哥会不会觉着羞愧?堂堂男子,竟然不如女人能干。” “御哥儿同衡哥儿的爵位,都是靠嫂嫂挣来的。除了羡慕,也只剩下羡慕。” “换做是我,我怕会羞愧死!” “有何羞愧。实打实的爵位,莫非你不要?” “靠女人挣来的爵位,你能要吗?” 几个兄弟,犹如几百只鸭子,在刘诏耳边喳喳喳,吵死啦! 他冷着脸。 无论是谁,都得不到他一个好脸色。 他板着脸,一本正经地说道:“哥哥我知道你们羡慕嫉妒恨,恨自己运气不好,娶不到如内子一般能干的娘子。 不过你们就算恨得烧心烧肝的难受也没有用。因为你们永远都不可能有我这样的好福气。 还有,你们得习惯这样的事情。说不定要不了多久,我家娘子又再次替孩子们挣来爵位。以后也别再大惊小怪,堂堂皇子,像是没见过世面的市井小民,父皇的脸都被你们丢尽了。” 众皇子:“……”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实在是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大哥莫非是小人得志?嫂嫂挣来的爵位,你高兴什么?” 刘诏嗤笑道:“夫贵妻荣。同理,妻贵夫荣。这么简单的道理难道不明白吗?” “丢人!” “谁说丢人?站出来!” 无人站出来。 刘诏的目光从每个兄弟的脸上扫过,嘲讽道:“觉着丢人,那就不要费尽心机娶那家世好又能干的女子为妻。 娶个搅家精回来多好,还能显得你们特别能干。不仅干好衙门的事情,就连内院一应事情都能打理好。 堂堂皇子,出门能上马杀敌料理国家大事,回家能绣花管家,看把你们能的。要不要我替你们到父皇跟前,争取争取?” “大哥真会开玩笑!” 刘诏等着二皇子刘评,面容严肃,“二弟认为我是在开玩笑?” 二皇子刘评皱起眉头,刘诏冲他干什么?他又没说什么。 “这里是皇宫,说话还是该注意些。”他认真说道。 刘诏嗤笑一声,“一开始,是谁说话不注意?你们的大嫂能干,这是事实。替你们侄儿挣来爵位,难道不该恭喜我吗? 一个个阴阳怪气,冷嘲热讽,怎么着,真当我没脾气,不敢动你们吗? 别忘了,我是长兄。我要教训你们,别说口头呵斥,就算是对你们动了手,谁敢说个不字?就算是闹到父皇跟前,信不信父皇还得再收拾你们一顿。” 老四刘议忙站出来说道:“大哥息怒!大家也都是无心之言!” “放屁!” 刘诏一声呵斥,根本没给亲兄弟刘议半点面子。 刘议面上难看,心里头怨怼刘诏好大的脾气,真要摆长兄的谱吗? 又不是在王府,大家都是皇子,摆什么谱啊! 刘诏厉声说道:“下次再让我听见有人出言不逊,对长嫂不敬,我抽他!不信邪的人,大可以试试看。看看是你们嘴硬,还是我的鞭子硬。” “大哥放心,以后兄弟们说话一定注意分寸。”三皇子刘言倒是会做人。 “都散了,都散了。以后少说闲话,各人管好各人的事。”二皇子刘评招呼着兄弟们,大家一起出宫去了。 唯有四皇子刘议站在原地没有动。 等其他兄弟都离开后,刘议才小声抱怨道:“大哥,我们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两位侄儿得了爵位,我只替他们高兴,绝无任何不满。但你好歹也该在人前替我留点面子。” 刘诏冷笑一声,“之前你没少说闲话吧。怎么着,嫉妒你两个侄儿?” 刘议尴尬一笑,“大哥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倒是嫉妒大哥能娶到大嫂,至于两个侄儿,我是得有多小气,会去嫉妒他们。大哥也太小看我。” 刘议很坦然地承认他嫉妒刘诏娶到顾玖,倒是让刘诏多看了他两眼。 刘诏想了想,说道:“四弟妹对你一心一意,你收敛点,别和她闹,她也会是你的贤内助。” 刘议拱拱手,“在女色上面,我是比不上大哥那般节制。但是我毕竟是皇子,身边有几个妾室实属平常。她就是善妒。” 刘诏不高兴,“你大嫂也善妒。” “但是大嫂有本事。琴儿要是有大嫂一半的本事,我也听她的。”刘议一本正经地说道。 刘诏呵呵冷笑两声,“你做梦吧。” 下辈子都别想娶到如顾玖那般能干的女子。 刘诏早就预定了顾玖的下辈子,谁都别想和他抢。 下辈子别管男女,总归顾玖都是他的。 刘诏就是这么霸道,没毛病! 两兄弟一起前往未央宫请安。 裴皇后已经得了消息,知道两个孙孙都得了爵位。 见到刘诏的时候,裴皇后很高兴。 “自你父皇登基以来,这可是第一次给晚辈赐爵。明儿记得叫顾玖带着孩子进宫谢恩。” 刘诏却说道:“天寒地冻,孩子又那么小,进宫一趟人仰马翻十分不便。而且,今日儿子已经替她们母子三人谢过恩。我看就不必再进宫谢恩。” 裴皇后气了个倒仰,“你糊涂了吗?进宫谢恩,这是规矩。宠孩子也不是你这么宠的,陛下赐爵,岂能不进宫谢恩。荒唐!” 她看刘诏宠老婆孩子已经宠到毫无底线,实在是荒唐可笑。 刘议劝道:“母后息怒!大哥也是担心小侄儿,那么小的孩子,风雪天出门,就怕出意外。” “能有什么意外?王府到皇宫才几步路?出门坐马车,进了宫有软轿。本宫就不信,这么几步路,孩子就能生病?” 裴皇后异常恼怒。 刘诏总是和她对着干,从来没有一次,是乖乖听她的话。 所以,她不喜欢这个儿子。 实在是面目可憎! 刘诏面无表情地说道:“母后别急着生气,也不用担心父皇会怪罪。今儿在兴庆宫,儿子已经和父皇提了此事。父皇已经准许他们母子三人不用进宫谢恩。等到年三十宫宴,再进宫谢恩也不迟。” 裴皇后一口气上不上,下不下,难受死她了。 她恼怒道:“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不早说?” 刘议附和,“是啊,大哥该早点说,省得母后担心。” 刘诏低头一笑,“大家都是一副着急上火的样子,哪有耐心听我把话说话。” 裴皇后脸色一沉,“你是在指责本宫吗?” “母后误会了,儿子是在责怪自己,连话都不会好好说,真是蠢笨无知。” 刘诏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裴皇后不由得皱起眉头。 她内心觉着,刘诏是在变着法子的讥讽她。可是理智告诉她,刘诏应该没有这么丧心病狂,竟然敢讥讽亲生母亲,这是大逆不道啊。 裴皇后一时间拿不准刘诏的态度。 她只能板着脸说道:“下次说话注意些,不要引起误会。风雪天,孩子不出门,本宫也能理解。等天放晴了,到时候总该进宫请安吧。” 刘诏点点头,“母后放心,等天放晴,小玖会带着孩子进宫请安。” 裴皇后神色缓和两分,却又提起另外一件事,“如此甚好!你回去后和顾玖好好谈谈,她一个女人,像敬献红薯种子这样的大功劳,就不该由她出面。 这样的功劳,无论是给你,还是给谁,都比她一个女人家出面强上百倍。下次再有这样的事情,行事一定要稳重些。女人家,要那么大的功劳做什么,又不能当官。” 刘诏皱眉,明显不赞同裴皇后的说法。 不过他懒得和裴皇后掰扯,因为扯不清楚。 非要扯清楚,就要提到文德帝的态度。 在宫里,话题这么深入,不好! 而且还是和裴皇后这么深入的聊天,刘诏没兴趣。 他说道:“母后要是没别的事情,儿子先告退。衙门还有差事要忙。” 裴皇后挥挥手,“你去忙吧。有老四陪着本宫就行了。” 刘议苦笑,“母后,儿子衙门里也有差事要忙。年底了,得赶着封笔之前,将差事都忙完。” 裴皇后蹙眉,“真这么忙?” “是真的!儿子不敢欺瞒母后。” “去吧,去吧。都去忙。等忙完了,再来陪本宫说话。” “儿子遵命!” 刘议起身,追着刘诏一起离开了未央宫。 “大哥等等弟弟!” 第625章 心灵遭受暴击 裴皇后招手,叫来文公公。 “老大到底是什么意思?本宫提点他,让顾玖将功劳让出来,他似乎还不乐意。难道本宫会害他吗?顾玖一个女人家,再大的功劳也无用,又不能升官发财。若是敬献红薯种子的人是老大,说不定这会老大已经被封王。” 文公公有些愁。 他琢磨着该怎么说。 想了想,他含蓄地说道:“陛下对皇室宗亲的爵位十分谨慎。即便是大皇子殿下敬献红薯种子,恐怕陛下也不会给大殿下封王。 说不定,就连两位小皇孙的爵位也没了。反倒是诏夫人出面,虽说大殿下没得到好处,可是两位小皇孙能被赐爵也是好事一桩。” 裴皇后蹙眉,“你的意思是,陛下防着诸位皇子?” 文公公埋着头,“老奴不敢瞎说。” 裴皇后琢磨起来,她也不是笨蛋,只是不善于主动思考。 文公公开了头,裴皇后顿时就有了思路。 只听她侃侃而谈:“先帝时期,皇子们之间斗得有多厉害,你我都是亲眼所见。陛下显然是吸取了教训,从一开始不给皇子们封王,不让皇子们开府另居,都是在防着皇子们实力坐大,乱斗一气。就连朝廷也跟着变得乌烟瘴气。 虽说,皇子们住在一个屋檐下难免会有斗争,可是比起王府和王府之间的斗争,规模却小了许多,牵连的人也只是少数。 你说的对,为了压制皇子们的实力,即便老大亲自敬献红薯种子,陛下也不会给他封王。反而会因为功劳太大,不好封赏,而惹来陛下猜忌和怒火。” 文公公躬身说道:“娘娘所言极是。” 裴皇后轻轻敲着桌面,“可是本宫还是不高兴。” 裴皇后有心结。 从顾玖嫁入王府,不对,准确的说是先帝将顾玖指婚给刘诏那天起,她对顾玖就不满。 她不喜欢刘诏,又何尝会喜欢顾玖。 这两口子生来就是克她的。 “擅作主张!这么大的事情,事先从未想过要和本宫商量。本宫瞧着,在她眼里,本宫就是个泥塑的菩萨。需要的时候恭敬着,不需要的时候看都不来看一眼。” “娘娘息怒!不管怎样,诏夫人替两位小皇孙挣了爵位,也算是好事一桩。” 裴皇后讥讽一笑,“她不光是为两个孩子挣了爵位,还替她兄弟挣了前程。唯独刘诏,什么都没得到。本宫有时候真替老大感到不平。偏偏老大半点不在意,反倒显得本宫斤斤计较。” 文公公劝道:“大殿下和诏夫人之间,有自己的相处之道。既然大殿下不在意,娘娘就别操心,当心累着。” 裴皇后笑了笑,“罢了,罢了!本宫何必管他。本宫每次过问他的事情,他都嫌本宫多管闲事。让他自个折腾去吧。” …… 刘诏回到王府,又是连串的道贺。 从大门到东院,一路遇到下人,全都说着吉利话。 刘诏直接吩咐下去,“全府有赏!” “多谢大殿下!” 下人们喜笑颜开。 最稀罕府中有喜事。有喜事就有赏赐。 刘议少不了酸两句,“真羡慕大哥。” 刘诏说道:“羡慕也没有用,我的好运气,你羡慕不来。” 刘议:“……”瞧瞧刘诏那张嘚瑟的脸,他真的好想打人怎么办? 刘诏都没给刘议多一个眼神,直接回了东院。 东院下人,个个喜气洋洋,与有荣焉。 他问道:“夫人在哪里?” “回禀殿下,夫人在西次间小书房。” 刘诏点点头,“先伺候本殿下更衣。” 以免带了寒气进屋,又被小玖赶出来。 小玖现在脾气是越来越大了,惹不起,惹不起。 换了一身家居服,刘诏前往西次间。 御哥儿正陪着弟弟衡哥儿玩耍。 衡哥儿半眯着眼睛,想睡觉,显然是不想搭理愚蠢的哥哥。 “两个小子都有了爵位,比我这个当老子的好命!我的爵位,都是靠自己搏命得来的。他们两个躺着就有了爵位,不知道惹来了多少人的艳羡。” 刘诏酸溜溜地说道。 混了几十年,还不如两个儿子好命,他到哪里说理去。 顾玖抿唇一笑,“那是因为他们两兄弟有个能干又厉害的娘亲,而你没有。” 刘诏越发心酸,同顾玖抱怨道:“你也不可怜可怜我。” 顾玖翻了个白眼,“好吧,我可怜你。过来抱抱。” 刘诏还真的凑上去,叫顾玖抱住。 顾玖伸手,在他背上拍了两下,“感觉好点了吗?” 刘诏伸出手抱住顾玖的腰身,嘀咕了一句,“腰身粗了!” “混蛋,滚远一点!” 顾玖毫不同情地将刘诏推出去。 混蛋,也不想想,她的腰身为什么会粗。 真当生小孩简单吗? 真以为生了小孩,分分钟就能恢复身材吗? 竟然还敢嫌弃她腰身粗,岂有此理。 顾玖哼了一声,“晚上不准上我的床。” “我错了!我是说最近我吃得有点多,腰身变粗了,你都抱不住。”刘诏果断认怂,求生欲十分强烈。 顾玖:“……” 呵呵一笑。 “真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说谁的腰身粗了吗?姓刘的,我替你生儿子,腰身变粗,你不心疼就算了还敢嫌弃。改明儿,你是不是要弄两个小妾回来啊?” “胡说八道!这是诽谤!谁嫌弃?哪个敢嫌弃,叫他出来,我打断他的腿。” 刘诏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好似之前说腰身粗的人不是他。 顾玖被他气笑了,指着他,问道:“你还要脸吗?” “要脸做什么,又不能吃,又换不来爵位。” “臭不要脸,竟然嫉妒孩子,出息!” 刘诏还委屈起来,“两个臭小子比我命好,我还不能嫉妒吗?这是什么道理?” 御哥儿:“……”我就当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看见。因为感觉好丢脸哦!爹爹竟然如此小气。 他拉着衡哥儿的小手指,悄声说道:“弟弟啊,你可要长慢一点。我就是长得太快,一下子就长大了,天天都要读书练功,好辛苦。要是能永远两岁就好了。” 衡哥儿吐出一口泡泡,睡觉! 刘诏从不知脸面是什么东西。 他厚着脸皮说道:“下次你也替我挣个爵位回来!我凭本事妻荣夫贵,羡慕死他们。” 顾玖嘴角一阵抽抽,伸出双手,捏着刘诏的脸颊,往两边拉扯,“要脸吗?要脸吗?靠老婆挣爵位,就不怕丢人。” “不怕!”刘诏嘴巴合不拢,含糊地说道。 顾玖哼了一声,推开他的脸,“自己挣去。我只替儿子挣爵位,才不要替你挣爵位。亏你还是堂堂大皇子殿下,连个爵位都挣不回来,不觉着丢脸吗?” 刘诏捏捏两边脸颊,小玖力气可不小,脸都快变形了。 他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父皇对爵位有多吝啬。靠我自己去挣爵位,怕是十年八年都挣不回来。这回父皇肯给两个臭小子赐爵位,那真是破天荒第一次。不少朝臣都以为父皇转了性子。” 顾玖靠在软塌上,说道:“说实话,陛下肯给两个孩子赐爵,我也很吃惊。之前我以为陛下赏赐点财物就了不起了,竟然会赐爵,还给哥哥升官,还给顾家赏赐了财物。这可是破天荒,头一次这么大方。陛下不会是真的转了性子吧。” 刘诏呵呵一笑,“当然不可能是转了性子。不说开采证,单是敬献红薯种子,这个功劳实在是太大了,说是关系到大周江山社稷都不过分。 换做先帝时候,有人献上红薯种子,直接封侯爵都不过分。也就是父皇,拿两个不起眼的爵位打发两个孩子。花钱又少,又能在朝臣面前博个大方的名声,何乐不为。” 顾玖戳戳刘诏的腰眼,“祸从口出,即便是在家里,说话也该当心些。别管陛下此举有什么用意,两个孩子得了爵位,这是实打实的好处。” 刘诏笑着问道:“区区一个爵位,你就满足了?” 顾玖白了他一眼,“不然呢?指望你封王爵吗?” 简直是暴击。 刘诏捂着心口,感觉到十万点伤害。 王爵? 这辈子能指望吗? 第626章 疯子(三更) 四皇子刘议坐在书房,自斟自饮。 萧琴儿推门进来,闻到酒味,露出明显嫌恶的表情。 “你怎么又喝上了?” 她开了一点窗,透透气。 寒风灌进来,带走了满屋子的酒味,也带走了屋里的暖气。 四皇子刘议定睛一看,似乎才认出萧琴儿。 他笑了笑,摇头晃脑,说道:“我是真心羡慕大哥。” 萧琴儿没好气地说道:“有什么可羡慕的。得爵位的又不是他,是他的孩子。” 刘议摇晃着酒杯,“你不懂。” 他哪里是羡慕两个小侄儿得了爵位,他是真心实意羡慕刘诏娶了个好妻子。顾玖这么好的女人,怎么就让刘诏一眼相中。 为什么啊! “你什么都不和我说,我自然不懂。”萧琴儿没好气地抢下他手中的酒杯,“你不能再喝了。” 刘议笑了起来,“你以为我喝的是酒吗?我喝的是心情。” 唯有喝醉了,才能在梦里幻想他娶的是顾玖,刘诏娶的是萧琴儿。两兄弟彻底换了过来。 顾玖的一切,都是他的。 那些钱,那些产业,那些荣耀,统统都是他的。 萧琴儿这个妒妇,就让刘诏烦恼去吧。 萧琴儿叫小厮进来,将刘议抬到罗汉榻上躺着,又替他脱了靴子。 她抱怨道:“喝酒就是喝酒,还找冠冕堂皇的理由。你不就是嫉妒大嫂替两个小侄儿挣来爵位。我是没大嫂的本事,你也不用如此嫌弃吧。” 刘议醉眼朦胧,“我没嫌弃你,我是嫌弃我自己。” 嫌弃年轻时候的自己眼瞎,才会选择了萧琴儿。 如今想想,其实萧昭仪也比萧琴儿强一些。 至少萧昭仪的脑子要强过萧琴儿。 悔不当初啊! 年轻的时候,只知道享乐,惦记着美色,从不操心正经事。 如今所有的苦果,都是当年种下的因。 刘议心头烦躁,脱了衣服,坦露着胸膛。 萧琴儿替他擦拭身体,“你也少喝点。眼看就要过年,可别这个时候病了。” “偶尔喝一次,不打紧。你就别啰嗦了。” “我辛辛苦苦伺候你,你倒好,竟然嫌弃我啰嗦。” 萧琴儿不满,又劝着自己不要和一个醉鬼计较。 屋里酒气散得差不多,她将窗户关上。屋里很快又暖和了起来。 她坐在圆凳上,同刘议说道:“世上像大嫂那般能干的女人,恐怕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你羡慕大殿下也没有用。你娶了我,你就认命吧。” 刘议自嘲一笑。 他看着像是喝醉了,其实脑子很清醒。 他斜了眼萧琴儿,“叫我认命,这么说你也承认自己不如大嫂吗?” 萧琴儿哼了一声,“我是不如大嫂,可我也不差。除了没大嫂会挣钱,我哪里比大嫂差?” 那里都差。 刘议扭头,避免和萧琴儿的目光对视,怕暴露自己的内心。 萧琴儿怎么有脸和大嫂比。 除了家世强一点,还有什么拿得出手? 刘议自嘲一笑,萧琴儿真是毫无自知之明。 容貌,身段,脑子,就连脾气,萧琴儿样样都比不上。 他闭上眼睛,实在是不耐烦看见她。 也不知为什么,短短几年时间,夫妻两人竟然两看相厌,却又要彼此忍耐。 一想到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几十年,刘议顿时有种生不如死的感觉。 很显然,酒精放大了刘议内心的感受。 平日里被他忽略的心情,被他压制的欲望,在酒精的刺激下,全都跑了出来。 萧琴儿推了把刘议,“你怎么不说话?如今和我说话,你也觉着不耐烦吗?” “我醉了,想睡觉,你让我好好睡一觉好不好?”刘议痛苦道。 萧琴儿憋闷不已。 今儿顾玖的两个孩子得了爵位,她心头本就不痛快。 本想找刘议说说话,排解排解。结果刘议自个喝闷酒,把她撇在一边。 萧琴儿深吸一口气,“那你好好睡,明儿我叫厨房准备酒菜,我们一起吃个晚饭。” 刘议嗯了一声,没有给萧琴儿准确的回复。 萧琴儿却当他答应了,又叮嘱了两句,这才起身离开。 书房安静下来,刘议却没了睡意。 他躺在榻上,闭目养神。脑海中却勾勒着顾玖的模样,身段,回忆起她的一颦一笑。 刘议心知这样很危险,却控制不住自己。 酒精让他失去了自控力。 他一遍一遍地回想。 突然想起,他已经很长时间没见过顾玖。 上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想起来了,是陈敏和顾喻成亲的时候。 那时候顾玖正怀着身孕,却依旧不掩美貌。 自那后,顾玖生孩子坐月子,深居简出。 尽管都住在王府,几个月下来,愣是没见过一面。 “王顺,王顺!” 内侍王顺听见呼喊,从外间走进来。 “殿下有何吩咐。” “扶本殿下起来。” 王顺上前,扶着刘议起身。 “殿下不睡了吗?” 刘议敲着自己的额头,说道:“睡倒是想睡,就是睡不着。三十宫宴,给宫里娘娘们的年礼都准备好了吗?” 王顺躬身说道:“殿下放心,年礼都准备好了。夫人亲自过问,保准出不了差错。” 刘议问道:“知不知道大房那边,准备了什么年礼?” 王顺摇头,“这个倒不清楚,没听人说。东院那边的人,口风都紧。” 刘议嗤笑一声,“大哥好福气,只要用心办差就成了。府里一应事情都不需要他操心。” 王顺以为刘议是因为两个小皇孙被赐爵而不高兴,于是就说道:“二房和三房,今儿都闹了一回。二殿下同二夫人拌了几句嘴,听说二夫人当着二殿下的面砸了一个茶杯。” 刘议一听,来了精神,“二嫂竟然有这等胆识,敢当着二哥的面砸杯子?二哥什么反应?” 王顺斟酌了一下措辞,才说道:“二殿下拂袖离去,去了妾室那里过夜。” 刘议闻言,嗤笑一声,“二嫂脾气见长啊!” 王顺跟着笑道:“二夫人自生下嫡子后,脾气就一直见长。” 刘议哈哈一笑,“三房又是什么情况?” “三夫人敲打几个妾室,给妾室立规矩。被三殿下知道了,拌了几句嘴。三夫人哭了一通,吓得三殿下又是赔礼道歉,又是连声保证。” 刘议哈哈大笑起来。他知道三殿下刘言为何要赔礼道歉,因为三夫人崔氏正怀着身孕。 三夫人肚子里的孩子,是三皇子刘言的第一个孩子。 三皇子刘言对这个孩子的重视程度,非同一般。 估计三皇子刘言也是因为受了刺激,才会和三夫人崔氏拌嘴。 结果三夫人崔氏直接祭出杀手锏,三皇子刘言还得反过来赔礼道歉。 这两口子,果真是一物降一物。 刘议笑过之后,才说道:“大家都被两个小侄儿得封爵位给刺激到了,全都失去了平常心。也怨不得人,大嫂那般能干,除了羡慕还是羡慕。” “殿下也该想开些。”王顺小声劝道。 刘议嗤笑一声,“本殿下的确嫉妒大哥,不过不是你想的那个原因。” 具体什么原因,刘议永远都不会说出口。 内心隐秘的渴望,只能偷偷藏起来,谁都不告诉。 …… 年前,天气总算放晴,气温回升。 年三十宫宴,比往年还要热闹三分。 今年宫里添了几个小皇子,小皇女。能不热闹吗? 儿孙满堂,萧太后格外满足,给小辈们的红包,都要大方些。 人老了,就爱做媒。 萧太后又关心起五皇子,六皇子的婚事。 文德帝直说不着急。 皇子婚事,花费太多。 老三娶妻,少府就花费了一大笔。 文德帝打算,再过两年,再给老五老六指婚。想来到时候国库应该有一点结余。 萧琴儿避着人,来到萧昭仪跟前。 她恶狠狠说道:“今晚你最好安分守己,别搞事。否则我对你不客气。” 萧昭仪似笑非笑地看着萧琴儿,“姐姐要怎么对我不客气?” “当着陛下的面,你是想找死吗?就算不会你自己,不为萧家着想,你也该为孩子着想。”萧琴儿压着厌恶的心情,郑重提醒对方。 萧昭仪拿着手绢,捂着嘴发笑,“哎呦,姐姐终于懂事了,也知道拿孩子来提醒我。姐姐放心吧,我做事向来有分寸,从不乱来。倒是你,急赤白脸地警告我,就不怕被人看见,叫人生出疑心? 你猜,别人看见你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会怎么想?我们可是同父同母的亲姐妹啊,却像仇人一样,这个仇到底是怎么结下的?若是有人深究此事,你猜会不会查到真相。” “你到底想干什么?”萧琴儿要疯了,萧昭仪脑子有病吧。 和她对着干,到底有什么好处。 萧昭仪:“……”没好处,就图个痛快。 她咯咯咯发笑,主动拉起萧琴儿的手。 “姐姐可别甩开我的手,有人正看着我们。别回头,当心叫人发现了。” 萧琴儿只能忍耐,还不能甩开萧昭仪的手。 萧昭仪伸出左手,轻抚萧琴儿的面颊,将鬓角的碎发揽到耳后。 她面上带着笑容,亲热得紧。任谁见了,都要说一声姐妹情深。 然而她说出来的话,却如毒蛇一般,叫萧琴儿恶心的同时,又感到不寒而栗。 萧昭仪附耳问道:“瞧着姐姐的气色不太好,眼角竟然有了一条细纹。姐姐啊,你是多长时间没得到四皇子殿下的滋润?你们上次行夫妻敦伦,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你还记得吗?” “臭不要脸!” 萧琴儿彻底怒了,想要甩开萧昭仪的手。 然而萧昭仪的力气,却远大于萧琴儿。 萧琴儿不敢置信。 萧昭仪笑了起来,“姐姐嫁到王府那几年,你知道我是怎么过来的吗?我一直跟着府里的武师傅习武,为的就是有一天你甩不开我的手。我想打你,就能打你。” “你,习武?我怎么不知道?” 萧昭仪抿唇一笑,“因为我是偷偷学的啊,父亲母亲都不知道呢。身边的下人,也都被我下了封口令。姐姐感到意外吗?我的力气是不是很大?想要挣脱我,靠你一个人可不行。要不要将四皇子殿下也叫来,他来,我肯定松开你。” “你疯了吧你,你到底想干什么?你别忘了,你和四皇子殿下身份有别。” “可我是姐姐的亲妹妹啊。以萧家的关系论,四皇子殿下可是我的嫡亲表哥。”萧昭仪得意万分,她就喜欢看见萧琴儿吃瘪的样子。 她招手唤来心腹宫女,“去,将四皇子殿下请来。就说我和议夫人在这里说话,聊得正高兴。” 宫女领命而去,看都没看萧琴儿一眼。 萧琴儿急得不行,压低声音,厉声质问:“你到底想干什么?你是想害死所有人吗?” 萧昭仪咯咯发笑,“明明是姐姐主动来找我说话,怎么反倒怪我害死所有人。真要怪,也该怪姐姐你啊!” “你这个疯子!” 第627章 你是谁 萧琴儿急了。 “我认输总可以了吧。来找你是我不对,你快放开我。” “姐姐急什么,四皇子殿下马上就到了。先叙叙旧啊!” 萧琴儿咬牙切齿,“你别害他!他没招惹过你。” “姐姐说笑了,我从不害人的。瞧,四皇子殿下过来了。” 萧琴儿猛地回头,果然看见了刘议。 她脸色一白,浑身颤抖。怎么办?怎么办? 她会不会害死刘议? 萧琴儿紧张到眼眶泛红,即将哭出来。 刘议一步一步,走到萧琴儿身边,牵起她的另外一只手。 然后他冲萧昭仪说道:“昭仪娘娘和内子聊完了吗?本殿下可否带内子回去?” 萧琴儿从绝望中活了过来,大喜过望。望着刘议的眼神,是毫不掩饰的崇拜和爱慕。 萧昭仪抿唇一笑,果断放开了萧琴儿的手。 她客气又疏离地说道:“好长时间没和姐姐见面,一见面就聊得忘了时间。若非殿下到来,我险些误了正事。殿下快带姐姐回去吧,免得一会有人找过来。” 刘议点点头,“本殿下先带内子回去,娘娘自便。” 说完,他就牵着萧琴儿的手,转身离开。 二人越走越远,最终消失在萧昭仪的视线中。 萧昭仪却掩唇偷笑一声,“哎呀,忘了告诉姐姐,我给她准备了一份新年礼物。记得派人给议夫人送去。” 宫人躬身领命。 离开了萧昭仪的视线范围,刘议果断甩开了萧琴儿的手。 萧琴儿却还贪恋着手心的温暖,沉浸在刘议解围的欣喜中。 刘议却有些不耐烦,他压低声音,呵斥道:“不是叫你远着她吗,你是怎么回事?” 萧琴儿委屈道:“我哪想到她会那么疯。” 刘议冷哼一声,“你明知道她是个疯子,你还主动找她说话,那你又是什么?” 萧琴儿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刘议是在骂她蠢。 她委屈得想哭,却不敢哭。 今儿年三十宫宴,她敢哭,就是扫大家的兴致。 萧琴儿轻轻擦拭眼角,“我眼睛里面好像进了沙子,我去洗漱一下。” 刘议语气缓和了一些,“去吧,别再自作主张。” 萧琴儿点点头,带着丫鬟急匆匆走了。 她找个地方,躲起来,偷偷哭了一场。之后才忙着洗漱,重新上妆。 正忙活着,欧阳芙来了。 “听宫人说,四弟妹在这边偏殿洗漱,我也就来了。没打扰四弟妹吧。” 萧琴儿已经恢复了正常,她回过头来,看着欧阳芙,“二嫂怎么来了?难道是哪里脏了?” 欧阳芙笑道:“孩子调皮,身上被弄脏了一块,得换一身。四弟妹眼睛怎么红红的,昨晚没休息好,还是刚哭过?” “我眼睛红红的吗?不能吧。我自个瞧着挺好的。” 欧阳芙抿唇一笑,“四弟妹觉着好就好。我们女人啊,也别总委屈自己,想要痛快就别憋着。像我,想通了,日子就好过了许多。” 欧阳芙以为萧琴儿又是因为刘议好女色,而争风吃醋,故此出口提点了两句。 萧琴儿并不领情,“二嫂的确是想通了,就是和二殿下之间的争执也多了起来。” 欧阳芙挑眉一笑,“夫妻过日子,哪能不吵架。就连大嫂和大殿下,好成一个人似的,也有吵架的时候。” 萧琴儿说道:“我倒是不记得大嫂和大殿下有吵过架。” 欧阳芙提醒她,“那年,大嫂跑到庄子上一住一个来月,你忘了吗?那回吵得多厉害。” 萧琴儿却说道:“后来他们又和好了。” “不和好能怎么办?难道要和离吗?四弟妹,不要总把事情想得那么简单。世界不是非黑即白,夫妻相处之道,也该张弛有度。我说的可有理?” 萧琴儿尴尬一笑,“我收拾好了,先走一步。嫂嫂慢慢来,别着急。” 说完,她就离开了。 欧阳芙笑了起来,嘀咕了一句,“四弟妹就是想不开。” “夫人何必替四夫人操心,四夫人又不领情。白替她操心一回。” “你说的对,我何必替她操心,她又不领情。我自个一摊子烂事都还没料理干净。” 换了衣服,重新上了妆,欧阳芙才回到席面上。 顾玖带着御哥儿。 御哥儿看着桌上的宫宴,一脸生无可恋。 身为吃货,大过年,却不能吃到最美味的食物,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可怜的。 他仰着头,望着顾玖,“娘亲,我饿!” “要不要吃一点填填肚子?”顾玖指着桌上的饭菜问道。 御哥儿摇头,情愿饿着,也不要吃冷掉的宴席。 顾玖捏捏他的脸颊,“忍一忍。等会娘亲就带你回王府。王府已经置办了一桌上等的酒席,你爱吃的都有” 御哥儿可怜兮兮地问道:“有鸡腿吗?” “有啊!” 御哥儿:“……”生无可恋的脸,终于露出了笑容。 娘亲最好!他最喜欢娘亲。 宫宴吃得没滋没味,歌舞助兴,也没意思。 吃了一半,顾玖找个借口,提前离场出宫回王府。 刘诏还留在宫里。 他是大皇子,要坚持到宫宴最后。 等到文德帝想起顾玖,要顾玖上前回话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 “人呢?” 常恩忙说道:“启禀陛下,诏夫人带着御哥儿提前离席,估摸着这会已经回到了王府。” “荒唐!宴席还没结束,她怎么能提前离席。刘诏人呢?” “大殿下还在下面坐着。” 文德帝顿时就感到很不爽,“真是没用的东西,连自家妻儿都管不住。顾玖带着孩子提前离席,他知道吗?” 常恩迟疑了一下,“大殿下应该是知道的吧。” 这种事情,肯定是提前商量好的。大殿下哪能不知道。 文德帝板着脸,将刘诏叫到跟前,直言问道:“你家里,到底是谁做主?朕瞧着,大小事情,怎么都是顾玖做主?” 刘诏一本正经地说道:“父皇慧眼如炬,家里大小事情,的确是由小玖做主。” 文德帝嘴角一阵抽抽,“你可是堂堂皇子!”家里大小事情,都让顾玖做主,脸面还要不要? 刘诏一脸无辜,“男主外,女主内。儿子身为皇子,更不应该插手内务。” 文德帝将酒杯重重一放,“顾玖带着孩子提前离席,这也叫内务吗?荒唐!” “父皇有所不知,孩子小,饿的快。小玖担心孩子饿坏了肚子,不得已只能带着孩子提前离席。” 文德帝大怒,“满桌子的酒菜,喂不饱一个几岁的小孩?” 刘诏说道:“父皇可曾正经吃过宫宴?若是父皇正经吃过,就一定能理解小玖为何会带着孩子提前离席。” 文德帝皱眉,“去,随便搬一桌宫宴上来。朕就不信,这宫宴真有那么难吃。” 常恩领命,赶紧命人去御膳房传膳。 然而却被刘诏阻止。 “常公公,父皇说从下面搬一桌宫宴,不是说去御膳房传膳。” 常恩冒冷汗,“大殿下别为难咱家。” “也请常公公别为难本殿下。”刘诏寸步不让。 文德帝不爽,“就从下面随便搬一桌过来。” 常恩无法,只能挑选一桌没动过筷子的。由人试吃,确定无毒后,才呈到文德帝跟前。 文德帝拿起筷子,随意地夹起一筷子放嘴里,咬了两口,直接吐了出来。 “呸呸呸……” 文德帝难受得很。 冷飕飕硬邦邦的饭菜,的确令人难以下咽。更别提给小孩子吃。 湖阳见状,毫不客气,哈哈大笑起来。 “皇兄今儿也尝了宫宴的滋味,也算是与众同乐。” 文德帝哼了一声,“朕早知道宫宴味道一般,却没想到,竟然是一年比一年难吃。不过顾玖未经朕的允许,就带着孩子提前离席,该罚。” 萧太后却出声说道:“大过年的,她带着个孩子,陛下就别罚她了。” 真难得,萧太后竟然替顾玖说话。 文德帝摆摆手,“母后放心,朕有分寸。” 文德帝指着刘诏说道:“你是一家之主,难辞其咎。朕就罚你三杯。回去后,告诉顾玖,下次宫宴再敢提前离席,朕定不会轻饶她。” “多谢父皇开恩!” 刘诏干脆利落,果断自罚三杯酒。 “大哥好酒量。我也敬大哥一杯,我干了,大哥随意。” 二皇子带头,朝刘诏敬酒。 其他皇子,宗室,全都蜂拥而上,想要将刘诏灌醉。 刘诏纵有千杯不醉的本事,也架不住这么多人灌酒。 不出意外,他很快就醉了。 “将大皇子殿下扶下去醒酒。” 刘诏被宫人带下去。 他只觉着燥热,身上仿佛有千斤重压。 迷蒙中,他睁开眼睛,目光瞬间变得凶狠,“你是谁?” 第628章 连杀三人 出大事了! 砰! 文德帝暴怒下,一脚踹开偏殿大门。 门开了! 并没有闻到预料中男女激情后残留的味道。 反而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文德帝为首,一串人,紧跟着走进偏殿。 “啊……” 一个女人倒在血泊中,口吐血沫,身体跟着抽动,眼看就没了生息。 在她旁边,还躺着一句尸体,看着装应该是个宫女。 宫女旁边还躺着一个小黄门,早已经死透了。 这其中,只有一人站着,或者该说活着。 正是大皇子殿下刘诏。 只见他衣衫微乱,手持三尺利剑,剑尖正在往下滴血。 众人震惊。 这一刻,竟然无人出声质问。 刘诏猛地回头,目光直视所有人。 那一瞬间,不少人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 大殿下的目光好吓人。 “啊……大殿下杀了人!” 一个嫔妃大叫一声。 啪! 裴皇后一巴掌打在嫔妃脸上,压低嗓音呵斥道:“滚出去!不相干的人统统滚出去。” 文德帝沉默。 嫔妃们迟疑了一二秒,全都识趣地走出偏殿,却没有离开。 大家都守在门外,想要知道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死的是谁?” “看清楚了吗?” “整张脸都被血糊住了,没认出来。” “我也没认出来。只是觉着那身衣衫有些面熟,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你们猜到底出了何时?大殿下为何会暴起杀人?会不会是……” “不要瞎猜。” 嫔妃们都住了嘴,等待着结果。 偏殿大门已经关上。 偏殿内,文德帝,裴皇后,沈贤妃,罗德妃,外加几位皇子。 皇子妻也都被赶了出去。 “老大,到底怎么回事?” 裴皇后急了。 刘诏可是她的亲儿子,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她岂能不着急。 刘诏却沉默。 “不如先弄清楚这几个人的身份。” 沈贤妃话音一落,就朝文德帝看去。 文德帝阴沉着一张脸,什么都没说。 常恩当即命人上前确认几具尸体的身份。 “这,这是……” 宫人结结巴巴,显然是被吓住了。 常恩一脚踢翻宫人,亲自上前验证身份。结果他也被吓了一跳。 好在,他历经各种大风大雨,这个时候依旧没有失态。 他急忙回到文德帝身边,悄声说道:“启禀陛下,死的人是去年进宫的王婕妤。宫女和黄门,都是王婕妤身边伺候的人。” 文德帝眼中怒火腾的一下冒了起来。 其他人全都震惊了。 “这里面一定有误会。”裴皇后急忙喊道。 刘议也说道:“这里是大哥休息的偏殿,王婕妤怎么会在此出现?此事一定有蹊跷。儿臣恳请父皇派人严查此事,一定要还大哥一个清白。” 皇子们面面相觑,都想到了同一件事情。 王婕妤出现在刘诏歇息的偏殿,莫非是偷情? 妈呀! 皇子和后宫嫔妃偷情,这可是大逆不道。就算是赐死,也无人敢说半个不字。 当然,大家都是聪明人,不可能直白的指责刘诏同后宫嫔妃偷情。 不仅不能指责,还要出面替刘诏求情。 “此事这一定有误会,请父皇明鉴。” “我相信大哥,绝不会做出这等丧尽天良的事情。此事肯定有内情。” 听着诸位兄弟的话,刘诏低着头,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 “老大,你有何话说?” 文德帝终于出声。 偏殿内瞬间安静到落针可闻的地步。 刘诏缓缓抬起头,冷声说道;“正如父皇所见,儿臣杀了这几个妄图行刺的贼人。” “妄图行刺?”沈贤妃一脸震惊,“王婕妤同大殿下无冤无仇,怎会行刺大殿下?” 刘诏目光如刀剑,刺向沈贤妃,“说不定她要行刺的人另有他人,结果不巧,本殿下被安置在这间偏殿歇息。这里面有什么内情,贤妃娘娘可有指教?” 沈贤妃这讪讪然,一脸尴尬。 裴皇后狠狠瞪了眼沈贤妃:你给本宫等着。 罗德妃又问道:“大殿下口口声声说王婕妤行刺,武器呢?难道她空手行刺吗?” 刘诏突然提起手中三尺青峰,“这便是行刺的武器,德妃娘娘难道视而不见吗?若非本殿下自幼习武,就要被这群乱臣贼子得逞了。” “你说行刺,只是一面之词,谁能作证?”罗德妃再次问道。 刘诏冷哼一声,“这三具尸体就是证据,本殿下也可以给自己作证。” “荒谬!” “哪里荒谬?”裴皇后直接怼回罗德妃,“你有亲眼看见事情发生的情况吗?没看见就给本宫闭嘴。” 罗德妃一脸委屈,可怜巴巴地望着文德帝。 文德帝面无表情,“将此处收拾干净,老大随朕走一趟。其他人都散去。谁敢在外面乱说,编排谣言,朕饶不了他。” 文德帝的话,仿佛带着冰碴子,又冷又疼。 众人心头惴惴不安。 文德帝甩袖离去。 常恩提醒刘诏,“请殿下放下武器,前往兴庆宫说话。” 刘诏板着脸,手一松。 哐的一声。 三尺利剑落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他整了整衣领,大步走出偏殿。 偏殿外,嫔妃们见到刘诏出来,全都瞪大了眼睛。 然而,什么都看不出来。 就连喜怒惊惧都看不见。 紧跟着,几位娘娘和诸位皇子,也都从偏殿内走出来。 众人有心打听,却被裴皇后一句话给怼了回去。 “都杵在这里做什么?当门神吗?赶紧滚回去!谁要是不嫌冷,那就去御花园站一晚。” 嫔妃们无奈,只能离开。 裴皇后回头,目光从沈贤妃脸上扫过,又落在罗德妃脸上。最后又从每个皇子的脸上扫过。 “陛下说的话,言犹在耳。希望每个人都管好自己的嘴巴,不要胡说八道。但凡流传出任何谣言,本宫绝不轻饶。” “皇后放心吧,陛下都发了话,我们岂能明知故犯。保证守口如瓶,一个字都不会透露。”沈贤妃率先说道。 裴皇后冷哼一声,“知道厉害就好。老四,随本宫离开这里。” 刘议急忙跟上裴皇后,离开了偏殿。 沈贤妃和罗德妃交换了一个眼神,各自叫上自己的儿子,也离开了偏殿。 就剩下二皇子和六皇子两兄弟站在原地。 二皇子看着远方,眼神深不可测。 他招呼六皇子,“六弟,我们先回王府。大嫂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得回去告诉大嫂,好叫大嫂做好准备。” 六皇子刘训砸吧了一下嘴巴,“二哥,此事很严重吗?” 二皇子说道:“端看父皇的态度。走吧,我们先回王府。剩下的事情,自有人操心,我们纵然想操心,也没份。” “哦!” 六皇子深一脚浅一脚,跟随二皇子出宫回王府。 …… 未央宫内,裴皇后直接砸了一套茶具。 她气急败坏,咬牙切齿,“一定是有人嫉妒老大最近大出风头,设计陷害他。等本宫找出这个人,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刘议站在一边,沉默不语。 裴皇后扫了他一眼,“老四,你为何不说话?” 刘议抬头望着裴皇后,“母后,事情真的是大哥说的那样吗?万一大哥和王婕妤之间……” “闭嘴!” 裴皇后厉声打断刘议的话,“不管真相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你只要记住,在本宫这里,在你父皇那里,真相只有一个。那就是你大哥说的那番话,那三人都是乱臣贼子,意图谋杀皇子,罪该万死。” 刘议皱眉,“万一事后查明,是大哥说了慌,此事另有内情又该如何?” 啪! 裴皇后拍着桌子,指着刘议,厉声呵斥,“什么该如何?你眼睛瞎了吗,你大哥和王婕妤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你难道看不见?他们之间清清白白,为何你非要揣度你大哥和王婕妤之间有什么? 莫非你已经等不及,现在就想置你大哥于死地?难不成王婕妤是你安排的?你和本宫说实话,这事和你有没有关系?” 刘议皱眉,“母后误会了,儿子绝没有害大哥的心。儿子比任何人都希望大哥能够平安度过这一关。只是,我们是不是也该做最坏的打算? 大哥身边常年只有大嫂一人,今晚又喝了那么多酒,万一大哥酒后失德,事后又杀人灭口。母后可想过,如果真相是这样的,我们是不是该早做打算?” 裴皇后矢口否认,“不可能!那个王婕妤,即便只是一具尸体,本宫一眼就看出,绝不是做了那种事情的样子。你大哥更是衣衫整齐,绝不可能和王婕妤有任何关系。你休要胡乱揣测。 你要记住,现如今,你和你大哥利益一致。他若是不好,你也休想置身事外。本宫希望你能牢记这一点,不要整日盼着你大哥出事。” 刘议还想说,此时宫人敲门进来。 “启禀皇后娘娘,四殿下,兴庆宫那边有了消息。” “什么情况?”裴皇后急切问道。 宫人小声说道:“大殿下被关宗正寺。” 裴皇后脸色一白,“陛下为何将老大下宗正寺?难道……” “母后,无论这件事有没有隐情,大哥在宫里杀人,就是大错。关宗正寺不冤枉。” 第629章 好好反省(三更) 没有人知道刘诏同文德帝到底谈了什么。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刘诏已经被关进了宗正寺。 今儿是大年三十,此事朝臣还不知道。 但是在皇宫,在宗室内,基本上都传遍了。 二皇子回到王府第一时间,就派人给顾玖报了信。 没详说,只说刘诏在宫里杀了人,事发,可能会有危险。 “夫人,殿下不会有事吧?” 丫鬟们都急了,惶惶不可终日。 顾玖轻声呵斥,“急什么,死不了!” 方嬷嬷嘴角一阵抽搐,“夫人不该这么说。” 顾玖却说道:“本夫人并没有说错,只要不是造反,殿下就不会有性命之忧。现在着急发慌,于事无补。叫钱富去宫门盯着,有消息第一时间告诉本夫人。” 钱富得了命令,点齐人马,去了宫门口守着。同时派人四下打探消息。 大部分人只知道刘诏在宫里杀了人,杀了谁却不清楚。 直到刘诏被连夜押往宗正寺,钱富才打听清楚事情原委。 不敢多做停留,第一时间赶回王府,禀报顾玖。 “你说他杀了王婕妤,以及王婕妤身边的宫女和小黄门?” “正是!殿下已经被押往宗正寺。夫人,接下来该怎么办?” 顾玖嗤笑道:“凉拌!” 钱富愣住。 顾玖毒舌发作,“喝了二两马尿,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那么容易就着了道,被人算计,人都摸到身边才发现,被关进宗正寺也是活该。 我看他最近太过懒散,放松了警惕,竟然被逼到要杀人才能解决的地步。这回的事情,就当是给他一个教训,叫他知道好歹。” 钱富张张嘴,想替刘诏辩解两句。 顾玖却直接打断他。 顾玖同御哥儿说道:“记住你父亲的教训,喝酒误事。以后你长大了,无论何时何地,都不能让自己喝醉,任何时候不能失去警惕。记住了吗?” 御哥儿点点头,“爹爹喝酒误事,儿子不喝酒。” 顾玖笑了起来,揉揉御哥儿的头,“好孩子,我们不喝酒。叫你爹爹在宗正寺醒醒酒,过两天我们再去看望他,好不好?” 御哥儿重重点头,“儿子和娘亲一起去看望爹爹。” “乖孩子!” 见钱富还杵在面前,她就问道:“还有什么事?” 钱富扭捏了一下,“夫人不担心殿下吗?” 顾玖轻笑一声,“他又不是第一次关宗正寺,又没有性命之忧,有什么可担心的。而且,我看他也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好好反省反省,宗正寺就很合适,最适合修身养性。” 钱富:“……”大殿下真可怜,被关进宗正寺,不仅得不到夫人的同情,反而还被夫人各种嘲笑讥讽。 “夫人,大殿下被关宗正寺,等到明日,定会引起朝臣震动。届时该如何是好?” 顾玖轻描淡写地说道:“过年就好好过年,旁的事情无需操心。若是有人问起,无视就好。” “那夫人初二还要回娘家吗?正月各家各府宴请,夫人还要出席吗?” “初二照旧回娘家。各家宴请,已经答应的都按照原计划赴宴。还没答应的,全都推辞。” 钱富点点头,“老奴知道了,一切照旧。只是大殿下那边,该送几身换洗的棉服,还有棉被,取暖的火盆,以及银丝碳。还要给殿下多准备几本书。要不然殿下在里面连个消遣的东西都没有。” 顾玖笑了笑,“你去准备吧,到时候一并送过去。” “老奴遵命。” 青竹有些担心,“大殿下被关宗正寺,夫人正月还要出门赴宴。奴婢担心会有人言语不当,冲撞了夫人。更担心宫里的娘娘有意见,怪夫人不关心殿下的安危。” 顾玖呵了一声,“大年三十,喝了二两马尿,结果就被人算计,最后不得不杀人解决。本夫人没抽他,已经算是极为克制。正月里头,本夫人不出门赴宴,难道要天天窝在府里装无助羞愧可怜吗? 出门会被人议论,不出门同样会被人议论。出门赴宴,至少能堵住一部分人的嘴巴,叫人摸不清头脑。 若是因为这么点事情就不出门,信不信明儿京城就会传遍大殿下要被剥夺皇子身份,贬为庶民的谣言?越是这个时候,越是要若无其事,理直气壮。本夫人不仅要出门赴宴,出门的时候,还要盛装打扮,高调示人。 行了,这事本夫人自有主张,你们就放一百个心。大殿下死不了。最多吹点冷风,吃几天清淡的饮食,清清肚子里的油腻。要不了多久,他就会被放出来。” 听顾玖这么一说,下人们都把心悬着的心放回了实处。 “夫人说没事就一定不会有事。” 顾玖挥挥手,叫下人们退下,该干什么干什么,别围在一起。 她将御哥儿拉到身边,捏捏小脸蛋,随口问道:“今儿发生的事情,有学到什么吗?” 御哥儿抓着小脑袋,特别认真地回答:“遇事不要慌。” 顾玖笑了起来,“哥儿真棒。” 御哥儿甜甜一笑。偷偷想着,爹爹不在家,他是不是可以偷懒两天,少写两张大字。 …… 初一大早上,大皇子殿下被关宗正寺的消息,就像是长了翅膀一样,飞跃京城上空,转眼就传遍了京城上层圈子。 朝臣们惊诧莫名,都在打听什么情况。 昨天的宫宴,到底出了什么事? 否则大皇子殿下也不会被关宗正寺。 可是打听来打听去,只听说大皇子殿下在宫里杀人。 杀了谁,为什么杀人,陛下什么态度,这些事情一概不清楚。 问谁都说不知道。 显然宫里下了封口令。 等到大朝会,大家细心观察文德帝的表情。 文德帝是很严肃的,心情显然是很不好的。 所以识趣点,别说出不该说的话。当心大过年,还要去诏狱走一趟。 大朝会,文德帝只接受了朝臣们新年祝贺,却没有设宫宴。早早的就将朝臣们打发出宫。 “看来陛下是气狠了,连宫宴都给取消了。” “宫宴不迟也罢。关键是大皇子殿下被关诏狱,接下来该怎么做?” “静观其变吧。” 顾大人忧心忡忡。 本想亲自去王府问问顾玖,又顾忌着身份。他毕竟是朝廷命官,没有邀请的情况下,贸然上王府,容易引起他人非议。 顾大人急忙赶回府邸,叫来顾琤。 “大皇子殿下昨晚在宫里杀了人,被陛下直接关了宗正寺。你赶紧叫你媳妇走一趟王府,问问小玖,现在到底什么情况?大皇子要不要紧?” 顾琤说道:“父亲不用担心。二妹妹派人送来消息,说是大皇子殿下的事情很快就能解决,叫我们都不要忧心。还说明儿她就按照计划回府吃酒席。” “都这个时候了,她还回来做什么?大皇子殿下被关了宗正寺,她却毫无顾忌地回娘家吃酒席,就不怕引起非议吗?真是荒唐!” 顾大人气急败坏。叫他说,这个时候顾玖就该守在王府,安分守己,哪里都别去。如此,才显得贤惠。 男人被关宗正寺,做妻子的不担心,反而出门吃酒席,哪有贤惠可言。怕是要被人戳脊梁骨。 顾琤说道:“父亲应该相信二妹妹才是。二妹妹既然决定照计划回娘家吃酒席,显然心中有成算。我们不了解宫里的情况,无法替二妹妹拿主意。贸然替她做决定,怕是会害了她和大殿下。儿子以为,这事还是听二妹妹比较好。” 顾大人紧皱眉头,“朝中议论纷纷,她这个时候出门,首先就是不贤惠。” “二妹妹从不以贤惠示人,父亲又何须在意他人看法。” “荒唐!女子就该贤惠贞静。我看你是被小玖蛊惑,竟然都听她的。” 顾琤没有争辩。 等到初二,顾玖果然带着御哥儿上门。 除了顾琤和胡氏外,其他人看着她的目光都带着深深的担忧。 等她在花厅坐下,几个姐妹便七嘴八舌关心起来。 “二姐姐没事吧?” “大殿下的事情严重吗?” “府中这两天都在议论大殿下的事情,大家都很担心。” 顾玖轻笑一声,“多谢大家的关心。我很好,大殿下也没事。若是有事的话,今日我就不会回来,免得牵连大家。” “二姐姐这话就太见外了。一家人难得聚在一起,哪里谈得上牵连。” “姐妹们不怪我,我就放心了。” “大殿下真的没事吗?大过年的被关宗正寺,外面都说事情很严重。”顾珍依旧是一脸忧心忡忡。 顾玖笑道,“大姐姐放心,大殿下没事。风波很快就会过去。” 因为众人忧心大皇子殿下的安危,今年过年,气氛远不如往年。 顾大人趁着酒意,就和顾玖唠叨起来。 “大殿下出事,你就不该这个时候出门,容易引来非议。外人也会说我们顾家的女儿没规矩。” “大殿下在宫里杀人,你可知道内情?” “什么都不知道?那你这两天都在做什么?难道就没派人去宫里打听消息吗?宫里的皇后娘娘就没透露一点真相?陛下什么态度你也不知道?” “一问三不知,简直荒唐!难怪你心这么大,还有心情回来吃酒席。哼,总有你哭的时候!” “为父辛苦养大你,不求你回报多少。至少有好处的时候,也该惦记着为父。为父起复一事一直不顺,同你说了数次,你都没放在心上。结果少府铜丞这样的好位置,你竟然给了侯府,将为父忘在了脑后。” “你问问你自己,有良心吗?为父养你一场容易吗?有好处就想着侯府。侯府可曾养过你一天?你这是胳膊肘往外拐?” “什么?顾知信升任少府铜丞和你没关系?呵呵!和你没关系,陛下能将这个位置给顾家人?你休要蒙骗本官。你不想帮本官跑官,本官心头一清二楚。” “你身为子女,本该孝顺父母。可是看你所作所为,差点没将本官气死。敬献红薯种子这等好事,你为何也不肯分薄给本官?莫非怕本官抢了你的功劳吗?” “本官没醉!这一桩桩,一件件,本官可有说错一句?顾玖你说啊,本官可有冤枉你?” “你怎么不说话?你心虚了吗?你就是没良心,没孝心,白眼狼。” 顾琤额头直冒冷汗,赶紧叫人将顾大人扶下去。 顾大人却对下人拳打脚踢,“谁敢碰本官?是想以下犯上吗?” 下人们也慌啊! 砰! 顾玖将酒杯重重放在桌上。 “许有四,你是蠢货吗?没见着顾大人喝醉,还不赶紧将人扶下去。” 许有四得令,赶紧带着小黄门,强行将顾大人带下去。 “本官没醉,放开本官……” 顾玖板着脸说道:“他若是继续吵闹,直接将嘴巴堵上。” 顾家人:“……”二姑奶奶好凶。 将父亲的嘴巴堵上,这不太合适吧! 然而,却无人站出来反对。 第630章 打就打了 耳边总算清净。 顾玖朝众人笑了笑,“都看着我做什么?喝酒啊!” “喝酒,喝酒!” 大家纷纷端起酒杯,掩饰内心的忐忑紧张。 顾琤小声赔罪,“我没想到父亲竟然会在今天,当着所有人的面闹起来。是我没安排好,你若心头有气,就冲我来吧。” 顾玖轻声说道:“哥哥这是做什么?你还当不了这个家的主,这事不怪你。再说了,父亲心中对我有怨气,不是今天,也会是明天,后天,总有一天他会当着我的面发泄一通。 今天好就好在,在座的都是一家人。就算丢脸,也是在自家人面前丢脸。换做其他场合碰上,那就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丢脸,场面更难堪。” “多谢二妹妹体谅。” 顾玖叫顾琤坐下喝酒,她又问道:“父亲一直在抱怨吗?” 顾琤小声说道:“自侯府三堂伯父被提拔为少府铜丞,父亲三天两头总要发一回牢骚。前段时间,两个外甥因为二妹妹敬献红薯种子而被封爵,父亲又发了好大一通牢骚。他总是抱怨,二妹妹不肯替他跑官,不肯将好处给他,只惦记着外人。” 顾玖嗤笑一声,“他也不想想,这么大的好处,他一个人承受得起吗?” 德不配位,又凭什么身居高位。 就算人品过关,能力不过关,也不能身居高位。 顾大人却自视甚高,总认为自己坐上了高位,一定能干出一番惊人动地的政绩。 可当初他在户部侍郎的位置上做了那么多年,也没干出什么政绩。反而还牵连进贪墨案。 若非顾老爷子牺牲自己救了他,顾大人现在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待着。 顾玖喝下杯中酒。 自她知道了顾老爷子身亡的真相后,她就对顾大人失望透了。 然而顾大人并不觉着自己错了。 顾玖说道:“把顾全叫来,叫他在书房等着。一会我有话问他。” 顾琤有些迟疑,“二妹妹想做什么?可需要我帮忙?” 顾玖笑了笑,“你想旁听,就一起吧。” 她起身,辞了众人,和顾琤一起去了书房。 她一走,酒席上就讨论起来。 只是大家都死点到即止,并不深入交流。 顾玖今非昔比,即便是姐妹兄弟,说话也要注意分寸。免得将人给得罪了。 顾全被请到书房,面见顾玖。 他脑门出汗,心头从未有过的紧张忐忑。 总感觉,一个回答不好,顾玖身边的黄门,就会要了他的命。 之前,那些小黄门堵顾大人的嘴,可是一点都不留情。手法熟练又准确,显然是经常练手。 拿谁练手? 顾全不敢深想。 顾玖曲指,轻轻敲击桌面,瞬间吸引了顾全的全部注意力。 顾玖问他;“老爷除了抱怨我没给他谋划好处外,还有抱怨别的吗?” 顾全舔了舔嘴唇,小心翼翼说道:“大少爷升了官,品级和老爷一样都是从四品。老爷心里头有些不舒服,略微抱怨了几句。” 顾玖嗤笑一声,“还有别的吗?” “话赶话,老爷说了几句不妥当的话。就是宫里赏赐财物那一天,说了些不恰当的话,别的时候都没有。”顾全越发小心。 顾玖撩了撩眼皮,“他连那位都敢抱怨,是活腻了吗?这些抱怨的话,可有人挑唆?” 顾全虽然没明说,顾玖却知道,顾大人说的那些不恰当的话,涉及到了当今天子,文德帝。 说他大逆不道,也不为过。 顾全连连摆手,“小的万万不敢挑唆这老爷,小的一直劝着老爷看开些。夫人的体面,就是顾家的体面。只是老爷听不进这些话,一意孤行。” 顾玖又问道:“府中可有别的人挑唆?老爷身边的师爷可有说过不恰当的话?” 自马师爷失踪后,顾大人又请了两位师爷。 不过吸取前面的教训,顾大人对两位师爷并不亲近。有事的时候才会叫两位师爷到身边请教。 顾全说道:“两位师爷很懂分寸,从不曾议论夫人的事情,就连大少爷都极少提起。至于府中的人……” 顾全皱眉深思。 顾玖挑眉,“怎么,有想起什么吗?” 顾全斟酌着说道:“小的也不确定是不是。只是每回老爷去了谭姨娘那里,次日定要大大抱怨一通。” “还有吗?” 顾全摇摇头,“别的就想不起来了。” 顾玖笑了笑,“去后院把谭姨娘带来。她身边的丫鬟婆子,都不要放过。该怎么做,你知道吧。” 顾全连连点头,“夫人放心,小的一定将事情办妥。” 他急急忙忙带着人去了后院办事。 顾琤问道:“二妹妹,你怀疑谭姨娘挑唆父亲?” “是不是谭姨娘挑唆,问问不就知道了。我听人说,谭姨娘的娘家,这些年靠着顾府,日子是越来越红火。就连他那个混混兄长,都谋了一份衙役的差事。” “确有此事。父亲宠爱谭姨娘,对谭家人多有照顾。我们也无权干涉。” 顾大人搞不定自己的差事,区区小妾兄长的差事,倒是手到擒来,轻易搞定。 顾玖嗤笑一声,“许有四,叫人查查谭家。但凡有作奸犯科的事情,收齐了证据,交给衙门,照着律例处置。” 许有四躬身领命。这事简单。 谭家就是一般的人家,查起来很容易,办起来更容易。 就算有顾大人抱着谭家也没有用。 谭姨娘被请了来。 顾玖对谭姨娘的印象,还停留在这个女人刚进府的时候,就一长得还算不错的村姑。 然而如今的谭姨娘,穿金戴银,一身富贵。 一张脸水灵水灵,尤其是那双眼睛,看谁都像是在深情凝望。难怪顾大人会被她迷得不要不要的。 “妾身拜见诏夫人!” 顾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却不叫起。 谭姨娘就半蹲着身体,起也不是,坐下也不是。 蹲了一会,她好难受。感觉腿脚都不是自己的。 她咬着牙,克服身体上的难受,再次说道:“妾拜见诏夫人!” 顾玖撩了下眼皮,“给谭姨娘看座。” 一张小杌凳落在谭姨娘眼前。 谭姨娘无法,只能将就小杌凳坐下。 这样一来,她看人,就只能仰着头,特别委屈。 书房里没有顾大人,她心头莫名地就紧张起来。 “不知诏夫人叫妾过来,有何指教。” 顾玖把玩着一尊玉雕酒杯,并不说话。 顾琤以顾玖为首,也不说话。 时间一长,谭姨娘就感觉到极大的压力。尤其是周围还有虎视眈眈的黄门内侍。 她坐立难安,短短一盏茶的功夫,已经换了四次坐姿。 手心已经开始冒汗。 她不复一开始的成竹在胸,得意洋洋。 她忐忑不安地问道:“夫人有何指教,还请明示。” 顾玖扯着嘴角,勉强笑了笑,“姨娘急什么,再等等吧。” “等什么?” 没有人能回答她的问题。 一直等一直等,直到顾全到来。 顾全躬身说道:“启禀夫人,都审出来了。的确是谭姨娘挑唆老爷。” 谭姨娘猛地从小杌凳上跳起来,指着顾全大骂,“顾管家,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我什么时候挑唆老爷?老爷呢,我要见老爷,我要……” “吵死人!张嘴!” 顾玖一脸嫌恶。 当即就有小黄门上前抓住谭姨娘,拿起戒尺,直接朝谭姨娘脸上扇去。 “啊啊啊……” 谭姨娘惊呼大叫,又惊又痛,不敢置信。 她张嘴说话,“你们竟然敢打我脸?” 结果被打得更厉害。 直到她闭上了嘴巴,顾玖一抬手,小黄门才放开她。 谭姨娘直接就摊倒在地上,两边脸颊都肿了起来,像是发面馒头。 第一回见识这么干净利落的收拾妾室姨娘,心头吃了一惊。 尤其是谭姨娘那张肿胀的脸,莫名的,他也觉着自己脸很痛,仿佛戒尺打在了他的脸上。 真是见鬼了! 顾玖问道:“谭氏,现在知道本夫人为什么要惩戒你吗?” 谭姨娘睁大一双惊恐不安的眼睛,连连摇头,又连连点头。 顾玖面色平和地问道:“说吧,为何挑唆老爷抱怨不停?老爷同本夫人生出嫌隙,对你有什么好处?” “夫人误会啊!” 谭姨娘直呼痛,一说话,脸颊就痛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可就算这样,她也要把话说清楚,不能叫人冤枉了她。 “妾绝不是成心挑唆老爷。妾只是投其所好,见老爷心中有怨气,就顺着说了几句话。妾真的不是成心的啊,妾只是想得到老爷的宠爱,呜呜……妾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谭姨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顾玖冷冷一笑,“为了宠爱,就敢挑唆本夫人和老爷的父女之情。下次为了宠爱,是不是敢杀人?” “不不不,妾绝不敢杀人。求夫人饶命,求夫人饶命。”谭姨娘连连摆手,她是真的怕了。 顾玖根本就是恶魔。 顾玖的行事风格和府里的女眷完全不同。根本不和她废话,上来直接就是一顿板子狠抽,都不给她辩解的机会。 呜呜呜…… 她好怕! 老爷人呢? 老爷快来救她啊! 顾玖不为所动,她问许有四,“挑唆老爷,离间老爷同本夫人的父女之情,诋毁本夫人,该当何罪?” 许有四躬身说道,“按照宫规,直接处死!或是拔舌,做苦力。” 谭姨娘一听,心肝一颤,就给顾玖跪下了,“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求夫人不要拔我的舌,从今以后我再也不敢乱说一句话。” 顾玖轻声说道:“她不是宫里人,该如何处置?” “最起码也是打断腿丢出去。这样的人,万万不能留在顾府,败坏夫人的名声。不过以防万一她出去后乱说,最好还是乱棍打死。” 顾玖轻描淡写的说道:“你来处置,掌握好分寸,别一下子将人打死了。” 许有四领命,一挥手,几个小黄门堵住谭姨娘的嘴巴,拖着就出去了。 顾琤浑身僵硬,“这这这……她毕竟是父亲的妾,直接处置,不和父亲打一声招呼,这样能行吗?” 顾玖轻声说道:“你不用担心。父亲事后若是怪罪,你把事情经过告诉他。他若是心疼谭姨娘,就叫他到王府找我。” 顾琤急得跺脚,“我是担心二妹妹你。万一父亲恼羞成怒,在外面指责你不孝,该如何是好?” 顾玖轻蔑一笑,“他不敢!伺候笔墨,我给他留一封书信。等他清醒后,交给他。” 顾大人是个官迷,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妾,连官位都不要。 顾玖提笔,刷刷刷,一封信很快书写完毕。 她将信纸装入信封,封口。然后交给顾琤,“记得等他清醒后,再交给他。提醒他一句,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下次说话当心些,一家人的性命可都在他的手上捏着。竟然被谭姨娘挑唆,他是越来越糊涂了。再有下次,我看他直接致仕回家得了!” 第631章 不配活着 谢氏突然跑了出来,拦住顾玖。 她神情疯狂,像是受了大刺激,指着顾玖,厉声怒吼:“是你杀了我的玥儿,你是凶手,你是侩子手。你不光要杀玥儿,你还杀了谢实。我要告你,告你残害手足,告你不孝。” 顾玖撩撩眼皮,看谢氏这个样子,挺清醒的呀。 这是吃药吃好了吗? 她朝身边的许有四看去,许有四微微点头,又微微摇头。 顾玖明白了。 计划正在执行,但是谢实还没死。 当初为了避免有人将顾玥的死和谢实联系起来,顾玖做主,暂时没动谢实。 原本打算拖个半年,就把事情办了。结果顾玖怀孕生孩子坐月子,这事就给耽误了。 等出了月子,顾玖才想起谢实这人还在蹦跶,这才安排人去处置。 “母亲,你休要胡说八道。顾玥的死,你要怪就怪我,和二妹妹没有关系。来人,将太太带下去。” 顾琤下令,下人就要动手。 谢氏一把推开下人,“我没有胡说八道,就是她害死了我的玥儿,她现在还要害死谢实,害死所有谢家人。贱人,我和你拼了。” 谢氏朝顾玖冲过来。 王依两步走上前,挡在顾玖面前,轻松抱起谢氏,“太太是得了失心疯吗?” 顾琤急得满头大汗,“快将太太送回房里,好生看着,不准她出来。” 谢氏拼命挣扎,“放开我,放开我。我要给玥儿报仇,我要将凶手绳之以法。” 许有四征求顾玖的意见,要不要将谢氏的嘴巴堵上。 顾玖摆摆手,“三哥,我想和太太聊一聊。太太这样子,显然已经是大好了。既然如此,就趁此机会把一些话说清楚。” 顾琤有些犹豫。 顾玖笑了笑,“三哥放心,她是太太,我不会对她怎么样。只是想单独和她说几句话。难道你不同意吗?” 顾琤连连摇头,“我就在外面守着,二妹妹有任何需要叫我一声就成。” 接着他又同谢氏说道:“母亲不了解真相,就不要把责任怪在二妹妹头上。希望母亲能够冷静一点,心平气和同二妹妹谈一谈。” 谢氏目光仇恨,根本没听进顾琤的话。她恶狠狠地盯着顾玖,这个女人才是她的仇人。 自从顾玖身体大好后,她的玥儿就一再不顺,处处受到钳制。最后年纪轻轻就丢了性命。 她恨! 她怒! 只恨自己不能替玥儿报仇,不能为玥儿手刃仇人。 顾玖完全无视了谢氏的目光,率先走进书房。 王依抱着谢氏,“太太可不要乱动,奴婢力气大,你乱动当心伤了你。” 谢氏异常恼怒,“贱婢!顾琤,她如此对待我,你做儿子的,竟然无动于衷吗?你这是大不孝,知不知道?” 顾琤面色平静地说道:“母亲就别闹腾了,等二妹妹和你谈完话,母亲就算去衙门告我不孝,我也认了。” 谢氏张嘴欲言,王依却抱着她进了书房,还一把将门关上,挡住了外面的视线。 顾玖坐在主位上,示意王依将谢氏放下。 王依不放心,还提醒谢氏:“太太可别乱来。有奴婢在,你休想靠近我家夫人。” 说完,她才将谢氏放下来。 谢氏没有乱动,她死死盯着顾玖,“你还有什么想说的?想要说不是你杀了玥儿,你以为我会相信。” 顾玖嗤笑道:“你相不相信,对我来说一点都不重要。” 谢氏脸色都变了。 是啊! 顾玖今非昔比,在顾家,她已经不需要看任何人的脸色。 不对! 早在顾玖出嫁前,就不曾将她放在眼里。 想到这里,谢氏越发愤恨。 顾玖的声音带着魔力,一出声,就吸引了谢氏全部的注意力。 “太太不妨暂时放下成见,仔细想一想,顾玥的死,顾琤显然是知道真相的。顾玥是他一母同胞的妹妹,你说他为什么能眼睁睁看着顾玥死?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内情,以至于顾玥非死不可。” “你胡说八道。我家玥儿好得很,你才非死不可。” 顾玖嗤笑一声,“我接下来要说的话,请太太认真听,仔细听,千万别打断我。海西伯府赵二郎,死于谋杀,凶手是谢实和顾玥。谢实制造意外,让赵二郎滚落山崖,身受重伤。顾玥在伤药里面加了铁锈,致使赵二郎伤口发炎而死。 顾玥从海西伯府回到顾家之后,正式同谢实勾搭在一起。顾玥身怀有孕,是谢实帮她进了楚王府。但是她肚子里的孩子,有可能是楚王的,也有可能是谢实的。王府传言她和谢实不清不楚,不是冤枉她。 第三,她住在庄子上,用钱收买了庄子上下所有人。然后在她名下的庄子里招待刚进京的外地世家公子,收取不菲财物。也就是说,顾玥为了奢华的生活,干起了皮肉生意。谢实就是老鸨龟公,替她物色人选。 此事,庄子上的下人都能证明,并且已经取得他们的口供。太太要看,随时都可以给你过目。 谋杀亲夫,混乱皇室血脉,行娼妓之事,任何一件单独拎出来都是死路一条。更何况是连犯三罪。顾玥难道不该死吗?” 谢氏脸色连连变幻,“你血口喷人,我家玥儿绝不是你说的那样。” 顾玖讥讽一笑,“顾玥亲口承认的事情,太太否认也没有用。你得庆幸,本夫人没有赶尽杀绝,这事一直瞒着老爷。 如果让老爷知道顾玥干的事情,太太猜一猜,老爷会怎么做?会不会休了你? 可能为了顾琤顾珊顾珙的前程,老爷不会休你。但是一定会将你关入佛堂,叫你青灯古佛一辈子。” 谢氏浑身一抖,“你休要吓唬我。我不信,你一定是在骗我。你害了我家玥儿,竟然还敢污蔑她的身后名,你不得好死!” 顾玖冷冷一笑,“上一个诅咒本夫人不得好死的人,已经投缳自尽。” 说完,她瞥了眼谢氏,眼神森冷。 谢氏顿时如坠寒窖,“你想做什么?” 顾玖展颜一笑,仿佛刚才那一眼全是错觉。 她对谢氏说道:“我这人做事,信奉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因为不希望顾琤三哥被你牵连,不希望哥哥顾珽为你守孝,不希望顾家身败名裂,子孙都抬不起头来,所以我才主张瞒着老爷,私下里处置了顾玥。 太太不领情,非要闹的话,那就将老爷请来吧。把事情从头到尾说清楚,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太太认定我是在胡说八道,我可以提供每个人的口供,甚至将那些人提溜到太太跟前,由太太亲自对质。 孰是孰非,总有查明白的时候。我给太太一盏茶的时间考虑。到底要怎么做,时间一到,请太太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 谢氏连连摇头,脸色青了白白了。 “我不相信!我绝不相信!一定是你编造出来的。” 顾玖似笑非笑,并不作声。 她答应给谢氏一盏茶的时间,就一定会兑现。 王依不忿,“太太真会说笑,这种事情谁能编造?你给编造一个听听。顾玥连亲妹妹都能放火烧死,有什么事情是她干不出来的? 能烧死亲妹妹,就能谋杀亲夫。能和谢实勾搭,自然能混乱血脉。她本是个贪图享乐的人,如何能忍受庄子上清苦的生活。她身份是寡妇,做暗娼很奇怪吗?” “闭嘴!贱婢,不许你诋毁玥儿。” 砰! 谢氏拍着桌子,指着王依怒骂。 王依哼了一声,“我还不乐意提起顾玥,我嫌她脏。” “闭嘴,闭嘴!” 谢氏疯狂大叫。 顾玖挥挥手,叫王依不要再刺激谢氏。 一直以来,在谢氏心头,顾玥犹如白莲花一般的存在。 此刻,谢氏如何能接受顾玖口中,那个污秽不堪,心思歹毒的顾玥。 每一个父母,在面对自己的子女的时候,都自带滤镜。 直接过滤掉不好的,只记得孩子好的一面。 外人说自己孩子不好,就是刻薄。 父母滤镜,堪称大杀器。 谢氏真不知道顾玥心思歹毒吗? 她当然知道。 奈何滤镜太厚,时日一长就给忘了。在她心里,顾玥始终是乖巧懂事的好女儿,是一朵圣洁白莲花。 一盏茶的时间很快过去。 顾玖敲敲桌子,“太太考虑好了吗?要不要将老爷叫来,把事情从头到尾说清楚?” 谢氏脸色发白,脸上肌肉一抽一抽。 她的嘴唇张张合合,目光茫然又痛苦地盯着顾玖,“你,你……害了我的玥儿还不够,还要害谢家人?你恶毒!” 顾玖冷笑一声,“太太再废话一句,信不信,我弄死谢家上下几十口人?” “你,你到底想做什么?” 顾玖轻声说道:“维持现状,别给小辈添麻烦。好好活着,免得小辈都要给你守孝。一切就当没发生过,本夫人自然也会网开一面,放过谢家。你若是继续闹腾,那也别怪我拿谢家人的人头出气。” “那谢实呢?” “他谋杀海西伯府赵二郎,联合顾玥混乱皇室血脉,挑唆顾玥做暗娼,败坏顾家的名声。一桩桩一件件,太太认为他还配活在世上吗?” 谢氏闻言,颓然倒地! 第632章 谢实死(三更) 自顾玥过世,谢实犹如丧家犬一般,每日胆战心惊,寝食难安,惶惶不可终日。 他心知肚明,顾玥的死不是意外,是顾家在斩除后患。 顾玥死了,他还能好吗? 想都想得到,顾家人不可能放过他。 尤其是顾玥口中恶毒的顾玖,绝不会让他继续活着。 谢实怕死了! 以至于过年都不敢回家,一直待在军营里。 可就算身在军营,他同样过得战战兢兢。 就连睡觉的时候,枕头下面都要放一把匕首,以防万一。 明知道自己会死,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死,以什么方式死,这分明是比死更痛苦的生不如死的折磨。 谢实被折磨得几乎疯癫。 然而他却没有勇气去找顾玖,更没勇气自尽。 他等着等着,一个月过去,三个月过去,半年过去,转眼一年时间也过去了。 难道说顾家肯放过他吗? 来不及高兴,上峰派他出任务。 那一刻,他知道,凡事都没有侥幸。 顾家人动手了。 准确的说,是顾玖动手了。 出任务是死,不出任务同样是死。 出任务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抱着这样的想法,大过年的,谢实和一队袍泽,一起离开了军营,朝西北方向赶去。 之后,他们遇到了山匪伏击。 他左腿中箭,还摔断了右腿。 他和袍泽失散,孤独地躲在山洞里面。 他望着黑黝黝的山顶,浑身又冷又热。 不用伸手触摸,他就知道自己发了高烧。 他眼神茫然,思绪迟钝。 一切的一切,都开始于同顾玥的纠缠。 顾玥死了。 他也活不成了。 等到了下面,见到顾玥,他该怎么说? 想了想,唯一对不起的人就是妻儿。 家里人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或许只当他出任务死在了外面。 也不知道那封信有没有送到姑母手中。 姑母得知顾玥死亡的真相,一定不会放过顾玖。 可惜,他看不到那一幕。 时间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走进山洞。 “已经死透了,尸体已经僵硬。” “这是死不瞑目啊!” “总算死了,可以和上面交代。” “把尸体带回去吧,交给谢家人办丧事。” “尸体太重,过来抬一下。” 三日后,谢家得知谢实出任务身亡的消息,还有谢实不成样的尸体。 一时间,谢家上下凄风苦雨。 谢家二房趁机跳出来,妄图当家主,夺取大房的产业。 两边闹得不可开交。 然而谢氏却没有参加谢实的葬礼,只让顾珙送了一份奠仪过去。 谢家人指责谢氏忘恩负义。 亲侄儿死了,都不来看一眼。 谢氏当着顾琤的面哭诉,“难道是我不想去吗,我是不能去啊!顾玖威胁我,我要是敢闹腾,她就要弄死谢家全家。谢实已经死了,我不能再害死其他谢家人。呜呜……” “母亲难道认为谢实不该死吗?”顾琤质问谢氏。 谢氏茫然无措。 顾琤不满地说道:“谢实干的这那些事情,他难道不该死吗?二妹妹已经手下留情,给了他一个还算体面的死法。 母亲还不满意,难道非要放过谢实你才高兴?还是说非要揭穿一切,叫世人嘲笑我们顾家,让顾家所有人都抬不起头来,你才满意吗? 谢家人都是祸害,这话果然没错。从今以后,无论谢家富贵还是破落,我都不会登谢家门一步。我的子女,同样不准他们和谢家人有来往。” 谢氏突然爆发,指着自己,“我也是谢家人,在你眼里,我也是祸害吗?我生你养你,结果你把我当成祸害?你这是不孝。” “儿子说了,母亲若是想告我不孝尽管去,儿子绝不阻拦。” 谢氏嚎啕大哭,她无法承受儿子同她离心离德。 “顾玥是你的亲妹妹啊!” “但是她该死。全家人的性命和她个人的性命相比,孰轻孰重,母亲难道不清楚?莫非要让全家人给她陪葬,和她一起丢人现眼,母亲就会心满意足吗?” 谢氏痛哭出声,“你不该瞒着我。好歹叫我送她最后一程。” 顾琤面色平静地说道:“不敢告诉母亲,就是怕母亲心软偷偷放了她。” 谢氏大哭出声,“你去告诉顾玖,我不闹,再也不闹了。叫她一定要放过谢家。谢家其他人都是无辜的。” 顾琤点点头,“母亲放心,二妹妹不会乱来。” 谢氏呵呵一笑,短短时间仿佛苍老了十岁。鬓角已经有了白发。 她步履蹒跚地走在风中,早已经没有当年身为当家太太,又得丈夫宠爱的意气风发。 她的人生,犹如她鬓角的白发,已是风烛残年。 顾琤有些心疼,却又狠下了心肠。 种什么因,得什么果,怨不得别人。 倒是顾大人那里,自醒酒后,一直魂不守舍。已经将自己关在房里好几天。 至于谭姨娘,被打了板子后,当天就被送回了谭家。 还没过夜,就发了急症,一命呜呼。 顾琤捂了一把脸,这个年,过得足够惊心动魄。 他有些羡慕顾珽,常年在西北军中,家中的事情都不用操心。只要一心一意挣军功就行了。 他回到房里,对胡氏说道:“今年我若是考上进士,过几年,我就带着你和孩子一起出京外放,过几年清净日子。” 胡氏大喜,“真的吗?那家里怎么办?” “家里不用操心。我们走了,还有其他人。这些年辛苦你了。” 胡氏甜甜一笑,“只要夫君能顺利考取进士,一切都值得。” 顾琤点点头,“我去书房看书。有什么事记得告诉我。” “夫君去吧,府里有我盯着。” 送走了顾琤,胡氏叫来管事叮嘱道:“接下来的日子,直到会试结束,都不准拿老爷和太太的事情打扰少爷。老爷和太太一应事情,全都报到我这里,由我来处置。” “小的遵命。只是谭家那边?” 胡氏冷哼一声,“谭家人敢闹,直接报官。就不信抓不到谭家人的把柄。” 而且二姑奶奶那里,也不会放过谭家。 胆敢挑唆老爷,甚至抱怨陛下,打死都是轻的。 …… 晾了刘诏数天,顾玖总算肯带着御哥儿去宗正寺看望他。 见到爹爹,御哥儿老老实实请安问好。 刘诏故意板着脸,“功课写了吗?有没有按时练功?可曾偷懒。” 御哥儿小脸一白,气息不足地说道:“儿子不敢偷懒。” 刘诏眯起眼睛,“没偷懒干什么心虚!我看你又是皮痒了,想挨打。” 御哥儿猛地伸出双手,捂住自己的小屁屁,好可怜,有可爱得惹人发笑。 “你吓唬他做什么?大过年,歇息两天并不过分,这事我同意了。” 顾玖横了眼刘诏,摆明了在警告他:不准凶我儿子。 刘诏龇牙:慈母多败儿。 顾玖:“……” 呵呵! 也不知是谁喝了二两马尿,就被人算计了。 刘诏深觉丢脸。 挥挥手,叫御哥儿出去等候。 他丢脸的模样,岂能让儿子看见,太有损他的威严。 方嬷嬷赶紧带御哥儿下去。 好歹先躲过一回打。 这年头做皇孙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动一动就是一顿竹笋炒肉。 民间的富贵人家,也没有这么打儿子的。 顾玖将食盒放在桌上,“给你带了几样爱吃的饭菜,不过没有酒。” 喝酒误事,还想喝酒,做梦吧。 先解救三五个月再说。 刘诏偷偷嫌弃,“光有菜没有酒,少了两分雅兴。” 顾玖呵呵一笑,“打算喝了酒干什么啊?莫非又要提三尺利剑去杀人吗?” “那是意外。” 顾玖冷笑一声,板着脸说道:“没发生在自己身上,那都是意外。发生在自己身上,那就是百分百。” “你今儿火气真大。”刘诏弱弱的抱怨。 顾玖将酒杯重重放在桌上,发出响动,“都叫人摸到身边,在宫里杀人,还不许我发火?” “该该该,你想发火就发吧,我不说一句废话。” 刘诏果断认怂。 第633章 乖一点 刘诏给顾玖斟了一杯茶,权当赔礼道歉。 顾玖接过茶杯,象征性的浅饮一口。 刘诏笑嘻嘻地问道:“不生气了吗?” 顾玖哼了一声,“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我哪知道怎么回事。醒来的时候,那个王婕妤已经在屋里。情况紧急,没办法,只能杀人灭口。” 顾玖呵呵一笑,“杀人灭口?你和她是发生了什么吗?” “绝对是冤枉!她往我身上扑,我是坚决不从。结果她身边的宫人还助纣为虐。那我肯定不能束手就擒,只能杀了了事。” 刘诏一副我冰清玉洁的样子,差点将顾玖逗笑。 顾玖轻咳一声,掩唇偷笑,接着又板着脸说道:“好吧,我暂且信你。对于这件事,你自己有什么想法?” 刘诏往椅子上一靠,“还能有什么想法,肯定是有人看我不顺眼,趁机陷害我。” 顾玖轻声一笑,随口说道:“看你不顺眼的人应该很多吧。你有没有具体的目标?” 刘诏摇头,“就像你说的,看我不顺眼的人太多。那天出席宫宴的人全都有嫌疑。包括没有出席宫宴的人也有嫌疑。每个人看起来都很可疑。但是具体是哪一个人,杀王婕妤之前,我忘了问这事,光顾着杀人来着。” 顾玖挑眉,刘诏这话,听起来怎么觉着不尽不实。 哼! 又在玩故弄玄虚那一套。 顾玖也不拆穿他。 “接下来你怎么打算?” “我自然是想尽快出去。不过看父皇的意思,我还得在宗正寺住一段时间。就当是修身养性。” 顾玖说道:“昨儿我去了一趟宫里,面见母后。母后很忧心你的情况,她说她偷偷派了人调查王婕妤,没发现她和什么人来往。看样子,这事最后会成了一桩无头案,不了了之。” 刘诏挑眉,“王婕妤的死,还没公布吗?” “说是要等过完元宵才会公布。大过年宫里死人,不吉利。” 刘诏一副懒洋洋的样子,“这么说来,我就得担着杀人的罪名。” 顾玖白了他一眼,“你既然杀了人,担着杀人的罪名也是理所当然。还是说,人不是你杀的?” 刘诏哈哈一笑,“人当然是我杀的,当时又没第二个人在现场。罢了,人既然是我杀的,我担着罪名也不冤枉。看样子我要在宗正寺住上一段时间。家里的事情就辛苦你操持。你尽管使唤钱富,我没意见。” 顾玖笑了笑,“那我就不客气了。我早就想将钱富挖过来,可惜他死活不同意。” “我调教出来的人,自然对我忠心不二。偶尔借给你用用还行,挖我墙角可不厚道。” 顾玖调侃道,“我们是夫妻,都说夫妻一体,挖你的墙角又怎么样?” 刘诏伸出手,抱住她,“我也想挖你的墙角,你让吗?” “做梦比较快一点。”顾玖半点不客气。 “你看,你看。你这人就是这样。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刘诏小声地抱怨了一通。 顾玖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有意见?” 刘诏嘿嘿一笑,连连摆手,“我哪里敢有意见。当着父皇的面,我都说家里大小事情都由你做主,我也要听你的差遣。” 顾玖抿唇一笑,“算你过关。既然你一时半会出不去,那你就安心住在这里面。我会安排人定期给你送东西。” 刘诏委屈起来,“你不来看我?” 顾玖懒懒散散,“我休息了将近一年,不能继续休息,得忙起来。” 刘诏却说道:“我们已经拥有了足够多的财富,难道就不能放缓脚步,按部就班的发展吗?” 顾玖摇摇头,“我追求的不光是财富。” 当她的财富累积到天文数字的时候,她对财富的初心改变了。 她想做点什么,想在这个时代留下点什么,想对这个时代贡献点什么。 如果能改变这个时代一点点,前进一点点,进步一点点,她的人生都将是圆满的,充满意义的。也不枉她重活一世。 只是,有些话现在还不能说。 她看着刘诏,抿唇一笑,“相信我吗?” “自然是信你的。你想做什么,我向来都是无条件支持。” 顾玖展颜一笑,“忙起来后,恐怕就没时间来看你。不过你也算是宗正寺的常客,想来你在这里会适应良好。” “这是诽谤。”刘诏一本正经地否认。 顾玖没同他争辩。 她懒洋洋的,心情却有些低沉。 刘诏小心翼翼地问道:“出了什么事吗?” 顾玖眉头微蹙,“我处死的家父身边的谭姨娘,以及谢实。” 刘诏不甚在意地说道:“两个人处死就处死,何必放在心上。” 顾玖愁绪不展,“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的心越来越冷,越来越硬,整个人变得越来越冷酷。以前轻易不动人命,如今杀人却犹如儿戏,像个十足的坏人。我这样,是不是特别面目可憎?” 刘诏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说自己是坏人的人,通常都不是真的坏人。说自己面目可憎,我瞧着挺好看的。” 顾玖一脸烦躁,“少说废话。我和你说正经的,我觉着我变了,变得越发令人厌恶。变成了一个视人命如草芥的心狠手辣的女人,随便一句话就能定人生死。 有时候我都觉着害怕,明明那么重视生命的人,为何有一天,会被能操控人命的权柄所蛊惑?会不会有一天,我终究会变成权利的奴隶?当有一天,我不再重视任何生命,我会变成什么样子?” 刘诏沉默了片刻,说道:“你知道你和别人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吗?” 顾玖蹙眉,“难道是我比绝大部分的人都有钱?” 刘诏闷笑一声,说道:“最大的区别在于,你擅长反省。你比任何人都善于反省自己。你时常自省,单就这一点,你就强过大不部分的人。 你说怕自己有一天成为权力的奴隶,怕自己习惯随意践踏人命,冷酷无情,面目可憎。能说出这样的话,就证明你永远不会变成那样的人。” 顾玖盯着他看,“你凭什么下这样的决定。我还年轻,未来的事情可说不准。” 刘诏笑了笑,“你这是钻了牛角尖。正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的本性注定你成不了真正冷酷无情,杀人如喝水那样的枭雄人物。 你,只是处死了两个该死的人,就忍不住反省自己的行为。你这样的人,根本就没有成为枭雄的潜质。充其量,就是嘴上厉害。” 呸! 顾玖不领情。 刘诏嘻嘻哈哈,问道:“不高兴了吗?” 顾玖白了他一样,“换你你能高兴。” “我高兴啊!你要是肯多夸夸我,我能高兴到上天。” 瞧把你能的,还能上天。 顾玖从他怀里坐起来,说道:“你放心吧,我不会钻牛角尖。该狠下心的时候,我也不会手软。” 刘诏亲了亲她,“实在是为难,你就让钱富去办,保证帮你办得漂漂亮亮。你呢,眼不见心不烦。那些无关紧要的人的死活,又何必放在心上。” 顾玖暗叹一声。 真正冷酷无情的人不是她,而是刘诏。 刘诏才是那个能做到杀人如喝水一般的枭雄。 她抱着他的头,“答应我,无论何时何地,无论什么境遇,都别迷失了本心。” 刘诏笑嘻嘻的,“你担心我吗?那就一直守在我身边,别离开。我的落魄,我的风光,都需要你来见证。若是没有在身边,人生多无趣。” 顾玖哼了一声,伸出手捏捏他的脸颊,“我自然担心你。但是你也不能乱来。” “有计划的做事,就不叫乱来。只可怜本殿下,堂堂大皇子,却要独守空房。” 顾玖呵了他一脸,“大皇子殿下,要不要本夫人给你安排两个暖床的美妾?” “美妾就不用了,娘子若是肯常来看望本殿下,本殿下就心满意足。” 顾玖笑了起来,亲了他一口,“你乖一点,我就常来看你。” “这可是你说的,不许反悔。” 第634章 缘分啊 江南。 一年当中,元宵节最热闹的节日。 江燕长时间宅在内宅,静极思动,就想在元宵节这天出门游玩。 为此,她还特意准备了许多说辞,就是为了说服周瑾放她出门。 同周瑾在一起几年,江燕隐约猜到他是干什么的。 不过她很聪明,她从不过问,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正月,周瑾很忙,只来了一回。 江燕抓住机会,先是小意温存,将周瑾伺候得乐不思蜀。 然后趁着他高兴的时候,提出元宵节外出地请求。 “妾听说,今年元宵节,官府增加了花灯项目,十分惊艳。妾从不曾见过花灯,心中极为向往。公子,可否答应妾元宵节那天出门游玩?有丫鬟和婆子们守着,妾一定准备回来。” 周瑾眯着眼睛,看似慵懒享受,其实脑子一直在高速运转。 猛地听到江燕元宵节要出门,他睁开眼睛,意味不明地盯着她。 江燕被他目光逼视,心头紧跟着一颤。 她小心翼翼地唤了声,“公子?” 周瑾拉起她的手,问道:“想出门?” 江燕小心地点点头,“要是公子不同意的话,就当妾什么都没说过。” 周瑾笑了笑,捏了捏她的脸颊。 “知道本公子为什么将你留在身边这么多年吗?” 江燕老实地摇头。 周瑾没有卖关子,直接替江燕解惑,“因为你很识趣。这些年,本公子身边来来往往那么多女人,你是最识趣的那一个。为了奖励你的识趣,本公子答应你,元宵节你有半天时间可以出门。门禁之前必须回来。否则,后果你是知道的。” 江燕先是抖了一下,接着一脸狂喜。 “公子同意我出门?谢谢公子,公子对我太好了!” 江燕喜极而泣。 身为海盗头子的女人,能出门一趟多不容易啊。 难怪江燕如此激动。 她一高兴,就要回报周瑾。 回报的最好方式,自然是用自己的身体。 然而,周瑾却兴致缺缺,一把推开了她。 江燕一脸懵逼,她哪里做错了吗? “公子?”她一脸怯生生的,像是受惊的小鹿。 周瑾面无表情,直接叫人进来伺候洗漱穿衣。 江燕赶紧躲在被子里,只露出一个头。 穿戴整齐后,周瑾才回头给了她一个正眼,“等下个月有空,本公子再来看望你。” 江燕怯生生地点头,“妾送公子出门。” “外面冷,你不用起来。” 周瑾望着门外,大红的灯笼高挂在屋檐下,将院子照得亮堂堂。 他冷哼一声,心情由晴转阴,眼中杀意弥漫。 江燕顿时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公子什么都好,就是脾气阴晴不定。好的时候能将人宠上天,坏的时候翻脸就不认人。 周瑾看着她,“过了元宵节,就不要出门。最近外面不太平。” 江燕老实点头。 外面如何不太平,她没敢问。 她觉着外面挺安全的。 官府治下,百姓好歹也是安居乐业。 周瑾带着人,顶着寒风,漏液出行。 …… 转眼就到了元宵节。 江燕盛装打扮,喜气洋洋,就准备出门。 婆子却拦住她,拿住一张方巾,“请娘子挂在两耳,遮住面容。” 江燕一脸嫌弃地看着婆子手中的方巾,“公子已经同意我出门。” “公子同意娘子出门,却没说娘子在外面可以露脸。娘子若是不肯遮住面容,那就不要出门。” 江燕恶狠狠地盯着婆子,老混蛋。如果是在宫里,她早就下令处死了这个不开眼的婆子,哪会轮到她嚣张。 婆子举着方巾,态度坚决。 江燕不戴方巾,院门就不会开启。今日大家都别想出门。 江燕咬咬牙,取下手腕上的玉镯,“今儿元宵,容我露个脸可好?这个玉镯,就给大娘喝酒。” 婆子扫了眼玉镯,讥讽一笑,“娘子可知,我将这一幕禀告公子,会有什么后果?” 江燕哼了一声,重新将玉镯戴在手腕上,又一把抢过方巾,挂在两耳,遮住了面容。 “这样子总可以了吧。” 婆子点点头,“娘子可以出门了。早去早回。” 江燕扭头就走,婆子紧随其后。丫鬟护卫们也都纷纷跟上。 还是白天,大街上已经人挤人。似乎全城的人都出来了。 江燕快活得像春天的燕子,犹如她的名字。 她挤在人群里,看什么都稀奇,见什么都想买。 很快,丫鬟手里都满了,全都是她买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就连护卫也没能幸免,身上挂着她买来的东西。 唯有婆子,双手空荡荡。 江燕没胆子将买来的物件交给婆子。 逛累了,离着天黑还有一会,于是找了个一个茶楼坐下歇息。 她花了大价钱,要了个二楼靠窗的位置。 居高临下,看着街面上人来人往,总算感觉到一点点生活气息。 她伸了个懒腰,本来一脸轻松,转眼间表情僵住,眼睛睁大,就跟见了鬼似得。 “快快快,快将窗户关上。快啊!” 江燕怕得要死。 丫鬟不明所以,不过还是听命行事,将窗户全都关了起来。 江燕偷偷松了一口气,凑到窗户边,透过窗户缝盯着外面。 没错,没错,她没有认错人,的确是陈大昌。 陈大昌怎会在江南? 陈大昌没死吗? 就算他活了下来,也不该出现在江南啊。 江燕心头惴惴不安,只觉胆战心惊。 见到曾经的熟人,她过去的身份还能隐瞒吗? 周瑾若是知道她是从宫里逃出来的宫妃,还会留她性命吗? 江燕攥紧拳头,手心已经开始冒汗。 陈大昌带着伙子,还有干儿子,走在江南的大街上。 “此地风物同京城大为不同。” 就连女子的打扮,也多有差异。 更别提此地风俗,饮食习惯,气候,地貌等等。 南辕北撤,这话清楚的诠释了南北两地的不同。 陈大昌突然抬起头,朝某个方向看去。 “大总管,出了什么事吗?” 陈大昌如今的身份,是四海商行江南分部总管。人称大总管。 陈大昌似笑非笑,“咱家要是感觉没出错的话,这里恐怕有熟人。刚才一个劲的盯着咱家看,眼神火热得很。” 对于陈大昌这类人,六感都极为敏锐。能在宫里混出头,混到顶尖位置,自然有着过人的本事。 比如对危险的敏锐,对他人目光的敏锐。 “这家茶楼,咱家看着不错。随咱家进去喝杯茶。” “听大总管的。” 陈大昌率先走进茶楼,出高价,要了一间二楼的包间。 一行人上了二楼。 陈大昌朝某个包间门看了眼,眼神似笑非笑。 “客官,你们要的包间在这里。” “哦!” 陈大昌还挺满意的,就在隔壁。 包间内,江燕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发现了,发现了! 陈大昌一定发现了她。 在宫里生活了那么多年,江燕对陈大昌多少还是有些了解的。 这个老奴,别的本事不见的多厉害,认人的本事那是一等一。只要见过的人,多年后都还记得。 怎么办? 陈大昌上楼来了,她该怎么办? 她躲在门后偷看。 陈大昌竟然进了隔壁的包间。 她还看见了陈大昌的干儿子。 陈大昌好大的能耐,自己逃出来,还能顺便将干儿子带出来。 江燕咬咬牙,戴上面巾。就连她最讨厌的帷帽,也戴在了头上。 “茶水喝饱了,我们走吧。” “娘子现在就要走吗?不是说要留在这里看花灯吗?”丫鬟还不想离开。 难得出门一趟,不看花灯,多可惜啊。 眼看天色就要暗下来,花灯即将点燃。这个时候离开,太可惜。 江燕眼一瞪,“我说走就走,废话那么多做什么?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 丫鬟嘟着嘴,不作声,委屈得紧。 “就听娘子的话,我们走吧。” 婆子这回罕见站在了江燕这边。 江燕又是关窗又是偷看,显然有古怪。 她要离开,婆子不阻拦。就想看看江燕卖什么关子。 一行人开门下楼。 江燕几乎是用奔跑的速度离开了茶楼,混入了人群中。 茶楼二楼,开了一扇窗户。 陈大昌吃着茶,望着江燕远去的背影。 江燕感觉到背后有一道目光,如影随形,阴冷,充满了危险。 她不敢回头,只盼着赶紧离开此地。 今日真是倒霉透顶,怎会遇到陈大昌这个瘟神。 “大总管,要派人跟上吗?” 陈大昌点点头,“派人跟着,看看她住在哪里。真是有趣,没想到在江南地界还能遇上熟人。” “大总管认出了对方?” “那个背影,咱家太熟悉了。熟悉到,随口就能描绘出来。你说咱家能认不出来吗?没想到她竟然没死。不过咱家都能活着来到江南,她没死也不稀奇。” 陈大昌似笑非笑,显然他已经认出了背影的主人是江燕。 毕竟都是宫里的老熟人,陈大昌认人的本事又是一等一的好。 凭借一个背影,认出江燕,也不稀奇。 稀奇的是,这两个人,多年后,竟然能在江南遇见。 “缘分啊!” 陈大昌哈哈一笑,觉着十分有趣。 他已经在期待老熟人正式见面的那一刻,想来一定特别有趣。 江燕完全不觉着老熟人见面有趣,只感觉到恐怖。 随着天色暗下来,街面上,各种花灯点燃,气氛更加热闹。 然而江燕已经没了欣赏花灯凑热闹的心思。 她现在只想赶快回去,躲起来,远离人群,远离那阴冷又危险的目光。 丫鬟几次试图挽留,想要多逗留一回,都被江燕无情的拒绝。 “要么随我回去,要么滚。” 她态度强硬,丫鬟求救地看着婆子。 婆子冷心冷情,“听娘子的。” 一行人挤出人群,坐上驴车,启程回府。 却不知,后面已经多了一条尾巴。 驴车晃晃悠悠,走在江南的石板铺就的小巷子里面。 一路平安,没有遇到任何意外,终于顺利回到位于城郊宅院。 回到熟悉的卧房,江燕那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她长出一口气,擦擦额头,后知后觉身上已经出了一身冷汗。黏糊糊的沾着肌肤,难受得要命。 江燕吩咐丫鬟,“准备热水,我要洗漱。” 丫鬟嘴巴嘟得老高,都能挂酱油瓶子。 江燕捏捏丫鬟的嘴角,“真是越来越没规矩,换做以前,像你这样的……” “像奴婢这样的会如何?娘子倒是说啊。” 江燕冷笑一声,“懒得和你说,说了你也不懂。” 如果是在宫里,这样的丫鬟,根本没资格入宫。即便侥幸入宫,也早就死了八百遍。 八百遍啊八百遍! 泡在热水里,江燕全身放松。 本来气氛很好,可是她却做了噩梦。 梦里面,陈大昌找上门来,像是恶鬼索命。 她吓了个半死,活生生吓醒了。 “娘子,你没事吧?” 江燕摇摇头,“我没事。” 一定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陈大昌不可能真的找上门来。 江燕不停地说服自己。 江南这么大,人口这么多,那能随便就找到一个人。 “扶我起来。” 全身擦拭干净,换了北地产的水机棉布做的里衣,极为舒服。 什么是水机棉布? 据说现在北边生产棉布,织布机是用水带动,做出来的棉布又密又软又柔,比传统织布机织出来的棉布强上许多。 更要紧的是,水力织布机织出来的棉布,还更便宜。 从北地运到江南,那么远的路途,每尺棉布还能便宜两文钱。 可见成本有多么低廉。 听闻,江南当地的纺织商会正在商量对策,要么严禁北地棉布进入江南,要么直接购买北地的水力织布机。 江南水乡,水力织布机在江南大有用处。 江燕甩甩头,甩掉这些无用的信息。 无论纺织商会如何决策,打算和北地棉布怎么竞争,都和她没关系。 北地更是离她遥远。 她这辈子都不会再回到北地。 现在真正要命的是陈大昌。 陈大昌此刻在做什么? ------题外话------ 新年快乐! 金猪纳福,猪年旺旺旺! 头一次,蠢作者终于在春节期间有了存稿。不用边看春晚边码字。 不容易啊! 码字码到手都快残废了。 所以,这个年一定要嗨皮。 恭祝大家吃不胖,钱多多,事事顺。 第635章 不要小看她(三更) 陈大昌正在听取下属的汇报。 “那栋宅子外面,设了暗哨,都是凶狠之辈。我们没敢靠近。” “还有暗哨?” “正是!” 陈大昌兴趣大增,“她如今是靠上了什么人吗?那些暗哨,你们可曾看出来路?” “瞧着都是刀口讨生活的人,手上有不少人命。” 陈大昌笑了笑,“这个女人,本事真不简单。改明儿得想个办法和她见一面才行。” “不如直接投拜帖?”有人建议。 陈大昌摆手,“先不用管她。目前要紧的事情是和江南纺织商会的谈判,时间定在什么时候?” “初步定的时间是二月初一。” “这群人还真准备过完正月才谈正事啊。” 陈大昌看着窗外,造型各异的花灯已经点亮,真是美不胜收。 他笑了起来,“他们不急,咱家更不急。正好月底的时候,有一批棉布会送到江南,冲一冲市场,那帮人才知道厉害。” “不知会有多少棉布送来?” 陈大昌笑道:“咱家接到诏夫人的信件,说是有一个仓库的棉布即将在洛州上运河,通过船运送到江南。一个仓库具体是多少,咱家也不清楚,估计应该不少。” “一个仓库?竟然这么多。” 陈大昌朝出声的伙计看去,“你知道一个仓库的库存是多少吗?” 伙计躬身说道:“启禀大总管,小的曾在京城纺织工坊做过。如果夫人说的一个仓库指的是纺织工坊的仓库,那么一个仓库的库存,大约有十万匹棉布。” “十万匹,这么多?”陈大昌挑眉。 “有十万匹棉布冲击市场,江南纺织工坊的人该着急了。” 陈大昌哈哈一笑,“着急了才好。替咱家约容大总管见面,有些事情,咱家该和他好好谈谈。” 陈大昌口中的容大总管,正是容信。 容信才是顾玖安排在江南的心腹。 陈大昌琢磨着,江燕出现在江南绝不是巧合。 这事别人可能不清楚,容信多少该知道一些。 毕竟容信在江南经营了这么多年,人脉关系都已经建立起来。 城中来了个酷似江淑仪的人,就不信容信一点消息都没得到。 花灯不看了。 陈大昌连夜去见了容信。 先是一顿寒暄,拉拉杂杂,说了许多京城的事情。 见容信不上套,陈大昌干脆开门见山地说道:“今儿出门凑热闹看花灯,在市集上看到一个极为面熟的人。容公公猜猜,咱家看见了谁?” 容信挑眉,“不知!还请陈公公明示。” 陈大昌笑了笑,拿捏着姿态,轻声说道:“咱家看见了江淑仪。” 容信皱眉,显然很意外。 陈大昌敲敲桌面,“很吃惊吗?咱家也很吃惊。先帝身边的江淑仪,要是没记错的话,已经被赐死殉葬。 你说她怎么会出现在江南,还在市集上看花灯。 看她身边带着丫鬟婆子护卫,想来过得还不错。只是她一介女子,又是隐姓埋名,谁来护着她?” 容信撩了下眼皮,“陈公公莫非是在怀疑我?我可没那本事,能护住先帝下旨赐死的宠妃。” 陈大昌含蓄一笑,“容公公误会了,咱家自然没有怀疑你。你我二人,皆是皇室奴仆,俱都听令行事。我们没本事,可是上头的主子未必就做不到。” 容信面无表情,“此事我并不清楚,陈公公问错了人。” 陈大昌似笑非笑地看着容信。 容信一脸坦然,“我是替夫人办事,只管经商造船做生意。其余事情,一概不过问。” 陈大昌了然一笑,“咱家明白了,多谢容公公实言相告。” 容信端茶送客,“时辰不早,咱家就不留陈公公。” 陈大昌站起来,拱拱手,“告辞!” 不用人送,自己直接出了大门。 干儿子凑上来,“大总管,容信可有说什么?” 陈大昌笑了起来,“他什么都没说,就等于是什么都说了。江淑仪显然不是诏夫人弄过来的,很有可能是大皇子殿下暗中布置了一着废棋。 这个姓江的女人,最大的本钱就是那张脸和她的身体。大皇子殿下将她送到江南,自然不可能白白养着她。查一查,江淑仪现在的男人是谁,很可能关键就在她男人身上。” “大总管认为江淑仪有别的男人?” “没有男人养着她,她怎么能穿金戴银。派人慢慢查,不要打草惊蛇。” “儿子遵命!” …… 时间进入二月。 西北边关,寒风呼啸,刺骨的冷。 中军大营,签押房内正在进行一场对弈。 与鲁侯面对面对弈的人,正是小高僧无望大师。 鲁侯捋着胡须,随意落下一子,“大师来西北有一年了吧。” “侯爷记得没错,已经一年。” 鲁侯抬头看着他,似笑非笑地问道:“可有收获?” 无望大师面色平和,轻轻落下一枚白子,“收获良多。” “哦?说来听听,本侯很想知道大师都收获了什么。” 无望高僧平静地提醒鲁侯,“该侯爷落子。” “不急。大师先说说你的收获。” 鲁侯把玩着一枚黑子,却不着急落在棋盘上。 无望大师宝相庄严,一派高僧风范。 他张嘴说道:“侯爷治军有方,西北在侯爷地治理下,固若金汤。无论是北荣还是西凉,都不能寸进。西北离不开侯爷,然而侯爷也离不开西北。侯爷五十了吧,这辈子能不能埋骨西北,还未可知。” 鲁侯大笑出声,“哈哈哈……你这秃驴,也就是你敢在本侯面前大放厥词。刘诏那小子,还真会挑人。换了其他人,本侯一怒之下,早就将人宰了。人头裹上石灰,给刘诏送回去。混账王八羔子,整日里正事不做,就知道往本侯身边派探子。” 无望大师提醒道:“该侯爷落子。” 啪! 一枚黑子,重重落在棋盘上,“这一步大师怎么破?” 无望大师面色平静,手持白子,琢磨了一番,轻巧破解棋局。 鲁侯看着棋盘,捋着胡须点点头,“有点意思。本侯瞧着大师也算是有真本事的人,何必替刘诏那个混蛋王八羔子卖命。不如你替本侯做事,本侯出钱帮你在西北修建一座最金碧辉煌的寺庙,如何?” 无望大师微微摇头,“命既然已经给了大皇子殿下,贫僧就不打算换人。” 鲁侯嗤笑一声,“真看不出来,你这秃驴还是个忠臣。你回去告诉刘诏,叫他歇了心思,一切都照着老规矩来。他不来招惹本侯,本侯自然不会给他找麻烦。” 无望大师望着鲁侯,“侯爷不欲支持大皇子殿下,莫非打算支持别的皇子殿下?” 呵! 鲁侯嗤笑一声,“那些个毛都没长齐的皇子,哪个值得本侯支持?” “可是侯爷别忘了,一朝天子一朝臣。当今陛下可不会像先帝那般信任你。等他羽翼丰满,自认军权在握的时候,必定会对西北大营开刀。届时,侯爷在朝中没有援助,这一关可不好过啊。” 鲁侯哈哈大笑起来,“你这秃驴,就会危言耸听。我那皇帝妹夫,生来就是个混蛋流氓,全身上下无一是处,可谓是毫无优点可言。 不过在本侯眼里,他还有一个可取之处,那便是自知之明。不如我们赌一把,五年内,不,八年内,我那皇帝妹夫都不敢动西北一根毫毛。 如今整个北线边关,唯有西北这一线能守住。瞧瞧东北一线,都快被打成了筛子。若非北荣实力大损,怕是早就打了进来。” 无望大师轻声问道:“八年后,侯爷该如何?回京受死吗?” “本侯的事情无需你这秃驴操心。倒是你这秃驴,死心塌地地替刘诏做事,他许了什么好处给你?还是说他比本侯更值得追随?” 鲁侯有些吃味,有点不爽。 刘诏那个毛头小子,何德何能,能让无望死心塌地跟着他干。 他瞧着刘诏,除了胆子大一点,并无其他优点啊。 难道他看走眼了。 无望大师双手合十,道了一声佛号,“在贫僧眼里,大皇子殿下拥有刘氏皇族所有的缺点,实在是不堪入目。” “哈哈哈……你这话合本侯心意,本侯喜欢。刘诏那小子,的确不是个玩意,阴得很。你对刘诏显然是不满的,莫非你暗地里投靠了其他皇子?” 鲁侯好奇问了一句。 无望大师微微摇头,“在贫僧眼里,其他皇子同样满身都是刘氏皇族的缺点,无丝毫可取之处。” “哦!这倒是有趣得很。一个个全都看不顺眼,还偏要帮着刘诏做事,你图什么啊?”鲁侯讥讽一笑,“你是缺钱花了吗?你要多少钱,本侯都可以给你。” 无望大师撩了撩眼皮,“但是大皇子有一样别人没有的,所有人都比不上的优点。” “什么优点?快说,快说,本侯好奇得紧。”鲁侯哈哈笑着,催促着。权当这是闲聊,并不涉及皇族权利争夺。 无望大师面含微笑,轻声说道:“大皇子殿下很幸运,眼光独到,娶了一个好妻子。贫僧有幸见过诏夫人一回,她是皇族中难得有真善心的人,也是有真本事的人。有她在,大皇子殿下的路就不会在半途上掉头拐弯。” 切! 鲁侯一脸不屑,“一个女人,就算有本事又如何?登不了朝堂。” 无望大师笑了起来,“女人困于内宅,的确于大局无关紧要。但是当一个女人凭借真本事走出内宅,进入朝堂视野,她还是一般的内宅女人吗? 一个女人,虽无官职,却在朝堂有一席之地,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她付出了比男人多十倍的努力,才能有今天。意味着她强过世上九成九的男人。 她人不在朝堂,可是却实实在在影响着朝堂方方面面,甚至影响着陛下的决定。 侯爷莫要小看她。你看城里的羊绒工坊,你看军营外的快递站,皆出自她手。侯爷虽未和她打过交道,可是侯爷身边处处有她的影子。 贫僧听闻,官府将在西北大力推广红薯。据闻红薯亩产极高,良田亩产能达千斤,贫瘠之地也能亩产五百斤。这个红薯种子,贫僧没记错的话,也是诏夫人献上。 贫僧劝侯爷一句,不要小看她。小看她的人都会付出沉重的代价,朝阳长公主前车之鉴不远。 贫僧甚至可以大胆预测,要不了多久,诏夫人的影响力将会深入西北大营,从吃穿住行到出兵作战,方方面面都将被她深刻的影响。她虽一人,却有百万人之力。大皇子能娶到她,可谓是最大的幸运。” 第636章 姻缘 “听你这么一说,本侯还非得见见她不可。” 鲁侯笑了起来,笑容不达眼底。 “说到影响,其实她早已经开始影响西北军营,只是看着不起眼罢了。” 无望大师好奇问道:“既然如此,侯爷为何还要小看她?” “当皇帝的是男人,不是女人。”鲁侯随口这么一说。 无望大师又念了一句佛号,“侯爷说的没错,的确是男人在当皇帝。然而贫僧观大皇子殿下,诏夫人对他的影响很大。这就是他最大的筹码,任谁也抢不走。” 鲁侯重重落下一子,“你这秃驴竟然如此坚信一个女人能影响刘诏一辈子吗?一个人的影响力,尤其是女人的影响力,会随着时间推移而减弱。大师啊大师,你太过笃定,当心吃亏。” 无望也落下一子,“侯爷没见过诏夫人,显然对诏夫人的认知有所偏颇。诏夫人非寻常女子,绝非靠女色惑人。她靠的是才华,她的才华足以影响大皇子殿下终身。” “终身吗?” 鲁侯若有所思,“当年本侯有机会见一见这位诏夫人,那时候他们一家子就住在晋州城刺史府。不过那时候她还只是个小姑娘,不显山不露水,没有任何出众之处。即便时间倒退,本侯也不可能去关注一个小姑娘。” 无望大师说道:“侯爷想要见她,恐怕要等侯爷回京后才有机会。” 鲁侯哈哈一笑,“那可不一定。京城那地,本侯不乐意回去。” “侯爷是想拥兵自重,自立为王吗?” 鲁侯讥讽一笑,“这几十年,参本侯的奏章没有十万本也有一万本。人人都说本侯头生反骨,肯定会造反。几十年过去,本侯造反了吗? 你这秃驴,本以为你有点本事,没想到也是个听风就是雨的货色。真是令本侯失望。 罢了,本侯不留你,滚回京城找刘诏复命。你告诉他,以后别再派人过来,舅甥之间还能和和气气。再敢派人过来刺探,休怪我做舅舅的对他不客气。” 无望大师双手合十,“侯爷年龄大了,也该控制脾气。” “滚蛋!”鲁侯直接掀了棋盘。 亲兵听到动静,从外面冲进来,拿着刀剑指着无望。 面对森冷的武器,无望大师不为所动。 鲁侯挥挥手,亲兵又利落地退下去。 “本侯答应不杀你,就肯定说到做到。最后这段相处时间,希望你管好嘴巴,别再替刘诏说话。惹怒了本侯,就算刘诏有十个能干的夫人,本侯依旧有办法将他拉下马来。若是不信,你大可以试试看。” “阿弥陀佛!” 无望大师一脸慈悲,“侯爷放心,贫僧一定会管好自己的嘴巴,不乱说一个字。” 鲁侯哈哈大笑起来,拍着手笑道:“本侯就喜欢你识趣的样子。要是人人都如你这般识趣,本侯会少却许多麻烦。” 无望大师含蓄一笑,“贫僧只是出家人。” 出家人个屁! 身为出家人,却为皇子奔走,刺探情报。分明就是个六根不净的酒肉和尚。 鲁侯打趣道:“你若是肯留下,本侯派人上京将湖阳虏来,叫你们日日快活。” 无望大师眉眼都没动一下,湖阳这个人,显然激不起他的情绪。 “侯爷说笑了。出家人六根清净。” “哈哈哈……” 鲁侯指着无望大师,“你这秃驴脸皮果然够厚。能一本正经说出六根清净这话,你就不是一般人。来来来,我们复盘。棋局还没下完可不能走。” 无望大师未微微躬身,“贫僧恭敬不如从命。” …… 顾珽打着马,来到军营外的快递站。 二月天,西北风大。 一路吃沙子,一头一脸的沙。 “呸呸呸……”吐出一口沙子。 “听说京城到河东正在修建水泥路,也不知何时能修到西北来。” “做梦吧,还指望朝廷出钱跑西北修路。呵呵,你也不看看西北有啥?你看看这地有啥?路修通了,能收几个过路费?” 几个大头兵下了马,嘴里胡乱聊着。 顾珽走在前面,刚走进快递站,就看到一个模样清秀的大头兵。 他脸色一变,疾步上前,小声质问,“你怎么来了?” “听说今儿你要来快递站,我特意过来等着你。” 出口的声音分明是女子。这是个女扮男装的大头兵。 顾珽闻言,顿时头都大了。 “外面危险,你怎么能随便出军营。要是让侯爷知道,非扒了我的皮不可。” “你怕我爹爹啊?” 顾珽脸色一紧,“我能不怕吗?” “哼!”女子不满。 这女子就是鲁侯的小女儿裴蔓。 虽说是小女儿,年岁却不小了。在京城,妥妥的大龄未婚老姑娘。 并非裴蔓嫁不出去。 鲁侯裴仁的女儿,开玩笑,那是百家求。怎会嫁不出去。 之所以年龄拖到这么大还没出嫁,是有缘故。 早些年,裴蔓说了一门婚事。 本来已经议定了婚期,她连嫁衣都绣好了。 结果未婚夫出门一趟,死了!和未婚夫一起死的,还有个陌生的女子。 未婚夫同陌生女子,这二人死在一处,着实令人猜疑不定。 死就死吧。 然而裴蔓却有了克男人的名声。 气得她差点拿着鞭子冲到未婚夫家里大闹一场。 之后,又相看了数门婚事,不是她嫌弃别人,就是别人挑剔她。 一来二去,青春就给耽误了。 这个时候,宫里头就有人想给裴蔓指婚。 裴蔓一听,学她姐姐裴芸装病,躲在庄子里,然后乔装改扮带着裴家亲兵就来了西北。 顾珽见裴蔓生气,小声哄着,“我也是担心你。” “此处里军营,不过十几里路,有何担心?你分明是怕我爹爹抽你。” 顾珽嘿嘿一笑,“侯爷抽人的确很凶猛。” 裴蔓白了他一眼,“你被我爹爹抽过吗?” 顾珽龇牙咧嘴,“就一回,只有一回。从那以后,再也没被抽过。” 裴蔓却笑道:“能被我爹爹亲自抽鞭子的人,都是有本事的人。” “我不算有本事,我这回升官,全靠我妹妹。”顾珽大大方方,并不掩饰自己靠裙带关系上位。 “能有妹妹靠,也是实力。多少人想靠妹妹都靠不上。” 顾珽闻言,顿时笑了起来,“你也这么认为吗?我就是这么想的。我妹妹可厉害了,你在京城可曾经常和她见面。” 裴蔓摇头,“诏夫人极忙,除了正月,平日里极少出门赴宴。想见她一面可不容易。我上一回见诏夫人,还是一年前正月家里请客。不过也没机会说上话。 她身边围了太多人,大家都跑她身边凑趣说话。你是不知道,诏夫人如今的名头可大了,像我这般年纪的人,很多都当她是榜样。身为女子,能活成诏夫人那样,这辈子才不算白来人世一趟。” 顾珽咧嘴一笑,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我妹妹自然是极好的。不过你可别说漏了嘴,这边只有极少数人知道我妹妹是诏夫人。他们都当我妹妹是普通的官宦家太太。” 说着,他朝那几个大头兵努努嘴。 裴蔓掩唇一笑,“我晓得。” “你别这么笑。你这样笑,别人一看就知道你是女子。”顾珽一本正经地提醒裴蔓。 裴蔓直接甩了他一个白眼,不解风情的榆木脑袋。 “老大,你们嘀嘀咕咕说什么啊?这是谁啊?面生的很,那个部队的?不像是我们天狼军。” 裴蔓本想怼回去。 顾珽挤满拦住她,板着脸对大头兵呵斥道:“屁话真多,忙你的去。老子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你来过问。” 大头兵抓抓头,“不问就不问。哼!” 顾珽一脚踢过去,大头兵跑得飞快。 裴蔓偷偷一笑,“还是你有办法。每次我扮男装,板着脸也显得太软弱,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顾珽嘿嘿一笑,“这几个王八蛋就是欠揍,回去我好好收拾他们。” “他们是来寄信件吗?” “没呢!家里来了包裹,快递站通知我们过来取。” “别处的快递站,若是离得近,都会送货上门。唯独这里,从不肯送货上门。” “军营重地,自然不许人随意进出。反正出来一趟也方便,就当是放风。” 裴蔓问他,“你也是来取包裹吗?是不是诏夫人给你来信了?” 顾珽咧嘴一笑,“对啊!我妹妹给我送了好多东西过来。” 裴蔓推了他一把,“你快去领包裹。一会我们进城,可好?” 顾珽重重点头,“我知道城里哪里有好吃的。我在城里住了将近十年,熟人多得很。” “老大要进城吗?恐怕不行!” 一个大头兵听到进城,就凑了过来,“进城一趟,一来一回一天就没了。出来的时候,裴将军下了命令,两个时辰后集合。” 裴蔓蹙眉。 顾珽拍着自己的脑袋,“我差点忘了这么重要的事情。” 他一脸抱歉地看着裴蔓。 和裴蔓聊天,竟然把正经事给忘了。 不应该啊! “咳咳……” 裴蔓故意压低嗓音,学男人说话,“既然时间不够,那我们就下回去。什么时候多放几天假再去城里。” “下回放假怕是要等到端午节。要是没有战事,就可以出来。若是遇到战事,假期自然泡汤。”大头兵很老道地说道。 顾珽踢了一脚大头兵,“滚滚滚,别在这里碍眼。” 大头兵龇牙。又朝裴蔓看去。 长得这么清秀,难道老大有龙阳之好? 妈呀! 他这是发现了不得了的真相了吗? 大头兵下意识就捂住了自己的屁股。 转眼回过神来,又赶紧放下双手。 没事,没事! 这么多年都没发现老大竟然有龙阳之好,显然自己长得不符合老大的喜好。 大头兵又朝裴蔓看了一眼,难怪老大动心,长得真好看啊。要是换上女装,说他是女人,肯定不会有人怀疑。 大头兵一脸沉重,有种替老大保守秘密的使命感。 他不能叫其他人知道老大的真实爱好。 “他眼神怎么那么奇怪?”裴蔓直接问了出来。 顾珽也看见了,“不用管他。那今日不能进城,要不要去山上转一圈?” 裴蔓摇头,“不能耽误你的正经事。我知道我大哥的脾气,你要是迟到了,他肯定不会饶了你。还会抓你做典型,杀鸡儆猴。” 想到裴蒙将军的凶残,顾珽也偷偷哆嗦了一下。 擦了把额头,好险好险,时间还够。 他拿出身份腰牌,取了包裹。 包裹很多,足有五六个大箱子。 他当场开箱,其中一半都是吃的。剩下一半,都是穿的衣服,以及笔墨纸砚。还有一封书信。 顾珽急不可耐地拆开厚厚的书信,一字一字地看了起来。 ------题外话------ 新年快乐! 第637章 怂货 顾珽带着半箱子吃的,和裴蔓一起上了穷秀才家。 “秀才,秀才,我给你送吃的来了。” 好半天,那黑漆漆的屋里才传来动静。 哐! 重物落地。 顾珽大叫一声,“秀才,我进来了。” 话音一落,他直接推门进去。 屋里一个难闻的味道。 老秀才躺在地上,身体微微抽动。 “秀才?” 顾珽急忙将人抱起来,放在床上。用手一探额头,滚烫。 “秀才,你发烧了啊!” 秀才急速喘气,脸烧得通红。 “没,没事,死不了。帮我把那碗药端来,我喝了就没事。” “你都快死了,还说没事。” 顾珽端起桌上的药碗,顿时眉头皱起。 “这什么时候煎的药,还能喝吗?算了,算了,我重新给你请个大夫,再请个人照顾你。你一个人,病成这个鬼样,身边没个人伺候,我可不放心。” “那是你的小娘子吗?”老秀才盯着门口的方向问道。 顾珽回头看见裴蔓,脸色涨红,“什么小娘子,你可别胡说八道。那是我,我袍泽。” 老秀才一副看透一切的模样,“不是小娘子,你心虚什么?” “谁心虚啦?你这老秀才,都快死了,嘴巴还这么厉害。我不和你废话,我这就替你请大夫,请人。钱的事情你不用操心,我有。” “等等!” 老秀才喘着气叫住顾珽。 “顾小将军,老夫有一事,可否求你帮忙。” “你说!” 老秀才睁大双眼,又朝裴蔓看了眼。 不等顾珽发话,裴蔓十分知趣地说道:“我到外面透口气。” 说完,就走了。 老秀才努力地笑了笑,“顾小将军有福气,这个小娘子很好。” “都说了不是,你不要再胡说。” “现在不是,将来也会是。咳咳……” “你老就少说几句吧,我看你喘气都传不赢。”顾珽嘴上嫌弃,手上动作却很轻柔。 他将老秀才扶起来,让他能自如喘气。 老秀才的咽喉像是个风箱,发出呜呜呜的响动。 好一会,才喘匀了气息。 他抓住顾珽的衣袖,“顾小将军可否借我一笔银子?数目有些大。若是为难,权当老夫没说过。” “你不会是借钱治病吧。我说了,药钱我替你付,你不用担心。” 顾秀才微微摇头,“不是借钱治病。是,是我家里出了些事情,急需一笔银钱救命。老夫实在是想不出别的办法,只能厚颜求到顾小将军跟前。将来,老夫任由顾小将军差遣,给你做牛做马,当做回报。” “不用给我做牛做马,等你病好了,我给你介绍一份活计。以你的本事,一个月怎么着也能领一二两工钱。你说吧,要借多少。只要我有的,一定借给你。” 老秀才面色凄苦,然而双眼明亮,“数目有些大,需要借五百两。” 顾珽微蹙眉头。 老秀才又说道:“若是为难,那便算了。本是罪人,死了便死了吧。” “说什么呢!又没说不借给你。我是没这么多钱,但是我妹子有。你且等等我,我这就去替你支银子,顺便将大夫和煮饭的婆子请来。” “你去哪里支取?你不会是找人借钱吧?如果需要你借钱,那就当老夫没开过这个口。” “你也太小看我了。区区五百两,我哪需要找人借。就算再多十倍,我也能替你弄来。你别不信,我早就说过我有个极为能干的妹妹,你忘了吗?” 见老秀才依旧不相信,顾珽直接从怀里掏出一枚印章。 “看到了吗?凭着这枚印章,天下任何地方我都去得。钱的事情更不用操心。” “顾小将军能否将印章给老夫仔细瞧瞧?” “给你!” 顾珽将印章往前一递。 老秀才举起印章,眯起眼睛,挣扎着起身。 “你要做什么,我帮你。你就别起来了。” “屋里太暗,扶我到窗户边。” 顾珽双手一抱,直接将老秀才抱起来,放在窗边坐下。 老秀才就着天光,细细打量手中的印章。 “真是好玉。这是将作监大匠的手艺吧。” 顾珽抓抓头,“我可不知道什么将作监,这是我妹子给我的。老秀才,你病要紧,我先去给请大夫。” “不急!再让我瞧瞧。” 老秀才看得极为认真仔细,每一条纹路,每一道刀工转折,都在脑海中描绘了一遍。 他幽幽一叹,将印章还给顾珽。 “顾小将军,老夫我如今相信你说的都是真的。你妹子应该不是普通人吧。” 顾珽嘿嘿嘿,张着嘴傻笑。 老秀才连连咳嗽,叫顾珽扶着他到床上躺着。 “我如今信你能支取银子。借你五百两,只要老夫一日不死,就一定把钱还给你。” “行了,你好好养病吧。还钱的事情,以后再说。大不了我先帮你垫着。我一年的收入也不是个小数目,就是手下弟兄不争气,开销大。” 顾珽叮嘱了老秀才,走出房门。 裴蔓还在院子里等着。 她听到动静,回头冲顾珽一笑,“忙完了吗?” “你等等我,我还要去请大夫,请煮饭伺候人的婆子,另外还要……” “我和你一起。放心,我就在旁边看着,不耽误你的正事。” “那行。你可要藏好自己,千万别露了行踪。” “我有经验,你不用操心我。” 顾珽带着裴蔓出了院门。 因为快递站的设立,这处原本位于官道上的小村落,逐渐多了人气。 街面上就有家药店。 请了大夫,又找了婆子,先让裴蔓将人带过去。 然后他拿着印章去了快丢站,“我找你们站长。” 顾珽将印章亮出来,快递站站长什么都没问,直接签字给他支取了五百两银票。 “顾小将军在这里签字画押,手续办好,银票就可以拿走。” 顾珽办完了手续,急匆匆赶回老秀才家。 四方小天地,终于多了点生活气息。 婆子已经点燃了煤炉,开始烧水。 大夫正在开方。 “随我去抓药吧。照着一日三顿服药,多喝些水,嘴唇都干裂了。饮食清淡些,有什么事情说出来,不要郁结在心。” 裴蔓主动请缨,“我去抓药。” 顾珽拿银子,裴蔓拦住他,“我有银子。回去后我再找你要。” 顾珽点点头,道了声谢谢。 他进了里间,看望老秀才。 “这是你要的五百两,少府钱庄的银票,行吗?” 老秀才突然哭了起来。 他老泪纵横,嘴唇一个劲的颤抖。 “你哭什么啊?你别哭啊!” 顾珽一脸懵逼。 老秀才用衣袖擦干净眼泪,“我是高兴,高兴!没想到老夫一把年纪,还能遇到顾小将军。是我的幸事。” 顾珽咧嘴一笑,乐呵得很。 他拍着胸口,嘚瑟道:“我这人没别的本事,就是讲义气。我们都是熟人了,你有难,我岂能袖手旁观。” 老秀才:“……”傻孩子,你连我叫什么名字,什么身份,为何流落到西北一概不清楚,就敢掏心掏肺的对我好。不过老夫定不会负你。 患难见真情,此话诚不欺人。 老秀才说道:“接下来老夫会好好养病,争取早日将身体调养好。顾小将军也要抓紧时间,早日将小娘子娶回家。要不然那么好的姑娘,被人抢走了,你可要后悔终生。” 顾珽脸颊爆红,“你这老不修,都说了她和我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老秀才笑了起来,“不是我想的那样,你可以努努力,变成那样。老夫一眼就看出小娘子家世不凡,和你相配。你一大把年纪,你说你妹子已经给你生了两个外甥,你还没有成亲,你对得起父母吗?你妹子也该着急你的婚事吧。” 顾珽嘚瑟道:“我妹妹从不催我,她说我的婚事尊重我的想法。” “顾小将军快三十而立,可有想法?” 顾珽懵逼,“我离着三十还差着好几岁,你可别胡说八道。” 硬生生将他的年龄往上抬了两个台阶,气死他了。 老秀才说道:“离着三十没几年了,在老辈人眼里,你就是个三十的大龄未婚男子。不孝啊!” 顾珽一脸心塞,“我哪有那么老。” “你很快就满三十了。” …… 直到顾珽走出院门,三十这个数字,就像是一个魔咒一样,在他耳边嗡嗡乱叫。 他神思不属,裴蔓担心不已。 “你没事吧?” “你看我老吗?”顾珽特别郑重地问道。 裴蔓抿唇一笑,“我觉着你挺稳重的。” 意思就是看着挺老的。 顾珽瞬间遭受了一万点伤害,一脸生无可恋,和御哥儿同个表情包。 不愧是舅甥。 “你别想不开啊!你不老,真的。” 裴蔓没想到自己的话,还能引发歧义。将顾珽打击得快不行了。 “你别说了,我都明白。我真的明白。” “你明白什么啊?” 顾珽带着包裹,打马回军营。 裴蔓真想抽他一鞭子,榆木脑袋,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开窍。 到了军营大门,顾珽就和裴蔓分开了。 他摸了一把脸,把三十这个魔咒甩在脑后,拿着信件去见上官裴大将军裴蒙。 …… “进来!” “末将参见将军。” “顾珽啊,什么事?” “上次同将军说的那些事,我妹子回信了。” “哦!” 裴蒙顿时来了精神,“把信件给本官看看。” 顾珽特意从信件里面抽出两页信纸,交给裴蒙裴大将军。 裴蒙:呵呵! 本将军是那种偷看他人信件的人吗?真是荒唐! 他没和顾珽计较,而是拿起信纸快速的看完。 看完了一遍还不够,又仔仔细细看了几遍。 “不错,不错。以跑圈代替军棍,不仅能锻炼体能,保存战斗力,还能节省医药钱。” 士兵挨了军棍,请医问药,都是钱啊!要是把人打残废了,直接损失一个兵力。 “围着校场跑圈,五圈起步,上不封顶。五圈不够,就十圈。十圈不够就二十圈,三十圈。天天这么跑下来,再弱的人,也能把体能练上来。” “设立士兵退伍账户,每月往账户里面存入一半的俸禄。退伍后才能全额领取,也可以分月领取。这个办法可取。” 军营这么大,这么多士兵。不可能所有人同时退伍。 但是每个士兵每月扣一半钱存起来,这将是个庞大的数目,钱粮这一块的压力转眼间,就能大大减轻。 这个办法简直是一举三得。 既有效遏制了赌博风气,又替士兵们存下一笔养老的钱,还能减轻钱粮压力。 每年退伍的人是有数的。 以户部如今的财力,完全能够应付这笔退伍金。 户部如果不行,少府肯定没问题。 顾玖还在信件中建议设立伤残士兵账户,为伤残士兵养老出一份力。 裴蒙摇摇头,“此法暂不可取。顾珽,这封信你已经看过,对吗?” 顾珽点头承认。 裴蒙又问道:“士兵退伍账户,如果每月银钱如数存入,这将是一个庞大的数字。这么多钱放在少府钱庄,吃那点微末的利息,着实有些可惜。你有什么好建议?” 顾珽愣了下,转眼回过神来,想都没想就说道:“投给四海商行啊!收益肯定高过少府钱庄。” “是吗?” “肯定是啊!我记得将军的妹子,也在四海投了钱,收益高不高她最清楚。” 裴蒙眼一瞪,眼中溢出点点杀意,“你和本将军的妹子很熟吗?” 顾珽心头一突,“没有,一点都不熟。” 这个怂货! 裴蒙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挥挥手,“退下!” 第638章 来自未来大舅子的考察(三更) 裴蒙鼻翼抽动,嗅着空气里残留的味道。 “这味道,闻着还挺熟悉的。” 裴蒙疑惑,顾珽身上怎会有他熟悉的气味。 古怪! 他没多想,直到他看见抽屉里,针线粗糙的荷包,顿时想起为什么会觉着熟悉。 顾珽身上残留的味道,分明和妹子裴蔓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难怪他会觉着熟悉。 “顾珽,本将军要弄死你。” 签押房内,传出裴蒙一声怒吼。 “将军息怒啊!” 亲兵蜂拥而入,七手八脚拦住裴蒙裴大将军。 亲兵都是裴家的家生子,同裴蒙情同手足,说起话来,也没那么多顾忌。 “将军千万不要冲动啊!” “是啊,三姑娘好不容易看上一个男人,不容易啊!” “卑职瞧着顾小将军同姑娘很相配。至于家世,有诏夫人在,家世方面也不是问题。” “姑娘老大不小,能找到一桩姻缘不容易。将军千万克制,不要耽误了姑娘的前程。” “滚!”裴蒙身上用力,所有亲兵被甩开。 “去,将姑娘叫来,本将军要亲自问问她。如果顾珽轻薄她,左手轻薄砍左手,右手轻薄砍右手。” 将军真凶。 此事可要禀报侯爷? 还是先将姑娘请来,后续怎么做再看情况。 顾珽哪里知道,未来大舅子已经开始全方位审查他,就连他七岁那年尿裤子都不会放过。 顾大人当年在晋州做官,请了不少晋州本地婆子做奴仆。 加上顾珽朋友遍地,三教九流都有结交,稍微打听打听,就能打听到不少和顾珽相关的事情。 此乃后话,暂且不表。 …… 京城三月,暖风如阳。 窝了一个冬天的京城人,不分高门大户,还是小家小户,大家纷纷走出家门,来大郊外,来到渭水河畔,来到任何景色优美的地方游玩,散心。 将冬天积攒的郁郁之气,在春日暖阳下,晒一晒,今年就是顺遂的一年。 顾玖带着两个孩子,约上闺中好友,顾家姐妹,来到了渭水河畔。 今儿正好是上巳节。 未婚的男男女女们,格外的大胆,兴奋。 姑娘们,早已经兴奋得脸颊红透。指着溪水边的儿郎们,窃窃私语。 谁家儿郎长什么模样,在今日,可以尽情观看,无人非议。 这是一年中,姑娘们最欢快的节日。 顾玖同顾玫说道,“姐妹中,就连最小的顾珺妹妹都说了亲事,已经没有还未订婚的姐妹。” 顾玫点头称是,“想当年,小玖妹妹刚从西北回来的时候,就连我也才刚定下亲事。一转眼,我们都大了,已经是孩子的娘。小玖妹妹也有了两个孩子。” 顾玖抿唇一笑,“玫姐姐是三个孩子的娘。” 顾玫看着远处玩耍的孩子,眼中满是幸福,“如今我是有子万事足。只要不危及我和孩子的利益,我也就懒得过问。” “玫姐姐活得明白。只是有些人,不是那么明白。” 顾玫心知肚明,顾玖说的人是顾琪。 顾琪主动替丈夫纳妾,落了个贤惠的名声。 她讨好的丈夫和公婆,却不知妾室姨娘会危及自己的利益,庶子庶女则会分薄孩子的利益。 为了一个贤惠名声,如此委屈自己,实在是不值得。 顾玖悄声说道:“今儿见到琪姐姐,看上去仿佛老了十岁,眼神十分憔悴。她这是何必?” 顾玫也压低声音,“按理,我不该说长辈的闲话。琪妹妹之所以如此,全是二婶娘教女有方。 按照侯府的规矩,没生出嫡子前,不会主动给爷们安排妾室。我听说,当年二婶娘进门两年,肚子没有动静。祖母并无不满,还叫她放宽心。 结果她回了一趟娘家,就带回来两个美妾,主动替二叔父纳了妾室。后来生了三哥,她才消停了几年。” 顾玖了然,“难怪呢!我就说我们顾家女儿都是性格要强的人,不肯轻易受委屈。为何到琪姐姐这里,却如此软弱。原来是有二堂伯母教导的功劳。 琪姐姐是侯府二房嫡出,家世显赫,嫁妆丰厚,嫁到婆家底气十足。想不通她为何将自己委屈成这个样子。真没意思。” 以至于,顾玖都不乐意同顾琪玩耍。三观不同,说不到一处啊。 相约出门和姐妹们游玩,还带着一对妾室庶子庶女,毛病啊! 顾玖打定主意,除了必要的宴请,以后她都懒得赴顾琪的宴请,免得影响胃口。 顾玫轻轻一叹,“在娘家的时候,琪妹妹只在我们面前嘴巴厉害,真见了真章,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色厉内荏,外强中干!”顾玖一针见血。 顾玫笑了笑,“不说她了。大殿下如今还关在宗正寺,你就不担心吗?” 顾玖笑了起来,“他又不是第一回关宗正寺,早就是那边的常客,没什么好担心的。” “你倒是心宽。” “现在这局面,我不心宽也不行啊。他人不在,我带着两个孩子,总不能每日愁眉苦脸,叫两个孩子跟着担惊受怕。” 顾玫朝御哥儿衡哥儿两兄弟看去。 “御哥儿真是个好哥哥。不像我家那个,就跟个野人似得,一出门就疯跑。哪里知道照顾弟弟。” 顾玖笑了笑,“御哥儿性子内敛,所以显得安静。你家那小子,是个外向的性格,你看,这才多久,就和别的孩子打成了一片。” 顾玫哈哈一笑,“臭小子,又弄脏了一身衣服。今儿出门,我给他准备了十套换洗的衣衫,让他随便折腾。” “难得出门放松,是该如此!” 顾珊带着孩子过来,“二姐姐,玫姐姐,你们怎么不去玩。” 顾玫夸张地说道:“老了,玩不动了。” 说完,她自个先笑了起来。 顾珊坐下来,“我和你们说个笑话,大姐姐家的虎哥儿,竟然有人要给孩子说亲。虎哥儿才多大点,就有人惦记上了。” 顾玖吃了一惊,“大姐姐没答应吧。” 顾珊连连摆手,“这种事情哪能轻易答应。结亲的小姑娘,还是个黄毛丫头,哪里看得出好歹。自然是婉拒,推说孩子太小,不宜过早结亲。” 顾玖点点头,“大姐姐做得对,的确不该过早定下孩子的终身大事。” 她想着,御哥儿不到十八岁,她都懒得过问孩子的感情生活。不到二十岁,别谈什么婚姻大事。 顾珊伸了个懒腰,“我家闺女及笄之前,都不会给她定亲。” 顾玫掩唇一笑,“孩子那么小,珊妹妹就开始考虑十几年后的事情,是不是太着急点。” 顾珊说道:“玫姐姐有所不知,我就是吃了不被母亲重视的亏,所以希望自己的闺女能自小得到重视。玫姐姐不知道吧,我已经开始给闺女攒嫁妆。等到她及笄的时候,定能攒下一笔丰厚的嫁妆。” “珊妹妹是个好母亲。”顾玫肯定地说道。 顾珊笑了笑,说道:“我只是不想自己吃过的苦,再让孩子吃一遍。我生养了她,就尽我所能,给她最好的。也会尽量一碗水端平。” 顾玖含笑看着顾珊。 从一开始她就知道,顾珊是个很有想法的人。 后来被顾玥放火杀人的举动刺激,性子左了些,说话难免有点阴阳怪气。 不过如今有了孩子,做了母亲,顾玖感觉顾珊又回到最初那个模样,恬淡,宁静,想事情想得深远。 这样的顾珊显得很可爱。 “和珊妹妹一比,我简直一点都不称职。我都没想到要从现在开始替闺女攒嫁妆。我一直想着,等到闺女十岁的时候,再开始替她攒嫁妆,是不是太迟了些。”顾玫有点慌。 本来很有成算,结果和顾珊一比,她就慌了。总有种耽误了闺女的感觉。 顾珊忙安抚道:“玫姐姐不必着急。像是布匹,首饰,等孩子定了婚事后再准备也不迟。这些都讲究样式新颖。 另外,木材有必要提早准备。这年头想收集上好的木材可不容易,不早做打算,临时找上好的木材做家具,怕是来不及。 还有珠宝玉石,也得趁早收集,也是怕事到临头来不及。总而言之,平日里遇到好物件,都替孩子攒下来。攒个十年八年,总有用得上的时候。” 顾玫深以为然,“珊妹妹说的对,木材和珠宝的确该早点攒起来,不能临时抱佛脚。” 顾玖闻言,笑了起来,“你们想攒木材,找我啊。我认识个人,专做木材生意,而且生意做得极大。你们想要什么木材,同他说一声,他肯定有办法替你们弄来。” “真的吗?那太好了。二姐姐,等回去后,你就把那人介绍给我可好?” “四妹妹放心,明儿我就派人到你府上,将那人介绍给你。” “小玖妹妹可别忘了我。” “都不会忘!哪个姐妹需要木材,都可以找我,我负责替你们介绍。” 第639章 越界 顾喻扶着陈敏下了马车。 难为陈敏一个大肚子,不顾路途遥远,也跑到渭水河畔凑热闹。 “我看见表嫂了。” 陈敏指着不远处的地方。 “我扶着你过去,当心点。” 顾喻扶着陈敏径直朝顾玖走去。 顾玖招呼二人,“敏敏妹妹,顾四哥,你们今儿怎么来了。快坐下来。敏敏妹妹快生了吧?” 陈敏在坐垫上坐下,她扶着肚子,说道:“还差两个月就要生了。你们不会笑话我吧,挺着个大肚子还跑出来玩。” “当然不会。顾四哥今儿竟然也有空?”顾玖笑着问他。 顾喻不好意思的笑笑,“不瞒小玖妹妹,我是有事相求。” “哦?”顾玖意外。 顾玫她们主动站起来,“我们去河边走走,小玖妹妹你们慢慢聊。” “我一会去找你们。” 人都走了,就只剩下顾玖,顾喻,以及陈敏三人。 顾玖说道:“敏敏妹妹挺着大肚子还要跑出来,看来事情有些严重。莫非是和湖阳郡主有关?还是新民县出了什么事?” 后一种可能性比较小。 如果新民县真的出了事,邓存礼早在第一时间就派人告诉她。不会等到顾喻亲自上门。 她对顾喻的家人没做任何猜测。 因为她从来不干涉顾喻的家事。顾家真要有什么事,顾喻也不会来找她。 猜来猜去,最大的可能还是出在湖阳郡主身上。 “小玖妹妹真是料事如神。”顾喻苦笑一声。 陈敏则有些心虚,“都怪我没本事,不能替夫君分忧。” “你别这么说,这种事情那能怪你。”顾喻安慰陈敏。 顾玖给陈敏倒了一杯水,叫她别着急。 然后问顾喻,“顾四哥,还是你来说吧。” 顾喻叹了一声,“自年前,岳母就找上我,叫我给她行个方便。” “怎么个方便法?”顾玖似笑非笑,果然都是利益。 顾喻就具体谈了几件事。 大到工程,小到诉讼,湖阳都想插手。幸亏那边的土地早就被顾玖买下,说不定湖阳还要插手土地买卖。 可就算不能插手土地买卖,湖阳暗戳戳也要插手房屋买卖。 一期工程,二期工程,甚至三期工程,近几年价格一直在蹭蹭蹭往上涨。 不少人都盯上了新民县的房产。 幸亏四海商行早做了防范措施,加上县衙配合,才能堵住那汹涌的资本涌入。 能保证小民买得起房,还要保证小民的房子不会被人恶意炒作。 人人都去炒房,谁还老实做工挣钱? 顾玖敢肯定,她要是放开房产炒作,改明儿那些苦哈哈的小民拿了卖房子的钱,转眼就会成为赌坊的常客。 最多半年,统统返贫,倒欠一笔赌资。 这样的事情,在后世可不少见。 以至于到后来,部分地方的官府做拆迁,只给房不给钱。 钱就是祸根,尤其是对于久贫乍富的人来说,更是祸根中的祸根。 钱来得太容易,房屋一转手就有大笔的银钱入账,有几个年轻人会老实做活? 有钱了,潇洒啊! 这年头娱乐项目少,也不兴旅游。 那能怎能办? 赌博呗! 湖阳就是要从顾喻手中获取房屋买卖契书,叫顾喻给她做背书,炒作一期,二期,三期的房产。 至于四期和五期,那都是高端房产,价钱大部分人都是可望不可及。即便放开资本炒作,对小民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顾玖要防的就是一期,二期,三期的房产。 为此特意制定了堪称苛刻的房屋买卖制度。对各种资本严防死守。 湖阳不光要插手房屋买卖,据顾喻说,她还送人到新民县,叫顾喻安置。 顾喻说道:“那些人一看就知道来路不正。我不好拒绝岳母,干脆派人将那些人看管起来,叫他们不准和外面接触。” 顾玖捏着下巴,笑了起来。 “湖阳姑母,果不其然就是一把双刃剑。顾四哥,你知道湖阳姑母像什么吗?” 顾喻摇头。 顾玖笑了笑,“你强她就弱,你弱她就强。你把她当岳母尊重,她自然要给你摆岳母的架子,叫你替她做事。 你所说的这些,都涉及公事,顾四哥理应摆出公事公办的态度。虽然有损亲戚脸面,却能有效防止她得寸进尺。” 说完,顾玖的目光轻轻地朝陈敏看去。 陈敏忙说道,“都是我没用。我去找了母亲三回,结果都被她赶了出来。” 顾玖挑眉一笑,“顾四哥平时做事挺有魄力的,怎么面对湖阳郡主就怂了?还是说顾四哥畏惧湖阳郡主的身份和权势?” 顾喻有些羞愧。 顾玖喝了口茶,然后不紧不慢地说道:“叫我说,湖阳的身份和权势就是个屁。敢插手新民县公务,直接打回去啊。伸左手就砍左手,伸右手就砍右手啊!” 顾喻和陈敏齐齐变了脸色。 陈敏下意识吞咽了一下。 第一次亲耳听见有人说母亲的身份和权势就是个屁,陈敏觉着有点难堪的同时,又有些莫名的兴奋。 就得有表嫂这样的态度,才治得了跋扈的母亲。 顾喻则抹了一把脸,“我倒是糊涂了。” 顾玖哼了一声,不客气地说道:“顾四哥何止是糊涂,简直是迂腐不堪。新民县在世人眼里,就是会下金蛋的母鸡。不说别的,只要县衙肯稍微放开一点点房产交易的数量,就会有大笔的资金涌入,县衙也会收取一笔客观的契税。 更别提新民县是全大周,唯一一个没有农民户口的县城,全民做工,全民纳税。其中商机,手指缝稍微漏一点,就是一笔财富。 可是正因为新民县是个下金蛋的母鸡,所以会有无数双眼睛盯着新民县,盯着顾四哥。 顾四哥但凡行差踏错一步,届时即便有湖阳郡主保着你,这个位置也得供手让人。一旦换了人做新民县县令,我的计划也得修整。可谓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顿了顿,顾玖又强调:“顾四哥,你要牢记一点,尽管你能连任新民县县令,湖阳郡主居功甚伟。 但是根基还是在于你自己。是你廉政奉公,一心为民,不徇私不枉法,湖阳郡主出面才能保住你。 如果你徇私枉法替湖阳谋取私利,那么即便有十个湖阳,也不可能保你继续做新民县县令。这其中的因果关系,切莫颠倒了。” 顾喻起身,躬身一拜。 “多谢小玖妹妹提点,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顾玖笑了笑,“帮人帮到底。你之前已经在湖阳郡主面前立下软弱的形象,现在突然强硬起来,她十有九八不会吃你那一套,甚至还会记恨你,挑拨你们夫妻关系。 这个恶人我来做,明儿我约湖阳喝酒,我会好好敲打她。之后,顾四哥就该在湖阳面前立起来。还有敏敏妹妹,若是不想拖累顾四哥,你也要立起来,不能叫湖阳拿捏住。” 湖阳这人,既讨喜又讨厌。 对外的时候,她就是最坚硬的铠甲,最锋利的长矛,能将外敌杀个片甲不留。 对内……呵呵! 当湖阳将某个人当做自己人的时候,她会理所当然地越界,理所当然踏入这个人的生活空间。直接插手这个人的私事公事,各种颐指气使,十分令人烦躁。 湖阳和裴皇后玩不到一块,同湖阳这个性格有很大关系。 唯独在顾玖这里是个例外。 只因为,当湖阳有越界的想法的时候,顾玖就会狠狠打回去,叫她不敢踏入自己的生活空间。 顾喻和陈敏,都忽视了生活界限的重要性,更忽视了私人空间的重要性。 一步步退让,退让到最后,就是退无可退,忍无可忍。 希望经过这次的提醒,顾喻和陈敏都能立起来,不再嘘湖阳。 湖阳就是个纸老虎,收拾她,顾玖手到擒来。 次日,春光大好。 顾玖提着一瓶黄酒,来到郡主府。 湖阳郡主喜笑颜开。 “大侄子媳妇,你可是稀客啊。今儿什么风,将你吹到我这里来。” 顾玖含笑说道:“今儿吹的是东南风,我便来了。姑母欢迎我吗?” “欢迎,欢迎。我是巴不得你上门。来人,将凉亭收拾出来。今儿天气好,我们在凉亭喝酒,大侄子媳妇意下如何?” 顾玖点点头,“我听姑母的。” 二人携手,来到凉亭。 酒过三巡,顾玖问道:“姑母最近在忙什么?” 第640章 冤枉啊 正是酒酣耳热之际,湖阳微醺。 她脸颊泛红,一脸春色。 “本宫还能做什么,自然是和年轻男子厮混。大好春光,可不能辜负了。” 顾玖笑了起来,给湖阳斟了一杯酒,“这世上能像姑母这般,活得如此潇洒,实属凤毛麟角。” 湖阳嘚瑟起来,“那是!别看外面的人都在骂本宫不知羞耻,其实心里头不知道有多羡慕本宫。像本宫这般,看中那个男子,就弄到府里来快活,谁不羡慕啊。就像大侄子媳妇你……呸呸呸,我胡说八道,大侄子媳妇千万别和我计较。” 顾玖笑了笑,随口说道:“我不和姑母计较。说起来,姑母的行径好似强抢民女,只不过姑母抢的不是民女,而是民男。” “哈哈哈……” 湖阳放声大笑,并不发怒,反而大喜。 “大侄子媳妇,本宫实在是太喜欢你。你这话真正说到了本宫的心坎上,强抢民男,名声是不好听,可是带劲啊。 仔细想一想,世上有几人能如同本宫,想抢男人就抢男人?这般潇洒自由,不知多少人羡慕。再说了,那些被本宫抢来的男人,可都是心甘情愿,乐呵得很。” 顾玖给湖阳斟酒,“姑母厉害,我是自愧不如。” 湖阳摆着手,说道:“你不一样,你和本宫不一样。你姓顾,不姓刘,你是皇家媳妇,就得守着规矩。” 顾玖轻声一笑,说道:“姑母真知灼见。我身为皇家媳妇,是得守着规矩。其实每个人都得守着规矩。就比如城外的新民县,自有规矩运行。 因为有了规矩制度,上至陛下朝臣,下至黎民百姓,人人遵守,新民县才会越变越好。所以湖阳姑母看似不用守着世俗的规矩,却也得守着新民县的规矩。” 湖阳郡主猛地抖了下,酒醒了一半、 她瞪大双眼,有些茫然地问道:“大侄子媳妇,你这话我怎么听不懂?” 顾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湖阳姑母如此聪慧,怎会不知道我的意思?顾喻县令做了姑母的女婿,姑母没少找他以权谋私吧。新民县是本夫人的根基,我之所以将顾喻安排在这个位置上,就是为了确保新民县能够完全按照我的计划去发展。 任何以权谋私的行为,都是在破坏新民县的大好局面。顾喻是新民县县令,他若带头乱来,新民县县令的位置就得换个人来做。而我的计划也将受到致命的打击。姑母,我每年给你的分红少了吗?有哪次生意忘了你吗?你还不知足,竟然还想背着我,挖新民县的墙角。姑母莫非和我有仇?” “误会啊!” 湖阳连连摇头,“这绝对是误会啊!我怎么可能去挖你墙角,我们利益一致啊。” 顾玖嘲讽一笑,“这话不尽然吧。表面上我们利益一致,然而姑母完全可以抛开我,另外寻找机会。只要顾喻耳根子软一点,肯听从你的吩咐做事,你就能在新民县大干一场,赚取大量银钱。而我,赚不到一文钱不说,还会出现大量亏损。” “这都是你的猜测,顾喻那个小子并没有听本宫的话。”湖阳连连叫屈。 顾玖哼了一声,“顾喻眼看抵挡不住压力,所以才找到我,问我要办法。我能有什么办法,郡主是长辈,我身为晚辈也敬着你啊。 你嫌我给的分红少,也不稀罕生意都带着你,想要自己另起炉灶,我都能理解。 不过姑母既然要另起炉灶,那我们先把前面的账目结算清楚。本金你拿走,该你的利润你拿走,从今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你尽管另起炉灶,但也不能怪我手段尽出,从各个方面打压你。” 湖阳脸都吓白了。 她连忙表态,“大侄子媳妇,这是误会啊!谁说本宫嫌弃你的分红,谁说我不稀罕你的生意。我稀罕,比谁都稀罕。我只盼着我们之间能长长久久合作下去,子子孙孙无穷尽也。” 顾玖讥讽一笑,“姑母都开始挖新民县的墙角,你说我还能信你吗?” “能啊!肯定能啊!” 湖阳郡主急不可耐,生怕顾玖不相信她,抓着顾玖的衣袖就解释道:“我这不是脑子不清醒嘛,想着顾喻是我女婿,替我谋点私利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我哪想到,这事能有这么严重,已经严重到挖墙角的地步。你就算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挖墙角啊。 我是真没想和大侄子媳妇你撇清干系。我有几斤几两,我自己心头清楚,我就不是做生意的料。这钱,还得放在你的手头,才能钱生钱。放在我的手头,改明儿我就花了出去,一文钱都不剩。” 顾玖微微眯起眼睛,“姑母果真没想和我撇清关系?” 湖阳连连点头,“我傻啊,守着你这个财神爷,我为何要和你撇清关系。” 顾玖又问道:“姑母果真没想挖我的墙角?” 湖阳重重点头,“我们利益一致,挖你的墙角,就等于是挖我的墙角。新民县要是不好了,过年分红,我都会少拿一大笔银钱。我干什么做些吃力不讨好,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顾玖给自己的酒杯倒满酒,“姑母这话,我不敢信。” 湖阳急了,“大侄子媳妇,我给你发誓,我绝对没有要挖你墙角的意思。我要有这想法,叫我贬为庶民,穷困潦倒。” 这可比什么天打雷劈更厉害三分。 湖阳不怕天打雷劈,她就怕被夺爵,怕穷困潦倒。 对于生下来,就过着锦衣玉食生活的人来说,还有什么比穷困潦倒更可怕? 一想到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湖阳就硬生生打了个寒颤。 顾玖哼了一声,“那我问你,你送到顾喻手中的人,都是些什么来路?你从哪里结识了这些汪洋大盗?” “什么汪洋大盗?”湖阳郡主一脸懵逼,大叫起来,“大侄子媳妇,你可不能冤枉本宫啊。本宫从哪里结识汪洋大盗,这绝对是栽赃陷害。” 顾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那些人,难道不是姑母派人送去的吗?” 湖阳郡主眼珠子乱转,明显是心虚。 顾玖冷哼一声,“姑母不肯说实话的话,那么我只能动用刘诏的人员,私下里调查此事。你该知道,凭刘诏手里的人,那些人的底细,要不了多久,就会查得清清楚楚。 届时姑母同那些人的关系,再难掩饰。如果姑母肯说实话,这件事我可以保证,到我为止。我不会节外生枝。” 湖阳舔舔嘴唇,“大侄子媳妇,我能信你吗?你保证事情到你为止,不报官,不惊动宫里?” 顾玖蹙眉,“看来我还是低估了姑母的胆量,低估了那些人的危害性。不过话已出口,我保证这件事到我为止。但是前提是,姑母不得有丝毫隐瞒。但凡有一丝隐瞒,那就别怪我进动宫里。” “千万别惊动宫里。” 湖阳脸色变幻,她咬咬牙,跺跺脚,“罢了,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那些人,都是死鬼欠下的债。也是我鬼迷心窍,被男色所迷,才会发展到如今上不上下不下的地步。” 顾玖蹙眉,“姑母口中的死鬼指的是?” 湖阳哼了一声,“还能是谁,就是陈老鬼,敏敏的父亲。” 哦! “陈驸马已经死了七八年,怎么还留下了后患。姑母详细和我说说。” 湖阳深吸一口气,挥挥手,先打发了下人。 等亭子里就只剩下二人的时候,她才压低声音,同顾玖说道:“你也知道,陈老鬼因为盗墓一事,被抄家灭族,陈家就只剩下我的两个孩子。可是你仔细想想,陈家好歹也算是正经世家,正经靠军功起家,怎么会和盗墓联系到一起。” 顾玖挑眉,“难不成陈驸马没有盗墓?” 湖阳年年摆手,“不是!我的意思是,缺钱有很多种办法解决,为何陈老鬼偏偏就想到了盗墓,还拉本宫下水,你不觉着蹊跷吗?” 顾玖点点头,“的确有些蹊跷。姑母可曾问过陈驸马?” 一般人没钱了,都不会想到去盗墓。 更何况陈家还是钟鸣鼎食之家,解决钱的办法很多,怎么就想到去盗墓? 当初陈驸马盗墓一事案发,如今想来,的确有许多蹊跷之处。 只是先帝雷厉风行,短短一个多月,就下旨处斩陈家全家老少,鸡犬不留。 案子办得这么急,肯定是有不为人知的原因。 湖阳压低声音,悄声说道:“原来陈家祖上,专替太祖皇帝掘墓盗取财物,换取军资。太祖起兵,粮草缺乏,就有人献计,掘大户墓,充军资。 这事要是传出去,太祖的名声就完了,更别说夺天下。所以此事极为隐秘,只有陈家老祖宗,太祖皇帝,以及太祖皇帝身边的一位心腹谋士清楚此事。 陈家老祖宗,当年在军中供职军需官,经他手的大部分军需,其实都来自掘墓所获。 后来太祖皇帝得了天下,陈家老祖宗是个聪明人,不等太祖皇帝清算到他头上,他自己先死了,带着秘密到了下面。只恳请太祖皇帝优容陈家后人。” 竟然还有这样一段历史。 顾玖大为吃惊。 不过在乱世,掘大户墓充军资,这种事情不稀奇。 只是但凡敢这么做的人,都会遭到士绅阶层的全力反抗,名声臭不可闻。 还想得天下,做梦吧。 想要得天下,就不能背上掘人祖坟的名声。 就算真做了掘人祖坟的事情,事后也得擦干净尾巴,不能让人抓住任何把柄,甚至不能传出只言片语。 负责掘墓的人,下场只能是死。 陈家老祖宗主动求死,也算是死得其所。 死他一人,保全陈氏一族,子孙后代,代代富贵。一口气富贵了一百多年,还能娶公主为妻。 可见刘氏皇族,对待陈家也不算薄待。 顾玖问道:“这些是陈驸马告诉姑母的?” 湖阳郡主连连点头,“陈老鬼要拉本宫下水,不把话说清楚,本宫岂会听他的。” 顾玖蹙眉,“可是陈家老祖宗已经死了一百多年,陈家人即便知道这段历史,应该也不懂盗墓吧。” 湖阳点点头,“陈家是不懂盗墓,但是他们认识盗墓贩子。本宫也是后来才知道,当年参与盗墓的那些士兵,太祖皇帝建国后,大部分人都被处死,断了根。 但还是有个别人隐姓埋名活了下来,就活在陈家的庇佑下。他们掘墓的手段,也一代代传了下去。那些人,靠着掘墓的手艺,做了盗墓贼。 平日里,那些人从不和陈家联络。但是每过五年,无论身在何处,只要人没死绝,他们一定会和陈家联络一次,确定彼此安危。就这样,一百多年下来,两边关系一直就没断过。等到陈家缺钱的时候,理所当然就想到盗墓发财。” 原来如此! “陈家被全族处斩,那些盗墓贼难道没被抓起来?陈家人难道没有交代那些人的下落?” 第641章 大胆猜测(三更) 湖阳灌了自己一杯酒。 她对顾玖说道:“那些盗墓贼个个贼精,从不在一个固定地方住上超过三天。一百多年过去,那些人的老巢,就连陈家人都弄不清楚。 陈家交代了又有什么用,除了抓到几个小鱼虾,其他人早就逃之夭夭,如鱼儿入海,难寻踪迹。” 顾玖挑眉,“一百多年后,两边又有了合作。陈家竟然不知道那些人的老巢在哪里?” 湖阳自嘲一笑,“对啊,陈家没人知道那些人的老巢。那些人精明的很,或许是祖宗的教训太血腥,他们对官府,以及和官府相关的人,极度防备排斥。 虽然曾受陈家庇佑,却又一边防备着陈家翻脸出卖他们。他们只肯和陈家合作掘墓,盗取财物。除此之外,不肯多透露一个字。陈家只求财,只要有钱就行。那些人不肯透露底细,陈老鬼碰了两次壁,也就不勉强。” 顾玖嘀咕了一句,“陈家人死得不怨。” 湖阳哼了一声,十分嫌恶,“本来就死得不怨。外界都当本宫花钱如流水,逼得陈老鬼去盗墓。殊不知,陈老鬼早就有盗墓的想法,他只是拿本宫做借口。 陈老鬼这人,就不是走正道的料,生来就喜欢捞偏门。偏偏出生在钟鸣鼎食之家,他也是死得其所。” 很明显,湖阳不喜欢陈驸马,甚至可以说是厌恶。 难怪陈驸马一死,她就急不可耐的养面首,惹出好大的乱子。 顾玖问道:“这么说,姑母送到新民县的人都是盗墓贼?” 湖阳叹了一声,“说实话,我只知道他们是捞偏门的人,曾在陈老鬼身边出现过。具体是不是盗墓贼,我并不清楚,也没问。” 顾玖摇摇头,“姑母好生糊涂。他们找你,你竟然什么都不问,就将人送去新民县?” 湖阳一脸心虚,“他们手中有本宫的把柄。本宫懒得和他们歪扯,他们说想找个营生,本宫就跟甩烫手山芋似的,将他们甩给了女婿顾喻。” “找营生?” 顾玖似笑非笑,“怕不是找营生,是找路子吧。” 湖阳一脸懵逼,“大侄子媳妇,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顾玖笑了笑,“京城,天子脚下,天下治安最严密的地方。他们不顾危险,来到京城,甚至不惜暴露身份找上姑母。姑母就不觉着奇怪吗?一定是有足够大的利益,才能让这些亡命之徒铤而走险,不惜亲身犯险。” 湖阳一脸惊恐,“难道他们想在京城掘墓?找死吗?” 京城能有什么大墓。方圆几百里之内,无非就是皇陵。 难道还敢盗取皇陵。 诛九族都是轻的。 顾玖摇摇头,“不一定是盗墓,或许是别的。那些人见到姑母,有说别的吗?” 湖阳茫然摇头,“没了。就是叫本宫给他们找个营生,说是本宫欠他们的。本宫就说女婿在新民县,他们所新民县不错,机会多。于是我就派人将他们送了过去。” “姑母可曾记得,他们一共来了多少个人?你送到新民县的人又有多少?” 湖阳蹙眉,“就五个人,怎么啦?” 顾玖笑了起来,“送去新民县的人只有四个,其中一个从郡主府出来后就不见了踪影。” 湖阳一脸诧异,“不能啊!本宫亲自安排侍卫把人送过去。到底是四个人还是五个人,侍卫不可能弄错啊。” “那就把侍卫叫来吧。” 郡主府侍卫统领,是湖阳郡主身边的老人,干了一二十年。 湖阳郡主,“上个月我叫你送去新民县的人,都送到了吗?” 侍卫统领躬身称是,“依照郡主的吩咐,人都送了过去。” “几个人?” “四个人!”侍卫统领十分肯定。 湖阳郡主大怒,“荒唐!明明是五个人,怎么成了四个人?” 侍卫统领一脸懵逼,“的确是四个人啊。此事,郡主娘娘身边伺候的人皆可作证。” 这回换做湖阳懵逼。 一个个人问过去,都说只有四个人,没有五个人。 这些下人都是在湖阳身边伺候了几十年的下人,不可能联合起来欺瞒。 湖阳傻了,“难道是本宫眼瞎了吗?把四个人认成了五个人?本宫难道连四和五都分不清了吗?” “可能不是姑母弄错了人数,而是有人乔装打扮,巧妙运用了视觉错觉,顺利藏在了郡主府。” “什么?大侄子媳妇,你可别吓唬本宫啊。你说本宫的郡主府多了一个人,还没人发现?怎么可能?” “当然有可能,只要有内应就能做到。” 湖阳郡主连连摇头,“不可能不可能。本宫这个郡主府,近身伺候全都是老人,谁敢背着本宫做内应。” 顾玖笑了笑,“要是没记错的话,当年陈驸马是和姑母生活在一起的吧。这么说来,姑母身边的人,和陈驸马都很熟悉,也是有情分的。陈驸马人虽然死了,可是情分还在。” 湖阳郡主闻言,露出惊恐之色。 “大侄子媳妇,你这话太吓人了。你的意思是,陈老鬼死了还不安宁,还想出来作乱?本宫能弄死他一回,就能弄死他二回。” 湖阳郡主一脸恶狠狠,明显是色厉内荏。 顾玖拍拍她的手背,“姑母稍安勿躁。你之前说被男色所迷,又是怎么回事?” 湖阳一下子从凶神恶煞变成满脸春色,就连眼神,也是春色荡漾。 果然是春天来了,万物复苏,又到了…… 顾玖压下吐槽的欲望,等待湖阳的下文。 湖阳跟小姑娘似的,还扭捏了一下,“那个,七郎是极好的。他就是心善,见不得别人受苦。” 顾玖嘴角抽抽,一脸不忍直视的表情。 美人计,别管男人女人,只要用对了人就好使。 看样子,湖阳这辈子都改不了好色的毛病。 她揉揉眉心,问道:“你那个七郎,就是小狼狗?” 湖阳连连点头,“大侄子媳妇,本宫觉着你这形容太恰当了。小狼狗,哈哈,真正贴切。七郎就是小狼狗,腰力极好,一晚上可以……” “咳咳咳……” 顾玖赶紧打断湖阳,不许她继续开车。 她很想吐槽,大家在阳光下谈话,能不能谈一谈阳光点的话题。 她是那么八卦的人吗? 她会想知道湖阳和她的小狼狗一天晚上几次吗? 一点都不想知道! “姑母的意思,当时你的小狼狗也在身边?” “那倒不是。下人拿着信物找到本宫,本宫就知道来者不善。本想一口拒绝,将人赶出去,七郎他却劝我,好歹见一面听听要求。若是要求不过分,不妨帮个忙,就当是积德行善。” 呵! 顾玖嘲讽一笑,“姑母的小狼狗,还真是人美心善,善解人意。” “哎呀,大侄子媳妇果然懂本宫。就连本宫的喜好都一清二楚。” 顾玖一脸无语:本夫人是在讥讽!讥讽!湖阳你是真没听出来,还是假装没听出来啊! 她很无语。 一谈到不正经的人,整个话题都变得不正经起来。 “姑母可否将你的小狼狗交给我,只需两日时间,我想一定可以审问出一点东西。” “那不行!”湖阳想都没想,直接拒绝了顾玖。 顾玖挑眉,“即便你的小狼狗同那群盗墓贼是一伙的,姑母也不肯把人交出来吗?” 湖阳连连摇头,“七郎不可能是盗墓贼。盗墓贼的手本宫见过,看他的手就知道他不可能是盗墓贼。” 顾玖冷笑一声,“和盗墓贼一伙,未必要下墓。” 湖阳依旧摇头,坚决不肯将人交出来。 “大侄子媳妇,你答应了本宫,此事到你为止。你可不能说话不算数。” 顾玖想了想,“罢了,这件事我会派人弄清楚。也希望姑母好自为之,不要被美色所误。” 湖阳笑了起来,“大侄子媳妇放心,我误不了事。” 呵呵! 顾玖告辞离去,暗中派人提点郡主府家令,叫家令大人盯着小狼狗,暗中清查人员。如果真的有人混入了郡主府,极有可能人就在藏在小狼狗身边。 郡主府家令那是一心一意盼着湖阳郡主走上正途。 所以对于顾玖的要求,那是不打折扣的执行。甚至比顾玖要求的还要严格。 出了郡主府,顾玖就吩咐人去新民县提审。 不管这些人到底是不是盗墓贼,是不是要干一票大了。 人到了她的手上,可就由不得他们。 乘坐马车,一路回了王府。 入夜,去新民县提审的人回来禀报。 “卑职奉命带人去提审那死个人,结果四个人拼命反抗。其中一人撞在刀口上,流血过多而死。一人是夺刀反抗,被我们当场斩杀。另外两人反抗不力,抓了起来。已经带了回来,就关在地牢里。” 顾玖一点都不意外,“反抗如此激烈,莫非他们认出了你们的身份?” 许有四躬身说道:“按照夫人的吩咐,去提审的侍卫,全都换了便服。” 侍卫则说道:“也有有可能是在办交接的时候,谈话内容被那四个人听见了。” 顾玖说道:“连夜审问,一定要问出他们来京城的目的,以及他们的身份,同伙。至于死掉的两人,死了就死了,让绣衣卫出面处理。” “卑职明白。卑职这就带兄弟们去地牢审问。” “去吧!” 侍卫离开,顾玖问许有四,“新民县那边是什么情况?” 许有四躬身说道:“小的打听了一番,那四个人到了新民县,一直好吃好喝的住着。明知道有人看管,他们也不着急,似乎没有将新民县的衙役放在眼里。” 顾玖冷笑一声,“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偏偏王府侍卫去提审他们,这四人就拼死反抗。难道他们的目的在新民县?新民县地底下有大墓吗?” “夫人说笑了,新民县地底下,不可能有大墓。” “没有大墓。新民县有什么东西值得他们惦记?” 许有四猜测:“难道是县衙库房?” 顾玖摇头,“每隔五天,户部就会派人清点新民县库房,将银两押送到户部存放。库房那点钱,说起来多,但是还不足以让这些亡命之徒冒险走这一趟。” 许有四一脸苦恼,“小的想不出来。” 顾玖琢磨着此事,“新民县还有个地方,值得人冒险。就是少府钱庄新民县分店。据本夫人了解,新民县的少府钱庄,每天流水至少都是五位数,甚至达到过六位数。库房里面长期存放着价值几十万两的白银黄金还有铜钱。” 许有四大吃一惊,“天啦,竟然打少府钱庄的主意,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夫人,会不会是误会,这些人并不是盗墓贼?” 顾玖蹙眉说道:“本夫人也希望猜错了,也希望他们不是盗墓贼。” 否则大周朝第一批银行大盗即将诞生。 未来必定有人有样学样,学着前辈的样子去打劫钱庄。 盗墓贼最强的本事是什么? 定位,打盗洞。 这项技术用在缺乏钢筋加固的水泥石头房,简直不要太合适。 没有钢筋,没有监控,只有初级的防盗。 对于盗墓贼来说,初级防盗甚至比不上墓室里面的毒箭毒气。 区区钱庄,不再话下。 还有什么比打劫钱庄性价比更高? 第642章 传国玉玺 顾玖希望自己猜测错误。 结果真的错了。 这群人真不是盗墓贼,而是一群绿林山匪。 因为四海商行的悬赏,各地官府都在严厉打击山匪路霸,这群绿林山匪就没了活路。 于是就跑到京城找营生。 他们曾和陈驸马合作过,打劫过几个过路的官宦世家。 陈家也帮他们销赃。 之所以见到王府侍卫就拼命反抗,据说是在侍卫身上闻见了熟悉的气息。 同样的气息,曾在过去的湖阳公主府闻到过。 护卫皇室宗亲的侍卫,气息总是相似。 他们以为是湖阳反悔,要杀他们灭口,所以拼命反抗。 “竟然如此吗?” 顾玖觉着不可思议的同时,又如释重负。 不是打劫钱庄就成。 “据卑职判断,应该不像是说谎。要不干脆把人丢入诏狱,让诏狱出手,是不是说谎,一目了然。” 顾玖摇摇头,“陈家不仅和盗墓贼有勾结,竟然还和绿林山匪有联系,一起合作打劫过路客商,还帮着销赃。这陈家,莫非是贼窝?既然是贼窝,这么多年,京城就没人发现?” 也没听湖阳说起啊! “夫人的意思,这两人说谎?” 顾玖蹙眉,“我是觉着这事太古怪。看来得动用专业人员才行。来人,去将钱富请来。” 是时候让钱富出面。 钱富是收集信息的专业人才。 他和常恩不一样,常恩出身慎刑司,审问人的手段骇人听闻,能从任何人口中敲出想要的信息。 钱富不是刑讯专家,但是他有一双利眼,能分辨每一句话的真假,分辨哪个人在说谎。 能抽丝剥茧,从一个小线索,查出背后隐藏的秘密。 钱富了解了事情的经过,点点头,“夫人放心将此事交给老奴。” 顾玖问道:“什么时候能出结果?” 钱富想了想,“如果是硬茬子,就得动用一点非常手段。两天吧,两天后老奴一定拿到完整的口供。” 顾玖这才知道,钱富不是不懂刑讯,而是很多时候不需要他动手,就已经套出了想要的信息。 论动手能力,恐怕钱富不会比常恩差多少。 只不过常恩走的是血腥派,他的审问现场总是血淋淋。 钱富走的是婉约派。他的审问现场,不见鲜血,却能让犯人直接崩溃疯掉,只恨活得太久。 顾玖轻轻一叹,小声嘀咕,“本夫人小看了钱公公。还以为他不是刑讯专家,结果人家早已经满级。” 嘤嘤嘤! 刘诏身边的人,个个都深藏不漏。 真是过分啊! 她想挖个人,都挖不过来。 改明儿她也要从宫里面筛选几个这方面的人才。 不管是血腥派还是婉约派,只要有用就成。 …… 钱富出马,一个顶十个。 没用到两天,就敲出了这两人的口供。 这两人既是绿林山匪,也是盗墓贼。 当年,陈驸马被下狱,陈家被抄家斩首,这事闹得很大。 这群盗墓贼有眼线在京城,第一时间就得到了消息,迅速撤离,躲过官府追捕,改头换面就做起了绿林山匪的买卖。 结果好日子没过上几年,又遇到官府打击山匪路霸。 眼看做山匪已经没有前途,这群人就想着重操旧业,继续干盗墓贼。 这一回,他们想干一票大的。 有人出重金,叫他们来京城,偷一样物件。 “什么物件?”顾玖好奇问道。 钱富左右看看。 顾玖挥挥手,叫所有人退出去。 钱富还嫌不够,“请夫人下令,所有人退后二十步。” “这么严重?” 钱富点头,“此事事关重大,必须确保除老奴和夫人之外,不会有第三人知道。事后,如果有必要,老奴也会自尽,保守秘密。” 顾玖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你……” 钱富面无表情地说道:“夫人放心,陪同老奴一起参加审问的两个人,已经身亡。至于那两个盗墓贼,已经被割了舌头,保证秘密不再传播。” 顾玖倒吸一口寒气。 这是妥妥的杀人灭口,要将秘密堵死在源头。 她深吸一口气,“所有人退出院门,派侍卫看守院门,任何人没有本夫人的准许,不许进入院门一步。告诉侍卫,本夫人和钱公公谈论要紧的事情,必须确保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同时确保没有遗漏任何人,确保每个人都退出上房。若是事后发现有人偷偷逗留上房不曾离去,无论有没有偷听,一律杀无赦!” 顾玖一声令下,东院上房就展开了最高等级的安防措施。 一间一间房屋清查,一个人一个人清点,确保所有人都退出了上房。然后侍卫将上房封闭,确保一只苍蝇也飞不进去。 “现在你可以说了。” 钱富脸色灰白,深吸一口气,郑重说道:“据那两个盗墓贼交代,他们一伙原本二十来号人,盗墓全都是家传手艺。只是这几年陆续死了些人,只剩下十一二个人。 他们四人打前站,负责盯梢,转移目光。明面上,他们会去盗取少府钱庄位于新民县的分店,实则是要进皇陵盗取一样物件。两件案子,相约同一天完成。” “盗皇陵?这群人不要命了吗?”顾玖像是听见了天方夜谭。 皇陵可是有重兵把守。 这群人怎么躲过防线,进入皇陵地界? “有人出五万两,黄金,请他们出手。” 财帛动人心。 五万两黄金,这群连山匪都做不下去的盗墓贼,能不动心吗? 顾玖心口突突乱跳,“知不知道幕后人,叫他们盗取什么?” 钱富点头,“活着的两个盗墓贼,其中一人正好知道这件事。出钱请他们出山的人,希望他们能进入皇陵,盗取中宗墓中一样物件。 对方甚至给了墓穴图,指明了东西放在何处。还说那物件,有个特殊标记,世上无人能仿。看标记就知道是真是假。” “那物件到底是什么东西?” 钱富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什么?” 顾玖又问了一遍。 钱富再次张嘴,依旧没有出声。 顾玖这回终于看清楚钱富说的是什么。 她脸色大变,捂着心口,直接跌坐在椅子上。 “真的?” 钱富点点头,“应该假不了。老奴再三确认,盗墓贼详细描述了那物的形状,质地,墓穴放置地点。 还说,出钱的人给了那物件的画像,画像在他大哥手里。他们手足之情,故此他在他大哥那里看见了那物件的画像。 根据他的形容,老奴大胆判断,除了那东西,不会是别的。这些盗墓贼,不可能见过那物件。能分毫不差的形容出来,肯定错不了。” “怎么可能!” 顾玖连连摇头。 玉玺! 这帮盗墓贼要去偷的东西,竟然是玉玺! 出钱的人,只给了画像,并没有告诉这群盗墓贼画像中的物件叫什么名字。 身为盗墓贼,说有见识那的确是见识不凡。 说没见识,也的确没见识。 至少他们没认出画像中的东西是玉玺。 这年头,信息严重不流通。 世上的人,九成九,别说没见过玉玺,甚至连圣旨长什么样都没见过。 也只有后世,信息爆炸,人们才能在博物馆,在网络上见到圣旨长什么样子,大致如何书写。 至于传国玉玺,不好意思,也只听过,或是在电视上见过模拟的玉玺样子。 正儿八经的传国玉玺,谁见过? 传国玉玺到底是个什么样,都是靠传说想象。 后世都如此,更别提这个时代。 就算是宫里的人,恐怕大部分人也没见过传国玉玺长什么样子。 盗墓贼没认出画像中的物件,也不稀奇。 顾玖喘了两口气,被钱富影响,她都不敢口出玉玺二字。 她小声问道:“那物件,我要是没理解错的话,不是在宫里吗?先帝留下的传位诏书,上面确确实实盖着那物件的大印。” 钱富小声说道:“只有两种可能。要么皇陵那个是假的,宫里是真的。反过来,要么皇陵是真的,那么宫里那个就是假的。还有一种可能,有人出五万黄金买这群盗墓贼去送死。” “区区几个盗墓贼,别说五万黄金,五千两白银都嫌多。” 几个盗墓贼的命,哪里值五万两黄金。 “是啊!所以老奴不得不怀疑,有一个真,有一个假。” 顾玖皱眉,“那你就没想过,有可能皇陵根本就没有那个物件。一切都是人为编造出来的谎言,有人想搞事,想用这东西做一篇大文章。” 钱富迟疑了下,“老奴当年在宫里的时候,听过一个传闻,一直没当真。这回遇到这群盗墓贼,或许那个传闻未必就是假的。” “什么传闻?” 第643章 保命要紧 中宗晚年,皇子夺嫡,血雨腥风。 唯有当时年仅十五岁的十七皇子,最得中宗喜欢。 前面年龄大的皇子,死的死,废的废。 还有实力竞争帝位的皇子,已经寥寥无几。 很多朝臣都看好逐渐长大的十七皇子,认为他一定会登顶。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十七皇子病重不治,身亡。 中宗大怒。 一向温和的他,罕见的大开杀戒。 也就在这个时候,最不被看好的先帝脱颖而出。 宫中的隐秘传闻,就发生在那段时间。 中宗因为十七皇子的死,郁结于心。 朝中嚷着立储。 中宗大怒,一怒之下,直接摔了传国玉玺。 传国玉玺,因此缺了一角。 但是,如今宫里的那枚传国玉玺,完好无缺。 顾玖问钱富,“你相信这个传闻?你认为真正那件东西,缺了一个角?” 钱富小声说道:“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当初老奴是不相信的,认为这是无稽之谈。可是这回的事情,有人出五万两黄金请盗墓贼出山,进皇陵盗取这物件。 如果传闻是假的,怎么会有人肯出五万两黄金请盗墓贼进皇陵盗中宗墓?并且还准确的画出了那物件的画像,甚至连墓穴图都有完整的。这事不简单,至少出五万两黄金的人很不简单。不管是真是假,老奴以为此事夫人都不该插手。” 事关传国玉玺,一旦事发,肯定是成片的死人。 宗室里面,恐怕也要死一批。 能画出墓穴图,能知道那物件埋在那个位置,岂能是普通人。 顾玖最懂保命,也懂时机。 这件事情,看似刚刚开始,却已经如今凶险,显然不是她该参与的。 她深吸一口气,“我明白了。此事在我这里到此为止,从今以后,除非危险又找上门来,我不会过问此事。 我有两件事要吩咐,第一件事情,即刻带人去湖阳郡主府,将湖阳的面首七郎抓起来。湖阳若是阻拦,问她要富贵还是要七郎?第二件事情,此事我不插手,但是你得尽快禀报大殿下,问问他的意见。” 钱富躬身领命,“老奴明白,老奴这就去办。夫人也请放宽心,或许事情并没有我们想的那么严重。或许真的是我们想多了,或许真的是有人在误导我们。总之,夫人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千万不要为了此事忧心忡忡。” 顾玖点点头,“我有自知之明,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会私下里插手此事。” “老奴去忙了。那两个盗墓贼,老奴会尽快将他们转移到诏狱,绝不会牵连到夫人身上。新民县那边,老奴已经派人去善后。” 顾玖叮嘱钱富,“新民县那边,不要随意杀人。他们未必知道这些盗墓贼的目的,可以不用杀人的。” 钱富迟疑了一下,“夫人放心,老奴不是滥杀之人。如果确保那些人都不知情,老奴自然不会处死他们。” 顾玖顿时松了一口气。 钱富准备离开,临走的时候,又提起另外一件事,“当初夫人交代老奴调查王婕妤的背景,还真查出点东西。具体的消息还在路上,改明儿老奴再来汇报。” “果真?” 钱富肯定点头。 顾玖高兴起来,总算有一个好消息。 大年三十那晚,刘诏被关入宗正寺,宫里查不出线索。 顾玖干脆另辟蹊跷,叫钱富调查王婕妤的背景。 “从她祖宗八代查起,就不信一点东西都查不出来。” 没想到还真查出了线索。 钱富离去,丫鬟们被放回上房。 青竹几个,一脸担忧,却又不敢问。 那么大的阵仗,还是第一次见到,都吓住了。 顾玖深吸一口气,笑了笑,“放心,已经没事了。钱公公带了些消息过来,为防万一,才进行了警戒。好了,好了,都去忙吧。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今天的事情就当没发生过,谁问都别说。” “真没事了吗?” 顾玖捏捏青竹的脸颊,满脸的胶原蛋白,“当然没事了啊!难道不信本夫人?” 青竹摇摇头,“奴婢相信夫人,夫人说没事就肯定没事。奴婢会约束好下面的小丫鬟,不叫她们出去乱说。” “好青竹,上房的秩序就全靠你了。” 青竹总算放心下来。 御哥儿来到顾玖身边,小短腿爬上软塌,紧挨着顾玖坐下。 顾玖摸摸他的头,头发又软又黑又亮,摸起来手感极好。 她问道:“弟弟醒着的吗?” 御哥儿摇头,“弟弟喝了奶又睡了。弟弟为什么那么喜欢睡?” 顾玖笑道:“因为他要长高啊!知道吗,人是在睡觉的时候才会长高。等你再大一点,可能睡着睡着就会发生腿抽筋的事情,那是因为你正在长身高。” “为什么睡觉的时候才能长高?吃饭的时候不能长高吗?” 顾玖笑了起来,“吃饭的时候当然不会长身高。吃饭是为了吸收营养,等到晚上睡觉,这些营养就会促使我们的身体长高。” 御哥儿似懂非懂,“弟弟会长得很高吗?会比我高吗?” “你希望弟弟长得比你高吗?” 御哥儿摇头,“不希望。” “为什么?” “他要是比我高,我就不能当哥哥了。” 顾玖哈哈大笑,“你永远都是哥哥,我保证。” 御哥儿瞪大眼睛,“真的吗?” 顾玖肯定地点头,“真的!” “那我还是不希望他长得比我高。” “这又是为什么?” “他要是比我高,他就不会听我的。” 顾玖忍不住捏了捏御哥儿的脸颊,“这么喜欢指挥人啊!” 御哥儿又点不好意思,紧接着又重重点头,“指挥人比被人指挥强。” 顾玖抱住他,“就算你长大了,也得听你爹爹的指挥。” “就像爹爹听皇祖父的指挥吗?” “对啊!” “哦!” 御哥儿一脸生无可恋,顿时感觉失去了人生奋斗目标。 顾玖忍俊不禁,“去写功课吧。” 御哥儿点点头,即便失去了人生目标,还是不能甩掉功课。 人生无望啊! …… 去郡主府抓人并不顺利。 湖阳郡主的小狼狗,人称七郎的面首不见了。 “不见了?死了吗?” “应该没死。说是出门去了,然后就没见到人回来。” “这是发现风向不对,提前跑路啊。七郎出现在湖阳身边,已经快有三年了吧。显然有人早就开始布局。这个七郎,盗墓贼那边有没有交代他是什么人?” “盗墓贼根本不知道有这号人。他们分批进京,这批一共就四个人。湖阳郡主见到的第五个人,十分蹊跷。盗墓贼说,他们以为第五个人是湖阳的人,而湖阳又以为那个人和盗墓贼是一伙的。郡主府的下人又声称没见过这个人,着实有些古怪。现在就湖阳一人咬定一共是五个人,要么这人有什么办法隐藏起来,要么就是湖阳眼花,或是故意说谎。” “会不会有另外一种可能,第五个人顶替了郡主府某个人的身份隐藏起来。所以郡主府上下都查不出这个很蹊跷的第五个人。” “有这个可能。如今看来,湖阳郡主府就是个筛子,谁都能往里面安插眼线。” “湖阳看似是一着废棋,殊不知这着废棋有大用。显然不止一个人发现了这一点。” 小狼狗逃走了,这件看似不起眼的事情,却给整件事都蒙上了阴影。 背后的人谋划甚大啊! 钱富连夜去了宗正寺面见刘诏。 主仆二人关起门来,足足聊了两个时辰。 具体聊了些什么,没人清楚。 等到天亮,钱富又急匆匆出门。 王府地牢也随之变得空荡荡,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顾玖私下里派人到新民县提点顾喻,叫他不要乱说话。有关湖阳郡主,以及湖阳送到新民县的四个人,权当不知道有这件事。 顾喻听到这番提点,很是诧异。 他身在官场多年,嗅觉敏锐。 从这番提点中,嗅出了非同寻常的味道。 等下了衙,他回到房里,就和陈敏说道,“既然快生了,最近就别回郡主府。来来回回,我不放心。” 陈敏轻抚腹部,“我不要紧的。” “可是我很担心。你也不希望我整日提心吊胆吧。” 陈敏甜甜一笑,“那好吧,我听你的,最近都不回郡主府。等孩子出生,出了月子,我再带着孩子回去。” 顾喻点点头,“这下子我就放心了。岳母那里要是问起,你就全推到我身上。” “那多不好。” “没关系,我是男人,理应多承担一点。” 这话让陈敏心头极为熨帖。 嫁给顾喻,是她这辈子最大的幸运。 她很感谢母亲为她寻了这门婚事。这是她短短人生中,母亲为她做的最对的一件事情。 她现在做梦都会笑醒,只盼着这样幸福的日子能够长长久久。就像大表哥和表嫂一样,夫妻二人一直和和睦睦。 京城上下,风平浪静。 并没有因为几个盗墓贼的落网,掀起任何波澜。 但是在通往北邙山的道路上,早已经有人埋伏多时,只等某些人自投罗网。 皇陵那边,最近也加强了警戒。 一切都在暗中悄悄布置。 只等某一天,一道惊雷,彻底引爆这场狂风暴雨。 第644章 家事(三更) 顾玖算着日子,进宫请安。 一见面,裴皇后就问顾玖,“本宫听说,前些日子,你那院子里闹出好大的动静,还叫侍卫封了整个上房。难不成是丢了什么东西,还是有人犯事?” 顾玖抿唇一笑,“母后消息果然灵通,王府一点小事,都瞒不过母后的耳目。” 说完,似笑非笑地看了眼几位妯娌。 几位妯娌:本就是事实,怨不得旁人偷偷告诉宫里。 裴皇后神情严肃,“本宫是在问你为何闹出那么大的动静,你就不要扯一些不相干的事情。” 顾玖轻咳一声,“其实没什么大事,就是孩子调皮,翻箱倒柜,屋里都被翻乱了。将人赶出去,是不想让人看见儿媳教训孩子的场面。至于叫侍卫封锁院子,其实也是为了给孩子一个体面,不叫人听见孩子的哭声。” 裴皇后蹙眉,她不相信顾玖的话。 “只是这么简单?” 顾玖笑了笑,“自然是这么简单。莫非有人在母后耳边进了谗言,说我背着人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吗?” “咳咳……不要胡乱猜测,没人在本宫耳边进谗言。你不要听风就是雨。” 顾玖笑笑:“……”听风就是雨的人是母后本尊吧,事情都没调查清楚就来质问,真不怕被反杀吗? 本夫人做事向来稳重,什么时候会给人留下把柄啦? 顾玖又扫了眼几位妯娌,“诸位弟妹,可是对我有所不满?” “大嫂真会说笑,我们对你只有佩服,哪有不满。大家都指望你赚点零花钱来用。”欧阳芙率先说道。 顾玖眉开眼笑,“诸位弟妹对我没有不满,我就放心了。母后您看,这分明就是一场误会。该将那个传消息的人狠狠打一顿才是。” 裴皇后嗯了一声,“行了,本宫就是关心你,随口问了一句,竟然惹来这么多牢骚。是不是以后,本宫都不能过问你的事情?” “母后误会了,儿媳只是不想被人冤枉。”顾玖一脸恭顺的模样。 “哼!若是你做事稳妥些,又怎会传出各种各样的流言。别忘了,刘诏还关在宗正寺,你身为他的妻子,这段时间就该安分守己,别总想着整出大动静。” 顾玖点头应了一下,“母后教训的是,儿媳以后保证不弄出大动静。” 然后,她的目光又扫了眼三位妯娌。 整日里打小报告,真以为本夫人不计较? 三位妯娌:齐齐垂首,个个默不作声。 裴皇后看着三个儿媳妇的怂样,十分不爽。 她不耐烦地说道:“行了,行了,没事都退下吧。本宫乏了!” “母后好生歇息,儿媳们这就告退。” 众人鱼贯退出未央宫。 顾玖走在最前面,她猛地回头,目光从每个人的脸上扫过。 “几位弟妹,看起来都很心虚啊!”她似笑非笑。 “嫂嫂真会说笑,我们哪有心虚。”三夫人崔氏笑了笑,不轻不重地回了一句。 顾玖瞧了眼三夫人崔氏的大肚子,“三弟妹快生了吧。” 三夫人崔氏点点头,“还有一个来月就要生了。” “三弟妹好服气,嫁给三殿下,很快就顺利怀孕。我们当中,也只有四弟妹能和你比肩。” 三夫人崔氏下意识朝萧琴儿看去。 她有些看不上萧琴儿,才不想和萧琴儿一样的福气。 萧琴儿不高兴了,“三嫂是什么眼神,看我不顺眼?” 三夫人崔氏面色平静地说道:“四弟妹误会了,我怎会看你不顺眼。你我之间,和和睦睦,不会有矛盾的。” 呵! 萧琴儿直接发出一声讥讽的笑,把崔氏尴尬得不行。 崔氏揉揉眉心,嫁入皇室最大的不习惯,就是几位妯娌说话做事太不含蓄,全都直来直去。 说没心眼吧,拼心眼的时候比谁都厉害。说有心眼吧,从不肯看人眼色,什么难听说什么,似乎就不知道何为遮掩。 都是大户人家的姑娘嫁入皇室,她就不信诸位妯娌的娘家的嬷嬷,都是这么教导的。 所以结论只有一个,三位妯娌都是故意的。 王府特有的氛围,让每个人都养成了跋扈的性格。 三夫人崔氏偷偷看了眼顾玖,她估摸着这股奇怪氛围的源头就在大夫人身上。 大夫人太强势了。 不! 准确地说,是太强大了。 强大到连朝中重臣都无法忽略的地步。 这就厉害了。 有这么一个强大榜样,住在同一屋檐下。 可想而知,王府上下的气氛都会被带动起来,一个个遇事都不带怕的。 主子跋扈,下人同样跋扈。 顾玖打破尴尬的气氛,“既然诸位弟妹都当我是开玩笑,那我就再废话一句。大家各自过好自己的日子,鸡毛蒜皮些小事就别拿到宫里来说。要是你们闲着无聊,那就自己找点事情做。或是我帮你们找事情做。” 萧琴儿出声问道:“那依着大嫂的话说,大事就可以拿到宫里头说吗?” 顾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不知在四弟妹心头,什么样的事情算是大事?” 萧琴儿抿唇一笑,“那得看大嫂的意思。” 顾玖笑了笑,“我的意思就是,没牵扯你们四房的事情,都不算大事。四弟妹可满意?” 萧琴儿不高兴了,“大殿下被关宗正寺,照着大嫂的意思,也不算大事?” 顾玖神色慵懒地说道:“对我来说算大事,但是对于你们四房来说,算不上大事。” “大嫂这么说,表哥该难过了。因为大殿下被关宗正寺,表哥一直担心不已。”萧琴儿替刘议打抱不平。 顾玖哼了一声,“多谢四殿下关心,不过他的关心纯粹多余。言尽于此,诸位弟妹以后好自为之。” 撂下这话,顾玖便率先出宫。 三夫人崔氏拍拍胸口,“大嫂脾气好大,连旁人的关心她都嫌多余。不知道怎么做才能叫她满意。” 萧琴儿不满,一腔怒火直接怼向三夫人崔氏,“干什么要叫她满意?难道就因为她是大嫂吗?真是荒唐!” 欧阳芙出面打圆场,“好了,好了,都少说两句。以后大家说话做事的时候都注意点分寸,别去招惹大嫂。大殿下被关宗正寺,她如今正在气头上,都体谅她。” 萧琴儿哼了一声,“我看大嫂过得潇洒得很,三天两头出门,哪里看出她在气头上。知道二嫂同大嫂好,还指望着大嫂的生意分红赚点零花钱,可也不能睁眼说瞎话吧。” 欧阳芙跺脚,“罢了,罢了,我说什么都是错,简直是两头不讨好。你们聊吧,我去见母妃。” 说完,她甩袖离去。 萧琴儿呵了一声,掉头去了慈宁宫。 独留三夫人崔氏在原地,无人招呼她。 三夫人崔氏跺跺脚,罢了,还是出宫去。 她后进门,俨然成了受气包。 顾玖坐着马车,回到王府。 天气升温,她有些烦躁,不爱动弹。 洗漱完毕,换了家居服,就窝在软塌内翻着书看。 就连最爱看的账本都丢在了一边。 丫头小雨给她打扇子。 这个季节,还没热到放置冰盆的地步,却也不觉着凉爽。有点点闷热,叫人烦躁得很。 青竹熬了半锅绿豆粥,给顾玖盛了一碗。 “特意放在井水里镇过,现在喝刚刚好。夫人要不要尝尝?” 顾玖坐起来,拿着勺子尝了一口,“嗯,味道刚刚好。青竹,你的厨艺是越来越好了。” 青竹抿唇一笑,“这些天,夫人食欲不振,奴婢担心得不行。之前夫人明明叫奴婢们不要担心外面的事情,为何夫人自己却担心上了?” 顾玖笑了笑,“我哪有担心?你肯定是看花了眼。我是嫌这天气热,心头烦躁得很。殿下又不在家,连个出气的人都没有。” 丫鬟们纷纷笑了起来。 “夫人把殿下当做出气筒,殿下该伤心了。” “殿下不会伤心,只怕会甘之如饴。” “去去去,还敢打趣夫人和殿下,一个个胆肥了啊!” 青竹将小丫鬟们都打发了出去,替代小雨,给顾玖打扇子。 “奴婢昨儿出府去看望青梅。” 顾玖一听,来了精神,“青梅现在好吗?自她成亲后,才见过她一回。” 青梅成亲那天,顾玖坐马车回王府,遭遇伏击。 就有人说青梅这婚事不吉利,延伸到青梅这个人也不吉利。 青梅上了心,心头明明担心得要死,却顾忌自己不吉利,不敢上王府看望。 后来顾玖得知了情况,叫青梅进王府说话。 青梅也就来了那一回。 说是怕给顾玖带去晦气。有什么事,都让青竹传话。 顾玖也没勉强她,怕增加青梅的心理负担。 打算过个一两年,这种说法渐渐没了,再叫青梅进王府。 青竹说道:“青梅姐姐很好,已经怀上了身孕,才一个多月。因月份浅,她叫奴婢保密,不要声张。奴婢想着,夫人这里自然不能保密。” 顾玖大笑起来,很是高兴,“青梅怀孕了,这是好事啊。赵三怕是要乐死。” 青竹抿唇一笑,“早就乐死了。” 顾玖说道:“一会开库房,捡些她用得上的药材,布匹,给她送过去。告诉她好生养胎,不用操心王府的事情。等她生了孩子,我去看望她。” 青竹点头,“我听夫人的。青梅姐姐她担心夫人,大殿下被关进宗正寺,也不知什么情况。” “叫她不要担心。这点小事,我会解决。她现在最要紧的事情,就是好好养胎,别东想西想,整日里瞎操心。” “奴婢会好好劝她。” 青竹开了库房,捡了药材和布匹。 王依嚷嚷着也要去。 “奴婢许久没见青梅姐姐,怪想她的。” 顾玖一挥手,“都去吧。给你们放半天假,早去早回。不可在外逗留,注意安全。” “夫人放心,奴婢天黑之前肯定赶回来。” 打发了两个丫鬟,顾玖窝在软塌上睡了一觉,做了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醒来的时候,已经记不清梦里的场景。 “什么时辰?” 丫鬟小雨轻声说道:“回禀夫人,刚到酉时。” “青竹她们回来了吗?” “还没有。不过钱公公回来了,见夫人在歇息,又走了。” “钱富回来了吗?派人去看看,他还在不在?要是人还在的话,叫他过来见本夫人。” 顾玖已经好多天没见到钱富。 她知道肯定是刘诏把钱富派了出去。 具体的事情她没过问,只是心里头,还是忍不住有些担心。 而且她还惦记着钱富上回说的事情,说是已经查到了王婕妤的背景。 小雨叫了个小丫鬟去请钱公公。 钱富正在休整,得知顾玖醒来,便赶到上房。 “老奴拜见夫人。” “免礼,坐下说话吧。” 钱富也没客气,在圆凳上坐下。 顾玖开门见山地问道:“按理我不该打听那件事,你只需告诉我顺利吗?” 钱富点点头,又摇摇头,“事情还在控制中。” 虽然没有明确的答复,不过在控制中也算是好消息。 顾玖明显松了一口气,“好吧,这件事我不再过问。上回你说王婕妤的背景查到了,消息到京城了吗?什么情况?” 钱富挺直了背脊,“夫人不问,老奴也打算说这件事。说起来,王婕妤和夫人还真能扯上一点关系。” “和本夫人扯上关系?你确定?”顾玖一脸诧异。 钱富点点头,“老奴岂敢拿这种事情开玩笑。王婕妤,本是当地一小财主的闺女,按理是没有资格进宫选秀。 但是王家有个本家亲戚,这个本家是官宦世家,家中有个闺女,在参选之列。王婕妤便是顶替了这个姑娘的名额,进宫参选。竟然叫她得了陛下的青眼。” 顾玖随口一问,“这和本夫人有关系吗?” 钱富轻声说道:“有关系的是王婕妤的兄长。王婕妤有个一母同胞的哥哥,人称王五。王五游手好闲,仗着本家亲戚是官宦世家,在当地着实有些横行霸道。一般乡邻都躲着他走。 这王五手松,家里又只是一般的小财主,供不起他这么大手大脚的花钱。加上王婕妤进宫,家里又花费了一大笔银子,王五手头越发紧张。他便起了歹心,打起了附近收费站和休息站的主意。” 原来钱富所谓能扯上一点关系,是指收费站和休息站吗? 第645章 安危 事情发生在去年年初。 王五带着几个混吃混喝的猪朋狗友,来到八里铺休息站搞事情,想讹一笔钱花花。 休息站是四海商行的产业。 四海商行又是谁的产业? 是诏夫人的产业。 诏夫人又是谁? 那可是皇子妻。 连皇子妻的产业,也敢讹诈,休息站上下自然不会客气。 那个时候,朝阳长公主那件事还没发生,大皇子妻的凶名还没传出去。 不过四海商行在顾玖这个老板的带领下,既讲究和气生财,同时也是不怕事的主。 我们不惹事,但是事情找上门,绝对不怕事。 敢讹诈,直接打回去。 隔壁收费站站长牛老大带头,领着一帮青壮,将讹钱的王五和他的猪朋狗友,暴打一顿。之后报官,将人丢入县牢关了两天反省反省脑子。 如果事情到此为止,那就不会有后面王婕妤被刘诏一剑杀死的事情。 王五被关了两天,就放回了家。 结果没几天,王五死了。 死得莫名其妙。 王家人对外声称,是八里铺收费站休息站打伤了王五。王五受了内伤,被关县牢没能得到及时地救治,最后才会不治身亡。 收费站站长一听,怒了。 他可是天狼军退伍,打人是很讲究手法的。 王五看着伤的厉害,其实都是皮外伤,根本不可能重伤不治而亡。 牛老大找王家讨说法,王家哭哭啼啼,说牛老大欺负人。 牛老大和休息站都要求报官。 既然王家说王五是被打死的,那就报官,让仵作验尸。 按理说,王家真要咬定是收费站和休息站的责任,就该报官。 王家本家亲戚是官宦世家,闺女又进宫选秀,怎么着,也吃不了亏。县太爷对待这种两方都强势的案子,反而会秉公办理。 然而出人意料,王家并不接受报官,更不接受仵作验尸。 说是仵作验尸亵渎亡者。 不仅如此,刚过了头七,王家就办完了丧事,将王五下葬。 一会认定收费站和休息站是凶手,一会又急匆匆把人下葬,根本就是矛盾重重。 这是要讹钱吗? 这件事在当地沸沸扬扬,闹了一段时间。 最后休息站赔了五十两银子了结。 可以说,王五地死,从头到尾就没弄清楚,始终稀里糊涂。 很显然,王五的死,后来传到了王婕妤的耳中。 顾玖听完了整件事情的经过,很是懵逼。 她问钱富,“你的意思是,王婕妤很可能是将王五的死算在了本夫人头上?” “准确的说,是算在了大殿下的头上。当然,这都是老奴的推测。” 顾玖捏着下巴,“你不觉着这件事很奇怪吗?王婕妤身处深宫,身边伺候的宫人品级也低,基本上没出宫的机会。 至于王家人,你也说近两年王家没有人来过京城,王婕妤也没有召见家人进宫的资格。 正常情况下,王婕妤不可能知道家里发生的事情。她是从哪里知道王五身亡的消息?还偏就认定了是收费站和休息站害死了王五? 你也说,和王五一起讹钱的那些混混,同样挨了打,也都在县大牢里面关押了两天,他们个个都没事,最严重的也只是在床上多躺了几天。为何唯独王五死了?” 钱富说道:“目前只查到王婕妤同夫人殿下间接的关系。王婕妤的消息来源,老奴托了宫里的老人暗中留意,不曾发现王婕妤曾和谁来往密切。 她因为家世低微,容貌只能算是中上,加上见识不足,故此在后宫人缘一般。她自己也很低调,凡事都不出头。这样的人,实在不引人注意。 她能被封为婕妤,都是赶上陛下心情好,捡了个便宜。自从她被赐封婕妤后,陛下就再也没有翻过她的牌子。” “王五的死肯定有蹊跷!”顾玖盯着钱富,“应该派人,重点查一查王家,查一查王五的死。至于王婕妤那边,我们不好派人进宫调查。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有个人替王婕妤传递消息,顺带还把人给蛊惑了。至于目的,无非就是搞臭搞死大殿下。 大殿下仇家遍地,还真不好说这事到底是谁在背后谋划。先不管幕后主使,抽丝剥茧,先找到传递消息的人。” 钱富躬身应是,“老奴拿到消息后,已经派了得力的人南下,去调查王家的情况。宫里那边,老奴也不会放弃,慢慢调查,总能查到一点有用的东西。” 顾玖琢磨着此事,“如果说,王五的死,就是计划的一环。那么王婕妤进宫,是不是也是计划的一环?如果幕后的人,那么早就开始了布局,这个局绝不会就王婕妤一个棋子。不行,我要亲自去宗正寺看看。” “夫人担心宗正寺也有幕后之人安插的棋子?” 顾玖点头,“此事不得不防。” 天色已晚,此时不便去宗正寺。 顾玖无奈,只能等到次日一早,带着吃的穿着,以及笔墨纸砚,各种消遣的书籍,来到了宗正寺。 顾玖没急着去见刘诏,而是先拜访了陈崇武。 陈崇武,论关系,顾玖该称呼一声陈表兄。 陈家是顾老爷子的妻族,是顾大人的外祖家。 苏政去年终于成亲,娶的妻子,就是陈家女。 陈崇武一直在宗正寺当差,这些年官运还算亨通,已经做到了宗正寺少卿。 “诏夫人怎么来了?” 陈崇武亲自迎出衙门。 顾玖含笑说道:“贸然来访,还请见谅。” “诏夫人客气,快请进。您能来,此处蓬荜生辉啊!” 陈崇武显得很高兴,“若是诏夫人不嫌弃,不妨以亲戚论?我称呼你一声顾表妹,你叫我一声陈表兄,可好?” 顾玖含笑点头,“陈表兄不计较我多年不曾登门拜访,多谢!” 陈崇武哈哈一笑,“我这地方对于皇室宗亲来说,多半都觉着晦气。你不来是对的。每年过年过节,都有收到王府送来的节礼,多谢顾表妹一直记得我。” “应该的!陈家送到王府的节礼,我都很喜欢。” “喜欢就好!大家亲戚,以后若有机会,还是要常来常往。” 顾玖含笑点头。 “让我猜猜,顾表妹今日过来,是为了大殿下的事情?” “正是!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还请成表兄见谅。” “顾表妹太客气。能帮上忙,是我的荣幸。顾表妹有何要求,请尽管说。” 顾玖犹豫了一下才说道:“我希望宗正寺能够加强内部警戒,保护大殿下的安危。” 陈崇威瞬间变得格外严肃,“顾表妹的意思是,宗正寺内会有人对大殿下不利吗?” “这是我的一点担忧,还请陈表兄见谅。” 顾玖没有多做解释,只是将原因揽在自己身上。 陈崇威摆摆手,“如果宗正寺内果真有人意图不轨,为何到现在还不曾动手。” “我只是有些担心,怕有万一。并不是真的认为宗正寺内有人意图不轨。” 陈崇威了然。 “我知道了,我会安排下去,着重关注大殿下的安危。” “多谢陈表兄。” “不客气。大家亲戚,区区小事,能帮忙自然要帮。” 顾玖再次道谢,出了衙门,才去看望刘诏。 夫妻见面,自然是一番温存。 她将王婕妤的事情,都告诉了刘诏,包括她所做的各种猜测。 “有人处心积虑想要害你,作何感想?” 刘诏肆意一笑,“想害我的人很多,但无一人成功。” “你都被关进了宗正寺,幕后那人至少成功了一半。” 刘诏笑道:“只是成功一半,不等于真正的成功。” 顾玖哼了一声,“这么长时间,你反省得如何!” 刘诏一本正经地说道:“娘子说的对,一切都听娘子的。” 顾玖白了他一样,“问你正经话。” 刘诏嘻嘻哈哈,“我刚才很正经啊。” 顾玖呵呵两声。 “亏我天天替你担惊受怕,还豁出面子求人。你倒好,半点没将自己的安危放在心上。敢情我都是在白操心。” “娘子息怒!你绝对不是白操心,你说的那些对我帮助很大,我已经有了思路。” 刘诏求生欲很强烈,赶紧表忠心。表情还特别严肃认真。 顾玖直接翻了个白眼,“我不信你。” “信我,一定要信我。” 刘诏认真的程度,就差赌咒发誓。 顾玖呵了他一脸,“保护好自己,你要是把自己弄伤了,回家我收拾你。” 刘诏哈哈一笑,“我要是弄伤了自己,随娘子处置。” “记住自己说过的话。” 第646章 皇帝不急太监急 京城的夏天暴热,然而文德帝依旧没有将刘诏放出来。 看样子,是要将刘诏一直关下去,关到老死。 刘诏不在朝廷,其他皇子一个个接连出头,个个表现不俗。 文德帝龙颜大悦,多次在朝堂上当着朝臣的面表扬几个皇子表现如何优秀,有他当年的风格。 这可是一改先帝的作风。 先帝永远都吝啬溢美之词,对皇子更是苛刻到骂一句畜生都是最温柔的。 也就半年多的时间,刘诏没出现在朝臣面前,朝堂竟然就有了风声,说大皇子殿下恐怕是失了圣心。 即便将来刘诏还能从宗正寺出来,前途也完蛋了。 有这样想法的人不少。 别看朝臣们都是进士出生,其中不乏人云亦云,见风使舵之辈。 尤其是在几个皇子得到重用甚至是表扬的时候,关于刘诏不利的言论就越来越多。 多到顾玖躲在王府,耳边都避免不了类似的论调。 湖阳郡主找上门来。 “大侄子媳妇,你怎么还坐得住!外面都议论成什么样了,你就不想想办法,扭转局势。” 湖阳郡主不顾大太阳上门,一身的汗水。 顾玖赶紧将人迎了进来,“姑母快洗把脸,喝口冰镇西瓜汁。” “我就喜欢喝你这里的冰镇西瓜汁,别的地方做出来的西瓜汁问道总是差了点。” 顾笑笑着说道:“准备了一大杯,保证喝个够。” “那敢情好。” 湖阳洗了脸,又喝了冰镇西瓜汁,浑身凉爽,感觉爽透了。 身体舒服了,又惦记起今日上门的目的。 “大侄子媳妇,你可真坐得住。外面说什么地都有,大家都在猜测皇兄的意思,都说刘诏要完蛋了。你倒好,天天窝在王府,都不管管。” 顾玖抿唇一笑,“多谢姑母特意上门,告诉我此事。你也知道,我苦夏,一到夏天就不乐意动弹。” 湖阳赶忙说道:“那也不能不管刘诏的事情。难道你希望他一辈子关在宗正寺里面吗?” “我哪里管得了!把他关宗正寺,是陛下的主意。我哪有办法改变陛下的决定。” “你虽然改变不了皇兄的主意,但是可以想办法让刘诏早点从宗正寺里面出来啊!你立了那么大的功劳,本宫听人说,山里面的人都在种植红薯,来年就不用闹饥荒。这么大的功劳,你进宫稍微提一提,说不定皇兄就将刘诏放了出来。” 顾玖笑了笑,却摇头说道:“敬献红薯种子的功劳,陛下已经给了赏赐。我再提红薯邀功,便是不知好歹。陛下要是恼怒,不仅会将之前的赏赐收回去,说不定还会降下更严重的惩罚。” 湖阳闻言,愣了下,“倒也是。依着皇兄的脾气,真的惹怒了他,他肯定不介意收回之前的赏赐。 那怎么办?难道就不管刘诏了吗?皇子里面,我最看好他。我可是将宝都押在了你们两口子身上,指望着能在你这里吃一辈子的分红。 刘诏要是出事,彻底爬不起来,这分红还能吃几年?换做其他皇子,你的生意怕是做不成了。” 噗! 顾玖喷了! 湖阳想得太长远了吧。 竟然将未来的宝押在了她和刘诏身上。 湖阳就认定刘诏能继承皇位吗? 拜托! 今年才文德三年,离着说那件事,还早着了。 这么早押宝,是不是太冲动了一些。 她虽然一直在努力,却也不敢想那么深远。怕想得太多,整个人就陷进去,拔不出来了。 权利的诱惑实在是太多。 想太多,容易神经病。 顾玖轻咳一声,说道:“陛下在一日,我的生意肯定就能做一日。至于几十年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湖阳说道:“我倒是希望还能有几十年。可是皇兄快五十了。” 湖阳郡主一脸忧心忡忡。 顾玖赶紧提醒她,“姑母慎言!” 湖阳幽怨地扫了眼顾玖,“大侄子媳妇,所以你要努力啊!皇兄年纪不小了,宫里又新进了那么多嫔妃,我都担心他的身体被掏空。你呢,赶紧想办法将刘诏从宗正寺里面捞出来。” 顾玖连连咳嗽,湖阳的言语实在是过于大胆,一点都不顾忌。 她对湖阳说道:“不瞒姑母,我和刘诏其实都不着急。” 湖阳很着急啊,比正主还要着急,“为何不着急!这才半年,其他几个小崽子纷纷跳出来,一个个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多能干似的。要是再过个半年一载,谁还记得刘诏?到时候你们的优势将荡然无存。” 顾玖轻飘飘地说道:“如果因为刘诏在朝堂上消失了一年半载,优势就荡然无存。那么这样的优势不要也罢。” 湖阳愣住,她凑近顾玖,悄声问道:“大侄子媳妇,你同本宫说实话,你和刘诏手里面,是不是捏着大筹码?所以你们两口子才一点都不慌?” 顾玖似笑非笑地看着湖阳,“姑母这个问题,可难住我了。我哪有什么大筹码。至于刘诏手里头有没有什么筹码,姑母得去问他。” 湖阳连连摇头,“本宫才不去问他。刘诏臭小子,每次见到本宫都是一副冷心冷脸的模样,好似本宫欠了他钱没还似的。本宫就不自讨没趣。看你胸有成算的样子,我也是白担心一场。随便外面那些人怎么说去,你们两口子肯定不会被人轻易打败。” 顾玖含笑说道:“多谢姑母对我和刘诏如此信任。” “口头上的感谢就算了,年底多给点分红比什么都强。” 湖阳郡主真的是个财迷。 顾玖抿唇一笑,“分红多寡,要看今年的利润有多少。” “今年已经过半,利润怎么样?”湖阳一脸八卦。 顾玖笑笑,说道:“账本还没送来,暂时还不清楚。想来还不算差吧。” “应该差不了。”湖阳信誓旦旦地说道。 顾玖观察湖阳的表情,“姑母最近心情还不错吧。” “一般一般。”她乐呵呵的。 顾玖装似不经意地问道:“你那小狼狗找回来了吗?” 湖阳一听到小狼狗三个字,心情十分心塞,“回来什么啊!一出门就再也没见到过人,也不知道现在人在何处。 本宫对他不好吗?凡是有好东西,首先都想着他。结果他说走就走,事先都不和本宫打一声招呼。 怎么着,怕本宫拦着他不让他走啊!出门打听打听本宫的口碑。本宫从不做强迫人的事情。 他要是想走,和我正式说一声,我给他置办一车财物,亲自送他出门。 结果他倒好,偷偷溜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在做贼。” 小狼狗的确是在做贼。湖阳这句吐槽没毛病。 顾玖又给湖阳斟了一杯西瓜汁,“姑母放宽心。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他走了,你才能遇到更好的。” 湖阳一听这话,就哈哈大笑起来,“大侄子媳妇,还是你懂本宫啊!你说的这话,我一听就感动坏了。 我就是这么想的,七郎虽好,却也不及当年的小高僧。小高僧我都能忘记,何况是他。 最近我又看中了一个新的小狼狗,大侄子媳妇要是有空,要不要帮我物色物色?” 噗! 顾玖吐血! 她连连摆手,“此等雅事,我就不参与了。姑母一个人尽兴。另外,陈家若是还有遗留的事情没处理,姑母若是不嫌弃,我愿意代劳。” 咦? 湖阳诧异,“大侄子媳妇怎么对陈家的事情感兴趣?” 顾玖拿出一本野史,“最近看史书看入了迷,很多历史疑问想要找到答案。我想那些盗墓贼经常下墓,说不定曾见识过墓中神秘之处,或许能解决我的困惑。” 湖阳哈哈哈大笑起来,“大侄子媳妇,你这是读书读傻了吧。指望一群盗墓贼替你解惑,你是做白日梦了。 一群大字不识一箩筐的盗墓贼,你就算把真东西摆在他们面前,他们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啊。他们唯独知道的就是这东西值不值钱,旁的不用指望了。” 顾玖一脸失望,“这么说,姑母联系不上那些盗墓贼?” 湖阳连连摆手,“本宫最厌烦同这些人打交道,又怎么会有他们的联络方式。也就是陈老鬼,总喜欢捞偏门,才会和这帮土耗子钻在一起。” “这么说,陈家并未没有解决的遗留之事?” “没了!有关陈老鬼这的那些东西,我全都扔了。没有任何遗留问题。” 好吧! 当她白忙活一场。 第647章 顾珽的婚事(三更) 操心刘诏的人,不止有湖阳郡主,还有裴皇后。 见文德帝迟迟不肯将刘诏放出来,裴皇后忧心忡忡。 特意准备了酒席,派人将文德帝请到未央宫用饭。 趁着气氛正好的时候,裴皇后就拐着弯提起刘诏。 “今儿中午,两个孩子到臣妾这里用午饭。征哥儿越来越稳重,很有做大哥的样子。反倒是御哥儿越发沉默,问他他也不说。后来还是征哥儿偷偷告诉臣妾,说御哥儿想爹爹了。” 裴皇后小心观察文德帝的表情,“陛下,你看老大已经被关进宗正寺那么长时间,反省得也差不多了。要不要叫他上个请罪折子,看看他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文德帝端着酒杯,乐呵呵的,“皇后担忧老大?” 裴皇后忙说道:“他是臣妾生的,臣妾能不担心他吗。这孩子,老大不小了,做事还那么毛躁,都敢在宫里动兵器,关他半年一载都是应该的。 只是可怜两个孩子,御哥儿还好一点,还有爹爹的印象。衡哥儿才可怜,都不知道有爹爹这号人。等老大出来,衡哥儿恐怕都不认他。” 文德帝看着裴皇后,笑着问道:“老大媳妇找你诉苦了?” 裴皇后暗暗吐槽,就是因为顾玖不曾找她诉苦,她才着急。 顾玖怎么当人妻子的,刘诏身陷囹圄半年多了,她却一点都不着急。 她早就说过顾玖这个女人做女人不行,不贤惠,果不其然。 裴皇后在文德帝面前轻轻叹了一声,“陛下也知道,老大媳妇性子要强,什么事都习惯了自己扛。心里头再苦再慌,都不肯露出丝毫软弱。哎,臣妾看她也是辛苦,毕竟老大不在身边,什么事情她都要一个人操心。” 文德帝闻言,哈哈一笑,“皇后未免太小看老大媳妇。你难道不知道,她和老大那个家,凡事都是她说了算。老大在不在,都没有区别。 至于生意上的事情,她一个人就能处理好,老大人要是在的话反而帮倒忙。朝堂上的事情,她一个女人家,自然没资格插手。不过朝堂人够多了,暂时少了一个老大,也不要紧。” 裴皇后听懂了文德帝的言下之意,顿时慌了。 “陛下生老大气,打他骂他,狠狠罚他都是应该的。只是一直这么关着,心里头没底,两个孩子也是可怜。” 文德帝笑了起来,一口喝掉杯中的酒,“皇后放心吧,朕不会一直关着他。等他真正反省完毕,朕自会放他出来。而且看样子,老大两口子都没着急,皇后就别瞎操心,听风就是雨。” 裴皇后一张脸青了白,白了,像是开了染坊。 “难道老大还没深刻反省?” 文德帝夹着菜,吃了一口,味道是他喜欢的。 他对裴皇后说道:“反省不重要,重要的是朕想关着他,所以关着他。什么时候朕高兴了,就会放他出来。” 裴皇后一脸懵逼,好任性的皇帝陛下。 文德帝擦擦嘴,“刘诏的事情,你呢,就少操点心。好好管管老四,叫他稳重些。” 咦? 难道老四出了什么事吗? 文德帝吃完了酒菜,就离开了未央宫,并未留在未央宫过夜。 裴皇后也不介意。 二人早就是老夫老妻,早就没了正常的夫妻生活。 她替他打理后宫,他给她足够的尊重。 这么多年,夫妻二人都是这么过来的。 文德帝不在未央宫过夜,但是给未央宫的尊重从未少过。 得知刘诏暂时出不来,裴皇后能怎么办? 她只能敲打四皇子刘议。 刘议一脸懵逼! 刘诏出不来,关他屁事。 他很冤枉好不好? 母后,你敲错了人啊! 又不是儿子害了他。 裴皇后才不管,反正她就是要敲打四皇子刘议。 尤其是看到其他皇子得意,其他皇子的母妃跟着得意的时候,她更要敲打刘议。 “好好办差,不要叫人抓到把柄。做事稳重些,不然就像你大哥一样,被关进宗正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被放出来。” 四皇子刘议嘴角抽抽,“父皇既然说了,等哪天高兴就把大哥放出来。显然大哥在宫里杀人一事,并没有一开始预估的那么严重。相信大哥很快就能出来。” 裴皇后眼一瞪,“在宫里持剑杀人,还不严重吗?莫非你想和你大哥学?” “母后冤枉!儿子可不敢在宫里持剑杀人。” 他又不是刘诏那个棒槌。 裴皇后哼了一声,“最好不要有这样的想法,退下吧。” …… 天气最热的几天,上房每天都要使用大量的冰块。 最辛苦的莫过于御哥儿。 这么热的天气,每天还要坚持进宫读书。 每次回到家,都是一身臭汗。衡哥儿都嫌弃他身上臭,不肯让他抱。把御哥儿打击得不行。 以至于,没人提醒,御哥儿自己就知道这每天回到家先洗漱,换轻便的家居服,身上感到凉爽后才去抱衡哥儿。 他人小,抱着个更小却分量十足的衡哥儿,哼哧哼哧,顾玖都怕他把衡哥儿给摔了。 衡哥儿还咯咯咯的傻笑,像个小傻子似得。 见衡哥儿高兴,御哥儿也咧着嘴巴笑了起来。 “弟弟笑了,弟弟笑了。” 十分有成就感。 顾玖说道:“把弟弟放在地上,让他在垫子上爬着玩。” 御哥儿听话的将衡哥儿放在垫子上爬。 衡哥儿爬的飞快。 最后直接爬到顾玖的脚步,扶着顾玖的腿,站了起来,一脸得意洋洋。 “小坏蛋!” 顾玖捏捏衡哥儿的脸颊,真嫩。 “我也要捏,我也要捏。” 御哥儿也凑上来,学着顾玖的样子,捏着衡哥儿的脸颊。 衡哥儿不高兴了,张大嘴巴就打算哭。 御哥儿见状,赶紧松手,一脸心虚,偷看顾玖。 见母亲没有注意到,他才松了一口气。 顾玖憋着笑,问道:“御哥儿,功课写了吗?你的大字练了吗?” “还没有。” 御哥儿一脸生无可恋,“那儿子去写功课了。” “去吧。写完了再来陪弟弟玩耍。” 御哥儿点点头,恋恋不舍告别了衡哥儿。 弟弟要乖哦! 衡哥儿:吐个泡泡玩,顺便流一嘴的口水。 “夫人,大少爷的信件到了。” 许有四拿着顾珽的信件来到书房。 顾玖一听是顾珽的信件,激动道:“快拿给我。” 自从开了快递,顾珽写信的频率似乎也高了些。 过去一年半载才能收到一封信,如今差不多三四个月就能有一封。 顾玖接过信件,撕开封口,取出信纸。 嗯,这回信纸厚了点。粗略一看,得有五六页纸。 难不成又遇到了什么难题? 顾珽的确遇见了人生最大的问题。 他要拿钱下聘礼! 他要娶媳妇啦! 哈哈哈! 顾珽的兴奋,完全透露在字里行间。 他已经通过了大舅子,通过了未来岳父大人的考察。只等三媒六聘,就要将裴蔓妹子娶回家。 噗! 这是什么操作? 顾珽和裴蔓? 裴蔓人在西北? 裴蔓学她姐姐裴芸,偷偷跑去了西北吗? 哇! 顾珽娶的人竟然是裴蔓。 顾玖终于反应过来。 顾家要和鲁侯做亲家,顾珽娶的是鲁侯的女儿。 妈呀,这是大事啊! 无论从哪个方面看,这都是大事。 顾珽是顾家的嫡长子,嫡长子成婚,自然是重中之重。 鲁侯,国之重臣,他嫁闺女,朝廷内外瞩目。 顾珽这封信,其实主要就一个意思。 请顾玖出面,帮她搞定顾家。请媒人上裴家下聘。 等春节前,他会争取回一趟京城,和裴蔓完婚。前提就是先将婚事定下来。 顾珽还在信件里面附上聘礼礼单。 顾玖见了,哈哈一笑。 “傻哥哥,你要成亲了,我自然会替你操办好。” 区区一万两聘礼哪里够。少说要准备两万五千两的聘礼。 女方嫁妆翻倍,裴家准备四五万两的嫁妆,符合裴家的身份。 嫁妆要足,聘礼也不能少。 聘礼过少,当心女方有意见。 顾玖当即命人,“开库房,挑选各色宝石。我另外再设计几款头面首饰,叫首饰铺子的师傅赶紧打造出来。” 替顾珽送出的聘礼,别的不敢说,首饰一定要独一无二。 若非规矩限制,顾玖都想送房送地。 豪气! 要房吗? 要多少有多少。 她又吩咐下人,“派人回顾家说一声,明儿我要回去一趟,有要紧事情商量。” 与此同时,鲁侯府也在讨论这门婚事。 鲁侯夫人有些气闷。 “死丫头,东挑西选,结果就选了门这样的亲事。侯爷也真是的,竟然答应了。还特意写信回来,叫本夫人操持订婚的事宜。” 鲁侯夫人喘着气,被气狠了。 丫鬟小声劝道:“夫人息怒!顾家虽然不显贵,但这位顾小将军的亲姐姐可是诏夫人啊!有这样的姐姐,顾小将军的前程也差不了。而且大公子的信里面也说,顾小将军经过他亲自考察,人品绝对没问题,堪为三姑娘的良配。” 鲁侯夫人冷哼一声,“男人看男人,和女人看男人的眼光能一样吗?而且,一想到要和顾夫人谢氏做亲家,本夫人就止不住犯恶心。” 鲁侯夫人同谢氏见过不止一面,她十分鄙夷谢氏的做派。正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她是真不乐意和谢氏说话。 一想到要和谢氏做亲家,心里头就难受。 “侯爷真是胡闹,事先都不知道征求一下我的意见,就定下了这门婚事。荒唐!” 鲁侯夫人揉着眉心,感到头痛。 “再看看信件里面,有没有说三姑娘什么时候回京城?死丫头,好的不学尽学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当初听说她去了西北,我就知道要出事。果不其然,跑西北认识了什么顾珽,就非君不嫁。死丫头,等她回来,我非扒了她的皮不可。” 丫鬟又将信件仔细看了一遍,终于发现有一句话提到裴蔓归京的事情。 “夫人,侯爷说现在天热,路途辛苦。等到了秋天,侯爷会派人护送三姑娘归京。说不定大公子也会回来。” “给我看看。” 鲁侯夫人一听大儿子要回来,顿时激动坏了。 之前只顾着裴蔓的婚事,都没仔细看信。 这回终于静下心来,将信件细细看了一遍。 鲁侯夫人转怒为喜,“老大可算要回来了。上次回来还是处置赵王那回。大少奶奶是个争气的,老大回来一趟,她就给老大添了个嫡子。把这个消息告诉大少奶奶,叫她也高兴高兴。她一个年轻女人,独自带着孩子守在京城,可苦了她。” 丫鬟笑了起来,“这回大公子回来,说不定大少奶奶又能再添一个哥儿。” 鲁侯夫人乐呵呵的,“希望她有这个福气。” 高兴过后,又想到裴蔓的婚事,鲁侯夫人又愁了起来。 丫鬟劝道:“夫人别愁。奴婢瞧着,顾小将军的婚事,说不定是由诏夫人出面操持。如此一来,夫人就可以避免和顾夫人谢氏打交道。” 鲁侯夫人叹了一声,“先看看顾家是什么态度。这门婚事,万万没有我们裴家上赶着找上顾家的道理。” “夫人说的是。” 第648章 动真火 一大早,顾玖乘坐马车回到顾府。 顾大人特意请了一天假留在家里。 自正月一别,今日是父女二人第一次见面。 顾大人看见顾玖,眼神都不对了。 谭姨娘死得惨啊! 宫里出来的人打板子,下手就是狠毒。 外表看起来伤得不重,其实已经受了内伤。 一想到谭姨娘死之前,承受了那么多痛苦,顾大人就控制不住对顾玖生出怒火。 就没听过,做子女的可以教训父亲的妾。 更没见过,做子女的打杀父亲的妾,而且事先还不说一声,自作主张。 这不仅仅是以下犯上,更是对父权的挑衅,是不孝。 只是因为慑于皇室,慑于刘诏,总之各种原因,反正不会是因为顾玖太凶。就算有顾玖的原因,顾大人也不会承认。 一言以蔽之,顾大人事后没去找顾玖,是因为种种原因。绝不是因为怂,更不是怕顾玖动手收拾他。 纵然顾大人可以去告顾玖不孝。 然而毁了顾玖,顾大人自己的仕途也到头了。 皇室不会容忍不孝儿媳的父亲,还在朝堂上蹦跶。 刘诏也不会允许告自己媳妇的岳父大人,还能活得逍遥自在。 识时务为俊杰,这是怂吗? 顾大人:谁敢说这是怂,本官和他斗到底。 敢说本官怂,开玩笑。 瞧他,他现在正在对顾玖怒目而视。 这个不孝女,还知道回来啊。 呵呵! 顾大人板着脸,怒问:“不年不节,你回来做什么?你回来一趟,家里就得死个人。什么时候就轮到本官呢?你提前大声招呼,死之前,本官先做做准备。” 顾琤一脸尴尬,小声劝顾大人。 然而顾大人根本不听,还斥责顾琤不孝。 顾琤无语。 顾玖今儿心情好,就不和顾大人一般见识。 “过了大半年,没想到父亲的火气还这么大。听说怒火伤肝,女儿瞧着父亲脸色有些蜡黄,要不请个大夫上门看看,是不是肝上面有虚火。” “放肆!” 顾大人大声呵斥顾玖,“你是成心想要气死为父吗?为父上辈子做了什么孽,这辈子才会生下你这个孽障。” 顾玖轻声反驳,“我倒是不知道,自己竟然是个孽障。孽障还能替娘家挣回陛下的赏赐,这个孽障可真上档次。” “你要是真替这个家着想,挣回来的就不会只有财物上的赏赐,还应该有……” “有官职,有爵位,是吗?”顾玖打断顾大人的话,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父亲没本事自己升官,就指望闺女帮着你升官发财,你可真有读书人的风骨啊!” “你,你,你竟然敢讥讽本官,你这是大不孝,是忤逆!” 顾大人被顾玖气得心肝发痛,捂着心口,一副喘不过气来的样子。 顾玖直接怼回去,“父亲要去衙门告女儿不孝吗?” 顾大人指着她,只是一个劲的“你,你,你……” 你了半天,没有理出一句完整的话。 顾玖了然一笑,“看来父亲并不想去衙门告女儿不孝,女儿谢谢父亲的宽容。” 说完,她站起来,郑重道谢,态度十分恭敬。 顾大人都被顾玖这波操作给镇住了。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辈! 真不要脸啊! 顾玖重新坐回椅子上,“既然父亲不打算告我,那我们就开始谈正事吧。” “谭姨娘……”顾大人开了个口,就被顾玖森冷的目光冻住。 听到谭姨娘三个字,顾玖浑身的气势一变,像是一把出鞘的利剑,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十足的凶器。 顾大人下意识的吞咽了一口唾沫,他竟然被自己的闺女吓住了。 开玩笑! 他纵横官场几十年,怎么会被闺女吓住。 一定是错觉,一定是错觉。 他不可能被吓住,就像他不可能认怂一样。 顾玖冷声问道:“父亲确定要和我谈论谭姨娘的事情?确定要翻一翻旧账吗?” 顾大人喉头滚动,“你,你,你想做什么?” 顾玖突然一笑,屋中气氛随之升温,不复之前森冷寒意。 顾玖端起茶杯,浅饮一口,然后才说道:“女儿今天回来,是为了谈哥哥顾珽的婚事。父亲确定要和我谈谭姨娘?” 顾大人先是一脸懵逼,紧接着跳起来,“你说什么?老大的婚事?你给老大说了亲事?” 顾玖放下茶杯,“哥哥顾珽的婚事,已经定下来了,鲁侯的三女。这门婚事已经得到了鲁侯本人的首肯。接下来,及就是我们顾家,要替哥哥上鲁侯府下聘。” “定下来了?我怎么不知道?荒唐!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没有经过我的同意,这么婚事就不算定下来。” 顾大人一改之前的软弱,十分强硬的表态。 顾玖曲指,轻轻敲击桌面,一下又一下。 她只敲击桌面,却不说话。 偏生这样,给人十足的压力。 本就是大夏天,气温高,很快顾大人就出了一头的热汗。 他拿出方巾擦擦额头上的汗水,“敲桌子做什么?你没话说吗!” 顾玖笑了笑,轻声问道:“同鲁侯府结亲,父亲哪里不满?” “哪里我都不满。”顾大人十分强硬。 顾玖呵呵两声,“那父亲说说,谁家姑娘比鲁侯府的姑娘更好。” 顾大人一时间词穷,接着他强词夺理,“别扯其他家的姑娘,这门婚事没有经过我的首肯,就不算数。” “那请问父亲,我今天上门是为了什么?不就是征求你的同意。你点头同意,我这里才会派媒人上门。” 顾大人哈哈一笑,“征求我的意见?你这是征求我的意见的态度吗?荒唐!” 顾玖保持着良好的耐心,“大哥已经老大不小,三哥都已经两个孩子,二哥也已经娶了妻,就剩下大哥的婚事还没着落。如今好不容易,大哥觅得一门良缘,父亲张口就说不同意。莫非父亲成心想让大哥打一辈子光棍吗?” “说让他去当兵。他要是留在京城,本官早就替他觅得良缘。”顾大人哼了一声,一副本官就是不同意这门婚事,你要如何的态度。 顾玖微蹙眉头,大夏天,这么扯皮,很容易动真火啊! 顾玖说道:“鲁侯府,一等一的家世,难道还不符合父亲的要求?父亲连鲁侯府都看不上,难不成哥哥要娶公主父亲才满意?” “胡说八道!”顾大人厉声呵斥,“这门婚事是什么情况下谈定的?老大之前可有写信回来说一声?事先什么都没透露,转眼就说定亲,世上哪有这等草率的婚事。荒唐!如此荒唐的婚事,本官自然不会答应。” 顾大人的态度就是这么坚决。 终于可以在顾玖面前摆一摆正儿八经的父亲的谱,他岂会放过这个机会。 顾玖眯起眼睛,“父亲到底是因为大哥事先没有征求你的意见,还是因为我的原因,所以反对这门婚事?除此之外,我想不出别的原因拒绝和鲁侯府结亲。” 顾大人冷笑一声,“别管什么原因,总之本官就是不同意。” 顾玖轻蔑一笑,“父亲认为自己有不的权利吗?” 顾大人惊了下,脸色都变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把话说清楚?什么叫做本官没有说不得的权利。老大是我的儿子,他的婚事,我怎么会没有说不的权利。” 顾玖笑了笑,提醒道:“父亲忘了,你将和谁结亲吗?你将和杀人如麻,凶名在外的鲁侯结亲啊! 父亲当年在晋州任职的时候,应该和鲁侯打过交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父亲应该比女儿更清楚。 他定下来的亲事,要把宝贝闺女下嫁到顾家,父亲竟然不同意?父亲以为是在打女儿的脸,殊不知你是在打鲁侯的脸。 这些年,敢不给鲁侯面子,敢当面打鲁侯脸的那些人,都是什么下场,要不要我一一告诉父亲? 今儿父亲拒绝了这门亲事,改明儿消息传到西北,传到鲁侯的耳朵里,猜猜鲁侯会不会重重记上父亲一笔。 父亲再猜猜,消息传到西北后,大约需要多长时间,你将彻底告别仕途,狼狈辞官?” 顾大人脸色蓦地变得煞白,色厉内荏,冲顾玖怒吼,“你别胡说八道!” 顾玖轻声说道:“女儿是不是胡说八道,父亲心里头应该很清楚吧。这门婚事,父亲到底是拒绝还是同意,还请给句准话。” 第649章 认怂 感觉快要窒息! 空气似乎已经凝固,房里的两个冰盆,仿佛变成了两个火盆,叫人呼吸困难,越来越燥热。 此刻,最迫切的想法,就是逃离此处。 顾琤是真没想到,顾大人竟然连鲁侯府的婚事都不满意。 鲁侯,位高权重,手握重兵。 多少人想和鲁侯结亲而不得。 顾大人竟然要将这门婚事推出去。 更让顾琤吃惊的是,顾玖竟然直接用鲁侯威胁顾大人。 父女两人,剑拔弩张,大有下一刻就要掀桌子的架势。 顾琤额头冒汗,他怕是被殃及的池鱼。 他左右看看,轻咳一声,凝滞的气氛顿时为之一松。 “这门婚事,确定鲁侯已经同意了吗?” 他问了一个不算问题的问题。 顾玖冲他笑笑,“三哥放心,大哥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我想鲁侯夫人已经收到了侯爷的信件,正等着我们顾家派媒人上门。” 顾琤连忙说道:“那就好,那就好!” 他又朝顾大人看去,“父亲,这门婚事儿子认为做得。大哥走武将路子,能娶鲁侯的闺女,军中也会对他高看一眼,路子走得更顺畅。” 顾大人呵呵冷笑,“此事本官不过问。” 顾玖挑眉,“父亲所谓的不过问,言下之意,就是不反对吗?” 顾大人重重点头,“对,本官不反对这门婚事。但是,要本官亲自出面操持,本官没空。” 顾玖轻声一笑,“父亲放心,大哥的婚事不劳你操心。你只需要在两家见面的时候,露个笑脸,点点头就成。其余的事情,自有我们做子女的操持。” 顾大人大怒,敢情从一开始顾玖就打好了主意,要将他彻底抛开。 他指着顾玖,又是“你,你,你……”了半天,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其实,顾大人是个很要面子的人。 顾玖总是怼他,他很没面子啊。 只要顾玖肯服软,说几句好听的话,将他哄高兴了,他肯定会高高兴兴的接受这门亲事。 顾玖:“……”哄你?不好意思,本夫人耐心不太好,没心思哄人。 真当自己是皇帝陛下,个个都要她来哄吗? 顾玖自问是个好脾气的人,很少去计较。 但是面对顾大人,顾玖不能不去计较。 总是分不清轻重,总喜欢拿捏父亲的架子,还间接害死了顾老爷子。还差点耽误了几个兄弟的前程。 这样的顾大人,顾玖还能心平气和坐在这里,同他说话,已经是很给面子了。 哄人? 呵呵! 今儿没开启这技能。 今儿只开了怼人的功能。 顾琤急忙安抚顾大人,“天气热,大家都燥得很。来人,快换连个冰盆。父亲,你不是最喜欢喝酸梅汁吗?儿子叫厨房做了冰镇酸梅汁,想来已经冰好,这就叫人送来。” “喝什么酸梅汁。你看本官像是喝酸梅汁的人吗?”顾大人一腔怒火,直接朝顾琤发泄。 顾琤做儿子的,能怎么办? 只能忍着呗! 顾玖见不惯,“父亲似乎对这门婚事还有意见,不妨说出来,大家坐下来讨论讨论。” 顾大人冷哼一声,“讨论?事情你都定了,本官的意见重要吗?” 顾玖笑了笑,“当初分家的时候,留了一笔聘礼银子。” “银子在侯府,你问侯府要去。”顾大人倒是干脆。 顾玖又说道:“我知道那笔银子在侯府,我会上侯府要这笔银子。我是想问,父亲打算另外给大哥准备多少聘礼银子?” 顾大人眉眼一瞪,“已经有了公中的聘礼银子,怎么,还不够?” “聘娶鲁侯的闺女,父亲认为区区几千两足够吗?”顾玖似笑非笑。 顾大人恼怒,他不喜欢顾玖这副表情,直接一句话,“要银子没有。” 啪! 顾玖轻轻拍了下桌面,依旧发出了不容忽视的动静。 顾大人瞪大眼睛,不敢置信,“你,你,你竟然敢当着我的面拍桌子。你大逆不道!” 顾玖擦擦手心,“父亲误会了,女儿并没有拍桌子。刚才手痒,摩擦了一下,没想到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父亲没受惊吧。” 顾大人喉头滚动,“手痒?” 顾玖一脸纯真无辜,“是啊!就是手痒。夏天嘛,燥热,难免手痒。这手一发痒,就忍不住动一动。” 顾大人脸色一白,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表情很难看,“最多五千两?” 顾玖眉眼一动,“父亲刚说什么?我没听明白。” “一万两!不能再多了。这几年府中收益一般。有这一万两,加上放在侯府的聘礼银子,加起来一万五千两,足够下聘。” 顾玖点点头,“多谢父亲。哥哥知道了,心中一定感激父亲为了他的婚事如此费心。” 顾大人肯出一万两,可以啦! 顾玖见好就收。 剩下的,她添一部分。 顾珽这些年在她这里也攒了不少银子,拿出一部分来添进聘礼。 顾玖伸出手,“还要麻烦父亲,交代管家开库房吧。” 顾大人吃了一惊,“今日就要?” 顾玖点点头,“时间紧迫,得早日下聘。聘礼我来准备,但是父亲得将银子提前交给我。” 顾大人蹙眉,心头火气翻涌。 只是没有杠下去的勇气。 他阴沉着一张脸,高声喊道:“管家,管家。开库房,拿银子给二姑奶奶。” 顾全管家躬身应下,拿着钥匙去开库房。 不用顾玖发话,一个小黄门就自觉跟上顾全。 顾全后背一凉! 妈呀,他现在看见这些小黄门,就浑身僵硬。 这些小黄门,看起来不显山不露水,动起手了,一个个却心黑手辣。 二姑奶奶身边养了这么一群煞神,难怪越来越凶悍。 管家顾全取了银票,交给顾玖。 顾玖拍着装银票的木匣子,轻声说道:“等媒人上裴家,和裴家商量好具体的时间后,两家正式见一面吧。届时,还要累三哥操持。” 顾琤连忙摆手,“应该的,应该的。” 顾玖含笑说道:“还没恭喜三哥,金榜题名。” 顾琤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同喜,同喜!” 今年会试,顾琤下场应试。或许是岳父大人指点有方,反正看到题目后,顾琤下笔如有神助,三场考试,都极为顺利。 最后成绩揭晓,果然榜上有名。 虽说名次比较靠后,好歹是金榜题名。 后来参加殿试,同样是一切顺利。 被点为二甲进士,名次有些靠后。 顾琤对这个成绩很满意了。 虽然名次靠后,好歹也是二甲进士。 他本不是惊才绝艳的人物,能在三十岁之前考上进士,勉强也算是年轻有为。 俗话说,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 五十岁考上进士,都能被称之为少进士,可见进士科有多难考。 不到三十岁考上进士,有多难得。虽说名次不太好。 今年,也就是新科探花堪堪三十岁,当得起年轻有为。 状元和榜眼,皆是四十出头的人。 顾琤文章没赢别人,但是在年龄上,妥妥赢了。 当初顾琤金榜题名,顾玖虽然人没回来,但是礼物是一样没少地送了回来。 后来选差的时候,顾玖偷偷打了个招呼,顾琤才得以顺利进入翰林院。 正常情况下,以顾琤的名次,是进不了翰林院的。 翰林院清贵,在里面做几年,等于是身上镀了一层金。 过几年时机合适,到六部历练,再外放地方官。 一步步这么升上来,妥了! 提起顾琤考中进士一事,顾大人的表情好歹是和缓了一些。 顾大人捋着胡须说道:“老三的文章做得很不错,有为父当年的风采。” 顾玖忍着笑意。 顾琤忙说道:“都是父亲教导得好。” 顾大人接着一声叹息,“你们几兄弟,唯有你读书读出了名堂。其他几个小子,都是混账。” “父亲此话,儿子有些许不敢苟同。大哥在西北从武,几年时间,也拼出了前程。从文从武,可见都是出路。”顾琤一本正经反驳顾大人。 顾大人冷哼一声,“天狼军的军功是那么好拿的吗?那都是拿命去拼。说不定哪天命都……” “咳咳……”管家顾全着急地发出咳嗽声,提醒顾大人说话讲究些。这种事情,还是要避讳一下。 顾大人也自知说话有些不当,尴尬了一下。 他对顾玖说道:“什么时候给你兄弟去信,叫他有机会调回京城的话,就赶紧调回来。西北那地方,待了这么多年足够了。赶紧回来娶妻生子,好好过日子。” “父亲不用担心,哥哥会安排好他的前程。” “他懂什么懂!” 顾玖直接怼回去,“父亲难道忘了,哥哥如今也是从四品的武将,怎会不懂经营自己的前程。” “本官懒得同你说,说不清。”顾大人直接拂袖离去。 第650章 嫉妒(三更) “你说什么?顾珽那臭小子要娶鲁侯的闺女?” 谢氏一脸受到惊吓的样子。 她连连摇头,“不,不可能。绝不可能。顾珽那小子,不学无术,还能娶到鲁侯的闺女,这世道还有天理吗?” 谢氏像是遭受了重创一样,脸色都变了。 顾琤郑重说道:“此事千真万确。今儿二妹妹回来,就是商量给鲁侯府下聘的事情。二妹妹已经请了少府家令做媒人,此事还能有假。” “竟然请少府家令做媒人?”谢氏再次受到重击。 她捂着胸口,“他们两兄妹,到底走了什么大运?一个嫁给了皇子,一个要娶鲁侯的女儿。老天就没开眼吗?” “太太慎言!大哥和二妹妹都是顾家人,他们好,等于顾家好。” “你傻了吗?”谢氏指着顾琤的脑袋,“你是读书读傻了吗?顾玖那里我就不说了,毕竟是外嫁女。顾珽要是娶了鲁侯的闺女,你能有什么好处?到时候他就要回来给你抢家产啦!你这个糊涂小子。” 顾琤却笑了起来,他四下打量,“家产吗?母亲认为父亲给我们几兄弟攒下了多少家产?” 谢氏语塞。 这事她那里知道。她已经多年不管家,即便管家,也只管内务,不管外面的产业。 所以,从头至尾,谢氏都不清楚顾大人到底攒了多少家业。 顾琤轻声说道:“不管父亲攒了多少家业,儿子只要自己那一份。我不会惦记兄弟的那一份。” 因为他娶了个好妻子。胡氏投资有道,靠着顾玖,这些年两口子也攒了不少产业。 谢氏却咬牙切齿,“你是成心想要气死我吗?” 顾琤郑重说道:“母亲,你的要求和担心都很没道理。大哥娶了鲁侯的闺女,他从武,我从文,按理说我们兄弟一文一武,互相扶持,再好不过。 为何母亲一定要让儿子将大哥当做仇人对待?在母亲眼里,大哥是原配太太的孩子。在儿子眼里,他是和我有血缘关系的兄弟。他不是个贪心的人,儿子自然也不会去做小人。 我就不信,我们两兄弟互相扶持,就攒不下一份比现在多两倍的家业吗?难得非得指望着父亲攒下的那点产业过活?” 谢氏大骂,“你懂个屁!攒家业,上下嘴皮一碰,你以为很简单吗?真要简单,多少人家,攒了几代人,怎么就攒不下一点像样的家业?可见这事有多难。 你父亲为官几十年,才有了这么点家底,你竟然要拱手让人。你是成心气死我,我不如现在就死了算了。” 顾琤蹙眉,“儿子没有要拱手让人。该我的那一份,我要。不是我的那一份,我不抢。” “你这个糊涂虫。你如今是官,是官啊!你要是肯花点心思,等分家的时候,自然能多分一些。什么叫做抢?这是凭本事分家,懂不懂?” 顾琤笑了起来,“母亲是不是太小看二妹妹?他会坐视大哥吃亏吗?” 谢氏脸色一僵,想到顾玖的凶悍,心头有些慌。 顾琤继续说道:“母亲莫非忘了,大哥如今已经是从四品的武将。儿子能经营,难道他就不会经营吗?族中长辈分不清孰轻孰重吗? 母亲,你的目光太过短浅,为什么你只盯着父亲攒下的那点家业?比起父亲攒下的家业,分明前程更为重要。 和大哥互相扶持,才是我该做的事情。以后我不想再听见类似将大哥当仇人的话。如果母亲真心替我着想的话,说话前就请斟酌再三,不要再说那些得罪人的话。” 谢氏脸颊抽搐,“你如今是嫌弃我拖了你的后腿?” 顾琤暗叹一声,为什么和母亲谈话,总是这么累。每一次,她总是听不懂自己的话,总是要曲解自己的话。 好累! 顾琤揉揉眉心。 既然听不懂,那就不用说那些大道理。 顾琤直接说道:“过些日子,我们家要和鲁侯府那边正式见面。届时,请母亲好好说话,切莫得罪人,叫人看笑话。” “你是嫌我丢人吗?” “儿子不敢嫌弃母亲丢人。儿子是担心,二妹妹嫌你丢人。” 谢氏面色一僵,“你提她做什么?顾家和鲁侯府结亲,关她屁事。” 顾琤笑了起来,“大哥定亲,二妹妹全程操持。届时两家见面的时候,她也会出面。所以,母亲千万不要叫二妹妹抓住把柄。” 顾琤突然发现,自己说话不管用,母亲好像永远听不懂。但是只要祭出顾玖这尊大佛,母亲什么都听懂了。 谢氏脸色连连变幻,怒斥一声,“荒唐!” “母亲说什么?” 谢氏哼了一声,“我说鲁侯荒唐!鲁侯怎么想的,竟然要将闺女许配给顾珽,顾珽那小子不学无术,有什么好?” “好不好,鲁侯自会判断。母亲就不用操心了。儿子约了同窗,时间快到了,儿子先告辞。” 顾琤不再废话,急匆匆离去。 谢氏心头极为不痛快。 苏氏人都死了几十年,苏家也败落了,按理苏氏留下的两个孩子,这辈子都不可能有好前程。 结果见鬼了! 一个嫁皇子,一个娶鲁侯的女儿。 她的儿子女儿,怎么没有这么好的姻缘? 岂有此理! 对比鲁侯的闺女,胡氏的家世就显得不够看。 谢氏就想找胡氏麻烦,“去,将少奶奶叫来。” “回禀太太,少奶奶陪二姑奶奶去了大老爷府上,一会还要去侯府。一时半会怕是回不来。” 谢氏异常恼怒,“找她时她不在。不找她的时候,她天天在眼前晃悠。” 果然是个讨人嫌的人。 夺了她的管家权不算,还带偏了她的儿子,叫顾琤和她离心离德。 这样的儿媳妇,就该一棍子打死。 谢氏却不想想,当年她做儿媳妇的时候,不也这样。 …… 顾玖请少府家令做媒人,少府家令欣然应允。 选了个黄道吉日,就去了鲁侯府。 直到这个时候,顾家要和鲁侯府定亲的消息,才传出来。 噗! 裴皇后刚喝进嘴里的茶水,直接喷了出来。 她一脸震惊,“侯爷在干什么?竟然将裴蔓许配给了顾家的老大?顾家老大叫什么名字?” “娘娘忘了吗?顾小将军叫顾珽,是诏夫人一母同胞的亲哥哥。以前还到过王府吃酒席。” 裴皇后揉揉眉心,“不记得了!” 她真没怎么关注顾玖的兄弟。她连顾大人,谢氏两口子都不怎么关注。 虽然是亲家,却也有亲疏远近。 裴皇后很烦躁,也很心塞。 “侯爷明知道本宫正在替裴蔓说亲,帮她相看青年才俊,他却将裴蔓许配给一个当兵的。侯爷此举什么意思?难道是对本宫不满吗?还是看不上本宫替裴蔓相看的婚事?” “娘娘息怒!”文公公急忙劝解,“侯爷此举,有深意啊!” “什么深意?”裴皇后盯着文公公。 文公公斟酌了一下,才说道:“顾小将军是诏夫人的亲弟弟,诏夫人家大业大,就连陛下缺银子都要找她出谋划策。虽说顾家家世不显,但是有诏夫人在,顾小将军前程可期,不会比其他世家子弟差上分毫。 其次,听闻顾小将军在天狼军当差,那是裴蒙将军直接领军的部队。侯爷和裴将军对顾小将军,算是知根知底,不用担心他会有花花肠子。裴姑娘嫁过去,肯定不会受委屈。而且……” 说到最后,文公公又开始欲言又止。 裴皇后瞪了他一眼,“而且什么?” 文公公压低声音,“老奴斗胆一猜,娘娘姑且一听。陛下和先帝毕竟是不同的,侯爷的处境,未必有看起来那么好。侯爷也需要助力。可他是领兵大将,和朝臣结交,犯忌讳。但是和诏夫人结交的话,情况又不一样。” 裴皇后蹙眉,“你是说,侯爷打算和老大媳妇结交?” “老奴只是这么一猜,或许侯爷不是这么想的。” 裴皇后眉头紧皱,不得舒展。 “本宫已经好些年没出宫瞧瞧,现在京城是个什么模样都不清楚。” “京城最大的变化,就是路面铺就了水泥,十分平整。大街上比以前更热闹了,游商也多了起来。” 裴皇后盯着他,“这一切,都和老大媳妇有关,对吧!水泥,游商税,哪一样都少不了老大媳妇的手笔。难怪本宫其他几个儿媳都有些怵她。” 文公公眼观鼻鼻观心,什么都不说。 裴皇后冷哼一声,“一个女人,这么大的影响力,她到底想做什么?” “娘娘息怒!诏夫人赚钱,陛下也是支持的。” “本宫知道。” 正因为知道,才更加恼怒。 因为,顾玖做到了她做不到的事情,得到了她不得到的影响力。 裴皇后头一次发现,她竟然会嫉妒自己的儿媳妇! 第651章 朕不高兴 正阳殿内,每个角落都放置了冰盆,十分凉爽。 然而常恩却出了一身臭汗。 文德帝曲指,轻轻敲击着案头。一下又一下,敲得人心头突突乱跳,总有种不详的预感。 “鲁侯竟然会和顾家结亲,他竟然看得上顾氏嫡系旁支,呵呵!” 文德帝发出一声含义不明的笑声,似是讥讽,似是调侃,似是愤怒,似是动了杀心。 常恩越发紧张。 文德帝不需要常恩的回答,自顾自地说道:“估摸着鲁侯看上的不是顾珽,而是顾珽背后的顾玖。” 常恩小心翼翼地问道:“陛下,那要不要派人前往西北传旨,召鲁侯回京?” 文德帝扬眉一笑,“朕不着急,你很着急吗?” 常恩连连摇头,他着什么急啊。他这不是替陛下操心嘛。 文德帝轻声说道:“朕的大舅子,是个有大格局的人。还不到时候,朕不能轻举妄动。” 常恩心头一跳。 皇帝亲自夸臣子有大格局,这恐怕不太妙吧。 更何况鲁侯还手握重兵,驻守边关,位高权重,牵一发而动全身。 文德帝接着说道:“鲁侯要嫁闺女,朕身为姑父,自然也要有所表示。摆驾未央宫。” “摆驾!” 一声唱喝,天子仪仗打起,簇拥着文德帝前往未央宫。 裴皇后率领未央宫上下,在宫门口迎接。 今儿不年不节,也不是初一十五,陛下竟然来到未央宫。 更意外的是,平日里文德帝在皇宫都是轻车简行,极少摆天子仪仗。 看着繁复的天子仪仗,裴皇后下意识地蹙眉。今儿真是太反常了。 “臣妾恭迎陛下!” “皇后免礼。” 文德帝面带微笑,亲手扶起裴皇后,牵着她的手,走进大殿。 这一幕,在旁人看来,是无上的尊宠。 然而裴皇后的一颗心却提了起来。 两人几十年的夫妻,裴皇后太了解文德帝的习惯和喜好。 文德帝越是态度随意,一副好像不尊重人的样子,其实越亲近。反之,当他处处讲究规矩的时候,事情就麻烦了。 帝后二人在主位上分别坐下。 宫人们守在两边,各自伺候自家主子。 文德帝望着裴皇后,“皇后脸色怎么这么白,莫非是生病了吗?” 裴皇后不太自然地摸摸自己的脸颊,“很苍白吗?臣妾苦夏,一到夏天,日子就难过。等天气凉爽下来,臣妾很快就会恢复。陛下不用担心。” 文德帝含笑点头,“皇后既然苦夏,不如到行宫避暑?” “哪陛下呢?”裴皇后小心翼翼地问道。 文德帝说道:“国事繁重,朕自然不能轻易离开京城。” 裴皇后一听,心头一跳,忙说道:“多谢陛下关心。臣妾不必前往行宫避暑,在宫里也一样的,还能和诸位嫔妃闲聊消遣。而且出宫在外,所费破糜。如今国库空虚,臣妾自该替陛下分忧。” 文德帝突然握住裴皇后的手,轻轻拍着她的手背,“不愧是皇后,一心替朕分忧。只是朝廷再穷,也不能少了你那份用度。” 裴皇后缓缓摇头,“陛下的心意,臣妾心领了。臣妾只愿意守在陛下身边。” 文德帝似笑非笑地看着裴皇后,“如此也好!” 裴皇后低头一笑,心头越发紧张。 “陛下今儿过来,可是有要紧事?” “皇后果然知朕心意。鲁侯要嫁闺女,皇后已经知道了吧。” 裴皇后点点头,“也是刚听说。臣妾还在埋怨老大媳妇,这么大的事情,也不知道第一时间通知宫里。” “何必埋怨老大媳妇,又不是她嫁闺女。要埋怨也该埋怨鲁侯才对。” 裴皇后目光一怔,心,砰砰砰乱跳,小心翼翼问道:“陛下对这门婚事有意见吗?” 文德帝哈哈一笑,“朕怎么会有意见,朕高兴都来不及。论起来,朕也是裴蔓那丫头的姑父,她即将出嫁,我们做姑父姑母的人,理应送上重礼道贺。这件事皇后可要放在心上,记住,送一份重礼到鲁侯府。” 裴皇后脸色煞白,“这,这……” 文德帝含笑问道:“皇后舍不得送重礼吗?娘家侄女出嫁,可不能吝啬。” 裴皇后浑身一软,“臣妾听陛下的,改明儿就叫人上鲁侯府,送上一份重礼。” “如此甚好!皇后果真是朕的贤内助。朕还有事情要忙,就不留下吃饭。” 说完,文德帝起身就走。 裴皇后鬼使神差,伸出手,抓住皇帝的衣袖,“陛下,鲁侯他并无……” “皇后想说什么?”文德帝回头,目光平静地看着裴皇后。 裴皇后原本想说鲁侯并无造反之心,可是对上文德帝的目光后,这番话再也说不出来。 她尴尬一笑,继续说道:“这只是一门普通的婚事,并不涉及其他任何事情。” 文德帝挑眉,“鲁侯对你说的?” 裴皇后连连摇头,“臣妾并没有收到鲁侯的信件。但是臣妾了解他,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文德帝笑了,笑容有一丝丝嘲讽,“皇后真是自信啊。你和鲁侯名为兄妹,实则却没有正经相处过一天,谈何了解。皇后的意思,朕明白了。你不必再说,朕自有分寸。” 文德帝强硬地打断了裴皇后余下的话,径直离去。始终不曾回头。 裴皇后颓然坐下,一脸煞白,额头冷汗直冒。 “娘娘?娘娘不要紧吧!” 裴皇后猛地抬头,“去,将鲁侯夫人请进宫。” “老奴遵命。” “等等!”裴皇后又叫住文公公,“不用叫鲁侯夫人进宫,去将诏夫人请来,本宫有话和她说。叫她即刻进宫,不得耽误。” 文公公躬身领命,赶紧派人出宫请顾玖。 裴皇后瘫坐在椅子上,心情起伏不定。 这门婚事,鲁侯夫人做不了主。叫她进宫没有用。 至于顾玖,既然鲁侯结亲是冲着顾玖来的,那么就让顾玖出面解决此事。 总而言之,决不能牵连到鲁侯府,更不能牵连到裴家。 裴皇后攥紧了手绢,青筋凸起。 …… 宫里有请,顾玖并不意外。 唯一让她意外的是,叫她进宫的人不是文德帝,而是裴皇后。 这就值得推敲了。 她都做好了被文德帝质问,甚至是敲竹杠的准备。 结果文德帝一反常态不出招,反倒是裴皇后急不可耐地叫她进宫。 她给许有四使了个眼色。 许有四心领神会,急忙找人打听消息。 等顾玖下了马车,进了皇宫,许有四已经打听到内情。 “陛下去了未央宫,还打着天子仪仗。据说皇后娘娘吓得脸色发白。等陛下一离开,皇后娘娘就让人宣夫人进宫。” 顾玖了然,“看来皇后被陛下敲打了一顿,心中惊慌不安,这才宣我进宫。” “陛下为何要敲打皇后?鲁侯和顾家结亲,按理,也该敲打鲁侯夫人才对。” 顾玖笑了笑,“鲁侯夫人不够分量,哪里比得上敲打皇后娘娘来得有分量。行了,此事我心中有数。” 来到未央宫,经过通传,进了偏殿。 裴皇后歪躺在罗汉榻上,浑身软软的,像是没二两力气。 见到顾玖,一声招呼,“来了啊,坐着说话吧。” “多谢母后。”顾玖从善如流,在左下位坐了下来。 裴皇后这会差不多已经冷静下来。 这事着急也没有用,不如心平气和同顾玖好好谈一谈。 她率先开口说道:“本宫也不废话,鲁侯同顾家结亲,陛下很不高兴。” 顾玖顿了顿,才说道:“多谢母后实言相告。” “这就是你的态度吗?你就不着急?要知道,鲁侯之所以会同意将裴蔓许配给你兄弟,全都是看在你的面上。这门婚事是冲着你来的。” 裴皇后有些气急败坏。吼完了,又提醒自己不着急,慢慢来。可是心里头能不着急吗? 顾玖点点头,“母后说的这些我都知道。” “既然知道,你怎么就不着急?” “着急有用吗?”顾玖含笑反问。 裴皇后语塞,深吸一口气,“陛下生气了,你说现在怎么办吧。依着本宫的意思,这门婚事直接取消,就当没发生过。” 顾玖缓缓摇头,“顾家已经到鲁侯府提亲,这门婚事势在必行。” 裴皇后瞪了她一眼,“莫非顾家舍不得到手的富贵?也是,多少人想和鲁侯结亲而不得,偏偏便宜了顾家。顾家自然舍不得这门好亲事。” 顾玖笑了笑,“顾家舍不舍得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兄弟很重视这门婚事。” 裴皇后板着脸,等着顾玖的下文。 顾玖继续说道:“至于陛下的态度,陛下并没有明着反对这门婚事,不是吗?” 裴皇后气急败坏,“陛下对这门婚事大为不满,这还叫不反对?” 顾玖低头一笑,“陛下既然没有明着反对,那么这件事就有得谈。娘娘担心此事会牵连鲁侯,大可不必。” “此话何解?” 第652章 最大的诚意 “想要说服一个人,无非三个办法。以情动人,以理服人,以利诱人。” 裴皇后怔愣。 顾玖看着对方,压低声音继续说道:“只要许下足够的利益,区区一门婚事,陛下自会欣然同意。” 裴皇后下意识舔了舔嘴角,“陛下胃口很大,你能许下多少利益?为了你兄弟的婚事,你可真是大手笔。” 顾玖轻笑一声,“儿媳只有这么一个亲兄弟,难得他有所求,我自然会满足他。而且裴蔓很好,我希望裴蔓能做我嫂子。” 更深层的原因,顾玖自然不会吐露半个字。 鲁侯是在投资她,她何尝不是在投资鲁侯。 鲁侯想要结交她,她欣然同意。她不介意,对鲁侯释放善意。 摆平文德帝,就是她给鲁侯最大的诚意。也是在彰显她的影响力。 以此告诉鲁侯,和她结交,这个决定很正确。以后,双方可以多多合作。 裴皇后蹙眉,“那你打算拿什么利益,换得陛下的同意?” 顾玖神秘一笑,“请母后容许我卖个小小的关子。” 裴皇后哼了一声,自然不高兴。 “此事你和刘诏商量过吗?” 顾玖笑了笑,“昨儿去见了殿下,他完全支持我的决定。” 裴皇后想了想,说道:“你和陛下谈的时候,也替刘诏说说话。让陛下早日将他放出来。堂堂嫡长皇子,被关进宗正寺,一关就是大半年,弄得朝廷内外人心惶惶。再这么下去,不知道要出多大的乱子。” “儿媳会尽力,但是不一定能成功。” “不管成不成,也得去做。他是你的夫君,你既然有能力,就该帮着他。” “母后放心,我自会帮着他。” 夫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自然会帮着刘诏。 她还指望着刘诏冲在前面,替她抵挡来自四面八方的明枪暗箭。 辞了裴皇后,顾玖也没耽误,直接前往兴庆宫求见文德帝。 …… 兴庆宫内,常恩小声禀报,说诏夫人求见。 文德帝放下手中的笔,笑了笑,“她倒是半点不耽误。从未央宫出来,她是直接来了这里?” 常恩点头,“正是。陛下要见她吗?” “见!当然要见。平日里难得见她一面,今儿她主动求见,朕岂能不见。宣她进来吧。” “宣诏夫人觐见。” 顾玖跟随内侍,走进兴庆宫,来到正阳殿面见文德帝。 “儿媳拜见父皇!”顾玖恭恭敬敬,行了个大礼。 文德帝看见顾玖如此恭敬,心情着实好了些。 “免礼,赐坐!” “谢父皇!” 顾玖小心翼翼坐下,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像是个受气小媳妇。 文德帝冷哼一声。 装,继续装! 还受气小媳妇,忒不要脸! 这世上就没见过如顾玖这般的受气小媳妇。 不过瞧着顾玖恭顺的模样,文德帝也得承认,心情很不错。 难得一见啊! “今儿怎么有空来给朕请安?” 文德帝随口一问,就是一个坑。 顾玖微微躬身,“儿媳今日特意过来请罪。” 文德帝挑眉,“何罪之有?” 顾玖一本正经地说道:“儿媳听闻京城到河东的水泥路,一直修建不顺。儿媳手下有现成的修路队,却没有第一时间献出来,儿媳有罪!” 说完,她还低下头,做出请罪地姿态。 文德帝被气笑了,笑过之后又是大怒,“就这个?就没别的吗?” 糊弄! 这是在糊弄! 妄想靠糊弄过关,妄想! 文德帝打定主意,今儿一定要狠狠敲打顾玖。 顾玖:“……”陛下啊,做皇帝也得要脸啊!梯子都给递过去了,怎么就不知道顺着梯子下来了。难道非要讨论你家大舅子鲁侯的事情吗? 那多危险啊! 鲁侯就是个定时炸弹,私下里都不想讨论一句,更何况是在宫里头。 这是要命啊! 顾玖扎巴扎巴眼睛,一脸无辜地模样,“难道儿媳名下的产业没有按时缴税?” 哼! 文德帝板着脸。 装! 继续装! 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 “少府将作监旗下的修路队,技术不比你名下的修路队差分毫。你的修路队,留给你自己用吧。” 文德帝一副朕看不起你的态度,直接否了顾玖的请罪罪名。 顾玖:“……” 这不是逼她吗? 哎! 和一个不要脸的皇帝讲条件,心好累! 她干脆破罐子破摔,“要不父皇给儿媳定罪。不管什么罪名,儿媳都认。” “荒唐!你当朕是昏君吗?”文德帝厉声呵斥。 顾玖嘴角抽抽,皇帝还是要脸的啊!也知道随意定罪不合规矩。 只是要的不是地方啊! 顾玖干脆说道:“儿媳的兄长,要娶鲁侯的闺女,儿媳没能第一时间禀报陛下,有罪。” 文德帝呵呵冷笑,总算说到正题了。 他就说嘛,顾玖又没有三头六臂,扛不住的。迟早得服软。 “鲁侯竟然看中了你兄长,是你兄长年少有为,还是顾家家世显赫,亦或是你这个做妹妹太过能干?”文德帝调侃一问。 顾玖却理所当然地回答道:“自然是因为我兄长年少有为。” 文德帝嘴角一抽,不忍直视。 还真敢说啊! 顾珽快三十而立了吧,也敢称年少有为。 算了,朕不打击顾玖。 文德帝轻咳一声,“朕比你更了解鲁侯,他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将宝贝闺女许配给你兄长,你果真认为是因为你兄长年少有为?” 顾玖装傻,“儿媳不明白陛下的意思。” 文德帝似笑非笑,“所有人都对朕说,鲁侯之所以同意这门婚事,都是因为你的缘故。你认可这句话吗?” 顾玖当然不会认可这句话。 心里头怎么想是一回事,嘴巴上怎么说又是另外一回事。 她一脸恭敬,又满脸疑惑地说道:“不瞒陛下,儿媳和鲁侯从未见过。有人竟然说鲁侯将闺女许配给兄长,竟然是因为我的缘故。儿媳也不明白,此话从何说起。” 文德帝气坏了。 又装傻! 真想将顾玖丢入宗正寺,同刘诏那个王八蛋作伴。两口子一起反省。 文德帝深吸一口气,压着怒火,说道:“朕相信鲁侯是因为你的缘故,才会将闺女许配给顾珽。你有什么话说。” 既然顾玖喜欢装傻,文德帝就直接摊牌,懒得听她瞎胡扯。 顾玖一脸无辜,她能有什么话说? “儿媳无法左右鲁侯的决定。” 文德帝瞬间笑了起来,“那你就没想过,朕若是反对这门婚事,你要如何?” 顾玖眨眨眼。 她虽然无法左右鲁侯的决定,但是可以影响文德帝的决定啊! 她咬着牙,一副委屈又肉痛的表情,说道:“儿媳听说,京城到河东的水泥路修建,一直不太顺畅。最后几百里山路,进展十分缓慢。儿媳愿意一力承担最后几百里山路一应费用和粮草,替陛下分忧。” 文德帝诧异,惊奇。 他万万没想到,顾玖竟然打算替朝廷修路。 他原本的意思,是要在新民县安插钉子,分薄新民县的利润。 不过顾玖的提议,给了文德帝一个新的思路。 顾玖愿意承担修路的花费和粮草,也不错啊! 新民县,可以暂时不动。 只是很意外,顾玖这回竟然不叫穷,反而还如此大方。反常,实在是反常。 平日里一提到钱,顾玖也不管别人信不信,张口就是哭穷。比他做皇帝的还能哭穷,真是气煞人也。 今儿不叫穷,反而大方出钱出粮。 文德帝笑了起来。 “哦!你竟然愿意承担最后几百里水泥路的一应开销?” “正是。” “挺有钱的啊!” 文德帝一副朕很不爽,你有钱,朕没钱,朕就是不爽的态度。语气也是酸溜溜的。 顾玖委委屈屈地说道:“不瞒陛下,儿媳真没钱。为了支持修路的开销,儿媳打算找少府借贷。” 噗! 文德帝气坏了。 找少府借贷,说到底,还不是用他的钱来修路。 欺人太甚啊! 顾玖赶紧补充一句,“儿媳会如数支付利息,还会纳税。” 文德帝这口气总算散了些。 他哼了一声,“没钱就找少府借贷,你把少府当做什么呢?” 顾玖眨眨眼,当然是当做了钱袋子,还能是什么。 “朕就不信,这么多年经营下来,你手头上就没钱。” 顾玖委屈得要哭了,“儿媳真没钱。挣的钱全都投入了新民县,家里一应开销还需儿媳支应。殿下是一点忙都帮不上,开销却一点都不少。” 哼! 堂堂皇子,那点爵禄都养不活自己。身为皇子他爹的皇帝,难道不应该感到羞愧吗? 当皇帝的就不能不大方一点吗? 不能! 文德帝的态度十分坚决。 朕的儿子,凭什么躺在祖宗功劳簿上吃香喝辣,没那好事。 文德帝狐疑地盯着顾玖,说什么没钱,一定是假的,绝对是假的。 他问道:“你打算找少府借贷多少钱?” 顾玖掰着手指头估算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说道:“一百万两,够吗?” 文德帝气坏了,当真将少府钱庄当成了自家钱袋子。 “你拿什么还贷?” “儿媳会想办法的。儿媳名下还有几个铺子,年底应该能结余一部分。等到明年,实在不行,儿媳再找人借一点,保证按时归还少府钱庄的贷款。” 文德帝呵呵一笑,“你打算的倒是挺美的。” 顾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为了替陛下分忧,儿媳一定会竭尽所能,想尽一切办法,争取早日修通京城到河东的水泥路。” 文德帝笑了笑,“你倒是有心。” 顾玖低着头,低眉顺眼地说道:“替陛下分忧,自然要全心全意。” 话说得很动听,可是文德帝半个字都不相信。 这就是一场交易。 “朕看在你的份上,就不反对鲁侯府同顾家结亲。” 顾玖一脸喜笑颜开,“多谢陛下!陛下大度!” 文德帝嘴角抽抽,他十分怀疑顾玖说他大度,是在暗讽。 他随口说道:“你为了你的兄长,倒是舍得。” 顾玖动情说道:“儿媳自小就没了母亲,从小和哥哥一起长大。最希望的事情,就是看到哥哥娶妻生子。” 文德帝微蹙眉头,顾玖如此在乎她的哥哥吗? 顾玖主动将软肋示人,是何用意? 文德帝揣摩着顾玖的用意,一边说道:“你对你兄长,倒是用心。” “儿媳是念旧之人。” 文德帝突然笑了起来。 因为他已经看破顾玖的用意。 顾玖主动将软肋示人,无非就是想让文德帝放心。 看,我最大的软肋就在那里,陛下您随时都可以伸伸手指头,掐住我的七寸。言下之意,她绝无任何不轨企图。 不管鲁侯是什么打算,顾家,以及她顾玖,全都是皇帝的子民,一等一的良民,绝不会跟着鲁侯胡来。 这才是顾玖给予文德帝最大的诚意。 文德帝含笑点点头,“你的诚意,朕收到了。退下吧。” “多谢陛下!” ------题外话------ 终于浪完了春节假期。回家,开工,码字! 第653章 操心(三更) 有了文德帝的首肯,在顾玖的主持下,顾家很快同鲁侯府定亲,下聘。 鲁侯夫人纵然对这门婚事不满,尤其不满和谢氏做亲家,却也只能捏着鼻子忍了。 好在,谢氏不是顾珽的生母,只是继母。 要不然鲁侯夫人非呕死不可。 她私下里同丫鬟嘀咕,“也不知顾大人当年怎么想的,竟然会将一个妾扶正。” 丫鬟抿着唇笑道:“奴婢听顾府的老人说,谢氏年轻的时候,姿容出众,又擅伺候人,顾大人十分满意。 等到原配过世,谢氏的大哥得东宫看重,顾大人就急不可耐将谢氏给扶正了。 顾府上下皆反对顾大人扶正谢氏的决定,却依旧没能拦住铁了心的顾大人。” 鲁侯夫人随口调侃了一句,“你打听得倒是清楚。” 丫鬟笑道:“奴婢理应替夫人分忧。趁着上次两家见面,奴婢刻意和顾府几个丫鬟结交,还约定过几天一起出门逛街去。还请夫人准许!” 鲁侯夫人嗯了一声,点点头,“去吧。多打听打听顾府的情况。蔓儿嫁入这样的人家,我是真不放心。可惜,顾珽还不能分家单过。” 丫鬟出主意,“顾小将军同姑娘成亲后,一定还会回到西北。能不能让姑娘也跟着去西北?” 鲁侯夫人微微摇头,“历来驻守边关的将领,都不能携带家眷。这是朝廷法度。” 丫鬟压低声音说道:“能否请诏夫人帮忙。之前因为咱们侯府同顾家结亲,陛下气得亲自上未央宫敲打皇后娘娘。 后来这事还是让诏夫人摆平了,可见诏夫人在陛下跟前的影响力非同一般。若是诏夫人出面,说不定姑娘真能跟随顾小将军去西北从军。” 鲁侯夫人还是摇头,“这会坏了规矩。会被人当做攻击侯爷的把柄,不能这么操作。” 丫鬟叹了一声,“只能委屈姑娘婚后住在顾府,在公婆跟前尽孝。” 想到自家闺女要在顾大人和谢氏面前尽孝,鲁侯夫人呕得不行。 她的宝贝闺女,平日里根本不用将谢氏这类人放在眼里。婚后却要在谢氏跟前尽孝,做小伏低,气煞人也。 想到婆母苛待儿媳的一幕幕,鲁侯夫人就恨不得冲到顾府,指着谢氏的鼻子大骂臭不要脸。 她揉揉眉心,“等蔓儿回京后,再商量此事。不过本夫人该去拜访诏夫人一趟。拿本夫人的名帖,递到王府。” “奴婢遵命!” …… 顾玖收到鲁侯夫人的拜帖,心中了然。 上次两家见面,她也在场。 虽然鲁侯夫人掩饰得很好,不过顾玖依旧看得出来,鲁侯夫人不满意这门婚事。最不满意的就是谢氏,其次是顾大人。 只因为鲁侯的决定,鲁侯夫人才没有出言反对,应下了这门婚事。 顾玖对鲁侯府的下人说道:“请回禀侯夫人,三日后,我扫榻相迎!” …… 三日后,鲁侯夫人带着丫鬟婆子,来到王府。 顾玖亲自在二门迎接。 “见过夫人!” “诏夫人太客气了,不必多礼。” 顾玖含笑说道:“今儿只论亲戚关系,不论身份地位,可好?” 鲁侯夫人连连点头,“一家人,正该如此。以前本夫人没少来王府,自娘娘进宫后,本夫人就来得少了。” “舅母这边请!王府和以前相比冷清了些许,希望舅母不要嫌弃。” “本夫人怎会嫌弃。” 二人说说笑笑进了东院。 奉茶,寒暄。 二人之间,气氛很是融洽。 鲁侯夫人拉着顾玖的手,十分欢喜地说道:“以前来往得少,总以为你性子高傲,目下无尘。却不知,是本夫人误会了你。本夫人从未见过像你这般知礼懂事的小辈。” 顾玖抿唇一笑,“舅母不嫌我粗鄙,我就满意了。” “谁会嫌你粗鄙。定是那人眼神不对。” 顾玖含笑说道:“我娘家家世不显,这些年,不少人都说晚辈是从小门小户出来,规矩不好也是能理解的。” “都是胡说。你娘家家世不显,不等于规矩不好。说这话的人分明是嫉妒你。” “多谢舅母理解。” 顾玖郑重道谢。 鲁侯夫人连忙拉住顾玖。紧接着回过神来,才发现她跳入了顾玖挖的坑里面。 她今儿上门,不就是因为嫌弃顾家吗? 如今话出了口,接下来该怎么说? 鲁侯夫人愁啊! 都说诏夫人是个精明厉害的主,果不其然。 人家早就料到她走这一趟的目的,早就在话里埋好了坑。 顿时,鲁侯夫人就有些不高兴。 这也太能算计了。 顾玖了然一笑,往鲁侯夫人的茶杯里续水。 “夫人有所不知,得知哥哥即将娶妻,我是极为欢喜。蔓儿姑娘我见过几回,是个极好的姑娘。我哥哥能娶到她,是他的福气,也是他高攀。” 鲁侯夫人听到顾玖主动承认顾珽高攀,气顺了些。 她轻咳两声,“侯爷定下的婚事,本夫人绝不会反对,最多只会挑剔一二。” “多谢夫人宽容。宝贝闺女要嫁人,做父母的挑剔一二,是应该的。”顾玖理解地说道。 鲁侯夫人暗暗点头,顾玖还算明理。之前挖坑的事情,大可以既往不咎。 顾玖继续说道:“我哥哥顾珽,只有三月婚假。假期一过,就要回西北。” 鲁侯夫人顿时皱起眉头,“这下子可是苦了我家蔓儿独守空房。若是能顺利受孕还好,若是没能怀孕,这日子如何熬得下去?” 说完,鲁侯夫人就抹起了眼泪。 她是真伤心。 她身为母亲,儿媳,婆母,多重身份让她十分清楚一个女人离开了丈夫,又没子女旁身,日子又多难熬。 一想到亲女儿要受这样的苦,她心里头自然难受。 顾玖拿出手绢,替鲁侯夫人擦拭脸颊,“夫人别哭。我大姐就曾承受过这样的苦楚,我虽不能感同身受,却也能明白其中的难处。” “光是明白哪里够!可怜我的蔓儿。侯爷真是狠心,明知道做驻守边关将领的妻子,要承受多少苦难,偏还将蔓儿许配给你兄长顾珽。若是顾珽能回京城,本夫人不会抱怨一句。然而他注定是要回西北边关,这一去不知道多少年才能回来。” “夫人别急着哭,任何事情总有解决的办法。” 鲁侯夫人连连摇头,“边关将领不得带家眷,这是朝廷法度。为了侯爷着想,我们也不能坏了规矩。” 顾玖点头,“我知道,我没打算坏了规矩。” 鲁侯夫人愣住,一脸不解。 顾玖轻声一笑,说道:“我在西北有些产业,这些年,一直缺少一位能主事的人。若是蔓儿姑娘不弃,我想请她帮忙打理西北的产业。” 鲁侯夫人大喜过望,“你果真有产业在西北?” 顾玖点头,“有一点小小的产业设在西北,侯爷也是知道的。只是西北苦寒,很多人都受不了那边的气候和饮食。” “无妨,无妨!蔓儿她现在就在……哈哈哈,我是说蔓儿一直很向往西北,一直说要去父兄当差的地方看一看。只是能这样操作吗?宫里会不会有意见?” 顾玖笑了笑,说道:“无妨!就当是替我巡视产业,一两年回京一趟,也算是给宫里一个交代。” “如果真能这样,蔓儿和顾小将军成亲后,就能长相厮守,不用忍受长期分离之苦。” 顾玖小声提醒了一句,“蔓儿去了西北,只能住在晋州城内。” 鲁侯夫人笑起来,“本夫人明白。军营重地,自然不能有女眷随行。” 但是鲁侯身为裴蔓的父亲,只需他发话,顾珽就能经常出军营同裴蔓相聚。甚至可以在军营外建一栋宅院。 总之,西北那地方天高皇帝远,要怎么操作,全凭鲁侯一句话。 前提是,裴蔓能光明正大离开京城。 只要离了京城,一切问题都不再是问题。 鲁侯夫人万万没想到,今儿来王府,竟然还有意外之喜。 裴蔓独留京城的问题,一下子就被顾玖给解决了。 她说道:“只要宫里不过问此事,后续的问题,本夫人来解决。总而言之,本夫人要谢谢你,你可是帮了大忙。” 顾玖连忙说道:“舅母客气。替蔓儿着想,就是替我兄长着想。我们都是希望他们二人能好好的。” 鲁侯夫人心满意足地离开。 只等裴蔓和顾珽回京,征求了他们的意见后,此事就可以操作起来。 第654章 刘诏出狱 金秋季节,京城发生了几件不大不小的事情。 先是京营中下层武将被撤换了一批。 此事引起了小部分军方人士的非议。 只因为被撤换的人,地位太低,才没有拿到朝堂上讨论。 武将们私下里议论过了一番,猜测文德帝此番举动的用意。 “莫非还不放心京营?” “去年撤换了一批,今年又撤换了一批,下面的人我都快不认识了。” “我看重地几个年轻武将,刚被提拔上来,结果就被撤换下去。哎,陛下的心思越来越难猜。” “并非陛下的心思难猜,而是陛下就不该插手京营的人事任命。陛下根本不懂军事。” “不可说,不可说!” “京营,拱卫京城。陛下要撤换谁,哪有我等质疑的决定。” 武将们偷偷发了一通牢骚,没人有胆子亲自去质问文德帝。 大家都还没活够,反正撤换的都是中下层武将,和自身利益关系不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事就这么糊弄过去。 接下来,文官这边,也被撤换了一批中下层京官。 文官嘴巴大,这事一出来,他们可不干了。 御史台最先发难,直接上本,先是弹劾吏部,接着弹劾三省,最后弹劾文德帝。 是的,御史台的牛人们,直接在奏本里面数落文德帝的不是。 就差直接指着文德帝的鼻子骂昏君。 文德帝鼻子都气歪了! 这帮无法无天的御史,连皇帝都敢骂,看来他平日里太过仁慈。 换做是先帝,他倒是要看看,这帮御史有没有骨气上本骂先帝。 一帮欺软怕硬的狗东西。 不就是指望着他脾气好,轻易不动铡刀,才敢斗胆上本骂他。 早朝上,文德帝当着满朝文武大臣,直接发作起来。 洋洋洒洒,将朝臣们臭骂了一顿。 核心思想就是,一个个自诩朝廷栋梁,结果全都无君无父,都是逆贼,都该被拖出去铡刀伺候。 朝臣们炸了! 七嘴八舌和文德帝吵了起来。 文德帝一张嘴,哪里吵得过上百张嘴。 最后气得拂袖而去,自个生闷气。 为此,还特意取消了两天小朝会。 弄得朝廷内外人心惶惶。 怕文德帝学先帝,来一个朝廷大清洗,死一大帮人。 结果朝臣们没等来金吾卫出动,反而是刘诏等到了出宗正寺的旨意。 被关了快一年的刘诏,终于能走出宗正寺,呼吸名为自由的空气。 顾玖乘坐马车来到宗正寺大门口,迎接即将‘出狱’的刘诏。 她还带上了御哥儿和衡哥儿。 衡哥儿坐在马车上,歪着头,靠在顾玖怀里,呼呼大睡。 顾玖刮刮他的鼻梁,“臭小子,一天到晚就知道睡。” 衡哥儿是顾玖见过最懒的小孩子。 会翻身了,翻了两次,感受了一下翻身的滋味后,就懒得动弹,依旧呼呼大睡。 会爬了,每次都是爬几下,最后懒得爬,又呼呼大睡。 会坐起来了,坐着坐着,还是能睡着。 如今学会了走路,换做别的小孩子,天天嚷着出门玩,满院子撒欢。 衡哥儿不这样,每次到了园子,往地上一坐,就看着别人玩。从来就没有参与玩耍的热情。 “也不知这性格是随了谁。或许是随了你们爹爹,估计你们爹爹小时候就这么讨打。” 御哥儿咧着嘴巴笑了起来,“弟弟睡觉的时候最乖。” 这话太对了。 别看衡哥儿人懒,脾气可不小。 惹了他,或是不和他心意,他能和你冷战两三天。 臭小子,特爱记仇。 有时候顾玖拿衡哥儿都没办法,怎么哄都不听。特有主见。 认定的事情,八头牛都拉不回来。 心塞! 身为孩子他爹的刘诏,在宗正寺一住,将近一年时间。 衡哥儿成长的关键时刻,他不在身边。 顾玖心头自然是有所不满。 宗正寺大门打开,刘诏带着林书平以及两个小厮走了出来。 后面还拖着几箱子行李。 刘诏抬头望着天空。 碧空如洗,万里无云。 秋日暖风拂面而来,浑身暖洋洋的。 春困秋乏,不是说说而已。 真有种想要泡一壶茶,躺在摇椅上,坐在树荫下,眯着眼睛享受秋日暖意,就能过一天的想法。 他收回目光,朝马车看去。 马车帘子掀起,露出顾玖的笑脸。 “出来啦!” 刘诏含笑点头,“出来了!” 顾玖朝他招手,“上来!孩子们都在。” 刘诏无声大笑,眼中是灿烂光芒。 他丢下林书平他们,三步并作两步,直接跳上马车。 马车往下一沉,衡哥儿似乎被惊醒了。 衡哥儿睁开眼睛,好奇地看了眼刘诏。 不认识! 于是衡哥儿继续靠在顾玖的怀里睡觉。 “这孩子,怎么又睡上了。”刘诏伸出手,轻轻捏了捏衡哥儿的脸颊。 “别动他!”顾玖出声提醒。 只见衡哥儿闭着眼睛,眉头却已经皱起,显然是不高兴了。 顾玖压低声音说道:“跟你似的,脾气臭得很。当心他记仇,不理你。” 嘿! 还记仇。 刘诏嘴角抽抽。 凭什么说孩子记仇就像他? 小玖不一样爱记仇。 顾玖瞪了他一眼。孩子记仇就是像你。 这个家她说了算,不容反驳。 刘诏捏捏鼻子,咳咳…… 他在这个家的家庭地位,一如既往的没地位。 算了,小玖说什么就是什么。 “几个月没见,没想到衡哥儿长这么快,都长这么大了。我来抱抱他。” “回去后再抱。他都不记得你,你现在抱他,我担心他会哭起来。” “弟弟哭起来,娘亲说比我小时候还厉害。能哭一个时辰。”御哥儿皱着鼻子说道。有点发愁,还有点小小的嫌弃。 自然是嫌弃弟弟太能哭,哄都哄不住。 哈哈哈…… 刘诏笑出声,捏捏御哥儿的脸颊,“臭小子,才多大一点,就觉着自己长大了。” “儿子早就长大了。”御哥儿一本正经地强调他长大的事实。 刘诏笑道:“那行!回去后为父就考察你的功课,看看你的功课有没有和你的个子一样有长进。” 御哥儿挺起小胸膛,“儿子每天坚持习武做功课,父亲可以随意考察。” “挺有自信啊!等一会到了家,可别慌!” “儿子不慌!”御哥儿十足十像极了小大人。只是奶声奶气的声音,却惹人发笑。 刘诏紧挨着顾玖,关心问道:“累吗?” 顾玖上下打量他,“关了这么长时间,你是不是胖了?” “胖了吗?胡说!每日勤练武艺,怎么可能发胖。” 刘诏一本正经地反驳顾玖。 顾玖笑了起来,“我来看看是不是胖了。” 说完,就动上手。捏捏脸颊,捏捏腰。 腰力一如往昔。脸颊上的肉也硬邦邦的。 是没胖,所以她才嫌弃。 刘诏不乐意了,“我没胖,你还嫌弃上了?” 顾玖哼了一声,“你看我,我胖了吗?” 她问得很认真。 刘诏:“……” 这是个要命题啊! 他一边上下打量顾玖,一边斟酌着措辞。 打量完毕,他连连摇头,就是不说话。 顾玖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光摇头做什么。你倒是说啊,我胖没胖?” “没胖!”刘诏斩钉截铁,没有丝毫迟疑。 顾玖靠近他,“真话?” “保证是真话!”刘诏表情极为严肃,反复是在面临极为严峻的形势。 噗嗤! 顾玖笑出声来。 “我知道我没胖,逗你玩。” 刘诏偷偷松了一口气,吓死他了。 下次能不能别拿胖瘦这个问题考验他。 他怕自己经不起考验,一不小心说出了真话。 女人嘛,总是比男人更容易发胖。 万一下次,顾玖真的胖了,可怎么办哦! 刘诏刚出宗正寺,就开始为自己的未来担忧起来,一脸愁眉苦脸。 顾玖闷笑一声,“行了,不逗你了。回去先洗漱,之后进宫谢恩。最近朝廷闹得有些厉害,你要当心。” 刘诏嗯了一声,“听说父皇已经两天没上朝?” 顾玖随口说道:“被朝臣们给骂狠了。你也知道,文官全凭一张嘴,骂起人来不带一个脏字,能把死的说成活的。就陛下骂人的段位,和文官们根本没得比。铩羽而归太正常。从一开始,陛下就不该和文官正面交锋,应该走奇袭路线。” 刘诏点点头。 顾玖含笑问道:“陛下这个时候放你出来,莫非是想让你去对付那帮文官。” 刘诏摇头,“我嘴笨,骂人可赢不了那帮文官。” “不用骂,摆事实就行。当官的,人人屁股后面都有一堆烂账。” 顾玖和刘诏相视一笑。 二人都没提盗墓贼,也没提皇陵,更没提传国玉玺。 仿佛那些事情都不存在。 这一次京营和京官被撤换,就像是一次独立的事件。和传国玉玺一毛钱的关系都没有。 夫妻二人,自有默契。 有些话不用说,各自心里头都明白。 ------题外话------ 过了一个假期,感觉自己不会码字啦! 三天不写手生,真不是说着玩。 原本今天的更新已经写好了,结果不满意,感觉写的是一坨shi,没脸见人,又都删了,重写。 重写写得很慢,今天的更新会迟到,谢谢大家体谅。 第655章 教导 裴蔓归京。 鲁侯夫人心头大喜过往。 拉着她的手,问了许多。 问鲁侯的情况,问裴将军的情况,问裴蔓在西北适不适应等等。 问到最后,才提起顾珽。 “顾小将军,早些年见过两回。已经不记得具体长什么样子。你父亲替你定下这门婚事,你可满意?你若是不满意,别担心,告诉娘亲。娘亲就是拼着触怒你父亲,也要把这门婚事退了。” 裴蔓难得娇羞一笑,“娘,你别担心。顾小将军人挺好的。” 得! 女大不中留。 显然这门婚事裴蔓是满意的。 说不定,还是裴蔓先看中了顾珽,才有了后来的定亲一事。 不得不说,鲁侯夫人很了解自己的闺女,一下子就猜中了真相。 鲁侯夫人叹了一声,“罢了,罢了。既然你没意见,这门婚事就按照原计划来。只是顾家那位太太,实在是上不得台面,每次见到她,我都要生好大的闷气。 你嫁过去,要在谢氏手底下做低服小,一想起来我就心疼。那个谢氏,换做两家未定亲之前,都不够资格到我们跟前说话。 如今却要平起平坐,还有资格给你立规矩,实在是气煞人也,也太委屈你。” 裴蔓低头说道:“不委屈!这门婚事是女儿自己选的,好的坏的我都能承受。” 鲁侯夫人气得不行,狠狠戳了下裴蔓的额头,“还没嫁过去,就一心向着顾家,果然女生外向。” 裴蔓吐了下舌头,拉着鲁侯夫人的衣袖,“娘亲,你就别担心了。顾家那位三少奶奶能降住太太谢氏,女儿不会比她差。我有样学样,日子肯定能过好。” 鲁侯夫人哼了一声,“那你就没想过,顾家那位三少爷在京城做官,夫妻二人不必分别。然而顾小将军是武将,三个月婚假后,就得返回西北当差。 届时独留你一人在京城,又没子女旁身,如何是好?你可想过,要是顾小将军七八年才回一趟京城,你何时才能有孩子? 如果一直没有子女,你们的婚姻要如何维持?说不定顾小将军直接在西北纳妾生子,你却只能白白担着正妻的名分,却没有正妻的体面。” “他敢!他要是敢纳妾,我饶不了他。父亲和大哥也饶不了他。”裴蔓哼了一声。 鲁侯夫人又是一声叹息,“傻丫头!男人成亲前一个模样,成亲后又是一个模样。不要把男人想得太坏,却也不能将他们想得太好。即便是你父亲你哥哥,也没道理拦着顾小将军生儿子。” 裴蔓一脸愁苦,“娘亲,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哼!现在知道着急了,早干什么去了。早就提醒过你,眼睛擦亮点,擦亮点,结果你偏看中了顾小将军。早知道就在京城给你找一门门当户对的人家,像你姐姐那样不好吗?” 鲁侯夫人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好什么好!”裴蔓偷偷嘀咕,一脸嫌弃。 鲁侯夫人皱眉,板着脸呵斥道:“不准胡说。” 裴蔓小声说道:“女儿可没胡说。要不是姐姐有手段,又有父兄撑腰,柱国公府世子后院早就住满了美妾。去年,那个豆腐西施……” “行了,别说了。” 鲁侯夫人直接打断裴蔓的话,“这话要是当着你姐姐的面说,就是在戳她的心窝子。姑娘嫁了人,很多事情就由不得自己。你认为顾小将军是个好的,我告诉你,现在下结论为时过早。过个五年,十年再来看,才知道他到底好不好。” 裴蔓低着头,语气坚定地说道:“我相信他!” “你相信他有什么用。看男人,不能光听他说什么,还得看他做了什么。光说不做,那就是个混蛋玩意。光做不说,那就是个棒槌。这两种人,都别嫁。” 裴蔓笑了起来,“顾珽又会说也会做,那可以嫁了吧。” 鲁侯夫人剜了她一眼,“你得意什么?男人为了将女人娶回家,自然会表现出最好的一面。 那他的缺点,你看见了吗?他私下里的生活习惯,你知道吗?夫妻夫妻,是要一起生活一辈子。 别光看着好的,坏的一面也得看见,还要看看他到底有多坏。他对别人的坏,说不定有一天就会施展到你的身上。你觉着你能承受吗?” 裴蔓皱起鼻子,“娘亲,你说得太吓人了!顾珽在天狼军,会经常领兵作战。他对敌人自然是凶残无比,难道女儿要想象一番他把对付敌人的手段施展在我的身上吗?绝不可能!” 裴蔓扭头,有些生气。觉着母亲将顾珽想得太坏了,彻底破坏了她对这门婚事的期许。 鲁侯夫人哼了一声,“没让你这么想,你只看他如何对待身边人。” 裴蔓急忙说道:“他对身边人可好了,仗义疏财,却不会烂好心。该骂就骂,该打就打,该帮就帮。他是个有责任感的人。 母亲,你就相信女儿的眼光吧。即便你不相信女儿的眼光,父亲和哥哥的眼光你总该相信吧。他们看人肯定不会错。” 鲁侯夫人白了她一眼,“过两月等顾小将军回京,我要亲自考察他,看他有没有你说的那么好。” 裴蔓笑了起来,“保证让母亲满意。” “话别说的太满。我要是不满意,到时候别怪我说话难听。” “知道了,知道了。” 裴蔓一脸如释重负,像是解决了最大的难题。 过了几日,鲁侯夫人广下请帖,宴请亲朋好友。 名义上是赏花,实则是在为裴蔓接风洗尘。 为了赏花宴,特意搬来各色品种的菊花放在花园里,供宾客们赏玩。 顾玖也接到了请帖,回复宴请那天她会准时参加宴席。 她问刘诏,“鲁侯夫人摆宴请客,你要去吗?” 刘诏摇头,“都是女眷,我就不去了。” “不光有女眷,也有男宾。你忘了鲁侯的幼子还在京城,他负责出面招呼男宾。” “鲁侯的幼子是我表弟,我自然记得。算了,我陪你走一趟。” 正好和裴荣聊一聊。 顾玖抿唇一笑,“真是难得,这样的宴请,你也愿意参加。” “舅母请客,我做外甥的,自然要给足面子。”刘诏冠冕堂皇地说道。他还要趁机见一见亲舅舅,敲打对方。 到了宴请这一天,顾玖和刘诏一起坐着马车前往鲁侯府。 两个孩子,御哥儿要上课,不能来。 衡哥儿还太小,不适合来这种场合。 得到邀请的,还有几位妯娌。萧琴儿,欧阳芙,崔氏都来了。 顾家女眷,侯府女眷,也都得了邀请。 既然要和顾家做亲家,别管心头如何不喜欢这门亲事,面子上,鲁侯夫人一定会做足功夫,不会叫人挑出半点错处。 她不仅给顾家下了帖子,等到顾家女眷上门的时候,她还亲自到二门迎接,以示重视。 旁人都说,鲁侯夫人极为满意这门亲事,才会亲自出面迎接顾府女眷。 胡氏被唬了一跳。 她何德何能,竟然让鲁侯夫人亲自迎接。 急忙下了马车,行晚辈礼。 “晚辈拜见夫人!” 鲁侯夫人含笑将她扶起来,“你家太太人呢?怎么没看见她?” 胡氏略显尴尬,尴尬之后又遗憾地说道:“太太本来要来的,结果昨晚上不小心吹了风,今儿一早起来头晕眼花。请了大夫,大夫说是风寒。怕过了病气,就没来。请夫人谅解。” 鲁侯夫人一听谢氏不来,心头如释重负。 总算不用面对谢氏那张讨厌的面孔。 对于胡氏,她还是很满意的。 毕竟出生书香门第,说话做事都有章法。不像谢氏,小门小户出生,特不讲究。 鲁侯夫人的笑容更灿烂了一些,她拉着胡氏的手,“来,到园子里喝茶。本来该去花厅,结果大家看了园子里的菊花,纷纷要求将酒席摆在花园里。” 胡氏笑道:“今儿天气好,在园子里伴着花香吃酒席,那才美!” “还是你们年轻人有想法。以后得空,多来府中坐坐。” “多谢夫人!” 到花园,各色菊花,摆出各种造型,当真是美不胜收。 花丛中,已经摆上了座椅板凳,茶水点心。 女眷们就坐在花丛中,叽叽喳喳,谈笑生风。 人人都是一副兴高采烈,心情极好的模样。 她还看见了顾玖,顾玫,顾琪等等顾家姐妹。 当然也少不了裴芸,裴家的外嫁女。 胡氏笑道:“本以为自己来得早,没想到我成了最晚一个到。” 她辞了鲁侯夫人,就朝姐妹们走去。 顾玖最先看见她,朝她招手,“嫂嫂快来。青竹,给三少奶奶上茶。” “二姑奶奶来得好早!” 顾玖抿唇一笑,“我是没事做,闲得慌,就早来了。” “小玖妹妹分明是想早点过来见见未来的嫂嫂吧。”顾玫打趣她。 众人轰然大笑起来,都是善意的笑。 顾玖抿唇一笑,大大方方地说道:“玫姐姐说得没错,我是想早点见到未来的嫂嫂。奈何来了这么久,还没见到人。裴姐姐,能否使个人,将蔓姑娘请出来?” 裴芸笑道:“我那妹子脸薄,怕是不好意思出来。小玖妹妹要是不介意的话,不妨再等等。” “大姑娘头一回,等多久都行!” 众人又是轰然大笑。 第656章 掀桌子(三更) 裴蔓已经做了好心理准备。 可是等她见到顾玖,一颗心,砰砰砰乱跳。 她紧张! 比去见顾家长辈还要紧张。 她都不知道为什么。 因为紧张,她表情就有些不自然,手脚都没地方放。 还是裴芸解围,拉着她的手,让她冷静下来。 顾玖含笑看着裴蔓。 说起来,两人年纪差不多大。 “当初接到我哥哥信件,说要和鲁侯府结亲,我都吃了一惊。我在想,他何德何能,竟然能被鲁侯还有裴将军看上。定是顾家祖坟冒青烟。” 顾玖调侃的话,让气氛一下子轻松起来。 裴蔓也在偷偷发笑。 “我哥哥能娶到蔓姑娘,是他高攀。将来他若是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你尽管告诉我,我会说他。” 顾玖冲裴蔓笑着。 裴蔓放心下来,小声说道:“多谢诏夫人!顾小将军为人挺好的。” 裴芸偷偷掐了一把裴蔓,傻妹妹,别乱说话。当心露了口风,叫人知道你偷偷去了西北。 裴蔓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顾玖压低声音对裴蔓说道:“婚后的事情,你也不用担心。等到哥哥回来,我会和他商量,不让你们长久分离。” 裴蔓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好奇,紧张。有种迫切想要知道答案的渴望。 顾玖没有多说,只是示意她不要着急,事情都会解决。 得了空,裴蔓拉着姐姐裴芸来到角落,悄声问道:“诏夫人那番话是何意?姐姐知道吗?” 裴芸猜了猜,“我估摸着,她是不想你和顾小将军长期分离。” “难道是要将顾珽调回京城吗?这可不行。加入天狼军杀敌,是他的梦想。不能因为我,就将他调回京城。” “不会的。当年诏夫人没有反对顾小将军去西北从军,如今更不会从中阻碍。或许是有别的办法,叫你们生活在一起。” “还能有什么办法?不行,我得和诏夫人说清楚,绝对不能调顾珽回京城。姐姐你别拦我,我怕迟了,已经木已成舟。等顾珽回京后,我该如何面对他?” 裴蔓眼神坚定,裴芸无可奈何。 “罢了,你别过去,那边人多。我使人将诏夫人请过来。” 裴蔓笑了起来,“多谢姐姐。” 没一会,顾玖就被请了过来。 裴芸抱歉地说道;“妹子任性,有些话想单独和你说,你别见怪。” “裴姐姐太客气了。将来她会是我嫂嫂,一家人,有话是该说清楚。” 裴芸又偷偷叮嘱裴蔓,叫她说话客气些,不可急躁。 裴蔓压下心头的紧张,深吸一口气才说道:“诏夫人,我,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你说吧!”顾玖含笑看着她,示意她不用紧张。 裴蔓斟酌着言辞,“您之前说不让我和顾珽长期分离,难道是打算将顾珽调回京城吗?我能不能请求你,不要这么做。 顾珽的梦想在西北,回到这京城他就废了。我可以忍受分别,但是我不希望因为我的原因,让他告别天狼军。” 顾玖有些诧异。 她沉默了良久,害得裴蔓紧张到额头冒冷汗。 “我没想到,你如此在意他。”顾玖一声感慨。 她替顾珽感到庆幸,庆幸他遇到了裴蔓这样的好姑娘。 “哥哥要是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因为你是真心实意替他着想。” 裴蔓有些不好意思,“我只是清楚他想要什么。” 顾玖笑道:“能清楚他想要什么,已经极为难得。十几年生活在一个屋檐下的家人,都不了解他想要什么,你和他相处区区几个月,对他已经如此了解。可见你是用了心的。” 裴蔓脸颊泛红,越发不要意思。 顾玖笑了笑,继续说道:“你不用担心,我没打算将哥哥调回京城。正如你所说,他的梦想在西北,我尊重他的决定。我不会仗着权势,横加干涉他的人生。” 裴蔓一脸如释重负,紧接着又是满脸不解,“既然不将他调回京城,诏夫人为何会说不叫我们长久分别?我嫁给了他,是不能随军去西北的。” 顾玖笑了起来,“没让你随军。去西北,有的是办法。此事你心里头知道就成,别嚷嚷。等顾珽回来,我和他商量好了,届时他来亲自告诉你。” 裴蔓脸颊越发红了,她捂着脸很不好意思,“原来是这样吗?还有别的办法去西北?” 顾玖笑着点头,“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你只管操心做新娘子的事情就成了。” 裴蔓闹了个大红脸,扭头跑了。 “真没想到,三妹妹还有如此含羞的时候。”裴芸调侃自家妹子,“平日里瞧着爽利得很,又干脆又果断,原来也会脸红啊。” 顾玖哈哈一笑,“大姑娘头一回,自然会脸红。裴姐姐当年可曾脸红?” “我倒是不曾脸红。不过,说出来怕你不高兴。” 顾玖挑眉,笑着问道:“可是和刘诏有关?” “你倒是看得开!”裴芸调侃道。 顾玖含笑说道:“刘诏的好,眼明心亮的人自然看得见。裴姐姐早年倾心于他,再正常不过。” 裴芸笑了起来,语气平静地说道:“十几岁的时候吧,那时候想法挺多的。每次看见他,难免会面红耳赤。 后来年龄大了,就再也没有最初心动的感觉,只剩下一份执念和不甘。等到你和他成亲,连这份执念和不甘也没了。 如今想想,他那样的人,我要是真嫁给了他,也相处不好。我治不了他,他对我的包容也十分有限,最好的情况也只是相敬如宾,一辈子难得说句掏心窝子的话。 唯有你,也只有你,才治得了他,才能让他露出真心的笑容,让他甘愿为你不纳妾。人们都说一物降一物,以前我不相信,如今我信了。你就是治他的那个人。” 顾玖拉着裴芸的手,郑重说道:“谢谢你裴姐姐。你不必如此……” “不!你误会了。我说这些并非是为了让你宽心。而是我的真心话。”裴芸打断了顾玖的话,再一次强调。 顾玖想了想,说道:“我从未正经想过,要治住他。我只想着,做夫妻,不能那么累。所以说话做事,也就不怎么掩饰自己的本性,该发脾气的时候绝不委屈自己,该笑的时候也绝不憋着。” “这一点我不如你。”裴芸抿唇一笑,“或许是自小习惯了克制,嫁了人依旧克制着自己天性。” 顾玖说道:“若是裴姐姐能在克制天性的时候,享受到快乐,克制也是一种生活方式。” “有快乐的时候,更多的时候则是心累。罢了,今儿天气这么好,尽说些丧气话,不好不好。小玖妹妹千万别笑话我。” 顾玖摇头,“我自然不会笑话裴姐姐。裴姐姐如今有儿有女,不妨多为孩子考虑。” 裴芸笑了起来,“你说的没错,我现在一门心思替孩子考虑。谁要从我这里拿走一文钱,都得经过我的同意。否则门都没有。” 顾玖哈哈一笑,这才是她心目中的裴姐姐。 女眷这边,赏花逗趣,兴高采烈,兴致盎然。 男宾那边,气氛不太美妙。 裴五老爷,刘诏的亲舅舅,接着酒劲抱怨起来。 刘诏可不会给亲舅舅面子,当场掀了桌子,将皇子的纨绔跋扈一面展现的淋漓尽致。 场面一时间极为难看。 许有四急匆匆找到顾玖,“夫人,不好啦!殿下掀了桌子,说是酒不好喝,要回王府。裴小爷拦不住,叫老奴请夫人过去。” 裴小爷指的是鲁侯的幼子,裴芸最小的嫡亲弟弟。 顾玖蹙眉,“真掀了桌子?” 许有四连连点头,“真的,老奴亲眼看见。” 顾玖说道:“你去告诉裴小爷,殿下耍酒疯,我拦不住。他既然要回王府,就让他回去。叫裴小爷不必放在心上。” 怎么可能不放在心上。 “夫人真不去吗?” 顾玖笑了笑,“今儿四皇子殿下也来了吧。他都拦不住,我有什么本事。再说外面都是男宾,我一个女眷过去也不合适。 行了,不就是掀了桌子,瞧把你慌成什么样子。人家裴小爷都没慌,你慌什么慌。回去就这么回复,殿下要回王府就让他回,谁都别拦着。” 许有四见顾玖不会改变主意,只能躬身领命。 裴小爷得知顾玖不肯出面,没有丝毫犹豫,直接下令,“准备马车,送大殿下回王府!改明儿,我亲自上王府给大殿下赔罪。” 第657章 阴沟翻船 刘诏乘坐马车出了鲁侯府。 结果马车堵在了街面上,动弹不得。 近一两年,因为京城道路翻新成水泥路,变得干净,平整,街上行人随之越来越多。 车马也是成倍的增加。 那些过去因为嫌弃路面肮脏不堪,被迫宅在家里的宅男宅女们,个个都跟解放天性似的,全都跑上了大街。 五城兵马司的工作量也随之增加。每天处理各种纠纷,各种车祸事故,都是成倍增加。 以至于五城兵马司不得不扩招两成,为京城增加了就业率。让更多人吃上了皇粮。 街道拥堵的情况得到了缓解,马车得以缓缓前行。 车夫还不知道,马车里面坐着的人早就换了一个,已经不是大皇子殿下。 刘诏乔装打扮,走进茶楼,穿过后院,来到静室。 无望大师早已经等候多时。 “殿下来迟了。”无望微微躬身,平静地说道。 刘诏掀起衣摆,席地而坐,与无望面对面。 “被一点小事拖住了时间。”刘诏轻描淡写地说道,没有半点醉意。 无望大师盯着刘诏衣袖上一角,没说话。 刘诏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眼,闷笑一声,“本殿下掀了鲁侯府的桌子,没想到衣袖上也沾上了酒水。大意了!” 无望大师浅浅一笑,提起红泥小炉,往茶杯里倒水。 “北邙山山泉水,今早运来的,足够新鲜。殿下不妨尝一尝味道如何。” “好啊!” 刘诏端起茶杯,吹起茶沫,浅饮一口。 “北邙山的山泉水泡茶,果然别有滋味。” 他将茶杯放在桌上,似笑非笑地看着无望大师,“大师回来得挺早。” 无望大师唱了一声佛号,“任务已经完成,也就没必要继续留在西北。” 顿了顿,他又说道:“贫僧虽是出家人,却也惜命。鲁侯对贫僧的身份,用意,一清二楚。无法效忠他,唯有离开西北。否则下场定是血溅三尺。” 说完,他冲刘诏笑了起来,“贫僧得感谢诏夫人。若非诏夫人影响力足够大,大到连鲁侯都不得不重视,贫僧定无法顺利离开西北。” 刘诏哼了一声,“本殿下要听具体的。” 无望大师沉默片刻,才用平静的语气说道:“鲁侯让贫僧带话,若是殿下再派人前往西北刺探情报,他不会再顾念舅甥情分,他会不择手段报复殿下。 如果殿下能保证双方相安无事,犹如先帝活着时候那般,那么一切都可以保持老样子,双方可以继续合作下去。” 刘诏挑眉,面无表情地说道:“继续!” 无望继续用平静无波的语气说道:“鲁侯不支持任何皇子,他只想保住裴家的富贵,保住西北军。谁敢动西北军,就是和他为敌,他会不择手段反击。 贫僧尽力劝解,算是略有所获。鲁侯同意将女儿许配给顾小将军,就是鲁侯对殿下释放的善意。贫僧希望殿下也能释放一二善意。” 刘诏嗤笑道:“裴家同顾家的婚事,只是他的一步棋。内子用利益交换陛下的许可,就是对鲁侯最大的善意。鲁侯若是还不满意,那么双方之间就没什么可谈的,婚事也可以作废。 这番话,一字不许改,原封不动转告给鲁侯的人。叫他收起爪子,这里是京城,不是西北,轮不到他撒野。” 刘诏的话全是警告,充满了杀意。 鲁侯在防备他,他何尝不是在防备鲁侯。 双方半斤八两,都不是好人。 什么舅甥情分,都是假的。 唯有利益动人心。 当利益冲突的时候,舅甥二人翻脸的速度,怕是比翻书还要快。 无望大师微微点头,“贫僧知道了。贫僧会将殿下的意思如实转告。” 顿了顿,他又说道:“鲁侯很重视诏夫人的影响力,很明显鲁侯希望将来和诏夫人之间能有更多的合作。希望殿下不要从中阻碍。” 刘诏笑了起来,“你根本就是白担心。本殿下不仅不会成为阻碍,反而会极力促成双方的合作。合作越多越好。” 无望狐疑地盯着刘诏。 刘诏冲他一笑,“你不懂!” 经济战,过去他也不懂。 但自从和顾玖在一起后,他就知道经济战的威力。杀人于无形,真正是顶尖又看起来无害的完美武器。 他不怕鲁侯和顾玖合作,就怕双方合作得太少。 当顾玖的生意链,渗透西北军方方面面的时候,届时他会让鲁侯知道厉害。 无望的确不懂,他看不懂刘诏眼中的含义。他只感觉到刘诏不怀好意,他对鲁侯有强烈的防备心。 无望没有过多询问,他知道该如何保命。 “殿下不阻碍双方的合作,如此最好不过。” 刘诏笑了笑,“接下来,你就住在京城,不必再出去。你要是愿意和湖阳再续前缘,本殿下也不会阻拦。” 无望一脸平静,“贫僧想云游天下,还请殿下首肯。” 刘诏微微摇头,“还不到时候。” 无望微蹙眉头,“这和当初说好的不一样。” “本殿下改变了主意,不行吗?”刘诏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无望一脸疑惑,“殿下朝令夕改,可不是合作该有的态度。” 刘诏把玩着茶杯,“你称呼我为殿下,身为殿下,有嚣张跋扈,随意更改决定的权利。你不服也只能忍着。除非你想死!本殿下可以成全你。” 无望一直皱着的眉头,缓缓舒展。眉头变得平展,光滑。 不是因为刘诏说服了他,而是他明白多说无益。 和刘诏合作,本就是与虎谋皮。 刘诏出尔反尔,没有出乎他的意料,一切都在预想中。 无望轻轻一笑,“真该让诏夫人看看殿下现在这副无法无天地模样。” 刘诏哈哈一笑,“你恐怕要失望了。本殿下任何一张面目,内子都有见识过。你以为揭穿本殿下的真面目,就能离间我们夫妻的感情吗?真是天真!” 无望面无表情地看着刘诏,“有机会,贫僧想和诏夫人好好聊聊。” “不要去招惹她,后果你承担不起。”刘诏不客气地警告无望。 无望却笑了起来,他已经知道刘诏的软肋,很好,很好! 他双手合十,唱了一声佛号,“贫僧会在白云寺挂单,殿下若是有事吩咐,派人前往白云寺即可。” 刘诏眯起眼睛,“本殿下改变主意,三天后给我滚出京城,去江南。江南那边会有人接应你。” 无望轻声一笑,“贫僧遵命!” 刘诏拂袖而去。 他被无望秃驴戏耍了一把,气煞人也。 贼秃驴,光头带疤的果然没个好东西。 刘诏心塞。 这算是阴沟里翻船吧。 大意了! 能从鲁侯刀下逃出生天的秃驴,果然不是一般的秃驴。洞察人心的本事,非比寻常。 刘诏给钱富使了个眼色,钱富心领神会。 等人都走了,钱富回到静室。 果不其然,无望还在,正等着他。 无望给钱富倒了一杯茶水,“钱公公,请喝茶。” 钱富严肃地说道:“你不该试探殿下的底线。” 无望大师笑了笑,“贫僧并不愿意留在京城。” “离开京城的办法有很多,你却用了最蠢的办法。殿下很记仇,今日之事,他会记你一辈子。你好自为之。” “你是在提醒我,到了江南后赶紧逃命吗?”无望似笑非笑地看着钱富,“你这算是背主吧。” 钱富眉头紧皱,“咱家好心提醒你,你却不领情。罢了,既然你不领情,咱家就说正经的。咱家代殿下警告你,想活命就要注意分寸。你的确很有才干,但并非不可取代,也不足以让殿下留你一命。希望你清楚。” 无望大师笑了起来,说道:“贫僧一直都很清楚,我并非不可取代。贫僧同殿下的之间的合作,本就缺乏信任。殿下不信任贫僧,贫僧同样不信任他。不过若是换做和诏夫人合作,贫僧心头就踏实了。” 钱富摇头,“不可能!此事想都不要想。殿下不可能让你接触夫人,更不可能让你同夫人合作。你最好死了这条心,还能多活几年。” 无望平静说道:“多谢钱公公的真心提醒,贫僧有分寸。” 有分寸个屁。 今儿说话,处处都是找死。 “希望你是真的有分寸。每个人都有逆鳞,殿下也不例外。” 钱富再次警告无望。 无望双手合十,微微躬身说道:“请钱公公转告殿下,三日后贫僧会准时离开京城,前往江南。希望这一次,贫僧能在江南多停留几年。” 若是能停留十年八年,也是极好的。 江南富贵,可比西北那穷山沟强多了。 身为刘诏口中的秃驴,也是有追求的。 即便不能享受财富带来的富贵生活,能日日看见美景,美人,也不枉此生。 钱富摇摇头。 这哪里是个得道高僧,分明是个酒肉和尚。 偏偏无望那张脸极具欺骗性,天生长了一张得道高僧的脸。任谁见了,都会被他迷惑。 钱富一口喝下茶杯中的茶水,轻轻擦拭嘴角,“三日后,我在城外五里亭送你。” “多谢钱公公好意,不用了。” “一定要送,就这么定了。” “钱公公是担心贫僧耍诈吗?你多虑了!” 不! 一点都不多虑。 面对无望,任何防备,都不多余。 第658章 巧遇 吃过酒席,顾玖乘坐马车回王府。 街上人来车往,马车行驶缓慢。 她今儿喝了酒,这会就有些晕乎乎的。 摇晃的马车,让她越发觉着头晕。 揉揉眉心,没有丝毫缓解。她干脆撩起半边车窗帘子透气。 两位头戴斗笠的和尚,穿过人群,和马车错身而过。 “喂!” 顾玖喊出声,才后知后觉孟浪了。 刚才那两和尚过去的时候,虽戴着斗笠,却给她一种熟悉的感觉。 在酒精的刺激下,嘴巴比脑子动得更快,率先喊出了声。 她有些懊恼。 希望那两位师傅,不会认为她是在喊他们。 然而顾玖失望了。 其中一位头戴斗笠和尚回过头,准确捕捉到顾玖的目光。 “啊?!” 顾玖眨眨眼睛,难怪她会觉着熟悉。 这位,这位不是无望大师吗?不就是湖阳郡主心心念念的小高僧吗? 他什么时候回了京城。 无望含笑,双手合十,微微躬身,冲顾玖道了一声佛号。 “没想到会在此处遇见施主。” “你果真是无望大师?” 马车靠近了些,顾玖能够更清楚的看见对方。 无望将头上的斗笠微微抬高,方便顾玖看清楚他的五官容貌。 “原来真的是大师!幸会!大师什么时候回的京城?” “回来有一段时间。不过再过几天,贫僧就要再次离开京城。” “大师要去哪里?”顾玖随口问道。 无望大师面带慈悲,嘴角微笑,轻声说道:“准备下江南。” “江南好啊!大师也要去那富贵地,不知何时能回京城?” 无望微微摇头,“归期不定。” 顾玖一脸遗憾,“真是可惜,还想听大师讲习佛法。” 无望含笑说道:“承蒙施主不嫌弃,可到城外白云寺。贫僧目前在白云寺挂单。” 顾玖点点头,“大师何时离京?” “三日后!” 顾玖看了眼天色,又看了眼被堵住的街道,说道:“相请不如偶遇,若是大师不急着出京城,不如我下马车,找个地方同大师一叙。” 无望含笑点头,“恭敬不如从命。夫人定地方,贫僧没有意见。” 顾玖四下看了看,“前面药铺,如何?那是本夫人早年置办下的产业,药铺后面带个院子,适合谈话。” “夫人先请!” 顾玖下了马车,带着丫鬟婆子进了药铺。 无望紧随其后。 二壮不再担任药铺的掌柜。 二壮如今是商贸这一块的大总管,极为忙碌,平日里很少来药铺。 药铺这里的掌柜,是二壮培养出来的徒弟,同顾玖也是熟悉的。 掌柜亲迎。 顾玖说道:“收拾一间厅房,本夫人要和大师谈佛。” “夫人这边请,花厅正合适。” “上好茶。” “小的明白。” 进了花厅,自有丫鬟伺候,不用掌柜在一旁伺候。 顾玖招呼无望坐下,“大师请坐。此处简陋,大师不要嫌弃。” 无望道了一声佛号,“此处极好,胜过贫僧挂单的大部分寺庙。” 顾玖笑了笑,“今儿真是巧了,竟然会在大街上碰见大师。大师进京城,是为了见人,还是采买?” 无望面带慈悲,一副得道高僧的模样,“回到京城后,时常听人提起,京城近几年变化极大。贫僧一时按耐不住,就趁着离京之前,来京城看一看,增加点见识。” “大师真会说笑。” “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 “大师喝茶!”顾玖将茶杯往前推了推。 无望道了一声谢,端起茶杯浅饮一口。 顾玖笑道:“说起来也真是巧,我与大师只见过一面。可是刚才当大师从马车边经过的时候,我就觉着很熟悉,只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于是我出声叫住了大师。没想到果然是认识的。” 无望说道:“阿弥陀佛,或许这就是所谓的佛缘。夫人与我佛有缘。” 顾玖含笑摇头,“大师说笑了。我不信佛。” “哦?那夫人信什么?” 顾玖指了指房顶,又指了指地面,“我信天地。天地自有浩然正气,一切魑魅魍魉无所遁形。” 无望保持着笑容,不为所动,“佛祖使人向善,同样让一切魑魅魍魉无所遁形。” 顾玖摇头,“不一样!佛只是给迷失无助的人一个心理安慰,是让溺水的人得以喘息的那根稻草。真正让魑魅魍魉无所遁形的力量,是天地诞生的那一刻就存在的浩然正气,是人们心中正义必胜的信念。” 坚定如无望大师,听到这番话,心头也受到了震撼。 “夫人坚信浩然正气?” “我坚信天地之间自有法则。”说完,她笑了起来,“犹如大师坚信佛祖能渡世间苦难,这辈子虔诚,下辈子就能享受富贵一样。” 无望缓缓摇头,面色凄苦,“施主果然不信佛祖。” “大师信佛祖吗?” “贫僧佛门弟子,自然信佛祖。”无望斩钉截铁地说道。 顾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她挑眉一笑,“大师口称佛门子弟,为何屡屡犯戒?算哪门子佛门子弟?” “阿弥陀佛!施主慎言!” 顾玖哈哈一笑,“我今儿的确喝了酒,但只是脑子反应慢了些,并不等于人变笨了。大师是故意出现在我的马车面前,故意引起我的注意,对吗?” “阿弥陀佛!施主误会了。今日一切,只是巧遇。” 顾玖笑着摇头,轻声说道:“本夫人从不相信巧合。大部分的巧合,都是人为制造。大师何不坦诚相待。” 无望看着顾玖,郑重说道:“贫僧对夫人没有恶意!” 顾玖笑了笑,“这话我信!从你眼睛里,我没看到丝毫恶意。” 闻言,无望又笑了起来,“贫僧只是想在离京之前,见夫人一面。” “哦?大师为何想要见我?我们之间,除了湖阳郡主外,还有别的联系吗?” 无望神秘一笑,“夫人冰雪聪明,不会猜不到吧。” 顾玖的笑容渐渐消失,眉头轻蹙,“你和刘诏?” “夫人果然聪慧,一点就透。” 呼! 顾玖长出一口气,挥挥手,下人全都退出花厅。 许有四带人守在门外,防止任何人靠近。 顾玖调侃道:“世间之事,真是奇妙。让我猜猜,你来见我,莫非你和刘诏闹翻了?他要杀你?亦或是,你想背叛他?” “夫人了不起,全都被你猜准了。” “哦!” 顾玖挑挑眉,没有丝毫的意外。一切都显得那么平静。 无望了然一笑,“夫人的反应,和贫僧的猜测一样。” 顾玖笑了笑,“本夫人再猜一猜,当年你离开京城,也是刘诏安排的?” 无望点头,很干脆的承认。 “今儿你来见我,莫非指望我保你性命?” “不瞒夫人,贫僧之所以同意和大殿下合作,全是因为夫人。” “因为我?”顾玖不解。 无望郑重说道:“大殿下身上有着刘氏家族所有的缺点,若非娶了夫人,在贫僧眼里,他一无是处。” 顾玖哈哈大笑起来,“真该让刘诏听听这番话,看他还怎么嘚瑟。没想到他在大师眼里,评价竟然如此低。” “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 这话放在这里,莫名的就带着几分讽刺。 顾玖含笑说道:“多谢大师的信任。但我必须告诉大师,刘诏的事情,我从不干涉。同理,我的生意,他也不干涉。我们虽是夫妻,会互相配合,但彼此恪守底线,互不干涉对方的决定。” “夫人误会了!贫僧并不是让夫人出面干涉大殿下的决定。贫僧今儿来见夫人,只是为了确定一件事情。” 顾玖好奇问道:“确定什么事情?” 无望笑了起来,眼中星光灿烂,熠熠生辉,“确定到底值不值得。” “哦?大师有答案了吗?” 无望点点头,“贫僧已经得到了答案,心满意足。” 顾玖含笑说道:“恭喜大师,心愿得偿。今日一见,十分欢喜。不知下一次何时再能见面。” 无望平静道:“或许没有下一次。” “那真是遗憾!”顾玖并没有多说什么。 见不见,并没有那么重要。 今日谈话,到此结束。 顾玖也准备和无望告辞。 不料,外面起了风波。 “让开!知道本宫是谁吗?本宫是湖阳郡主,本宫要见你家主子!” “大侄子媳妇,你出来,你给我出来……” “外面吵吵闹闹,什么情况?”顾玖冲门外喊道。 许有四赶紧推门进入花厅,“启禀夫人,湖阳郡主吵着要见夫人,外面的伙计怕是拦不住。” 顾玖似笑非笑地看着无望,“大师将我家殿下得罪狠了,他连湖阳都给放了出来。” 无望一脸平静,并无丝毫着急慌张。 顾玖冲许有四挥挥手,“先拦住湖阳,至少一盏茶的时间。本夫人和大师还有些话要说。” “老奴遵命!”许有四躬身领命,带着小黄门就冲了出去。 顾玖往茶杯里续水,她不紧不慢地说道:“刘诏是不是警告过你,不准你来找我?” “是!夫人果然聪慧!” 顾玖嗤笑道:“这和聪慧没有半点关系,只因为我了解他,猜得到他会做什么。湖阳出现在这里,绝不是意外,一定是你触犯了他的底线。想来想去,他的底线应该就是本夫人。” “夫人说的没错。”无望果断承认。 顾玖单手托着腮,“本夫人是他的底线,我该高兴的。只是他的行事有些冲动,放湖阳出来,分明是在愤怒之下做出的决定。看来在宗正寺几个月,他并没有修身养性,脾气反而比以前更暴躁了些。” “困兽而已!”无望言简意赅。 顾玖笑了起来,“这话不要让他听见,他会不高兴。” 无望跟着笑了笑,“殿下被关入宗正寺,表面看起来很平静,其实内心肯定是有怨气的。从宗正寺出来这段时间,他一直没有机会发泄。今儿贫僧犯在他手上,他正好借此机会发泄一番。贫僧都能理解。” “大师真是善解人意。他放出湖阳郡主,无非是想恶心你,真是幼稚的举动。本夫人代他向大师道歉。” “夫人太客气了!殿下这辈子做得最正确的事情,就是娶了夫人。夫人就是殿下心中的定海神针,有你在,他才懂得克制。身为皇室子弟,首要就是要学会克制。” 顾玖连连点头,十分赞同,“你我所见略同!然而皇室教育,似乎缺少了克制这门功课。” 无望叹了一声,“皇室教育,一边教人恭良谦让,一边又无时无刻放大个人心中的欲望。从古到今,皇室从没有真正意义上教导出一个合格的帝王。” 顾玖含笑说道:“这个问题有待商榷。何为合格?国家危难时刻,需要一个强势如先帝般杀伐决断的帝王。国家和平时,则需要一个性格温和的帝王。 帝王,从来不是一成不变的模子,不能原样复刻。不同的时代,所需要的帝王是不一样的。大师悲天悯人,不过有些想法,未免过于俗套。” 无望瞳孔紧缩,目光像是利剑一般,刺向顾玖,“依夫人之见,如今的大周,需要一个什么样的帝王?” 顾玖含笑说道:“大师既然有匡扶朝廷的心,不如留下来吧。” 第659章 撒野(三更) “郡主娘娘,你不能进去。我家夫人正在里面歇息!” “让开!本宫你们也敢阻拦,找死吗?” 湖阳一把推开许有四,接着一脚踹开花厅大门。 门里面,顾玖一脸微醺的模样。 她皱着眉头,不悦地盯着湖阳郡主。 湖阳郡主则是愣在原地,“大侄子媳妇,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顾玖左右看看,“难道这里应该有第二个人吗?郡主不经允许,肆意闯入我的地盘,是何用意?我有得罪郡主的地方吗?” “不是!大侄子媳妇你误会了,本宫没那意思。我是听人说你在这里和人见面,心头着急,这才慌不择路地冲了进来。” 湖阳尴尬一笑。 顾玖冷哼一声,“不知郡主听谁说,我在这里和人见面。你把那人叫出来,本夫人和他对质。” 湖阳走进花厅,“大侄子媳妇,你真的误会了。” “是不是误会,郡主先将人交出来,一切都清楚了。”顾玖故意板着脸。 湖阳跺跺脚,“我听人说,你和小高僧在这里见面,可有此事?” 顾玖呵呵冷笑,“小高僧?屁的小高僧!看来郡主不信我,那你搜啊!我倒是要看看,郡主娘娘能不能在这里搜出一个小高僧!” 按理说,顾玖发了怒,湖阳就该识趣后退一步。 只是湖阳心中有些不甘,加上对小高僧的思念如浪潮一般汹涌喷溅,她也顾不得顾玖的感受,真的带着人搜查。 顾玖就坐在椅子上,稳如泰山,慢条斯理地喝着茶。 “慢慢搜,不着急。搜出一个小高僧,本夫人陪你十个小高僧。要是搜不出来,郡主娘娘好好想想如何给我一个交代。” 交代不交代,湖阳现在没心思去想那些。 她一心惦记着小高僧,角角落落全都搜了一遍。别说小高僧,连小高僧的汗毛都没看见一根。 “莫非是藏在了别的屋里?” 顾玖冷笑一声,“许有四,打开所有房门,敞开了让郡主娘娘搜查。就算今儿郡主将后院翻个底朝天,也不许有半句闲话。” “老奴遵命!” 砰砰砰…… 一扇扇房门被打开,每间房全都敞开,任由湖阳郡主搜查。 湖阳郡主明知此举会得罪顾玖,可因为心头不甘,不搜一遍,她无法说服自己。 于是她硬着头皮,带着人搜查整个后院。 一炷香的的时间过去,每间屋都已经搜过一遍,根本没有小高僧的踪影。 “他真不在?” 湖阳郡主脸色煞白,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 砰! 顾玖将茶杯重重放在桌上,发出一声巨响,“郡主现在满意了吗?我可曾骗你?” 湖阳喃喃自语,“他真的不在。他为什么不在啊!” 她突然放声大喊起来,还带着哭腔。 “大侄子媳妇,他为什么不在啊!本宫没别的意思,本宫只是想再见他一面。” 顾玖板着脸,怒斥道:“郡主这话,恕我无法回答。自他离京,我从未见过他。他不在,才是正常的吧。他要是出现在这里,本夫人反倒是说不清楚。” 湖阳哭哭啼啼,眼泪滴落而下,“本宫想他啊!一听人说他在这里,和你谈话,本宫什么都不管,什么都可以放下,以最快的速度赶了过来。可是他为什么不在啊?给我本宫希望,转眼又撕碎,本宫心好痛啊!” 湖阳捂着心口,哭得不能自已。 “本宫想给他生个孩子,可是不行啊。不能有他的孩子,还不能见他一面吗?” 湖阳伤心坏了,直接跌坐在屋檐下,哭诉着内心的悲痛。 顾玖微蹙眉头,暗叹一声,郑重说道:“他真不在这里。” 湖阳泪眼朦胧,回头望着顾玖,“大侄子媳妇,你告诉我他在哪里好不好?我会感谢你一辈子。” 顾玖微微摇头,“我不知道他在哪里。郡主问错了人。” “啊……” 湖阳郡主放声大叫,悲痛欲绝。 顾玖没有劝解,没有安慰,平静地看着湖阳发泄着负面情绪。 等到湖阳哭够了,顾玖才走过去将湖阳扶起来。 “不就是一个男人,何必呢?” 湖阳趴在顾玖的怀里,“你不懂!” 顾玖嘴角抽抽,“没了小高僧,还有小狼狗。没了小狼狗,还有小奶狗。总有一款适合你。你要真喜欢光头带疤的,大不了在郡主府建一个佛堂,找两个面相慈善的小奶狗剃度,整日里陪着你研习佛法!” 湖阳抬起头,眼角还挂着泪珠儿。 她神色古怪地看着顾玖,“大侄子媳妇,这话千万别让刘诏听见,他肯定会多想。” 顾玖点点头,“多谢姑母提醒,我不会在他面前说漏嘴。” 湖阳长舒一口气,伸手从丫鬟手里接过手绢,擦拭眼角。 “大侄子媳妇,本宫一直以为你是个守规矩的人,没想到你的想法比本宫还要大胆。你竟然怂恿本宫在郡主府养和尚。” 顾玖忍着吐槽的欲望,一本正经地说道:“我瞧着姑母对光头带疤,面目慈善的男人格外中意。与其想着不知道在哪里浪荡的小高僧,不如自个养个小高僧。姑母可别告诉我,你从未如此想过。” 湖阳扭捏了一下,还有些不好意思。 她拉着顾玖的手,拉着她走进花厅,将门一关,挡住下人们的视线。 “不瞒大侄子媳妇,本宫真有这么想过。我这不是怕皇兄怪罪,才不敢。” 顾玖笑了起来,“只要姑母别给陛下招惹是非,陛下基本上不会干涉姑母的私生活。” 湖阳郡主又扭捏了一下,“那你说,本宫去哪里找你所说的小奶狗?” 顾玖早就想好了,“姑母去找少府,少府肯定有姑母需要的人。而且经过了少府,等于是过了明路。陛下问起来,姑母也有了说辞。” 正在衙门办公的少府家令,连着打了三个喷嚏。 他揉揉鼻翼,“莫非是有人惦记着老夫?” “大人可要当心身体。少府上下可都指望着大人。”下属关心道。 少府家令挥挥手,“老夫虽老,身子骨可不差。放心吧,再活十年不成问题。” …… 湖阳郡主得了顾玖的提醒,果然惦记上了少府。 她连要找什么样的人都想好了。 “本宫就照着小高僧的模样找人。相信以少府的本事,一定能找出和小高僧模样相似的人。要是对方不答应,本宫许以厚利,就不信这年头还有面对金银财宝不动心。” 顾玖再次提醒,“姑母记住,切莫用强。姑母是要培养一个小高僧出来,可不是养仇人。” 湖阳哈哈一笑,“大侄子媳妇,你且放心吧。这方面我比你熟,我知道该怎么操作。那些个男人啊,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诚实得很。三两次之后,个个都耽于享受。 也就是本宫的小狼狗,招呼不打一声就跑了。他竟然舍得郡主府的富贵生活。哎……” 顾玖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 湖阳啊湖阳,你的小狼狗是别人派到你身边的探子。到如今,竟然还蒙在鼓里,湖阳到底是在装傻,还是真傻? 怎么看,都像是装傻吧! 那么明显的事实,不相信湖阳看不出来。 反正湖阳也不是第一次装傻。 大家乐得配合她。 安抚了湖阳,时辰已晚。 顾玖和湖阳分别,乘坐马车回王府。 在二门下了马车,她问门房婆子,“殿下回来了吗?” “启禀夫人,奴婢不晓得。殿下或许走别的门回来的,奴婢在二门没看见殿下。” “我知道了!” 青竹拿出一个荷包,打赏了门房婆子。 顾玖一路走回东院。 刘诏已经先她一步,回到了王府。果然没走二门。 顾玖在上房见到林书平,就问他:“不在殿下身边伺候,你来找本夫人做什么?” 林书平躬身说道:“殿下说他今儿累了,晚上就不到上房。让夫人自个歇息。” 顾玖笑了笑,“你告诉殿下,该知道的我都知道了,藏着掖着也没有用。不如谈一谈。” 林书平愣了一下。 顾玖瞪了他一眼,“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将话带给你主子。” “老奴遵命!” 林书平急急忙忙跑走了。 顾玖趁着刘诏没过来,叫人打来热水洗漱,换了家居服。 刚穿戴整齐,下人就来禀报,说大皇子殿下到了。 顾玖笑了起来,“给大殿下奉茶。” “奴婢遵命!” 顾玖随意披散着头发,只用一根簪子挽着。 她穿着浅色家居服,来到东次间书房。 刘诏正躺在软塌上,头枕着扶手,眼睛不眨一下地看着她。 顾玖扶着门框,身体放松,随口问道:“我好看吗?” 刘诏点头,“好看!” “我这么好看,你舍得我脸上出现伤心的表情吗?” 刘诏蹙眉,“自然舍不得。可我也不希望你为了别人出现伤心的表情。” 顾玖哼为了一声,“除了你,还有谁能令我伤心?混蛋!” 刘诏眼眸深邃,伸出手,“过来!” 话语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 顾玖缓步走向他。 离着他两步远,一只大手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拉进了怀中。 第660章 吃醋 顾玖依偎在刘诏的怀里,全身放松。 她语气随意地问道:“干什么将湖阳郡主招来?真以为能恶心无望大师?” “他算哪门子大师。” 刘诏语气鄙夷,毫不掩饰自己对无望的不满,“他就是个酒肉和尚,六根不净。” 顾玖掐了把刘诏的腰身,太硬,掐不动。真是郁闷。 “你在宗正寺养了快一年,就没长点肥肉?” 刘诏搂着她,“为夫身体强健,你还不满意?你要求可真多。” 顾玖回头,白了他一眼,“叫你在宗正寺修身养性,我瞧着你的脾气似乎比以前更暴躁了些。受刺激了吗?在鲁侯府的时候,五老爷让你难堪了吗?” 顾玖口中的五老爷,指的是刘诏的亲舅舅,裴五老爷。 刘诏呵了一声,“他啊,也就那样。” 顾玖翻了个身,同刘诏面对面,“那你和我说说,你到底受了什么刺激?脾气这么暴躁,竟然想用湖阳恶心无望大师,真是幼稚。” “是不是幼稚不重要,有用就好。” 顾玖嗤笑道:“结果证明毫无用处。你该清楚,那种情况下,我不可能让湖阳同无望见面。” 刘诏抓紧她的手,“真觉着我幼稚,我脾气暴躁?” “难道你不幼稚?你不暴躁?”顾玖反问。 刘诏单手枕着头,“父皇心思越发难猜。” 顾玖笑了笑,“有什么难猜的。陛下做的一切,只有一个目的,巩固皇权,乾纲独断。朝臣会威胁皇权,皇子同样会威胁到皇权。剥离父子身份,以臣子的身份去思考,一切都变得简单。” 刘诏盯着她看,“所以私下里你从不称呼他为父皇,只称呼他为陛下。” 顾玖点头承认,郑重说道:“他不是父皇,他只是陛下。” 刘诏笑了起来,“看来我是当局者迷,对他还抱有期待。” 顾玖迟疑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道:“陛下为难你了吗?是不是因为那件事?” 她口中的那件事,自然指的是传国玉玺。 刘诏先是点点头,接着又摇摇头,“不完全是因为那件事。不过那件事算是导火索。” 顾玖咬着牙,问出藏在心中许久的问题,“你曾和我说过,我祖父年轻时候是京城顶级纨绔,玩赏大家。那他的死,是不是和那件事有关?” 刘诏蹙眉,目光直愣愣地盯着她,却不作声。 顾玖等了许久,没等到回应,暗叹一声,“罢了,就当我没问过。” “我不知道!” 刘诏的声音很轻。 “我真不知道顾老爷子的死因。这件事或许陈大昌知道,但他未必会说实话。” 顾玖沉默。 刘诏拉着她的手,“你在想什么?” 顾玖冲他一笑,“我在想怎么撬开陈大昌的嘴巴。” 咦? 刘诏好奇地看着她。 顾玖面带微笑,语气轻柔,说出的话可不温柔。 “陈大昌如今捏在我的手里,我就不信撬不开他的嘴巴。” 刘诏直接问道:“要我做什么?” 顾玖却摇头,“你不用出面。你还是先管好你自己的事情,控制好脾气,别有事没事就把湖阳郡主放出来。无望是个有想法的人,同时具备了很强的行动力。这样的人才,要给以足够的尊重。” 刘诏轻蔑一笑,“他并非不可取代。” 顾玖耐心劝道:“你说的没错,他不是独一无二的人。但是要再找一个如他那般能干,还要甘愿替你卖命的人,可就难了。 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身为上位者,开明,包容,是基本的素养。 即便你心头并不喜欢他,甚至是讨厌他,只要他罪不至死,你就不该以个人喜好去断人生死。 除非,你的追求只是做个纨绔皇子,那就没所谓,随你怎么弄都行。” 刘诏沉默下来。 他紧紧地抱着顾玖。 许久之后,他发出一声感慨,“真累!” 顾玖笑了笑,“不记得听谁说过,人生就是一场修行。身为皇子,生来锦衣玉食,一辈子荣华富贵,理应承担比别人更多的压力才对。” 刘诏埋下头,在她颈窝处蹭来蹭去,“如果没有你陪在身边,我不知道能不能坚持下去。” 顾玖拍拍他,“不要小看自己。即便没有我,你一样能撑下去。” 只不过要操心的事情会更多,人也会更累。 刘诏笑了起来,“无望说对了一件事,我这辈子做得最正确的事情就是娶你为妻。” 顾玖抿唇一笑,有点小得意,“以后别惹我生气,别那么幼稚。” “你还没说,嫁给我是你这辈子最庆幸的事情。”刘诏像个无赖。 啊呸! 顾玖白了他一眼,正儿八经地说道:“我这辈子最庆幸的事情,就是生了御哥儿和衡哥儿两个孩子。” “那我呢?”刘诏不依不饶,像个吃醋的孩子。 顾玖笑了起来,“你嘛,这个家你处于什么位置,你心头没数吗?” 心塞! 刘诏受到了十万点伤害。 他就知道这个家里,他是一点地位都没有。 此时,御哥儿和衡哥儿两兄弟,手牵手走了进来。 “爹爹,娘亲!”御哥儿老老实实请安。 衡哥儿有样学样,躬身行礼。结果重心不稳,直接栽在地上。 哈哈哈…… 刘诏没有半点同情心,率先大笑起来。 顾玖捶了他一下,赶紧将衡哥儿抱起来。 “衡哥儿摔痛了吗?” 衡哥儿捂着头,一脸茫然又无辜的模样,看一眼心都化了。 “我给弟弟呼呼。”御哥儿朝衡哥儿头上吹气。 衡哥儿直接伸出手,要御哥儿抱抱。 御哥儿高兴坏了。 顾玖说道:“你抱不动弟弟。先坐到软塌上,抱着弟弟一起坐。” 御哥儿飞快地爬上软塌,拍着身边的位置,这是留给衡哥儿的。 两兄弟,并排坐在一起。 乍眼一看,就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仔细一看,就会发现,两兄弟还是有很大的区别。 刘诏笑完了,伸手要去抱衡哥儿。 衡哥儿和他不熟,不要他抱。身体明显出现抗拒动作。 刘诏一脸心塞的表情,捏捏鼻子,“我就这么讨人嫌?” “你急什么。有空多陪陪他,过几天他和你熟了,就会让你抱。”顾玖轻声说道。 御哥儿保护着衡哥儿,“爹爹不要吓着弟弟。” 刘诏往御哥儿头上敲了下,“臭小子,功课做完了吗?” 御哥儿重重点头。 “今儿可有习武?”刘诏再次问道。 御哥儿小幅度摇头,明显心虚。 刘诏掰着手指头,嘎吱嘎吱作响,“今儿为父有空,亲自教导你。赶紧的。” 说完,他率先离开了小书房。 御哥儿一脸生无可恋,好气哦。 顾玖好笑地看着他,又揉揉他的头,“快去,别让爹爹等久了。” “娘亲,今儿可以不练武吗?” 顾玖摇头,“不行!你爹爹好不容易有时间亲自教导你,机会难得,不可错过。快去吧。” “那,儿子晚上能多吃一个奶油大包吗?” “不行哦!只能吃一个,我们说好的。” 御哥儿:“……”想哭! 他低着头,亦步亦趋朝门外走去。 走到门口,还回头看了眼顾玖。仿佛盼着能出现奇迹。 顾玖冲他挥挥手,“快去,别耽误时间。” 御哥儿:“……”长大了好辛苦哦!羡慕衡哥儿,什么都不用学。 御哥儿生无可恋地去了校场。 方嬷嬷偷偷擦眼泪,“瞧哥儿瘦的。” 顾玖闻言,笑了起来,“嬷嬷放心吧,御哥儿现在的体重配上身高,刚刚好。” 经过一年多的时间,御哥儿终于瘦了。也有人说御哥儿是长高了,抽条,所以人就瘦了。 不管什么原因,反正御哥儿现在看起来刚刚好,既不胖,也不瘦。 暂时顾玖不用担心御哥儿长成小胖子,会被人笑话。 衡哥儿趴在软塌上,小屁股撅起来,已经睡着了。 顾玖见状,哭笑不得,“这孩子,怎么这么能睡。晚上是没睡觉吗?” 方嬷嬷连忙说道:“衡哥儿和夫人一样有些苦夏,天气稍微热一点,晚上就睡不好。” 晚上睡不好,就只能靠白天补眠。 顾玖抱起衡哥儿,将他放在床榻上。 这孩子,还不乐意躺着。 刚放在床上,直接翻了个身,继续用趴着的姿势睡觉,小屁股撅得高高的。 “这姿势睡觉很舒服吗?” “小孩子都是这样。好多小孩子这么大的时候,都喜欢撅着屁股睡觉。”方嬷嬷乐呵呵的。 顾玖摇摇头,不懂孩子的世界。 拿出一床薄被,给孩子盖上。 接着,她又吩咐道:“叫小厨房烤一箱饼干,明儿给御哥儿带到宫里。” 方嬷嬷大喜过望,“奴婢这就去。御哥儿最喜欢吃饼干,明儿一早肯定高兴。” 第661章 杀了他 刘诏的日子不太好过。 出了宗正寺,安心日子没过两天,就不得不站出来,顶在最前面,替文德帝承受文官们的炮火。 他本不是善于言辞的人,打嘴仗,肯定是打不过文官。 文的不行,就只能来武的。 抓几个典型,黑材料一样一样甩出去,直接下狱治罪。 却不料,此举惹来更多的非议。 不光是御史上本弹劾刘诏,其他官员同样上本弹劾他。 说他公器私用,打击报复,心胸狭窄。 甚至将他在鲁侯府掀桌子,不敬长辈的事情也翻了出来。 就差指着刘诏的脑门,骂他不忠不孝,不仁不义,是个混账王八蛋。 刘诏掰着手指头,好想一拳打过去怎么办? 克制! 继续克制! 文德帝身上的压力一解,乐得看戏。 偶尔文官炮火太过猛烈,他才会出面压制。 朝堂上吵吵闹闹,江南歌舞升平。 城外宝鼎寺,江燕跪在佛前,虔诚祈愿。 添了香油钱后,知客僧将她迎入后院厢房。 或许是天气好到太感人,进入厢房后,没一会就昏昏欲睡。 眼睛迷迷糊糊,身边的丫鬟婆子似乎都倒了下去。 她揉揉眼睛,意识到情况不对,可是却动弹不得。 视线中,房门打开,有人走了进来。 江燕的一颗心提了起来。 她首先想到的就是劫色。 不是她自恋。 凭她的容貌,能做得先帝的妃子,得先帝宠爱,被人觊觎,实属正常。 一张湿冷的毛巾盖在脸上,她浑身哆嗦了一下。 等毛巾拿走,她的目光已经变得明亮,口舌能自如活动。唯有身体依旧动弹不得。 她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人,一脸不可置信。 她又看了眼倒在地上昏睡不醒的丫鬟,婆子,心知肚明,这是遭了暗算。 “咱家该称呼你江淑仪,还是江娘子?” 陈大昌往椅子上一坐,饶有兴趣地看着江燕。 江燕深吸一口气,压住内心的恐慌,长长一叹,“元宵节那回,你果然认出了我。” 陈大昌点点头,“咱家别的本事一般,唯独认人的本事从未出过差错。谁能想到,在江南也能见到熟人。” 江燕苦笑一声,然后郑重说道:“江淑仪已经死了,我现在只是江小娘子。” 陈大昌了然一笑,接着问道:“谁帮你瞒天过海,逃出地宫,来到江南?” 江燕嗤笑道:“陈公公莫非认为,这个问题我会回答你吗?那我也要问问,陈公公怎么没死,还跑到江南来潇洒?” “咱家自有保命的手段,来江南是有正事干。” 江燕呵呵一笑,“奴家同样有保命的手段,来江南就为了脱离过去的身份。陈公公满意了吗?” 陈大昌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看得出来江燕对他很警惕。 他说道:“罢了,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咱家就不追究你是靠谁绑忙才能瞒天过海,在江南安顿下来。现在,我们来讨论一下你的男人吧。” 江燕心头一紧,“你什么意思?” 陈大昌面无表情地说道:“经过调查,咱家知道你男人名叫周瑾,出自淮安周氏。 咱家特意派人前往淮安调查,却发现淮安周氏祖宅,早在数年前就已经人去楼空。 当地百姓说,有一晚发生大火,周家人都死光了。显然,淮安周氏是在瞒天过海。这个淮安周氏,问题很大啊。各种迹象都指向了海边。对此,你有什么可说的吗?” 江燕讥讽一笑,“陈公公是在替朝廷办差吗?你不是朝廷中人,淮安周氏的事情和你有什么关系。” 陈大昌笑了起来,“关系大得很。你可知咱家为何来到江南?” “我怎么会知道。”江燕嗤笑道。 陈大昌把玩着手腕上的佛珠,笑着说道:“告诉你也无妨,咱家是在替诏夫人经营江南产业,目前身份是四海商行江南大总管。诏夫人意欲发展海贸,却受阻于李海龙为首的海盗。至于这个海盗头子李海龙,你不会陌生吧。” “什么李海龙,我根本不认识。陈公公莫要冤枉人。”江燕心头砰砰砰乱跳,慌得不行。 她的确不认识什么李海龙,却知道周瑾的身份不一般,应该是在海上讨生活。 好几次,周瑾派人送来的珠宝上面,还沾着血迹。 江燕不是笨蛋,时日一长,就叫她猜了出来。 她一直装傻,从未在周瑾面前露出过痕迹。面对周瑾的时候,只谈风月,从不谈这有关海上的任何事情。 周瑾说她识趣,她的确识趣。 伺候过先帝的女人,差一点死在地宫的女人,能不识趣吗。 只是,万万没想到,一切都被陈大昌看破了。 她现在该怎么办? 思来想去,只能继续装傻。 陈大昌笑了笑,“周瑾就是李海龙,李海龙就是周瑾,你别告诉咱家,你不知道。咱家印象中的江淑仪,可不是笨蛋啊。能在薛贵妃,李德妃之间周旋来往,还能得到先帝宠爱的江淑仪,能看不透周瑾的身份,你骗谁?” 江燕板着脸,一脸不悦地说道:“我早就说过,江淑仪早就死了。现在在你面前的女人,只是一个想过安稳生活的小女子,就是个不懂人间疾苦的笨女子。还请陈公公不要为难小女子。” 陈大昌哈哈一笑,“误会!咱家从未想过为难你。” 江燕不信。 不为难她,现在这个情况又怎么解释。 陈大昌顺着她的目光,扫了眼躺在地上的丫鬟婆子,说道:“咱家想见你一面可不容易。一天十二个时辰,你身边都有人守着。你住的宅院外面,还设了几个暗哨。 看来周瑾在意你的同时,又不放心你。至于今日发生的一切,咱家为了见你,不得不出此下策。” 江燕不为所动。 陈大昌继续说道:“你承不承认都不重要。咱家今儿过来,一是为了叙旧。能在远离京城的江南见到熟人,是一件幸事。二是为了给你寻一条出路。你总不能指望周瑾养你一辈子吧。色衰而爱驰,等你年老色衰,他还会继续养着你吗?” 江燕面无表情,依旧不为所动。 陈大昌挑眉,神情古怪地盯着江燕。 他的目光缓缓下移,落到江燕的腹部。 “难不成,你怀了身孕?” 陈大昌猛地站起来,冲到江燕的面前,抓起她的手腕。 江燕一脸煞白,“你放开我。” “你怕什么?当年你伺候先帝的时候,咱家什么没见过。”陈大昌怒斥江燕,眼神一下子冷了下来。 他狠狠甩开江燕的手腕,“果然有了身孕。难怪对周瑾一往情深。哼,指望靠孩子套牢一个海盗头子,江淑仪什么时候竟然也会如此天真。” 陈大昌在宫里当差多年,跟随太医,学会了最基础的诊脉。 他可以确定,江燕已经有了将近两个月的身孕。 江燕冲陈大昌笑了起来,“陈公公又怎会懂女人的心思。” 陈大昌盯着她,“咱家实话告诉你,周瑾必死无疑,五年内见分晓。届时咱家倒是要看看,你靠什么养活海盗头子的孩子?” 江燕心头一紧,眼神变得凶狠,“你们想杀他,做梦。” “哈哈哈……色厉内荏,你心里头显然也清楚,周瑾迟早会死。他阻碍了诏夫人的海贸,他不死谁死。” “凭什么所有的好事都给了顾玖,凭什么?”江燕怒吼。 啪! 陈大昌一巴掌甩在江燕的脸上。 江燕被打懵了,完全没想到陈大昌会动手打她。 她满眼不可置信。 陈大昌冷哼一声,厉声说道:“没大没小,跟嬷嬷学的规矩都忘了吗?诏夫人的名讳,岂是你能叫的。 别忘了,你就是西北乡间一个黄毛丫头。若非诏夫人帮你上青云,你以为你能进宫,你能得陛下宠爱?你能下江南,隐姓埋名,继续过着富贵生活吗? 吃里扒外,忘恩负义的狗东西。若非你是个女人,咱家今儿就宰了你。” 江燕一脸怔愣。 片刻之后,她哈哈大笑起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陈公公,竟然也做了顾,诏夫人的狗。真是笑死人了。 你不是先帝最忠诚的走狗吗?你怎么不去死,不到地底下继续伺候先帝? 你到江南替她做事,等于是背叛的先帝。你才是真正的吃里扒外,忘恩负义的狗东西!” 陈大昌轻蔑一笑,“诏夫人的志向,你一个凡夫俗子岂能理解。咱家的远大抱负,又岂是你能明白的。你脑子里除了男人,孩子,就装不下别的东西。今儿咱家给你机会,你不知道把握。他日周瑾身首异处,可别后悔。” 陈大昌甩袖离去。 “站住,你给我站住。” 江燕怒吼。 陈大昌回头看着她,“不知江淑仪还有什么吩咐?” 江燕喘着粗气,“你想做什么?你到底想干什么?” 陈大昌轻蔑一笑,“自然是干该干的事情。杀海盗,拓海路,明白吗?” “你不能杀他,你不可能杀得了他。” “那就拭目以待,看看咱家到底有没有本事杀了周瑾。对了,忘了告诉你一件事,历代海盗头子都叫李海龙。李海龙就是海盗头子的化名。至于周瑾,他今日是李海龙,明日可不一定。” ------题外话------ 卡文,巨卡! 花了两天时间,勉强理顺了后面的剧情。 继续码字! 第662章 玩一把大的(三更) 陈大昌走出寺庙。 几个干儿子干孙子簇拥在他周围。 “干爹,就这样放弃吗?要不要儿子进去将那个女人教训一顿?” 陈大昌冷哼一声,“别节外生枝。等着瞧吧,她迟早会主动找咱家求饶。” 陈大昌一路疾驰,回到城里。 容信已经等候多时。 “陈公公,夫人来信了。夫人对我们在江南的进展有所不满,尤其是对海外的布局极为不满。” 陈大昌接过信件看了起来。 他紧皱眉头,说道:“海外的情况,容公公应该如实禀报夫人知晓。我们设在海外的码头,仓库,船厂,以及粮仓,多次遭到当地土著的袭击。进展缓慢,并非咱家所愿,实在是无可奈何。” 容信不紧不慢地说道:“陈公公放心,海外的情况,我早就如实禀报了夫人。夫人已经做出了安排。这一回随信件一起来的,还有两千护卫。” 陈大昌大感吃惊,“两千护卫?哪里来的这么多人?” 容信笑了笑,才说道:“有招募的退伍士兵,也有买来的战俘,矿工,还有一部分渔夫。陈公公放心,这两千护卫已经过了明路,身份上没有问题。 这些人过去干的都是刀头舔血的活。而且他们在来之前,已经在水泽进行了将近半年的培训,熟悉水性,长期在水上生活不成问题。” 陈大昌长出一口气,“竟然已经进行了半年的培训,这么说夫人早就有此计划。” 容信小声提醒,“陈公公忘了吗,夫人当初亲口说过,要建立我们自己的护卫队。这两千人是第一批,后面陆陆续续还会送人过来。 有了这两千人,只等黄道吉日,陈公公亲自领他们出海,将海外土著杀个片甲不留。夫人说了,海外土著既然不听教化,那就杀个血流成河,杀个胆战心惊,杀得他屁滚尿流。” 陈大昌盯着容信,“夫人要求咱家出海?” “难道陈公公不想出海?不想建功立业,不想亲自带领两千护卫将那些土著杀个血流成河?” “咱家当然想!容公公你呢,夫人又是如何安排你?” “我将随陈公公一起出海,听从陈公公的安排行事。” 陈大昌诧异。 顾玖就这么放心他? 竟然让他带队,连容信都要听从他的安排行事? 陈大昌心头生出疑问的同时,又满腹豪情。 大好男儿,谁不想建功立业,谁不想开疆拓土,谁不想殖民海外。 陈大昌难掩内心激动。 尽管出海的决定有些仓促,尽管两千人似乎少了些,尽管心中有疑问,但是他愿意走这一趟,愿意去冒险。 “好!咱家接受夫人的安排,带领这两千人出海杀他个片甲不留。” “陈公公豪气。” 接下来,就是准备出海的事情。 两千护卫队,直接拉到岛上,先适应海上生活。 内陆湖泊河流,可不是大海。 能在内陆水上长期自如生活,不等于能适应在海上生活。 陈大昌忙着组建船队,忙着筹备货源。 等到开船前三天,顾玖安排的大礼终于到达。 十尊五千斤黄铜大炮被安装在海船上,足以抗衡海盗。 陈大昌看着黄铜大炮,根本无法掩饰脸上的震惊。 “这都是从哪里弄来的?咱家怎么不知道诏夫人竟然还做着军械生意。” 容信笑了起来,手放在黄铜大炮的炮身上,轻轻抚摸,犹如是在抚摸自己的情人。 他轻描淡写地说道:“夫人当然没有从事军械生意。不过南边庄子上抓来几个海外夷人,为了活命什么都肯干。 几个夷人擅长铸炮,夫人秉着废物利用的原则,让夷人铸炮,没想到真的成功了。这十尊铜炮,是第二批成品,性能更优越。” 陈大昌一下子抓住了关键问题:“第一批黄铜大炮,送去了哪里?” 容信摇摇头,“废了!” “废了?”陈大昌不理解。 容信郑重说道:“第一批黄铜大炮,极容易炸膛,很不安全,没能通过夫人的要求,全都废了。浪费了数万斤黄铜。其实也不算浪费,那些掺杂了杂质的黄铜,卖给少府,也能卖点钱。” 陈大昌被震撼了。 他知道顾玖玩得大,却没想到竟然玩得这么大。 竟然连大炮都铸造了出来。 容信又说道:“按照夫人的计划,等到了海外船厂,这些大炮全都卸下来,就按照船厂箭楼。当地土著胆敢进犯,直接轰他娘的。不过这一切的前提,我们得顺利通过海盗封锁的海路。” 陈大昌面色严肃地说道:“李海龙和江南大都督府达成了协议,不在近海祸害,就跑到海外祸害自己人。真不是个东西。” 容信笑了起来,“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海军目前只能在近海活动,去不了大洋。到了大洋,只能靠我们自己,还有身后两千护卫。都是刀口讨生活的汉子,陈公公一定要善加利用。我等性命,可都在你手上捏着。” “容公公放心,咱家知道轻重。” 三日后,黄道吉日,宜远行。 陈大昌率领由二十艘货船组成的船队从海港出海,南下前往海外船厂。 船队沿着海岸航行,一切顺利。 等经过岭南,船队进入深海,船上的气氛也随之绷紧。 海上讨生活的人都知道,最近两三年,李海龙率领的海盗,就在深海一带活动。 他们以岛屿为基地,进退灵活机动,打劫来往货船,而且不留活口。除非投降做海盗,或是替海盗销赃,才有可能保下一命。 战斗是什么时候打响的,很多人事后回忆起来,记忆都是模糊的。 只清晰的记得牛角号吹响,大炮轰鸣。 船只在大海上,就像是一页扁舟,剧烈杨晃。 海盗装备更新,竟然也装了大炮。 双方炮弹齐飞,互相轰炸,谁也别想讨到便宜。 战斗从中午打响,一直持续到傍晚。 靠着两千护卫悍不畏死,终于打退了海盗这一波凶残地进攻。 然而,自家知自家事。 一场战斗下来,两千护卫减员三成,损失惨重。 陈大昌靠着舱门,浑身是血。 他受伤了,鲜血咕咚咕咚的往外冒。 不及时止血,他将死在这里。尸体也就被丢入大海。 容信朝陈大昌走来,浑身浴血,不过都是敌人的鲜血。 他蹲下来,压着陈大昌的伤口,却没有急着救治。 陈大昌张大嘴巴,死死地盯着容信,“你想杀了咱家吗?今儿倒是好机会,杀了咱家,人不知鬼不觉,事后夫人也不会追究。” 容信缓缓摇头,“陈公公误会了,我没想过要杀了你。” “那你现在在做什么?既然不想杀我,为何不肯救治我?难道你是想眼睁睁看着咱家失血过多而死?” 陈大昌喘着粗气,愤怒地质问。 容信再次摇头,“公公只需要回答我一个问题,我立马替公公止血。” 说完,他从怀里拿出一个瓷瓶,并说道:“这里面装着夫人独家秘方配制的止血药。有了这个药,再严重的伤势,也能救回来。” 陈大昌瞳孔大张,紧盯着容信手中的药瓶,“哈哈哈……咳咳……是不是夫人叫你这么做?这一切都是夫人安排的,对不对?咱家上船,受伤,皆是夫人在背后操控,是不是?” “是也不是!夫人只是安排陈公公上船,可没安排你受伤。只能说老天爷都站在夫人这边。”容信严肃地说道。 陈大昌讥讽一笑,“咱家上船之前还在想,这一趟怕是有意外。果不其然。只是没想到,算计咱家的人会是夫人。说吧,夫人到底想问什么?” 容信郑重说道:“夫人只有一个问题,夫人想知道顾老爷子因何而死。” 陈大昌脸色剧变,想都没想,直接反驳,“顾老爷子因何而死,咱家怎么可能知道。想要弄死咱家,何必那么多废话。直接将咱家丢入大海就行了。” 容信摇头,“陈公公误会了,夫人自始至终都没有要杀你的想法。夫人一直都说,陈公公有大才,一定要保护好陈公公的安危。海外殖民,还要依靠陈公公的才干,方能有实现的一天。我等数人加起来,皆不如陈公公。” 陈大昌讥讽一笑,“事到如今,说这些做什么?” 容信叹了一声,又从怀里掏出一封密封好的信件。 “这是夫人给你的亲笔信。夫人嘱咐我,当情况紧急,就将这封信交给公公过目。” 陈大昌双眼大睁,“她还有什么话可说?” “公公看完后不就知道了。” 说完,容信撕开信封,拿出信纸,放在陈大昌手中。 并且打开药瓶,往伤口上洒上伤药。 顾玖亲手制作的止血药,止血效果没得说。药粉洒上去,肉眼可见出血量逐渐减少。 陈大昌重重喘了一口气,展开信纸,逐字逐句看完顾玖给他的亲笔信。 看完之后,他颓然一叹,“她都猜到了真相,又何必问咱家。咱家的答案真的那么重要吗?” 容信等着他的回答。 陈大昌自嘲一笑,摇摇头,“告诉夫人,顾老爷子的确因此而亡。当时先帝时日无多,而顾老爷子是除我之外,唯一一个知情者,所以他必须死。” 容信点点头,“你的话,我会如实带给夫人。” 陈大昌摆摆手,继续说道:“当年先帝也曾想开启中宗地宫,拿回真的那尊玉玺。顾老爷子于古玩玉器鉴赏方面,无人能及,先帝钦点顾老爷子负责此事。 顾老爷子亲自带人前往地宫,却不料,刚进入甬道,人就死了一半。剩下一半,没死也是半残。 接下来,我要说的是皇室秘幸,出我口,入你耳,止于诏夫人。务必告诉诏夫人,此事决不能告诉大皇子殿下,更不可让陛下知道。” 容信发下毒誓。 陈大昌一声叹息,“扶咱家去舱房,此处人多眼杂,不是谈话的地方。” 容信叫来两个小黄门,带着陈大昌进了最大的一间舱房。 船只晃动,人也跟着晃动。 陈大昌躺在椅子上,他伤得重,又流了那么血,这会已经是强弩之末,急需修养。 容信又拿出一个药瓶,喂了陈大昌一粒药丸。 “放心,给你吃的保命药。夫人独家秘制,只要还有一口气,吃了这药就死不了。” 陈大昌哈哈一笑,“夫人真是无所不能啊!她若是男子,咱家一定为她打下江山,助她登基称帝。” 容信嗤笑一声,“夫人可没打算造反,你别胡说八道,给夫人招祸。” “正因为夫人没有造反的打算,咱家才会庆幸。庆幸夫人懂得克制。” “废话少说,还是说说你的秘幸吧。” 第663章 皇宫秘幸 “先帝得位不正!” 陈大昌一开口,便是石破天惊。 容信早已经有了准备,然而听到这句话,依旧变了脸色。 “先帝怎会得位不正?先帝虽然没有被立为太子,但是有传位诏书。继承皇位,名正言顺。” 陈大昌呵呵笑了起来。 “你该听说过那个传闻,中宗最宠爱的十七皇子病重不治,身亡。” 容信点头,他的确听说过这个传闻。 凡是在宫里当差的人,应该都听说过这个传闻。 陈大昌捂着伤口,倒抽一口凉气。 他喘了几口气,才说道:“你真以为十七皇子是病重不治吗?他是被人下毒,被人毒死的。” “怎么可能?”容信一脸震惊。 陈大昌得意一笑,“这世上,如今还活着并且知道真相的人,唯有咱家一人。咱家说的话,你敢怀疑吗?” 容信舔了舔嘴角,“陈公公别吓唬我,我可不是被吓大的。” 陈大昌嗤笑一声,“事到如今,你认为咱家有骗你的必要吗?” 容信沉默。 事到如今,陈大昌看似的确没有骗他的必要。 可是这种事情,谁又敢肯定。 他只是牢记夫人的教诲,世上没有百分百的事情。 他深吸一口气,对陈大昌说道:“你放心,你所说的每一句话,我都会如实转告夫人。” 在宫里当差的人,都有自己的一门绝活。 陈大昌的绝活是认人,只要见过一面,过了多年依旧认得出来。 而容信的本事,在于复述。 只要他有心,他可以将半年前见面时说过的话,一字不改复述出来。 此刻,他前所未有的用心,就怕错过一个字一句话一个表情。 他负责记忆,辨别真假的事情自有夫人操心。 陈大昌指着水壶,“给我一杯水。” 容信起身,给他倒了一杯水。 “陈公公请喝水。” 陈大昌喝了两口,“你是不是在想,是谁下毒害死了十七皇子?” 容信点头。 陈大昌呵呵一笑,“咱家也不知道是谁害死了十七皇子。很多人怀疑先帝,不过咱家可以确定,先帝没有对十七皇子下毒。 只是中宗认定了先帝下毒毒害十七皇子,要废除之前的传位诏书。 先帝当机立断,软禁了中宗。中宗大怒,拿起传国玉玺朝先帝的面门砸去。传国玉玺擦过先帝的耳朵,落在地上,缺了一角。” 容信突然问道:“你亲眼见到了吗?” 陈大昌摇头,“那个时候,咱家只是一个小黄门,无权无势,哪有资格见证这样的秘幸。这都是听我师傅说的。我师傅是先帝身边的老人。因我师傅推荐,咱家后来才能到先帝身边伺候。” 原来如此! 容信又问道:“你相信你师傅说的话?” 陈大昌似笑非笑地看着容信,“我师傅有什么理由骗我?他大可以什么都不说,将此事带入棺材中。可他说了,原原本本告诉了咱家,那他就没有理由欺骗咱家。” 容信无法反驳。 陈大昌继续说道:“中宗摔玉玺,不到半个月就因病去世。诡异的事情发生了,传国玉玺不见踪影。 先帝翻遍了兴庆宫,翻遍了后宫,也没有找到传国玉玺。反倒是找到了一份传位诏书,是中宗临死前十天立下的。上面的名字不是先帝,而是十七皇子。” “十七皇子死了,中宗为何要立一个死人做储君?” 陈大昌摇头,“不知道!我师傅没弄明白,咱家也没弄明白。这个疑问,等我死了,恐怕也找不到答案。” “先帝呢?先帝知道答案吗?”容信太好奇了。 陈大昌点点头,又摇摇头,“或许知道,或许不知道。听我师傅说,找到那份传位诏书后,先帝大怒,刚刚登基就大开杀戒。那份诏书,也被先帝亲手焚烧殆尽。” 容信皱眉,“依着你的意思,先帝脾气暴躁,动辄要人性命,全因为那份诏书?” 陈大昌盯着容信,“你可知中宗如何骂先帝?骂他是乱臣贼子,祸国殃民,不得好死。若非先帝及时控制了宫禁,软禁了中宗,先帝早已经被中宗处死。” 容信舔了舔嘴唇,嘴唇发干。 喉咙都变得暗哑。 他问道:“假如当年先帝被处死,哪位皇子会继承皇位?” 陈大昌随口说道:“可能是十三皇子,或是十四皇子。随便哪一个,如今说这个已经没有意义。” “没有传国玉玺,先帝怎么办?册封皇后,总不能少了传国玉玺吧。” “哈哈哈……” 陈大昌大笑出声,“有机会你到宫里翻翻库房,册封睿真崔皇后是在哪一年?想起来了吗?没错,册封睿真崔皇后是在开耀二年。 那时候先帝已经继承皇位两三年,有什么问题,是一个皇帝不能解决的。那时候,外界传言帝后不和。其实都是胡说八道,一切都因为传国玉玺不见了踪影,不得不推迟各种封赏。” 容信浑身发紧,“难道就没有人怀疑吗?” “哈哈哈……‘ 陈大昌放心大笑起来,“先帝继位短短两三年内,就杀了不下一千个官员。试问,谁有胆子怀疑?当时不少人都说先帝忙着清洗朝堂,根本无暇顾及后宫。 后来等朝廷平稳下来,先帝第一时间册封睿真崔皇后。传国玉玺的印章,可是在册封皇后的诏书上盖着,做不得假。” 容信舔了舔自己的嘴角,“你不是说搜遍整个皇宫,甚至将兴庆宫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找到传国玉玺。后来先帝怎么知道真正传国玉玺在地宫给中宗陪葬?” 陈大昌长出一口气,平复着激动地心情,“整整一年啊,将兴庆宫每一个角落,每一块砖头,都翻出来找了。密室倒是找出了两间,可就是没见着传国玉玺的踪影。 伺候中宗的人,在中宗过世的当天,已经集体殉葬,连一个活口都没留下。很明显,中宗皇帝早就计划好了一切,他就是要让先帝难堪,让世人知道先帝得位不正。当时情势十分严峻。幸亏……” “幸亏什么?”容信急切地问道。 陈大昌笑了笑,“幸亏顾老爷子,在关键时刻帮先帝找出了传国玉玺的下落。原来中宗在留下传位十七皇子的传位诏书后,就命人带着传国玉玺,秘密前往皇陵。 那个时候,先帝对后宫实施宫禁,兴庆宫的连个苍蝇都飞不进去,更别提有人偷偷溜出去。但就有这么一个人,一个不起眼的内谒者,在给兴庆宫送餐的时候,偷偷将传国玉玺带出了兴庆宫。 这个内谒者,在京城有几个路子野的朋友,恰好顾老爷子也认识内谒者的几个朋友。线索就是这么来的。 确定了传国玉玺的下落,接下来就是考虑如何将传国玉玺盗出来。只可惜,那个时候,地宫已经彻底封闭,错过了进入地宫的最佳时机。顾老爷子临危受命,不得不亲自带着人前往地宫。去了三次,三次均都铩羽而归。” 容信紧张地问道:“顾老爷子懂盗墓?” 陈大昌摇头,“顾老爷子不懂盗墓,但是他是鉴赏大家,任何珠宝玉器放在他面前,看个几眼他就能分辨出真伪。 中宗防备着先帝,先帝何尝不是防备着中宗皇帝。怕中宗皇帝用假的玉玺瞒天过海,所以前往地宫,必须有能够辨别真伪的顾老爷子跟着。 而且线索是他找到的,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除了顾老爷子,找不出第二个人带队下地宫。只可惜,顾老爷子找来的盗墓贼水平太次,去了三次,就失败了三次。” 陈大昌盯着容信,“你可知道,一旦先帝派人盗取中宗墓的消息传扬出去,先帝会被千夫所指,连皇位都保不住。宗室们会集体站出来造反。 所以既要盗取中宗墓,又不能破坏地宫,不能让人发现任何盗墓的痕迹。可是盗墓,限制越多,也就意味着失败地可能性越大。果不其然,进去的人,大部分都死了。活着出来的人,除了顾老爷子,其他人也都陆续被处死。” 容信心情起伏不定,呼吸急促。 他显然是被这个秘幸给震惊了。 他深吸一口气,问道:“盗不了中宗墓,于是就仿制了传国玉玺?” 陈大昌点点头,接着又摇摇头。 他将杯中水全部喝完,沉默良久,才再次悄声说道:“你可知道,顾老爷子除了是鉴赏大家,还是制假大师。他做的赝品,拿到古玩斋,浸淫古玩几十年的老家伙都上过他的当,打了眼。” 容信大感意外,嘀咕道:“那个时候顾老爷子还不到三十岁吧。” 陈大昌点点头,“的确很年轻。然而顾老爷子在这行当天赋异禀,浸淫古玩几十年的老家伙都说顾老爷子生来就是吃这碗饭的人。他在古玩方面的天赋,百年难见。然而他出身侯府,注定不能干鉴别古玩的行当,只适合做个玩赏古玩的纨绔。” 容信不由得感慨道:“可惜了!” “可惜什么啊!他造出了世间最最贵重的赝品,造就了一个神话,而且将世代传承下去。他这辈子值了!唯一可惜的是,他不能留名青史。” 陈大昌说到这里,不由得露出艳羡的表情。 容信则是一脸震惊,不敢置信,浑身都在颤抖,“陈公公的意思是,宫里那尊传国玉玺,是顾老爷子仿制的赝品?” 第664章 活着的代价 “除了他,这世上还有谁能仿制出一尊真假难辨的传国玉玺。” 陈大昌神情平静,像是在说着今儿天气真好,又是在海上,干脆吃个龙虾鲍鱼。 容信依旧一脸震惊,被吓住的模样。 “可是陈公公不是说真正的传国玉玺缺了一个角。” “谁知道?” 陈大昌翻了个白眼,“中宗朝先帝扔玉玺,玉玺因此缺了一个角,知道此事的人全天下不超过五人。其中四人已经过世,只剩下咱家还活在世上。 你也听说过宫里的传闻,传闻中宗因为朝臣逼迫,砸了玉玺。可曾听说过中宗被先帝气狠了才砸了玉玺?” 容信缓缓摇头,玉玺被砸,缺了一个角的传闻故事中,的确没有先帝。 陈大昌继续说道:“没有人知道真正的传国玉玺缺了一个角。或许当年先帝登基的时候,有人怀疑过。然而那些人要么作古,要么已经被先帝处死。 先帝为何刚刚登基,就大开杀戒。世人都说先帝脾气暴躁,嗜血,其实当时先帝是为了杀人灭口。任何胆敢怀疑传国玉玺的人,不论原因,都会被先帝下旨处死。 杀到后面,人人自危,只想着保命,哪里还有人关心传国玉玺。等到杀戮告一段落,以假乱真的赝品横空出世,无人能分辨真假。也没人能想到,宫里的传国玉玺竟然会是赝品。” 说到这里,陈大昌剧烈咳嗽起来。 容信回过神来,赶紧给陈大昌喂药,包扎伤口。 处理了伤口后,两人精神都有些萎靡。 陈大昌疲惫地说道:“顾老爷子为了制作这尊赝品,亲自走了一趟西北,在群山中找到了废弃的矿脉,研究矿脉属性。并循着线索,在皇宫里找到了和真正传国玉玺原石出产于同一个矿脉的玉石。精雕细琢,花费一年时间,制作出绝世精品。 你可知道,当那尊玉玺制作成功,摆放在先帝面前。若非知道真正的传国玉玺缺了一个角,连先帝都分辨不出那尊玉玺真假。不过现在,真假已经不重要。 真的可以变成假的,假的也可以变成真的。那尊玉玺,先帝已经用了三十几年,陛下也用了好几年。就算是赝品,这么多年过去,也足以变成真的。 至于地宫里面那尊缺了一个角的玉玺,已经不重要了。即便真有人将那尊玉玺盗出来,也没有用。因为皇室不会承认,朝廷不会承认,天下也不会承认。想出盗取传国玉玺的人,分明就是个蠢货,脑子不清醒。” 听完这一切,容信心情很沉重。 他沉默了许久,才问道:“那尊玉玺,是顾老爷子最后的作品吗?” 陈大昌很奇怪,容信怎么会问这个问题。 不过他还是诚实回答,“并不是他的最后一件作品。按理,顾老爷子知道这么多秘幸,还亲自制作了那尊玉玺,事后他就该被处死。 然而,先帝却一反常态留下了他的性命,结果就是顾老爷子进入朝堂,一辈子被朝廷规矩束缚着,彻底告别纨绔生活。咱家看得出来,顾老爷子过得很憋屈,一直忍着忍着,忍到子女长大成家立业,他就干了一件疯狂的事情。” “什么事情?”容信好奇地问道。 陈大昌笑了起来,笑得很开心。 用着怀念的语气说道:“他仿制了一份诏书,假传圣旨。圣旨内容,是叫他致仕养老。结果这份圣旨还没制作完成,先帝就知道了。先帝气笑了,干脆如了他的愿,将他赶回家,却保留了他的官职,还不许他随意出府。” “这就是顾老爷子多年不出府的原因?”容信问道。 陈大昌哈哈一笑,“是啊,这就是他常年不出府的原因。他本是个纨绔,吃喝玩乐样样精通。年纪大了,依旧不改本性。 可是先帝却故意压着他的本性,叫他一辈子不痛快。这就是先帝允许他活着的代价。直到他死,也没能出府痛快玩一场,委屈他了。” 陈大昌有些遗憾。遗憾顾老爷子活着的时候,竟然没能痛快活过一天。 “是先帝下旨处死他?”容信急忙问道。 陈大昌轻轻摇头,“先帝不需要下旨处死他。当先帝病重,顾老爷子就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他必须死在先帝前面,从一开始这一切就注定了,对此他早就做好了准备。顺便利用自己的死,换顾大人一条活路,何乐不为。” “你是说,顾老爷子心甘情愿赴死?” 陈大昌点头,“是的,他是心甘情愿赴死。其实,早在开耀三年的时候,他本该死去。然而他活了下来,多活了三十几年,够本了。” 容信嗤笑道,“多活了三十几年,却没有过过一天痛快日子。” 陈大昌笑了笑,轻描淡写地说道:“世上有几人能过痛快日子?痛快和活着,只能二选一。换你,你是选痛快一天,还是多活三十几年。” 容信回答不出来。 这个问题太难。 陈大昌继续说道:“顾老爷子没有丝毫迟疑,就做出了选择。他选择活着,为自己活,为家族活,为子孙后代活。” 容信花费了一点时间,才平复自己的情绪。 “顾老爷子临死前,曾被先帝召见。能不能告诉我,先帝和顾老爷子说了什么?夫人她想知道。” 陈大昌笑了起来,“就是两个老熟人闲聊,聊聊家常,聊聊孩子。当年的事情,一个字都没提起。顾老爷子同先帝之间,一直都有默契。” 容信躬身一拜,“多谢陈公公实言相告。” 陈大昌哈哈一笑,却不料牵动伤口,痛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等伤口没那么痛了后,他咬牙切齿地说道:“你告诉夫人,该说的咱家都说了。没有下一次。” “陈公公放心,不会再有下一次。”容信郑重承诺。 陈大昌冷哼一声,“嘴巴说得再动听都没有,咱家得看你们怎么做。” 他看着船舱外面,一望无际的大海,波涛翻涌。 这是他的梦想,是他人生新的起点。 他笑了起来,“若非咱家心中还有欲念,咱家绝不会与虎谋皮。” 容信说道:“陈公公心中既然还有欲念,那么就赶紧养好伤。等到了船厂,还需要陈公公调度指挥,将土著杀个片甲不留。” 陈大昌冷笑一声,“不用你提醒咱家。只要咱家不死,咱家一定会将那些不听教化的野猴子杀个尸山血海,叫他们懂得畏惧,服从。” “祝陈公公马到功成。” “滚出去!” 陈大昌直接翻脸。 容信不以为意,起身,走出了舱房。 他叮嘱属下,“好好守着陈公公,一应需要尽量满足。” “属下遵命。” 容信回到自己的舱房,取出信纸,开始写信。 他要将打听到的情况,及时送回京城。 等到下一个码头,会有自家船只接应。届时,他会将信件交给妥当的人带回陆地,寄回京城。 信件内容乍眼一看很普通,其中暗藏玄机。 如此,才能确保信件丢失,落入其他人手中后,信件内容不会被人知晓。 写完信件,放入信封,密封。 他打开舱房大门,望着大海。 已经临近十二月,此处却依旧炎热无比。 也不知此次出海,何时才能回到江南。 或许一年,或许两年…… 他唯一能确定的事,等到他回到江南,四海商行在江南的处境将大为改观。 届时,四海商行将是首屈一指的大海商。 至于那些海盗,容他们继续活着。 驱狼吞虎,是个不错的策略。 容信面对陆地方向,挥动手臂。 “再见!” “你是担心自己回不去吗?” 陈大昌竟然让人将他抬了出来。 “陈公公不休息?” “你不是说服下保命药,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能活下来。既然死不了,咱家就没必要窝在小小的舱房内。” 容信笑了笑,“陈公公想说什么?” “你在担心回不去了吗?” 容信摇头,“只是不确定回去的时间。” 陈大昌讥讽一笑,“果不其然,安排咱家出海,从一开始就没安好心。” 容信说道:“陈公公别忘了,我一直陪着你。” 陈大昌却说道:“你的命不值钱,至少不如咱家的命值钱。” 容信呵呵一笑,“陈公公别自视太高,今非昔比,到底谁的命更值钱,你说了不算。” “哈哈……呼……”陈大昌明知会牵扯到伤口,依旧忍不住发笑。 他伸出手,拍着容信的臂膀,“你说的没错。在诏夫人眼里,你的确比咱家更值钱。只可惜,我们现在在海上,远离陆地。你的命已经变得不重要。” 容信回敬他一个轻蔑的笑。 第665章 孽障(三更) 京城,数九寒天。 南城门外的四海肉菜店,搞优惠大酬宾,连续三天。 京城小民不惧寒冷,顶风冒雪出门,纷纷涌到南城门外新民县集市上的肉菜店。 天还没亮,肉菜店已经是人山人海。 这会快到中午,人就没见少。 里三层外三层,肉菜店大门被挤得水泄不通。没点本事,都挤不进去。 就连大街上,也都挤满了人。 “让一让,让一让!” 有马车经过,结果被堵在路口,动弹不得。 想掉头,回头一看,马车后面也堵住了。 这可怎么办? 好在集市管理处,及时派人疏导交通,引导车马穿街走巷,从别的道路前往集市。 王小喜在煤店卸下驴车。 煤厂为了方便广大用户,特意在集市租赁了一个铺面。 煤厂的伙计,如今都习惯来店里。这边热闹,又暖和,还能看稀奇。 王小喜自从应聘到煤厂做工,承包了京畿乡下两个乡镇的煤球煤炉供销,日子就越过越有滋味。 煤店掌柜还记得,第一次见王小喜,穿着打满补丁的衣服,缩着脖子,战战兢兢的模样。 而今的王小喜,已经穿上了绸布衣衫,任何时候都挺直了腰背,说话爽朗,还在二期买了一栋独门独户带水井的宅院。 家里兄弟跟着沾光,也在新民县找到了活干。 过去,王小喜是家里最不受重视的孩子。 现在,王小喜是家中最受重要的成员。 掌柜问他,“今儿还出门吗?” 王小喜搓着手,“今天不出门。打算休两天,后天再出门。年前再出两趟,就差不多了。” “那行!” 煤厂下乡的伙计,时间安排都很随意,只要完成销售任务就成。 掌柜在账本上做登记,有些艳羡地说道:“你这个月业绩很好啊!赶得上前面几个月的总量。” 王小喜嘿嘿一笑,“现在是一年中最冷的月份,用煤量大增。这个月,我还增加了十几家新客户。如今乡下人有钱,烧得起煤。瞧着吧,等到明年,烧煤的人越来越多。” 掌柜点点头,“现在的乡下人,和以前大不一样啊。养猪养鸡,种红薯,种菜,搓麻绳,什么都能卖钱。咦,这个是大客户啊。” 王小喜凑过去瞧了眼,笑了起来,“这家做食铺,以前都是烧柴,今年才改成烧煤。用量的确不小。我还在这家食铺吃过饭,味道不错。尤其是老板的闺女,长得水灵水灵,听说还没定亲。” 掌柜打趣王小喜,“哎呀,这是看上人家老板的闺女了。你也老大不小,是时候娶个媳妇。真要看上了,我替你找当地大户上门说媒。” “不不不……” 王小喜连连摆手。 掌柜笑着问他,“怎么着,没看上?” 王小喜嘿嘿一笑,“这不是我家里兄弟多,上面还有两个哥哥没娶。再等等吧。” “再等下去,好姑娘都被人娶走了。” 王小喜抓抓头,有些愁闷,“我家里乱得很。” 王小喜家里兄弟姐妹多,矛盾自然不少。他说自家乱,勉强算是实话。 掌柜却有不同的想法,“正因为你家里乱,更应该娶一个厉害的女子帮你持家。食铺老板的女子,自小接触三教九流,想来是个泼辣厉害的姑娘。王小喜,你可要想好了,错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 王小喜皱眉深思。 掌柜也不催促他,埋头继续登记账本。 “万一不是个泼辣厉害的,而是个温柔贤惠的女子,嫁给我岂不是受苦。” 王小喜一脸愁眉苦脸。 掌柜哈哈大笑起来,“原来你担心这个啊!你把食铺的地址给我,我派人帮你打听。” “不,不用了,我自己打听。” “真的要自己打听?” 王小喜重重点头。 掌柜笑着说道:“这样也好。找机会多接触接触,打听清楚对方的品性,没坏处。” 王小喜放下心事,看着路口的肉菜店,“够热闹的啊!刚回来的时候,被堵在路口,急死人了。” 掌柜平静无波地说道:“优惠酬宾持续三天。今天才第二天,明天还要热闹一天。不过肉菜店这么一搞,这条街上的商铺都跟着是沾光。这两天,大家的生意明显要好些。” 王小喜嘿嘿笑起来,“照这么说,最好天天搞那个什么优惠大酬宾。这样一来,大家天天都跟着沾光。” “那可不行!天天搞,哪还能叫优惠大酬宾。” “掌柜有见地。” 掌柜合上账本,学王小喜一样,站在门口打望。 他告诉王小喜,“放心吧,到大年三十,集市每天都会这么热闹。等肉菜店搞完了优惠大酬宾,棉布店也会搞三天优惠大酬宾,后面还有粮油店,家具店,杂货店……” 王小喜一听,大喜过望,“掌柜消息够灵通啊。” 掌柜笑了起来,“前段时间你下乡,所以不清楚。商行总部开会,我们都得了消息,叫我们做好准备迎接接下来人流量暴增的 情况。” “还是东家有办法。区区一点让利,就吸引了这么多人。京城那些店铺,怕是要气死了。” “气什么气,高兴还来不及。大冷天,这么多人出来,多少都要买一点。没听人说吗,这两天京城那些铺子,生意明显好了些。都是托东家的福。” 人都有自己的脾性。 有的人凑热闹,听说南城门外肉菜店优惠大酬宾,就一窝蜂地跑出来。 走到半路,嫌弃人多,路远,又省不了几个钱。 这些人理所当然不去城外,直接就在城里花钱购物。 类似的人可不少。 积少成多,城里的铺子自然都跟着沾了光。 要知道,大冷天,大家都不乐意出门。 一场优惠大酬宾,就叫这些人走出家门,大功一件啊。 难得出门一趟,自然是买买买。 有钱没钱,都要买买买。 过年嘛,需要添置的东西太多。这个时候不能吝啬钱财。 听了掌柜的解释,王小喜才明白这里面的名堂。越发佩服东家。 东家顾玖,这会正在发愁。 发愁刘诏刚出宗正寺两个月,很快又要被关进去。 为什么? 因为刘诏和文德帝大吵了一架。 吵架的起因,是一件政事。 更深层次的原因,是父子二人积累多年的不满。 正如无望大师所说,刘诏的脾气政事越来越暴躁。 竟然选择和文德帝吵架。 脑子进水了吧。 顾玖不得不放下两个孩子,急匆匆赶到宫里灭火。 她先去见了裴皇后。 裴皇后急得团团转,“刘诏到底怎么回事。眼看就要过年了,他这个时候和陛下争吵,分明是自找不痛快。” “母后息怒!” “本宫心头的怒火,熄不了。本宫叫你来,是让你想办法,这事要怎么解决?刘诏绝不能再次被关入宗正寺。” 顾玖沉住气,“娘娘先和儿媳说说,现在是什么情况?” 裴皇后厉声说道:“陛下让刘诏在偏殿反省。要是刘诏不肯服软,陛下绝对不会就此罢手。大过年的,偏偏找不痛快,本宫看他是太闲了。” 裴皇后小声抱怨刘诏,怪刘诏不识大体。 什么时候争吵不好,非要在过年的时候争吵,找抽吗? 当然,文德帝没有先帝拿鞭子抽人的爱好。 可是文德帝擅长钝刀子割肉啊,更让人痛苦。 还是绵延不绝的痛苦。 顾玖继续问道:“陛下还有说什么吗?” 裴皇后点头说道:“陛下让刘诏认清楚自己的身份。他定是说了以下犯上的话,这个孽障,就不肯消停两天。” 顾玖没理会裴皇后的抱怨,只说道:“儿媳这个时候求见陛下,不知道陛下会不会见我。” “你有办法?” 裴皇后眼睛大睁,一脸欣喜。 顾玖说道:“这种事情,还是得靠随机应变。” 裴皇后很是失望,“没有把握,你就敢去面见陛下。真当自己是根葱,陛下会听你的话吗?” 顾玖挑眉一笑,“儿媳是不是一根葱,见了陛下后自有分晓。” “荒唐!”裴皇后厉声呵斥,“不要异想天开。既然你没办法,那就立即出宫。刘诏那边,本宫自会想办法。” 顾玖干脆利落,“儿媳告辞!” 她转身就走,没有片刻停留。 裴皇后愣住,顾玖竟然走得如此干脆。就不知道身段放软一点,求她两句? “跋扈!”裴皇后怒斥一句。 顾玖离开未央宫,没有听从裴皇后的要求立即出宫,而是转道前往兴庆宫,求见文德帝。 天很冷,飘着毛毛细雨,更添了两分冷意。 顾玖站在兴庆宫宫门外,等候通传。 她不确定,文德帝会不会见她。 她只能尽力一试,做到问心无愧。 若是努力后,刘诏依旧被关进宗正寺,她也只能徒呼奈何。 只能说刘诏命里注定有此一劫。 时间一点点流逝。 她已经冻到四肢僵硬,感觉血管里面的血液都被冻住。 许有四小声请示,“夫人,已经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看样子今儿恐怕见不到陛下。不如先回王府,再做打算。” 顾玖摇摇头,“再等等!或许陛下改变了主意。” 许有四急得不行,“夫人当心身体!这么冷的天,老奴担心夫人冻出好歹。” “放心!这天气冻不死本夫人。” 许有四还要劝,恰在此时,宫门洞开。 有内侍走出来,大声唱喝,“宣诏夫人觐见!” 顾玖笑了起来! 第666章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正阳殿内,顾玖躬身行礼。 文德帝不喜不怒,“今儿怎么有空来给朕请安?” “儿媳只想尽一份孝心。”顾玖一脸真诚。 文德帝哈哈大笑,笑过之后,直接呵斥一句;“胡说八道!” 顾玖眨眨眼,要不要这么直接? 她不要面子啊! 她委委屈屈,低眉顺眼,“儿媳是为了大殿下而来。” 文德帝似笑非笑地说道:“这话朕相信。你和老大也算是夫妻情深,一听说朕要罚他,你就急急忙忙进宫求见朕。说吧,你想怎么求朕?” 顾玖小心翼翼地问道:“儿媳想知道大殿下犯了什么错。” 文德帝放声大笑,“朕说他有错,他就有错。还需要理由吗?” 顾玖:“……”你是皇帝你最大,你说谁有错,没错也有错。完全不需要理由。 MMP,这日子没发过了。 她心头嘀咕,要不和刘诏和离,免得年年都要被煎熬几回。 砰砰砰…… 文德帝敲着桌子,“怎么不说话?偷偷嘀咕什么呢?” 顾玖回过神来,低眉顺眼地说道:“儿媳在想,如果将大殿下打一顿,能不能让陛下消气。” “咳咳咳……” 文德帝被刺激,“你说什么?” “儿媳说,将大殿下打一顿,不知道能不能让陛下消气。怎么打儿媳都没意见,只要别把人打死就成。” 文德帝嘴角抽搐,“你就是这个态度?这是做人妻子该说的话?” 此时此刻,文德帝竟然有点同情刘诏。 娶的什么女人啊,如此暴力。 莫非私下里,顾玖会动手打刘诏?打得赢吗? 难说。 刘诏典型是个怕老婆的男人,顾玖要打他,肯定是骂不还口,打不还手。 文德帝一脸心塞。 生了个儿子,毫无家庭地位就算了,竟然还被暴力对待。 可怜啊! 顾玖一脸委屈,“儿媳想出这个办法,也是为了让陛下消气。” 文德帝呵斥道:“让朕消气,你就舍得将刘诏打一顿?他不是你男人啊!” 顾玖眼眶一红,可怜兮兮地说道:“还请陛下教导,儿媳该怎么做才对。” “荒唐!” 装! 接着装! 文德帝心头火起,“刘诏是皇子,岂能随便殴打。荒唐!” 顾玖眨眨眼,一脸无辜,“哦!这么说来,大殿下身为皇子,也不能随便定他的罪,随便处置他。” 文德帝气坏了。 敢情顾玖一直在挖坑,目的就是让他跳坑里面。 “朕说他有罪,他就有罪。” “那陛下要打他,想来朝臣也不会反对,史书也不会记载此事。打了他,又能消气,还能叫他知道好歹。如此好事,儿媳认为不应该错过。” 文德帝被气笑了,“顾玖,你今日来见朕,是成心和朕抬杠吗?” 顾玖躬身说道:“儿媳不敢!儿媳只是大胆提出一个解决方案,供陛下参考。 眼看就要过年,儿媳的哥哥也即将归京成亲,接下来的婚宴,宫宴,大殿下若是无法出席,肯定会引来朝臣非议。 人心一乱,怕是诸位皇子的心也会跟着乱起来。陛下睿智,儿媳相信陛下一定不愿意看见此类情况出现,一定不愿意当年的事情重演。” “你放肆!”文德帝目光阴沉沉,盯着顾玖,前所未有的严肃。 顾玖低眉顺眼,看起来很老实。 文德帝:“……”所有人当中,就属顾玖最不老实,心眼最多。 “顾玖,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顾玖嗯了一声,点点头,“儿媳只是说出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惩治大殿下简单,甚至将他再次关入宗正寺也没关系,就当是修身养性,改改他浑身的臭毛病。 儿媳唯独担心,此事造成的影响,恐怕无法估量。陛下,人心是个奇妙的东西,经不起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儿媳一直坚持,什么事情都可以尝试,唯独不要尝试试探人心,因为一定会被反噬。 陛下不妨将刘诏狠狠打一顿,放他归家养孩子,做个闲散皇子。有他在前面顶着,朝廷内外,也必定会少去许多是非。 儿媳说句大逆不道的话,陛下正值壮年,犯不着这么早动起来。陛下心愿是中兴大周,再次开创盛世,儿媳愿助陛下一臂之力,让大周百姓人人都能吃饱饭,有衣穿。” 文德帝沉默,良久沉默。 空气仿佛被冻结,气氛压抑,令人窒息。 顾玖面无表情。 然而大殿内伺候的宫人,包括常恩在内,都已经大汗淋漓,冷汗从额头冒出来。仿佛身在三伏天。 大逆不道! 顾玖说的那番话,根本就是大逆不道。 然而她就像是个没事人,一脸平静。 文德帝微微眯起眼睛,目光像利剑一样,刺向顾玖。 顾玖不为所动,一脸坦然。 随便打量,随便评估。 她心中无私,无事不可对人言。 啪! 戒尺打在桌上,发出巨响。 文德帝冷哼一声,将戒尺一丢,常恩眼疾手快接住戒尺。 文德帝站起来,指着顾玖,“知不知道,就凭你刚才说的那些话,朕就可以处死你。” 顾玖浅浅一笑,“儿媳知道。” “既然知道,你还敢说。” “因为儿媳心中无私,儿媳说出那番话,都是为了陛下着想。” “放肆!朕需要你来着想吗?” “不需要!”顾玖低着头,偷偷撇嘴,不以为然。 文德帝又惊又怒。被人揭穿心事的恼怒,又有一种隐秘的喜悦。 身为帝王是寂寞的,很多事情不能说,说出口就会惹来大麻烦。 可是话藏在心头不说出来,自个憋着又难受。 文德帝可不像先帝,是个大嘴巴,什么话都往外吐。 文德帝在说话这件事上,很有分寸。 正因为有分寸,所以难受。 如今顾玖道破他的心思,纵然恼怒,又有直抒胸意的欲望。 一种被点破心事后,想要借机狠狠吐槽,发泄一回的强烈渴望。 心脏仿佛在欢快的跳舞,想要迫不及待的说说说。 文德帝朝常恩看去。 常恩心领神会,悄声说道:“老奴会堵住每个人的嘴巴。” 之后,所有伺候的宫人退出去,被严加看守。唯有常恩依旧留在文德帝身边伺候。 “顾玖,你简直是胆大包天。这些话,是不是刘诏教你说的?”文德帝兴奋地质问。 当然,他很好的掩饰了内心的兴奋。 顾玖摇头,“那些话都是儿媳的肺腑之言,大殿下不曾教过儿媳。” “放肆!你是在指责朕试探人心,甚至是诅咒朕会被反噬。就凭你的大胆言辞,将你千刀万剐都不过分。” 文德帝面色扭曲,仿佛已经怒到了极点,下一秒就会下令处死顾玖。 顾玖隐约感觉到,文德帝并不是真的想处死她。 不过她还是很配合文德帝的表演,做出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 瞧! 她这么卖力地配合演出,文德帝应该给她加鸡腿! “儿媳知错!但儿媳并无私心。”顾玖小心翼翼地说道。 “你还敢说自己无私心。你为了帮刘诏,无所不用其极,这就是最大的私心。朕要做什么,用不着你来说三道四。即便朕打算试探朝臣的反应,也用不着你来担心。” “儿媳明白。儿媳一介妇人,实在不应该担心这些事情。儿媳就是怕。” 文德帝呵了一声,“你怕什么?你也会害怕,可真少见。” 顾玖大声说道:“儿媳当然害怕。三天两头,大殿下就要出一回事,我是成年人,我可以承受。 可是两个孩子如何能承受。儿媳将他们保护得再好,也不能完全杜绝流言蜚语传到孩子们的耳中。 孩子听说了关于大殿下不好的议论,心头自然会有想法。儿媳很怕,怕因为大殿下,两个孩子自小就生活在不安中,日夜痛苦。这样的成长环境,儿媳不敢想象孩子们成长为什么样的人。 陛下,您也希望您的孙儿健健康康,积极向上,心存善良和希望吧。可是当他们的父亲一再出事,府中人心惶惶,流言蜚语漫天飞,试问孩子们内心如何平静,如何健康成长。 一切都是在重复上一代走过的路。但是儿媳希望自己的孩子,能走出一条不一样的路。” “好一个不一样的路。你是在怨怪朕对刘诏太严苛吗?” “儿媳不敢。” “你有什么不敢的!朕就没见过像你胆子这么大的女人。朕告诉你,刘诏是朕的儿子,是皇子,朕要他死他就得死。朕要他做靶子,他就必须得做靶子,不许反抗。胆敢反抗,朕想怎么处置他就怎么处置他,任何人都不能阻拦朕。” 文德帝一身帝王威严,试图从气势上压迫顾玖。 顾玖抬起头,丝毫不惧。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陛下如果要处死大殿下,大殿下临死前说几句真话实话,想来也是能理解的。陛下富有四海,心胸宽阔,区区几句真话实话,想来影响不到陛下。陛下又何必如此暴躁。” 文德帝笑了起来,“给朕戴高帽子也没有用。朕现在就和你说实话,朕从来不是个心胸宽阔的人。朕睚眦必报,十分擅长记仇。所以,你说话最好小心些。触怒了朕,朕连你一并处死。” 顾玖:“……” MMP,要不要这么直接坦诚。 堂堂皇帝,怎么能如此不要脸。 她就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皇帝。 皇帝的脸皮,说扔就扔。好歹矜持一下下啊! 顾玖很心塞。 遇到一个不按牌理出牌的皇帝,就跟走钢丝似得,随时都可能发生意外。 顾玖最讨厌意外。 她喜欢一切事情,都计划得清清楚楚。 她深吸一口气,小声说道:“陛下处死了儿媳,您的两个孙儿就成了孤儿,天天被人欺负。” 文德帝呵呵冷笑,“这个时候知道害怕,早干什么去了。之前胆子不是很大吗?” 顾玖眉眼抽抽。 文德帝说这话的语气和表情,怎么看都像是地痞流氓。 这是故态复萌,准备做个混蛋皇帝吗? 顾玖低头说道:“儿媳一直都是怕的,陛下难道没看出来。” 文德帝哼了一声,“朕眼瘸,就是没看出来。常恩,你看出来了吗?” 常恩笑了起来,“老奴也眼瘸,没看出诏夫人害怕过。” 文德帝乐呵呵的,看顾玖的笑话。 顾玖:“……” 主仆二人狼狈为奸,欺负她一个小女子。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她也干脆,“儿媳认罚!请陛下随意处置!” 文德帝哈哈一笑,笑过之后才说道:“为了两个孙儿着想,朕暂时不处置你。不过朕如你的愿,来人,将大皇子拉出来廷杖!给朕狠狠的打,往死里打。混账玩意,敢和朕耍花腔,朕打不死他。” 第667章 打一顿 刘诏被打了三十廷杖,血肉模糊。 此事惊动了萧太后,裴皇后。 后宫地位最高的两个女人,一起赶到兴庆宫劝阻皇帝。 见到变成血人的刘诏,裴皇后一下子哭了出来。 她不敢冲文德帝发火,一腔怒火全朝顾玖发泄。 “你是怎么回事?本宫叫你即刻出宫,你为何不听?你这个扫把星,害得诏儿被廷杖。他若是没事便罢了,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本宫绝不会饶你。” 顾玖偷偷翻了个白眼,没应声。 裴皇后跟在萧太后身后,哭哭啼啼。 萧太后拄着拐杖,气呼呼的,“怎么打成这样,这如何使得。快住手,不准打。” 见行刑的宫人不听劝,萧太后直接抄起拐杖挡在刘诏身前,“谁敢打,就是和哀家过不去。” 宫人面面相觑。 太后娘娘挡在前面,无论如何,这棍子是落不下去的。 于是乎,众人全都朝文德帝看去。 裴皇后哭哭啼啼地求着,“陛下,诏儿快不行了,臣妾恳请宣太医救治。” “皇帝,刘诏是你亲儿子,你非要将他往死里打吗?”萧太后十分恼怒,哪能这样打自己的孩子,太狠心了。 文德帝表情严肃,厉声说道:“死不了,继续打!” “不准打!哀家就守在这里,谁敢动手,哀家处死他。”萧太后动了真怒。 文德帝嘴角微动,眼角余光朝顾玖扫了眼。 似乎是在说:这个程度离着狠狠打一顿差远了。才几十棍子,朕消不了气。 顾玖望天。 大冷天,跑到宫里,劳心劳力,真是吃饱了撑着。 全场,就她辈分最低,哪有她说话的份。 文德帝就算眼睛抽抽瞎了,也别指望她站出来,说一句:“狠狠打,打不死就成。” 文德帝就没指望顾玖。 “母后让开,这个逆子,不打不成器。朕今儿非要狠狠打他一顿,叫他知道点厉害。” “他是你儿子,你要打死他,哀家也管不了。可是你说他不成器,哀家不同意。这么多皇子,就数诏儿做事最用心。皇帝,你可别忘了,当初你在王府的时候,诏儿替你奔波,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你要将他往死里打,会寒了人心啊!” 萧太后苦口婆心,看着血肉模糊的刘诏,心疼得不行。 人老了,心也变得柔软。 纵然平日里会对刘诏各种挑剔,不等于会忍心看着刘诏被打死。 萧太后老泪纵横,“哀家看不得这样的场面。来人,赶紧将大殿下扶下去。” “谁敢动一下,朕饶不了他。”文德帝态度强硬,萧太后说了半天,他是不为所动。 “陛下,诏儿已经知错了,你就饶了他吧。”裴皇后哭哭啼啼,哀求道。 文德帝呵呵冷笑,“你去问问他,问问这个孽障,看看他到底知不知错。不是朕狠心,是这个孽障不知好歹。” 刘诏血肉模糊,看上去就剩下一口气吊着性命。 裴皇后冲他喊道:“刘诏,快给你父皇认错,不要犯倔脾气。” 刘诏吐了口带血的唾沫,一声不吭。 文德帝大怒,“你们看看他,看看他的态度,像是认错的吗?打,继续打,狠狠打,打不死就成。” “人都快被打死了,还怎么打。”萧太后提着拐杖,重重敲击地面,“不准再打下去。刘诏就是倔脾气,自小就是这副德行,皇帝又不是不知道。已经打了几十棍子,够了,不能再打了。” 裴皇后也哭着恳请,“陛下,不能再打了。再打下去,人都打死了。” 萧太后吼,裴皇后哭,文德帝两耳遭受荼毒,实在是忍受不了。 “今儿看在母后的份上,朕就饶了老大。再有下次,绝不姑息。” 听到文德帝的话,裴皇后如释重负,赶紧吩咐宫人,“快将殿下扶起来,快派人请太医。” “不能动他!他现在受了伤,除了保温之外,太医来之前,不能动他。” 顾玖出面,拦着宫人。 裴皇后大怒,指着顾玖的鼻子骂道:“刘诏挨打的时候,你一声不吭。如今你又跳出来,不准人动他。本宫倒是要问问你,你安得什么心?你是不是巴不得刘诏死,方便你做寡妇。” 顾玖蹙眉,“娘娘息怒!” “你给本宫闭嘴。”裴皇后怒声呵斥。 “都闭嘴!吵什么吵。”文德帝一个个瞪过去,“朕还在,就敢吵起来,实在是放肆。” 常恩小声说道:“启禀皇后娘娘,这挨了打的人,就算要动,也得连着条凳一起搬走。切莫随意将人扶起来。诏夫人是在替大殿下着想,并无坏心。” 裴皇后怒气难平,不敢冲文德帝,也不敢冲常恩,只能冲着顾玖发火。 “都怪你,话都说不清楚。” 顾玖挑眉,又偷偷剜了眼刘诏:你给我等着。 太医来了,检查了刘诏的伤势。 伤势看着吓人,血肉模糊的样子,其实都是皮外伤,没伤着筋骨,也没伤着内腹。 慎刑司的人打板子很有分寸。 既要让文德帝出气,又不能真的伤着刘诏,每一板子下去都极有讲究。皮肉烂了,看起来恐怖,正儿八经只能算是轻伤。 太医同样是懂分寸的人,只说大殿下伤得严重。到底有多严重,只字不提。 用了上好的伤药,看着还有一口气,顾玖就要带刘诏出宫。 裴皇后还在抹眼泪,叮嘱顾玖,“好生照顾他。要是他有个三长两短,本宫饶不了你。” “母后放心,等殿下养好了伤,就进宫给您请安。”顾玖不和裴皇后计较。 裴皇后点点头,“叮嘱他好好养伤,别胡思乱想。” 宫人抬着木板,将刘诏抬出了宫门,送上马车。 刘诏的伤势主要集中在背部,臀部,大腿位置,只能趴在马车上。 顾玖跟着上了马车,轻轻戳戳他的伤口。 嘶! 刘诏倒吸一口凉气,“你是在谋杀亲夫!” 顾玖呵呵冷笑,“装得挺像的,真有那么痛。” 刘诏哼了一声,“要不你试试。出的什么馊主意,竟然让父皇打我板子。” 顾玖坐下来,马车启动。 她拿出药瓶,喂了刘诏一粒药,一边说道:“你就是欠打。活该挨这顿打。” 刘诏吞下药丸,蹙着眉头,“唆使父皇打我板子,你是故意的吧。” 顾玖笑了起来,“对啊,我就是故意的。我瞧着你最近脾气很暴躁,有必要养一段时间修身养性。 我已经和陛下商量好了,接下来你就卸了差事,做个闲散皇子。除非必要,不上朝堂。等开了春,我们一家就去城外山上的别院居住。别院修了好几年,一直没机会过去住。” 刘诏一脸诧异,“你说什么?闲散皇子?” 顾玖点头,郑重说道:“对,就是闲散皇子。” “你为何不和我商量,就做出这个决定?”刘诏恼怒,很生气。 顾玖板着脸,“同你商量,你会同意吗?你一心扑在政事上,然而你却没发现,你越是全身心投入,出错越多,陛下对你越加挑剔。 很明显,你是当局者迷。未免你身陷进去,我必须让你你抽身出来,冷静冷静。以旁观者的身份,重新衡量你的处境。你之前的计划,必须全盘推翻,重新制定。” 砰! 刘诏一拳头砸在车板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咬牙切齿地说道:“你不应该未经我的同意,擅自替我做决定。” 顾玖蹲下来,与刘诏的目光对视,“我不是在替你做决定,我是在救你的性命。这一回你和陛下争吵,就是一个明显的信号。你我都看得出来,陛下动了真怒,这一回他是真的想要惩治你,绝不是做戏。 这么明显的迹象,你为什么装作看不见。若不及时抽身出来,你以为你能赢吗?只怕还没到最后关头,你已经死在半路上。 我不知道,你和陛下之间到底积累了多少矛盾,我只知道,他是皇帝,你是皇子,你得让他放心。做个闲散皇子,修养几年,就是让他放心的最好办法。” 刘诏咬牙切齿,一张脸都写着愤怒不满以及不服。 顾玖深吸一口气,平复自己的心情。 她尽量冷静地说道:“你一定是做了什么事情,让陛下感到了威胁。你必须让陛下放心。” 刘诏嗤笑道:“太过能干,也是威胁。” “你说的没错,太过能干就是威胁。谁让你皇子,你必须得承受这些。你不服也没用,除非你想死。” 顾玖直接打破刘诏的幻想,揭开残酷的真相。 刘诏冷笑一声,“所以你替我做了决定。” “我是在救你的命。你必须明白,陛下正值壮年,你表现得太好,换任何人坐在皇位上都不会放心。” 顾玖苦口婆心,试图说服刘诏,不要钻牛角尖。 砰! 刘诏又是一拳头砸在车板上,“我不服!” “不服就给我憋着!” 顾玖以强硬的态度,压住刘诏的反抗。 刘诏瞪着她。 她回敬他一个白眼,“如果你想让我做寡妇,你尽管闹。” “想做寡妇,带着我儿子改嫁,你做梦。”刘诏哼了一声,扭头不看她。 顾玖呵呵两声,“幼稚!” 第668章 顾珽归京 寒风呼啸。 哒哒哒…… 地面振动! 一队快骑自西北方向而来。 “前边就是京城,最多还是五十里路。大家加把劲,争取天黑之前能进城。” “将军,赶了几个时辰的路,人顶得住,马匹也顶不住。能不能歇半个时辰?” 顾珽的目光从每个亲兵脸上扫过,皆是疲惫不堪。 他点点头,“要是没记错的话,前面有个茶铺。到了茶铺休整半个时辰。” “将军威武!” 亲兵们轰然应下,个个都兴奋难耐。 继续打马前行,果不其然,前方出现了建筑物。 并非茶铺,而是酒肆。 “哈哈,这地方有酒。将军,我们就在此处休息,可好?” 顾珽点头,又强调:“都给本将军听好,每人最多一杯酒。谁敢贪杯,军法处置!” “诺!”亲兵们齐声应诺,气势惊人,顿时就引起了酒肆内来往客商的侧目。 “瞧着那气势,是当兵的吧。” “从西北回来,说不定是西北军。” “一个个看着彪悍,肯定是西北军。除了西北军,别的地方当兵的人没这气势。” “男儿当如此!” “都是废话。没听说好男不当兵吗?好男儿就该读书出仕,报效朝廷。” “这人脑子有病吧。” “读书读愚了,不用管他。” “都去读书当官,谁去驻守边关。果然是读书读愚了,不事生产。” 客商们在悄悄打量议论顾珽一行人。 顾珽的亲兵同样在打量周围环境。 “不愧是京城,这么偏僻的酒肆,竟然坐满了。” “这房子建得古怪。” “没见识了吧,这是用水泥建的房子。如今京城流行这样建房子。” 伙计迎了出来,一脸笑模样,热情的将他们迎入酒肆。 “诸位客官要吃什么?墙上贴着的是我们的菜单,照着点就行。” “嘿,这不是欺负人不识字嘛。”有亲兵嘀咕。 “少说废话。你不识字没关系,将军识字就成。” 顾珽盯着占据半面墙壁的菜单,说道:“两斤酒,十斤猪头肉,十斤……” 等点完菜,伙计一声应和,“好嘞。诸位客官稍等,饭菜很快上齐。不过小的要和诸位大爷说清楚,我们这里的酒,既不是高粱酒,也不是小麦酒,而是红薯酒。要是诸位客官没意见的话,小的这就给你们上酒。” “红薯酒?”亲兵一脸懵逼,没听说过啊。 伙计笑了起来,“诸位客官是刚到京城吧,这就难怪了。红薯酒目前只在京畿一带有售,京畿以外的地方,估摸着很多人都没听说过。不过红薯想来诸位客官应该都听说过吧。” “废话,谁不知道红薯,天降神粮嘛。西北也有人种,产量老高。” 伙计点头附和,“是是是!这红薯不仅产量高,能饱腹,诸位客官可知道红薯还能酿酒。今年京畿一带许多农人靠着种植红薯卖给酿酒工坊,就赚了一笔。不过唯一不好的是,红薯酒的口感比不上高粱酒,小麦酒。但是红薯酒卖的便宜。” 亲兵张口就要质问,口感不好的酒都敢卖给他们,当他们要饭的吗?付不起钱还是怎么着? 结果被顾珽抬手拦住。 顾珽看着伙计,招招手,叫他上前两步。 伙计有些怵,被几个亲兵瞪了眼,不得不上前两步,离着顾珽很近。 顾珽长得俊,就是黑了点。 他声音柔和,倒是让伙计放松了一些。 他问道:“为何贵店只卖红薯酒?” 伙计忙说道:“几位兵老爷常年在军营,想来不知道如今的情势。这些年,年年天灾人祸,不是旱灾就是水灾,小的听外地客商说,有地方三年没下一滴雨,有地方一下雨就是一个月。旱的旱死,涝的涝死,粮食减产。 也就我们京畿一带,近些年勉强算是风调雨顺,加上沟渠通畅,有渭水灌溉,才没出现天灾人祸。 兵老爷们都知道,这酿酒,得耗费大量粮食啊。一斤小麦酒,就得耗费好几斤小麦,能活一个人命啊。朝廷见粮食减产,三令五申,不许民间私自酿酒,未经许可不许售卖粮食酒。 当然也有酒肆,偷偷卖粮食酒。那都是犯法的,被抓到了,少不得要吃一顿牢饭。我们老板胆子小,遵纪守法,说是朝廷不让卖就不卖。不过红薯酒可以随便卖,朝廷不限制这个。” 顾珽听完,笑了起来,“你说的这个红薯酒,莫非也是四海商行出产?” 伙计一听,兴奋了,“老爷也知道四海商行,没想到四海商行名气这么响亮。老爷猜的没错,这红薯酒,最开始就是四海商行出产的。后来别的酿酒商都有样学样,到处收购红薯酿造红薯酒。 别看这红薯酒口感比不上粮食酒,但卖的还挺好的。光是我们铺子,一天都能卖一两百斤。附近村民,都有人专门跑我们铺子上打酒。” 正说着,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提着酒葫芦,进门就喊,“老板,老板,来两斤酒。我爹爹等着喝酒,你给快点。” 老板李胜从柜台后面伸出头,“小三子,你爹的酒又喝完了啊?” “喝完了。你给打两斤酒,这是钱。” 小三子从怀里掏出几个铜板,一个个数着,放在柜台上。 李胜收起铜板,随手丢入抽屉里,用竹子做的酒勺,装了满满的三勺酒,通过漏斗,灌入酒壶里面。一滴都没洒出来。 “两斤酒,拿好了!把盖子盖好,路上别洒了,当心你爹揍你。” “知道啦!老板真啰嗦。”小三子拿着酒壶,挥挥手,跑了出去。 李胜摇摇头,臭小子,鬼机灵。 等再大一点,可以招到店里,当个跑堂的小二。 顾珽收回视线,继续问道:“刚才那小孩,附近村子里的?” 伙计点头,“从旁边小路下去,走三里路,就是一个村子。小孩就是那个村的。” “红薯酒卖的这么便宜,能赚钱吗?” 伙计笑了起来,“不赚钱,谁还愿意卖红薯酒,您说对吧。只不过赚得不多,就赚一点糊口钱,比不上粮食酒。听说南方有人用大米酿酒,那才是糟蹋粮食啊。难怪朝廷三令五申,不许民间私自酿酒。” 顾珽笑了笑,“来两斤红薯酒。今儿尝尝味道,比起粮食酒,到底差了多少。” 伙计高声应是,很快打来两斤红薯酒。 伙计同顾珽说道:“其实红薯酒的味道也不差,一般人吃不出差别。老爷你尝尝,看看味道如何。” 顾珽给自己倒了一杯,先抿了一口,品尝味道。 “的确有些差别。” “老爷竟然尝出了差别,了不起。”伙计竖起大拇指。 顾珽笑了起来,“你刚才说,你家老板胆子小。我瞧着可不像。能在这样路段开酒肆的人,没点身家背景,那可不行。” 伙计一听,立马笑了起来,悄声说道:“老爷太看得起我家老板。不瞒诸位,我家老板就是个流民,没错,就是你们想的那个流民。不过他是第一批在京城定居的流民,赶上好时候了。 后来四海商行出了个什么措施,说是帮流民置业,我家老板又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拿着从四海商行贷的银子,靠着四海商行牵线搭桥,跑到这里来开酒肆。没想到,真成了。 诸位老爷可知道,我们店里的食材,酒水,全是四海商行供货。就连这房子,这里的座椅板凳,甚至是碗筷,都是四海商行的给置办的。每个月我家老板都要还一笔钱给四海商行。 要我说,我们老板做生意的本事不见得多好,就是运气好,总能赶上第一批吃红利。反倒是像我这样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如今还得给我家老板做工换工钱。也不知什么时候能搭上四海商行这艘大船,也跟着吃吃红利。” 听完伙计的唠叨,顾珽笑得越发灿烂,“照着你这么说,四海商行对那些流民挺好的。” “亲爹妈都没那么好。”伙计一脸艳羡,“个个都在京城买房落户,一部分人还做起了老板,肯定是祖坟冒青烟才有这么好的事。不过后面来到京城的流民,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 顾珽笑了笑,“四海商行做得很大吧。” “那是!老爷瞧瞧我们这家店,一应物件,吃穿住用,小到一双筷子,一根汤勺,大到整栋房子,都被四海商行给承包了,想想看那生意得做多大。” 顾珽拿出几个铜板,打赏了伙计。 伙计拿了打赏,喜笑颜开,“客官稍等,小的去催催厨房,赶紧给你们上菜。” “去吧!” 顾珽打量起柜台后面的老板,谁能想到这位老板几年前,是个快要饿死的流民。 第669章 幸灾乐祸 李胜察觉到顾珽的目光,从柜台后面抬起头,冲顾珽笑了笑。 他问道:“客官有什么需要?” 顾珽张口说道:“老板可否一叙?” 李胜正要答应,恰在此时,店门外来了人。 “老板,收货!” 李胜冲顾珽抱歉地笑了笑,“客官稍等。” 然后从柜台后面走出来,来到店门外。 “王建根,你今儿迟了啊!” “昨天下了雨,路上难走,所以迟了。老板快点货,我还赶着回去。” “嘿,你还催起我来。” 李胜招呼王建根,将驴车赶到后门,他带着伙计一起点货。 李胜,王建根二人,曾经都是流民身份,都在工地上下苦力挣钱。 他们是第一批买房子落户的流民,也是第一批脱离苦力,决定干点别的营生的苦力。 工地干苦力,能挣钱。 可是人不能干一辈子苦力。 既然已经安家落户,就得为将来打算。 李胜承包了酒肆。 王建根在四海肉菜店找到了活计,做了一名送货员,每天赶着驴车,往酒楼茶楼送货。 二人从流民到苦力,从苦力到正经的京城小民,身份的转变,始终伴随着四海商行的发展。 每一次身份的转变,同样伴随着生活质量的提高。 就如王建根,当年他只买得起两间屋,一家人挤在一起。 而今,他已经在一期买下了五间屋。 二根和三根终于有了单独的卧室,家里还多了一间吃饭待客用的厅房。 一切都在变好。 至于李胜,最终没能等来家人。很大可能家人已经死在逃荒的路上。并不是每一个流民,都能顺利来到京城。 前年,在媒婆的说服下,他重新娶了妻,他又做了父亲。 妻儿住在南城门外新民县一期工程。 等孩子再大一点,他决定将妻儿接过来。一期的房子拿来出租。 等到李胜点完货,回到大堂,顾珽这一桌已经快吃完了。 他赶紧上前招呼,“诸位客官,吃得可好?” “你这里的卤味倒是不错。” 李胜笑了起来,“我家厨子特意到休息站学了几个月,专门学习怎么做卤味。一手卤味,同休息站毫无差别。吃过的客商都说好。” 顾珽笑了起来,“老板生意兴隆,结账吧。” “你们今儿一共吃了……” 结了账,顾珽带着亲兵,打马赶往京城。 总算在城门关闭之前顺利进了城。 京城繁华,更胜往昔。 街面上人多,顾珽干脆下了马。 亲兵们也跟着下了马。 “不愧是京城,全都是水泥路。” “这路真平整。” 亲兵们说说笑笑,却不料被五城兵马司的衙役给拦了下来。 “卫生费!每匹马三文钱。你们一共二十匹马,六十文钱。” “我靠,还收卫生费,抢钱吧。将军,我们不给钱。” “对,不给钱。” 衙役听到亲兵们咋咋呼呼,当即翻了个白眼。 类似这样的情况,他见多了。都是刚进京的土包子。 衙役轻轻喉咙,“诸位兵老爷刚到京城吧。” “刚到京城,你就能随便收钱?信不信老子……” “闭嘴!”顾珽一声呵斥,亲兵全都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 顾珽问衙役,“请问这个卫生费有什么讲究。” 衙役笑了笑,“看来您是主事的。那就好!京城路面够干净吧,走在京城的大街小巷上,是不是特舒服。那您想想这么多车马行人,牲畜随地大小便,这路面怎么就能保持得这么干净?” 顾珽若有所思,“所以就有了卫生费一说?” 衙役点头,“您是明白人。” 恰在此时,几头骡子经过。 有粪便落下。 顾珽正想问,就看见一个人冲出来,迅速的收集粪便,打扫街面。 被粪便弄脏的街面,转眼又变得干干净净。 顾珽恍然大悟,吩咐亲兵,“给钱!” 衙役收了钱,给了二十根竹签。 “这是收费凭证。再有人问你们收费,亮出竹签,大家就知道你们已经交过钱。下次骑马出门,记得带上竹签。遇到收费的,交给对方就成。记住了,每天的竹签不一样,不要妄想着用一根竹签蒙混过关。” 顾珽收下竹签,一脸好奇。 衙役收了钱,做了登记,又去找下一位收钱。 顾珽嘀咕道:“京城变化可真大。” “将军本是京城人,如今竟然不识京城规矩。估摸着在衙役眼里,将军和我等一样,都是从外地来京的土包子。” “哈哈哈……” 亲兵们调侃顾珽。 顾珽毫不在意。 平日里说话,大家都是这么随意。 不再耽误,一行人直接朝顾府赶去。 顾老爷子过世,顾家分家,那个时候顾珽人在西北。 他只知道,新家在同一条街上,隔了两户。 到了地方,经人指点,找到新家,抬头看着门上的牌匾,还有点懵逼。 门房打开房门,揉揉眼睛才认出顾珽。 “大少爷回来啦,大少爷回来啊……” 随着门房的高呼,整个顾府都被惊动了。 离家数年的顾珽,终于回家了。 “儿子拜见父亲,给太太请安!” 当年少不更事的顾珽,军中数年历练,已经成长为一名坚毅,气质凶悍的军人。 顾大人看着眼前高大挺拔,威严十足的顾珽,差点不敢相认。 这还是他印象中那个不成器的长子? 谢氏眼睛都红了,不是激动,而是嫉妒。 不学无术的顾珽,出息了啊! 瞧瞧这浑身的官威,做了官老爷果然不一样。 “大哥总算回来了!大家都盼着你回来。” 唯有顾琤,真心盼着顾珽回京。 顾珽冲顾琤咧嘴一笑,那一瞬间,顾琤找到了熟悉的感觉。还是当年的那个顾珽。 顾大人张张嘴,想说什么,又变得迟疑起来。 他轻咳一声,说道:“回来就好。你的婚事,已经操办得七七八八,只等你回来就办婚礼。” “劳父亲操心,儿子不孝。”顾珽只是客气一下,说了他该说的话。 顾大人还当真了,“你也知道为父替你操碎了心,没枉费为父一番辛苦。你和裴家三姑娘的婚事,为父不管你怎么让鲁侯看中你,还将闺女许配给你。成了亲,就要承担起身为长子的重任,得为这个家着想。” 顾珽问道:“请父亲教儿子,怎么做才算为这个家着想?” 顾大人板着脸,“你已经在西北历练多年,又立下军功,是时候调回京城。京城为官,才是出路。” 顾珽笑了笑,“多谢父亲替儿子着想。儿子一共有三个月假期,不如等儿子大婚后,再来考虑此事。” 顾大人连连点头,“如此也好!等开了年,好好谋划一番,争取能留在京城。” 顾珽不置可否,借口身体疲乏,回房歇息。 顾琤陪伴在一旁,两兄弟倒是借此机会,聊了许多。 “大哥放心,我已经派人前往王府通知二妹妹。” “多谢三弟。明儿我会亲自去一趟王府。两个小外甥,自出生起就没见过。” 一想到明儿就能见到妹妹,顾珽内心难掩激动。 当他身在西北的时候,他最惦记的人就是妹妹。后来添了小外甥,他又多了两个惦记的人。 “都说外甥像舅,两个小外甥一定都长得像我。” 顾珽得意一笑。 两个外甥都长得像他,气死刘诏。 一想到刘诏有可能被气得面色扭曲,顾珽就特别得意,有种隐秘的成就感。 这可比直接在武力上打败刘诏,还让人兴奋。 顾琤迟疑了一下,才出言提醒道:“有件事得让大哥知晓。” “什么事?” “前两天大皇子殿下被廷杖,据说打得很惨。如今正在王府养伤。” “刘诏挨打了?”顾珽双眼发亮。 顾琤赶忙提醒,“得称呼大殿下。” “屁的大殿下,他就是我妹夫。哈哈哈……他挨打,活该!” 顾珽兴奋得不行。 顾琤嘴角一阵抽搐,“你这是幸灾乐祸。” 顾珽大笑出声,“对啊,我就是幸灾乐祸。他要是没挨这顿廷杖,明儿我去了王府,也要和他打一架。他现在绝对不是我的对手。” 顾珽还记得第一次和刘诏在王府见面的耻辱,在刘诏手下竟然走不了一招。奇耻大辱。 这么多年,他一直惦记着报当年之仇。 他毫不掩饰对刘诏的不满。 谁让刘诏抢了妹妹。 他不知道妹妹嫁入皇室,具体怎么过的。 但他知道,身在皇室,日子一定不轻松。 妹妹这些年,一定是劳心劳力,整日操心。 这一切,都是刘诏的责任。 刘诏才挨一顿打,实在是太便宜他。 顾珽掰着手指头,要不明儿偷偷将刘诏收拾一顿。 ------题外话------ 迟到了! 努力码字! 第670章 忧心忡忡 刘议前往东院看望挨打修养的刘诏。 萧琴儿非要跟着。 刘议盯着她,“你去做什么?你一个女人,不方便。” “我去找大嫂说话。”萧琴儿理所当然地说道。 刘议微蹙眉头,“找大嫂说话什么时候都可以,非要今天吗?” “难得和你一起去东院,就带上我吧。我又不会给你丢人。” 刘议有些嫌弃,“你要跟着就跟着,不许乱说话得罪人。” 萧琴儿抿唇一笑,“我知道,放心吧,我有分寸!听人说大嫂的哥哥回京了,今儿会过来吧。” 刘议瞥了她一眼,“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萧琴儿笑着说道:“我听说大嫂吩咐厨房置办酒席,想来那位顾小将军一会就该到王府拜见。也不知他走了什么运气,竟然能娶到裴蔓。我还以为母后会将裴蔓许配给宗室。” “别胡说八道。母后什么时候要将裴蔓许配给宗室?别听风就是雨。”刘议轻声呵斥。 萧琴儿偷偷翻了个白眼,“我就是随口说说,瞧把你紧张的,又不是在宫里。” “不是在宫里,就可以随便说话吗?当心叫宫里知道,罚你一顿板子。” “休要吓唬我。母后才不会打我板子。”萧琴儿一脸傲娇。 她是有本钱傲娇的。 就凭她的家世,还有萧太后的维护,她就能傲视所有妯娌。 奈何,顾玖从不吃她这一套。 就连欧阳芙也有样学样,十次里面至少有七次,都不肯给她面子。 如今,萧琴儿也只能压一压三夫人崔氏。 三夫人崔氏:“……”本夫人不想和不懂规矩的人争执,并非本夫人真的怕了萧琴儿。 萧琴儿跟着刘议来到东院看望刘诏。 文书苑内,顾玖守在刘诏身边。 得知四殿下夫妇过来,她出门迎接。 刘议见到顾玖,心头砰砰砰,竟然快速跳动起来。 他面上一副平静无波的模样,内心早已经波涛翻涌,心绪难平。 他不敢流露出丝毫真情实意,只能用一张面无表情的脸掩饰自己。 “见过大嫂!我和琴儿过来看望大哥。” “嫂嫂不会不欢迎我们吧。”萧琴儿接话。 刘议忍着脾气,偷偷掐了把萧琴儿,提醒她别乱说话。 顾玖含笑说道:“四殿下和四弟妹有心了。我家殿下如今卧床不起,有失礼之处请见谅。林书平带四殿下进去看望大殿下。四弟妹随我到这边来。里面污秽,四弟妹就别进去了。” 顾玖领着萧琴儿,到了偏厅落座。 刘议则被请进卧房,看望刘诏。 刘诏趴在床头,床头还摆着棋盘。 刘议见状,笑道;“大哥好雅兴,之前是和大嫂对弈吗?” “无聊!下棋玩。四弟前儿才来过一趟,今儿怎么又来了。” 刘议怔愣了一下。 想他堂堂皇子,不忙着差事,特意抽空来看望刘诏,还被嫌弃来得次数太多。 他找谁说理去。 难怪都说刘诏一张嘴能将人气死。 刘议提醒自己,不和刘诏一般见识。 他在床边圆凳上坐下,“大哥莫非是不想看见弟弟我?” “你一来,可不就打断了我和你大嫂对弈。”说完,刘诏甩了个眼神给刘议,让他自行领会。 对待自家兄弟,刘诏从不客气,也从不掩饰自己的不满。 刘议笑了起来,“是弟弟我来的不是时候。不过来都来了,我们兄弟二人说说话,也能打发时间。” 刘诏嘴角微翘,盯着棋盘,随口问道:“你想聊什么?聊老二和老三?” 刘议连连点头,“大哥睿智!上次大哥被关宗正寺,二哥和三哥小动作不断。尤其是二哥,总以为大哥落难,他就是兄弟里面第一人。实在是令人生厌。 偏生父皇还多次当众夸他,使得他越发张狂。大哥从宗正寺出来后,他是老实了一段时间。可这回大哥被廷杖,我瞧着他又要不安分了。” 刘议语气鄙夷,显然看不起二皇子殿下。 刘诏讥讽一笑,“他不安分,岂不是如了你的愿。” “大哥这话我就听不懂了。” “行了,在我面前不必遮遮掩掩。”刘诏摆手,叫刘议别装。 亲兄弟,玩这些把戏,没意思。 刘诏盯着他,“过了年,我和你大嫂要去城外别院修养,什么时候回朝堂还不一定。老二要出头,要显摆,你就让他出头显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道理你不会不懂。父皇正值壮年,现在费心费力,只会引来父皇的忌惮。懂吗?” 刘议连连点头,“大哥说的我都懂,我就是不忿他摆兄长的谱,好像大哥不在,他就有资格管教所有兄弟。” 刘诏笑了笑,“我不在的时候,他的确可以摆兄长的谱。你也可以不给他面子,让他当众难堪几回。 不过我认为你没必要这么做,不理他就行,没必要拆他的台。要知道,你在世人心目中的印象,一直是个谦谦有礼的皇子。 拆台这种事情,不符合你的形象。我来做倒是合适,可惜老二不肯在我面前摆谱,害得我都没机会拆他的台。” 刘议无言以对。 轻咳两声,才有些尴尬地说道:“多谢大哥提醒,我会注意分寸。” 刘诏这盯着他,郑重说道:“希望你能一直记住,我们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别做糊涂事。” 刘议心头一慌,十分心虚。面上强做镇定,“大哥不说,我也记得我们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利益攸关。我肯定不会做糊涂事。” 刘诏盯着刘议,沉默许久。 刘议内心紧张无措,面上还要维持镇定。后背已经开始冒冷汗。 等到他快承受不住的时候,刘诏才再次开口说道:“我信你这回。等我和你大嫂去城外别院居住后,你也安分些,老实办差,别东想西想,最好别搞小动作。朝堂从不缺聪明人。” “我知道!”刘议低着头,“大哥非要去城外修养吗?在王府修养不好吗?” 刘诏得意一笑,“你大嫂在城外山上建了个别院,颇具江南特色。她一直想去别院住一段时间,就当是陪她散心。” 刘议一脸艳羡地说道:“大哥和大嫂的感情真好,真令人羡慕。” 刘诏一脸嘚瑟,眉梢眼角都是快来羡慕我,“那是!你少纳几个美妾,你和四弟妹也能将日子过得和和美美。” 刘议苦笑一声,“事到如今,已经不仅仅是纳不纳妾的问题。” 这些年,刘议膝下多了几个庶子庶女,的确已经不仅仅是纳妾的问题。 总而言之,刘议和萧琴儿再也回不到过去新婚甜蜜的时光。 他并不掩饰自己对刘诏的羡慕,“琴儿若是有大嫂一半体贴能干,也不至于如此。” 刘诏嗤笑一声,“你大嫂可是醋坛子。” 刘议心头默默地说道:当年如果是他娶了大嫂,他也可以做到不纳妾,只宠她一人。 然而,他却不想想,当年,他怎么可能看得上名不见经传,家世也不显赫的顾玖。 顾玖在娘家的时候资源有限,加之一直藏拙,世人并不知道她有多好。 也就刘诏,于芸芸众生中,一眼看中了顾玖。并成功把顾玖娶回家。 “我看大哥甘之如饴。即便大嫂是醋坛子,大哥也是心满意足。” 刘诏哈哈一笑,“算你有眼光。” 刘诏第一次觉着刘议顺眼。 说话很中听啊。 他对刘议说道:“安心办差,内院的事情就交给弟妹去做。你少干涉内院事务。好好培养征哥儿。” “我听大哥的。” …… 偏厅,萧琴儿惊呼,“过了年,大嫂真要去别院住吗?” 顾玖点点头,“已经和大殿下商量好了。” “那,那你们要去住多久?” “时间不定。” 萧琴儿眼珠子乱转,心头各种猜测,“大殿下没事吧。” 顾玖含笑说道:“多谢弟妹关系,大殿下都是皮外伤,很快就能好起来。” “那就好,那就好。” 萧琴儿还陷在顾玖和刘诏要去别院常住的消息中,回不过神来。 难道外界的传言是真的? 大殿下真的失去了陛下的信任和重视? 不能吧! 陛下能取得皇位,大殿下居功至伟。 这才登基几年,陛下就要过河拆桥,不应该啊! 在萧琴儿的印象里,文德帝虽然不怎么样,可也不是无视臣子功绩的人。 刘诏那么大的功劳,就因为挨了一顿廷杖,就要退出朝堂,她总觉着这事太玄幻,难以置信。 她压低声音,问道:“大嫂就没想过进宫,替大殿下请罪?” 顾玖了然一笑,然后说道:“我家殿下已经挨了廷杖,我如何能进宫请罪。” “可是,大殿下随你去别院常住,岂不是……大嫂就不怕朝堂非议?不怕大殿下从此失宠?” 顾玖笑了笑,说道:“这些年,我家殿下承受的非议还少吗?” 萧琴儿尴尬地笑了笑,这些年刘诏承受的非议的确不少。 她摸摸脸颊,“就是觉着不可思议。” 连刘诏都能失去陛下的信任和重视,谁又能保证比刘诏运气更好? 萧琴儿有些慌。 刘诏退出朝堂,是不是意味着皇后嫡出一脉失宠? 第671章 被大舅子插一刀(三更) “夫人,顾小将军到了!” 顾玖一脸欣喜。 萧琴儿有心见一见这位顾小将军,就赖着没走。 刘议也是同样的想法。 顾珽被请进东院。 “妹妹!” 妹妹变了。雍容华贵,气度凛然。 不再是印象里柔柔弱弱,需要他来保护的妹妹。 “哥哥!” 顾玖大笑,眼中都是光芒。 顾珽也跟着笑了起来,印象中爽朗的妹妹又回来了。 他咧着嘴大笑,“我回来了!” “嗯!回来就好。” 兄妹见面,难掩激动。却又不约而同选择了克制。 “这位就是顾小将军吧。”刘议来到偏厅。 顾玖压着情绪,郑重地给双方介绍。 “哥哥,这位是四殿下,这位是议夫人。四殿下四弟妹,这是我哥哥顾珽,在西北从军。” “顾小将军幸会!” “拜见四殿下议夫人。”顾珽恪守礼节。 “顾小将军客气。” 刘议不动声色地打量顾珽,好一个英武男儿。 多年前,刘议见过顾珽。 那时候,顾珽就是个普通官宦子弟,虽然在京营历练,却看不出任何出众之处。 数年不见,当年那个毫无出众之处的顾珽,已经成长为顶天立地,能保一方平安地真的顾小将军。 “顾小将军好生威武!” “四殿下谬赞!”顾珽不卑不亢。 刘议点点头,“你们兄妹多年未见,想来有许多话要说。本殿下就此告辞。晚上顾小将军留下来喝酒,本殿下要敬你三杯。” 顾珽笑了起来,“晚上另有宴请,昨日已经定下,不好改期。不如等我大婚,我敬殿下三杯。” “好!一言为定。” 刘议携萧琴儿离开。 “哥哥一走,就是六七年。还以为怕是这辈子都难得见一面。” 顾玖说着,眼眶开始泛红,眼泪在眼眶里面打转。 “妹妹哭什么?可是刘诏欺负你?我揍他。”顾珽咋咋呼呼,犹如当年那个莽撞的臭小子。 顾玖被逗笑了,擦擦眼睛,“别有什么事,都怪到刘诏头上。他哪里又招惹了你,你一来就要揍他。” “妹妹竟然帮他说话。” 顾珽一脸不服。 顾玖哭笑不得,“我会帮他说话,也会帮你说话。我哭,是因为太激动。” 在她心里,真正血脉相连的亲人唯有顾珽。 顾珽归来,她心头空缺的某一个地方,瞬间就被填满了。 “妹妹别哭!我这回能停留三个月。得空我就来看望你。” 顾珽有些手足无措。 顾玖重重点头,“哥哥喝茶。哥哥这回回京,路上顺利吗?想着外面漫天风雪,你还要赶路,心里头就难受。” 顾珽哈哈一笑,拍着胸口,“放心吧,区区风雪对我来说,不在话下。比这恶劣十倍的天气,我都经历过。” 顾玖打量着顾珽,明显壮实了许多。一张脸,一如既往的俊俏。 顾家人不论男女,都长得好看。 感谢顾家老祖宗。 “好久没被人这么盯着看,还有点不好意思。”顾珽摸摸头,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即便盯着他看的人,是自己的亲妹妹。 顾玖抿唇一笑,“哥哥脸皮何时变得这么薄?” 顾珽嘿嘿一笑,“你也知道,人在军营,周围都是糙老爷们。能见个女的,都稀罕。突然回京,人还没适应过来,让妹妹看笑话了。” 顾玖偷偷一笑,“哥哥和裴姑娘在一起的时候,脸皮也这么薄吗?” “那不一样。” 顾玖了然一笑,“原本还担心哥哥要一直打光棍,没想到你自己把婚事解决了。哥哥,你行啊!” “哈哈哈,也就一般。” 说完,顾珽还有些心有余悸。 被大舅子,老丈人连番考察的日子,苦不堪言啊! 幸运的是,很快,他就能将裴蔓娶回家啦。 想到这里,顾珽得意地笑了起来,十分嘚瑟。 林书平走进偏厅,“夫人,殿下请顾小将军到卧房说话。” 顾玖对顾珽说道:“刘诏现在行动不便,并非有意怠慢。你随我去见他。” 顾珽咧嘴一笑,十分开心,“我知道。我一回来就听人说了,他挨了廷杖,一时半会下不床。嘿嘿……” 顾玖瞪了他一眼,“收起笑脸。见了他别一脸幸灾乐祸。” 顾珽哈哈大笑出声,“我一想到他挨打,就忍不住想笑。” 顾玖扶额。 伺候在旁边的林书平,一脸的一言难尽。 殿下一会见了顾小将军,怕是要受刺激。 顾玖领着顾珽到了卧房。 “我还以为你把我给忘了!”刘诏小声抱怨,又像是撒娇。 顾珽首先就不答应,“怎么着,我和我妹妹说会话,你还有意见了。我和我妹妹多年未见,别说只说一会话,就是说一天一夜,你也得给我憋着。” 刘诏盯着顾珽这位大舅子,一脸心塞。 一见面就怼他,上辈子是仇人吧。 顾玖:“……” 她夹在中间好为难哦。 “你们慢慢聊,我去厨房看看,酒席什么时候能置办好。” 没良心的顾玖,跑了。 这下子轮到顾珽一脸心塞,“妹妹怎能如此对我!” 他一脸嫌弃地看着刘诏。 刘诏龇牙咧嘴。 两个同样心塞的男人,齐齐一声叹息。 顾珽在床边圆凳上坐下,踢了一脚床榻,“死不了吧!” 刘诏直接甩了他一个白眼,摊上这么个大舅子,得少活三天。 他没好气地说道:“放心,死不了。” 顾珽咧嘴一笑,“死不了就行。我大婚,你能喝酒吗?要是不能喝酒,你就别去了。” “喝!当然能喝酒。”本殿下喝死你。刘诏咬牙切齿。 顾珽一脸看好戏的表情,“你这顿廷杖,来得真是时候。今儿出门,遇到几个老朋友,都说你这是遭了陛下的厌弃,从此要淡出朝堂。” 刘诏呵呵两声,“我倒霉你很高兴?” 顾珽快人快语,“当初第一次见面,我就觉着你这人欠揍。等了这么多年,终于挨了一顿廷杖,我当然高兴!” 刘诏侧着身体,盯着顾珽,“别忘了我和小玖是夫妻,我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那有如何!我妹妹那么能干,离了你说不定过得更好。” “世上怎么有你这样的舅子,不盼着小玖好,尽盼着我和她鸡飞狗跳。我倒霉,外人高兴就算了。你也跟着瞎凑热闹,你屁股坐哪边的?你就没发现你的立场很有问题吗?” “没觉着我的立场有问题。你倒霉,对妹妹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刘诏哼了一声,“荒谬透顶!” 顾珽呵呵一笑,“过去,妹妹的产业需要你的皇孙身份做靠山。而今,妹妹的产业,完全可以脱离你的皇子身份。即便她今日不是皇子妻,朝堂和陛下,会一如既往地重视她。” 刘诏摇头,“你错了!没有本殿下的皇子身份顶在前头,小玖充其量就是个生意人。对付生意人,朝廷和父皇有一百种办法。三两下,就能夺了小玖的产业。 不想产业被夺,小玖依旧需要寻找靠山。我这个皇子,看似好像没用,实则我的皇子身份,才是四海商行能屹立多年的根基。一旦我真的倒霉,你以为那些豺狼虎豹,能放过四海商行? 你知不知道,光是京城,有多少人眼红四海商行,妄图有朝一日,将四海商行一口吞掉。只要本殿下在一天,那些人就得忌惮三分,不敢妄动。本殿下就是小玖的定海神针。” 顾珽微蹙眉头。 他郑重说道:“我不信妹妹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妹妹不可能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你一人身上。我相信她应该早有准备,即便离了你,依旧有办法让豺狼虎豹忌惮。” 不得不说,顾珽真相了。 不愧是兄妹,顾玖了解顾珽,顾珽同样了解顾玖。 顾玖绝不会将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 虽说顾珽不知道顾玖到底如何打算,但他坚信,顾玖一定有办法在刘诏倒霉后,力挽狂澜。 他对顾玖,充满了信心。 没有什么能难住妹妹。即便是皇帝,也休想。 他对她如此信任,因为他们是兄妹。 刘诏闻言,笑了起来,“你说的对,我若真的倒霉,小玖的确有自保的手段。但是永远都不会有那一天。因为本殿下会自始至终顶在最前面,为她遮风挡雨。” 顾珽盯着刘诏受伤的部位,脸上写着不相信。 “你这顿廷杖可不简单,京城的风向眼看就要变了,你确定你还能替妹妹遮风挡雨。” 刘诏嗤笑一声,“你真的相信市井流言,认为本殿下要完蛋了吗?” “即便没完蛋,也不复过去。” 刘诏摇头,“你错了!过去本殿下既是皇子,又是朝臣,就得守着朝廷的规矩。而今,本殿下不再是朝臣,只是皇子,行事反而没了拘束,怎么嚣张跋扈怎么来,朝臣拿本殿下都没办法。 因为这是皇子的特权。披着臣子的皮,这项特权我不能用。没能这层皮,无人能阻止本殿下做个纨绔皇子。懂了吗?” 顾珽点点头,他懂。 过去他也是个纨绔,肆意行事。 如今做了武将,他还是他,但是纨绔能做的事情他就不能做。 不过同皇子比起来,他只能算个小纨绔。说是能肆意行事,其实很多事情都不能碰。 刘诏身为皇子,真要化身纨绔,除了不能造反,几乎就没他不能做的事情。 京城的大小纨绔,到时候要倒霉了。 比背景,谁能和大皇子殿下比? 顾珽隐约猜到了刘诏的打算,“你真打算做个纨绔?” 刘诏哈哈一笑,“尽管纨绔令人生厌,同时又足够让人放心。大舅子,你应该深有体会吧。” 顾珽笑了笑,“当心玩火***。” “焚不了!”刘诏掷地有声地说道。 顾珽沉默了一会,郑重说道:“不管你接下来要做什么,我只有一个要求,别让妹妹担心,别连累她。” “我没办法保证让她不担心。我唯独能保证的就是不连累他,所有后果我一人承担。” 顾珽呵了一声,“这就是我为什么一直反对妹妹嫁给你,一直看你不顺眼的原因。” 刘诏切了一声,分明就是嫉妒。 大舅子什么的,真是太讨厌了。 两个小脑袋,在门后面偷偷摸摸。 御哥儿牵着衡哥儿的手,偷偷发笑。 顾珽猛地回头,盯着两个小孩子看。 御哥儿急忙挡在衡哥儿面前,保护衡哥儿。 顾珽顿时笑了起来,一改严肃表情,“御哥儿,衡哥儿?” 御哥儿点点头。 “我是你们大舅舅,快过来。我给你们准备了见面礼。” 御哥儿迟疑。 衡哥儿钻啊钻,终于钻了出来,一边笑一边流口水。 最近衡哥儿在出牙,口水比较多。 顾珽见到两个孩子,第一眼就喜欢上了。 他走上前,一手抱着一个,两个孩子都咯咯咯笑起来。 原本认生的御哥儿和衡哥儿,在被舅舅抱起来的那一瞬间,突然就亲近起来。 没有任何理由,一瞬间就接纳了这位满脸胡茬的舅舅。 第672章 我做你靠山 刘诏很吃味。 俩儿子有了舅舅,就不要爹爹。 小没良心的。 尤其是顾珽要带两臭小子出门,俩小子高兴得怕是忘了自己姓什么。 什么?外面天气很冷,怕孩子冻着? 呵呵! 小孩子从来就不知道冷热。 俩臭小子一心惦记着出门,已经忘了自己叫什么名字。 午膳刚吃完,顾珽一手抱着一个,带着俩孩子就出了王府。 方嬷嬷担心不已,连连叮嘱护卫,一定要保护好两位小公子,天黑之前一定要回来。 顾珽哈哈一笑,“嬷嬷放心,不用等天黑,我亲自将他们送回来。” “顾将军抱稳了,千万不要将两位小公子给摔着。” “嬷嬷放心吧,摔不了。” 要不是怕方嬷嬷担心,顾珽就直接将两孩子像扔沙包一样扔上半空。 他记得自己小时候最喜欢玩这样的游戏。 怕接不住孩子,掉地上? 顾珽哈哈一笑。 凭他的身手,区区两个孩子,怎么样都接得住。 “出门啦,出门啦……” 御哥儿额衡哥儿大喊大叫,兴奋不已。 刘征征哥儿在花园里看到这一幕,一脸羡慕地说道:“我也要出门。” “没有殿下和夫人的同意,公子可不能随便出门。” 刘征可怜兮兮,“舅舅从不带我出门。” 下人小声说道:“萧家舅舅和顾家舅舅自然是不一样的。” 刘征郁闷坏了,“我也想要顾家舅舅。” 下人一听,吓坏了。赶紧提醒道:“公子千万不要在殿下和夫人跟前说这话,当心挨板子。” 刘征对挨板子的记忆尤为深刻。听到挨板子,莫名的就觉着自己屁股痛。 “真羡慕御哥儿,能够出府。” 刘征耷拉着头,生无可恋。 …… 刘诏郁闷不已,同顾玖抱怨,“他是成心气我吧。连本殿下的儿子都抢,实在是欺人太甚。” 顾玖闻言,嗤笑道:“出息!连孩子的醋你也吃。” 刘诏哼了一声,“我刚从宗正寺出来的时候,衡哥儿可不亲我。” “谁让你太严肃,整日里板着一张脸,衡哥儿自然怕你。” “我是他老子,自然要严肃点。要不然怎么做严父。” 顾玖白了他一眼,“你尽管找借口,反正没有用。” 刘诏十分心塞,“你就不安慰安慰我。” 顾玖剥着橙子,往他嘴里塞了一瓣,“尝一尝,味道怎么样?南边送来的,我吃着还挺好。” 刘诏三两口吞下,“味道不错,水分很足,足够甜。怎么保存的?” 顾玖笑了笑,“这个品种的橙子,本来就可以保存比较长的时间。套上纸袋,尽量密封,就可以保存更长的时间。” 说完,顾玖也吃了一瓣橙子,“大冬天能吃上新鲜的水果,真不容易。这个都给你,你要多吃点水果。” 刘诏来者不拒,剩下的橙子,他几口就给吃完了。 顾玖拿出手绢,给他擦拭嘴角的汁水,“脾气别那么燥,告诉你要修身养性,你怎么不听。” 刘诏委屈道:“他故意气我。” 顾玖哭笑不得,“你又不是三岁小孩子,还和他斗气。我看你是故意的吧。” 刘诏当然是故意的。 生活无聊,找点乐子呗。 和顾珽吵一吵,有益身心健康。 刘诏冲她促狭一笑,“他可有到你跟前告状?” 顾玖呵呵两声,“你以为我哥哥跟你似的,一大把年纪还耍小孩子脾气。” 刘诏一把抓住她的手,“他不能耍小孩子脾气,那是因为他比不上我有福气。我有你在身边,自然可以耍一耍小孩脾气。” 顾玖啐了他一口,“你还得意。” “本殿下当然要得意。” 刘诏不仅得意,还嘚瑟。 将脸埋在顾玖的手心里,两个人的距离,很近很近。 等他玩够了,顾玖才问道:“你能下床了吧。别和我装。” 刘诏咧嘴一笑,“我还要多躺几天。我已经吩咐人,把我的病情往宫里扩散,好叫父皇知道,这一顿板子可把我打惨了,太狠了。眼看就要残废,还不许我多躺几天。” 顾玖无语望天,“你真的认为陛下会相信你快要残废的传言?” “他不信没关系。这则传言一定要传到宫里,这是确定的事情。” 顾玖问他:“躺着不累吗?” 刘诏笑了起来,“有你陪在身边,就不觉着累。” “当心玩过火,陛下加重罚你。” “那也没关系。” 就当是乐子,他玩得起。 顾玖拿刘诏没办法,“既然你想多躺几天,我看伤药就换成普通疗效,如了你的愿。” “伤药不用换。”刘诏急了。 他说多躺几天,又不是真的要一天十二个时辰都躺在床上,谁受得了啊。 没人的时候,还是要起来活动活动,松松筋骨。 顾玖白了他一眼,“明儿另外给送一瓶伤药过来,少玩些勾心斗角的事情。大过年,你也不嫌累。” 刘诏笑了起来,“身为皇子,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玩心眼也不觉着累。” 顾玖:“……”敢情说了半天,都是对牛弹琴。 皇室子弟,天生就会勾心斗角。犹如常人吃饭喝水一样。 哪天不斗斗心眼,恐怕都要少吃两碗饭。 顾玖同他说道:“我不管你怎么玩心眼,别玩到孩子身上就成。等开了春去别院居住,你给我安分些。就当是给自己放个假,闲时看看书,修身养性,给孩子们做个表率。” “我听你的。” 他往顾玖身上蹭了蹭,“要不顺便给孩子们添个妹妹?” 顾玖往他头上轻轻拍了下,“别闹。” “没闹。本殿下真诚建议,给孩子们添个妹妹,弟弟也不错。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多个兄弟,将来也能多个帮衬。” 顾玖笑着说道:“生孩子的事情随缘,你别咋咋呼呼,嚷着叫我生孩子。生一回孩子,我至少得老三岁。” “老三十岁我也喜欢。” “你才老三十岁!”顾玖特嫌弃。会不会说话。 她有老三十岁吗? 气死她了。 刘诏:“……”一不小心又说错了话,真是嘴欠。 果然年龄就是女人的软肋,连顾玖也不能免俗。 刘诏暗暗提醒自己,以后在顾玖面前,万万不能提年龄。 这会他该怎么办? 当然是认错啊! “小玖,我说错了话,你罚我吧。” “记账本上,改明儿一起罚,定要叫你终身难忘!” …… 不到天黑,顾珽将两个小家伙送了回来。 两个小家伙显然是在外面玩疯了,直接趴在顾珽身上睡着,放床上都没醒来。 顾玖给两个孩子脱去外衣,盖好被子。 然后领着顾珽到小书房说话,“你带他们去哪里玩了,睡得这么沉。” 顾珽一口气喝完一口茶,笑道:“带他们去集市玩了一圈。年底,跑单帮的街头艺人全都出来卖艺,两个孩子看的眼花缭乱,兴奋得不行。一看就知道没去过集市。” 顾玖说道:“孩子太小,带他们去集市不放心。” “我知道,他们的身份也不适合去集市。也就是我这个做舅舅的任性,带他们去了不合适的场合。宫里要是问起来,推到我头上就成。” “哥哥说什么胡话。你是成心气死我吗?”顾玖很是恼怒。 妹妹生气了! 糟糕! 顾珽一脸心虚,嘿嘿嘿的笑,赔罪道:“我说错了话,妹妹千万别见怪。” “哼!哥哥未免太小看我。你是孩子们的舅舅,你带他们去集市,无人怪罪于你。前提是保证两个孩子的安全,别叫拐子拐走了。” 顾珽连忙说道:“安全问题妹妹放心。今儿出门,两个外甥就没离开过我的视线。我也知道,集市上拐子多,我也怕将孩子给丢了。” 顾玖笑了笑,“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不带孩子去人多的地方。有些事情,不怕万一就怕一万。” 顾珽抓抓头,有点不好意思,“是我误会了妹妹,你别生气。” “我就气一气,现在已经没事了。” 顾珽嘿嘿嘿地笑起来,“妹妹大度。” 顾玖叮嘱他,“眼看婚期就要到了,该准备的都已经准备好。你回去再看看,有没有什么遗漏。鲁侯府,大婚前你是不是要上门一趟?” 顾珽点头,“我已经下了拜帖,明儿去鲁侯府拜望。希望鲁侯夫人不会嫌弃我是个当兵的。” 顾玖给他打起,“放心吧,鲁侯夫人真要嫌弃你,就不会同意这门婚事。晚上早点休息,明儿好好表现。” 顾珽口头上答应着。 他观察顾玖的眉眼,神态,脸色。 表情渐渐变得严肃起来。 他郑重问道:“妹妹后悔嫁给刘诏吗?” 顾玖愣了下,“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问题?” “妹妹喜欢刘诏吗?你的婚姻,你满意吗?” 顾玖看见了顾珽眼中的认真,她便知道不能敷衍回答这个问题。 她深想了片刻,才说道:“肯定是喜欢的,否则没办法心平气和过这么多年。我和他的婚姻生活,如果满分是十分,我给自己打七分。” 顾珽明显有些诧异。 “妹妹竟然喜欢他?” 顾珽似乎受到了打击。 顾玖哈哈大笑起来,“他很优秀,也很真诚,没道理不喜欢他。” “可是为什么你只打了七分?你和他相处得不好吗?”顾珽很有些担心。 顾玖摇摇头,“哥哥别担心我,不是你想的那样。之所以只给七分,是因为我和他都太忙了。我们虽然是夫妻,其实真正能单独相处的时间并不多。” 顾珽如释重负,不是他担心的那样就成。 他冲顾玖傻笑,一秒钟从严肃高冷武将变身宠妹傻哥哥。 两种神态,完全是无缝对接。 顾玖大笑起来,“哥哥变脸的功夫,修炼得不错哦。” 顾珽有些不好意思,“军营里都是糙汉子,不凶悍一点,一个二个都不服管。妹妹没吓着吧。” “没有!反而觉着哥哥这个样子很好看,很有威严。” 顾珽越发不好意思,“也就一般般吧。” 顾玖笑道:“哥哥不必自谦。我虽然不能亲眼看见你领兵作战的英姿,却也知道你能有今天,全是你用性命拼来的。我以哥哥为荣。” 一句我以哥哥为荣,将顾珽感动坏了。 堂堂铁血男儿,竟然红了眼眶。 “妹妹快别说了,我真是羞于见人。” 顾玖笑而不语,沉默地将一杯茶放在顾珽手边。 顾珽平复了情绪,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砰! 他将茶杯重重放下,然后郑重说道:“我以妹妹为荣。” 顾玖笑了起来,“我们以彼此为荣。” 顾珽重重点头,“若是有朝一日刘诏落败,翻身无望,我来做你的靠山,为你遮风挡雨!” 第673章 顾珽大婚 腊月二十四,宜嫁娶! 顾珽大婚,大吉大利! 顾府开席八十桌,宴请亲朋好友,官场同僚。 除了顾玖刘诏夫妻,皇室宗亲竟然也去了不少。 大家都说,皇室宗亲都是看在顾玖的面上,才会参加顾珽的婚宴。 男宾女眷,分席而坐。 这么多客人,很显然顾府下人不够用。 只能从顾大老爷家,以及侯府借了人手使唤。 顾玖同样安排青竹领着二十个大小丫鬟到顾府帮忙,招呼客人。 吉时到,接亲的回来了。 礼堂内,人头攒动。 新郎新娘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礼成。 别的顾珽都能忍,就是二拜高堂的时候,一想到坐在上面的人是谢氏,他心头就不是滋味,十分烦躁。 若非今儿大喜日子,他定要闹一场,将母亲苏氏的灵牌请出来。 当然,顾大人绝逼不会同意。 真要闹起来,父子两人绝对是针尖对麦芒,谁也不能说服对方。 顾珽深吸一口气,忍了! 明儿他会领着妻子裴蔓,祭拜生母苏氏。 到了新房,揭开盖头一瞬间,顾珽被新娘子惊艳到了。 哇! “新郎看新娘子都看傻眼了。” “哈哈……” 众人发出善意的笑声。 新娘子羞红了脸,头都不敢抬起来。 顾珽傻愣愣地笑,被人提醒,才反应过来。 喝完合卺酒,顾珽就被人拉着去宴席上喝酒。 今儿大喜的日子,要不醉不归。 顾玖留在了新房,一脸笑意,走上前,“见过嫂嫂!” 裴蔓急忙站起来,脸色通红,有些手足无措。 身份上,她已经是顾玖的嫂嫂。 可是心里头,她还是裴家的姑娘,顾玖则是高高在上的诏夫人,是表嫂。 猛地听见顾玖叫她嫂嫂,她一时间还没适应,有些紧张。 “嫂嫂坐下吧,你今儿是新娘子,一切以你为重。” 裴蔓羞涩一笑,“叫你看笑话了。” 她低着头,一脸娇羞。 顾玖含笑说道:“真该叫哥哥来看看。他看了嫂嫂这模样,定然傻得走不动路。” 丫鬟们全都饱含善意的笑了起来。 裴蔓越发羞涩,紧张,一直低着头,不敢看众人的目光。 胡氏打趣道:“新娘子是害羞了。二姑奶奶可别再笑话新娘子。” 顾玖笑道:“三嫂说的是。留两个人在这里陪着新娘子,我们都出去喝酒。今儿大喜的日子,可要多喝几杯。” “二姑奶奶说的是。” 胡氏留下两个得力的丫鬟,供裴蔓使唤。 “大嫂进了门,就别拘束。有什么需要,叫这两个丫鬟去办。她们都是府里的老人,熟悉得很。” 裴蔓含笑点头,“多谢三……弟妹。” 这一刻,裴蔓终于从心里头认可了自己的全新的身份。 胡氏跟在顾玖后面,走出新房。 “新娘子可真漂亮。” 顾玖笑了起来,“嫂嫂和三哥成亲的时候,那天我还记得,嫂嫂也是让人异常惊艳。” 胡氏大笑起来,挥挥手,“别提当年了。人都老了,都快成黄脸婆。” “嫂嫂正年轻,哪里就成了黄脸婆。像我,就算到了四五十岁,我也不承认自己是黄脸婆。”顾玖娇嗔道。 胡氏笑道:“我哪能和二姑奶奶比。比不上,比不上。” 顾玖却说道:“当然比得上,只要嫂嫂有心,我们永远十八岁。” 哈哈哈…… 众人皆大笑。 顾玖也跟着笑起来,她的内心,始终十八岁。 酒席很热闹,大家难得聚得这么整齐,都嗨了。 酒席过半,顾玖已经微醺。 “不行了,不行了。我得找个地方歇一会,晚些时候再和你们喝。” “二姑奶奶可要早点回来,可别躲酒。” “你们慢慢喝吧。” 顾玖挥挥手,由丫鬟扶着,到厢房歇息。 厢房烧了地龙,十分暖和。 顾玖将披风扯下,丢在一边,直接往榻上躺下。 方嬷嬷抱来一床棉被给顾玖盖着,“夫人当心着凉。” 顾玖眯着眼睛笑起来,“有嬷嬷在我身边,我肯定不会着凉。” 方嬷嬷守在榻边,“夫人安心歇息,奴婢守着你。” 顾玖嗯了一声,闭上眼睛,安心歇息。 屋里暖和,又盖着被子。 睡了没多久,顾玖身上就出了汗,黏糊糊,难受。 她一把推开棉被,人还是迷迷糊糊,没有彻底醒来。 有人帮她盖上辈子。 感觉有些不太对,她猛地睁开眼睛。 “怎么是你!” 萧琴儿朗声一笑,“不是我能是谁?” 顾玖四下看了眼,“我的丫鬟了?方嬷嬷呢?” “吩咐她们去打热水。方嬷嬷年龄大了,喝了酒有些不舒服,就在隔壁歇息。要不要将她叫来。” 顾玖从榻上坐起来,脑子还有些迷糊。 “四弟妹怎么会在这里?” “喝多了,到厢房歇息。听下人说你也在,就过来看看。没想到大嫂睡觉,也会踢被子。” 萧琴儿脸颊红彤彤的,说话的时候,嘴里喷出酒气。显然没少喝。 顾玖冲她笑笑,“多谢四弟妹。” 萧琴儿挑眉一笑,“大嫂刚刚看我的眼神,是不是怀疑我要害你啊?” 顾玖摇头,“我只是很吃惊,丫鬟和方嬷嬷都不在。” “怪我,没考虑到大嫂这么快醒来。你放心,丫鬟打热水很快就回来。”接着又说道:“我保证对大嫂绝无恶意。” 顾玖笑了笑,“我知道。四弟妹不是说要歇息吗,隔壁厢房可还空着?” “我不要紧,和大嫂说说话也挺好。我们妯娌二人,多长时间没有像现在这样,坐下来好好说话了。” 萧琴儿有些感慨,饱含着对逝去的岁月的怀念。 顾玖下了床榻,伸伸懒腰。 眯了一会,果然精神了许多。还能再喝三杯。 此时,丫鬟打来热水。 丫鬟想得很周到,还泡了一壶热茶。 “夫人醒了!”丫鬟一阵紧张,赶紧伺候顾玖洗漱。 洗漱完毕,喝了一杯热茶,顾玖顿觉神清气爽。 “四弟妹也喝一杯,解酒。” 萧琴儿微微颔首,端起茶杯浅饮。 她喝了酒,有些愁绪。 “大嫂,你不愁吗?我都愁得睡不着觉。” 顾玖感觉好笑,“我愁什么?” 萧琴儿打了个酒嗝,“大殿下被打板子,差事也没了,外面各种流言蜚语,你就不愁。” 顾玖伸出手,在她眼前挥舞了两下,“我愁我的,你又发什么愁。” 萧琴儿盯着顾玖,“我怕啊!我怕陛下厌弃了皇后嫡出一脉,我怕有朝一日为皇权陪葬。我死了没所谓,就是孩子,我舍不得他们受苦。” 顾玖诧异,“这话你和四殿下说过吗?” 萧琴儿点点头,“怎么可能没说。可是他却叫我闭嘴,说我杞人忧天,还说我妖言惑众。嫂嫂,你给评评理,我真是杞人忧天吗?那可是大殿下啊,立下无数功劳的大殿下。说失宠就失宠,太可怕了。” 说完,萧琴儿又打了个酒嗝。 顾玖叫丫鬟给萧琴儿灌了一杯茶,然后将丫鬟全都打发出去。 她说道:“你就是白操心。我都不愁,你有什么可愁的。” 萧琴儿愣住,“嫂嫂竟然不愁?” “为何要发愁?” 萧琴儿不理解,不明白。 顾玖简单明了地说道:“刘诏卸了差事,他依旧是大皇子殿下。除了皇帝陛下,莫非谁还敢给他脸色瞧吗?” 萧琴儿有点反应不过来,“可是你们不怕吗?” “有什么可怕的。是少胳膊少腿,还是一日三餐吃不起,得改成一日两餐?日子照旧过,甚至过得比过去更潇洒。” 萧琴儿闻言,苦笑一声,“大嫂果然洒脱。我就没大嫂这份洒脱。有时候我想得太少,有时候又想得太多。表哥总说我心思不用在正经事上。” 说完,萧琴儿嘿嘿嘿大笑起来,“什么正经事,不都是一些狗屁事。我羡慕大嫂,真的很羡慕。你活的自在,我不如你。” 顾玖说道:“你喝醉了!” 萧琴儿摇摇头,“或许真的醉了吧。记住,千万不要让我失望,不要让我连最后一丝希望都破灭。” 她摇摇晃晃起身,朝厢房门外走去。 走到门口,还不忘回头提醒顾玖,“记住哦,千万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好歹让我见证另外一种可能。” 一滴眼泪从萧琴儿的眼角滑落。 她甩头,果断地离开了厢房。 顾玖莫名的有些惆怅。 萧琴儿说的另外一种可能,她懂! 没有妾室,没有庶子庶女,活得随心自在。 男人忙前程,女人也不必困在内宅,可以忙着自己的事业。 顾玖做到了许多女人想都不想敢想的事情。 给许多人树立了一个榜样。 身为女人,原来也可以这样活着。 若是清醒的时候,萧琴儿绝对说不出“好歹让我见证另外一种可能”这样的话。 她会昂着头,一脸高高在上地鄙夷旁人。 唯有借着酒精,她才能说出埋藏在心底的话。 顾玖长叹一声。 第674章 父母的套路(三更) 过了元宵,顾玖和刘诏就准备前往城外别院居住。 方嬷嬷带着丫鬟收拾行李。 顾玖要求轻车从简,结果发现根本没办法从简。 人还没出发,已经运了十车行李前往别院。 后面至少还有十车行李。 “少带点行李。” “夫人和殿下这回出门,少则三五个月,多则一年半载,行李少不了。这吃的,用的,穿的,哪一样能少。书柜里的书,总得带上吧,笔墨纸砚总得带上吧,药材总得带上吧,铺盖被面都得带上吧……” 顾玖服了! 没办法,直接撤退,让方嬷嬷折腾去。 御哥儿巴巴地跟在顾玖身后。 “娘亲,儿子也能跟着你们去别院住吗?” 爹爹娘亲带着弟弟都走了,只剩下他一个人,感觉像是被全世界给抛弃了。 顾玖看着御哥儿红红的眼眶,一副想哭又强忍着地模样。 她蹲下来,摸摸御哥儿的头,“我们一家人一起去别院,你也是家里的成员,你当然要跟着去。” “真的吗?”御哥儿可怜兮兮地问道,“儿子真的不用进宫读书吗?真的可以跟着爹爹娘亲还有弟弟一起去别院住吗?” 顾玖笑道:“当然可以,娘亲已经帮你请了假。” “皇祖父会答应吗?” “他会答应的。”顾玖肯定地说道。 …… 宫里面,常恩在文德帝身边伺候。 “陛下,大殿下一家今儿出府前往别院。” “朕知道了!” 文德帝继续埋头批阅奏章。 常恩不动声色地将顾玖替御哥儿请假的折子放在了前面。 没多久,文德帝就拿到了顾玖的折子。 翻开一看,文德帝呵呵笑起来。 “年三十宫宴,朕是怎么说的?” “陛下说,皇子皇孙读书的年龄,都得在宫里读书。” 文德帝笑了笑,“顾玖是变笨了吗?听不懂朕的话还是怎么回事?都告诉她御哥儿得留在宫里读书,她怎么还上本请假?” 常恩小心翼翼地说道:“殿下和诏夫人此次出门少则三五个月。可能是诏夫人舍不得公子御。” “慈母多败儿!”文德帝轻声呵斥。 常恩迟疑了一下,才说道:“老奴上次遇见少府家令他老人家,听他提了一句,诏夫人有意出一份力,将京畿各条官道都铺上水泥,至少得铺五十里。从京城出发,每条官道铺五十里。” 文德帝挑眉,“少府家令真这么说?” “老奴就顺耳听了一句。估摸着此事还没正式定下来。那么多条官道,也得花费不少银子。” 文德帝笑了笑,重新拿起顾玖的折子,“朕念她慈母心肠,特许公子御随同前往别院居住。不过功课不可耽误,等回京后,朕要好好考察他。” “陛下仁慈!” 文德帝提笔,在折子上写下一个这红彤彤的“准”字。 等到中午,文德帝休息。 常恩特意将顾玖的奏本翻出来,交给干儿子,“赶紧给诏夫人送去,就说咱家不辱使命。” “儿子晓得。” …… 王府内,顾玖带着两个孩子吃完了午饭。 又有十车行李被运往别院。 许有四小声提醒顾玖,“夫人,现在不出发的话,时间恐怕来不及。” 顾玖说道:“再等一等。大不了明儿再出门,也是一样的。殿下人呢?” “殿下一大早带着林公公,钱公公出门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顾玖了然一笑,“不用等他们,你们按照计划收拾行李,该带的东西都带上。” “夫人,夫人,小吴公公来啦。” 小翠一脸欢天喜地从外面跑进来,还喘着气。 顾玖顿时笑起来,“看来宫里有消息了。快将小吴公公请进来。” 很快,小吴公公被请进小书房。 “恭喜夫人,贺喜夫人。我干爹不辱使命,已经帮公子御拿到假期。” 说完,小吴公公将奏本拿出来,放在顾玖面前。 顾玖翻开,上面红彤彤的“准”字,看起来特别顺眼。 “辛苦小吴公公跑一趟。回去告诉你干爹,本夫人承诺的事情,不日兑现,请他耐心等待。” 小吴公公笑了起来,“夫人信誉昭著,我干爹不担心。祝夫人一路顺风。” 顾玖含笑点头,“许有四,送小吴公公出门。” 许有四躬身领命,将人送出门,顺便送上一个荷包。荷包里面装着两张百两银票。 小吴公公得了荷包,心满意足。 他就知道跑诏夫人这里,银子肯定少不了。 诏夫人出手大方,已经是宫里公认的事实。 宫里不少人都希望有机会跑一趟王府,见一见诏夫人。 小吴公公急着回宫复命。 进了宫门,没走多远,就遇到了周苗。 “哎呦,这不是小吴公公吗。咱家给小吴公公请安。” 周苗似模似样地行礼。 然而,品级上,周苗比小吴公公还高了半头。 “我道是谁,原来是周公公啊。周公公今儿不当差吗?” 周苗笑了起来,一双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今儿刚当完差,接下来能休整三天。正打算出宫。小吴公公这是刚从宫外面回来?瞧你喜气洋洋的模样,莫非是去见诏夫人?” 小吴公公板着脸说道:“咱家还要赶着回去复命,没空和周公公闲聊。周公公自便吧。” 说完,甩袖离去。 周苗盯着小吴公公的背影,嗤笑一声。然后哼着小曲径直出宫。 …… 得了文德帝的准许,顾玖就可以带着御哥儿一起前往别院。 御哥儿高兴坏了,牵着弟弟衡哥儿的手在园子里疯玩。 他以为从今天开始,就不用读书了。 真是太年轻太幼稚。 等到了别院,等着他的将是加倍的功课,更多的学习科目。 不知道御哥儿到时候会不会留下悔恨的泪水。 多年后他回想起来,可能会说一句:本公子走过最长的路,就是父母的套路。 小翠跑到顾玖跟前禀报,“夫人,周公公来了。说是得知夫人要去别院居住,特来相送。” “他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吧。”青竹随口说了一句。 顾玖笑了起来,“别管他是什么目的,既然人已经到了门口,就把人请进来吧。” 周苗被请进小书房。 见地面堆着几个箱子,他就笑道:“夫人是要出门了啊。咱家幸亏来的极是,否则就只能出城到别院看望夫人。” “周公公喝茶。” 顾玖招呼周苗坐下。 周苗很随意地往椅子上一坐,“咱家到过不少官员家中,唯独夫人这里,让咱家感觉最舒服。咱家真舍不得夫人出京。” 顾玖似笑非笑地看着周苗,“本夫人时间不多,周公公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哈哈,直说,直说。咱家肯定直说。咱家和夫人合作多年,我的信誉,夫人尽管放心。” 顾玖挑眉一笑,“周公公信誉是不错,奈何要价太高。” “不高,不高,都是合理价位。” 顾玖笑着问道:“周公公缺钱用了?” 周苗哈哈一笑,“知我者,夫人也。夫人去了别院,宫里的消息就没那么灵通。咱家可以替夫人传递消息,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顾玖端着茶杯,却没有喝,“周公公不知道吗,这次我和殿下去别院居住,为的是修身养性,远离是非。宫里面的情况,本夫人并不急于知道。” 周苗连连摇头,“夫人这话有失偏颇,纵然是去修身养性,也该知天下事。以免有意外发生的时候,能及时作出反应,避免损失和伤害。” 顾玖笑了笑,“不瞒周公公,我家殿下已经歇了心思。朝廷和宫里是什么情况,我们并不是很想知道。” “夫人真会说笑。咱家宁愿相信母猪上树,也不相信大皇子殿下会歇了心思。” 噗嗤! 顾玖笑出声来,“你这样说我家殿下,当心他收拾你。” “这有夫人在,咱家不怕。” 顾玖想了想,说道:“买你的消息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本夫人不仅要后宫的消息,还需要兴庆宫的消息。单是后宫的消息可不值钱。” “这……”周苗迟疑。 顾玖说道:“周公公可以回去慢慢想,你知道我的别院地址。想清楚后,派人送个消息给我就行。” “不用慢慢想,咱家现在就可以答应夫人。” 顾玖挑眉,“确定吗?” 周苗笃定说道:“千真万确。” 顾玖似笑非笑,“周公公连兴庆宫的消息都能拿到,果然是手眼通天。” 说完,拍拍手。 片刻后,青竹拿着一个木匣子来到小书房。 顾玖将木匣子往周苗跟前一推,“这是定金。后续价钱,视周公公送来的消息价值大小而定。没意见吧!” “哈哈……没意见,一点意见都没有。” 周苗喜笑颜开,“夫人是咱家见过的最大方的人,咱家在这里祝夫人一路顺风。” ------题外话------ 姗姗来迟的三更 第675章 家庭地位 终于坐上马车,前往城外别院。 两个孩子玩累了,这会都躺在马车上睡觉。 刘诏骑着马追上来,“时间刚好。” 顾玖打开车窗。 刚立春,依旧寒气逼人。 她又将窗户关上,只开了一道缝隙。 “忙完了吗?” 刘诏显摆地亮了亮手中的食盒,“给孩子们买的糕点。” “他们现在正在睡觉,糕点可以留到晚上吃。你去前面马车,别将孩子们吵醒了。” 刘诏顿觉家庭地位岌岌可危。 “真不让我上来陪着你?” 顾玖摇头,“我带着两个孩子,真没办法分心。” 刘诏一脸心塞。 他没上前面的马车,顶着寒风,骑马前行。 车队顺利出城,一直往南。 穿过新民县,走个几里路,拐进一条岔路,继续往前走,就是玉秀山。 上山的路早已经修通。 山林深处,隐约看见一栋栋屋顶。 此处是京城新兴的度假别院区。 刘诏骑着马,伴随着马车。 他还是第一次来这边,好奇问了一句,“这山上建了多少房子?” 顾玖打开车窗,朝外看去,“建得不多,只有四五十栋。我们的别院在最上面。可以直接通往书院。” 书院也建在玉秀山。 前往别院,与前往书院,分别是两条路。 但是两处在山顶上又打通了一条路。可以直接从山顶上的路前往另一座山头的书院。 刘诏说道:“在山上建房子,花费不菲。” 顾玖笑了笑,“花费不菲,所以房子卖得也贵。这里环境清幽,还有温泉,不少富贵人家都喜欢在这边置办产业。” 刘诏没问这里的房子卖多少钱,反正他买不起。 以他的爵禄,能养活自己就不错了,哪有闲钱买房子置业。 堂堂皇子,穷困如斯,父皇真该反省反省。 上山的道路皆是缓坡,很顺利地到了别院。 “晓筑!”刘诏念出门匾上的两字。 顾玖从马车上下来,“我自己取的名字,怎么样?” “足够雅静。” 顾玖环顾四周,站在道路边,能俯瞰山下景色,“觉不觉着晓筑二字很符合这里的气质。” “的确符合。我们进去吧。”刘诏一手抱起一个孩子。 两个臭小子睡得死沉死沉,抱起来都没反应。 他同顾玖说道:“御哥儿最近是不是又胖了。” 顾玖白了他一眼,“是长高了,不是胖了。亏你还是当爹的,自己儿子长高了都没发现。” “天天看着,自然察觉不到他长高。真长高了?” 顾玖说道:“几个月前做的裤子,都短了一截。鞋子也小了。你说有没有长高。” “臭小子长得这么快。” 刘诏嘴上嫌弃,眉梢眼角却透着喜意。一脸嘚瑟,好像孩子长高都是他的功劳。 走进晓筑,小桥流水,处处是景。 “园子里的水,全都是从山上引下来的泉水,很干净。” 一栋栋风格各异的宅院,错落在景色中。每栋宅院之间,皆有回廊相连。 “这地方倒是舒服。”刘诏一眼就喜欢上此处。 顾玖笑了笑,“园子里一共建了十栋宅院,我们住在最大的风波斋,孩子和我们一起。” 刘诏嫌弃地说道:“孩子大了,该让他们单独住个院子。” 顾玖呵呵一笑,“孩子还小,离不得人。等过几年他们大了,倒是可以一人住一个院子。” 一家人在风波斋安顿下来。 每一栋宅院,皆挑高了半层。 站在二楼栏杆处,凭栏而望,园子中的景色,尽收眼底。 往楼下打望一眼,下人们进进出出,正在搬运行李,布置房舍。 咚咚咚…… 刘诏紧跟着上了楼,从后面抱住顾玖。 “怎么想到建这样的房子?” “在山上建房子,首要防蛇虫鼠蚁,防潮湿腐败。将房子挑高半层,既能达到这样的目的,又能眺望远处风景。你不喜欢吗?” 顾玖回头看着刘诏。 刘诏学着顾玖的模样,在窗户边坐下,“我自然是喜欢的。修建此处一定花费了许多心思。” 顾玖点点头,“的确花费了不少心思,光是图纸就修改了十几次。看到园子里的池子吗?担心两个孩子落水,来之前特意吩咐人修建了围栏。 就连水流,也减少了一半。现在池子里的水,刚没过脚踝,即便两个孩子不小心落水,也不用担心出现意外。” “很周到。” 顾玖回头看着刘诏,“我打算将御哥儿送到书院读书,那边人多热闹。你觉着怎么样?” 刘诏笑出声,“他那么小,书院大部分都是成年人,他去不合适。” 顾玖有不同想法,“书院也有小孩子。只是启蒙教育,书院的先生完全可以胜任。将御哥儿关在别院,一个人每天跟着先生读书,太过枯燥。到了书院,至少能感受到学习的气氛,体会不一样的学生生活。” 说完,她又瞪了眼刘诏,“你若是不同意,那以后每天就由你负责教授御哥儿功课。” 这是要老命啊! 刘诏举双手投降,掷地有声地说道:“就送他去书院。” 顾玖挑眉一笑,“不嫌他小?” 刘诏连连摇头,“他已经不小了。” “不担心他在书院适应不了?” “在宫里都能适应,区区书院,不在话下。” 刘诏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全当自己之前说的那句“他去不合适”是在放屁。 顾玖得意一笑,“不可反悔。” 刘诏郑重说道:“保证不反悔。” 只要别让他负责教授御哥儿的功课就行。会要人命的。 教孩子读书什么的,真的是世上最可怕的事情。 刘诏捂住心口,心有余悸。 犹记得有限的几次辅导御哥儿做功课,气得他脑门一抽一抽的痛,差点猝死。 等到晚上御哥儿醒来,得知自己明日就要去书院读书,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他以为到别院是来玩的。结果只是换了个地方读书,而且功课更加繁重。 御哥儿生无可恋,小脑袋在想着,现在收拾行李回京城来不来得及。 “来不及啦。明儿一早,乖乖去书院报道。” 刘诏一脸幸灾乐祸,毫无同情心。 经鉴定,的确是亲爹。 御哥儿可怜巴巴地望着顾玖。 顾玖喝着一杯鲜榨橙汁,望着星空。 额,她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御哥儿:“……”好伤心。 只能抱着衡哥儿寻求安慰。 方嬷嬷心疼坏了。 “夫人,能不能让哥儿休息两天,再去书院报道。” 顾玖摇头,“他已经休息了快一个月,明天必须去书院报道。” 这事没得商量。 刘诏说话都不管用,更何况是方嬷嬷。 接着她吩咐丫鬟,带御哥儿回房睡觉。 刘诏冲御哥儿挥挥手:小子,自求多福吧。爹爹在家都要听你娘亲的话,咱爷俩是一样的没地位啊。 …… 同一片星空下,京畿山区,山沟沟里面有个村落叫做桐子村。 桐子村很穷。 如果京畿一带所有村落来一个贫富排行榜的话,桐子村估计是排在倒数几名。 这些年,京城修路,修房子,类似的红利,桐子村都没赶上。 幸运的是,老天爷并没有彻底抛弃桐子村。 桐子村的村民,好歹是赶上了种红薯酿酒,养鸡养鸭养猪卖给四海商行这一波红利。 今年,桐子村难得过了一个还算富足的年。至少吃上了肉,一年到头也能做一件新衣服穿。 村东头,王木匠家,算是桐子村比较富裕的家庭。 这个家庭,在吃晚饭地时候,爆发了有史以来最激烈地一次争吵。 早些年,王木匠靠着一手木工活,十里八乡揽活做,养活了孩子,还攒了点钱。 有了钱,王木匠就指望着改换门庭,于是将三儿子送去读书。 今日争吵,就因三儿子而起。 王木匠一共三个儿子,都已经成年。 老大老二已经娶妻生子,最大的孙子都满了十岁。 至于老三,读书多年,只取得童生资格。年过二十五,被村民戏称为老童生。这么多年,连个秀才都没有考中。 趁着吃晚饭,全家人都在,王木匠当众宣布,过完了元宵就让三儿子去县城读书。 这引起了王家老大老二的极大不满。 “不同意!” 两兄弟一起反对父亲的决定。 这年头,不是随便一户人家,就能养得起一个读书人。 供养一个读书人,破费钱粮。 给先生的束脩,不算什么。 真正大的开销,是笔墨纸砚,是书籍。 稍微一套像样的笔墨纸砚,没有二两银子拿不下来。 一本经史子集解析,少说三两银子。 一本科举必读书目,没有一二两银子,休想带回家。 为什么非得用二两银子的笔墨纸砚? 给先生官员过目的文章,用的是最粗糙的纸张,最劣质的笔墨,第一印象就输了个彻底。 除非你是个天才,才能叫人另眼相看。 什么是面子? 书写用的笔墨纸砚,就是面子。 最起码,也代表了读书的态度。 以及上考场考试用的笔墨,谁敢用劣质的?就不怕字迹糊成一团? 说到底,这年头,对于百姓来说,读书就是一件奢侈的事情。 如果能考出功名,那么所有投入的金钱,都能收回来。 然而王三郎自八岁启蒙,如今年过二十五,依旧是个童生。 他的两个兄长,已经对他彻底失望。 三兄弟没分家。 王三郎每多用一两银子,就意味着分家的时候老大老二得少分一两银子。 家里没有金山银山,经不起王三郎这么毫无希望地读下去。 凭什么一家人努力劳作挣钱,全都添进王三郎这个无底洞。 老大老二不服,坚决反对王三郎去县城读书。 “读什么读?读了这么多年也没读出个名堂,不如将读书的机会让给孩子。” “老三肯定是读不出来的,不如去城里找个活干。他能写能算,一个月少说能领六七百文钱,除了能养活他自己,还能拿点钱回家。” “他这些年读书的钱,全都是我们挣的。” “我们在家吃糠咽菜,他在外面吃香喝辣。凭什么!” “小孩一年到头才能添一件衣服,他一年得做几身衣服。全家人养他一个,我不服。” “要不就分家。” “对,分家。” “不分家,老三就得去干活挣钱。” 啪! 王木匠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碗筷都跳了起来。 “我还没死,谁敢再提一句分家?” 王木匠的目光从两个儿子脸上扫过,又扫过两个儿媳妇。 两个儿媳妇,都心虚地低下头,偷偷嘀咕:“老不死偏心得很。” “爹的意思是要让老三继续读书?一家人挣钱养他一个?” 王木匠板着脸,“已经读了这么多年,那就继续读下去。总要读出个名堂来。” “老三,你说句话啊!你哑巴了吗?平日里你不是挺能说的吗?你告诉大家,你到底能不能考上秀才?你要是考不上,趁早歇了心思。” 王老三面无表情地说道:“前几次,我只是运气不好。” “屁的运气不好,你就是考不上。隔壁村的小子,才十八岁,都已经考上了秀才。你都快三十了。” “这是在吵架?吵什么,吵得这么厉害?” 煤厂伙计王小喜走了进来,一脸好奇地盯着这家人。 第676章 山河书院 刚过元宵,王小喜就组织了一个车队,带上脚夫,下乡卖煤炉煤球。 开了年,京畿一带至少还要冷两个月。 抓紧最后两个月,王小喜要冲一波销量,拿提成。 今儿来到桐子村,忙完的时候天色已暗。王小喜决定,就在村里住一晚。 投宿的人家,就在王木匠家隔壁。 都姓王,王小喜和王木匠一家也说得上话。 听到王木匠家吵得厉害,就出来看看。 见一家人都盯着他看,王小喜哈哈一笑,掩饰尴尬,“我在门外听了几句,你们是在商量三郎读书的事情?” 王木匠叹了一声,拿起烟杆抽起来,一脸愁闷。 王老大和王老二七嘴八舌,说了一通。 “一家人挣钱,养他一个,我们不服。” “自己的孩子难得吃一顿饱饭,挣的钱全填进无底洞。王管事你给评评理,我爹还要让他继续读书,这是害全家啊。” “除非他自己挣钱养他自己,否则休想从家里拿走一文钱去读书。” 王小喜听完,“你们家的事情吧,听了听,我都明白了。就是说三郎读书费钱,读了这么多年连个秀才都没考上,所以不许他读,对吧。” 王老大和王老二齐齐点头,转头又改口说道:“不是我们不让他读,而是他用家里的钱读书就是不行。除非他有本事自己挣钱读书。” 王三郎急忙说道:“平日里我也帮着书店抄书挣钱。” “你挣的那点钱,还不够你的饭钱。”王老二啐了他一口。 王三郎一脸难堪。 王小喜拍拍王三郎的肩膀,又拍拍王老二,“都别吵了。是不是只要不花家里一文钱,你们就让三郎继续读书。” 王老大和王老二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最后两兄弟齐齐点头,齐声说道:“是!只要他不花家里一文钱,随便他读不读书。” 王小喜嘿嘿一笑,“这事简单。” 王木匠一家,一脸惊奇地盯着王小喜。 王木匠丢下烟杆,紧张地问道:“王管事有办法?” “你们啊,整日窝在山沟里,难怪不知道外面的事情。还有你三郎,你是读书人,没道理不知道啊。”王小喜痛心疾首。 王三郎一脸懵逼,“知道什么?” “山河书院,听说过吗?”王小喜等着众人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结果他失望了。 别说王木匠他们,就连王三郎也没听说过山河书院。 王小喜急得跳起来,“王三郎,亏你还是读书人,你竟然连山河书院都不知道。” 王三郎越发懵逼,“我该知道吗?” “哼!” 王小喜恨铁不成钢,“新民县听说过吗?” 王家人齐齐点头,谁不知道新民县啊。 最让人艳羡的就是新民县那帮流民。走了狗屎运,摊上了这等好事。 他们不是流民,结果活得还不如一群流民。 气煞人也。 “那你们知不知道新民县是靠着四海商行建起来的?” 王木匠一家人再次齐齐点头。如今村里种红薯酿酒,养猪养鸡养鸭,都是四海商行的人在忙活。 “山河书院就是四海商行的东家建的,就在新民县那边山上,开了有好几年。在山河书院读书,不用束脩,包吃住,笔墨纸砚都是书院准备。要是每月考得好,还能拿一笔奖学金。” “竟然有这等好事?”王三郎一脸震惊,这等好事他竟然不知道。 王小喜哼了一声,“别急着高兴。想进山河书院可不容易,需得通过入学考试,才能进去读书。而且每月都要考一次,考不好有可能会被退学。我听说,山河书院的入学考试,分年龄段,既要考四书五经,还要考九章算术。” 王三郎懵了,“还要考九章算术?” 王小喜乐呵呵的,“别紧张,我听那些读书人说,考试简单得很。只要学过,基本上都能考上。王三郎,你既然想读书,要不要去山河书院试一试?只要考上了,什么都不用钱,一年还有四套衣服发下来。” “天啦,竟然还发衣服。这个什么山河书院,岂不是在做赔本买卖。”王家两个儿媳妇发出惊呼声,不敢相信世上竟然还有这等好事。 她们激动得都想将自己的孩子送去书院。奈何孩子还没启蒙,估计是没资格去的。 王小喜嗤笑道:“四海商行的东家,能差这点钱吗?东家挣了钱,就想给穷困读书人一个机会,这是义举。什么赔钱不赔钱,俗! 王三郎你要是想去,后日我回京城,你可以随我一起进京。别的不敢说,住的地方我替你解决。还能介绍几位读书人给你认识,都是在我们那一片租房子住的外地学子。我记得这个月月底,就有一次入学考试。” 王三郎迟疑不定。 他看着父亲王木匠,又偷偷看了眼两个兄长。 王木匠吧唧吧唧抽烟,一脸愁闷。 王三郎张张嘴,说道:“考试真的不难吗?” 王小喜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你读了这么多年书,又不是考秀才。区区一个入学考试,你怕什么?” “我……” 王三郎想说没钱。 准备考试,肯定是要花钱的。 吃住要花钱,复习材料要花钱,结交人脉同样要花钱。 他羞于开口。 大哥和二哥肯定也不同意给他钱。 王木匠俱都沉默。 就连王木匠也迟迟不出声。 王小喜眼珠子一转,就知道王三郎在担心什么。 他大笑一声,拍着王三郎的肩膀,问道:“会写会算吗?” 王三郎小心翼翼地点头。 “这事简单。到了新民县,挣钱的门道多了去。每天花半天时间,吃住什么的全都解决了。这事包在我身上。” “挣钱这么容易啊?”王老大的媳妇嘀咕了一句。 王小喜哈哈一笑,“我们大字不识一个的人挣钱当然不容易。可读书人挣钱容易啊,简直太容易了。” “我去!”王三郎瞬间下定了决心。 他朝父亲王木匠看去,“爹,我想去试一试。要是能考进山河书院……” “考进去又怎么样?”王老二一脸不爽,“考进去难道你就能考上秀才吗?考不上秀才,你读这么多书有什么用?不仅浪费钱,还浪费时间。老三,你不小了,是时候考虑一下终身大事,别光顾着蒙头读书。” 王三郎攥紧拳头,“二哥是要反悔吗?之前你们口口声声说,只要我不花家里一文钱,就不管我的事情。怎么,现在又要插手我读书的事?” 王老二哼了一声,“你拿什么去考书院?真以为外面挣钱那么容易。” “挣钱不容易,我可以先借给三郎。等三郎将来发达了,别忘了我就成。”王小喜哈哈一笑,装似在开玩笑,眼神却透着认真。 王家兄弟盯着王小喜,“王管事,这是我们王家的家事。你是外人,不应该插手。” 王小喜却说道:“我觉着三郎总有一天能有出息,先结个善缘不行吗?” “你……” “事情就这么定了。”王木匠打断两个儿子的话,直接拍板。 “爹!”王老大皱眉,“老三去京城,不花钱吗?钱从哪里来。” 王木匠咬咬牙,“这钱我来出。” “那是全家人的钱。”王老二急了。 “这是最后一次拿钱给三郎。”王木匠掷地有声地说道,“以后,不管三郎能不能读出来,都得靠他自己挣钱养活自己。这事就这么定了,谁都不准再多说一句。” 王老大王老二纵然不服,也只能闭嘴。 王木匠又对王三郎说道:“这些年,为了供你读书,家里的积蓄都花光了。你大哥二哥说话是难听,但他们也是没办法。这么多张嘴要吃饭,愁啊! 将来你要是有了出息,别忘了你大哥二哥的恩情。这些年,都是他们做活养着你。你要知恩,要感恩,别做白眼狼,有了出息就看不起家里人。” 王木匠语重心长地叮嘱王三郎。 王三郎重重点头,“大哥,二哥的恩情我不敢忘,我都记在心头。” 王老大王老二两兄弟一脸讪讪然,尴尬得很,还有点无地自容。 王小喜见大家尴尬,出面打圆场,“事情就这么定了。明儿我还走几个村子,后日回京。王三郎,收拾好行李,后日跟我一起去京城。” “多谢王管事!” 第677章 还能这样考试?(三更) 王三郎,曾用名王进宝。 因这名字太俗,读书后改成王学成。 王学成跟随王小喜,第一次走出县城,第一次来到京城,来到商贸最发达的新民县。 一瞬间,他就被这个地方给吸引了。 大街上全都是人,男女老少都有。 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希望的光芒。 他看得目不暇接,眼睛都不够用。 王小喜拍拍他的肩膀,“多住几天就习惯了。我先带你去安顿。” 离开集市,王小喜带着王学成来到二期工程。 几千上万栋房子,整齐的排列,第一次看见的人无不震撼。 “王管事的房子就在这里面?太了不起了。” “这算什么。”王小喜笑着说道,“我们煤厂的大管事,才几年时间,就在三期买了房子。那房子才气派,还带一个大花园。我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买一栋三期的大宅子。 我现在住的房子,住住人还行,别的就很一般啦。我家里人多,吵得很,你要读书,住我家不合适。不过我已经替你找了一个单间,就在我家对门。安静,价钱也不贵。最主要的是可以短租。等你考上了书院,你直接把房子退了就成。” “多谢王管事!” “别客气。我们一个姓,互相帮忙应该的。” 王小喜一边走,一边给王学成介绍周围的情况。 他给王学成找的单间在二楼,的确安静,价钱也不贵,房东很好说话。 隔壁住的也是读书人,从外地来京的秀才,同样打算考山河学院。 王学成一上二楼,就喜欢上这地方。 很干脆地同房东签了三方租赁契约,交了一个月的租金,就住了下来。 王小喜同他说道:“吃了饭我带你出去看看,最近招工的不少,应该很容易就能找到活干。” 王学成连连感谢他。 王小喜哈哈一笑,拍着他的肩膀说道:“这楼里住了好几个读书人,你们多亲近亲近,打听一下考试的情况。我毕竟是门外汉,对读书的事情也是一知半解。” 王学成重重点头。 王小喜又叮嘱房东,多看顾一下王学成。京畿本地人,算起来大家都是京城人。 京城人就该照顾京城人。 房东爽快的答应了,亲自将王学成介绍给其他几个读书人。 都是外地来京的学子,皆有功名在身。得知王学成只是个童生,顿时没了兴趣。连个正眼都懒得施舍。 童生,在秀才举人的眼里,和文盲没区别。不值得他们花心思结交。 唯有一人,名叫严辞的秀才公,对王学成还算客气。 “刚听房东说,你也是来考山河书院?” 王学成点点头,“书院容易考吗?” 严辞摇头,“不好考。” 王学成顿时紧张起来。 严辞继续说道:“我自去年七月进京,已经考过四回,皆败在综合卷。” 王学成一脸懵逼,“何为综合卷?” 严辞盯着他,上下打量,“你不会连山河书院考什么都不知道吧。” 王学成不好意思的点点头,“不瞒严兄,数日前我才知道山河书院。听说只要考进去,一切费用皆免,一年四套衣衫。每月月考,若是考得好,还能拿,拿……” “奖学金!” “对对对,就是奖学金。” 严辞笑了起来,在王学成身上看见了自己刚进京时候的窘态。当初,他可是闹了不少笑话,被人戏称为土包子。 “某不才,同王兄一样,也是冲着山河书院的奖学金而来。”严辞郑重说道。 “王兄可知,山河书院月考奖学金几何?季考奖学金几何?期末考奖学金几何?” 王学成老实摇头,他哪里知道啊。 他现在就是个土包子,全程懵逼。 严辞说道:“分年龄段,月考第一名奖学金为三十两白银,二三名二十两。听说今年出了新的制度,第四名到第十名也会有奖励。季考奖学金第一名为五十两白银,二三名为三十两白银。期末考奖学金最高,第一名能得百两白银。” “这么多?”王学成一张震惊脸。 严辞摇摇头,“这还不止。还有一种奖学金为全额奖学金,要求门门优秀,具体怎么考评暂时还不清楚。全额奖学金,一年共计一千两。” 王学成已经被严辞口中的一千两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严辞接着说道:“全额奖学金数目很高,自然很不好拿。据我所知,山河书院开办以来,仅有两人拿到了全额奖学金。其中一人,第二年又被取消了全额奖学金,据说是学习下滑,不符合要求。” 王学成暗暗咋舌,舔了舔干涩的嘴唇。 他小声说道:“不敢奢望全额奖学金,能拿到月考奖学金,已经心满意足。” “哈哈哈……我与王兄想法一样,不求全额奖学金,只求月考奖学金。奈何,考了四次,竟然还没通过。不过这一回,我有很大的把握,一定能够考取。” 严辞说到最后,特别严肃。 王学成小心翼翼地问道:“严兄已是秀才公,还需区区月考奖学金度日吗?” 严辞缓缓摇头,“王兄是不是认为,凡是能考上秀才,家中皆有万贯家资?” 王学成闭着嘴巴,怕自己闹笑话。 “王兄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秀才算得了什么,若能考取举人,方能积攒万贯家资。王兄一定要牢记,秀才只是起步,进士是我等的目标。若是考不取进士,也一定要考取举人。考上举人,才能有一番作为。” 王学成顿觉压力山大,和严辞比起来,他实在是不思进取。目前他的目标,只为了考取秀才,给家里人一个交代。 他小心翼翼问道:“严兄为何要选择山河书院?山高路远,下回乡试还要回乡。难道仅仅为了月考奖学金?” 严辞迟疑了一下,起身将门窗都关上,“山河书院才开办几年,名声不显,可是却吸引了这么多读书人,你道为何?” 王学成老实摇头,他是什么都不知道。 严辞压低声音,小声说道:“不仅仅是因为山河书院有钱,更重要的是,山河书院的东家是诏夫人。诏夫人你听说过吧,四海商行的东家,大皇子殿下的妻子。 国子监,我们没资格进去。山河书院不限身份,只要考试通过,人人都能进去,这就给了大家一个结识权贵的机会。在老家读书,哪有机会结识达官显贵,你说是不是?” 王学成口干舌燥,“贵人们真的会到书院吗?” 严辞肯定地说道:“会!当然会!书院后山有一条路,直通另一个山头。你可知道,那山头都住着什么人? 住的全是京城的豪门显贵。这就是通天的捷径啊!我再告诉你一件事,来此读书的好些个学子,已经被贵人收为清客,直接鲤鱼跃龙门。” 王学成啊了一声,显然是受了刺激。 严辞一脸艳羡,“可惜我等没有这样的机会。不过我们还有科举一途。山河书院名声不显,那是因为从山河书院考上进士的人极少,毕竟才开办了几年。 但是据我所知,考上秀才和举人可不少。这些人大部分资质一般,进了书院两年而已,纷纷学有所成。书院里考上秀才的人尤其多。 所以,今年如王兄这般冲着秀才功名来的人可不少。王兄,你可要好好准备,当心被人刷下去。” 王学成顿时紧张起来,“请严兄教我。” 严辞郑重说道:“首要一点,你得先去买一本考试冲刺习题集,学我这般天天刷题。” “何为刷题?” “就是解答试卷。” 严辞干脆将自己的买的习题集翻出来,“你看这上面的题目,都是历年考过的。先是选择题,接着填空题,理解题,最后两篇论述。 这一本是术数,买一本回来天天做,术数考试基本上问题不大。最难的还是综合卷,什么考题都会涉及到。哎,我数次都是败在综合卷上,气煞人也!这一回无论如何也要考上。” 王学成看着习题集,深刻怀疑他过去读的全都是假书。 “原来还能这样考试?” 第678章 价钱很感人 文青书局,这个名字出自顾玖。 有一点点怀念,一点点调侃,一点点恶趣味。 文青书局,目前是全京城唯一出售正版山河书院习题集的书店。 也是唯一的出版商,发行商。 任何其他地方贩卖的习题集,未经授权,皆为盗版。 王学成拿起一本习题集,就在扉页上看见关于正版和盗版的告知说明。 他翻开习题集,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题目,脑袋瓜子有点懵。 这样的出题方式,闻所未闻,在这之前更没有亲眼见过。 “我能通过入学考试吗?” 来之前信心满满的王学成,此刻内心是心虚的。 很多题目,一看就让人头晕脑胀,谈何做题目。 王学成一声叹息,却听见隔壁有人大放厥词。 “不知所谓,荒谬绝伦,哗众取宠,一无是处。这种书也好意思拿出来卖,简直是无耻。读书人都是被这些书给教坏了,封禁,一定要封禁。” “这位兄台气性很大啊,这书怎么就招惹你了?” “这书每一个字都散发着腥臭味,还不许人骂两句?怎么,你是山河书院的学生?” “兄台莫非是国子监学生?” “正是!” 切! 周围发出各种鄙夷的动静。 “国子监的人吃饱了撑着,跑这里撒野。真当山河书院无人吗?” “你们不服,那一起上。我一人,足以败整个山河书院。” “大言不惭。” 两拨人马,就在书局里争吵起来。 就差撸袖子挥拳头。 王学成很紧张,又很兴奋。 他偷偷朝柜台看去。 柜台后面的掌柜,撩了撩眼皮,继续睡觉。根本没将这两拨书生放在眼里。 倒是书局的伙计有些紧张,死死地盯着闹事的人。 王学成又朝严辞看去。 严辞格外兴奋,他悄声说道:“去年京畿一带县试,府试,院试,山河书院考取的学子人数最多。将其他书院全都压了下去。如今京畿一带,各个书院皆视山河书院为仇寇。山河书院不仅考试拔得头筹,还抢夺其他书院的生源,可谓是犯了众怒。 你可知道,这回和你竞争入学资格的学子,原本都来自于其他书院。大家都是冲着山河书院读书免费,有奖学金,先生教学有方,更容易考上秀才举人,才报名考山河书院。” 说完,严辞拍拍王学成的肩膀,“王兄要努力啊!多考个三五次,肯定能考上。反正山河书院每月月底都会组织一次入学考试,大不了就在新民县住个半年。” 王学成脸都绿了。 他囊中羞涩,出门在外,父亲王木匠只给了他五两银子。 五两银子支撑半年,还是读书,根本没可能。 一本习题集,最便宜的简装版,都要八百文钱。 精装版则要二两银子。 想要考上山河书院,一本习题集肯定不够,少说也要买两三本。 还需要笔墨纸砚,需要吃饭住宿。 出门在外,样样都要花钱。 五两银子,怕是过不到两月就花光了。 王学成感觉到空前的压力,他得赶紧找到一份能养活自己的活计。至少能解决自己的食宿问题。 一切的一切,都为了考入山河书院。 只要能考进去,所有问题全部迎刃而解。 “他们这样吵,书局的人怎么不管?”王学成好奇地问道。 严辞嘿嘿一笑,“管什么啊!这样的事情,自去年以来,三五天总有一回。尤其是春节放假,大家没事干,两拨人几乎天天都跑到书局吵架。 掌柜早就见怪不怪,懒得管他们。反正弄坏了书籍,都得照价赔偿,要么自个花钱买回去。而且他们这些人在书局吵架,还能替书局吸引人气。” 说完,严辞拉着王学成到了另外一头。 他神秘兮兮地告诉王学成,“我告诉你,这家书局,不光习题集卖得好,话本也都是最新的。瞧瞧这本,《七郎十战采花贼》这是目前最火的话本,已经出到第十二回。据说一共二十回,每回出新书我都买。 上回写到七郎在三娘子帮助下,找到了贼窝,结果就没了,我心头是烧心烧肺的难受。咦,出通知了,快快快。十三回这个月月底出书。老天爷啊,这可怎么办,出新书第二天就是书院入学考试。到时候我是买还是不买。万一耽误了入学考试,如何是好!” 严辞捶胸顿足,十分懊恼。 王学成一脸懵逼。 他四下看看,如严辞一般的人可不少。 不是摇头叹息,就是一脸如丧考妣,或是倒在地上欲哭无泪。 “我的三娘子,我的七郎,这是要我命啊。” “书局怎么就选择入学考试前一天出书,真是害人不浅啊!” 一位公子哥摇着扇子走进来,看着形色各异的读书人,嗤笑道:“本公子还嫌书局出书太慢,你们竟然嫌他出书太早。根本就是饱汉不知饿汉饥。” “公子哪里知道我等准备入学考试的辛苦。一边是入学考试,一边是心心念念的三娘子,偏生还是在考试的前一天,这可如何是好。看了,怕影响考试。不看,更怕影响考试。公子说说,到底是看还是不看?” 公子哥哈哈一笑,“想看就看,管他个球。” 接着,公子哥叮嘱随行小厮,“记住出书的日子,千万别忘了。届时买十本精装版,再买三本平装版,简装版也来两本。” “公子买这么多作甚?” “送人啊!傻了吗?” 几个读书人,听到公子哥一口气竟然要买十本精装本,顿时个个都红了眼眶。羡慕嫉妒恨啊! 精装本,有精致的木匣子装着,里面还带着彩色书签,更重要的是书册里面有三娘子,有七郎的彩色插画。 据说第二回的精装本,里面的三娘子只穿了一件薄纱裙的插画,若隐若现。 还听说首次印了几千套精装版,不到一天时间就卖完了。后来又加印了五千套,依旧被抢购一空。 精装版里面的彩色插画很感人,价钱同样感人。足足要三两银子一本。 目前书店还有套装本出售,将前面十二回的故事集结成册出版,套装精装版要八两银子。 还有一种至尊精装版,据说是多了二十副彩色插画,足足要十五两一套。 对于头悬梁锥刺股的读书人来说,精装版看看就成,买不起,根本买不起。 严辞嫉妒得眼睛发红,他同王雪成嘀咕,“我一直以来的梦想,就是能买一本第二回精装版,里面有三娘子。可是要三两银子,囊中羞涩啊!” 严辞哽咽着,不能买一本第二回精装版,是他最大的遗憾。 第二回书中三娘子的插画,只一眼,毕生再难忘。 吃饭是三娘子,喝水是三娘子,做梦还是三娘子。 他郑重其事地说道:“只要我这回考进书院,就是砸锅卖铁,我也要买一本回去。” 公子哥听见严辞的话,哈哈一笑,调侃道:“兄台可知道第二回精装版已经涨到多少钱?二十两银子,有价无市,有钱都买不到。兄台还是早些歇了这个心思吧。什么时候书局出珍藏版,兄台届时有钱,倒是可以买一套回去收藏。” 严辞大受打击,“竟然要二十两银子?怎会如此贵?” “因为人人都想看三娘子啊!”公子哥冲严辞眨眨眼,暧昧地笑笑,一副心照不宣的样子。 若隐若现的三娘子,是每个三娘子迷弟心中的珍藏,岂能轻易出手。 就算是饿死,也不能将三娘子卖人。 这是信仰。 是迷弟对三娘子的爱。 有没有爱男主角七郎的人? 当然有! 京城的大姑娘小媳妇,深闺中的贵妇闺秀们,她们最爱的就是英勇无敌,帅气潇洒的七郎。 一千个姑娘,就有一千个七郎。 七郎俨然是这年头最红的偶像,没有之一。 严辞捶胸顿足,嚎哭不已。 王学成暗暗咋舌,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怀啊! 竟然为了一个书中女子,哭成这副模样。 公子哥蹲下来,对严辞说道:“兄台这是何必。买不起精装版,可以买平装版。平装版也有插图,虽说是黑白,好歹聊胜于无。而且平装版后面一般都会附一张彩图,也算是聊以慰藉。” 严辞流泪。 带彩图的平装版,比不带彩图的平装版贵了足足五百文钱。 简装版最便宜,奈何没有黑白插图,也没有彩图,只有故事。 他要是次次都舍得多出五百文钱,何至于在这里哭。 富人不懂穷人的哭。 严辞擦擦眼泪,冲公子哥拱拱手,“多谢兄台。等我考上书院,定要补足遗憾。” 公子哥笑了起来,“祝兄台心想事成。” 一位管事来到公子哥身边,“公子,夫人已经到了。” 公子哥收起折扇,“我们也过去吧。” 这位公子哥,正是福雅公主的儿子黄去病。 第679章 忒费钱 王学成将严辞从地上扶起来。 严辞脸色灰白,看得出来,他是遭受了沉重打击。 周围如他一般的人可不少。 王学成无法理解严辞对话本小说的爱,在他看来,那是玩物丧志。 他小声问严辞,“严兄接下来做什么?” 严辞抹了一把脸,“回去刷题。王兄,你也买两本习题集回去,学我一般天天刷题。我找人要答案,只要九成五都是对的,你肯定能考进书院。” 王学成连连点头,在严辞的介绍下,选了两本习题集。 “这是第三版,最适合王兄你现在的程度。有什么不懂的尽管来问我。” “多谢严兄。严兄不买吗?” “买,当然买。我要买第四版。” 两人拿着书籍,到柜台结账。 掌柜见他们买了三本,所以给了个折扣。 王学成一下子花去一两五钱银子,心疼得不行,脸都绿了。 新民县的消费可不便宜,至少比乡下镇子贵多了。 走进面馆吃了一碗炸酱面,连个肉沫都没有,一看价格,王学成更加坚定要尽快找活干。 要不然,不是饿死,也会被房东赶出房门。 回到出租屋,王学成辞别严辞,匆匆去找王小喜。 王小喜吃饱喝足,满嘴冒油,正在剔牙。 见到王学成,就招呼道:“吃了吗?” 王学成点点头,“吃了!” 王小喜将牙签一扔,“走,我带你去找活干。我刚想到吃饭的事情,你屋里没炉子,可以借房东的炉子煮煮东西吃,最好是给点钱给房东,免得被人说闲话。” 王学成哦了一声,“用热水也要给钱吗?” 王小喜嘿嘿一笑,“你一个月给房东三四十文钱,热水,烧菜做饭用的煤球,房东都给包了。” “那我要是自己卖炉子开火,王管事觉着怎么样?” 王小喜连连摇头,“划不来。你是读书人,时间宝贵,没办法天天生火,所以就得让炉子一直烧着。你一个人这样算下来忒费钱。除非两个人搭伙用一个炉子。” 王学成想到了严辞,或许他可以和严辞搭伙用一个炉子,两个人平摊费用。 转念又想到,自己找到了活干,用煤炉的机会不多,平摊费用似乎对自己不公平。 想来想去,还没有下决定。 他便说道:“我再想想。” 王小喜对他说道:“你要记住,新民县都用煤炉,现在大家都不烧柴。所以你也不要烧柴。” “为什么啊?” “山都封了,要烧柴就得花钱买柴。买柴烧比烧煤炉还贵,懂了吗?” 王学成看着远处的山,“那么大的山,全都封了?” “是啊!自从上面建了书院,整座山都给封了。听说上面景色极好,可惜我没机会上去。等你考上书院,那山上随便你逛。” 王学成心之向往,攥紧拳头,认真道:“我一定考进山河书院。” 王小喜哈哈一笑,“我看好你,你肯定能有出息。” 王学成重重点头。 王小喜带着王学成到了货场,“本想给你找个账房活计,可是账房都要熟人。你刚来,人家不知你根底,不敢用你做账房。 这个货场,需要一个货物登记员,你是读书人,做这个肯定没问题。 每日做足四个时辰,一天的工钱是三十五文。十天领一回工钱。一个月可以休三天。你觉着怎么样?” “一天三十五文钱?”王学成口干舌燥,差一点说不出话来。 王小喜有点不好意思,“三郎,你别嫌少。你是新人,没办法,只能拿这个工钱。等你将来做熟了,可以和老板商量,工钱涨到一天五十文。” “不不不,我不是嫌少。” 他是觉着太多了。 新民县的钱怎么这么好挣? 太不可思议了。 只是做做登记,都不用下苦力,一天就有三十五文钱。 王小喜明白过来,大笑出声,“等你考上秀才功名,在新民县随便找个活干,一天少说也有七八十文钱。 即便没考上秀才,只要在山河书院读过书,老板们都抢着要你,一个月挣二三两银子随随便便。节省一点,两年时间,就能攒够首付,贷款在二期买一套房子。” 王学成感觉脑袋发晕,这里的钱也太好挣了吧。 家里人要挣点钱,真是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有时候出了力气,一文钱还挣不到。 就是县城,挣钱也是极难的。 新民县的物价,让王学成备受打击。 然而这里的收入,却颠覆了他的认知。 原来,挣钱并没有他想的那么难。 只要读过书,在新民县养活自己,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王学成跟着王小喜,去见了货场管事。 货场管事考了考王学成,还算老实。做事虽然慢了点,新人嘛,情有可原。干个几天,想来速度就提上来了。 货场管事当场拍板,“明早寅时三刻准时到这里报道。我们这边主要是早上和上午忙,过了中午基本上就没事。到了未时二刻你就可以回去读书。月底要考试,记得提前请假。 我们这里包两餐,早餐和午餐。明日早上过来领工作服。工作服不可以带回家,干活的时候一定要穿工作服,不然大晚上谁认得清谁,认错了人出了差错谁都承担不起。记住了吗?” 王学成连连点头,将管事说的话牢牢记在心头。 最后,货场管事拿出三方用工契约,“先签半个月。干满半个月,没问题的话,我们再重新签一份。” 经过王小喜普及的王学成,知道在新民县无论是做工,还是租房,都要签一份三方契约,拿到衙门登记。 办好了手续,王学成如释重负,总算找到了饭碗,不怕饿死,也不用担心被房东赶出去。 王小喜带着王学成离开货场,“我看你没印章,得抓紧时间做个私人印章。新民县这里,干什么都少不了印章。对了,做印章只能去集市公房。其他地方做的印章不算数。价钱你放心,很公道。” 王学成牢牢记住,又连连感谢王小喜的帮忙。 要不是王小喜领路,他一个人来到新民县,不知道要碰多少头,吃多少亏才能顺利安顿下来。 而且没有王小喜作保,货场管事不可能将登记员这份工作交给一个陌生人来做。 房东也不会以低廉的价格将房子租给他住。 王小喜妥妥的,就是王学成的贵人。 王学成默默打定主意,等领了第一笔工钱,他要请王小喜吃饭,作为感谢。 晚上,王学成和房东达成协议,每个月三十五文钱,包热水,还有做饭做菜所需煤球。 一次交了三十五文钱,随便炒了个菜吃了晚饭。 王学成算是正式安顿下来。 他学着严辞,挑灯夜战,开始刷题。 结果刷到怀疑人生。 一个客栈,住了十二位男客,七位女眷。第二天,离开四位男客,三位女眷,又住进七位男客,五位女眷。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 问客栈现在有多少男客,多少女眷? 这是题? 这是历年入学考试题目? 王学成再次怀疑自己读了假书。 他拿出黄表纸,慢慢计算。 终于算出了准确答案,结果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刻钟。 严辞:“王兄,你这样不行啊!入学考试有时间限制,总共一个半时辰,要做完所有题目。一道简单的术数题,竟然花了一刻钟,不行,不行。你这样,肯定考不进去。你不仅要保证答案准确,还要足够快。” 王学成:“……”严兄可有看见我生无可恋的脸。 他问道:“为何要限制时间?为何只有一个半时辰?谁能做得完。这个规定,岂不是将天下学子都挡在门外。” “王兄太小看天下学子。我参加了四次入学考试,每次都有上千人。王兄猜一猜,每次入学考试有多少人考上?” 王学成一脸傻愣地问道:“多少?” 严辞嘿嘿一笑,“第一次,有两百二十人被录取,第二次有一百八十人被录取,第三次……” 听着严辞道出一个个数据,王学成顿觉压力山大,“竟然有这么多人考上书院。那山河书院有多少人?” “少说有一两千人吧。我们这边入学考试,书院那边月月都有人结束学业回乡考试。据说书院非常大,足以容纳上万学子同时在书院读书。” 王学成除了震撼,还是震撼。 “上万人一起读书?” 完全无法想象。 严辞拍拍王学成的肩膀,“所以这辈子,无论如何一定要去山河书院长长见识。王兄,努力!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王学成:“……”求严兄不要再打击他啦。 今日他已经承受太多打击。 砰! 楼下传来重重的关门声。 严辞和王学成一起走出屋舍,朝楼下看去。 同住一栋楼的薛姓秀才,大声惊呼,“可靠消息,绝对可靠消息,文青书局即将出版历次入学考试第一名学子题集。” “当真?” “千真万确。据说五日后就会正式发售,有简装版,平装版,还有精装版!” “一定要买一本回来。” “我倒是要看看那些考第一名的到底厉害在哪里。” “有机会一睹第一名的风采,不错,不错。” 王学成被众人感染,也跟着激动起来。买买买,一定要买。 就是忒费钱。 第680章 奸商(三更) 又是热闹的一天。 国子监同山河书院的学子,再一次在文青书局,针尖对麦芒地争吵。 目前来说,山河书院考上进士的人极少,暂时和国子监还不存在利益冲突。 然而,山河书院在考秀才考举人上面的战绩,让国子监的人意识到了山河书院将是未来最大的竞争对手。 国子监京畿户口的学子,基本上都是京畿地区各个书院输送。 山河书院抢其他书院的生源,这就是结仇。 身为书院的一份子,所谓的同窗情谊,师生情谊,无论如何也要站出来,怼山河书院。 赢不赢无所谓。 但是态度一定要有。 堂堂书生,岂能没点浩然正气。 山河书院以高额的奖学金为诱饵,卑鄙的抢夺其他书院的生源,这是犯了众怒。 怼他! 没胆子打上山河书院,文青书局就成了大家默认的战场。 天天吵架,吵得文青书局跟个菜市场似的。 掌柜不在意,其他学子同样不在意。 买书的买书,看热闹的看热闹,大家互不干涉,和谐共存。 文青书局后院,环境清幽,隔绝了书局大堂内的争吵。 顾玖坐在花厅里,翻看着下面人送来的文稿。 顾珲有些紧张,坐立难安。 黄去病斜了他一眼,无声一笑。 当初顾玖开办书局,黄去病就意识到这里面的机会,于是主动承担了出版和分销这一块的任务。 而顾珲则抢先一步,领了内容部的任务。 什么是内容部? 创作新的,畅销的话本和传奇小说,就是内容部的主要工作。 内容部自前年成立,从最初的三个人,发展到现在的八个人,成功创作了《七郎十战采花贼》这本畅销大江南北的传奇小说,成为了爆款。 顾珲也因此坐稳了内容部管事的位置。 顾玖提笔,赤红的笔尖,圈住文稿中的内容。 她板着脸,说道:“还是老毛病,语句啰嗦,遣词造句透着一股子矫揉做作,看着不够痛快。 《七郎十战采花贼》为何会畅销大江南北,是因为故事喜闻乐见,因为剧情一环套一环。这是给人看的消遣读物,不需要大道理,不需要这么多华丽辞藻,会影响阅读快感。 七郎是爽朗男儿,热血青年,他的言行举止不应该郁郁之气。三娘子身世堪怜,却从未放弃希望,一直积极向上的生活。这一稿,你们写成什么鬼。三娘子变成了病娇娘,荒唐!” 顾玖将稿子一丢,顾珲浑身一抖。 顾玖深吸一口气,“这个稿件不行,上次就和你说了,这个人不行。落魄文人,自恃清高,叫他按照大纲写稿子,结果尽掺杂私货。既然不肯按照大纲要求写,那就解雇他,换别人去写。” 顾珲尴尬一笑,“碍于交情,给他一份活干,结果却不肯好好干。已经仁至义尽,明儿就解雇他。” 顾玖朝顾珲看去。 顾珲口中的人,顾玖也认识。 姓赵,勉强算是顾家的世家,家道中落,到书局写传奇小说,就是为了混口饭吃,解决一下温饱问题。 奈何,想法太多,全都不合时宜。又不肯老实按照大纲书写,一门心思掺杂私货,想显摆自己的才学。 拜托,这是传奇小说,消遣读物,用来赚钱的。 顾玖点点头,“你要是不方便开口,我会让人处理这件事。” 顾珲应下,“二姐姐,这里还有第二稿。就是担心老赵写得不好,我私下里叫人写了第二稿。二姐姐要不看看?” 顾玖伸出手,顾珲赶紧将第二稿拿出来。 第二稿明显是按照大纲要求在写,个别地方还需要修改,大体上是合格的。 顾玖暗暗点头,“这一稿不错,基本上达到了要求。谁写的?” “去年新招的写手,姓杨,还有秀才功名在身。” 顾玖笑了起来,“这位杨公子不错,以后可以重点用他。不过《七郎十战采花贼》风格需要统一,遣词造句,叙事风格需同前面十二回相似。 你去告诉杨公子,如果他能将这份稿件的风格修改得和前面十二回相似,我就用他的稿子,按字数给他丰厚润笔费。若是不能修改,我只能另外找人修改。他只能拿初稿稿费。” 顾珲立马说道:“我这就去问他。” 说完,急匆匆出了花厅。 黄去病笑呵呵的,“不到十天就要出版发售,稿子还没定下来,来得及吗?” 顾玖笑了笑,“当然来得及。插图已经画好,工坊正在抓紧时间印刷彩印。你也清楚,这书最难的不是内容,而是彩色插图。” 这年头,彩色印刷,难度极高。 一不小心,画面就糊成一团。 文青书局出版的《七郎十战采花贼》精装版,每一回的内容不超过五万字,却能卖三两银子。而且买的人趋之若鹜。 为何? 皆因为里面的彩色插画,已经真正做到纤毫毕现,色彩艳丽,上色均匀。人物形象,一颦一笑,清晰可见。 其清晰度,快赶上顾玖上辈子的时尚杂志彩印。 就是那么精致。 如此清晰的插画,以这年代彩印技术,可以说在《七郎十战采花贼》精装版出来之前,这个时代的人根本没见过。想都想象不出来。 画像还可以画得如此逼真,还能如此清晰,就像是真的有这么个人,飞进了这书里面,化身为彩色插画。 以前很多书局都出过带插画的话本,亦或是传奇小说。基本上都是黑白印刷,线条模模糊糊,全是抽象。人物具体长什么样,还得靠想象。 极个别书局也出过彩色插画,色彩搭配一塌糊涂,印刷出来,色彩糊成一团,根本没法看。 直到顾玖,直接从少府将作监高薪挖人,不计成本钻研彩印技术,加上她给匠人们的一点点启发,费时两年多时间,终于攻克了彩印技术。 然而,技术攻克了,彩印印刷依旧费时费力。 先要找人画好底稿,然后照着底稿调色,做模板,用特制的纸张分色印刷。 比如红色,先将一千张稿纸所需红色线条全部印刷出来。然后再印刷绿色。 很麻烦! 却已经是现在彩色印刷技术,能做到的最好程度。 麻烦是麻烦,印刷速度也很慢,但是效果特别好。 快赶上后世的彩色喷墨打印。 顾玖也曾想过,做一个模板,所有色彩调和好,一起印刷。 只可惜效果差强人意,清晰度达不到,色彩还经常糊掉。 目前的技术,只能分色印刷。 黄去病松了一口气。只要插画印刷好,其他的事情都变得简单。 顾玖又说道:“等《七郎十战采花贼》完结后,就该准备出新书。这里有一份新书大纲,你先看看。” 顾玖拿出一份稿纸,交给黄去病。 黄去病拿起稿纸,先是“咦”了一声。 “下本书写书生?” 顾玖喝了一口茶,“准确的说是才子佳人,落魄才子和貌美女鬼的故事,是不是很吸引读书人以及深闺妇人?” “竟然是女鬼。这是要写志怪小说吗?” “错!我都说了是才子佳人。” “可是我看这份大纲,就是志怪小说。” 顾玖翻了个白眼,“分明是才子同女鬼的旷世绝恋,你眼瞎,所以看不出来。” 黄去病嘴角一抽,竟然被人身攻击。 “好吧,就当是才子和女鬼的旷世绝恋,确定有市场?” 顾玖呵呵冷笑一声,“上回叫你分析目标客户,有什么体会?” “都是些酸书生?”黄去病不屑说道。 顾玖嗤笑道:“准确的说有五成客户都是不得志的读书人,三成是深闺妇人。剩下一成,像你这样赶时髦的人,还有一成,忽略不计。 新书主角是落魄才子,对于不得志的读书人,是不是很有代入感?遇上女鬼,遭遇一些列不公待遇,靠女鬼脱困,最后顺利考取功名,得贵人赏识,娶得美娇娘。读书人看完后,满不满意?满意到恨不得自己化身书中的落魄才子。 女鬼有情有义,生前被人辜负,死后得才子爱重,成功报仇,并助才子考取功名,感不感人?深闺妇人们怕是要多准备两张手绢,替女鬼狠狠哭几场才行。中间还加上各种曲折坎坷的经历,争取每一回都能抓住每个读者的心。” 黄去病张大嘴巴,“夫人真不愧奸商!” 顾玖呵呵冷笑,“你刚说我什么?” 黄去病连连摇头,“我什么都没说。我是说夫人对人心的把控,真是厉害。佩服佩服!精装版还是三两银子?要不要涨价?” 顾玖笑了起来,“你才是名副其实的奸商。” “哈哈……” 黄去病尴尬一笑。 以前他哪里知道,买书也这么赚钱。 而且赚得特别有档次。 书商不同于任何商人。 书商在世人眼里,差不多等于半个读书人。 读书人卖书,能叫做买卖吗?简直是侮辱书籍。 黄去病又嘀咕了一句,“这故事是不是有些老套?” 顾玖笑了笑,“没有老套的故事,只有老套的写作手法。《七郎十战采花贼》这故事不老套吗?人们自小到大,类似英雄救美的故事恐怕听了不下三个版本。 可是为什么《七郎十战采花贼》一经出版,就能畅销大江南北。因为我们的故事足够精彩,写作手法足够新颖,伏笔足够多,剧情足够爽快。 多余的描述,没用的华丽辞藻,统统抛弃,只需要认真讲故事,把故事讲得好看就可以了。人们想看的不就是好看的故事吗?” 黄去病听得一愣一愣的。 顾玖顿了顿,喝了口茶,又继续说道:“再加上精美绝伦的彩色插画,配上精彩的故事,你也喜欢看吧。” 黄去病嘿嘿一笑,“的确喜欢。尤其是三娘子……” 余下的话,不好继续说。黄去病自觉地止住了话题。 “就连见多识广的你都喜欢看,生活相对封闭的读书人,以及那些深闺妇人能不喜欢吗?” “喜欢喜欢,肯定喜欢。我娘现在都迷上了三娘子,整日里催我收集三娘子的插画。她还叫我偷偷问你,可不可以将三娘子的插画放大,放到成人那么大,可以挂在墙上。” 顾玖笑道:“等《七郎十战采花贼》完结后,我会考虑出一套珍藏版。抽二十人,送三娘子和七郎的等身画像。” “太好了!我先定一套,三娘子和七郎都要。” “要抽奖!”顾玖一本正经地说道。 “我出一百两。” “要抽奖!”顾玖再次强调。 黄去病咬咬牙,“我出五百两。” “要……” “八百两不能再多了。” 顾玖眯着眼睛笑起来,“我勉为其难考虑一下。” 黄去病:“……” 顾玖奸商啊!连自己人都坑。 他好歹也是书局的股东之一吧,竟然没有特权? 敢情他这股东,就是一免费劳力。 第681章 服气 “赶上月底入学考试,最近习题集卖的极好。” 黄去病一脸喜气洋洋。 他是有追求的股东,追求大量的利润。 当初山河书院组织入学考试,而且每月都来一次入学考试,考试内容更是别具一格,他还嗤之以鼻,道一句:“荒唐!” 后来书局要出考试冲刺习题集,他又道了一声:“荒谬!” 现在,他被狠狠打脸。 左脸打肿了,换做右脸。 两边脸颊被打得啪啪啪作响。 打完了,他还兴致勃勃担起习题集出版的任务,盯着手下的人收集习题,答案,还要想办法提高销量,计算各位出题先生的润笔费等等。 从第一版一直出到第四版,习题集是越卖越好。 随着印刷数量上涨,成本降低,利润也随之提高。 真是美滋滋。 他笑着问道:“什么时候出第五版,第六版?” 顾玖收起文稿,对他说道:“比起习题集,我更想出一套《历届状元榜眼探花会试文章合集》,《各州府历届解元乡试文章合集》。 外加《状元亲授会试殿试经验》《状元学习经验汇总》《翰林院名师教你如何应对会试殿试》,《会试成功小秘诀》,《来京会试必须知道的一百零八件事》,《历届状元榜眼探花的共同点》……” 黄去病一开始还不以为然,听到后面,只剩下震惊和佩服。 顾玖说的是什么? 是爆款啊! 是钱啊! 是名望啊! 他激动得声音拔高,用着高亢的语调说道:“你慢点说,我先拿笔记录下来。光听名字,我就敢断定,这些书一定会卖断货。不光是在京畿一带发售,大江南北,凡是有科举的地方,必定要有文青书局的科举宝典。先别管内容怎么样,单是书名,我们已经赢了,哈哈哈……” 顾玖含笑看着黄去病,“这是未来的出书计划。我认为可以先出《历届状元榜眼探花会试文集合集》以及《历届状元榜眼探花的共同点》。等这两本书打出了名气后,可以接着出《来京会试必须知道的一百零八件事》之类的书籍。” 黄去病盯着顾玖,“这些书不能一起出吗?” “当然不能。”顾玖郑重说道:“我们是做长线生意,一次性将所有书籍都出了,将来还怎么赚钱。得一点一点,一本一本的出版发售。我告诉你的饥饿营销,你还记得吗?” 黄去病点点头,“饥饿营销用在《七郎十战采花贼》精装版上面,效果极好。但是我们现在要出的是科举书籍,用饥饿营销合适吗?” 顾玖含笑说道:“当然合适,而且特别合适。” 黄去病没有被说服,他微蹙眉头,“我担心我们这边出了科举书籍后,其他书店会跟风出类似的书籍。” 顾玖轻声一笑,“我说过,任何产品,任何市场都不用怕被人跟风。光靠文青书局,这个市场做不大。只有当大江南北其他书局都跟风的时候,这个市场才能做大做强。 等市场做大做强后,我们要只需要做一件事,就是引领潮流,当领头羊。其他书局只配追在我们后面跟风,却无法创新。 你别忘了,我们还有着其他书局不具备的优势。我们在朝中有关系,我们有办法拿到历届状元榜眼探花的考卷。其他书局可没这本事。” 黄去病眼睛发亮,“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 啪! 他打开折扇,轻轻挥动。 顾玖一脸嫌弃地看着他,“大冬天,能别摇扇子吗?你就不嫌冷?” 黄去病嘿嘿一笑,将折扇合上,“你说吧,该怎么做。我全听你的。” 顾玖说道:“此事还需你出力。我要是没记错的话,礼部尚书是黄氏族人,和你们家是本家亲戚。” 黄去病连连摇头,“已经出了五服的本家亲戚。为了避嫌,平日里极少来往。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派人送一份节礼。” “反正你要负责联络这位黄尚书,说服他将历届会试考卷拿出来,供我们出书,造福全天下的读书人。记住我们的立场,我们出书不是为了赚钱,是为了造福全天下的读书人,让读书人有机会借鉴前人的学习成果,少走弯路。为朝廷培养更多更优的人才。” 顾玖反复提醒黄去病,一定要注意立场问题。 事关读书人的事情,岂能谈钱。俗! 当心礼部官员喷死你! 礼部官员别的本事可能没有,文青病一定少不了。 黄去病连连点头,“我知道,我懂。不能和那帮读书人谈钱。可是不谈钱,人家乐意将试卷免费拿出来吗?” 顾玖轻声一笑,“每一篇文章,一经采用,都会给一笔润笔费。润笔费视字数多寡而定。 同时我们会郑重邀请礼部尚书大人,两位尚书大人,还有国子监几位先生,以及翰林院的老大人,为这本《历届状元榜眼探花会试文集合集》做序,可以采用笔名,同样给润笔费。” 黄去病听完,哈哈大笑起来,竖起大拇指,“高,这一招实在是高。请这些大人为一本畅销书做序,绝对是正中下怀。别说润笔费,就是倒贴钱,他们也乐意。这就是名望啊!文坛盛事,地位和才学的认可。 我们出一本传奇小说,邀请这些大人做序,人家肯定看不上。就算肯答应,也只肯用笔名。但是科举书籍,这些大人,我敢保证没有人能拒绝这样的诱惑,而且还得用真名。 我甘拜下风,夫人实在是太了解这帮读书人的脾性,处处搔到痒处。未来五年,不,未来十年,二十年,我们文青书局保证出一本书就要火一本书。哈哈……” 黄去病大笑出声,实在是太畅快了。 在他看来最难的事情,就这样轻松解决。 后面那些问题,如今看来,都不是问题。 顾玖的手虚虚一压,黄去病止住了笑声,“夫人还有什么交代,尽管吩咐,我保证完成任务。” 顾玖含笑说道:“这个文集,我打算分册出版。以二十年科举为一册。所以你要搜集从太祖开国到现在的所有状元榜眼探花的会试试卷。” 黄去病张大嘴巴,一脸震惊,“自太祖朝第一次科举以下,全部?” 顾玖点头,“对,全部。” 这可是大工程啊。 黄去病抓瞎。 顾玖郑重说道:“会试三年才一次。只出近二十年的状元榜眼探花文集,最多只有七届,每人一篇文章,也才二十一篇。就算每人三篇文章,也只有六十三篇文章。 更何况,大部分情况下,二十年只有六次会试,每人三篇也才四十八篇文章。这样一本注定畅销大江南北的书籍,难道你只想出一册?只赚一本书的钱,你不心疼吗?” “心疼!” 黄去病整颗心都在疼。 他都能想到,这书一出,绝对会成为读书人必读书目,人人一本。 读书人一茬又一茬,子子孙孙无穷尽也。 意味着这本书,可以一版二版三版……一直到子子孙孙,都可以继续吃这本书的红利。 只出一册,亏大了。 顾玖又说道:“还有一件事情,我们必须考虑到。二十年前不少状元榜眼探花可都还活着,其中一部分人甚至位居朝堂高位。只出最近二十年状元榜眼探花的文集,不出二十年前的状元榜眼探花文集,就不怕得罪人吗?” “怕!”黄去病认怂。 顾玖郑重说道:“所以这书一定要出,而且要出全套。争取出个八册十册,将本朝历届状元榜眼探花一网打尽。 顺便和这些状元榜眼探花家族结个善缘,叫人知道我们文青书局不仅能出大火的传奇小说,也能出大火的科举必读书目,造福天下读书人,堪为读书人最好的朋友,是文坛出版书籍的不二选择。 我们可以借此机会,广而告之,文青书局面向天下人收集诗稿,准备出一套本朝最美诗集。任何人都可以投稿。并且主动朝各位朝中大佬约稿。” 黄去病听得一愣一愣,“出诗集?肯定亏本。” 顾玖神秘一笑,“要的就是亏本。而且要亏得全天下读书人都知道。文青书局,需要树立一个正面的形象。连宣传语我都想好了:文青书局,读书人的专用书房。怎么样?” 黄去病一瞬间,就明白了顾玖出诗集的用意。 亏本出诗集,其实就是花钱买名声。不仅不会被人说市侩,反而会引来文坛的一直赞许。 这是雅事! 文青书局过去给人们留下的市侩形象,将随着这本书籍彻底洗白。 黄去病彻底服气了。 第682章 捡到宝 顾珲带着杨秀才来见顾玖。 内容部的工作地点就在书局后院,每日笔耕不辍,就为了写出爆款话本,传奇小说。 员工在完成大纲内容后,也可以自己构思小说。 只要故事写得好,就可以出版。 不过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个员工能写出达到出版标准的话本亦或是传奇小说。 顾珲难掩喜意的和顾玖说道:“杨公子愿意按照前面十二回的写作风格做修改,保证将稿子改到满意为止。” 顾玖朝杨秀才看去,“你叫……” “小生杨季拜见夫人。” 杨季杨秀才,长得清秀斯文,就是有点显老像。面目严肃,眉头紧绷,不得舒展。身穿洗得发白的长袍,典型的落魄书生打扮。 顾玖点点头,“你是哪里人士?” “小生祖籍湖州。” “好地方,文风昌盛。为何不远千里来到京城?江南难道没有活计养活你吗?”顾玖上下打量对方。 杨季迟疑了一下,才说道:“不敢欺瞒夫人,小生一族,在祖籍备受欺凌。无可奈何,只能背井离乡。” “备受欺凌,还能考上秀才功名,了不起。”顾玖真心说道。 杨季有些汗颜,“并非小生了不起,而是当年小生有幸遇到一位伯乐。只可惜,后来那位大人调离湖州。” 顾玖了然一笑,“这年头读书不易,想读出成绩来更是不易。可有想过到山河书院读书?” 杨季有些忐忑,不过他还是诚实回答:“暂无想法。” 顾玖好奇问道:“为何?你和那些国子监学生一样想法吗?” “并非如此!小生以为山河书院极好,给了诸多学子一个选择。只是小生家累破为沉重,需挣钱养家,目前还不能去山河书院读书。” “原来如此。你的家人也到了京城吗?” 杨季点点头,又摇摇头,“有部分家人在京城,大部分还留在祖籍。故土难离,家中老人不愿意离开老宅。家中些许田地,也需要人照看。” 顾玖突然问道:“你祖上可曾辉煌过?” “曾经辉煌,不值一提。” 顾玖了然,“我明白了。稿子你好好改,会按照字数给你算润笔费。若是你有好的故事,也可以写出来,只要达到出版标准,书局肯定会替你出版,不收取任何费用,并且给润笔费。” 杨季不悲不喜,微微躬身拜谢,“多谢夫人。夫人若是没别的事情,小生还要下去修改稿件。” “你去忙吧。” 杨季转身离去。 顾珲邀功,“二姐姐,这位杨秀才还能入眼吧。” 顾玖笑了笑,说道:“没有读书人的迂腐之气,挺好的。接下来可以重点栽培。以后多挖掘几个像杨季一样的读书人,你们内容部不能只有一个杨季。万一哪天他不干了,总得有人替代他。” “我听二姐姐的。” 顾玖将才子佳人的大纲交给顾珲,“这是下一本传奇小说的大纲,现在就可以着手写稿。等到《七郎大战采花贼》完结后,就可以出版才子佳人的故事。” 说完,顾玖提笔,在大纲后面又添了一个人设。 黄去病凑上去看。 咦! 这是涉及到前世今生啊。 上辈子,书生和女鬼两情相悦,却被奸人所害。 书生投胎转世,女鬼阴差阳错,无法投胎,逗留人间飘荡不知道多少个春秋。 二人再次相遇,剧情展开。 写完后,顾玖正式将大纲交给顾珲,“找人好好润色,将这个故事填充丰满,要足够曲折,足够凶险,足够感人。这一本如果写的好,会比《七郎十战采花贼》更加火爆。” 顾珲连连点头,“书名叫什么?” 顾玖眼珠子一转,“书名还没想好,你们先想几个书名,我参考一下。” “好的!” 顾珲浑身干劲,拿着大纲急匆匆离去。 黄去病打趣道:“你这个兄弟,虽没有大智慧,做事勉强过得去。” 顾玖斜了眼黄去病,“他能安心蹲守内容部,你却不能。这就是你们之间的区别。别忘了你的任务,找关系拿到历届会试试卷。” “放心吧,这事我保证替你妥妥当当。” “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 …… 顾珽先去了山上,没找到顾玖。 又跑到新民县,终于在书局后院见到了顾玖。 他先灌了一壶茶,擦擦嘴角,“妹妹真是大忙人。” 顾玖笑了起来,“我这人闲不住,一闲下来,浑身不得劲。” 一闲下来,她就控制不住心头的小恶魔,想要搞事。 “妹妹怎么想到开办书局?” “这事文雅,又不打眼。” 无论是修路,还是修房子,都挺打眼的。 低调嘛,那就做点不那么打眼的事情。 开办书局,就挺合适。 更重要的是,她想给这个时代留下一点点什么。 光有物质还不行 她想留下一点点思想的微弱光芒。 想要撬动众人僵硬的思维。 想让世间读书人都知道,读书不光只有四书五经,还有很多知识需要人们去探索。 一点点光芒,能不能照耀世界,她不知道。 她就是想这么做。 按照计划,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终于有了一点点小小的成绩。 但是还不够,远远不够。 一切只是刚开始。 还需要加把劲,更加努力的做。 “妹妹可有难处?”顾珽特认真的问道。 顾玖笑了起来,“哥哥放心吧,这事没什么难处。写书出书,都是文雅事,又没有犯禁的内容,朝廷一般不会干涉。 至于山河书院,开办了好几年,也替朝廷输送了一些人才。朝廷巴不得有更多的书院开办,好歹也算是教化之功,是朝廷的体面。” 顾珽顿时松了一口气,“京城就是好,做什么都方便。西北那地方穷乡僻壤,找个人写信都费事。不过现在有了快递,让快递员代为写信,倒是方便了大家。” “快递员只是粗通文墨。” “要的就是粗通文墨,至少能让人看懂。像老秀才写的信,文绉绉的,老百姓哪里看得懂。也就读书人喜欢。” 顾玖好奇问道:“常听你提起老秀才,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挺好的人,才学没得说。我估摸着他是犯了事,被流放到西北。好多年了,一大把年纪,也不知道有没有大赦的机会。他应该还有家人,见他困难,我做主让他到快递站干活,领一份工钱。妹妹不怪我吧。” “当然不怪你。他是读书人,肯到快递站干活,我求之不得。他叫什么名字?” 顾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一直老秀才老秀才叫,直到他去快递站干活,我才知道他的名字。叫杨元庆,江南人士。” “等等,你说他叫杨元庆?” “是啊!”顾珽一脸无辜,“这个名字有问题吗?还是他这个人有问题?莫非妹妹认识他?” “我当然不认识他,只是这个名字听着熟悉,应该在哪里见过。我想想。” 顾玖的记忆力不错,她说杨元庆这个名字熟悉,肯定是在哪里见过这个名字。 她皱眉回忆,突然恍然大悟。 “哥哥确定他叫杨元庆?” 顾珽点头,“是啊!” 顾玖一脸震惊,不可思议。 “哥哥以前在书院读书,没听说过杨元庆的名字?” 顾珽顿时心虚起来,弱弱地问道:“我应该听说过他吗?他很出名?” 难道先生在课堂上提过杨元庆,结果因为他在课堂上睡觉给错过了? 顾珽越发心虚。 年少时,读书那段经历,算得上是黑历史。 在军营里,每次手下的兵说他是读书人,他都心虚得不行。 他算哪门子读书人啊。 也就上了几年学,屁都没学到。全还给了夫子。 顾珽摇摇头,“可能是同名同姓。你先告诉我,他多大年纪。” “看起来挺大年龄,其实才五十几岁。一开始我还以为他七老八十。” “确定只有五十多岁?江南人士?” 顾珽重重点头,“到快递站干活,要登记身份文书,我肯定他只有五十几岁。” 顾玖心头有些慌,更多的则是激动。 顾珽这是什么运气,他这是挖到宝了啊。 杨元庆是谁? 士林公认的大才子,传说中的文坛传奇人物。 不行,不行,她得先冷静冷静。 “许有四,黄去病还没走远,赶紧将他叫回来。另外将邓存礼给我叫来。我有重要的事情问他们。” ------题外话------ 今天上演史诗级灾难大片《开学》。 昨晚上还在赶寒假作业。直接从母慈子孝变为鸡飞狗跳,快要气出脑梗。 没办法,今天的更新就迟到了。 还有三更。 第683章 传奇人物(三更) “杨元庆这个名字,听说过吗?” 顾玖开门见山地问道。 黄去病年轻,还在思索这个名字哪里听过,邓存礼已经想了起来。 “老奴曾听说过这个人。” 顾玖朝黄去病看去。 黄去病也想了起来,“听说过这人的事,就是没见过。” 邓存礼则说道:“老奴有幸,见过此人一面。” 屋里,顾珽身为唯一一个处在懵逼状态的人,急忙问道:“杨元庆很厉害吗?你们怎么都认识他?” 顾玖示意邓存礼。 邓存礼微微躬身,轻声说道:“杨元庆,江南人士,本朝唯一的三元公,解元,会元,状元。也是本朝自太祖开国以来,最年轻的状元公,年二十四,就被先帝亲点为状元。” “啊!” 顾珽震惊,意外,果然是大牛人物啊。 “你们说的不是我认识的那个杨元庆吧?”顾珽依旧很懵。 黄去病一脸激动地问道:“顾小将军认识杨元庆?” 顾珽愣愣地说道:“我是认识一个叫杨元庆的人,可他一定不是你们说的三元公。” 接着他又小声嘀咕道:“堂堂三元公,怎么可能混得那么惨。” 邓存礼闻言,笑了起来,“准确的说,杨元庆是五元公,县试,府试皆是案首。唯有院试,因他在考场上睡觉,被斥为行为不端。为了让他端正态度,吸取教训,学政大人特意将他排在第二名。 后来杨元庆连中解元,会元,状元,成为本朝唯一一个三元公。这位学政大人捶胸顿足。原本的六元公,因他的严格要求,沦为三元公。这事成为学政大人一生的遗憾。老奴记得,杨元庆出事的时候,学政大人亲自出面替他奔走疾呼。可惜先帝的决定,任何人都改变不了。” 这回连顾玖都震惊了,“这么说,杨元庆原本应该是六元公?” “正是!” 邓存礼继续说道:“此人自幼就传出才名,杨父怕他少年轻狂,不知轻重,一直压着他。直到他年满十八才放他出门参加科举。 之后他一路过关斩将,轻松拿下科举。那些年他风头无两。大江南北都是关于他的传闻。顾小将军在书院读书,按理应该听说过他的事迹。” 顾珽一脸心虚,只会嘿嘿嘿的发笑。 读书的时候都忙着摸鱼睡觉,谁会去关心一个不得志的三元公。 顾玖问道:“杨元庆是被流放到西北?” 邓存礼点点头,又朝黄去病看去。 黄去病忙说道:“这事我倒是知道一点。杨元庆是开耀十一年的状元。先帝十分欣赏他,亲口说他是少年英才。不过这人恃才傲物,年轻气盛,竟然写诗讥讽先帝。 后来又牵连进一桩谋反大案,原本是要被砍头的,先帝怜惜他的才华,改判流放,遇赦不赦。顾小将军在西北遇见的老秀才,十有九八就是三元公杨元庆。” 顾珽已经震惊到嘴巴都合不拢。 他没办法将那个脏兮兮,落魄不堪的老头子,同人们口中的恃才傲物,风流倜傥的三元公联系起来。 “你们让我静静。” 他只是看老秀才可怜,又没有正经的营生,出于同情将老秀才介绍到快递站干活。 快递站有许多书写的活,老秀才干这个正合适。 哪里就想到,随便在破烂堆里扒拉出来的老头,竟然会是士林传奇人物,文坛大佬。 太太太不可思议。 他这是什么运气啊。 顾玖眼睛都在发亮,分明是捡到宝的模样。 她问道:“杨元庆此人在士林的名声如何?” 这事还是邓存礼清楚,毕竟他是从那个年代过来的人,“士林中人,很多都同情他的遭遇。当年杨元庆出了两本文集,堪为士林最畅销书籍,几乎人手一本。即便后来他出了事,落井下石者有之,更多的是替他奔走疾呼。 若是他还在朝堂,老奴可以确定,不超过三十岁,他就能成为江南文坛名副其实的领袖。他的流放,江南文坛损失惨重,很长一段时间一蹶不振。” 顿了顿,邓存礼小声说道:“老奴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杨元庆被流放,根本原因是他写诗词讥讽先帝,被先帝记恨在心。正好碰见谋反案,一个莫须有的理由,就将他牵连进案子。 明面上,先帝没将他砍头,似乎是开恩。可又下令遇赦不赦。同时各地官府,有意无意打压杨家人。多年来,杨家在官府的打压下,一直一蹶不振。” 顾玖了然一笑,“早就知道先帝气量狭小,最爱记仇。杨元庆年轻气盛,仗着身份写诗词讥讽先帝,被流放不冤。 然而,先帝气性大,光是流放显然不足以平息怒火。遇赦不赦,打压杨家,就是为了出一口气。先帝通过此举告诉世人,他能捧出一个三元公,转头也能毁了这个三元公。这就是至高无上的皇权。谁敢和皇权作对,就是这个下场。” 说完,顾玖的目光从每个人脸上扫过,“我打算将杨元庆弄回京城,聘请他到山河书院教书,你们以为如何?” “这?” 邓存礼紧皱眉头,“他的身份是大问题。” 黄去病摇着折扇,“他名气大,他要是肯到山河书院教书,山河书院转眼天下闻名。好,极好!到时候谁还敢诋毁山河书院没有名师坐堂,本公子抽他。” 顾珽摇摇脑袋,“等等。他可是流放西北,怎么弄回京城?” 顾玖笑了笑,“当然是靠陛下的一纸诏书。” 黄去病急忙说道:“这事我没办法。叫我收集会试试卷还行,替杨元庆翻案,实在是力有不逮。” 顾玖说道:“此事我来想办法。不过首先得派人前往西北正式确认他的身份,可别到最后搞错了人,那乐子就大了。” 黄去病说道:“确认身份简单,发一纸公文到西北,叫当地官府配合,这事就能办成。难的是如何说服陛下替杨元庆翻案?” 是啊,怎么替杨元庆翻案? 顾玖脑中,已经有了初步的想法,只是还不够周详。 这事还得靠刘诏出面才行。 顾玖一直谨记自己的身份,她是商人,是皇子妻,只参与生意上的事情。朝廷政事,官员任免等等,她绝不出面。 顾喻任职新民县县令一职,是她唯一一次出面要官。 她很清楚,手伸得太长,犯忌讳。 朝堂上的事情,就该让刘诏出面解决,名正言顺。 顾玖已经顾不上出书赚钱,领着顾珽,急匆匆回了晓筑。 刘诏正闲的无聊,在院子里钓鱼。 见她拉着顾珽回来,打了声招呼,“晚上吃鱼,我亲自钓的鱼。” 顾玖眼睛发亮地盯着他。 刘诏唬了一跳,“没事吧!” 顾玖兴奋地问他,“杨元庆,知道吗?” 刘诏先是茫然,紧接着恍然大悟,最后又是一脸不敢置信。 “三元公杨元庆?” 顾玖重重点头,眼睛特别明亮,里面分明有光芒在闪烁。 杨元庆是谁? 不仅是三元公,更是这个时代最顶尖的科举人才。 其他读书人,在他面前都得甘拜下风,叫一声大佬。 能将这样的人才招揽到旗下,顾玖感觉自己的心跳已经不正常了。太兴奋了。 “他还没死?”刘诏不可思议地问道。 顾玖大笑出声,“没死,还活着了。目前在快递站当快递员。” 刘诏:“……”得多牛逼的快递站,才有资格让三元公在里面干活,挣辛苦钱。 “确定是三元公杨元庆吗?” “我正打算派人前往西北,确认他的身份。我想用他,想招他到山河书院教书。你能不能帮他翻案?” 刘诏眨眨眼,有些震惊地看着顾玖,“你竟然想用他?他名声的确很大,可他的麻烦也不少。你用了他,山河书院休想有清静日子。 当年杨元庆曾放出狠话: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有了他杨元庆后,文坛第一已经不用争论。此话不知道招了多少人的嫉恨。他出事的时候,那么多人落井下石,和他口无遮拦分不开。” 顾玖说道:“他被流放三十年,再狂放不羁,也被时间磨平了棱角。哥哥,你认识的老秀才,可是个恃才傲物,眼高于顶,口无遮拦的人?” 顾珽连连摇头,“根本就是两个人。他就是爱喝酒,嘴巴碎了点,别的挺好。” 顾玖笑了起来,“瞧,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年少狂妄的杨元庆。现在的他,经过沉淀,更为厚重。以他的才学和文坛名声,值得我们替他翻案。需要多少钱,你尽管开口。” 顾玖一副财大气粗地模样。 刘诏蹙眉:好麻烦,好麻烦。 他真不想将这种麻烦事揽在自己身上。 “这不是钱的问题,当然用钱开路会更容易一些。要办成这件事,有一个人,或许能帮上忙。” “谁?”顾玖好奇地问道。 刘诏挑眉一笑,“当然是中书令李大人。” 曾经的李侍中,如今贵为中书令。虽无丞相之名,却有丞相之实。 这事让中书令李大人出面办,再合适不过。 此刻身在衙门的中书令李大人,连打三个喷嚏。 “谁在惦记老夫?” 他揉揉鼻子,心头生出不祥的预感。 哪个王八蛋又在算计他? 第684章 以理服人 见到钱富,中书令李大人就知道自己的预感成真。 果然是被某个王八蛋给惦记上。 他朝钱富走去,“麻烦钱公公转告大殿下,老夫和他已经没有关系,以后不要再出现在老夫面前。” 钱富面无表情地说道:“杨元庆!” “什么?”李大人蹙眉,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钱富再次说道:“三元公杨元庆,人在西北还活着,请李大人替他翻案。” 中书令李大人呵呵冷笑,“疯了!我替杨元庆翻案,除非我死。” 钱富面无表情复述刘诏的话,“忘了李大人同杨元庆同一年参加会试,李大人惨被杨元庆碾压,不得不屈居杨元庆之下。他要是回到朝堂,哪还有你的位置。” “放屁!” 中书令李大人暴怒。 别的都行,唯独杨元庆不行。 杨元庆三个字,就是李大人的魔咒。 “你回去告诉刘诏,让我替杨元庆翻案,做梦!我恨不得他死在西北,永世不得翻身。” “就算他死在西北,李大人也做不了状元。” 李大人差点喷出一口陈年老血。 扎心啊! 想当年他和杨元庆,同样的才华横溢,同样的年轻气盛。 一南一北,各有千秋。 然而,既生瑜何生亮。 他和杨元庆相遇在开耀十一年的会试。 两颗最璀璨的新星,来了一场硬碰硬的较量。 最后杨元庆成为三元公,一切荣耀都归于对手。 而他在对手的衬托下,黯然失色,泯然众人。 人们只记得那一年,本朝诞生了第一个三元公。 却不记得,那一年的探花郎,同样年轻,同样才华横溢,同样的惊才绝艳。 世人太善于遗忘,又太善于记忆。 这口气,李大人憋了几十年,就盼着杨元庆死的静悄悄,世人彻底忘记这位三元公。 现在刘诏要他翻案,等于是勾起了世人对三元公的记忆。 李大人怎么咽的下这口气。 不! 绝不! 他绝不会替杨元庆翻案。即便如今的他有这个能力。 钱富不为所动,照着刘诏的吩咐,继续说道:“文青书局正准备出一本《历届状元榜眼探花会试文集》,目前正在收集当年的试卷。李大人同三元公的文章,将同时出现在第二册文集中。 你们二人孰优孰劣,世人会有自己的评判。我家殿下让我转告大人一句话:活人永远争不过死人。死人以文载道,青史留名,流芳百世,你说气人不气人。” 李大人一口三十年的陈年老血卡在喉咙,欲吐不吐。 他气得脸色发青,“老夫要封了文青书局。” 钱富面无表情地说道:“大人办不到。” 李大人胸口剧烈起伏,“欺人太甚。刘诏人呢,老夫要和他当面说清楚。这么欺负人,实在是令人不耻。” 钱富微微躬身,“大人息怒。文青书局有意替文坛前辈出书,改日会有人上门请求文稿,还请李大人不吝赐教。” 中书令李大人一口气憋在胸口,不上不下。 “替老夫出书?” 钱富点点头,“这么多年,大人一定攒了不少文稿吧。文稿蒙尘,天下最残忍之事莫过于此。天下无数学子,都盼着能一睹大人才华,希望大人不让天下学子失望。只要大人肯赐与书稿,文青书局将首印一万册,各大书店,大江南北均有发售。” 读书人,都有出书的梦想。 然而出书的人却这么少,尤其是官场大佬,这是为何? 一来,出书费钱。 二来,自己花钱出书,有邀名的嫌疑,名声不好听。容易被人当做把柄攻坚。 最后嘛,自然是文人骨子里那点清高毛病。 哪能自己出钱出书,多没面子。 除非有人求着自己出书,三顾茅庐求文稿,这才有脸,这才是值得称道的事情。 李大人表情连连变幻。 钱富再接再厉,“三元公杨元庆流放西北几十年,听闻棱角早已经被抹平,才气都变成劣质酒水。怕是已经握不住笔,写不出文章。” 李大人眼珠子一动,“有人见过他?” 钱富一本正经地说道:“正是!不瞒大人,杨元庆现在在西北某快递站干活。大人若是替他翻案,定能在文坛引起轰动,人人都要说一句李大人仁义。至于被岁月磋磨了几十年的三元公,才气已无,回不到朝堂,至多只能做一个普通人。 我家殿下还有一句话叫我转告大人:活人和活人比,才能比出高下。以杨元庆现在的才学,大人可以轻松碾压他。当年的三元公不过尔尔,虚名而已。” 李大人脸颊微微抽动,目光虚晃,显然是心动了。 对他来说,这辈子最大的心结就是输给了杨元庆。 他自问才学顶尖,不比杨元庆差半分。凭什么杨元庆就是三元公,而他只能屈居对方之下。 不服啊! 心头大写的不服。 现在有个机会纠正这个错误,叫世人知道,他的才学强过杨元庆,李大人不能不心动。 不过,和刘诏合作,他得小心再小心。 “白白叫老夫帮忙,天下间能有这等好事?刘诏能给老夫什么好处,老夫凭什么要帮姓杨的翻案?” 钱富偷偷松了一口气,肯谈条件就好。 怕的就是对方什么都不肯谈,直接转身离去。 钱富认真地说道:“我家殿下能给的,也是唯一能给的,就是替大人出版三本文集,外加一本诗集。什么时候出书,要什么风格,大人说了算。” 李大人挑眉,“替本官出几本书,就想让本官冒着风险为姓杨的翻案。什么时候请老夫做事,竟然如此廉价。” 钱富笑了笑,“大人说笑了。大人要名,我家殿下替大人制造名声,不存在谁亏欠谁。” “那你告诉本官,刘诏为何要替姓杨的翻案?他想做什么?此事不说清楚,老夫绝不会让姓杨的回到京城。” 李大人发了狠意,叫钱富知道他的决心。 钱富微微躬身,“就算大人不问,我也会主动告诉大人。我家殿下之所以替三元公翻案,盖因为山河书院需要一个名师。 山河书院名声不显,没有文坛前辈愿意到山河书院教书,这对书院的发展极为不利。三元公名声足够响亮,境遇足够糟糕。用他,对山河书院来说利大于弊。” “只是这样?”李大人心有疑问。 钱富郑重说道:“不敢欺瞒大人,就是这个原因。还请大人成全。” 李大人呵呵一笑,“山河书院,最近很热闹吧。文青书局出的习题集,本官特意叫下人买了一本回来。里面的内容,真是荒唐透顶。自古以来,就没这样考试。” “所以我们将他称之为创新,一种新模式的尝试。先看看效果如何,再来评断优劣,才算公正。” “等到评断优劣的那一天,本官给你们一个公正。” 钱富笑了起来,“能请到李大人,是山河书院上下所有人等的荣幸。” “哼!还得看本官有没有空。” 钱富躬身一拜,“替三元公翻案一事,就要辛苦李大人。大人有何需要,尽管提出来。” “有需要的时候,本官不会客气。回去告诉刘诏,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再敢给本官找麻烦,本官不介意给他找一堆麻烦。” 李大人气呼呼的,甩袖离去。 钱富目送李大人,然后笑了起来。 读书人啊,即便已经贵为朝堂大佬,也摆脱不了读书人的毛病。 名声看不见摸不着,却叫人为他要死要活。 钱富不辱使命,回晓筑复命。 刘诏听到事情办成了,哈哈一笑。 “本殿下就知道李老头想和三元公争一个高下。” 顾玖说道:“西北那边,得赶紧确认杨元庆的身份。可别到最后,李大人替他翻了案,人却没了。李大人怕是会记恨你一辈子。” 刘诏笑道:“他要记恨本殿下一辈子,随他去。本殿下绝不拦着。我现在担心杨元庆不愿意到山河书院教书。” 顾玖浅浅一笑,“不愿意也得愿意,这是他唯一翻身的机会。只要不是笨蛋,他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曾经惊才绝艳,骄傲得如同开屏孔雀的文坛新秀,被岁月磋磨了几十年,真的甘心埋土西北吗? 但凡心里面还有一丝丝火种,他就不甘心困守西北一辈子。 他一定想回到京城,提笔,重写书写他的辉煌。 刘诏笑了起来,“你的书院要火了!” “是我们的书院,大家的书院。” 第685章 完蛋了 山河书院入学考试的前一天,《七郎十战采花贼》第十三回准时发售。 一大早,文青书局门口就排起了长队,将街面堵得水泄不通。 新民县县衙不得不出出动衙役,维持街道秩序 好歹要给过往路人留出一个过路的通道。 来往的大姑娘小媳妇,对着那些书生指指点点,接着又咯咯咯地笑起来。 书生们面对大姑娘小媳妇的目视,不悦而同全都挺起了胸膛,像个伟岸的大丈夫。 至于那些混在队伍中,帮着主家购买书籍的小厮管事,全都嘿嘿嘿的笑。 其中含义,不言而喻。 文青书局大门一开,排队的人涌进书局抢购。 “一个一个来,不准插队,不准往前挤。” “三套精装版。” “一套简装版。” “十套平装版。” 书局伙计的声音,瞬间被热情的顾客给淹没。 应付这样的场面,书局早有经验。 毕竟《七郎十战采花贼》已经出过十二回。 像今天这样火爆的场面,回回都要来一次。 伙计们经验老道的将顾客分流。 有人负责卖书,有人负责收钱,有人负责维持秩序。 未免发生收错钱拿错书的情况,都是先付钱后拿书。拿着收款票据,到指定的书柜前面拿书。 “简装版快卖完了,赶紧去仓库调货。” “平装版也快没货了,叫仓库赶紧送货过来。” “还有精装版。” …… 严辞今日不在状态,一大早起来,茶饭不思,就在屋里走来走去。 又是扯头发,又是捶胸顿足,又是唉声叹气。 正在隔壁屋里刷题的王学成,不得不停下笔,来到严辞的屋里。 “严兄这是怎么了?担心明日的考试?” 严辞一把抓住王学成的衣袖,“王兄,能否帮我一个忙。帮我到文青书局买一套《七郎十战采花贼》第十三回简装版。买回来后,你赶紧锁进你的抽屉里面,千万别拿出来。等明日我考考完试,你再给我。” 王学成完全理解不了严辞的狂热。 他愣愣地说道:“严兄为何非要今日买回来?买回来又不看,不如明日考完试再买。” “不行,不行。明日去买,早就卖完了。王兄,你帮我买回来好不好?书买回来,我才能安心刷题,准备明日的入学考试。” 王学成迟疑了一下,才点头答应,“好吧,我去帮你买。” “谢谢王兄。”严辞瞬间兴奋起来,一改之前的颓废萎靡焦躁。 王学成拿了钱,急匆匆赶到文青书局。 看见书局门口排起的长龙,他有些慌乱。 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他前面少说得有一两百人吧。 而且还有更多的人,正在从四面八方涌来。 他甚至看见有人用驴车拉书,拉了一车的书,少说两三百本。 “那是县城来的书商。《七郎十战采花贼》这么火爆,不光京城这边卖得好,其他地方也是供不应求。附近县城的书商,担心文青书局不给他们发书,都是自己派人过来拉书。” 王学成恍然大悟。 “这书真有这么好看?”王学成有种自己真的是个土包子的感觉。他以前竟然没听说过这本书。 “兄台没看过这本书?那为何排队购书?” 王学成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是帮人买书。明儿就要考试了。” “哦!”周围的人个个恍然大悟。 “哎,明儿就要考试了,我却惦记着三娘子。作孽啊!” “回去后将书锁起来,明儿考完试再看。” “书局应该晚两天发售,这样就不耽误考试。” “又不是人人都要考试。方便了你们,我们怎么办。” 前面有人回头,怼了一句。 看穿衣,就知道对方是山河书院的学生。 一边是应考生,一边是已经考取上岸的人,你一句我一句,就吵了起来。 吵得也不厉害,就是发泄一下焦躁不安的情绪。 毕竟明日考不上的话,又要等到下个月月底。等于还要多租一个月的房子,多花一个月的钱。 大家出门读书,开销又大,大部分手头上都不富裕。 对钱还是极为看重的。 囊中羞涩,多一个月的开销,都是一笔负担。 王学成没有如此强烈的喜欢过什么东西,所以他无法理解周围人的情感。 就连读书,也是父亲王木匠替他安排好了,他按部就班的去读。 读着读着,就读成了习惯。 突然叫他不读书,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 跟随王小喜来到新民县,参加山河书院的入学考试,算是他这辈子替自己做的第一个重大决定。 他很顺利的买到了简装版《七郎十战采花贼》第十三回。 说是简装版,包装也很美观。 他小心的翻看书籍,印刷质量很好,字迹清晰,纸张摸起来很舒服。难怪卖得那么贵。 他翻了翻内容,完全投入不了。 或许是因为他没有从头看,所以无法被这个故事吸引。 回去后,他就看见严辞站在二楼,扒着栏杆,急切地问道:“买到了吗?” 王学成举起书,“买到了。” “太好啦!快快快,快让我看看。” “严兄不是说把书锁起来,明儿考完试再看吗?”王学成不肯把书给他。 严辞搓着手,想看又不敢看。 看,怕影响考试。 不看,同样怕影响考试。 见王学成真的要将书籍锁在抽屉里,严辞又是跺脚又是咬牙,“罢了,罢了,今儿保证不看。明儿一早考完试,王兄记得第一时间把书给我。接下来的日子,我就指望着三娘子打发。” 王学成将抽屉一锁,钥匙贴身收着,“明儿考完,一定给你。严兄赶紧回房看书,不要耽误了考试,让自己后悔。” “王兄说的对。” 严辞恋恋不舍,眼巴巴地望着抽屉上面的锁。 王学成干脆起身,打算关门。 “严兄这样子,明儿如何考试?难道严兄打算参加第六次入学考试吗?” 一盆冷水,兜头浇在严辞头上。 严辞也意识到,这个状态,明儿考试肯定要完蛋。 只能收拾心情,将三娘子抛出脑海,拿出习题集,努力刷题。 …… 次日。 山河书院一月一次的入学考试。 天微微亮,众位考生已经收拾妥当,提着考篮,前往山河书院。 山河书院位于玉秀山一处山头,离着新民县将近十里路。 有点距离。 王学成同严辞走出房东家的大门,刚到大街上,就听见车马吆喝声。 “山河书院,山河书院,一人两文钱,坐满就走,坐满就走啊。” “就差三个人,再上三个人就出发啊。” 王学成看着严辞,等着严辞做决定。 他是山里人,走路过去,也行。 花两文钱坐车过去,节省时间和体力,也行。 王学成如今也有一份工钱,两文钱,他花得起。 严辞很干脆,“我们坐那辆马车。上次我们那个考场,考第一名的家伙,坐的就是他家的马车。” 说完,他就往马车上冲。 “两位一起吗?四文钱,人坐满我们就走。” “你问什么时候坐满?快了,快了。这么多人,要不了一会就坐满。两位赶紧上去占个座位。” 王学成跟着严辞上了马车。 马车沿着车壁,做了三排窄窄的长条木凳,固定在车板上。 又用茅草和竹条做了个简易车棚,将马车罩住,勉强能够遮风挡雨。 王学成第一次坐这样的马车,窄窄的木板凳,屁股都坐不稳。 “也不知谁想出来的,用马车拉人还收钱。” 严辞已经见怪不怪,随口说道:“车马行的人,以前用车拉货,现在用车拉人,都是一个道理。拉货的马车随便一改,就能拉人,比拉货还赚钱。 山河书院门口,每天都是一排排的马车等着拉人下山。两文钱一个人,赚死了。现在好多车马行都不拉货了,只拉人。要找人送货,都是找快递。快递送货比车马行靠谱。” 王学成啧啧称谈,嘀咕了一句,“这地方赚钱真是太容易了。” 很快,马车就挤满了人。 都已经装不下,车行老板还往里面塞人。 气煞人也。 在众多书生的抗议下,车行老板才挥挥手,让车夫赶着马车前往山河书院。 一路摇晃。 好在一路都是水泥路,路面平整。 马车虽摇晃却不颠簸。 上了山,马车走得艰辛。 有书生怒吼,“这破车行不行啊?早就说了不能装这么多人,这是上坡路。一个个都钻到钱眼里去了。” 车夫沉默不语,尽职尽责的赶车。 老马拉破车,总算上了山,到了书院大门口。 一群人从马车里面钻出来,齐齐呼了一口气。 坐一趟马车,犹如重生啊! 王学成同严辞嘀咕道:“这两文钱花得太冤了,走路都没这么累。” 严辞哈哈一笑,“我告诉你,平日里走路上来没关系。考试这一天,一定要坐车上来,这是传统。据说只有坐车上来的人,才能顺利考取山河书院。真的,不骗你。” 王学成一愣一愣的,“真有这说法?” “考试这天,坐马车上来,讨个彩头,懂吗?两文钱又不多,你现在是挣工钱的人,不差这点钱。” 王学成讪讪然。 二人学习程度不一样,一个报举人科,一个报的是秀才科,进大门的时候就分开了。 排着队,依次进入书院大门。 看着气派威严的书院大门,王学成内心,突然生出一种自豪感。 他也能来这里读书。 他也会成为这里的一员。 在这样气派的书院里面读书,感觉自个都变得气派。 书院员工守在门口,一个个检查,“考篮放在桌上,衣衫敞开,如果发现夹带,会被取消三次考试资格,考取后也会被取消第一年奖学金资格。请大家都自觉点。 进入考场,只许带笔墨,不许带任何纸张,空白的带字的纸张统统不许带。凡是带了纸张进去,全部视为作弊,成绩作废。你手臂上写的是什么?擦掉,身体上不许有任何字迹……” 经过堪比乡试会试的严格检查,王学成终于顺利进入书院。 他跟着队伍,继续往前走。 偌大的广场上,一个个小小的格子间,看起来极为壮观,又格外恐怖。 “哇,终于看到传说中的号舍。” “听说是照着贡院建造的,完全一模一样。以后乡试会试,都是在这种号舍里面考。一考就是好几天。” “看起来好阴森。” “天啦,怎么这么臭。” “难道这就是贡院里面,俗称的臭号。谁要是分到臭号,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 “我表叔有一年科举,就被分到紧挨厕所的号舍,结果第三天就被人抬了出来。养了整整半年才养好。” “菩萨保佑,三清祖师保佑,一定顺利通过。” 号舍按照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排列。 王学成抽到了一个下下签,正是俗称的臭号。 他脑袋里瞬间冒出三个字:完蛋了! 第686章 十分暴躁(三更) 三尺见方的号舍,浓郁的臭味扑鼻而来,王学成快要崩溃了。 当考卷发下来,一瞬间,他满脑子空白。 题目认识他,他完全不认识题目。 啪啪啪…… 他使劲拍打自己的脸颊数下,终于从紧张不安的情绪中冷静下来。 提笔,先写姓名,籍贯,年龄,号舍。 然后开始做题。 脑袋有点懵。 尽管已经冷静下来,可当他做到理解题的时候,已经感觉到无从下手。 这是什么类型题? 刷题的时候没见过这种题型,怎么办? 跳过去,直接做论述题。 论述题一;发现有人作弊,要不要当场揭发?为什么? 论述题二:欠债五十两,现有三十两,离最后还款期只剩下三天,怎么办? 这是什么鬼问题? 为什么会有这种神奇的考题? 王学成大脑一片空白。 完了,完了! 这回彻底完了。 怎么走出考场,王学成不记得了。 他一路走回去。 房东看见他,打了声招呼,他都没理人。 房东见多识广,嘀咕道:“又是个没考上的。” 他上楼,进房,坐在床头呆愣愣。 许久后,楼梯方向传来咚咚咚的响动。 “王兄,王兄……我的三娘子,快快给我。” 王学成机械地拿出钥匙,木然地打开抽屉,叫严辞自己拿书。 严辞兴奋地将《七郎十战采花贼》第十三回抱在怀里,跟亲儿子似的,就准备回房看书。 结果后知后觉发现王学成状态不对,克制了又克制,才克制住回房看书的冲动。 “王兄这是怎么了?” 王学成欲哭无泪,“我,我没考好。” “这有什么,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考个三五次,你就熟练了。” “世上怎会有这种考题,太折磨人了。”王学成想哭。 “什么考题啊?王兄说来听听。” 王学成瞪大眼睛,“两道论述题,一道问我看到有人作弊,要不要当场揭发。一道问欠债五十两,手头只有三十两,怎么办?严兄,你告诉我,这是什么题?习题集上就没有这样的题目啊?” 王学成大哭,太难了!考试太难了! 严辞拍拍王学成的肩膀,“我悄悄告诉你,你别往外说。最后两道论述题,是没有标准答案的。看到有人作弊,要不要当场揭发,怎么回答都能得分。” 王学成一脸傻愣,“怎么回答都能得分,那出题的人到底想考什么?” 严辞小声说道:“考你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两道论述题,你就没看出名堂来吗?” 王学成懵逼,“考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对啊!以文观人嘛。分高分低,就看你能不能自圆其说,将人说服。” 王学成陷入懵逼状态中无法自拔。 严辞又说道;“你这点难度算得了什么,我们这回才是真的难。一公子与百人,救一人死百人,救百人死一人,你是救一人还是救百人?换做一人与一城,救一人死一城,救一城死一人,你救一人还是救一城?这题难吧。” 王学成回过神来,“严兄考得如何?” 严辞哈哈大笑起来,“考得很不错,我这回肯定能考上。” “这个救一人还是救百人,严兄是怎么回答?” 严辞得意一笑,“这题没有限定身份背景条件,我就取了个巧。假设这位公子,是一个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将军,一人和百人之间,我选择救一人。救一人,死百人,却能救下千千万万百姓的性命。 一人与一城之间,我选择救一城。一个城池,少说几万人。将军性命贵重,却抵不上数万百姓的性命。救下一城,死一人,死得其所也!” 严辞显然对自己的答案十分满意,摇头晃脑,得意洋洋。 王学成:“……”总算学到了一点有用的东西,原来论述题是可以取巧,自个设定条件。 “恭喜严兄心愿得偿!” “太早,太早。过几天等成绩出来,你再恭喜我也不迟。一次没考好,王兄不必介怀。晚上一起喝酒,现在我先回房看三娘子。” “严兄自去。” 晚上,处处都是喝醉的考生,个个引吭高歌。将一个新民县吵得天翻地覆。 大部分考生都租住在二期,二期更是满地污秽,到处都是呕吐物。 以至于保洁员不得连夜爬起来清扫地面,顺便逮着几个考生,劈头盖脸一顿臭骂。 这些读书人,喝了二两猫尿,一个个都不得了了。 要命的是,过几天出成绩,到时候这些考生更加疯狂。 酒馆的生意是好了,保洁员的任务却加重了。 …… 数天之后,成绩揭晓的日子。 一大早,县衙外面的公告栏前面就被围得水泄不通。 县衙周围的几个茶楼酒馆,也都坐满了考生,等待着成绩揭晓。 “怎会如此紧张?赶得上考科举。” “兄台胸有成竹,一定能金榜题名。” “借你吉言。” 考生们你一言我一语,攀着交情。 这些人当中,竟然还混迹了其他书院的学生,甚至国子监的学生。 他们来干什么? 自然是来看热闹。 每月月底的大戏,不容错过。 “来了,来了!” 山河书院的先生从县衙走出来,手里头拿着红榜。 凡是被录取的人,名字都会出现在红榜上。依着成绩,从高到低排列。 整面公告栏,被大红的纸张盖住。 上面一排排的名字。 众人纷纷涌上去,搜索自己的名字。 严辞被挡在人群外,伸长了脖子也看不到红榜上的名字。 王学成对他说道:“严兄稍等。” 说完,就朝人群里面挤进去。 王学成出身山区的优势发挥了出来,只见他身形十分灵活,三两下,就叫他挤了进去。 严辞急得不行。 这么长时间,王兄还没出来,莫非红榜上面没他的名字? 完了,完了! 愧见老父老母啊! 严辞老泪纵横,心头哇凉哇凉。 “严兄为何哭泣?” 严辞抬头望着王学成,悲戚道:“王兄什么都别说,我都知道了。” 王学成啊了一声,有点懵。紧接着又说道:“严兄果然厉害,不用挤进去,就已经知道你榜上有名。” “什么?王兄,你刚说我榜上有名?” “正是。而且还排在前一百名。” “哈哈哈哈……” 严辞放声大笑,恨不得脱衣裸奔。如此,方能表达他的兴奋之情。 有人比他更快,早已脱光衣服,裸奔在大街上,疾驰如飞。 国子监和其他书院的学子:“……” “斯文扫地!” “成何体统!” “有伤风化!” “这等学子,山河书院竟然也录取,果然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此等无耻之人,就该被罢名。” “山河书院不过如此。” 大姑娘小媳妇:“……” “啊,那人没穿衣服!” “快把眼睛捂上,小心得针眼。” “不许偷看!” 街上闲汉伙计来往商人:“……” “脱脱脱,全脱光!” “再来几个!” “凡是裸奔者,本店今日一律免费,随吃随喝!” “老板豪气!” 大街上气氛越发热闹。 严辞受此感染,也急着要脱衣服。 王学成急忙拦住他,“严兄三思,当心被人耻笑。” 严辞不听,因为又有数人开始裸奔。 王学成着急上火,跺跺脚,直接扛起严辞往回走。 “王兄放我下来。” “不放!我决不能眼睁睁看着严兄自毁前程,留下把柄。” …… “哈哈哈……” 湖阳郡主发出爽朗的笑声。 “新民县月月都有新鲜事,不过都比不上每月月初发榜时候的热闹。下回本宫还要来看热闹。” 顾玖抿唇一笑,“年轻人放浪形骸,可以理解。” 湖阳郡主盯着楼下裸奔者,啧啧两声,“那小子长得还不错,身高腿长。大侄子媳妇,能不能帮我打听打听,那人叫什么名字,哪里人士?” 顾玖摇头,“姑母就别惦记书院的学生。都是正经读书人。” 一听到正经读书人,湖阳郡主又发出咯咯咯的笑声。 她笑着合不拢嘴,“一个个当街裸奔,也算正经读书人?” 顾玖扶额,心塞。 发榜日裸奔,似乎已经成了传统。 也不知是谁开了头,反正从去年年初开始,每回发榜,都有裸奔者。 仿佛不裸奔,不足以表达兴奋的心情。 以至于,每月发榜日,无数人涌来新民县看热闹。 此事俨然是街头巷尾的热闻。 名副其实的京城一景。 “不许看!” 刘诏不知从哪里钻出来,将顾玖的眼睛捂得严严实实,一脸暴躁。 顾玖伸手推,推不开。 “你放开,我不看。” “不放!” 哼! 肯定趁他没来之前,已经大饱眼福。 气煞人也。 山河书院搞得什么狗屁传统,竟然裸奔。 统统抓起来,去挖煤。 第687章 鸡飞狗跳 等到热闹散去,刘诏才松开手。 顾玖横了他一眼,尽吃飞醋。 刘诏义正言辞地说道:“成何体统!” 湖阳郡主笑得花枝乱颤,头上的步摇随之摇晃。 顾玖眨眨眼,“考生们自发形成的传统,得尊重。” 刘诏呵呵两声,“如此有伤风化的言行,你就不管管?” 顾玖一脸无辜,“怎么管?” 刘诏哼哼,“凡是裸奔者,直接取消入学资格。本殿下倒是要看看以后还有谁敢裸奔。” 顾玖说道:“这事我一个人说了不算,而且也不符合山河书院的校风。” 狡辩! 刘诏一副受到伤害的模样,盯着顾玖。 顾玖很无奈,“你别这么看我。” 湖阳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她一边笑,一边说道:“刘诏,你也太能吃醋。本宫告诉你,今儿来看热闹的人可不少,据我所知几位公主郡主都来了。还有你的几个弟媳妇,也都偷偷跑了出来。对了,宫里的娘娘们听说了这里的热闹,都想出宫看热闹。这事千万不能禁止,一旦禁止,人生就少了一大乐趣。” “荒唐!”刘诏很不满。 那些考生要不要裸奔,其实刘诏根本不在意。 他在意的是,顾玖竟然一大早跑来看热闹。 那些书生的身材有他好看? 有他健壮? 有他身高腿长? 顾玖是嫌弃他的身材不好看,特意跑出来看别的男人? 气煞人也! 刘诏妒火中烧。 顾玖不得不起身,凑在刘诏耳边灭火。 一通甜言蜜语,就让刘诏心花怒放。 “真的?” “自然是真的。”顾玖无比真诚。 刘诏嘿嘿一笑,“晚上……” 顾玖斜了他一眼,“你忙去,我和姑母喝完茶就回晓筑。” “那好!” 刘诏心满意足地离开了茶楼包间。 湖阳郡主大笑出声,“果真是一物降一物,今儿我是服了。刘诏这小子,就服你管。” “姑母说笑了。我可管不了他。” “如果连你都管不了他,这世上就无人能管住他。行了行了,知道你要给他留面子。” 湖阳郡主瞧着窗户外面,“每次来新民县,都能看见这里的变化。不像京城,十年都一成不变。” “区区一个新民县,不值一提。” 顾玖往湖阳的茶杯里续水。 “谦虚了!”湖阳指着顾玖,“凭空造出一个县城,问问朝廷上的朝臣们,他们谁有这等本事。” 顾玖继续谦虚,“我也是恰逢其会。没有几万流民打底,新民县造不出来。” “说的也是,那些苦活脏活,京城小民可不乐意干。” 南城门外刚开始建设的时候,一穷二白,一切都要从零开始。 每日需要大量的人下苦力,挖沟渠,做基建。 光是一个下水道就费了无数人力财力。 那时候,没有轻松的活,全都是重活累活。 天不亮就开始干,一直要干到太阳落山。 这样的劳动强度,一般的京城小民,还真干不了。 太苦了! 工钱又低。 也只有连饭都吃不上的流民,才会接受拿着低廉的薪水,干着最重体力活。 几年时间过去,新民县越来越好。 顾玖说道:“新民县有今天,我也没想到。一开始,我没想过这么长远。” 一开始,只是想着将土地利用起来,将闲置的劳动力利用起来,先赚一笔再说。 哪里想到,越搞越大。 到后来,便有了建一座城的梦想。 楼下传来哄笑声。 一群大娘,正拿着扫帚,棍棒,追赶裸奔的考生。 考生们狼狈逃窜,又逃回了县衙。 街上众人哄然大笑。 “快跑啊!追过来了。” “我的衣服在哪里,谁看见了我的衣服?” “浪荡子,竟然欺负到老娘头上,老娘今儿不收拾你们一顿,你们这群人不知道好歹。姐妹们,打啊!” “打啊!” 一时间,扫帚齐飞。 考生平沙落雁,光溜溜趴在地上。 “哇,屁股又圆又翘!” 湖阳趴在窗棂上,哈哈大笑起来,甚至吹起口哨,直接调戏。 胆敢裸奔的考生,个个深得不要脸的精髓。 听到口哨声,直接抬起头,朝湖阳郡主挥挥手,打了个招呼。 湖阳又是跺脚,又是拍巴掌,兴奋得桌子都跟着颤抖。 顾玖看了眼,真的辣眼睛。 回去得洗洗眼睛才行。 街面上鸡飞狗跳,众人高声起哄。 街道两边全是人,黑压压的人头,仿佛全京城的人都来了。 湖阳又喊又叫,恨不得加入这场裸奔盛宴。 顾玖扶额,叫来许有四,悄声吩咐:“吩咐下去,控制一下局面,别奔了。” 许有四忍着笑,躬身应是,悄声退出茶楼包间。 很快,衙役出动,维持街面秩序。 裸奔者全都被带走。 一场乱子,终于结束了。 湖阳郡主意犹未尽,一口干掉一杯茶水。刚才又喊又叫,把嗓子都喊哑了。 她对顾玖说道:“下个月放榜的时候,我还来。干脆我在这边买一栋宅院。四期五期的房子还有卖吗?” 四期五期的房子依山傍水,环境清幽,位于官道另外一头。一条官道,将四期五期同新民县隔开。 四期五期的房子,最小的占地都有十亩,大的宅院,占地足有一两百亩。 个别豪宅,占地五六百亩。 房子修得好,面积足够大,价钱也足够高。 京城这地方,就是不缺有钱人。 四期五期的房子还没上市,已经被人偷偷抢购一空。 顾玖对湖阳说道:“四期已经没有闲置的宅院。五期我留了十套,姑母若是看得上,我转让一套给你。” 湖阳哈哈一笑,“赶早不如赶巧,趁着现在有时间,去看房子吧。” 顾玖欣然答应。 闲着也是闲着,去看房子正合适。 巧得很,两人一下楼,就遇见了顾珽裴蔓夫妻二人。 “哥哥和嫂嫂怎么来了?” 裴蔓脸颊红红的,有些不好意思。 顾珽咧嘴嘿嘿一笑,“听说书院放榜日有热闹看,我就带着小蔓过来凑个热闹。真是与众不同,大开眼界。现在的人真会玩,比我做纨绔的时候还能玩。” 顾玖一脸汗颜。心虚道:“也不知什么时候,就有了这个传统。这些考生,想一出是一出。哥哥和嫂嫂就当笑话看。” 裴蔓红着脸,小声说道:“今日的热闹还挺好看的。顾珽,下个月我们再来,好不好?” 说完,她摇晃着顾珽的手臂。 顾珽:“……” 他嘿嘿一笑,“听你的,下个月放榜日我们还来。” 然后他就给顾玖使眼色。 顾玖:“……” 别看她,这事她管不了。 要找就找罪魁祸首黄去病。 裸奔这种事情,自然只有大纨绔才想得出来。随口一说,考生还当真了,然后就有了放榜日裸奔的传统。 顾玖顿时生出交友不慎的感慨。 湖阳乐呵呵的,“本宫居高临下,将裸奔者的身体看得一清二楚。其中有二人身材最好……” “姑母!” 顾玖不得不打断湖阳的显摆。 “我们还是去看房子吧。” “对对对,去看房子。房子这事要紧。” “郡主娘娘打算在这边买房子吗?”裴蔓轻声问道。 湖阳郡主一乐,忙说道:“这边热闹多,本宫打算买个别院,有空就来这边住几天。” 裴蔓笑道:“这边的房子挺值钱,听说一直在涨价。顾珽,不如我们也跟着去看房子,要是有合适的,也买一栋放在那里。” 顾珽:“……” 没钱啊! 房子很贵的。 他的钱都拿出来,当做聘礼。 他现在穷光蛋一个。 裴蔓低头一笑,顾珽眉头一皱,她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她悄声同顾珽说道:“你别担心钱的问题,我有钱。” 顾珽:“……” 娶到一个富婆,是什么感受。 感受挺好的。 四人分乘三辆马车,前往五期看房子。 过了官道,就像是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 官道那边,是新民县。 市井百态,鸡飞狗跳,充满了生活气息。 官道这边,一个偌大的人工湖泊,波光粼粼,数艘楼船,装饰华丽。 时辰还早,楼船都停泊在岸边。 几页扁舟飘荡在湖面上,有人坐在扁舟上钓鱼,悠闲自在,叫人羡慕。 沿着湖岸,人工绿道,花团锦簇,景色优美。 每隔一百多步,就有一张木椅,供人坐下休息。 木椅面对湖面,可以肆意享受湖面风光。 岸边多处设有观景台,亭台楼,喝茶闲聊好去处。 马车沿着湖边马路,前行了几里路。 一道大门阻隔。 有护卫看守。 确认身份,经过大门后,终于进入五期地界。 一栋栋占地颇广的宅院,整齐地排列在街道两边。 白墙黑瓦,庭院深深。 “这里安全吗?” “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有人巡逻。凡是陌生车辆进出,都会核实身份。”顾玖下了马车,介绍着五期的情况。 “我们的护卫,至少经过半年培训。背景资历都没问题,待遇也很高。” 顾玖领着大家,进入闲置的宅院。 “闲置的宅院,会有专人清扫保养。” “这房子真好。”裴蔓很兴奋。 顾玖看得出来,她动心了。 湖阳郡主倒是够冷静。 连看了五套宅院,终于定了一套。 “我要八号宅院。大侄子媳妇,你替我算算需要多少钱?” 第688章 都是套路 湖阳郡主豪气。 当场定下一栋价值一万两千两的宅子。 裴蔓则定了一栋“小户型”。顾玖给了她一个折扣,又抹掉零头,共计六千两。 顾珽:“……” 全程就没他什么事。 买了房,湖阳神清气爽,打算请大家吃饭。 顾玖笑道:“何必舍近求远。去我那里,想吃什么都有。” “好啊,好啊!” 湖阳双手赞成,又派下人将顾喻陈敏两口子叫上。 “还是姑母想得周到。”顾玖笑道。 湖阳说道:“敏敏是我亲闺女,我总得惦记着她。等这边宅子收拾出来,敏敏也不用窝在县衙后院,直接到我这里住,又宽敞又方便。” 顾玖却说道:“只怕敏敏不乐意。俗话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敏敏习惯了住在县衙后院,夫妻相伴,和和美美。哪能轻易答应搬走。” 裴蔓深以为然。 一行人上了山,马车直接驶入晓筑。 顾玖吩咐厨房准备酒菜,今儿要对夜当歌。 御哥儿放学回来后,先将先生布置的功课完成,然后就带着弟弟衡哥儿在花园里玩耍。 玩了没一会,两兄弟手牵手来找顾玖。 “娘亲,我们可以去玩水吗?” “不行哦!天气这么冷,不能下水。等夏天的时候,才能下水玩。” 御哥儿一张小脸,特严肃地看着衡哥儿,“娘亲说了,要等到夏天的时候才能玩水。你要听话,知道吗?” 衡哥儿一张脸委屈得像个包子,还是肉馅的。 “要玩水。” “我带你去玩更好玩的,保证比玩水好玩。” 御哥儿哄着衡哥儿,终于将衡哥儿给忽悠走了。 瞧着两小屁孩的背影远去,湖阳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御哥儿还挺有长兄风范,这么点大,就知道带弟弟玩耍。” “两个小外甥很好,都很懂事。我带他们玩去。”顾珽不乐意和一群女人坐在一起聊天,一屁股站起来,追上两小外甥,一手抱着一个。 园子里顿时传来咯咯咯的欢快笑声。 湖阳朝裴蔓眨眨眼,“大侄女啊,你可要抓紧怀个孩子。顾小将军的假期没剩下多少了吧。” 裴蔓低头一笑,“多谢郡主娘娘关心。” “新婚夫妇都这么甜蜜,真是羡煞我等。”湖阳郡主啧啧两声。 …… 今儿阳光明媚,清风徐徐。 文德帝心情好,突然动了念头,叫上诸位爱卿一起畅游御花园。 御花园,花草树木,枝头泛绿。 勃勃生机,让人也觉着年轻了十岁。 文德帝诗兴大发,“大好春光,不能辜负。诸位爱卿不如赋诗一首。” 众臣纷纷应和,绞尽脑汁即兴赋诗。 文德帝还叫人准备文房四宝,要将各位爱卿的诗词记录下来,传为美谈。 众臣:“……”天天忙着朝堂勾心斗角,哪还有心思做诗。 作诗,都是不得志,没事干的人做的事情。 这下可苦了众臣。 早知道,就将翰林院那群书呆子叫来,凑个人数。 此时有人站出来,“犹记得当年李大人被先帝钦点为探花郎,才学出众,于诗词一道浸淫多年。今日不如请李大人赋诗一首,我等就不要献丑了。” “说的是啊!”众臣附和。 就连文德帝也朝中书令李大人看去。 李大人笑了笑,微微摆手,“忙于俗务,比不上年轻时候的才气。说起诗词一道,还是当年的三元公更胜一筹。犹记得当年的鹿鸣宴,三元公诗兴大发,一口气连作十首诗词,本官甘拜下风。” 三元公从李大人的嘴中说出来,场面瞬间就安静下来。 众臣互相交换眼神,又偷偷观察文德帝的反应。 要是文德帝不在意,众臣不介意附和李大人两句。 要是文德帝动怒,说不定就要落井下石,狠狠踩上一脚。 文德帝不动声色地扫了眼在场的官员,然后哈哈大笑,“说起三元公,朕也记得那场鹿鸣宴。朕当时年少,就坐在仁宣太子哥哥身边,看着新科举人们作诗写词。期间,三元公诗兴大发,诗词张口就来,堪称惊艳。就连先帝也亲口说他是国之英才。” “原来陛下也记得那场鹿鸣宴。”李大人一副怀念的模样。 文德帝指着他,调侃道:“朕记得爱卿在那场鹿鸣宴上,表现得不怎么样啊。” 李大人释然一笑,“陛下说的对。微臣于诗词一道,不及三元公多矣。” 文德帝哈哈一笑,笑过之后才说道:“你倒是老实。这位三元公,现在什么情况?可还活着?” 众臣缄默。 他们哪里知道三元公杨元庆是不是还活着。 这时,一位年轻官员不太确定地说道:“听说被流放西北,应该还活着吧。” 文德帝嗯了一声,接着朝常恩看去。 常恩忙说道:“启禀陛下,三元公当年牵涉谋反大案,本该砍头。先帝怜惜他的才华,改为流放西北。算算时间,差不多有三十年。是否还活着,老奴这就找人问问。” 李大人却突然出声,“想来三元公应该还活着。三元公身份毕竟特殊,他若是离世,西北当地官员不敢隐瞒,定会上本报告此事。这些年,通政司不曾收到过西北送来的报丧文书,想来他必定还活着。” “还活着吗?”文德帝似笑非笑。 有官员知机,便开口说道:“这么多年过去,也不知三元公还剩下几分才学。” “今儿若是三元公在场,定能做出几首应景的诗词。” “陛下要不要将三元公召回京城?” 不知是谁提了一句。 文德帝哈哈一笑,不置可否。 三元公的话题,于是到此为止。 …… 等到游园结束,文德帝回到兴庆宫,屏退左右,只留下常恩在身边伺候。 文德帝翻着书籍,随口问道:“今日在御花园,众臣为何突然提起三元公?可有什么缘故?” 一个被流放了三十年的人,突然被人提起,必有缘故。 别说什么怀念,思念。 朝廷大员,当着皇帝的面,提起某个人,必有所指。 朝堂上,从来不会无缘无故提起某个人的名字。 常恩面色迟疑。 文德帝盯着他,“莫非有什么难言之隐?” 常恩连忙说道:“启禀陛下,老奴听说有一家书局打算出一套《历届状元榜眼探花会试文集合集》,如今街头巷尾都在议论此事。 杨元庆是本朝唯一的三元公,他的文章肯定会出现在文集上。李大人和三元公同年会试,又被点为探花。这二人,必定会被人拿出来比较。老奴还听说,李大人同这位三元公,素来不和。” “哦,竟然是这么回事。李爱卿还真是记仇得很。” 文德帝笑了笑,又问道:“哪家书局竟然想到出版状元榜眼探花文集?” 常恩小心翼翼地回答:“听说是文青书局。” 文德帝挑眉,“顾玖开的文青书局?” “正是!” 文德帝呵呵一笑,“她如今不修房子,不修水泥路,竟然跑去出书。不过,好歹知道出版科举相关书籍,算她识大体。” 《七郎十战采花贼》在宫里也很流行哦。 文德帝身在宫中,也有幸见过这本传奇小说。 当日还斥了一句,“不干正事。” 如今听闻顾玖要出科举方面的书籍,文德帝勉强满意。 文德帝接着问了一句,“将三元公和李爱卿的文章放在一起比较,孰优孰劣?” 常恩低着头,“老奴粗鄙之人,不懂文章学问,不敢妄言。” 顿了顿,他又说道:“老奴记得,当年三元公也出过两本文集,宫里有藏本,陛下可要过目?” 文德帝没有拒绝,“拿来吧。朕也想看看,这位三元公的才学到底如何。” “诺!” 常恩赶紧吩咐干儿子去取三元公的文集。 文集取来后,文德帝先是随意翻翻。 翻着翻着就入了眼,认真看起来。 “果然有大才!” 三元公大放异彩的那些日子,文德帝正青春年少。他不喜读书,不喜诗词,知道三元公这个人,鹿鸣宴上见过后就没了兴趣,也没看过三元公的文章。 历经岁月沉淀,文德帝如今贵为帝王,自非青春年少时能比。 当年看不进去的文集,如今却爱不释手。 “传朕旨意,召三元公杨元庆回京。” 第689章 忽悠(三更) 西北。 狂风大作,尘土飞扬。 杨元庆喝了一口劣酒,顶着狂风,推开快递站的大门。 “老秀才来了啊!你来了就好,这些单子全靠你了。” 马贵将一摞快递单交给杨元庆做登记。 杨元庆点点头,“放那吧。” “好嘞!” 马贵喜笑颜开。 他这人最怕动笔写字。老秀才来了后,他可就轻松了。 文书方面的工作,都可以交给老秀才。 马贵经过他身边,闻到酒味,“老秀才,你又喝酒。大早上,你说你喝什么酒啊。当心站长罚你。” 杨元庆嘿嘿一笑,偷偷说道:“就喝了一口,没敢多喝。千万别和站长说。” 马贵也压低声音,说道:“下次不能再这样。快递站有规定,当班期间不许喝酒。发现一次罚一次。” “我知道,我知道。我就是酒瘾犯了。”杨元庆还是一副老好人的模样。 马贵哼了一声,“你继续这样,早晚有一天喝死。” 杨元庆摇头晃脑,随口说道:“真要喝死了,也是一桩美事。” 见马贵不明白,他就解释道:“死得没有痛苦,难道不是美事一桩?” 马贵服了他。 忙碌的一天,从这里开始。 三和快递晋州骡马河分站,是个繁忙的快递站。 光是一个西北大营,大头兵加上后勤民夫,数十万人。 这些人寄信,寄钱,如今都来快递站。 从早到晚,快递站就没闲过。 大头兵贾二,是顾珽手下的兵。 去年年底,他寄了一笔银子回老家。 今儿他过来取信。 都是熟人,马贵熟络的和他打招呼,“来了啊!你家里的信到了,我给你找出来。” “慢慢找,不着急。” 贾二往凳子上一坐,盯着杨元庆嘿嘿一笑。 “我家将军就是心善,知道老秀才没钱吃饭,想办法将你弄进快递站。” 杨元庆撩了撩眼皮,“你家将军还没回来?” “快了快了,估摸着再过半个月就该从京城出发。” “你家将军到了后,和我说一声。我请他喝酒。” “行嘞!”大头兵贾二咧嘴一笑。 马贵翻出贾二的家书,递给他,“你家里给你写的信。” 贾二将信件推回去,“替我念念。你知道我不识字。” 马贵忙得很,“老秀才,你替他念信。” 杨元庆点点头,接过信件,逐字逐句,缓慢且疲惫的嗓音,却格外动听。 听到家里人已经顺利收到钱,大头兵贾二嘿嘿嘿的笑了起来。 他冲马贵嚷嚷道:“我家里用我寄回去的钱,又起了两间砖瓦房。明年还要送我儿子去蒙学启蒙。” 马贵替贾二高兴,“好事啊!你们当兵攒点钱不容易,别浪费在赌桌上。寄回家多好。” “那是!自从有了快递站,寄钱方便多了。” 过去攒了钱,也没办法捎回家里。大家就习惯了赌博。 万一哪天自己死了,这钱好歹是自己花了,没糟蹋。 如今寄钱回家变得方便。 众多有家累的大头兵,也开始知道省着钱,攒够一笔就寄回家,叫家里人改善生活。 这是一个向好的风气,西北大营全力支持。和快递站之间的合作,也越发紧密。 人们进进出出,不是取信,就是寄包裹寄钱。 临近中午,快递站大门再一次被人推开。 衙门小吏走了进来。 “杨元庆在吗?” 杨元庆抬起头,目光先是茫然。等看清楚小吏的打扮,判断出对方的身份后,杨元庆心中都明白了。 这么多年,官府又想起了他,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然而他一点都不紧张。 他等这一天,已经等了许多年。 他面色平静地说道:“我是杨元庆。” 小吏不客气地说滴:“随我走一趟,大人有事问你。” 马贵一听,心头一惊,赶紧使人将站长叫出来。 快递站站长,从天狼军退伍下来,气质十分凶悍。 他眼一瞪,“杨元庆是快递站的员工。你叫他走一趟就一趟,不给个说法,老子今儿可不放人。” 众人没问过杨元庆的身份,却都心照不宣,知道他是被流放来的。 一个老秀才能有什么威胁。 顾小将军说用他,那就用呗。 既然进了快递站,那么快递站就有责任保护杨元庆。 小吏嘴角抽搐,心头暗骂:“这群兵痞,一个个飞扬跋扈。” 然后小吏从怀里掏出文书,交给快递站站长,“请看清楚,这是官府文书。我家大人要见他,可是正事。” 快递站站长和马贵一样,都是培训的时候学会了识字。他只能勉强看懂文书上的内容。 杨元庆从位置上站起来,说道:“多谢站长维护,文书是真的。父母官要见老朽,不敢耽误时间。我先请半天假,请站长允许。” 快递站站长眼珠子一转,“行,我批准你请假。再派两个人送你进城,有什么事叫人回来说一声。” 杨元庆本想拒绝。 结果快递站站长大手一挥,这事就这么定了。 杨元庆和两个快递站员工,随同小吏进城拜见晋州刺史。 他本已经做好死的准备。 却没想到,等待他的不是死,而是召他回京的旨意。 杨元庆一脸懵逼。 万万不敢相信。 他这些年窝在西北,然而对朝堂的情况,并非一无所知。 杨家败落,昔日好友,老师皆不得志。 个别仕途顺畅,然而在皇帝面前也说不上话。 没人替他说话的情况下,皇帝根本没道理召他回京。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有人想让他先回京城,然后再弄死他吗? 这倒是一个不错的想法。 先给他希望,再一记重锤,让他摔个粉身碎骨,死不瞑目。 想到这里,杨元庆已经冷静下来。 对于回京,没有半分喜意,当然也不愤怒。 能在临死前,回京城看一眼,也算是了却了心愿。 他平静地接受了旨意。并且问晋州刺史要了两天假期。 晋州刺史提醒他:“陛下急着见你,给你两天时间,该料理的料理干净。然后本官派人护送你进京。” “多谢大人。” …… 杨元庆又回到了快递站。 他即将回京城的消息,飞快的传遍了快递站上上下下所有人。 众人纷纷恭喜他。 快递站站长哈哈一笑,“这是好事啊!正好有两个休假的名额,我派两小子送你去京城。路上一应开销,打点所需银钱,不用你操心。我替你想办法。” 马贵主动请缨,“站长,京城我熟。不如由我送老秀才去京城,正好我也休假。” 快递站站长扬眉,“你不是说等到年底再休假吗?” 马贵嘿嘿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一听老秀才要去京城,心头痒痒。” 快递站站长很干脆地答应,“行,算你一个。” 又点了另外一个人的名字,这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等到老秀才出发这一天,快递站站长给了十两银子的程仪。 快递站其他人,几钱几两银子不等,也都送上了程仪。 杨元庆推辞不过,只得收下,又连连道谢。说是到了京城,会立即写信,给大家报个平安。 官府的人在旁边催促,一行人急匆匆上路。 送走老秀才,快递站站长难得惆怅一回,“也不知老秀才此次京城,是福是祸。” 一行人紧赶慢赶,也花了将近二十天才到京城。 顾珽带人,在城外十里亭迎接。 杨元庆只当自己眼花,揉了揉眼睛,才敢相认。 “顾小将军怎会在此?” “知道你要进京,特意留在京城等你。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先别着急,等我给你接风洗尘后,一一道来。” 杨元庆一听这话,他能回京,定是和顾小将军有关。 不过单靠顾小将军一人,绝不可能将他弄回京城。 莫非是顾小将军口中的妹子? 杨元庆压下心头疑问,跟随顾珽到了新民县。 “此处是新民县,想来你该听说过。此处如何?” “甚好!” 杨元庆面色平静,心中却极为震撼。 他的记忆中,南城门外是一片荒地。 而今的南城门外,繁华胜京城,人流如织,堪比记忆中的江南。 凭空造出一座城,何人有这等魄力? 顾珽一脸得意地说道:“此城乃是我妹子所造。” 杨元庆无法再掩饰内心的震撼,“你妹子?” “正是!不过她身份特殊,暂时不便带你去见他。” 顾珽没有多说,直接将杨元庆带到别院洗漱,休整。 之后又领着他去刑部报道。 刑部让他候着,陛下要召见,自会宣他。并责令不能离开京城。 等到晚上,杨元庆见到邓存礼,才知事情来龙去脉。 “三元公此次回京,可有打算?” “罪人哪敢有打算。”杨元庆自嘲一笑。 邓存礼笑了笑,“很快三元公就不再是罪人。翻案之后,三元公是打算进入朝堂,还是回祖籍修养?” 杨元庆一双浑浊的目光猛地变得犀利起来,“邓公公有何指教?” 邓存礼不答反问,“不知三元公经过多年磋磨,还剩下几分才学?” 杨元庆哈哈一笑,目光又变得浑浊起来,“一分不剩。” “如此甚好!” 杨元庆闻言,反倒好奇起来。 邓存礼也不卖关子,“不瞒三元公,我家夫人有意聘请你到山河书院教书,这才耗费心思将你弄回京城。” 杨元庆的手,微微颤抖,“你家夫人,莫非是顾小将军妹子?” “正是!你可称呼我家夫人为诏夫人!” 诏夫人三个字,像是一击重锤,砸在杨元庆的头上。瞬间,他全都明白了。 明白了顾小将军的妹妹为何能造一座城,为何能将他弄回京城。 堂堂嫡长皇子妻,名声显赫,难怪有这等本事。 难怪顾小将军一直不肯透露亲妹妹的真实身份。 的确不能透露,会惹来大麻烦的。 杨元庆震撼后,很快冷静下来。 他定了定神,问道:“多谢夫人看得起老朽。聘请老朽到山河书院教书,恐怕是误人子弟。” 邓存礼笑了起来,“三元公恐怕还不知道自己如今的处境。你还没回京,已经引起朝堂振动。李秉明此人,三元公记得吗?” 杨元庆点点头,“他是老朽同年,当年我是状元,他是探花。” “三元公说的没错。李秉明如今贵为中书令,虽无丞相之名,却有丞相之实。这次你能顺利被召回京城,全赖李大人帮忙。” “他为何要帮我?他与我向来不睦,他没道理帮我。”杨元庆很震惊。 邓存礼说道:“李大人肯帮你,自然是因为有人说服了他。” “你家夫人?” “正是。” 杨元庆张张嘴,却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邓存礼不在意,缓慢说道:“李大人肯帮你回京,是有条件的。他要替自己正名,要出文集,在才学上压你一头,毁你三元公的名声。堂堂三元公,不过尔尔。 你该知道,如今的你,骑虎难下,并没有选择的余地。谢绝陛下招揽,到山河书院教书,方能保你平安,让杨氏族人重新站在朝堂上。否则,你将带着污名,粉身碎骨。杨氏族人会替你陪葬。” 杨元庆沉默。 第690章 话糙理不糙 “做决定之前,老夫想见诏夫人一面。” 沉默了许久,杨元庆提出了要求。 邓存礼缓缓摇头,“我家夫人身份敏感,在你面圣之前,不便与你见面。今儿咱家来见你,也是冒着一点风险。” 杨元庆了然一笑,“看来大殿下和诏夫人的处境不太妙啊。” 邓存礼掷地有声,“即便处境不太妙,保下你和杨氏族人的把握还是有的。” 杨元庆点点头,“老夫相信。今日无法回复邓公公,还请见谅。” “无妨!这处别院,你尽管住下。那些下人,你也尽管使唤,不用客气。” “多谢诏夫人,多谢邓公公。” 杨元庆态度漠然,邓存礼并不介意,果断起身告辞。 之后数日,杨元庆每日用过早餐,就上街闲逛。没有目的地闲逛。 离开京城三十年,似乎看什么都稀奇。 走到文青书局,山河书院的学子同国子监的学子依旧争论不休,毫无营养可言,旁人早就听腻味的内容,他依旧听得津津有味。 以至于每日准时来到文青书局报道,听学子们争论。 书局掌柜和他都熟了。 他还顺便买了一整套简装版的《七郎十战采花贼》,看得津津有味。 他还前往京城,走在熟悉又陌生的街道,见了几位熟悉又陌生的老朋友。 还去了曾经风流潇洒的青楼。 当年的花魁已经是半老徐娘,做了老鸨。 老熟人相见,老鸨两行热泪,亲热地招待了看上去老迈不堪的杨元庆。 杨元庆乐呵呵的,心态很好,“还是花娘子仁义,不嫌老夫丑陋老迈,还特意置办酒席招待。” “冤家,我还以为你已经死在西北,哪想到你就回来了。你这是遇到特赦吗?” “不曾特赦。未来如何,老夫也是两眼抹黑。” “不管怎么样,只要能回来就好。快吃!特意吩咐厨房做的盐焗鸡,你最爱吃的。” “花娘子有心了。” 花娘子捂着唇咯咯咯的笑,“如今人们都叫我花妈妈,已经多年不曾听人叫我花娘子。猛地听你这么一叫,我都觉着自个年轻了十岁,果真是个小娘子。” 杨元庆端起酒杯,“敬花娘子一杯。” “多谢三元公。” 酒酣耳热,杨元庆指着楼下水泥路面,“京城变化甚大。光是这路面,就叫人叹为观止。犹记得,当年门庭若市,车马热闹。然而门前总有股挥散不去的牲畜粪便味。而今倒是干净整洁了许多。” “这都多亏了少府,还有四海商行。” “听说水泥最先是四海商行烧出来的。” “对啊!最先就是新民县的人用上了水泥路,之后就是京城到洛州,近千里官道全铺成了水泥路面。奴家听人说,光是京城洛州两处收费站,一月就进账数千两。加上其他收费站,一条水泥路,一年少说能带来一二十万的收入。当初投钱修水泥路的人,如今只需躺在家里收钱就成了。真正羡煞我等。” 花娘子话中透着羡慕。 这等红利,像她这样身份的人,根本没机会染指。 有钱都凑不上去。 诏夫人的生意,参与者全是京城贵人,哪有她的份啊。 “听说四海商行的东家是诏夫人?” “正是!” 杨元庆笑了笑,“这位诏夫人巾帼不让须眉,当真了不起。” “自然了不起。如今这京城,不知有多少女子,将诏夫人当成了榜样。” “哦?什么样的榜样?”杨元庆好奇问道。 “身为女子,也能干成过去只有男人才能干成的事情,不必拘束在深宅内院。不知道有多少深闺怨妇,羡慕诏夫人自在的生活。” “她可不自在。”杨元庆嘀咕了一句,“不过她的确值得成为别人的榜样。” 他喝下杯中酒,辞别了花娘子后,继续闲逛京城。 他还特意跑到几十里外的收费站体验了一把,还在休息站吃了一顿。 他的一举一动,皆被人看在眼里,记在小本本上。 他心知肚明,却从不遮掩。 盯梢就盯梢吧,不弄死他就成。 当他的行踪,被送到不同的人手中,自然有了不同的反应。 …… 李府。 “他果真买了整套《七郎十战采花贼》?” 中书令李大人一脸不敢置信。 当年才华横溢的三元公,可是亲口批过市井话本,传奇小说。批为狗屁不通。 而今,他竟然也成了狗屁不通的一员? 管家重重点头,“不敢欺瞒老爷,杨元庆的确买了整套《七郎十战采花贼》” “哈哈哈……” 李大人放声大笑,“真没想到,他竟然堕落如斯。他哪里还配什么三元公。” 笑过之后,李大人又冷静下来,“这些日子,你看他可曾动过笔?可曾写过什么文章诗词?” “据了解,不曾动笔,也不曾写文章诗词。不过,前日,他曾在京城收费站摆了半天的摊子,替人书写信件。” “荒唐!堕落!” 李大人一边高兴杨元庆堕落,一边又对他的堕落感到心疼。 当年和他齐名的人,怎能堕落如斯。有一点点心疼他的才华被浪费了。 管家小声问道:“大人,接下来是不是该提醒陛下召见三元公?” “他不配做三元公。以后老夫不想再听见三元公三个字。” “小的明白。” 过了会,李大人又吩咐道:“再观察几天,届时再提醒陛下也不迟。” “小的遵命!” …… 晓筑。 顾玖坐在窗下,同刘诏对弈。 她随口问道:“对杨元庆这个人,你怎么看?” 刘诏正儿八经地说道:“现在下结论为时过早。” 顾玖噗嗤一笑,“他竟然跑去买了整套《七郎十战采花贼》,听说看得津津有味。西北那地,贫瘠到三元公都要用传奇小说解渴。” 刘诏随口说道:“长久不见女人,母猪赛貂蝉。对于读书人来说,长久不见书籍,话本传奇也能令人心生欢喜。” 顾玖抿唇一笑,“话糙理不糙。看来三元公真的憋惨了,竟然用传奇小说解渴。” “还特意去找了当年的相好。” “你们男人关注的点,和女人就是不一样。这一局,你输了我半子。” “我是心思不在这上面,才让你赢了半子。” “你这人典型的输不起。改明儿叫御哥儿和衡哥儿笑话你。” “敢笑话本殿下,抽他们。” 刘诏真正很暴力。 顾玖横了他一眼,“三元公在西北那么多年,离着西北大营也就数十里路。鲁侯竟然从未想过招揽他,你不觉着奇怪吗?” 刘诏说道:“没什么可奇怪的。鲁侯向来对书生意气看不上眼。三元公读书是厉害,可说起政治谋略,不值一提。” 顾玖说道:“或许是你们看走了眼。我观三元公这些日子的行踪,他是个很有想法的人。 一开始,我对他也不抱什么希望。三十年流放生涯,再多的才华,都有可能被磋磨得一干二净。不过现在嘛,我对他多了两分期待。只可惜,他住在别院,竟不肯提笔书写文章诗词。” “或许不是不肯,而是不敢。一旦动笔,就意味着原形毕露。我若是他,面圣之前,也不会动笔。” 顾玖没有反驳。 她很好奇,三元公面圣的时候,会说些什么。 …… 这一天,宫里来人,召杨元庆入宫觐见。 杨元庆收拾整齐,随内侍进宫。 养了多日,比起刚回京城那会,杨元庆的气色明显好了很多,整个人看起来也年轻了几岁。 但以他的年龄来看,他如今的形象,依旧是个落魄的糟老头子。 进了宫,等候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得到召见。 文德帝对杨元庆的态度不冷不热。 没有寒暄,直接讨论起杨元庆年轻时候出版的文集。 杨元庆却说,“年少轻狂之言,不敢污圣人耳目。” 当文德帝生出招揽之心,杨元庆则说,“朽木一根,不堪重用。恐怕会辜负陛下的厚爱。” 连着两次,文德帝明显有些不高兴。 接着又叫人端来几盆花草,叫杨元庆以花草为题,即兴赋诗一首。 杨元庆本要推辞,然后文德帝一句话就堵是了他的后路。 “再敢以老朽不堪推辞,朕治你欺君之罪。” 无法,杨元庆只能硬着头皮上。 片刻后,得了一首七言诗。 提笔挥毫,写下诗词,供文德帝一览。 文德帝念出诗词,给了个评价,“平平而已。” “戴罪之人让陛下失望了。” 文德帝将诗词一丢,“朕不怪你。你在西北蹉跎三十年,还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即兴赋诗一首,虽说不及年轻时的才气,但情有可原。下去吧,以后朕再召你进宫赋诗。” “戴罪之人叩谢陛下。” “不必自称戴罪之人。从今日起,朕赦你无罪。” 杨元庆一直木然的表情,终于有了表情,“草民叩谢陛下!” 杨元庆被特赦无罪,却没有得到任何官职。即兴赋诗,也被陛下评价为平平而已。 他人还没出宫,消息已经传出了皇宫。 京城各路人马:“……” 这样一个人,还值得招揽吗? 即便有着三元公的名头,被陛下评价为平平而已,也不好使啊! 唯有顾玖,亲自坐着马车,来到宫门口,迎接本朝唯一仅有的三元公。 ------题外话------ 孩子开学后,元宝也在痛苦的调整作息,以至于影响了码字进度。 过了今天,明天的更新,应该能恢复正常。 第691章 见异思迁要不得 摇摇晃晃的马车,正在吃力的爬山。 杨元庆独自一人坐在马车上。 他手中拿着山河书院的聘书,还有一笔安家费。 据说,这是山河书院给所有先生的福利。确保大家无后顾之忧,安心教书。 马车摇晃着上了山,到了书院大门。 早有人在书院门口迎接,皆是一脸兴奋的模样。 “三元公,您可总算来了。山长说您会来我们书院教书,真是太令人兴奋。我们一直盼着这一天,总算将您盼来了。” 杨元庆下了马车,“诸位,不必称呼老朽为了三元公。平平而已,当不起三元公的名声。” 此话一出,众人皆静。 平平而已,早已经传遍了全京城。 正在通过各路人马,传遍全天下。 当年的三元公,只是平平而已。 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家开怀大笑。 中书令李大人更直接,宴开三十席。因为他高兴。 京城不少人都去捧场,当着李大人的面,把杨元庆贬得一文不值。 什么三元公,不过是运气好而已。 杨元庆遭受了平生最为激烈的抨击。 处境之艰难,比流放那一回还要惨。 那时候他是真才实学,他被流放,无数人惋惜他的才学。 而今,无数人都在为平平而已欢呼。 有生之年,能将三元公踩在脚下,狠狠羞辱一番,无数人趋之若鹜。 这些人将三元公当成了刷名望的踏脚石。 过时的人物,活该如此。 人性的恶无限放大。 当然,也离不开有人故意推波助澜。 比如中书令李大人,宴开三十席。 可谓是赤果果。 溜须拍马之辈,自然是蜂拥而上。用嘴巴,用文章,用唾沫,将三元公从头到脚骂了个遍,势要将他钉在文坛耻辱柱上。 当年杨元庆有多风光,而今就有多落魄。 可谓是臭名扬天下。 不出意外,平平而已,是全京城目前出现频率最高的词汇。 就连上街买菜的大姑娘小媳妇,捡起一把菜叶子,都要说一声:“平平而已!” 心理承受力,但凡脆弱一点点,早就承受不住悬梁自尽。 杨元庆不仅没用一根绳子了结自己,反而从顾玖手上接过了聘书。 顾玖当时对他说道:“人间冷暖,杨先生早已经尝过一回。本夫人也就不瞒你,我不知道你还剩下几分才学,我用你,是因为你名声足够响亮,无论是三元公的名声还是平平而已的恶名。 山河书院需要你这样一位充满争议的先生,因为山河书院要借用你的名头在全天下刷一回名声,即便是恶名也无所谓。 充满争议,才能吸引足够的目光。有了声望,以山河书院的科举成绩,很快就能将恶名洗白。 至于先生你,能不能借用山河书院这个平台,洗刷平平而已的名声,只能靠你自己。先生可愿挑战?” 杨元庆用行动回答顾玖,他干脆利落接下聘书。 “多谢诏夫人看得起老夫。老夫蹉跎半生,满身匠气,不过教一二学生,还是能胜任。” “能胜任就好。具体课时安排,由你自己拿定主意,本夫人不会过问。接下来一段时间,你将饱尝非议,甚至是言语辱骂。希望杨先生真的做好了准备。” 杨元庆笑了笑,“多谢夫人关心。” 顾玖又说道:“再提醒你一句,《历届状元榜眼探花会试文集合集》即将出版,之后就会接着出版李大人的个人文集,皆是他这些年积累的文章,文采斐然。 到时候,你将遭受比平平而已更大的非议,甚至连三元公的身份也会被人质疑。你若想要反击,可以随时派人找我。文青书局会优先替你出版文集。” “多谢夫人!老夫暂无出版个人文集的想法。” “我尊重你的想法。” …… 此刻站在山河书院大门口,面对热情迎接他的书院人员,杨元庆自嘲一笑。 “多谢诸位热情相迎,不知山长此时可方便?” “方便,方便。三元……杨先生这边走。” 面见山长之后,他在山河书院正式安顿下来。 一栋二层小楼,就是他的安居之所。 自今日起,他将伴随着非议质疑,甚至是羞辱,传道受业解惑。 二楼栏杆处,凭栏而望。 众人好奇他,他何尝不好奇这世间。 人性的恶与善,见过,尝过,经历过。 知天命之年,他又将迎难而上。犹如当年轻狂年少,搅动世间风云,叫天下文坛侧目。 …… 山河书院聘请平平而已三元公为教习的消息,就跟长了翅膀似得,一天之内传遍了全京城。 紧接着,三元公杨元庆带来的影响,就凸显了出来。 山河书院内,有学子要求退学。 平平而已三元公,欺名盗世之辈。 山河书院聘请此人为教习,分明是一丘之貉。 为名声着想,为前程着想,只能退学。绝不能和欺世盗名之辈有任何牵连。 一想到,自己的师长会是恶名满天下的三元公,无数学子都觉着前程无望。 再多的奖学金也无法和前程相比。 这边有人退学,书院外,却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更多的人涌到新民县,参加山河书院的招生考试。 “这些人都疯了吗?” 退学学子不敢置信。 国子监的师生,更是一脸震惊。 “平平而已三元公名声臭大街,为什么还有这么多人跑来报考山河书院?” 所有人都在问为什么。 就连山河书院的师生,也都是一脸懵逼。 本以为书院会萧条,为什么报考的人却不降反增。 不合理啊! 那些学子,脑子里都进水了吗? 无数人发出疑问。 王学成也在问为什么。 当大街小巷都在议论平平而已三元公的时候,他也生出了打退堂鼓的想法。 想着要不要放弃报考山河书院,干脆回县城读书? 他拿不定主意的时候,隔壁房间又来了新的学子。特意从下面的县,来到这里报考山河书院。 严辞搬去了书院,他的房间就空了出来。 新民县的房子,从来不愁租。 很快,房东就将空出来的房间租给了新来的学子。 新来的学子新陈,也是个童生,二十来岁。 王学成很好奇,“陈兄,你为何选择这个时候报考山河书院?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平平而已三元公,你没听说吗?” “听说了啊!正是因为听说了平平而已三元公,我才下定决心报考山河书院。” “这是为何?” 王学成越发糊涂。 陈童生笑了起来,“王兄以前也是在老家读书吧。” 王学成点头。 “王兄对老家的书院,就没一二体会吗?” 王学成脑子反应慢,一时间没回过神来。 陈童生自顾自继续说下去,“像我们这样,没有家世,没有人脉,甚至连钱都没有的学子,全靠自己拼尽了全力,靠着全家人的支持,才能走到今天。这一路走来,其中到底有多少艰辛,王兄应该比我更清楚。” 王学成连连点头。 读书说起来容易,对于没家底没人脉的农家子弟,真的太难太难了。 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绝非夸张,而是写实。 秀才刷下去一大批。 乡试又刷下去一大批。 可以说,能考中举人,参加会试,都是人中龙凤,运气和实力兼具。 这其中,绝大部分,又都是官宦世家出身的学子。一穷二白的农家子弟,能坚持到会试,简直是凤毛麟角。 九成九的贫困书生,都止于秀才。个别考上举人。 至于进士,估摸着一万贫困学子里面,才能有一个农家出身的进士。 这是现实。 只要选择读书一途,就得面对这样残酷的现实。 陈童生继续说道:“乡里面的蒙学,县里面的书院,我们读书的地方,十年五十年甚至是一百年,除了当地的人,还有谁知道?书院名不见经传,先生同样名不见经传。教出来的学生,才是真正的平平而已。 从这样的书院出来,王兄可曾想过,我们最好的结局是什么?考中秀才,做个蒙学教书先生,就是我等最好的结局。一辈子,止于乡间,名声不显。” 王学成弱弱的问道:“这样不好吗?” 陈童生笑了笑,“既然好,王兄为何又来报考山河书院?” 王学成实诚地说道:“我是为了奖学金。” 陈童生说道:“我亦是为了奖学金。以及我不想人生止于乡间秀才,蒙学先生。平平而已三元公,多大的名声,天下皆闻。 而冒着天下非议聘请三元公的山河书院,名声也即将传遍天下。县里面的书院,别说一百年,就算是两百年,也攒不下这么大的名声。在天下最有名的书院读书,跟随最有名的先生学习,他日还能光明正大拿国子监学子刷名望,这等好事,王兄竟然不动心?” 王学成一脸傻愣,“可这都是骂名!” 陈童生不以为然,“骂名又如何?骂名也是名声。我敢肯定,山河书院敢冒着这么大的风险,聘请三元公做教习先生,定有后招。骂名也能变成好名声。 而且山河书院敢聘请三元公,更体现了这家书院不拘一格降人才的格局。像我等俗人,读书只为俗世名利的人,山河这书院定不会嫌弃。而我,亦不会嫌弃山河书院名声不好听。 山河书院,注定是我的去处。国子监的学子,注定是我脚下的踏脚石。至于三元公,无论还剩下几分才学,我一定会成为他的学生。” 好大的口气,好大的抱负。 王学成:“……” 自己和对方一比,真是毫无进取之心。 而且毫无主见。 “好,说得好!” 房门打开,同住一栋楼的两位举人竟然就站在门外。 “这位兄台,你刚才一番言论,对我等来说,真正是一剂猛药。犹如醍醐灌顶。明明是个俗人,还学别人附庸风雅。风雅没有,银子倒是浪费不少。” 租住在二期的学子,经济情况都一般。 两位举人老爷,当然比旁人要好上许多。却也称不上富贵,租不起三期的房子,只能窝在二期。 王学成赶紧起来,想替陈童生介绍二位举人老爷。 却不料,不等介绍,陈童生已经和两位举人老爷攀谈起来,还称兄道弟。 这样的待遇,同为童生的王学成,瞠目结舌。 因为自他搬进来,他在两位举人老爷这里,连个正眼都没得到过,更别提另眼相看。 他一脸懵逼:两位举人老爷不和他来往,看来不单单是看不起他的童生身份。估计还是因为他比较笨的原因。 陈童生不仅聪明,而且善于应酬,时不时还有惊人之语出口。 和这样的人说话,的确有醍醐灌顶的感觉。 王学成思索了半天,终于想明白:他不用放弃山河书院,他可以继续考下去。 陈童生说好,想来差不了。 第一次接触,陈童生就取代了严辞,成为王学成心中的指路明灯。 严辞:“……” 王兄见异思迁要不得! 第692章 妖风(三更) 报考山河书院的人数反常暴增,被某些人称之为“妖风”。 在这股妖风的影响下,那些原本犹犹豫豫,拿不定主意要不要报考山河书院的举人老爷们,终于做出决定: 报!就报考山河书院。 大家都是追名逐利之辈,同山河书院的气质太配了。 山河书院聘用三元公,一样是追名逐利。 互相都别嫌弃。 “歪风邪气!一定要狠狠杀一杀这股歪风邪气。” 国子监的师生,快要气死了。 本以为山河书院名声臭大街,报考的学子会大量减少。各地书院将迎来一波优质生源。 然而现实狠狠打了众人一巴掌。 万万想不到,会有如此多的学子,不怕背负骂名,毅然决然报考山河书院。 “一群追逐名利的小人,妄称读书人。” 国子监祭酒痛心疾首。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国子监主薄摇头叹息,惊讶这些学子竟然如此市侩。 “这种人,就不应该参加科举。一旦做了官,定会为祸地方百姓。” “大人说的是。可是山河书院是诏夫人办的,我等能有什么办法?” “上书,弹劾诏夫人!不为朝廷选材,尽养一群小人,山河书院就该彻底关闭。” “这些年,诏夫人没少被人弹劾,然而毫无用处。而且,你我力量太过微小。” “那就寻找志同道合之辈,一起上书弹劾诏夫人。老夫不信,朝堂臣工就能眼睁睁看着山河书院继续误人子弟。” 读书人自有骨气。 说弹劾,就一定弹劾。 至于串联,更是轻车熟路。 什么同乡,同年,同窗,老师,皆在串联名单里面。 更夸张的是,有人竟然串联到顾大人这里。 希望顾大人也能上书弹劾诏夫人顾玖。 顾大人指着对方的鼻子,大骂:“混蛋,糊涂!诏夫人姓什么?你告诉本官诏夫人到底姓什么?” “姓姓姓顾!” “本官也姓顾,你叫本官弹劾自己的亲闺女,安的什么心。” “顾大人此言差矣。此刻正需要顾大人大义灭亲,彰显浩然正气,叫奸邪小人无所遁形。” 顾大人:“……” 脑子进水了吧。 他是有读书人的臭毛病,可是他和那些追名逐利报考山河书院的家伙没区别啊。 不损害他的利益的前提下,他乐意做个顺水人情,跟着大家一起吆喝。 可是这回弹劾诏夫人,已经触动了他的利益。 顾大人义正言辞地说道:“本官虽然不及诸位大才,然而本官却懂得何为舔犊之情。本官不曾灭绝人性,这等大义灭亲之事,休要找本官。谁敢以此为借口弹劾本官,本官一定和他不死不休。不信的话,那就试试看。” 众人:“……” 罢了,少一个顾大人,于大局没有影响。 众人略过顾大人,继续串联其他人。 顾大人忧心忡忡。 干脆告假,叫人备马车,出城找顾玖。 他找不到顾玖的别院地址,又不肯上去县衙问顾喻,于是干脆跑到文青书局。 “本官乃太常寺少卿,诏夫人的父亲。有要紧事情找她。你们赶紧派个人通知她过来。” 书局掌柜:“……” 稀奇天天有,今天特别稀奇。 诏夫人的父亲不上山,竟然跑书局来了? 书局掌柜将顾大人请进后院,之后请示了邓存礼,得到同意,才派人上山。 书局掌柜嘀咕了一句,“这位顾大人也真是奇怪,为何不去县衙,偏来书院?” 邓存礼了然一笑,“顾喻顾县令,过去在顾大人手下跑腿打杂。顾大人那么要面子的人,自然抹不开面子去见顾县令。” 曾经的跑腿小弟,族中堂侄,如今做了赫赫有名的新民县实权县令。 官职不大,利益却牵涉甚大。比什么四品三品大员,还要引人关注。甚至在陛下那里,都挂了号。 跑腿小弟越混越好,自己却越混越差劲。 顾大人那么爱面子的一个人,哪里好意思去见顾喻,抹不开脸面啊。 书局就很好。 地方文雅,又可以摆官老爷的谱。 就没有比书局更适合见面的地方。 顾玖得知消息,还愣了一下。 “父亲竟然跑到新民县,要求见我?” 不怪她如此诧异。 顾大人有个臭毛病,从不肯主动去出嫁闺女的婆家做客。 就算是下了帖子,也是推三阻四。 想当初,顾玥嫁到海西伯府,顾大人愣是没登过海西伯府的大门。 唯一一次登门拜访,还是替户部催收欠债。 至于王府,顾大人也没去过几回。 其中两回,同样是为了户部催收欠债。 至于什么别院,田庄,别说踏足,连地址都懒得知道。 不得不说,顾大人在某些方面,真的特别有原则。 诧异过来,顾玖叫人备马车。 顾大人懒得来一回,她做女儿的,自然要过去见一面。 刘诏问她,“要不要我陪你去。” 顾玖想了想,摇摇头,“算了!他暴脾气,说话又难听,你就别为难自己。” 刘诏笑了起来,“也就你能收拾岳父大人。” “我也想父慈女孝,奈何天不从人愿。” 顾玖乘坐马车,来到文青书局。 在书局后院见到了顾大人。 顾大人忧心如焚,见到顾玖,劈头盖脸就说道:“你知不知道,现在朝中有人在搞串联,要弹劾你。这回和以前不同,这一次来势汹汹。全都是因为你搞的那个山河书院。聘请谁不好,偏偏聘请平平而已三元公,根本就是误人子弟。” 顾玖丝毫不觉着意外,“区区一个三元公,到底动了多少人的利益。” “你说什么?我的话你没听见吗,有人要弹劾你,你赶紧将平平而已三元公给开除,不准他在山河书院教书。因他一人,牵连整个书院,不值得。” 顾玖浅浅一笑,“多谢父亲及时告诉女儿这个消息。父亲派个人过来就好,何必亲自走一趟。” “不亲自走一趟,本官能放心吗。我的话你有没有听见。” “是不是国子监在搞串联?” “你怎么知道?” “猜也猜得到。”顾玖轻描淡写地说道。 顾大人急得半死,顾玖却半点不着急,气得他暴脾气。 “你怎么就不着急?本官说的话,你听不见吗?” “听见了。女儿不可能解聘三元公。”她还要靠三元公替山河书院刷名声。 这回报考山河书院的学生人数暴增,就是最好的明证。 这一步棋,她走对了。 很快,山河书院将天下皆闻。 之后,就是广而告之。叫人知道山河书院科举成绩有多傲人。 今年不是科举年,不能拿举人进士刷声望。 但是可以刷秀才。 秀才年年考,年年还有那么多人考不上。 山河书院别的不敢说,考秀才的战绩,整个京畿地区,山河书院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今年不仅要刷秀才,还要刷几个案首。 如果能刷一个小三元出来,那就更完美了。 小三元,可遇不可求,暂时还是别想了。 “你不解聘他,你就等着被弹劾吧。”顾大人气急败坏。 顾玖笑了笑,“就算女儿截屏三元公,那些人也不会罢手,依旧会弹劾女儿。” 顾大人蹙眉,这话倒是没错。 顾玖继续说道:“他们弹劾我,三元公只是由头。根本原因,还是在于山河书院抢了其他书院的生源,甚至是压了国子监一头。 国子监搞串联的根本目的,无非就是想趁着山河书院壮大之前,将山河书院打压下去,永世不得翻身。如此一来,国子监就可以安枕无忧,一如既往做北地老大。” 顾大人眉头紧皱,能夹死一只蚊子。 “你是说,山河书院能压国子监一头?怎么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 顾玖笑了起来,“父亲仔细想想,山河书院才成立几年,已经有如此大的名声,吸引了如此多的学子。再等几年,等书院的举人培养起来,陆续考中进士后,国子监还有什么资格称北地第一? 很明显,国子监已经切实感受到山河书院对他们的威胁,所以迫不及待的搞串联弹劾我。妄图通过打压我来打压山河书院。” 顾大人第一次,以严肃的态度审视顾玖。 他知道顾玖说的都是真的,国子监一定是感受到了威胁,所以他更加吃惊。 他不由得发出疑问:“山河书院真有这么强?” 第693章 堵门 弹劾顾玖的奏章,犹如雪片一样飞进皇宫。 小黄门们,每天一箩筐一箩筐,将弹劾奏章抬进兴庆宫,又抬出来。 这些弹劾奏章,内容大同小异,剑指山河书院,被冠以误人子弟,败坏风气的罪名。 激烈点,直接要求陛下下旨封了山河书院。 像山河书院这等没有节操的书院,留着过年吗? 一开始,文德帝还饶有兴致地翻翻这些弹劾奏章,结果翻到后面,他已经懒得看一眼。 一群无用之辈! “这些人都是串联好的吧,内容大同小异。整日叫朕看这种没用的东西,是成心想憋死朕吗?” “难得顾玖舍得花钱办书院,让更多的人有机会读书。不提倡就算了,竟然唆使朕封了书院。封书院简单,书院封了后,这些学子去哪里读书?无一人提出解决办法,就叫嚣着封书院,荒唐!” “不就是聘请杨元庆做教习。朕评价他诗词平平而已,不等于他没资格做教习。这帮吃饱撑着的朝臣,看来最近都太闲,不干正事,都盯着一个破书院。” “就因为这些学子不计较杨元庆如今的名声,主动报考山河书院,就被斥为利欲熏心。依朕看,这帮东西就是眼红。” 文德帝看一本,批一句。 将弹劾奏章,批得一文不值。 常恩请示道:“陛下,这些弹劾奏章是要照着老规矩,全都烧掉吗?” 文德帝摆摆手,“先留着。顾玖可有上本自辩?” “不曾!” 文德帝气笑了,“朝中议论汹汹,她倒是一点都不着急。真不怕朕封了山河书院。” 常恩不敢吭声。 文德帝又问道:“刘诏可有上本自辩?” 常恩点点头,“有!” “拿出来。” 常恩赶紧将刘诏的奏章翻出来。 文德帝克制着急切的心情,翻开一阅。 然后气得脸都绿了。 “刘诏是成心不想让朕有安生日子过吗?还想上朝。上朝做什么,和朝臣们打架吗?朕不许他上朝,他就要带人打到朝臣家里去,荒唐!谁给他的胆子。派人警告刘诏,他敢带头闹事,朕关他宗正寺。” “诺!”常恩躬身领命。 赶紧命人去城外晓筑,提醒大皇子殿下,万万不可乱来啊。 “一个个都不省心,老二这个时候上本做什么?” 文德帝又翻出二皇子刘评的奏章。 看完之后,脸更绿了。 “正事不干,整日里就各处钻营,瞎凑热闹。派人警告老二,给朕安分点。” “老三老四没瞎凑热闹,还算懂事。” 文德帝被大儿子,二儿子气得不行。 想了想,还是不放心,“派人盯着城外别院,要是刘诏胆敢带人进城,即刻禀报。” 此时,有内侍急匆匆来到大殿外,通报最新消息。 常恩得到消息,不敢隐瞒,只能战战兢兢禀报道:“启禀陛下,大殿下带人将国子监大门给堵了。” “谁给他的胆子!” 文德帝气得脸色铁青,狠狠拍着桌子,又踢翻了小杌凳。 “这个忤逆子,他是想干什么。都敢带人去堵国子监大门,下回是不是就要带人堵皇宫宫门?” 常恩一听这话,吓得满脑门冷汗。 “陛下息怒!” “息怒不了!朕要宰了这个忤逆子。” 常恩急得跺脚,呵斥内侍,“还不赶紧派人去国子监盯着情况。” 内侍慌不择路,跌了一跤,才清醒过来。 常恩内心盼着:大皇子殿下啊,你可千万不能糊涂啊! 文德帝正要下令将刘诏抓起来的时候,又有最新消息送到宫里,“没堵门,没堵门。两边也没有打起来。” 常恩气得一脚踢翻传话的内侍,“到底怎么回事?事情都没弄清楚,就敢说大皇子殿下带人堵国子监大门,谁给你们胆子乱说话?” 内侍连连磕头,“启禀陛下,之前是传话的人传错了。大殿下没带人堵门,而是……” “而是什么?”文德帝厉声质问,双目喷火。 内侍急促地说道:“而是带着人,敲锣打鼓,打着白幡,在国子监附近游街。国子监师生都气坏了,纷纷跑出来,两边就吵了起来。 不知情的人见了,就以为大殿下带人堵国子监大门。另外,很多学子自城外而来,纷纷涌向国子监,加入骂战。两边学子,斗得极为厉害。五城兵马司已经在维持秩序,就怕两边打起来。” 文德帝暗暗松了一口气,“这个混账,还知道分寸。” “不过……” “不过什么?说话吞吞吐吐,是何道理?” “启禀陛下,那个白幡,白幡上面写着斗大的字,远远的就能看见。” “什么字?”文德帝有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听内侍说道:“墙头扒灰蔡钟山,昨日醉酒许成业。横批:大丈夫。” “荒唐!” 文德帝被气笑了。 蔡钟山,国子监祭酒。 墙头扒灰这事,说的是蔡钟山和他儿媳妇不清不楚的关系。 蔡钟山儿子病逝将近一年,儿媳妇竟然生下一个孩子。 有心人只需推算儿媳妇怀孕的时间,就知道这事有鬼名堂,指不定孩子是谁的。 私下里大家都议论,说是蔡钟山为老不尊,不是个东西,儿子刚死,就把儿媳妇给睡了,连孩子都生了。 儿媳妇摇身一变,成了小妾。孙子变儿子。 蔡钟山写诗驳斥,骂世人为长舌妇。 又说流言杀人,三人成虎。将自己打造成备受流言伤害的受害者。 街头巷尾热议,然而民不告官不究。 时日一长,这事稀里糊涂就蒙混过去,多年来无人再提起。 没想到今日刘诏又把这事翻了出来。 国子监祭酒蔡大人的黑历史,还是和儿媳妇的香艳传闻,呵呵…… 昨日醉酒许成业,许成业是国子监司业。 早年喝花酒,没钱付嫖资,被人扒光了衣服丢在大街上,上演了一出朝廷官员当街裸奔的奇景。 这事过去多年,记得的人已经不多。 没想到又被刘诏翻了出来。 这下子有热闹看了。 文德帝想笑偏要忍着笑,“混账玩意,他是唯恐天下不乱吗?” 文德帝口中的混账玩意,骂的自然是刘诏。 常恩也是忍俊不禁。 大皇子殿下这一招真够损的。 蔡钟山和许成业两人,这回名声是彻底臭了。 这回串联,就是以二人为首。 很显然,刘诏就是在报复。 文德帝很想亲去现场凑热闹,奈何身份限制,不能去。 堂堂帝王眼睁睁看着臣子被人羞辱,不加干涉还凑热闹,成何体统。 万一被人知道,御史的矛头分分钟调转方向,对准他,能将他喷死。 没人愿意天天被人口水洗礼,又不是受虐狂。 罢了,罢了,少看一回热闹而已。 文德帝吩咐道:“常恩,你带人去现场,把那个混账玩意带到朕面前。” “常恩躬身领命,点齐人马,出宫前往国子监。 国子监门口,堪比过年时候的庙会。 人山人海,楼上楼下,街头巷尾,一眼看去,全是黑压压的人头。 常恩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挤了进去。 好嘛,两边人马剑拔弩张。 若非五城兵马司在中间拦着,两边早就撸袖子干了起来。 不能武斗,那就文斗。 都是读书人,骂人全是一套一套的。 别以为国子监的人文凭比山河书院的学子文凭高,骂人就厉害。 骂人的本事,还真不是看文凭。 国子监的学子,九成九出身官宦世家,亦或是功勋世家,这些人自诩清高,平日里被人捧着哄着,论骂人的本事,嘿嘿……缺少历练啊。 山河书院的学子,成分就复杂多了。 有地主家的傻儿子,有农户家的乖儿子,有官宦家的有钱儿子,有纨绔子,有商人子…… 这些人凑在一起,以扒灰醉酒为题,将国子监上下骂了个面红耳赤,丢人! 当然,山河书院的黑历史也不少。 然而山河书院对自己的黑历史向来不遮不掩,坦坦荡荡,不惧人骂。 国子监可没这底气。 自诩文坛第一的,清高自诩的国子监,竟然弄一个扒灰老儿做祭酒。 说不准扒灰就是国子监的传统,将来人人扒灰。 此话一出,国子监上下气得脸色发青。 若非五城兵马司拦着,两边早就打在了一起。 王学成跟随严辞,混迹人群中,兴奋得不能自已。 山河书院在骂战中赢了,就好像他自己赢了一样。尽管他还不是山河书院的学子。 “严兄,你快看,陈兄已经冲到了最前面。他可真了不起。” 陈壮实,陈童生,投机取巧,冲在人群最前面。 他还没考进山河书院,却以山河书院学子自居。抓住机会,拿国子监的学子刷名望。 眼睛一扫,就看出对面谁是弱鸡。 于是就一直逮着那只弱鸡,一个劲的骂,将人活生生给骂哭了。 “好!陈兄厉害!” 山河书院这边,众人起哄。 陈壮实一时间风头无量,这回刷名望,刷得实在是厉害。 严辞摇头晃脑地说道:“陈兄年纪不大,本事却相当了得。他日等他考入山河书院,定要和他多亲近亲近。假以时日,他定会成为书院风云人物。” 陈壮实面对国子监众人仇恨的目光,嘿嘿一笑。 让仇恨来得更猛烈一些吧。 老子决定报考山河书院的那一天,就已经视国子监上下为踏脚石。区区仇恨目光,又能拿我如何? 有本事也将老子骂得体无完肤啊! 陈壮实打响了他这辈子的第一枪,响亮,干脆。 未来,波澜壮阔,大有可为。 常恩被吵得脑门子痛,费尽千辛万苦,总算挤到了刘诏跟前。 “殿下,陛下召见。” “什么?”刘诏装傻。 常恩不得不提高音量,再次说道:“陛下召见,殿下随老奴赶紧进宫吧。” “等会!这里忙完了就和你进宫。” 常恩心头着急,“殿下别任性,陛下耐心有限,这会正在气头上。” 刘诏笑了起来,指着对面被气得晕过去的蔡钟山,“你猜父皇看到这一幕,会不会笑出声?” 常恩嘴角抽抽,“蔡祭酒好歹是朝廷命官,请殿下替朝廷多少留存一点体面。” “他扒灰,我还要给他留体面?” “人家儿媳妇没承认,亲家也没闹。” “那你告诉本殿下,男人死了快一年,才生下孩子。这怀孕怀得挺久的啊!” 常恩无语凝噎,他就不敢亲自过来。 想了想,他又说道:“诏夫人要是在场,定不乐意见到殿下这般闹下去。” 刘诏嘿嘿一笑,“这话倒是没说错。罢了,不为难你,本殿下这就随你进宫面见父皇。” “多谢殿下体谅!” 常恩如释重负。 第694章 坑爹 文德帝估计是打板子打上瘾了。 父子二人见面,一言不合,文德帝下令,又将刘诏打了一顿板子。 刘诏:“……” 气死了,气死了。 本殿下不要面子吗? 被人抬出皇宫,还有那么多人看见,父皇是故意的吧。 一定是故意的。 李大人小鸡肚肠,趁机落井下石,跑到宫门口指着刘诏哈哈大笑。 “殿下也有今天!” 笑个屁啊! 刘诏哼哼两声。 MMP,等下次本殿下抓住你把柄,非弄死你不可。 李大人捋着胡须,一副语重心长地模样,“殿下啊殿下,叫老夫说你什么才好。整日里不干正事,竟然带头围攻国子监,还打起白幡羞辱朝廷命官。陛下打你这顿板子,不怨。” 放屁! 分明就是嫉妒。 糟老头子坏得很。 别想隐瞒,本殿下看得一清二楚,你眼中的羡慕嫉妒恨。 做梦都在羡慕本殿下可以肆意妄为,带人围攻国子监吧。 哈哈哈…… 羡慕死你。 李大人很心塞啊! “看来殿下挨打还是挨得太少。” 刘诏呵呵两声,“大人的文集快要出版了吧。要不要本殿下给你做序?” “免了!老夫当不起。” “谁说你当不起。这事就这么定了,本殿下给你文集做序。放心,肯定都是溢美之词,绝无虚言。” 你当老夫傻吗? 老夫会信你,才怪。 “此事再说!” 李大人没讨到好处,干脆拂袖离去。 …… 群臣炸了! 文德帝一顿板子,将群臣的怒火给点燃了。 大皇子殿下带人围攻国子监,以极端手段污蔑朝廷官员,文坛前辈。并引起两边学子对骂,京城轰动,国子监形象荡然无存。此乃本朝建国以来,最骇人听闻的,针对国子监的恶劣事件。 这么严重的事情,陛下只是将大皇子殿下叫进宫里,打了一顿不轻不重的板子。 气煞人也。 一顿板子,岂能平息众怒?岂能挽回国子监的名声?岂能……让大皇子殿下如此轻易过关。 同僚们,冲啊! 以光大御史为首,朝臣们纷纷上本弹劾。 这回他们不弹劾顾玖。 顾玖和山河书院,早就被丢在了一边,不重要。 御史将炮火对准了文德帝以及大皇子殿下,对父子二人,进行了惨无人道地炮轰。 刘诏以棒疮发作,在城外晓筑养伤。 御史炮轰就炮轰吧,反正他一根汗毛都没损失。 但是文德帝没这么好运气。 他不可能也去城外修养。 每日早朝,都要面对朝臣们的唾沫星子。 文德帝很恼火。 “养的什么混账儿子,分明就是讨债鬼。” 堂堂天子,面对朝臣们火力全开的炮轰,也有些招架不住啊! 文德帝问常恩,“老大有没有说什么时候进宫?” 常恩战战兢兢地说道:“启禀陛下,大皇子殿下说他棒疮发作,下不得床榻,短时间内无法进宫,请陛下谅解。” “混账玩意!借口,全都是借口。带人堵国子监的时候不是挺能的吗,这会怎么怂了。你亲自带人去城外,将他给朕押进宫里。别管棒疮不棒疮,只要还有一口气,就是爬也要爬进宫里。” 文德帝气死了。 坑爹儿子,就是欠揍。 常恩领命,就准备带人去城外抓人。 结果文德帝又叫住他,“这些天,老大两口子可有上本请罪?” 常恩愣了下,才说道:“诏夫人替大皇子殿下上了一本请罪奏章。” “拿来!” 常恩赶紧从成筐的奏章中,迅速地翻出顾玖的那一本,然后交给文德帝。 文德帝翻开一看,眉头微微舒展。 刘诏这个混账玩意,说话做事,就是讨人嫌。 反观顾玖,说话就好听多了,态度又恭敬。 虽说绵里藏针,笑里藏刀,却也比刘诏那个混账东西强了不少。 这会,文德帝的心是偏的。 看刘诏是怎么都不顺眼。看顾玖,还挺顺眼的。 文德帝怕被讨债儿子刘诏气死,于是改变主意,“老大既然棒疮发作,你叫他好好养伤,养个半年一载都没所谓。只需将诏夫人带进宫里,朕有事和她谈。” 常恩愣住。 文德帝眼一瞪,“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去。” 常恩赶紧带着人,前往城外。 …… 裴皇后忧心忡忡。 她和四皇子刘议抱怨,“朝臣都是吃饱了没事干。国子监串联弹劾你大嫂,还不许人反击吗?那个蔡钟山扒灰儿媳妇的事情,本宫也曾听说过,还不许人说,荒唐!这些文官,个个沽名钓誉,没个好东西。” “母后别着急,朝臣弹劾就是一阵风的事情。过了这个风头,一切又都风平浪静。” 裴皇后蹙眉,“这个道理本宫当然知道。本宫是在担心,这回的事情,你父皇也被朝臣们指着鼻子臭骂,你说你父皇会不会迁怒老大?万一……” 万一后面的内容,裴皇后没说。 母子二人却都心知肚明。 四皇子刘议掷地有声地说道:“没有万一。即便父皇真的迁怒大哥,也不会有万一。最多就是将大哥关进宗正寺。这种事情也不是第一次发生,母后不必担心。” 裴皇后唉声叹气,又怒火中烧,“老大这个混账玩意,干什么不好,竟然带人围攻国子监。还打白幡,揭穿蔡钟山,许成业的腌臜事。难怪朝臣们恨他恨得不行。 这些当官的,谁没有几件见不得人的事情。要是次次都来这么一招,大家哪里招架得住。本宫听说蔡钟山上本请辞,此事当真?” 四皇子刘议点头,“儿子也听说蔡大人上本乞骸骨。父皇没准。” 裴皇后嗤笑道:“又玩三辞三挽回的戏码。等着瞧吧,明儿蔡钟山就该第二次上本乞骸骨。” 四皇子刘议却笑了起来,“儿子听人说,蔡大人是个官迷。恐怕不会有第二回。” 裴皇后呵呵冷笑,“他要是不自觉点,上本乞骸骨。恐怕到最后,连最起码的体面都保不住。一个扒灰的人,哪能继续让他留在国子监。” “母后说的对。” 有宫人急匆匆进来,“启禀皇后娘娘,四皇子殿下,陛下震怒,派常公公前往城外。” 裴皇后闻言,顿时急了。 “皇帝一定是派常恩去城外抓人。老四,你跟上去看看,到底什么情况。” 刘议想到能借此机会见到顾玖,心头一阵激动。于是爽快的答应下来,急匆匆出宫。就怕去晚了,错过了见面的机会。 …… 城外晓筑,刘诏躺在躺椅上,晒着春天的太阳,浑身暖烘烘的。 对外宣称棒疮发作的刘诏,用了顾玖亲自调制的外伤药,那点外伤早就好了。 所谓的棒疮发作,正如文德帝所说,全都是借口。 顾玖捻起一颗樱桃,放进嘴里。 嗯!很甜。 她朝刘诏看去,“这回闹出这么大的乱子,想好怎么收拾残局吗?” “没想好!”刘诏果断回答。 “到底是没想好,还是没想过?” 刘诏扬眉一笑,“你猜。” 顾玖有点手痒,想动手打人怎么办。 她连吃数颗樱桃,然后说道:“那么多人指着陛下的鼻子臭骂,说陛下姑息养奸,说你不干人事,估摸着陛下这回是真的恼了你。说不定又要将你关进宗正寺反省。要不我现在就吩咐人替你收拾行李。” “你就盼着我被关进宗正寺,小没良心的。”刘诏哼哼两声。 顾玖笑了起来,“谁让你光点火,却不肯灭火。你闹一场,国子监的名声臭不可闻。全体师生视你为仇寇,恨不得扒了你的皮,喝你的血,吃你的肉。惹来这么多的怨愤,你就躲在这里整日晒太阳。把你关进宗正寺,好歹能平息一部分人的怒火。” “那你猜一猜,父皇这回会不会将我关进宗正寺。”刘诏得意一笑。 顾玖也跟着笑起来,“你有什么内幕消息,快快告诉我。” “哪有什么内幕消息。这回我和父皇遭弹劾,归根结底,是蔡钟山,许成业二人挑头,御史台被利用。闹到现在这个局面,父皇正好借此机会,将国子监已经御史台上下,清扫一番。不堪用的人,统统扫出朝堂。” 顾玖调侃道:“你们父子,面似仇寇,却又默契天成。你说,陛下对你是恨多一点,还是爱多一点。” 噗! 刘诏喷了一嘴的茶水。 “爱?哈哈……哪有什么爱不爱,不过是挂着儿臣名义的马前卒罢了。” 好大的怨气。 顾玖暗暗摇头。 刘诏心头怒火难歇,怨气难平,以后肯定还要搞事。 门房来报,说是常恩常公公到了。 顾玖轻飘飘地说道:“请进来吧。” 第695章 灭火队队员(三更) 顾玖随常恩进宫,刘议一路护送。 到了宫门口,下了马车。 刘议上前道:“我送嫂嫂进宫,正好要去未央宫复命。” 顾玖扫了眼刘议,不置可否。 于是乎,刘议就跟在顾玖身后,一起进了皇宫。 他目光落在顾玖的背影上,细细打量。 心中有些欢喜,又极力克制。一张脸蹦得紧紧的。 常恩突然回头,朝他看去。 刘议面色坦然,迎接常恩的打量。 常恩蹙眉,可能都是他的错觉。 半路上分开。 “嫂嫂保重。” “多谢四殿下相送,你快去未央宫吧,想来皇后娘娘已经等急了。” 刘议点点头,大步离去。 常恩小声调侃,“四皇子殿下和大皇子殿下关系真好,还特意护送诏夫人进宫。” 顾玖笑了笑,“非常时期,自然要行非常之事。常公公可赞同?” 现在算是非常时期吗? 对于裴皇后嫡出一脉来说,的确算是非常时期。 刘诏被冷落,不得不避到城外修养。 四皇子和刘诏是一母同胞的兄弟,这个时候理应表现出兄友弟恭的态度,万万不能起内讧。 常恩了然一笑,“诏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常公公说话越发圆滑了。”顾玖调侃了一句。 常恩笑了起来,“诏夫人谬赞。” 到了兴庆宫,经过通报,顾玖走进大殿面见文德帝。 文德帝这会已经平静下来。 怒火被克制,方能冷静地权衡此事。 “刘诏的棒疮有多严重啊?竟然连床都下不来。”文德帝开口,就是质问。 心知肚明的事情,又何必当场揭穿。弄得大家下不来台,多尴尬啊! 顾玖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回禀陛下,大殿下的棒疮十分严重。” 睁眼说瞎话! 文德帝冷哼一声,“常恩,你可有见到那个混账玩意?” 常恩忙躬身说道:“启禀陛下,老奴有见到大皇子殿下。” “什么情况?” “大皇子殿下趴在床上,下不了床。” 文德帝闻言,笑了起来。 坑爹玩意,还知道做戏做全套。 要是连戏都不肯做,朕非得狠狠收拾他一顿。叫他真的下不了床。 文德帝随口说道:“既然棒疮发作,下不了床,那就好好休养,别整日里就想着搞事。” 顾玖偷偷松了一口气。 幸好文德帝还是要面子的。 皇帝要面子,事情就好办了。 “儿媳遵命。儿媳会如实转告陛下的吩咐。” “不过……” 转折点在这里等着呢。 前面只是开胃菜,现在才是正餐。 “刘诏闹出这么大的乱子,国子监的名声也毁于一旦。朝臣议论纷纷,都说朕姑息养奸。朕也很为难啊!” 伴随为难,是一声叹息。 顾玖装傻白甜,“陛下为国事操劳,辛苦了!” 文德帝一口几十年的老血堵在喉头,吐不出咽不下, 装!继续装!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 顾玖眨眨眼睛,一脸无辜。 没装啊!特别真诚。 瞧瞧她真诚的双眼,有没有感受到诚意。 文德帝气坏了。 曲指轻轻敲击桌面,“朕若是不给朝臣一个交代,朝臣不会善罢甘休。此事因刘诏而起,朕要如何罚他,才能平息朝臣的怒火?” 顾玖一脸慌乱,“陛下,大皇子殿下棒疮发作,打不得啊!” 文德帝很心塞。 演上瘾了是吧。 荒唐! “朕说过要打他吗?” 顾玖眨眨眼,“陛下不打他,那要怎么罚他?难道又要关宗正寺吗?可怜的御哥儿,衡哥儿,才和爹爹相处了一段时间,又要分开。” “够了!休要在朕面前耍花腔。” 文德帝一声呵斥,顾玖只能自觉闭上嘴巴。 她不过是配合文德帝的表演,做一个称职的配角,就这也有错。 果然是皇帝,说什么都是对的。 “儿媳有错!” “哼!” 文德帝厉声冷哼,“说说吧,有什么想法!朕要听实话。” 顾玖特干脆,“罚钱吧!大殿下行事荒唐,给朝臣们带去了极大的困扰。对于这种行为,必须严惩。而且对于受到伤害的国子监师生们,也该给予一定的补偿。” 文德帝挑眉,顾玖是钱多没地方花吗?竟然主动说出罚钱。 顾玖继续说道:“陛下为了刘诏的事情,劳心劳力,十分辛苦。身为儿子儿媳,理应在这个时候送上一份孝心,还请陛下笑纳。” 话音一落,常恩就拿出一个木匣子,“启禀陛下,这就是大皇子殿下同诏夫人的一份孝心。” “哦?” 文德帝似笑非笑。 他倒是要看看,顾玖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文德帝打开木匣子,细细扫了眼,又立马关上。 这份孝心,真是又直接又荒唐。 木匣里,装着一摞银票。 搞贿赂竟然贿赂到他头上,简直是荒唐透顶。 堂堂天子,富有四海,岂能被区区银钱贿赂。 呵呵! 然而,他还真吃这一套。 说一百句歌功颂德的话,也比不上真金白银实在啊。 文德帝就是如此爱钱。 此时此刻,他看顾玖,怎么看怎么顺眼。 那些朝臣,整日里揣摩圣心,揣摩了这么多年,竟然无一人知道他心头所思所想。无一人有顾玖这般贴心。 顾玖太懂事了,送礼,正儿八经是送到了心坎上。 什么叫投其所好? 文德帝拍拍木匣子,这就是投其所好。 “哈哈哈……” 文德帝放声大笑起来。 顾玖揣摩着笑声,片刻之后也跟着笑了起来。 因为她从笑声里面,听出文德帝的欢愉之情。 “你倒是别出心裁!” “儿媳和大殿下的一份孝心,还请陛下笑纳。” 文德帝轻抚木匣,“这份孝心,朕收到了。你们认错的态度,朕也看见了。然而,朝臣怒火,还需费心平息。” 顾玖很上道,立马说道:“儿媳愿意赠送五万两白银给国子监,为国子监的教育事业出一份力。” “不勉强吗?” “不勉强!”顾玖掷地有声。 钱都出了,哪能勉强。 凡是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谁让她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 钱太多花不完,也累。 “五万两可不少,不后悔吗?” 顾玖肯定地说道:“绝不后悔。” 文德帝哈哈一笑,“你有心了。相信国子监收到你这份赠送,师生们也该回教舍,正常读书上课。” “陛下睿智!” 文德帝龙心大悦。 果然叫顾玖进宫是对的。 要是换做刘诏,文德帝心想,他怕是已经被刘诏气死了。 有个懂事的儿媳妇,是多么的难得啊! 文德帝一扫之前的恼怒,就连压在心头的怒火都被顾玖给灭掉了。 他笑呵呵地说道:“你的诚意,朕见到了。回去后叮嘱刘诏,老实养伤。再敢惹是生非,可不是罚钱就能解决的。” “儿媳谨遵陛下教诲。” 下一次,五万两不够,那就十万两吧。 文德帝挥挥手,“退下吧。” “儿媳告退!” 顾玖如释重负,顺利渡过这一关,可喜可贺。 回去她得好好敲打刘诏。 别家都是败家娘们,他倒好,成了败家爷们。 照着刘诏败家的速度,再多的钱也经不起他败。 裴皇后一开始就派了人守在兴庆宫宫门外。 见顾玖顺利离开兴庆宫,急忙上前,“诏夫人,皇后娘娘有请。” 顾玖不得不前往未央宫,安抚暴躁的裴皇后。 MMP,敢情她成了灭火队队员。 先是替皇帝灭火,现在又要给皇后灭火。 顾玖手又痒了。 此刻只想将刘诏家暴一顿,罚他跪算盘。 安抚裴皇后,不费一文钱,完美完成。 除了有点浪费时间外,性价比很高。 安抚文德帝,成本太高。 顾玖有点小小的肉痛。 遇到一个不贪财的皇后娘娘,也是一件幸事。 要是皇后和皇帝一样贪财,那个场面,不敢想象。 顺利出宫,回到晓筑,挽起袖子,先将活蹦乱跳的刘诏收拾一顿再说。 一时间,晓筑上下,鸡飞狗跳。 大皇子殿下的惨叫声,那是一浪高过一浪。 …… 文德帝收了顾玖的孝心,次日上朝,快刀斩乱麻,就把事情给处理了。 蔡钟山,许成业,私德不休,不配为师。直接罢官。 并令大理寺彻查,可有其他问题。 大皇子殿下,带头围攻国子监,造成国子监人心惶惶,秩序混乱,不严惩不足以平民愤。 罚大皇子殿下两年爵禄,闭门思过。另赔偿国子监损失五万两。 此事到此为止,谁再敢非议,严惩不贷。 朝臣:“……” 这是在侮辱大家的智商吗? 朝臣们很愤怒。 蔡钟山和许成业被罢官,这是早就料到的。 黑历史被人翻出来,不被罢官才怪。 关键是对刘诏的处置,口称严惩,结果就是罚两年爵禄外加闭门思过。 哦靠! 谁不知道大皇子殿下不靠爵禄养家。 有个赚钱的老婆,别说罚两年爵禄,就是罚二十年的爵禄都没关系。 闭门思过,正好养伤啊。 至于五万两,对于顾玖来说,九牛一毛而已。 五万两就把此事给了结了,是不是太便宜了点。 陛下,过分了啊! 五万两哪里够? 少说也得十万两吧。 文德帝的目光从朝臣脸上扫过。 一个个都钻到了钱眼里,真是人心不古,世风日下。 给国子监十万两,朕怎么办? 好处都给国子监,朕就只配喝西北风吗? 一点都不懂得替朕分忧,一群蠢货! 再说,国子监自己吵架吵不赢,凭什么要朕出面帮忙擦屁股。 国子监难道不该好好反省反省吗? 一群才高八斗的人,连一群秀才都吵不赢,就该买块豆腐撞死算了。 “退朝!” 文德帝懒得和朝臣们歪扯,浪费时间不说,肺都被气炸了。 朝臣们议论纷纷。 “五万两了结官司,真是荒唐!” “国子监这回失了面子,得了银子,有失有得,平衡了。” “陛下糊涂!五万两银子,不知是谁出的主意,竟然说动了陛下。” “听说昨日诏夫人进宫一趟,说不定就是那个时候……” “女人干政,荒唐!老夫要弹劾诏夫人。” …… 邓存礼带着使命,以及一群人来到国子监,亲自奉上五万两补偿。 国子监上下,人人双目喷火。 拿钱羞辱人,无耻! 看热闹的百姓,跟着起哄。 “请拿钱羞辱我吧,尽管羞辱吧,我会笑着面对羞辱,只要钱给足。” “羞辱一顿,就有五万两进账,这生意未免太好做了吧。” “难道这一切都是国子监的阴谋,目的就是为了从诏夫人手里头讹诈一笔银子。” “休要血口喷人!国子监上下堂堂正正,何来阴谋。” “没有阴谋,那你们为什么串联弹劾诏夫人?诏夫人惹你了吗?人家本是苦主,结果还要反倒赔你们五万两银子,不是阴谋是什么?” “这回的事情,最倒霉的还是诏夫人。被人弹劾就算了,还要倒贴五万两。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顾玖:“……” 你们懂本夫人!你们说出了本夫人的心声。 本夫人窦娥冤啊! 可惜她法力有限,无法让老天爷六月飞雪。 邓存礼笑眯眯地说道:“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国子监诸位,请收下这五万两。告辞!” “国子监无耻!” “国子监算计诏夫人,就为了要钱。穷疯了吧。” 京城街头巷尾,又掀起了新的一轮热议。 第696章 最纯粹的黑 “竟然倒打一耙,污蔑国子监讹诈。欺人太甚!” “一开始我就说过,这事有蹊跷。果不其然,用区区五万两银子引导舆论,就让国子监的名声荡然无存。不愧是最会做生意的诏夫人。” “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两位朝臣,关起门来偷偷商议。 却不料,房门从外面打开。 中书令李大人走进来,“这事到此为止,不许再起争端。” “大人,大殿下和诏夫人如此欺人,就这么算了?不怕人心散了吗?” 李大人随意翻看着桌上的文书,轻描淡写地说道:“不这么算了,难道想要继续斗下去?斗得赢吗?只要陛下还认刘诏这个儿子,加上诏夫人手头上的银钱,就凭你们那点手段,根本斗不赢对方。” 两位朝臣紧皱眉头,“大人的意思是,想要斗赢对方,就得先挑拨陛下和大皇子殿下的父子关系?” 李大人严肃说道:“本官可没说过这样的话,你们不要理解错了。总之,此事到此为止。谁敢再生事端,本官不会保他。将本官的意思传达下去,你们好自为之。” 说完,李大人甩袖离去。 两位朝臣彼此看了眼,心中有了默契。 朝臣熄火,这事很快就平息下来,无人再提起。 时间如同流水一般滑过。 学子们鸡飞狗跳,准备着山河书院的入学考试。 暴增的报考人数,意味着山河书院越来越红火。 当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山河书院的时候,新民县百工学院悄无声息开学。 百工学院,顾名思义,专门培养技术人才的学院。 与百工学院同时开学的还有新民县初级学堂,新民县女子初级学堂,新民县女子中级学堂。 没有大肆宣扬,没有广而告之,几所学堂,就这么悄无声息的在新民县二期后巷对面,偷偷扎下了根。 “夫人冒险开办女子学堂,此乃冒天下之大不韪。目前规模尚小,不曾引人注目。再过三五年,女子学堂藏不住的时候,此事必定会引起朝堂非议。届时,天下汹汹怒火,恐怕会烧到夫人身上。” 黄去病小声地提醒顾玖。 顾玖站在空旷的空地上。 此处空地,将用于学堂扩建。 怕动静太大,引人侧目,扩建工程只能推迟两年才能进行。 听到黄去病地提醒,她笑了笑,“我会怕吗?” “言语能救人,也能杀人。”黄去病再次提醒道。 顾玖回头看着他,“你当文青书局是摆设吗?” 黄去病一脸懵逼,这和文青书局有什么关系? 顾玖轻声说道:“三五年之后,文青书局如果依旧只是一个卖书的书局,只能说明你这个负责人太蠢太笨。” 黄去病不服气,“你虽然是我老板,但是你这话我不赞同。我哪里蠢笨,你说清楚?” “你刚说言语能救人,也能杀人。论言语杀人,本夫人认第二,谁敢认第一?” 顾玖似笑非笑地看着黄去病。 黄去病隐隐约约抓到点什么,又没抓住。 他急得不行,“夫人可否将话说明白点。你也说我是书局的负责人,我连你的意图都不明白,我怎么负责?” “还没看透吗?” 顾玖挑眉一笑,“《七郎十战采花贼》,如此典型的事件,你真没看懂吗?我能将七郎捧成全民追捧的江湖侠客,浪子英雄。将三娘子捧成一个人人敬爱的奇女子。 反过来,我也能将七郎和三娘子的名声毁于一旦。做到这一点,我只需出版一本《才子解读七郎十战采花贼》,从根子上深挖七郎和三娘子恶行恶言。英雄奇女子,离着伪君子荡妇,只差薄薄的一层窗户纸。现在懂了吗?” 黄去病心头一冷,“言语杀人!” 顾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她的手生得极好,白皙滑嫩修长。 “你要记住,以文杀人,这个时代我认第二无人敢认第一。” 经过后世的网络骂战洗礼的顾玖,太懂得怎么操控言论。 这个时代没有电脑没有网络,看似信息不畅,却不知,这使得上位者能更好的掌握话语权。 当信息畅通的时候,想要掌握话语权,就没那么容易了。 她继续说道:“三五年的时间,按照我们之前的计划去布局,足以让文青书局成为天下读书人的书房,成为‘真理’的生厂商。有这样强大的武器掌握在手中,还干不赢朝中那帮迂腐之辈,你这个负责人,届时要负起主要责任。” 黄去病压力山大。 他擦擦额头的冷汗,“确定要玩这么大吗?” 顾玖笑了起来,“我这人不玩则已,玩的话,当然要玩大的。否则我干什么劳心劳力,操心一个破书局。” “这个破书局,每月少则几千两利润,多则几万两的利润。比你修路还赚钱。” “没有路,你出版的那写书,能确保在半个月内运往江南吗?” 黄去病很心塞。 “我认输!修路的确很有必要,但是你也不能说文青书局是个破书局。” 顾玖哼了一声,“不说破书局,难道要说天下第一书局?真不怕树大招风吗?文青书局赚钱赚得那么猛,已经引来许多人眼红。这个时候就该低调一点。” 黄去病嘴角抽抽。 确定是低调,而不是高调吗? 这话是反着说的吧。 “等到《历届状元榜眼探花会试文集合集》出版后,想要低调都不成。” 顾玖笑了笑,“书局生意好,你居功至伟。年底给你包个大红包。上次我和你提的事情,办得怎么样?” 黄去病一听,顿时眉飞色舞。 “那些笔墨纸砚商人,一听说只需要出一笔钱,就能在我们的习题集后面打上了他们商行的招牌,都高兴疯了。参与商家太多,我学你的,搞了一个竞标。你猜,习题集扉页,一条广告卖了多少钱?” 顾玖不走心的问道:“多少钱?” “卖了一千五百两。一共卖了四条广告出去。” 顾玖一脸嫌弃,“才一千五百两,才四条,就把你高兴成这样,真没出息。” 黄去病捂着胸口,遭遇了平生最大的刺激。 “我有病!你再嫌弃我,小心我当场犯病。别忘了,我可是郡主驸马,陛下的女婿。” 顾玖嗤笑一声,“我还是陛下的儿媳妇!” 黄去病喷血。 比不过比不过。 他彻底认输。 顾玖吩咐他:“已经竞标的不用去管。趁着《状元榜眼探花文集》还没出版,你搞一次文雅点的竞标。书籍封皮背面,扉页,以及书页下首页码周围,这些地方全都用来打广告。 书籍封皮背面广告价位,不得低于一万两,期限两年。低于一万两,情愿广告位空着也不能降价。两年时间内,这版书无论再版多少回,都会出现竞标广告。所有广告,只有两年期限。两年以后,有两年后的价位,到时候再谈。” “一万两,会不会太狠了点。” 顾玖轻声一笑,“我们做的是什么?是爆款书籍,是读书人人手一本的书籍。区区一万两,就能买来两年的广告位,赚大了。而且我们还可以帮他们免费设计广告图案,确保醒目有效。 总而言之,少于一万两,不卖。扉页和书页,可以便宜点,具体价格你自己拿定主意,我不干涉。” 压力山大啊! 黄去病拿着折扇,皱眉深思。 想了想,终于应下这份差事,“行,这事我去办。要是卖不出去,可别怪我。” “这事忙完之后,你将消息传出去,就说《七郎十战采花贼》同样接受广告竞标。精装版免广告。” 黄去病彻底服了。 “还有什么东西是可以用来赚钱的,你说,你全都说。” 顾玖眉开眼笑,“赚钱赚疯了吧,还让我全都说。说了你忙得过来吗?天下的钱是赚不完的,你着什么急。” 黄去病哼哼两声,“出版书籍,如此文雅的事情,被你弄得如此市侩。少不得又要背一箩筐骂名。” 顾玖抿唇一笑,“所以我才让你搞一个文雅点的竞标。笔墨纸砚啊,书院招生啊,只刊登和书籍读书相关的广告,想来骂你的人会少一点。” 黄去病一脸心塞。 幸好他主持出版的书籍,用的都是笔名。 别人骂,也只会骂他的笔名。 擦擦额头的冷汗。 黄去病感觉自从和顾玖一起混了后,心脏的承受力越来越强大。 …… 很快《历届状元榜眼探花会试文集合集》就出版啦! 一次出两册,囊括近四十年所有状元帮颜探花的会试文集。 精美的包装,厚实的纸张,清晰的印刷,精装版还附带彩页,简直是惊喜。 顺便诞生了本朝首批书面广告: 蔡氏纸坊,你值得拥有! 张记制笔,一直被人模仿,从未被人超越! 徐记墨坊,世上最纯粹的黑! 蜂拥而来的学子,将文青书局堵得水泄不通。 “我倒要看看三元公的文章,到底是徒有虚名,还是实至名归。” “李大人文采斐然,若是再比一次,说不定状元就是李大人的。” “我看不一定,三元公当年可是真才实学。绝非如今的平平而已可比。” “不要挤,不要挤。人都快挤成肉干啦。” “谁偷了我的钱袋?” “我的鞋子!谁把我的鞋子踩掉了。” “精装版竟然要三两五钱银子一本,太黑了。” “买不起精装版,就买平装版,亦或是简装版。说书局太黑,有失公允。” “精装版拿在手里,手感明显不一样。卖三两五钱银子不算贵,就是特费钱。” “买了书,这个月就只能吃糠咽菜。” “真羡慕山河书院的学子,不用为吃饭发愁。” …… 人群外围,停着一辆马车。 李大人端坐马车,透过车窗,看着人头攒动的文青书局。 管家拿着两本包装精美的书籍,从人群中挤出来,回到马车上。 “老爷,书买回来了。您请过目。” 李大人拿起第二册,直接翻到开耀十一年。他和杨元庆的文章,赫然都印在上面。” 时隔多年,再看见杨元庆的文章,依旧被震撼得浑身都在颤抖。 什么是才气? 这就是才气! 对比自己的文章,老持稳重,不失为一篇好文章。却无法产生那种浑身战栗的感觉。 “比不上,比不上!” 李大人一脸失落。 “当年本官的确输了他一筹。世人对比了我们二人的文章后,也会发出类似的感慨。本官,不服啊……” 并非他写不出那样激荡人心的文字。 而是当年会试,主考官的风格就是稳重。 他投其所好,文章特意写得四平八稳。 却不料,他还是输了。 李大人将文集丢在一边,脸色铁青。 管家担心地问道:“老爷,接下来怎么办?老爷的文集,要不要提前出版?” “不用!等世人都认定杨元庆强过本官的时候,本官再出版个人文集。届时,定要让世人知道,一时的输赢,不代表永久输赢。” “等陛下见了这本文集,会不会再次召见杨元庆?” “就算陛下再次召见杨元庆,给他授官,本官也有办法让杨元庆滚出朝堂。他既然离开了朝堂,就休想再染指朝堂。” “可是诏夫人和大皇子殿下,似乎很重视杨元庆。看情形,他们有心将杨元庆捧起来。” 李大人冷哼一声,“捧起来又如何?陛下绝不会重用刘诏捧的人。” 皇帝和皇子天生不对付。 皇子要捧的人,皇帝怎么可能重用。 文德帝同刘诏这对父子,心生嫌隙,已经是朝堂心照不宣的事情。 杨元庆注定入不了文德帝的眼。 第697章 掏空他们的口袋 前往西北的官道上。 还未到午时,一群凶悍的西北兵下马,走进酒肆。 “老板,上酒菜。” 李胜瞧着这群凶悍的兵痞,不敢怠慢,亲自出面招呼。 裴荣把玩着一把匕首,神情冷冷的。 亲兵上前悄声禀报,“启禀将军,诏夫人派人送信,想见将军一面。” “不见!告诉她,本将军出京回西北,京城的事情别找我。” 裴荣回京,是替妹妹裴蔓送嫁。 顾珽和裴蔓,已经在上个月离开京城,前往西北。 裴荣因为有公事要处理,多耽误了一个多月。 直到今天,才忙完一切,带着亲兵启程回西北大营。 “诏夫人说,她要谈的不是京城的事,而是西北的事,有关西凉,北荣的事。” 裴荣冷哼一声,“叫刘诏跟我谈。” 亲兵很为难,又很佩服顾玖。竟然提前料到了将军的所有反应,连答案都准备好了。 亲兵躬身说道:“诏夫人说,此事大殿下出面不合适。” 呵呵…… 裴荣报以冷笑。 他和顾玖没打过交道,只听说过顾玖的各种传闻。对顾玖的观感一般般。 他对亲兵说道:“告诉她,本将军只和刘诏谈。她来没用。” 反正吃完这餐饭,下次回京就是几年后。着急的人是对方,而不是他。 亲兵尽到了传话的责任,躬身领命,急匆匆出了酒肆。 军师窦先生悄声问道:“将军真不见诏夫人” 裴荣笑了笑,“见她作甚?我们和她,仅有生意上的来往。生意上的事情,自有专人负责。本将军见她无益。如果她是替刘诏带话,那更没必要见面。我们裴家,不可能和刘诏合作,至少目前没有这个可能。” 窦先生思虑片刻,说道:“老夫感觉,诏夫人执意见将军,可能另有深意。” “哼!管她什么深意,本将军一概不理。” “阿弥陀佛!” 随着一声佛号,无望大师走进了这个小小的酒肆。 老板李胜左右看看,知趣地将小二全都赶去了后院。他自己也去了厨房。 酒肆大堂,就只剩下一群兵痞,外加一派高僧风范的无望大师。 裴荣见到无望,嗤笑一声,“真难得,竟然会在这里见到大师。大师别来无恙啊!” “将军一如往昔,幸甚!” 裴荣把玩着匕首,轻蔑地扫了眼无望,“大师为谁而来?还是为你的佛祖而来。” “阿弥陀佛,贫僧只是帮人送一件东西给将军。” “什么东西?” 无望手伸进怀里。 大堂内,兵器响动。 只需一个眼神,就要让无望血溅当场。 无望不为所动。 裴荣挥挥手,示意亲兵不必如此紧张。料想无望没有胆子搞刺杀。 无望从怀中拿出一份单据。 “有人让贫僧将这份单据交给将军过目。” 裴荣扬了扬下巴,亲兵接过单据,放在他面前。 单据上,全是各色货物,且数量众多,价值不菲。 裴荣嗤笑一声,“给本将军看这个,是想贿赂本将军吗?” “将军想多了。这是货物清单,总价值五十万两,如果顺利送到西凉京城,价值将高达三百万两。” 轰! 三百万两! 这是什么概念? 亲兵们都被无望口中的三百万两给震惊了。 裴荣眯起眼睛,拿起货物清单,仔细看起来。 象牙制品,绫罗绸缎,茶叶,红糖,白糖,瓷器,玉器,漆器,铜器,金器,各色珠宝首饰,精美的羊绒制品,羊毛制品,各类书籍,还有草原极度缺乏的各类铁器…… 任何一样物件,运送到西凉王城,都将遭到哄抢。 唯独需要担心的就是:有命赚没命花。 裴荣面容严肃,挥挥手,亲兵全体起立,将整座酒肆包围起来,不许任何人进入。 路过客商行人,见此情况,哪里敢靠近,唯恐逃得太慢,成了刀下亡魂。 裴荣将货物清单摆在桌上,“诏夫人叫你来的?” “正是!”无望不卑不亢。 “她让你送来这份清单,什么意思?” 无望面色慈悲,“夫人想和将军谈一笔买卖,助将军西征一臂之力。” 裴荣不动声色地朝窦军师看去。 窦军师微微点头。 裴荣问道:“诏夫人人在何处?” “前方五里亭。” 裴荣笑了笑,“你不是替刘诏跑腿吗?什么时候又成了诏夫人的马前卒?” 无望淡漠一笑,“多谢将军关心,贫僧愿意为诏夫人驱策。” 裴荣呵呵一笑,“带路!” 无望转身离开酒肆,骑马疾驰离去。 裴荣带上亲兵,窦军师,跟在后面。 五里亭,早就被收拾得干干净净。 青竹正在用红泥小炉烧水,烹调茶水。 王依偷偷下了几道绊马索。 许有四领着人站在路口,朝着酒肆的方向张望。 顾玖拿着一本书翻阅,用来消遣。 御哥儿陪在顾玖身边,乖乖地坐着,面目严肃,像个小大人。 顾玖冲他笑了笑,“即将见到裴将军,紧张吗?” 御哥儿点点头,又摇摇头。 “有娘亲在,儿子不紧张。” 顾玖摸摸他的头,“紧张很正常。他是军人,还是战功赫赫,杀人如麻的军人。身上带着冲天煞气,一般人远远看着就觉着怕。你这么小,会怕,会紧张,都很正常,不用觉着丢脸。” “等儿子长大后,就不怕了。” “光长个子可不行,还得长脑子,锻炼体魄。当你有足够的底气,面对任何人,你都不用怕。” 御哥儿仰着头,“什么叫底气?” “就是你手中的筹码有多少。”顾玖简单解释道。 御哥儿似懂非懂。 远处,地面振动,尘土飞扬。 很快,人就到了跟前,扬起漫天尘土。 幸亏亭子离官道有点距离,尘土没有飘过来。 裴荣下马,身穿半甲,腰配利剑,大步朝亭子走来。 “裴将军,幸会!” 顾玖站起来,主动迎接。 裴荣笑了笑,目光放肆打量顾玖,“你就是诏夫人?” “裴将军记忆不行啊,我记得顾珽大婚的时候,我们才见过一面。” “那时候没顾上细看。” 顾玖招呼裴荣落座。 青竹奉上茶水。 “裴将军喝茶。” “茶什么时候都能喝,夫人还是直接说说你的目的吧。本将军时间有限,不能浪费在不必要的吃喝上面。” 顾玖轻声一笑,“裴将军爽快。” 她拍拍手,青竹从食篮里面拿出一包用油纸包裹的东西放在石桌上,看样子像是吃的。 接着,她又示意裴荣亲自打开。 裴荣满腹疑问,拆开油纸包装,里面是切成小小的一块块肉粒。 “这是?” 顾玖轻声说道:“这是牛肉干。这些年你们西北军在草原上缴获的牛羊,通过少府,基本上都是由我们四海商行收购。收购价,一头成年牛,大约四两银子,很公道。 牛肉干,就是用你们缴获的草原牛制作出来的,确保可以长期存放。像这样包装的牛肉干,经过验证,在潮湿多雨的地方,可以存放半年之久。在干旱少雨的地方,保存一两年不成问题。 我们还调整了制作工艺,做出了各种口味的牛肉干,有五香味,有香辣味,有麻辣味,还有甜味,咸味,确保可以满足任何口味的人。裴将军要不要尝一口,叫你的亲兵也都尝一尝?” 裴荣半信半疑,拿起一块牛肉干放进嘴里,慢慢咀嚼。 他吃的是五香味,味道的确不错,而且很有嚼劲。 他又尝了尝其他味道,发现自己能接受五香味,香辣味,咸味。不太喜欢麻辣味以及甜味。 他将剩下的牛肉干丢给亲兵,让亲兵们也尝尝味道。 顾玖笑了起来,“牛肉干易保存,味道好,易饱。可充作干粮,适合长途行军,也适合长期在外奔走的行商。” “你想把牛肉干卖给西北军?”裴荣问道。 顾玖摇头,“我刚说了,一头成年草原牛,我们的收购价是四两银子。牛皮可以用来制作牛皮靴子,牛皮背包,牛皮皮甲,骨头可以磨成粉,混入食物中,牛筋牛杂和上等牛肉都可以卖给饭馆酒肆。 剩下的牛肉,制作成牛肉干,行销天下。裴将军猜猜看,一头成年牛,经过一道道加工,可得银钱几何?” 裴荣隐约抓到了真相。 他假装不知,问道:“多少银钱?” “大周境内,所得银钱十八两左右。若是将牛肉干以及牛皮制品行销西凉,可得银钱约为三十二两。” “四两收购,却能卖出三十二两?”裴荣紧皱眉头。 顾玖笑了起来,“裴将军不妨再想一想,当我们将牛肉干这小小的不起眼的食物,大量倾销到西凉,会发生什么情况?” 四两收购,三十两卖出,很快就会掏空西凉牧民的口袋。 裴荣很精明,一眼看透小小牛肉干的厉害之处。 顾玖又拿出那份货物清单,“五十万的货物,顺利运送到西凉王城,保守估计,价值将到达三百万两。清单上的物件,以裴将军的眼光来看,如何?” “极好!” 顾玖笑着说道:“裴将军说极好,那一定是很好。这批货物运送到西凉王城,不出意外,一定会引起西凉贵族富户的哄抢。那些女人,男人,都将为我们的货物着迷。 而我们只接受金银交易,或是用牛羊马匹交换。为了换取精美的瓷器丝绸茶叶等等货物,西凉贵族富户会将他们藏在地窖里面的金银纷纷陶出来。金银不够,他们就会用牧场的牛羊马匹做为交换。 为了满足西凉贵族妇女的需求,我们确保三到四个月,运送一批价值不低于三百万两的货物到西凉王城。裴将军猜一猜,这样的交易,多长时间可以掏空西凉王城的金银?掏空牧场的牛羊马匹?” 当西凉财政赤字,经济破产的时候,贵族们为了维持奢华的生活,就会加倍压榨牧民。 这将形成一个恶性循环。 如果没有外来力量输血西凉,西凉离着完蛋不远矣。整个国家,都会被经济破产拖垮。 西凉王将养不起一支像样的军队。 没有军队的国家,就是一块肥肉,人人都能冲上去咬一口。 裴荣已经彻底明白顾玖的用意,“用精美的货物掏空西凉的金银,想法很好,可惜不现实。西凉也有聪明人,不是所有人都是傻子。” 顾玖点点头,然后笑着说道:“任何时候,聪明人都是少数。即便西凉的聪明人一眼看透了我们的目的,又能如何?他能阻止西凉贵族富户对精美瓷器丝绸的追捧和喜爱吗? 当西凉贵族习惯了奢华精致的生活,叫他们勒紧裤腰带,不准再购买大周的货物,以裴将军对西凉王的了解,他有这个魄力吗?” 裴荣迟疑。 一旁的军师窦先生问道:“诏夫人确定你这招能掏空西凉的金银,让西凉陷入内乱?” “我不确定,所以需要窦先生替我参谋参谋。” “没想到诏夫人竟然认识老夫。” “窦先生说笑了。鲁侯身边鼎鼎大名的窦先生,谁能不认识。” 窦先生捋着胡须,朝裴荣看去。 这个场合,他不便多言。 裴荣笑了起来,“诏夫人的想法很好。你需要本将军做什么?” 第698章 打一架就好(三更) 顾玖没有和裴荣客气。 她很干脆地说道:“本夫人有两个小小的要求,第一,不要和西凉开启战争,小规模冲突也尽量克制。想要将大批货物送入西凉王城的前提,是两边暂时握手言和。这一点,裴将军比我更清楚。” “第二个要求是什么?”裴荣直接问道。 顾玖也没卖关子,“这笔生意,我接受裴家和西北军入股。” 裴荣偷偷和窦先生交换了一个眼神,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他同样干脆,“第二个要求,我可以答应你。但是五十万两货物太少,至少需要准备价值一百万两货物,减少铁器。” 顾玖蹙眉,“一百万两货物,运送到西凉王城,少说价值六百万两。这么大的规模,裴将军能确保西凉那边会同意这批货物入境? 还有,减少铁器,等于减少对西凉的吸引力。只有足够的铁器,才能让西凉的聪明人冒着风险同我们保持长期友好的交易。如果裴将军是担心铁器流入西凉,被他们溶了制作成武器,大可不必。我们大周的武器,至少领先了西凉三十年。” “三十年有什么用?西凉每得到一件铁器,就意味着我们大周要多死一个人。”裴荣一脸杀意。 御哥儿身体一紧,感觉到了恐惧。 顾玖摸摸他的头,安抚他的情绪。 裴荣朝御哥儿看去,微蹙眉头。 御哥儿张张嘴,小声说道:“裴将军好!” “不怕本将军?”裴荣随口一问。 御哥儿摇头,“怕的!不过娘亲说你不会在我们面前杀人,所以本公子又没那么怕。” 裴荣哈哈一笑,“诏夫人,你懂什么叫做战争吗?你懂什么叫做死人吗?” 顾玖面无表情地说道:“敢情裴将军将我的第一个要求全都当成了耳边风。” “是否开启战争,不是本将军说了算。” “但是你可以左右双方的决定。本夫人就问一句,裴将军是要打贸易战,还是要和西凉兵戎相见?” 裴荣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顾玖冷哼一声,“照着你们的打法,别说五年,十年,二十年,甚至是三十年,都无法解决西凉的问题。这些年,西凉休养生息,靠着劫掠西域诸国,国力越发强大。 除非对西凉发动一场倾国之战,否则单凭现在的打法,根本无法削弱西凉的国力。但是一旦对西凉发动倾国之战,北荣必定会趁虚而入。届时腹背受敌,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窦先生轻咳一声,“老夫插一句。刚才诏夫人提到西凉劫掠西域诸国,如此一来,我们通过贸易削弱西凉的计划,岂不是事与愿违。西凉没钱,他可以去劫掠别的国家啊。” 顾玖却说道:“这正是我想说的驱狼吞虎之策。西凉压榨得越狠,西域诸国怨气越大,战火迟早爆发。当西凉陷入西域诸国的包围中,将无力发兵同大周打仗,因为他打不起,没钱打。 届时,西北军可以趁机将战线往西推进。四海商行愿意赞助西北军所需水泥,免费替西北军在西进的路上修建堡垒要塞,迁移人口耕种放牧。” 裴荣呵呵一笑,好大的野心。 八字还没一撇,就敢肖想在西边迁移人口耕种放牧。 这是将西北军当做了马前卒吗? 不过,裴荣不介意同顾玖合作一把。 届时谁是谁的马前卒,那可说不定。 他对顾玖说道:“本将军可以不限制铁器交易,但是具体和西凉怎么交易,得由我们西北军说了算。你只需要组织货源,确保货物及时送到西北即可。” 顾玖摇头,“既然是合作,就要有合作的诚意。你们西北军负责商队安全,负责和西凉接洽。但是生意上的事情,得由我的人说了算。我的人,会全程跟随。” “你的人去过西北吗?知道西凉在哪里吗?进过草原吗?全程跟随,当心死在半路上。”裴荣毫不客气地怼顾玖。 顾玖呵呵冷笑。 裴荣王八犊子,这是想过河拆桥啊。 还没开始合作,就想抢班夺权,真当她是软柿子吗? 难怪他和刘诏两看相厌,两个王八犊子,当然互相看不顺眼。 顾玖懒得和他歪扯,朝许有四使了个眼色。 许有四一声呼哨,远处山坡上,突然冲下来一群彪悍的士兵。 领头之人,正是和裴荣一样混账不是玩意的王八犊子刘诏。 裴荣的亲兵如临大敌,武器响动,转眼摆开了开战的阵势。 只等裴荣一声令下,就要和山上下来的人干一架。 裴荣嗤笑一声,“诏夫人竟然还带了帮手,莫非是怕本将军杀你灭口吗?” 顾玖轻声一笑,“裴将军难道不懂夫妻一体的道理吗?” 裴荣呵呵冷笑,“就凭刘诏?” 顾玖点点头,“对啊,就凭刘诏。” 说完,她捏了捏御哥儿的小脸颊,叫御哥儿多学着点。兵不厌诈。 对付裴荣这种人,就得多几手准备。 转眼间,刘诏带着人马冲到五里亭。 他下马,指着裴荣,“敢不敢和本殿下打一架?” “打就打,本将军怕你不成。” 两个人见面,各自说了一句话,然后就打在了一起。 顾玖端起茶杯,心满意足地品茶。 打吧,打吧,打不死就成。 窦先生比顾玖还镇定,乐呵呵地看着打生打死的两个人。 钱富和林书平走进凉亭。 顾玖努努嘴。 钱富站出来,“某不才,走过北荣,也去过西凉,略懂贸易。愿意随同商队前往西凉。” 窦先生上下打量钱富,“你就是钱公公?” “窦先生认识咱家?” “大殿下身边的人,能不认识吗?你说你去过西凉,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现在的西凉,和当年可不一样。” 钱富笑了起来,“窦先生也有很多年没踏足过西凉王城吧。还记得去西凉王城的路吗?” 这是针尖对麦芒,怼上了。 窦先生笑了笑,“你想去,没人会拦着你。但是会不会死在半路上,就没人能保证。” 林书平站出来说道:“窦先生放心,我家殿下手底下,也有几个堪用的人。都曾深入草原,去过北荣,也到过西凉。” 窦先生哈哈一笑,“大殿下手底下,真是人才济济啊。” 说完,他朝顾玖看去,“诏夫人打算派谁跑这趟?” “咱家也想去西凉王城见识一番,愿意替我家夫人跑这一趟。”邓存礼从人群中走出来,“窦先生,我们又见面了。” 窦先生胡子抖了抖,似乎和邓存礼有什么过节,不太乐意见到邓存礼。 “原来是邓公公,几年未见,邓公公好啊!” “拖窦先生的福,咱家还好。” “阿弥陀佛,贫僧也愿意跟随商队前往西域见识一番。” 无望大师不出声,众人差点忘了他。 窦先生指着无望,“你这个六根不净的家伙,就不要瞎凑热闹。” “窦先生错了。”顾玖笑了起来,“无望大师可是本夫人钦点的亲善大使,是西凉和大周之间的和平使者。宣扬佛法慈悲,大周风物文化,渡西凉贫穷百姓。” 窦先生的胡须抖啊抖,抖了半天才平静下来。 他正儿八经地说道:“对于夫人知人善用的本事,老夫佩服。” 无望这个秃驴,到了顾玖嘴里,摇身一变就成了什么亲善大使,和平使者。 窦先生气得半死! 无望就是个六根不净的酒肉和尚,何德何能啊! 就无望这个卖相,到了西凉,说不定会被人捧成国师。 妈呀! 光是想一想,都觉着好笑。 顾玖压低声音,悄声说道:“窦先生已然明白本夫人派无望前往西凉的用意,还请窦先生在鲁侯面前美言几句,促成此事。” 窦先生了然一笑,“夫人真是什么人都敢用。” “窦先生是答应了吗?多谢窦先生仗义相助,一点心意,还请窦先生笑纳。” 一个木匣放在窦先生面前。 窦先生大大方方打开木匣,一尊玉器,一眼就叫他喜欢。 “诏夫人果然深知投其所好的道理,这尊玉器,老夫很喜欢。你请托的事情,老夫答应你。” “多谢窦先生。”顾玖满意一笑。 他们这边达成了协议,刘诏和裴荣也跟着休战。 窦先生收起木匣,来到裴荣身边,一阵耳语。 裴荣听完,冲刘诏顾玖二人喊道,“给你们两百个名额,人员自己安排。” “两百太少,至少三百。”刘诏讨价还价。 “你当是去菜市场吗?这是在玩命,要那么多无用的人做什么?” 刘诏牙痒痒,又想动手。 顾玖拦住他,含笑说道:“两百就两百。裴将军,合作愉快!” 裴荣直接上马,朗声说道:“两个月后,我要见到价值一百万两的货物。第一次合作,希望诏夫人能准时。” “裴将军放心,本夫人会准时将一百万两货物,送到西北。” 裴荣回头盯了眼刘诏,一句话没说,直接打马离去。 第699章 不留后患 “快跟上,快跟上,磨磨蹭蹭做什么?” “大家加把劲,前面五里有个大镇子,可以停下来歇息。” 烈日炎炎,近千人的护卫队,护送着价值上百万两的精美货物,以及几百名随行伙计掌柜,前往西北。 行程缓慢,队伍足足拉开了几里路。 为确保安全,护卫队统领赵三,不得不命人骑着马,沿着队伍来来回回巡视。催促伙计们快一点,再快一点。 离着诏夫人同裴蒙定下的两个月期限,没剩下多少日子。 必须赶在期限之前,将货物准时完整地送往西北,顺利交接。 赵三骑着马来到最前面,同钱富邓存礼还有无望大师汇合。 “钱公公,邓公公,天气太热,人畜都累得不行。这样赶路,恐怕会出意外。” 这笔货物一旦出了意外,不仅仅是钱的问题。而是整个战略都会受到拖累。 裴蒙说服鲁侯,已经开始着手同西凉暂时休战,为后面的贸易做准备。 他们这里要是掉链子,出了问题,那只能以死谢罪。 钱富问道:“赵将军有何建议?” 赵三早有想法,“今日不走了,就在前面镇子上休整。从明儿开始,出发时间提前两个时辰,早上赶路,到中午就休息。如此才能确保队伍能准时到达西北。” “我们距离西北具体还有多远?” “还剩下三百里路。”赵三肯定地说道。 钱富同邓存礼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说道:“接下来的行程,全凭赵将军安排,安全第一。另外,派人快马加鞭前往西北,请裴将军派兵接送我们。要是咱家没记错的话,前面有一段路,不太平啊!” 邓存礼早年替顾玖打理羊毛产业,在西北待了多年,对这边的情况很了解。 他说道:“前方百里处地势险峻,又有密林。常年有响马活动。过去咱家和响马头子有两分交情,还能花钱消灾。只可惜,咱家认识的那位响马头子已经死了两年。如今的响马头子,可不会给咱家面子。” 钱富望着前方:“前往西北的必经之路,有响马骚扰,这可不利于之后的计划。总不能每次运送货物到了这段路,都跟着提心吊胆。为了确保货物的安全,有必要将前方路段彻底打扫一番,该杀的杀,凡是响马,男女老少一个都别放过。” 邓存礼却说道:“本地官府无能,别指望他们能剿匪。西北军属于边军,只负责对外作战。没有西北大都督府的手令,不得插手地方剿匪和防务。” 钱富笑了笑,“邓公公提醒了咱家。无望大师,辛苦你手书一封,由赵将军派人送给鲁侯过目。内容嘛,就说我们在路上遇到了一群耗子,令人十分厌恶。 请他借几个杀耗子经验丰富的人马给我们,等我们将沿途清扫干净后,一定会及时归还所借人马。” 耗子,自然指的是沿途响马。 杀耗子的人,并非大头兵,而是指那些专门刺探情报,以一敌十,战斗力凶悍的夜不收。 “阿弥陀佛!” 无望道了一声佛号,下马,上马车,书写信件。 信件写好,赵三也点齐了人马。 一队二十人,一人两骑,带着信件和任务以及印信,快马加鞭前往西北军大营。 商队继续前进。 钱富问赵三,“将山上那些耗子全部清扫干净,需要多少时间?” 赵三说道:“如果真的能借到西北军的夜不收,最多三天,就能将山上清扫干净。如果只是普通大头兵,时间就难说了。山上地势复杂,那些响马只需躲进山里,就能逃过追杀。” 钱富望着远处高山,“真想放一把火,将整座山给烧了。” 邓存礼哈哈一笑,“那可不行。山脚下有不少村落,还有几个集市。” 钱富笑了笑,“随口一说,邓公公不必当真。” 邓存礼笑着问道:“后面的小尾巴,是不是该解决了?” 钱富说道:“再等两天,看看还有没有人加入这条小尾巴。两天后,就要辛苦赵将军带人将后面的尾巴彻底解决。记住斩草除根,不留后患。切忌妇人之仁。 别管什么女人,小孩,老人,干了这行当,就要有被杀头的觉悟。咱家不希望赵将军因为一时心软,放走任何一个祸害。” 赵三抱拳道:“钱公公放心,我绝不会妇人之仁。” “如此甚好!” …… 京城。 青梅和赵三成亲三年,三年抱两。 一个大胖小子,一个闺女,凑成了一个好字。 当初赵三主动请缨前往西凉,青梅心头是反对的。 去西凉的路上,不知道有多少危险。 万一…… 青梅不敢深想。 可是当她看见赵三眼中的渴望和火热,她知道自己拦不住。 拦得住这一次,也拦不住下一次。 纵然不舍,青梅还是同意赵三前往西凉。 她默默替赵三准备行李,又送他离开京城。 人一走,她难过了好几天才回过神来。 直到新民县女子中级学堂给她送来聘书。 “请我当先生?我,我哪有那个本事。不行,不行,我教不了人,可别误人子弟。” 顾玖发笑,捏捏她的脸颊,“不是请你去教四书五经,你怕什么?” “我什么都不会,我能教什么啊?” “你是我亲自调教出来的,你能教的内容多了去。刺绣,算账,管家,调教小丫头,迎来送往,这些你都可以教。” 青梅愣住,“夫人,我斗胆问一句,这个女子学堂,到底是学什么的?” 顾玖轻声一笑,“简单的说,女子初级学堂,主要学习识字算术,学制三年,毕业的时候,每个学生都要能写能算。 女子中级学堂,除了学习文化知识外,主要是教导大家谋生的技能。就说刺绣,贫困家的女孩子,别说学刺绣,连接触针线的机会都没有,哪里又有机会学习刺绣。我们教会她们刺绣,她们便有了谋生的技能。有了谋生技能,就多了一份收入,多了一点尊重。” 顾玖一番话,说服了青梅。 之后,她就收拾行李,带着孩子去了新民县中级女子学堂做教习先生。 教授刺绣,以及算账。 学堂有保育员,帮忙照顾孩子,可以让青梅心无旁骛的教学。 同时,学堂也开设了保育课程。 京城富户对保育员的需求越来越多,然而这个市场很不规范,也很混乱。 女子中级学堂开设保育课程,自然是要靠优质的学员,抢占这个市场。打响女子学堂的名声。 名声打响,以后会有越来越多的大户人家,到女子学堂招人。 会识字,会算数,懂规矩,知分寸,讲卫生,还会各种技能的女子,自然比那些大字不识一个,愚昧无知,还管不住嘴巴的人更受欢迎一百倍。 当越来越多的女子学堂学员找到活干,挣得不比男人少的时候,就会有越来越多的家长意识到女孩子并不是赔钱货,女孩子也可以挣钱养家。 会有更多的家长将孩子送到学堂读书,学谋生技能。 到时候,女子高级学堂也可以办起来。 高级学堂学什么? 当然是学习琴棋书画,四书五经,诗词歌赋。 学成后,就可以去大户人家做女先生,教闺小姐读书。 工作清贵,待遇又高。 刘诏身边的丫鬟,在顾玖眼里都是顶尖人才。 爬爷们床,当姨娘实在是太浪费。 这些丫鬟,自小经过专业培训,四书五经读的,琴棋书画也来的,针线刺绣管家算账,样样都行。而且模样还漂亮。 这样的人才当然不能浪费。 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被顾玖塞进了学堂当教书先生。 她们就成了女子学堂第一批教书先生。 就连原本在闲人居当差,以及在纺织工坊做管事的侍琴,侍棋几个大丫鬟,纷纷辞了差事,跑到学堂当教书先生。 “教书先生名声好听,又清贵,待遇又好,还受人尊重。走在路上,遇到学生,都得叫我一声先生。” “我就冲着‘先生’二字来的。而且待遇比起纺织工坊也不差,还更清闲一些。” “窗明几净,又没臭男人骚扰。当然是教书啊。” 在闲人居那边当差,总是免不了碰的几个不开眼的人。 “我们几个,就不信会比青梅差。青梅能教,我们怎么不能教。” “就是!至少我们的字都比青梅写得好。我们都读过四书五经,青梅可没读过。” 几个丫鬟聚在一起,难免要和从顾玖身边出来的青梅较量一番。 青梅呵呵两声,光嘴上说得厉害有个屁用。 “等学期末考试的时候,比一比各自教的学生,敢吗?” “有什么不敢,比就比。” 两边立下战书,心头暗暗下定决心,回去后就要加倍操练手上的学生。 不干翻对方,就把名字倒过来写。 王依无所事事,求到顾玖跟前,“夫人,奴婢也想去学堂教书,教女护卫。大户人家的姑娘,身边总得有个身手利索的丫鬟伺候。” 顾玖头痛。 “你可以教教府中的丫鬟。” “府中的丫鬟个个娇滴滴的,又笨,怎么教都教不会。就得挑选农家子,那种从小吃苦,身体健壮的姑娘教她们习武。” 王依头头是道。 顾玖问道:“这番话谁教你的?” 王依嘿嘿一笑,“是御哥儿教的。” 御哥儿竟然给王依出主意? 顾玖甩甩头,“真是御哥儿教的?” 王依重重点头,“方嬷嬷也知道。御哥儿教我这么说,说是夫人一定会同意。” 顾玖哭笑不得,“这事你先别急。就算我放你去学堂,学堂也没有合适的学员给你教啊。等几天,我想好后再告诉你。” “奴婢就等夫人的好消息。”王依高高兴兴地离开。 顾玖命人将御哥儿叫到跟前。 “是你给王依出主意?” 御哥儿小心翼翼点头,“儿子见她着急,就随口提点了两句。” “你怎么会想到让她找农家女子教导武艺?” “娘亲说过,最能吃苦的人,就数那些家里困难的农家女,尤其是长女。带着一串弟弟妹妹,不想吃苦都不行。” 顾玖没想到,当初自己的一句无心之言,竟然让御哥儿记住了。 她摸摸御哥儿的头,“有空多教教弟弟。我书房里的书,你可以随便翻看。你父亲书房里的书,我和他商量一下,给你辟个小书房,把书籍搬到小书房给你看。” 顾玖的书房没有敏感的内容。 刘诏的书房,处处都是敏感内容。放御哥儿随意进出不合适。 御哥儿喜笑颜开,“谢谢娘亲!我去带弟弟玩水。” “注意安全!” “儿子晓得。” 第700章 文德七年 春去秋来,几个寒暑。 文德七年的春天来得比往年都要早。 刚过完正月,天气就逐渐暖和起来。 人们脱下厚实的冬装,换上轻薄的春装,浑身上下仿佛都轻了三斤。 山中别院,名曰晓筑。 春日暖阳穿过窗户,落在两个小子身上。 桌上,皆是两个小子的功课,堆满了书桌。 大的那个,奋笔疾书,小脸严肃。 小的那个,抓耳饶腮,写几笔就看看窗外。人在书房坐,心早就飞了出去。 啪! 大的那个卷起一个纸团,打在小的头上。 小的那个嘟嘴腹诽,只能按下躁动贪玩的心,埋头苦练基本功。 隔壁花厅,光线敞亮。 顾玖靠在软塌上,闻着早春的气息,手里拿着一本书,似睡非睡。 腹部明显隆起,显然已经怀孕多时。 她将书本放下,顺便打了个哈欠。 真困! 这一胎自怀上,她就一直觉着困倦。 随着肚子日渐隆起,每日总觉着睡不够。 这一胎她怀得十分辛苦。 头三月的孕吐,差点没要了她的老命。 过了头三月,本以为会好一些,哪想到身体日渐笨重。 出门一趟,感觉半条命都没了。 拿一本书消遣,看不了几页,就觉着浑身都累得不行。 顾玖轻抚自己的腹部,谁叫她这回怀了双胎。 双胎远比单胎辛苦,非常非常辛苦。 她还要克制饮食,保证一定的运动量,还要尽量保持情绪平和,累死她了。 “什么时候才能卸货啊!”顾玖又一次发出强烈的呼喊。 “夫人再忍忍,还有两个月就要生了。” 丫鬟阿晴蹲下来,替顾玖捏腿。 因为怀孕,顾玖双腿浮肿。 原先的鞋子都穿不下啦,裤子更是小了几个码数。 她又打了一个哈欠,“青竹下个月生,我没记错吧。” 阿晴笑着点头,“夫人没记错,就是下个月生。青竹姐姐这一胎怀得轻松。” “羡慕她。” 青竹前年出嫁,嫁的是二壮。 二壮老大不小,娶了青竹,好歹是解决了终身大事。 小翠也嫁出去了,嫁的是王府的一个年轻管事。也不知二人是什么时候看对眼的。 顾玖许了这门婚事,小翠开开心心嫁了出去。 最初跟随在她身边的丫鬟,都嫁人了。 现在在身边伺候的丫鬟,全都是经过细心调教,由顾玖亲自提拔上来。 阿晴后来居上,她来得晚,做事却最妥帖不过,顾玖便点了她的名,叫她贴身伺候。 方嬷嬷老了,精力有限。已经照顾不了精力充沛的御哥儿,衡哥儿。 她觉着自己老了没用,还闹了一阵情绪。人也瘦了一圈。 顾玖说她:“就是闲的。找点事情做,什么毛病都没了。” 果不其然,方嬷嬷去了女子学堂教授规矩礼节,精神一天天好起来。像是焕发了第二春。 王依的终身大事还没有着落。 顾玖不出门,她就去书院做教习,教导几个农家姑娘习武。晚上再回晓筑居住。 许有四被派往西北。 四海商行在西北建了一个货栈,专门为西凉贸易而建。 许有四带着人守着货栈,还要应付西北军,压力山大。 如今在顾玖身边伺候的内侍,是邓存礼的徒弟赵民发。 顾玖同阿晴说道:“我躺一会,殿下回来,记得叫醒我。” “奴婢扶夫人去床上躺着。” 经过小书房的时候,顾玖伸头,看了眼御哥儿衡哥儿,“功课写完了吗?” “快写完了。”御哥儿停下笔,态度端正。 “别着急,慢慢写。”顾玖冲两个儿子笑了笑。 衡哥儿从椅子上跳下来,“儿子扶娘亲回房。” 说完,就冲到门口。 顾玖敲敲他的头,“是不是又想偷懒?” 衡哥儿皱起鼻子,“儿子是在尽孝。” “小滑头。”顾玖刮了下他的鼻子,“送我回房后,可以休息一刻钟。” “娘亲真好。”衡哥儿喜笑颜开。 顾玖又提醒他,“功课今天必须写完,不准让你哥哥代你书写功课。御哥儿,不准替你弟弟写功课。” 御哥儿小脸严肃,“娘亲放心,儿子保证不帮他写功课。” 衡哥儿一听,顿觉生无可恋。 小脸皱成了包子。 好气哦! 顾玖这一觉,睡到了傍晚。 肚子咕咕咕乱叫。 阿晴带着几个小丫鬟,伺候她起床洗漱。 “殿下刚回来一会,见夫人睡得太香,不忍叫起。这会殿下正在检查两位公子的功课,又在发脾气。” “功课没做好吗?他干什么发脾气?”顾玖换了一身棉质的里衣,很舒服。 阿晴小声说道:“二公子的功课做得不够好,殿下不高兴。” “我过去看看。” 顾玖穿上大码的绣鞋,前往小书房。 远远的就听见刘诏的咆哮声。 “这就是你用一天时间做的功课,写的什么鬼玩意?这种功课,你也敢拿出来,你是想成心气死我,是不是?” “儿子不敢!”一道弱弱的委屈的声音,快哭了。 “功课写成这鬼样子,你还有什么不敢的。是不是认为叫你写功课很委屈?老子告诉你,所有功课重写,写不完不准吃饭,不准睡觉。眼泪收回去,敢哭一声试试看,老子揍死你。” 衡哥儿只得将眼泪收回去,好委屈,好想哭。 是亲生的吗? 他一定是从垃圾堆里面捡回来的。 呜呜…… 御哥儿爱莫能助。 弟弟啊,哥哥当年也是这么过来的。 次数多了,你就习惯了。 顾玖站在回廊上,无语望天。 她拖着沉重的身体,来到小书房。 她人一到,刘诏的咆哮声戛然而止。 从咆哮到温柔,只需一秒切换。 “你怎么过来了!当心脚下。既然身体累,就躺着休息。” 说完,又走到门口,亲手扶着顾玖。 顾玖笑着说道:“躺了一天,出来走动走动。你怎么又吼他们,哪里做得不好,你慢慢教就行了。” “我哪有吼他们,就是指点了几句。”刘诏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衡哥儿可怜巴巴地望着顾玖,小眼神又无辜又委屈。 顾玖抿唇一笑,“让御哥儿监督衡哥儿写功课,你就别在这里添乱。你瞧瞧把孩子吓成什么样子。” 刘诏一秒变脸,狠狠瞪了眼衡哥儿,凶得很,“他哪有吓到,我怎么没看出来。” 顾玖气笑了,“你跟着出来,别耽误孩子写功课。” 刘诏哪敢不从。 他先将顾玖送出门,然后背着顾玖警告两个儿子,“老实写功课。御哥儿监督你弟弟,写不好连你一起罚。” 御哥儿偷偷发出一声叹息,“做老大真难!做刘家的老大,那是难上加难。” 还是身为幼子最幸福。 此时此刻,御哥儿竟然开始羡慕起娘亲肚子里的弟弟或是妹妹。 刘诏扶着顾玖,在花园里散步。 夕阳余晖,很暖。 不出意外,明日又是一个大晴天。 顾玖随口问道:“今儿去宫里,顺利吗?” 刘诏轻描淡写地说道:“就那样。过几天,朝廷会正式颁布禁酒令,禁止一切粮食酿造酒水,一经发现严惩不贷。就连红薯酒也不准酿造。只有少府的酒坊,每年定额酿酒。” 顾玖了然,“这一天还是来了。” 最近十来年,也不知老天爷怎么回事。 大周各地,旱灾水灾,轮番上演。 前年,粮食主产区遭遇百年难遇的水灾。辛苦一季的水稻,即将收获,结果洪水一来,全毁了。 去年,春耕播种,正需要水源灌溉的时候,粮食主产区又遭遇特大旱灾,连续三四个月,愣是一滴雨没下。 受灾地区绵连上千里,损失惨重。 粮食不够吃的问题,一下子就凸显出来,摆在了朝廷面前。 往年各地也是频发天灾人祸,全国调配粮食,好歹还能应付。 之所以还能应付,全靠粮食主产区撑着。 只要南边粮食主产区不出问题,在户部的主持下,救灾粮问题总能解决。 可是这一回,灾情蔓延到粮食主产区。 连着两年,颗粒无收。 朝廷的储备粮,几乎见底。 各地官府的平仓,已经空得跑老鼠。 户部的京仓,同样空了一半。 剩下的一半,无论如何不敢动用。 这才二月,离着夏收还有好几个月。 京城两三百万人口,可都指望着京仓吃饭。 京仓的粮食全运去灾区,京城就得闹饥荒。 要知道,京城几百万人口,九成以上都是无地小民,靠买粮下锅。 一旦粮铺不卖粮食,京城就要生乱。 京城一乱,等于是动摇大周国本。 然而,南方的灾民也不能不救。 红薯能解决一部分问题,却不能解决所有问题。 眼看春耕来临,种子从哪里来?灾民吃饭问题怎么解决? 这些问题不解决,南边就会生乱。 产粮区一乱,离全天下大乱也不远了。 要知道,西边,北边,这些年一直干旱,除了红薯还能有点收成,其他农作物几乎完蛋。 这些地方,都指望着南边输送粮食活命。 驻扎在边关的军队,也指望着南边输送粮食。 全天下都指望着南边产粮区。 结果产粮区连续两年颗粒无收。 这真是要了老命。 这个时候颁布禁酒令,其实已经有些晚了。 大周人好酒。 从南到北,都喜欢喝酒。 一般酒水还满足不了人们的需求,得精酿的粮食酒,才算真正的好酒。 五斤粮食一斤酒。 每年为了酿造酒水,损失的粮食难以计数。 粮食都酿成了酒,意味着有人就要饿肚子。 百姓只能用高价购买粮食。 前些年,朝廷三令五申,民间不许私自酿酒。 却阻挡不了大户酿酒。 这回朝廷颁发禁酒令,也是被逼急了。 唯有正式的法令,才能阻止大户酿酒。才能让地方官府有法可依,治大户私自酿酒的罪名。 小百姓酿酒不算什么,大户酿酒,才真正吓人。 每年不知道要浪费几十万斤,几百万斤,甚至是几千万斤粮食去酿酒。 谁让酒水利润高。 大户大户,意味着人多。 养那么多人,需要钱啊。 钱从哪里来? 自然是什么赚钱做什么。 酿酒生意这么赚钱,而且长久稳定,大户自然不会错过这样赚钱的生意。 大户家中那么多田产,那么多粮食,拿来酿酒正合适。 粮食都拿去酿酒,哪里还有多余粮食给人吃。 粮价随之水涨船高,也不意外。 加上天灾人祸频发,就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 顾玖轻描淡写地说道:“不准红薯酿酒,酒坊就关了吧。红薯酒口感差,售价低,利润也不高,做不做都没所谓。” 刘诏点点头,“我会交代下面的人,把酒坊关了。” 顾玖说道:“禁酒令治标不治本。” “所有人都知道禁酒令治标不治本,但不能不做。现在的问题,是从哪里弄一批粮食,解燃眉之急。” 刘诏盯着顾玖,饱含深意。 顾玖斜了他一眼,“别看我,我变不出粮食。” 刘诏却说道:“你能!我知道你能!” 第701章 很多很多(三更) “你有想过这件事的后果吗?” 顾玖少有的严肃。 她不许刘诏逃避,她开门见山,“你得弄明白自己的身份,你是皇子,大皇子,皇帝的嫡长子。有些事情,臣子能做,宦官能做,其他皇子能做,唯独你不能做。粮食问题,谁都可以出面解决,唯独你不行。 那些年你已经立下足够多的功劳,然而功劳越多,你就越危险。这回的粮食危机,如果又是你出面解决,我真不敢深想你会遭遇什么事情。” 刘诏同样的严肃,“我无法眼睁睁看着,却什么都不能做。” 顾玖冷哼一声,“睁大你的眼睛,看看周围。这里不是皇宫,也不是王府,只是一座别院。 我们夫妻二人,一个堂堂皇子,一个皇子妻,竟然在别院一住三四年。期间无人叫我们搬回京城。这代表了什么,你难道不明白吗? 这本身就是一种流放,只不过不是流放三千两,而是流放三十里。三千两和三十里的区别,不过就是你还能进宫参与朝政。这让你生出一种错觉,以为自己还能替陛下分忧。别天真了!我告诉你,就算那些人饿死了,你也不准出头。” 刘诏自嘲一笑,“你说的我全都明白。” “既然你心头都明白,你还上赶着出头。你是怕死得不够快吗?”顾玖厉声呵斥。 刘诏面色有一瞬间扭曲,他压着心头的烦躁,“那你让我怎么办?一直困守在别院,三年,五年,十年……我不认命,我从不认命。机会就在眼前,总要去试试看。” 顾玖一脚踢在池边栏杆上。 刘诏叹了一声,“你何必拿自己的脚出气。” “我都快要被你气死了,你还关心我的脚。”顾玖甩了个白眼给刘诏。 刘诏盯着水池,“我不能一直困守在这里,你是知道的。” 顾玖发脾气,“我快生了,你别在这个时候同我谈这个问题。有什么问题,等我生了孩子再谈。” 刘诏再次叹气。 生完孩子又是坐月子,坐完月子又是带孩子。 小玖要是打定主意不和他谈,总有各种理由搪塞。 迟疑片刻,刘诏说道:“西北计划,即将见效。我不想错过西征机会。想要西征,首先我必须重回朝堂。这次的粮食危机,就是我重回朝堂的机会。” 顾玖面无表情,沉默良久才说道:“我知道你一直在偷偷练兵。有件事情,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你。” “什么事?” 刘诏好奇。 顾玖深吸一口气,说道:“早在几年前,我就有创办冶铁工坊的计划,但是我又一次次推迟了这个计划。到今天冶铁工坊的计划书还躺在柜子里落灰。” 刘诏蹙眉,等着顾玖的下文。 顾玖笑了笑,“如果我告诉你,我有办法炼钢,用钢铁打造出更锋利的刀剑,更坚硬的盾牌,更轻便的铁甲,你作何感想?” 刘诏的呼吸,明显变得急促。 “你不是哄我?” “这种事情我能哄你吗?这些年,我让人四处采购矿山,其中就有几座大铁矿。这些铁矿的开采量一直很少,因为我一直压着下面的人不准大肆开采铁矿。” 刘诏攥紧拳头,“你既然有办法炼钢,能打造出更锋利的刀剑,更坚硬的盾牌,为什么却不肯着手做这件事?” “还不是因为你。我怕你早死,怕自己做寡妇,怕孩子没有爹爹。这样的利器,陛下不可能让我捏在手上。他会强征冶铁工坊,会加倍防备你。”顾玖厉声说道。 刘诏自嘲一笑,“你认定我会死吗?” 顾玖深吸一口气,“如果我放任不管,你死的可能性会很高。不说远的,就说本朝,嫡长皇子,有哪个有好下场?我不希望你步那些人的后尘,懂吗?” 刘诏频频点头,“我都懂!” 他面色扭曲又痛苦,眉宇间是挥散不去的愁绪。 顾玖轻轻握住他的手,轻声一叹,“我们都不容易!” 刘诏咬牙,“我的忍耐快到了极限。” “别犯傻!你就不能做个真正的闲散王爷。” 刘诏摇头,“从我记事起,我一直在忙碌,从未停下过。叫我闲下来,一闲就是三五年,如果没有你陪在身边,我一定已经疯了。” 刘诏说的,顾玖全都明白。 她也是个闲不住的人。 一闲下来,浑身不舒坦。 刘诏的毛病比她还严重。内心究竟有多压抑,顾玖都明白。 她靠在他的肩膀上,“很多事情,换个方式,过程迂回一点,照样可以达到目的。你想回朝堂,不是非要出头解决粮食危机才能办到。你现在就是太急躁,失了冷静。” 刘诏揽着她的肩膀,“你说的对,我现在太急躁,涵养不够。今晚我写一百张大字,你来监督我。” 顾玖白了他一眼,“我才懒得监督你。肚子里怀着两个,哪有那个精力。叫林书平监督你。” “他没那个胆子。” “那就让赵三监督你。” 上个月赵三从西北回京休假,就住在新民县三期。 “我就要你监督我。”刘诏耍赖。 顾玖唾弃他,“我是孕妇,你个没良心的。” 刘诏哈哈一笑,“我的良心大大的坏。” 顾玖跟着笑起来,“心情好些了吗?” “累你操心,心情好多了。” 顾玖提醒他,“每次你进宫,都会变得极为暴躁。接下来两个月,我看你就不必进宫,让朝臣们操心去。” “都是被气的。”刘诏也不掩饰,“朝中有人上本请父皇给诸位皇子封王。那群王八蛋,唯独漏了本殿下。你说我能不生气吗?本殿下嫡长皇子,封王一事,竟然我排在名单之外。若非是在宫里,本殿下早已经打上门去。” 顾玖蹙眉,“这个时候上本提议封王,到底怎么想的?” 灾荒年间,不操心救灾,反而上本提议封王,靡费钱粮。难道有人脑子进水,还是有其他深意。 刘诏讥讽一笑,“还能怎么想,无非就是为了挑拨父皇我和的关系。这个时候上本提议封王,父皇必定会生出猜疑心。偏偏我的名字被排在了名单之外,父皇一定以为是我指使人在这个时候上本提议封王,目的是为了陷害其他兄弟。” 顾玖眉头紧皱,“这么说今日在宫里,陛下有责骂你?” 刘诏点头,没有否认。 “你没辩解吗?” “你觉着父皇会相信我说的话?” 顾玖苦笑。 文德帝不会相信刘诏的话,这是明摆着的。 想出这个计谋的人,显然很清楚刘诏同文德帝之间的嫌隙。借机挑拨,一击必中。 顾玖长叹一声,“有人看你不顺眼,要给你下眼药。” 刘诏不在意地说道:“朝中看我不顺眼的人多了去。” 顾玖望着他,郑重说道:“我知道你为什么急着回朝堂。” 刘诏用力搂着她,什么都没说。 那些人已经开始光明正大的在文德帝面前下眼药,刘诏再不回朝堂,不反击那帮人,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人心就要散了。 支持刘诏的人,自然是希望刘诏狠狠反击那些王八蛋。 一直缩在别院不回朝堂,任由那些人攻击自己,一次两次下面的人能忍。 三年五年,十次八次,别说刘诏暴躁,下面的人都快要造反了。 就算刘诏答应做个闲散皇子,继续陪着顾玖住在别院,韬光养晦,下面的人也不会答应。 眼看人心将散,刘诏必须采取行动,挽回局面。 顾玖说道:“你要回朝堂,少不了中书令李大人的帮助。” 刘诏笑了起来,“想要说服他帮我,可不容易。” “是不容易。这不是粮食危机嘛,可以约他谈一谈。” 刘诏摇头,“不能这么直接约他见面。我们的筹码,不能这么快亮出来。而且光一个李大人,还不够分量。还要拉拢几位大人替我出面,我才有可能回到朝堂。” 文德帝对刘诏的防备心真的很重很重啊。 “你打算怎么做?”顾玖问道。 刘诏说道:“我已经有了计划,你只需告诉我,你能弄到多少粮食?” 多少粮食? 顾玖愣了下,“应该很多很多吧。” 具体有多少粮食,她也不清楚。反正很多就是了。 第702章 修城墙 “老祖宗怎么有空约我喝茶?” 顾玖在丫鬟的搀扶下,走进茶室。 “来了啊!快坐快坐。孩子快生了吧。”少府家令笑呵呵的。 顾玖笑道:“还有一个多月就生了。” 说完,她在椅子上坐下,正好同少府家令面对面。 少府家令乐呵呵的,“原本你有孕在身,老身该去晓筑找你。奈何太过打眼,怕引人非议。只好下帖子请你出来喝茶。” 顾玖含笑说道:“老祖宗的顾虑,我都明白。如今谁不远着我们啊。” “这话说的,该来往还是会来往。” 天气暖和,窗户敞开着。外面就是蒸蒸日上的新民县。 短短几年时间,新民县县城又扩大了一辈,人口越来越多,集市越来越热闹。 以至于很多人干脆从拥挤逼仄的京城棚户区搬出来,在新民县定居。 为了解决住房问题,顾玖又划了一片土地,修建类似二期那样的房子,被划定了六期。 价钱不高,两层小楼,足够一家七八口人住。 带水井还带单独的厨房,厕所,浴室。 小区被高大的院墙围起来,有大门,有护卫。安全方面不用操心。 这样的房子,最受小民欢迎。 除了买房定居的人增多,来读书求学的学子也多了许多。 以至于房租也跟着涨了一截。 于是很多买了房子的房东,一家继续住在城里的窝棚区,新房子一间间租给求学的学子们,所得收入顶的上三个人的收入。 若是有钱的,干脆买两栋房子。 一栋自己家里人住,一栋用来出租。 就连婚姻市场,也跟着发生了变化。 如果男方户口在京城,而且在新民县还有一栋楼,媒婆能将男方家门槛踩烂。 地主家的闺女,都可以随便挑选。 要是男方在新民县二期有楼,却无京城户口。地主家的闺女没办法随便挑选,但是市井小民家的闺女是可以随便挑的。 如果只有京城户口,但是在新民县无楼,一家人还要租住在京城棚户区。不好意思,没有哪个女孩子愿意嫁进去。 京城的棚户区是个什么鬼样,谁不知道啊。 冬天冷死,夏天内涝,蚊子苍蝇老鼠满地跑。 洗个澡都得挑时间,挑地方。 就那么大点地方,想洗澡自然有很多麻烦。 随着京城路面水泥化,保洁员队伍扩大,年年推进市容市貌建设,促使京城小民也开始讲起卫生。 讲卫生首要一条,就是勤洗澡。 尤其是夏天,一身臭汗,更要好好洗一洗。 棚户区那条件,男人洗澡还算方便,大不了去内城河,跳进河里面洗漱。 女人洗澡,麻烦得要死,还担心有人偷看。甚至还有担心,有那无赖突然推门进来。 这些还能忍受。 最不能忍受的就是满院子的屎尿味。 尤其是大早上,家家户户都忙着倒屎尿盆子,那滋味,呵呵…… 加之一个坊市才一两个水井,用水的人又多,用水很不方便。 有的婆娘偷懒,直接将屎尿盆子丢在墙角,也不用水冲洗。时日一长,那味道,谁受得了? “连京城街面上都闻不到屎尿味,偏生自家住的地方什么时候都有股屎尿味。这地方,没法住了。” 京城棚户区内,无数婆娘发出类似的呐喊。 “隔壁老郑家,一家人挣钱,在新民县新开盘的六期买了一栋楼,小两层。楼上楼下加起来,足有八间卧房,全部出租给那些外地进京的学子。一个月光是租金都有不少钱。” “老郑一家子,每天城门一开,就去新房子那边洗衣服洗澡,在那边做饭吃,顺便在在那边做工,到晚上城门关闭之前才回来。这里就是个睡觉的地方。” “听人说,老郑家有意给闺女找个读书人家。我不管,无论如何,今年必须在新民县买一栋房子。就算买不起一栋,买个三五间我也认了。我受够了这里的日子,一家人挤在一屋子里睡觉,整日里倒屎盆子。这么热的天,十天半月才能洗一回澡。” “买了房子,我们也学老郑家,用来出租。租金足够用来还贷。厨房浴室和厕所,我们自己家里人用。两间门房正好一家人住。” 新民县的居住条件,不见得就有多么好。 但是至少考虑到人们的衣食住行,给人们的生活带去了方便,卫生,整洁。 谁不喜欢自己住的地方干干净净? 谁不希望自己身上香喷喷的? 新民县的房子比起京城的房价并不贵。 可就算这样,也不是家家户户都能买得起。 这年头,家里头要是有个病人,别说买房,怕是吃饭都成问题。 要是家里养着读书人,买房的计划还是推迟吧。 总而言之,挣钱容易,花钱也容易啊。 京城的物价,跟随房价也是水涨船高。 很多外地学子来到京城,最难以接受的就是京城的物价,特贵。 尤其是租房。 物价高,苦了学子,也苦了无数京城小民。 新民县的繁荣,意味着人们要付出更高的生活成本,才能获取和过去一样的生活条件。 顾玖端起茶杯,茶杯里面是蜂蜜水,从家里带出来的。 她喝了一口,蜂蜜的味道很清淡。 怀孕后,顾玖不敢敞开了吃喝。担心摄入太多糖分,会引起妊娠糖尿病。 就连蜂蜜水,一大壶水,也只肯放一勺,尝个味道就成。 “老祖宗今儿叫我出来,不光是为了看风景喝茶吧。” 少府家令哈哈一笑,“自然不是为了喝茶。前段时间,有人上本提议在新民县修筑城墙,此事你知道吧。” 顾玖点头,“此事我听说了。” 新民县在大周,是个特殊的存在。 唯一没有城墙的县,唯一没有农业耕地的县,也是唯一没有农业人口的县。 就连户籍人口,也是由七成外地流民,两成五京畿失地破产农民组成。 剩下的,大部分是四海商行的员工。 四海商行的员工在新民县有优先入户的资格,只要干满五年。 而且也是唯一一个县令连任三届的县。 去年顾喻任期到期,按照规定,他得调离新民县。 湖阳郡主为了保住顾喻的新民县县令一职,先是大闹吏部。吏部上下官员被闹得苦不堪言。 后来,湖阳郡主又跑到宫里求情,哭哭啼啼,哭得极为凄惨。 就连萧太后都被湖阳说服,出面替她到文德帝面前求情。 文德帝明知道这一切早就在顾玖的算计中,却还是得捏着鼻子认了。 再不甘愿,他心里头也清楚,新民县得靠顾玖来经营。 顾玖需要一个值得信赖,并且能完全按照她的意志做事的人。 这个人非顾喻莫属。 新民县很重要,税收大户,人口大县,还能解决朝廷头痛的流民问题。 为了让新民县良性发展,最好的办法就是维持现状。 于是乎,顾喻顺利连任新民县县令。 吏部上下,世家大族再不服气也没用。 少府家令说道:“对于新民县建城墙一事,陛下很感兴趣。若非现在灾情紧急,修建城墙一事已经拿到朝中讨论。等到灾情缓解后,此事肯定会被人再次提起。小玖啊,你是怎么想的?不妨和老夫说说。” 顾玖望着外面,笑了笑,“修建城墙不是不可以,但是城墙会阻碍新民县的发展。犹如城墙阻碍了京城的发展。” “可若是不修建城墙,万一爆发战争,如何能保证安全?几十万民众的性命,你能眼睁睁看着被敌人屠戮吗?” “老祖宗误会了我的意思。保护民众的安全,修建城墙最多只能算是中策。” “莫非你有上策?” 顾玖用手蘸了水,随手在桌上画起来。 寥寥几笔,就将新民县的地图勾勒出来。 新民县到底是个什么样子,没有人比她这个缔造者更清楚。 她指着地图,说道:“这里是县城,这一片是各类工坊,这里是四五期房产,这一片是书院,别院。往前推进,这里将会修建一个新的居住区,安置更多的流民人口。 请教老祖宗,如果修城墙,那得修多长的城墙,才能将所有的包围进去?我算过!足足要修四百八十里的城墙,才有可能把所有的一切包围进去。” 四百八十里的城墙,这个数字将少府家令给镇住了。 “四百八十里的城墙啊,这是要打造第二个京城吗?”顾玖似笑非笑地看着少府家令。 少府家令捋着胡须,指着县城一带,“难道就吧能只修围着县城的城墙吗?” “只修围着县城的城墙,这个城墙修起来就成了鸡肋,除了方便控制进出县城人口,没有任何实质性的作用。” 顾玖毫不客气地否定了少府家令的建议。 “那你的想法是?” 顾玖抿唇一笑,指着地图上几个角落,“在这些地方设军营,如何?” 有军营就有消费。 其实顾玖是想设炮台。 怕惊世骇俗,引起猜疑,才没将真实想法透露出来。 “设军营吗?” “京大营可以分一部分人出来,驻扎在这两处,拱卫新民县,就等于是拱卫京城。老祖宗意下如何?” ------题外话------ 第一更!继续码第二更第三更 第703章 许以重利 设军营,看似简单,其中牵连甚广。 联系顾玖背后的刘诏,少府家令不得不多想想。 他试探着问道:“这是你的想法,还是大皇子殿下的想法?” 顾玖轻声一笑,“我知道老祖宗在担心你什么。你担心我公器私用,担心刘诏会往新设置的军营里面掺沙子,威胁到京城的安危。” 少府家令叹了一声,“处在老夫的位置上,不能不担心啊。你也知道,现在朝中乱得很,类似想法的人一定不少。甚至陛下也会生出猜疑心,大皇子的处境将越发难堪。” 顾玖轻声说道:“老祖宗的担心不无道理。可是凡事都有两面。陛下可能会猜疑大殿下的用心,反过来也可以借着设置军营的机会,加强对京城的控制,进一步巩固陛下对朝廷的掌控。这样好的机会,陛下可能不会错过哦。” 少府家令暗暗点头,“你说的有点道理。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提议修建军营?” “因为对新民县来说,这是最佳方案。” “可是会危害到大殿下的利益。” 顾玖笑了起来,“多年前,此处就是一片荒地。我亲眼看着他从无到有,从一文不值到价值千金。新民县,是大周的新民县,却也是我顾玖的孩子。 为了孩子,牺牲一点点刘诏的利益,是值得的。相信陛下也能体会到我对新民县的感情,远胜于对权利的追逐。” 少府家令微蹙眉头,突然间,他似乎看不透顾玖。 他以为看透了顾玖走这一步的用意,这一刻,他又糊涂了。 原本看似分明的棋局,又变得混乱起来,胜负难定。 少府家令端起茶杯,遮住嘴角的诧异之色。 片刻之后,他对顾玖说道:“老夫已经是古稀之年,历经四朝,经历过太多波云诡谲的事情。本以为已经看透了世情,今儿才发现自己是个老糊涂。” 顾玖笑了起来,“老祖宗还能在少府家令的位置上干个七八年。” 少府家令连连摇头,“老了,不行了。大孙子活着回来,老夫心愿已经了了。打算再干个两三年,就主动请辞。贪恋权位,只会令陛下生厌。” 少府家令的大孙子,前几年被朝阳长公主设计陷害,引发后续一连串的大乱子。 顾玖一怒之下,将这位大孙子丢到矿场做矿奴。 后来又被丢到农场做农奴。 直到前年,才被少府家令的人‘找到’。 几年奴隶生活,这位纨绔败家的大孙子,总算老实下来。不敢再胡作非为。 顾玖给少府家令的茶杯里续上茶水,“老祖宗有一天,如果真的辞掉少府家令的职位,要是不嫌弃的话,不如到山河书院教书。” 少府家令愣住,完全没料到顾玖神来之笔,竟然请他到山河书院教书。 回过神来后,他连连摆手,“老夫不学无术,去教书就是误人子弟。” 顾玖笑了起来,“老祖宗客气。山河书院不光教导学子们如何科举,同时也开办了术数科目,而且报考这个科目的学子还不少哦。 去年顺利毕业的那批举人学子,凡是术数拿到九十五分以上者,都被户部给抢光了。他们没能考取进士,但是靠着术数,同样顺利进入朝堂。即便只是一个小吏,也是人生的一个飞跃。 今年才刚开始,户部那边就已经给书院打了招呼,凡是术数一科优秀者,全都留给他们。因为户部的青睐,今年选择进修术数的学子又多了两成。 术数一科大有可为,术数科的先生正在尝试编撰新的教材,因为老的教材已经不能满足学子的需求。老祖宗要是有意,也可以参与到编撰教材的盛举中。 偷偷告诉老祖宗一个消息,国子监有学子托人买我们书院的教材。说不定再过两年,就有国子监学子转学到我们山河书院。” 噗! 少府家令学顾玖的样子,压低声音说道:“抢国子监的学生,国子监上下会恨死山河书院。” 顾玖轻描淡写地说道:“说让国子监教了几百年,还是老一套,连教材都没变过。时代不同了,教学也该与时俱进。光是学好四书五经,应付科举可不行。” “这话在老夫面前说说就行,千万别拿到外面去说。当心成为众矢之的。” “多谢老祖宗提醒,我晓得厉害,不会乱说的。” 少府家令捋着胡须,“听你介绍山河书院,老夫恨不得明儿就辞了官职。” “晚辈不胜荣幸!老祖宗任何时候都可以到书院。编撰教材一事,我也会让专人联系您老人家。” “此事不急。老夫今儿过来,还有一事。” 顾玖心知肚明,“可是为了救灾粮?”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少府家令也没隐瞒。 顾玖挑眉一笑,“粮食危机有多严重,老祖宗不用给我介绍,我全都清楚。我也不卖关子,粮食我有,可是我凭什么要拿出来?现在粮食生意可是暴利。我自己卖粮,可比卖给朝廷赚钱多了。” 一说起粮食,顾玖一改之前的温和,变得十分犀利。完全是公事公办的态度。 少府家令紧蹙眉头,“条件可以谈。你能否告诉老夫,你有多少粮食?” 顾玖笑了起来,“大户人家的粮仓里,堆满了粮食。可是他们都不肯拿出来,都在等待青黄不接的时候,粮价上涨到最高价位再卖出手中的粮食。 而且,据我所知,各州府,都出现了屯粮的事情。粮价被进一步哄抬。偏偏官府的平仓已经空得能跑耗子,根本拿不出粮食平抑粮价,京仓的粮食又不能动。真是火烧眉毛啊! 一个不好,就要出大乱子。振臂一呼,就要杀官造反。到时候,就要付出胜于现在十倍,百倍的代价去平息乱子。” 少府家令面容严肃,“这次灾情的严重性,既然你已经知道了,身为刘家一份子,怎能坐视不理?” 顾玖嗤笑道:“刘家人不止我一个。有粮食的人也不止我一个。” “他们那点粮食,还不够塞牙缝。老夫也是被陛下逼得没办法,只能来找你。现在的情况是,有钱都很难买到粮食。正如你所说,那些世家大族待价而沽,粮价不到最高位,都不肯出手手中的粮食。朝廷三令五申,不得屯粮,对这些世家大族根本没用。” 少府家令也没遮掩,将朝廷的难处一一摆出来。 “现在朝廷急需一大批粮食投放到市场上平抑粮价,逼着那些大户出售手中的屯粮。老夫想来想去,你办法最多,或许你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顾玖挑眉一笑,“可以用京仓的存粮平抑粮价。” “京仓不能动,绝对不能动。京城百万人口,京城三大营,全都指望着京仓吃饭。甚至边关驻军,也都指望着京仓。” “没粮了?你骗谁啊,早上经过的时候,明明有那么多粮食。” 街对面粮店被人围攻,一大群没买到口粮的小民正在闹。 “粮食已经卖完了,要买粮明儿请早。” “分明是在骗人。我亲眼看到,后院堆着那么多粮食。” “凭什么不卖给我们粮食?我们又不是不给钱。” “对啊,凭什么不卖我们粮食。” “你们想买也行,三十文一斤。” “抢钱啊,三十文一斤,足足比早上涨了一倍。” “嫌价钱高可以不买。走开走开,我们要关门了。” “四海粮铺还有粮食,还是早上的价格,大家快去啊。去晚了就没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围在粮油铺子前的小民,一窝蜂全都往集市尽头的四海粮油铺子跑去。 少府家令眉头紧皱,“京城的粮价竟然也涨到这么高,这可如何是好?” 顾玖扫了几眼,随口问道:“对面是朱家的粮油铺子?” 丫鬟阿晴点点头,“正是朱家的铺子。” 顾玖挑眉一笑,“老祖宗,我记得承恩伯府朱家是京城最大的粮商。这个时候,朱家理应站出来替朝廷分忧,哪能主动涨价,太过分了。那些御史怎么不弹劾朱家?” 少府家令皱眉,“老会会找承恩伯问问情况。” 顾玖笑了起来,“这个时候,朝廷怎么不让朱家把粮食交出来,平抑粮价。身为京城最大的粮商,这个觉悟一定是要有的。” “朱家早就不是京城最大的粮商。”别人不清楚,少府家令一清二楚。 朱家这些年每况愈下,每一项赚钱的生意,都有实力强横的竞争对手,打得朱家狼狈不堪。市场份额一再萎缩。 也就靠着投资顾玖的生意,每年还有一笔可观的进项。 “小玖啊,老夫也不是让你白拿粮食出来。只要你肯替朝廷分忧,有什么条件尽管提。” 顾玖半点面子不给,“替朝廷分忧,半分好处都没有。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老祖宗还是找别人吧。比如朱家,相信他们一定很乐意替陛下分忧。” 少府家令咬咬牙,干脆许以重利,“若是老夫保证让大皇子殿下重回朝堂,你能替朝廷分忧,把粮食拿出来吗?” 第704章 最担心的事情(三更) 顾玖喝了口蜂蜜水,浅浅一笑,“我就是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女人。现在的生活我很满意,不希望刘诏重回朝堂。” 咳咳…… 少府家令连咳数声。 他没想到顾玖会将他一军。 条件都开出来了,顾玖还不松口。 他的胡子抖啊抖,很心塞啊! 顾玖笑起来,“老祖宗喝茶,朝廷的差事是忙不完的。再说了,陛下也没非要你解决粮食问题。本是户部的差事,怎么能让少府冲在前面。” 少府家令自嘲一笑,“是老夫想替陛下分忧。” 顾玖轻声一笑,“可是陛下未必愿意你帮他分忧。” 少府家令皱眉,不太明白这话的意思。 他满腹疑问,“小玖啊,你看老夫这么大把年纪,比不上你们年轻人脑子动得快。你有什么想法,能不能和老夫直说啊?” 顾玖轻轻敲击桌面。 斟酌了片刻,她才说道:“不瞒老祖宗,过几天朝廷就会收到消息,你们最担心的事情已经发生了。对朝廷来说,简直是雪上加霜啊。” 最担心的事情是什么? 当然是有人振臂一呼,趁机造反作乱啊。 少府家令的脸色都变了,“果真已经发生了?” 顾玖点点头,“四海商行的商队全天下跑,消息比旁人更灵通一些。加上官府有心隐瞒,没有及时将消息送出来,理所当然我比朝堂更早知道这个消息。” “什么时候的事情?朝堂一点动静都没听见。”少府家令急切地问道。 顾玖也没隐瞒,“二十几天前的事情,而且不止一处。数个地方先后举旗造反,一群乌合之众,却拥有少量的精锐武器,势如破竹。对了,最新消息有一座县城被攻破,里应外合,加上攻城器械,来势汹汹啊!” “什么?连攻城器械都有,还有精锐武器?” 少府家令大吃一惊。 攻城器械,好比后世的重型武器,火箭弹,导弹,属于大型攻击武器。 除了军队,任何人拥有这些武器都是造反。 攻城器械,看似很简单,其实里面技术含量不低。 一群泥腿子,靠着菜刀砍刀锄头造反,连正经的刀剑都没有一把,哪里就造得出犀利的攻城器械。 少府家令急切地问道:“这个消息属实?” 顾玖点头,“千真万确!” “不对!这里面不对。这不是一般的振臂一呼,杀官造反。” 活到古稀之年的少府家令,一下子就抓住了事情的关键。 能拥有攻城器械,精锐武器的造反部队,绝不是普通的造反。 这分明是早有准备,有人趁乱起事,要掀翻大周江山。 少府家令着急问道:“谁造反?” 本朝宗室,无旨不得出京。 为了节省国库,以免宗室祸害地方,宗室爵位都是虚爵,没有实封。 也就是说没有封地。 造反,得有钱,有人,有兵,有武器,有地盘。 过去,宗室都是实封,有封地。 那些年月,出现造反,最先被怀疑的就是宗室。 宗室也是被打压得最厉害的一个群体。 然而现在的宗室都没有封地,全都窝在京城吃皇粮,应该不是宗室造反。 “是不是哪位地方官造反?还是哪个武将造反?” 顾玖微微摇头,“下面送来的消息,江陵府,吉州,洪州,先后出现杀官造反的事情。这些地方,这些年就没太平过,灾情十分严重,又因为人口众多,极容易引发民变。 短短时日,星星之火,已经有燎原之势。偏偏下面的官府,不想着解决问题,而是压着消息,不肯及时上报。以至于错过了最佳扑灭星星之火的时机。不过,消息现在已经在路上,朝廷很快就会得知这个情况。” “到底谁造反?”少府家令一大把年纪,急得火烧眉毛。偏偏顾玖说了那么多,就是不肯说谁造反。 顾玖喝了一口蜂蜜水,“不是朝廷官员,也不是朝廷武将造反。具体是谁造反,恕我消息有限,并不清楚。我只知道江陵府的防贼四下散布消息,指先帝得位不正,杀兄弑父。陛下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刘氏父子名不正言不顺。” 少府家令“啊”的一声。 “这这这……” 怎么看都像是宗室造反的路子啊。 可是宗室都在京城。 “总不能是刘诏造反吧。” 顾玖呵呵冷笑,“老祖宗真会开玩笑。刘诏正儿八经的皇子,谁造反也轮不到他去造反。” 虽然刘诏头生反骨,但是他的身份是皇子,他完全可以通过政治手段,名正言顺地继承皇位。 犯不着去造反,坏了自己的名声,落一个得位不正的骂名。 少府家令着急,“不行,这个消息老夫要及时告知陛下。” 顾玖脸色一沉,不高兴地说道:“老祖宗是想害我吗?我的消息比朝廷驿站还要快,而且不是快一天两天,至少快了五六天。叫陛下知道了,陛下会怎么处置我? 我信任老祖宗,才将实情告诉老祖宗。老祖宗反手就将我出卖给陛下,那我们的合作只能到此为止。什么粮食,什么朝廷,统统滚蛋!” 少府家令后悔不迭,“是老夫糊涂,管顾着着急,忘了你的处境。可是这么大的事情,难道老夫要瞒着陛下?” 顾玖压低声音,悄声说道:“老祖宗可以派人南下打听,相信沿途各州府已经有人得了消息。我也相信,我不是唯一知道此事的人。京城肯定还有别的人早早得了消息。 尤其是那些祖籍在江陵,吉州等地的高官显贵,世家大族。他们的消息,可是很灵通的。京城粮价飞涨,背后就有这些人推波助澜。显然他们早就得了消息,早早开始炒作京城的粮价。” 少府家令连连点头,此话有理。 “老夫知道该怎么做。老夫会另寻消息来源,一定将你撇干净。只是粮食一事,还需你帮忙解决。” 顾玖笑了起来,“粮食问题不着急,老祖宗先去确认消息。等造反的消息传遍朝堂上下的时候,我们再谈这个问题也不迟。” 少府家令疑惑,干脆开门见山地问道:“你有什么打算?你想做什么?” “不是我想做什么?而是要看陛下打算做什么?陛下的几个心腹武将,是时候放出京城操练一番。” 顾玖含笑看着少府家令,笑容饱含深意。 因为她的消息比旁人都灵通,显然她和刘诏早就计划好了一切。所有事情,按部就班都照着计划进行。 少府家令心知肚明,他问不出真话。 罢了,他就做个棋子,照着顾玖的安排去做。 不求有功,但求无功。 若能说服顾玖拿粮食出来救人,就是大功一件。 送走了少府家令,顾玖没有急着离开。 她望着歌舞升平的新民县,问内侍赵民发,“你师傅什么时候回来?” 赵民发的师傅正是邓存礼。 赵民发躬身说道:“启禀夫人,上次通信,师傅还在西北同裴将军他们扯皮。” 顾玖嘴角一阵抽抽。 西凉商贸,从一开始就充满了各种扯皮。 许有四能管好货栈,却没本事应付鲁侯裴蒙这对奸诈父子。 鲁侯裴蒙这对父子,简直就是坑王之王,一不小心就会被他们坑。 没办法,只能让邓存礼去应付那对父子。 邓存礼最初就是在西北主持大局,现在重回西北主持大局,很适合。 至于钱富,早在文德五年从西凉归来,就被刘诏派了出去。 到今年,还没见到人影。 估摸着是在江陵府一带,打探反贼的消息。 京城局势变得太快,很多计划需要重新制定。顾玖不得不将邓存礼召回京城商量。 有些事情,当面才能说清楚。 信件始终不是那么方便。 顾玖吩咐赵民发,“联络周苗周公公,本夫人希望他能动一动。” 赵民发躬身领命,又说起另外一件事,“陈总管派人请示夫人,四海下面的肉菜店,粮油铺要不要随行就市,跟着涨价?现在京城的粮油铺,除了四海,已经没有不涨价的。” 顾玖轻轻敲击桌面,“可以涨价,但是不要涨得太猛。给下面的收购价,也适当涨一涨。为防止有人屯粮,凡是四海旗下的粮油铺,全都实行限购。 其他有合作来往的粮油商,本夫人希望他们也跟着实行限购。只要他们肯支持本夫人,将来本夫人必有厚报。别忘了同承恩伯朱辞也说一声,免得朱家以为本夫人是在排挤他们朱家。” 事实上,顾玖就是在排挤朱家。 这些年为了打压朱家的商业版图,顾玖可没少操心。 “下的遵命!夫人可有别的吩咐?” “南边有消息过来吗?” 赵民发摇头,“上回收到容公公的消息,还是去年中秋。算算时间,说不定已经回来了。要不要派人催一催?” “催吧!救灾粮可全指望他们。” 第705章 裂土封王 西北。 邓存礼从签押房出来,直接踢翻了旁边的一个兵器架。 哐当哐当…… 发出极大的噪音。 鲁侯的笑声从签押房内传出来,笑得十分欠揍。 裴蒙出来一看,乐呵呵,“邓公公何必同一个兵器架过不去。死物一个,叫人移开就行了。” 邓存礼深吸一口气,压着火气,回头盯着裴蒙。 “下一趟,咱家会随同商队,亲自走一趟西凉。” “恐怕不行啊!西凉局势紧张,对商队人员有严格的限制。邓公公一看就是宫里出来的,去了西凉容易引起关注。” 邓存礼呵呵一笑,“将军误会了。咱家去往西凉,主要是看望无望大师。听说西凉王有意封无望大师为国师,此等盛事,咱家当然不能错过。” “无望秃驴,酒肉和尚,西凉王是被他洗脑了才会封他为国师。”裴蒙十分不屑。 邓存礼哈哈大笑起来,“我家夫人慧眼如炬,裴将军就不要负隅顽抗。告辞!” “送邓公公出军营,当心被人误会成探子给杀了。” 亲兵领命,护送邓存礼出军营。 明为护送,实则是监视。 邓存礼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顾珽偷跑出来见邓公公。 事关两方合作,涉及金额高达千万两,这样的大事,顾珽插不上手。 他只是有些担心。 等裴蒙的亲兵离开,顾珽才露面。 “邓公公,委屈你了。” “原来是顾将军。夫人给你寄来两箱包裹,已经到了快递站,什么时候有空赶紧去领回来。” “多谢邓公公关心,有空我就去快递站。侯爷和将军,脾气不太好,还请邓公公包涵。” 邓存礼笑了起来,“顾将军可知,为何夫人不让你插手双方的合作?因为你太重情意。双方合作,只讲利益,不讲情面。 我会和侯爷将军计较,是因为我代表了夫人的利益。一文一厘,我都必须替夫人据理力争。任何交情,在利益面前都不值一提。显然侯爷和将军也很赞同这样的合作方式,大家只谈利益,不牵涉其他事情,对双方都好。如此下去,合作才能长久。” 顾珽有些懵,他不懂这里面的门道。 邓存礼又说道:“顾将军不用操心双方的合作,合作肯定会继续下去。你做好自己的事情就成。” “哦!” 顾珽似懂非懂,“我不插手,就是怕你们结仇。” 要是双方结仇,他夹在中间,就成了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邓存礼哈哈一笑,“放心吧,不会结仇的。” 邓存礼拍拍顾珽的肩膀,离开了军营。 签押房内,裴蒙喝着今年的新茶,“父亲,这回看似我们占了便宜,可是姓邓的也没吃亏啊。” 一开始他还挺乐呵的,等冷静下来一想,不对啊。 这账不该这么算。 姓邓的好处也不少啊。 鲁侯嗯了一声,“合作嘛,这里薅一点羊毛,哪里薅一点羊毛就成了。不能所有的好处都让我们占,总得给对方了一点甜头,合作才能长久。” 裴蒙有些不爽,“敢情之前白高兴了一场。” 鲁侯哼了一声,“行了,别惦记那点蝇头小利。区区几十万两,在千万两面前算个屁,别因小失大。现在真正要紧的人是无望那个秃驴。这秃驴还真有本事,竟然说动西凉王封他为国师。 对于诏夫人选人用人的本事,本侯十分佩服啊!本侯当初都没想到,无望秃驴还有这个用处。别看放他在身边碍眼,可将他放在西凉,奶奶的,太顺眼了。 但是西凉朝中很多人反对封无望为国师,西凉王也得考虑朝中的意见。故此,册封无望为国师的旨意迟迟下不来。这事拖下去,恐怕生变。 等不及下一趟商队出发,你赶紧派人将窦先生送到西凉王城,让窦先生助无望一臂之力,无论如何一定要帮无望当上西凉国师。” 窦先生微微欠身,“不敢辜负侯爷期望,学生用全力以赴,帮无望当上西凉国国师。” 鲁侯指着窦先生,“你的本事本侯是知道的,本侯很放心。另外,老邓说诏夫人也派了两个人过来,要一同前往西凉。” 裴蒙忙问道:“诏夫人手底下能有什么人?难不成又是钱富?” “这回来的不是钱富,而是山河书院的学生。” “荒唐!书院学子凑什么热闹。这么隐秘的事情,怎可让外人知晓。儿子这就带人将那两个书院学生给宰了。” “宰不得!”窦先生急忙拦住裴蒙,“将军可知,山河书院不仅开设了专门针对科举的四书五经,还开设了器械科(墨家),农科(农家),道法自然(道家),天地自然(阴阳家),合纵连横(纵横家)……这回诏夫人派来的两位学子,正是合纵连横科目的佼佼者。” “什么鬼东西?”裴蒙紧皱眉头。 鲁侯哈哈一笑,“诏夫人的想法就是多。本侯听说,山河书院还有术数,地质,工程,骑射,琴棋书画等等科目?” “正是!”窦先生微微躬身,“学生去年前往京城,在山河书院住了几天,体验了一回,受益匪浅。山河书院创办年限短,优势还没完全发挥出来。但是学生可以肯定,再过十年,山河书院必将独领风骚。 大江南北,届时没有一座书院有资格和山河书院一较高下。从地方官府到朝堂,都将被山河书院毕业的学生的占领。山河书院将成为名副其实天下第一书院。” “窦先生休要夸大其词!”裴蒙轻声呵斥。 鲁侯却抬手制止裴蒙的话,他郑重问道:“窦先生说的是真的?” 窦先生郑重说道:“学生不敢欺瞒侯爷。去年,山河书院术数科毕业的优秀学生全部被户部要了去。这些学生,只有举人功名。靠着出众的术数,顺利进入朝堂。 据说今年户部已经提前预定了术数科优秀毕业生。类似的例子还有很多很多,工部,刑部,甚至少府,都有从山河书院聘人。” 说到这里,窦先生又提起去年的科举,“侯爷一定还记得去年的大比,山河书院共计两百多人参加会试,最终有二十三人考中进士。这个成绩,去年在京城引起了极大的轰动。 国子监五百人参加会试,也只有二十来人考中进士。其他书院更不用说,有三五个同一年考上进士,已经值得夸耀二十年。 因山河书院成绩出众,从去年起就有大批已经取得秀才举人功名的学子涌入山河书院读书。 有的学子不远万里,从岭南,从文风昌盛的江南,西南等地前往山河书院读书。 山河书院有硬性规定,每个学子除了攻读科举必读科目外,还必须选修两门以上的其他科目。很多学子都选择了术数科以及骑射科目。 在众多科目中,合纵连横是山河书院公认的最难最牛的科目。因为合纵连横科目的学生想要毕业,至少要学会三门外族语言。这次诏夫人派来的两个人,皆是其中佼佼者,而且会说会写西凉语。” 鲁侯哈哈一笑,“一个书院,历时十年二十年,就能做到从地方到朝堂,遍布书院的学子。届时,只需顾玖这位书院创始人一句话,就能让刘诏获得可怕的影响力。果然是个擅长长远布局的女人。 别的皇子还在朝堂斗生斗死,他们两口子早就从朝堂抽身出来,深谋远虑,从容布局。只等时机一到,一切水到渠成。等他上位后,都不需要清洗朝堂,从朝堂到地方都是书院学子,如臂指使。了不得啊!” 窦先生连连点头,“还是侯爷看得长远。” 鲁侯讥讽一笑,“恐怕朝中已经有人看穿了顾玖的布局,并且有了打压山河书院的计划。奈何遇上灾荒年间,一切计划都得推迟。 而顾玖这个时候,将书院最擅长大局谋略的学子派出来历练,用意很深远啊!连本侯都在他们两口子的棋盘上。” 裴蒙皱眉,“该怎么做,请父亲示下。” 鲁侯挥挥手,“不用着急。战线往西推进,是他们两口子的计划,同样也是本侯的打算。窦先生,你替本侯走一趟晋州城,先去见见这两位学子,看看有没有拉拢的可能。若是没可能,一切照章办事,不用太给他们面子。” “学生这就前往晋州城!” 窦先生片刻不曾耽误,直接带着人前往晋州城。 鲁侯招手,叫裴蒙到跟前。 他敲敲桌面,“当初顾玖曾说,要迁移人口到草原耕种放牧。” “正是。” 鲁侯笑了笑,“显然她是想驱狼吞虎。而我们父子就是她眼中的狼群,放在大周太过危险,恐遭反噬。看来,她是想将我们赶出大周,往西去。” “她有什么资格将我们赶出大周!她还没当上皇后。就算有一天她做了皇后,她也没这个资格,更没这本事。” 鲁侯微微摇头,“不!她有!她有资格,也有本事。以她现在所掌握的资源,有朝一日她若是做了皇后,她要是想自己当皇帝,直接弄死刘诏登基称帝,想来大部分人都不会反对。” 裴蒙瞠目结舌,这是他听过最大胆,最不可思议的言论。 “父亲为何会产生这样的想法?” “本侯刚才在想,如果换做一个男人,掌握了顾玖手中的资源会怎么做?他一定不会甘居人下,一定会向往最高的那个位置。为此不惜发动战争,” 裴蒙紧皱眉头,“可她是女人。” 鲁侯说道:“正因为她是女人,我们双方之间的合作才能持续到今天。本侯观诏夫人行事,她擅长布局,却不是一个嗜杀之人,也不是一个贪恋权位的人。 这是你我的幸事,也是我们的机会。等到无望当上西凉国国师,本侯有必要同这位诏夫人亲自谈一谈接下来的合作。” 裴蒙是鲁侯最看重的儿子,对于自己的很多想法,鲁侯都没瞒着裴蒙。 裴蒙浑身绷紧,明明签押房只有他们父子二人,他还是本能的压低声音,“父亲的意思是想要西进?” 鲁侯没有否认,“你去过西凉,西凉往西还有很多国家,广袤的土地。那些土地,大周吃不下。但是若将西北军同大周一分为二,你认为我们西北军能不能吃下那些土地人口?” “可是将士们个个故土难离。”裴蒙一下就点出问题的关键。 他们父子可以西进,下面的将士可未必愿意。 鲁侯笑了起来,“所以需要同诏夫人加强合作,民生经济,邀买人心,是她最擅长的事情。术业有专攻,专业的事情就该交给专业的人去做。 诏夫人这句话,本侯十分赞同。本侯猜测,她一定十分乐意看见本侯有西进的计划,同时也十分愿意助本侯一臂之力。” 没人愿意打内战。 然而鲁侯也不可能乖乖交出手中兵权。 想要夺鲁侯的兵权,就意味着极大可能开启内战。 裴家数代驻扎西北,势力盘根错节,俨然西北王。这对朝堂经略西北极为不利。 鲁侯自己也清楚,西北军对朝堂是个威胁。 这个局面,迟早有一天被打破。 届时,不是裴家亡,就是朝堂亡。 没人愿意看到那一天到来,却又时刻为那一天做着准备。 然而现在,有了另外一种可能。 裂土封王! 是的! 就是裂土封王! 效仿周天子封天下诸侯! 鲁侯眼中燃烧着野心和欲望。 裴蒙则燃烧着狂热的战意! 杀!杀!杀! 往西推进! 为裴家杀出一片生存之地。 ------题外话------ 二月最后一天,求一波月票! 月票还没有清干净的宝贝们,都投给《医妃》吧! 第706章 干大事 晋州城,商会会馆。 杨季席地而坐,弹琴赏花。 当年在文青书局当小说抢手的杨季,早已是今非昔比。 穿着用上品细棉制作的厚实棉袍,用料讲究,做工精细,填充的是去年的新棉花,穿在身上既不会显得臃肿又十分暖和。 当家庭条件好转后,他就考取了山河书院,进入书院读书。 年年优等,拿全额奖学金。 并且还是合纵连横科目最优秀的学生。 他俨然就是山河书院的风云人物。 前年他回祖籍参加乡试,一举夺得当年的乡试案首,人称杨解元。 去年的会试,可惜他没参加。 若是参加,山河书院考取进士的学子就不是二十三人,而是二十四人。 说不定还能拿一个探花榜眼之类的。 状元暂时就别指望了。 文德帝不会点山河书院的学子做状元。 山河书院真要出一个状元,试问谁还能盖过山河书院的风头? 这样的风头,在某些人眼里看起来太可怕了。 这回顾玖派往西凉的两人,杨季占了一个名额。 剩下一个名额,则是陈壮实。 当年的陈童生,如今已经是陈秀才。 陈壮实基础很差,比起那些自小由名师指导,家学渊源的官宦子弟,差了不是一星半点。 这一点他自己也很清楚。 乡村蒙学也就那水平。除非天赋异禀,天生学霸才有可能从乡村蒙学一路过关斩将,正儿八经靠读书读出来。 大部分人,比如陈壮实这样非天赋型学生,妄图靠着乡村学堂读出来,几乎没可能。 所以当年他选择背负债务,前往新民县,历经四次入学考试,终于进入山河书院。 经过书院高强度,有针对性的学习,用时两年时间,他终于考取秀才功名。 接下来的乡试会试,陈壮实很清楚,即便有名师指导,以他的天分,没有八年十年的水磨工夫,完全没有指望。 科举一途,他就是个没有天赋的选手。 但,幸运的是,山河书院不仅有四书五经,还有很多很多的科目供选择。 一个个科目学过去,陈壮实终于发现了自己的天赋方向。 他就是天生的演说家,天生的好战分子,天生拥有说服人的能力,并且天生拥有挑拨离间的本事。 而且他还拥有一双火眼金睛,一眼就能看透对方的虚实。 他还发现,他竟然还是个天生的语言学家。 哈哈…… 发现自己的天赋后,陈壮实做梦都要笑醒。 他不是杨季那样的学霸,但他同样是山河书院的风云人物,拿着奖学金,衣食无忧。 当书院山长找到他,问他愿不愿意去西北的时候,他没有任何犹豫就答应下来。 甚至都没有问一句去西北做什么。 一千两安家银子,给家里五百两,自带五百两上路。 到了西北,才被通知他们要去的地方是西凉。 陈壮实兴奋得直接仰天大笑三声 “西凉才是我辈施展才华的地方。夫人知人善任,幸甚!” 可惜因为禁酒令,没酒喝。 气煞人也。 “杨兄,别弹琴了。即将前往西凉干大事,你不兴奋吗?” 琴音一顿。 杨季很无奈。 陈壮实简直就是个话痨,嘴巴就没停顿过。 他都快被吵得没脾气了。 他随口说道:“就连去西凉做什么都不知道,有什么可兴奋?” “还能做什么,当然是效仿老祖宗,做个纵横家,去干大事。” “知道干什么大事吗?” “不知道,但是不妨碍我内心的激动之情。科举一途,我不如杨兄多矣。然而当我踏上西凉王城,我,陈壮实,一个秀才,也将留名青史,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这等幸事,就算是死在西凉王城,我也认了!” 陈壮实一腔热血。 是对名利的追逐,也是对干大事的向往。 他做梦都想干大事。 可是身为一个秀才,如果不去造反,在这个时代终其一生,基本上干不出什么大事。 但是现在,他不用去造反,就能干大事。 此刻,陈壮实的呼吸都充满了热血气息。 杨季没有留情地打击他,“每年那么多人去西凉,也没见谁能留名青史,被后人记住。” “杨兄,你说这话,我就反驳一下。请问,山河书院是那些商家能比的吗?山河书院是普通书院吗?” 杨季迟疑了下,摇头。 陈壮实哈哈一笑,“我再问你,我们二人身为山河书院的学子,被山长派来西北,现在又被告知要去西凉,而且出发前还给了一千两安家银子。你认为山长吃饱了没事干,花钱就让我们到西凉走一趟,随便看看吗?” 杨季不想承认,可他还是诚实地摇头。 陈壮实分析得有那么点道理。 书院山长又不是钱多到没地方花,特意花钱叫他们跑西凉一趟。 “所以我的结论就是,这一趟西凉之行,一定是干大事。杨兄别忘了,书院的东家可是诏夫人。山长的意思就是诏夫人的意思。诏夫人派我们二人前往西北,能是普通事情吗?肯定不能!一定事关军国大事,才会特意派我们出马。” 陈壮实说到最后,整个人都跳了起来,简直是手舞足蹈。 杨季面无表情地问道:“陈兄哪里来的自信,夫人会派两个没有任何经验的学生前往西凉干军国大事?难道夫人手底下无人可用吗?” 陈壮实被噎住,想了想,死鸭子嘴硬,“反正是干军国大事。” 杨季呵呵一笑,继续弹琴赏花,风花雪月。 “二位适应良好吗?”邓存礼从外面进来。带着西北特有的风霜刀剑。 “参见邓公公。我和杨兄年轻,哪里都能适应。” “如此甚好!” 邓存礼扫了眼两人,“后日你们二人将随队出发,前往西凉。” “后日?怎么这么快?” 邓存礼面无表情地说道:“考虑到你们初来西北,出发时间已经推迟了一天。你们主要任务,就是前往西凉王城,确保无望大师能顺利当上西凉国师。 无望此人,数年前,由夫人亲自派往西凉宣扬佛法,宣扬我大周风物人情,渡西凉穷苦百姓。他是夫人西凉计划的关键人物,你们此去西凉,不容有失。你们在书院学习多年,能不能完成任务,平安归来,就看二位善于利用自己所学知识。” “不成功会怎么样?” 陈壮实弱弱地问了一句。 邓存礼笑了笑,然后脸色一沉,严肃道:“不成功,只能死。若是成功,功名利禄,随二位索取。他日功成,史书上定会留下二位的丰功伟绩,供后人传颂。 时间紧迫,二位抓紧时间休息。一旦踏上前往西凉的道路,别指望会有今日这般悠闲日子。若是二位害怕,现在退出还来得及。不会要你们的命,最多就是让你们在西北停留个三五年。” 陈壮实哪里会怕,一听到国师二字,热血直冲脑门。 他率先表态,“邓公公,学生一定完成任务。不成功就成仁。” “好!杨解元想退出吗?”邓存礼朝话少的杨季看去。 杨季浅淡一笑,“难得有机会施展才干,操作一国朝政。某不才,愿前往西凉。” “好,甚好!” 此时下人禀报,“邓公公,窦先生来了。指明两见杨解元,陈先生。” “无事不登三宝殿。请他进来。” 接着邓存礼又对二人说道:“窦先生乃是鲁侯身边的谋士,他这个时候过来,显然是要考教你们二人的才学。好好表现,别让人看轻你们。若是他招揽你们,希望你们不会让咱家失望。” “不敢让公公失望!” “甚好!” …… 两日后,杨季陈壮实这对难兄难弟,踏上了前往西凉的道路。 尽管来西北之前,就已经练习过骑术,而且练得还不错。 可是同常年生活在马背上的夜不收相比,二人的骑术都是辣鸡。 就连比他们大上两轮的窦先生,都甩了他们十条街。 一进入草原,每天埋头赶路,少说两三百里,三四百里。 高强度的骑行,第一天直接磨破了二人的大腿内侧,鲜血淋漓,几乎要了二人半条命。 时间不等人,不可能停下来等二人养好伤再走。 拖着伤势,只要没死,就要按照计划赶路。 幸亏邓存礼给他们准备的伤药极好,在一定程度上减轻了二人的痛苦。 两三千里的路程,一路奔驰。 等赶到西凉王城,二人已经称得上是个骑手。至于大腿内侧,已经磨出了一层老茧。 踩在西凉王城的土地上,陈壮实发出一声怒吼,“啊……西凉,老子来啦!” 终于来啦! 他宣泄着,他呐喊着。 “老子要将西凉踩在脚下,成就我陈壮实功名利禄!” 他要做本朝第一个,以秀才功名站上朝廷的大佬人物。 他要让世人都对他刮目相看。 “杨兄,此行乃是你我二人的天赐良机,不可辜负。” 杨季神情内敛,说出的话,却掷地有声,“饮马西凉王城,乃我辈心愿。” 好志气! ------题外话------ 三更稍微晚一点,估计中午。元宝先睡个懒觉,再起来码字。 第707章 要么合作,要么死(三更) 江南沿海。 当陆地出现在视线中的那一刻,全船的人都在欢呼。 有人甚至嚎啕大哭。 “回来了!终于回来了!” 陈大昌站在甲板上,老辣如他,眼眶竟然变得湿润。 “这么多年,没想到还有回来的一天。” “陈公公以为自己会死在外面?”容信同他并排站在一起。 陈大昌呵呵冷笑,“咱家怕被你弄死。” “你是夫人最看重的人,无论如何我也会保住你的性命。” 说这话的容信,左手吊着,脸颊上多了一道疤。 回来的路上,和海盗干了一架。双方都没讨到便宜,各有损失。 海盗死伤惨重,他们这边损失了一艘船的货物。好在,依旧带回来三十艘货船。 当年容信被派往江南的时候,还只是一个白白嫩嫩的小黄门。 而今,气质凶悍的他,随随便便往哪里一站,就能让人心生恐惧。 这几年,他和陈大昌在海外船厂,可谓是杀人如麻。 将整个陆地上的土著,杀了个尸山血海,血流成河。 光是京观就筑了好几座。 即便如此,依旧不能彻底震慑住那些只知杀戮,不听教化的土著。 前仆后继的土著,用着原始的武器一次次冲到船厂,冲到田间地头杀人。 能怎么办? 土著主动送人头,那就继续杀呗! 船厂从最初的三四千人,到后来的一万多人,每个人都杀红了眼。无论男人女人。 每个人的双手都沾满了鲜血。 被送往船厂的人,除了技术人员,绝大部分人都背负着官司,因为各种原因不得不远走他乡。 一句话总结,就是没一个良民。 全都是刁民。 “殖民就是杀与罚,夫人说的这话果然没有错。” 容信小声纠正,“是杀与操。将那些土著狠狠按在地上摩擦,多来几次,才懂得害怕。” 陈大昌哼了一声,“也不知江南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容信充满了希望地说道:“肯定比我们走之前更好。” 陈大昌呵呵一笑,“那可不一定。四处灾荒,江南也没办法独善其身。雨水少,桑叶肯定受影响。桑叶数量减少,又不够美味鲜嫩,蚕茧数量随之减少,蚕丝质量堪忧。 今年的丝绸质量和数量,肯定都比不上往年。价格反而会高于往年。因为雨水少,茶叶和瓷器同样会受到影响。丝绸,茶叶,瓷器,海贸三大主要商品,今年都是这个鬼样子,今年生意肯定不好做。 恐怕,今年破产的人会有很多。加上地方一乱,朝廷不及时想出对策,后面只会越来越难。会有更多人加入海盗。被打击得一蹶不振的海盗,极有可能借着今年重整旗鼓。” 容信盯着陈大昌,“陈公公想怎么做?你可以直接写信给夫人。” 陈大昌眯起眼睛,盯着海岸线,“那么多人破产,那么多失地农民,夫人既然能够经略京城,就能经略江南。” 容信直接说道:“朝廷不会让夫人经略江南。” “那就换个方式,用商业手段经略江南。这是机会,夫人不该错过。” “你自己写信同夫人说,此事我不插手,也不会抢你功劳。” 陈大昌冷笑一声,“海盗不解决,始终是个祸害。” “那就想办法杀了周瑾。”容信很干脆。 “他不上岸,在海上几乎找不到机会杀他。” “那就想办法逼他上岸。” 陈大昌突然笑了起来,“有个人可以利用。如果她还在江南的话。” 容信挑眉,不置可否。 顺利靠岸, 一上岸,容信就收到数封从京城送来的信件。 陈大昌也收到了顾玖的信件。 二人各忙各的事情,互不干涉。 …… 陈大昌所担心的事情,已经初露端倪。 今年,江南一地的雨水明显减少。 江南各地乡村,为了争夺水源,家族同家族,村与村,已经爆发多起大规模械斗,并且出现了人命。 地方官府为了调停这些冲突,也是操碎了心,跑断了腿,却无法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春耕在即,水就是一切。 雨水减少,水源本就不足。想要说服谁谁让步,几乎不可能。 各地冲突是越演越烈。 就怕引起大规模的民变。 毕竟灾区某地,已经有反贼举旗造反。 各大城镇,看起来似乎和往昔一样热闹,并没有受到灾情的影响。 但是去棚户区看看,就会发现情况已经波及到城镇小民。 粮价上涨,生活成本明显上升。 找活干明显比往年难一些。 不仅如此,物价上涨,工钱却没有上涨,并且比过去更加严苛。 过去,绣娘干完绣活,默许可以将碎布头带回家。 今年,各大秀坊严禁绣娘将碎布头带回家。一经发现,百分百辞退。 毕竟碎布头也能卖点钱。 碎布头可以用作给小儿做百衲衣,做手绢,做尿布,甚至可以卖给造纸工坊造纸。 小民都很珍惜手头上的活,没人愿意在这个年月被人辞退。大家都很拼命的干活,比过去付出更多的精力,却无法得到更多的报酬。 “生活艰难啊!” 陈大昌走在大街上,随口发出一声感慨。 不过,在艰难中,也有着微弱的变化。 城外新建了一家木工工坊,招收大量木匠,学徒,工钱从优,包两餐。 工坊第一批产品,就是各种型号的水车。 有满足家庭使用的小型水车,一个人就能踩动。 也有用于沟渠灌溉的中大型水车。 还有用于各种工坊使用的改良版水车。 水车一经退出,就受到官府的青睐。 官府主动帮着推销,帮着水车下乡。 因为官府终于找到了解决争夺水源冲突的根本办法。 一架水车,足以解决这些问题。 水车下乡,展示出强大的送水功能后,受到了广大村民的热烈欢迎。 水车很贵,一架水车,少则二十两,多则上百两。 木料,人工,技术,运输,租金,这些全都是成本。 成本累积,自然便宜不了。 一个村每家每户出点钱,大伙一凑,就能保证一个村一架水车。 春耕要紧,水源就是天。 就连平日最节俭的人,这个时候也不会心疼钱。 这有了水车,才不会耽误今年的耕种。 就这样,一个村一个村的推销,水车销量暴增。 木工工坊不得不招聘更多的木匠学徒,赶工做水车。 陈大昌看着水车上面不起眼的徽记,就知道这是四海商行的产业。 只不过没有用四海商行的招牌。 四海商行在江南一带,可不怎么受待见。 江南商贸发达,从始至终,他们都不欢迎从北边来的,背景深厚的四海商行。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四海商行在江南的许多产业,都用了新的招牌,新的徽记。 就像是土生土长的江南商行。 靠着这个办法,四海商行的产业,在江南各地遍地开花。 陈大昌出了城,去了寺庙。 有妇人跪在佛前,虔诚祈祷。 口中念念有词。 陈大昌瞥了眼,了然一笑。 江燕口中一顿,接着又继续祈祷。 陈大昌去了后山,泡上一壶茶。 鲜花盛开处,走来一位貌美妇人。 “陈公公,幸会!多年不见,风采更胜往昔。” 陈大昌示意江燕坐下说话,“该叫你什么呢?” “陈公公想怎么称呼我都成,我不介意。” 陈大昌倒了一杯茶,放在江燕面前,“生了孩子,更美了啊!不知生的是男孩还是女孩?” “是个姑娘。” “恭喜你喜得千金。” 江燕低头冷笑,“陈公公约我出来,如果只是为了奚落我,我想我没必要继续留在这里。” “并不是奚落你,而是真心恭喜你。” “真心和假意,我会听不出来?你当我是蠢货吗?”江燕怒斥陈大昌。 陈大昌抬手制止江燕,“闲话休提。咱家今日约你出来,是想问问你,周瑾何时上岸。” 江燕讥讽一笑,“别说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上岸,就算我知道我也不可能告诉你。” “确定要拒绝合作?”陈大昌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这几年,周瑾的处境不太妙啊!你猜他还能嚣张几年?猜猜他,大概什么时候死?” “你休要吓唬我。这么多年过去,他没死,他还活得好好的。你想杀他,做梦。” “过去几年,咱家人不在江南,一时顾不上料理他。这回回到江南,咱家会腾出手,将他彻底解决。你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合作,要么死!” 江南嗤笑一声,“本宫可不是被吓大的。” 陈大昌笑了笑,“那就是没得谈。告辞!” 陈大昌干脆利落起身离去。 “等等!” 江燕突然叫住远去的陈大昌。 陈大昌回头看着她,“还有什么想说的?” “我要回京城。”江燕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的盯着陈大昌,“事后确保将我送回京城,这是我答应合作的唯一条件。” 陈大昌蹙眉,“你回京城做什么?京城已经没有你的立足之地。” 江燕笑了起来,“我喜欢京城,我就是想回京城。如果不答应我的条件,我不会合作。大不了死在江南。至少死之前还能快活几天。” 陈大昌看着江燕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个神经病。 “你先告诉咱家,你回京城做什么。” “定居养老啊!”江燕咯咯咯地笑起来。 “荒唐!换个条件。” “除了送我回京城,任何条件我都不接受。” “那你就去死吧。” 陈大昌很果断,完全不接受江燕的要挟。 江燕怒极,抄起茶杯朝陈大昌砸去,“你个老货,你给本宫站住。” 陈大昌怒了,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江燕面前,一把掐住她的脖颈,“你以为你还是江淑仪吗?给脸不要脸,信不信咱家现在就结果了你。” “你,你,你放手。你不能杀了我。” 江燕脸色发,呼吸困难,心中恐惧。一颗心怦怦乱跳。 她没想到,陈大昌会突然爆发。 “咱家杀了你又如何。你以为你的命很值钱吗?在官府文档上,你本就是个死人。咱家杀你,是在完成先帝的圣旨,是奉旨杀人。谁敢过问?” 江燕怕了,大哭起来,“你放开我,你放开我!我不想死。” “这么怕死,为何又偏偏找死。要解决你,咱家有一百种办法。你有什么资格同咱家叫板。咱家找你合作,是给你脸面,你却不知好歹。你这样的女人,咱家见多了,下场都是一个死。” “我不想死,你放开我。我答应你,我和你合作,我不去京城。你放开我啊!” 江燕泣不成声。 陈大昌一把推开她。 将养直接倒在地上,脖颈上留下一圈触目惊心的青痕迹。 很显然,某一刻,陈大昌真的动了杀心。 数年海外殖民生涯,陈大昌已经习惯了杀戮。 不听话,那就去死吧。 陈大昌冷声说道:“安分守己,休要自作聪明。会有人和你联络。周瑾一旦上岸,第一时间把消息送出来。咱家耐心有限,所以不要试图挑战咱家的底线。” 说完,陈大昌甩袖离去。 江燕跌倒在地上,嚎啕大哭。 第708章 朕不是昏君 天灾,人祸,粮食,反贼…… 一连串的事情,弄得朝臣们个个着急上火,晕头转向。 文德七年犯太岁啊! 一开年,就没一件好事。 全特么的要命的大事。 任何一件,都有可能掀翻大周的国本,叫天下改名换姓。 文德帝呕了一口血,谁都不肯见。一个人安静的坐在大殿内,一坐就是三四个时辰。 有人造反! 竟然有人造反! 他自问是个很勤勉,也很节俭的皇帝。 先帝临死,留给他一个烂摊子,无数大窟窿。 这些年,他殚精竭虑,东挪西补,终于将这个烂摊子整顿一新,历年积欠的银钱也都逐渐补上。 他已经做到了一个帝王能做的最完美程度,为什么还有人造反? 为什么老天爷就不肯开眼,年年降下天灾人祸? 难道真如反贼说的,他们父子得位不正,老天都看不过眼,降下天罚吗? “陛下,天黑了,歇息吧!” 天已经黑了吗? 文德帝回过神来,才发现天光已暗,烛火摇曳。 他缓缓扭头,朝常恩看去,“朕是昏君吗?” “陛下饶命!”常恩跪在地上磕头请罪。 “朕恕你无罪。朕就问你,朕是昏君吗?如实回答,否则朕杀了你。” 常恩咽下一口唾沫,紧张地说道:“陛下当然不是昏君。陛下为君勤勉,去年户部终于小有结余,这是吉兆啊!” “既然是吉兆,为何还有人造反?” 文德帝神情落寞,发出一连串的疑问,“近十年,年年天灾,朕怕百姓负担过重,怕小民失地破产,自登基起,不曾一次增加赋税,甚至还数次减赋。 并且三令五申,地方官府征发徭役,不可严苛。甚至连着三年给地方官府一笔额外的银钱,用作徭役,就是怕小民为徭役而苦。 朕已经做了能做的一切,为何还是有人造反?就因为天灾吗?朕一直在想办法赈灾,为什么他们就不肯给朕一点点时间?为什么非要造反? 朕绝非昏君,更不是暴君,也无失德之处。可是年年天灾,没有一年风调雨顺,如今还有人造反。难道真的是天罚?” 常恩赶紧说道:“陛下千万不要钻牛角尖啊!那些反贼,狼子野心,绝不是因为没饭吃才去造反,只因为想造反才会造反。 什么天罚,什么得位不正,那些泥腿子哪里知道这些。分明就是有人唯恐天下不乱,浑水摸鱼,借机起事。只是现在还不清楚幕后主使的真实身份。” 文德帝皱眉,“你说的有道理。那些话,绝不是一般人能想出来的,后面肯定有高人指点。你说,幕后之人会不会就在京城?会不会是有人不服朕得帝位,阴谋造反?” 常恩一颗心怦怦乱跳,快要从喉咙处跳出来。 这话太吓人了! 有种暴风雨即将来临的预感。 他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说道:“陛下,现今最要紧的是,就是派兵镇压反贼。至于反贼背后之人,迟早能查出来。其次,要想办法筹措粮草赈灾,不能让灾情扩大。还要准备足够的粮种。” 文德帝连连点头,“的确要派兵镇压反贼,同时命金吾卫严查京城各处。各地粮食紧张,就种红薯。红薯产量高,即便干旱依旧能播种。只要能活命,天天吃红薯也没关系。熬过今年,等到明年,情况一定会好起来。一定!” 常恩喜极而泣,“陛下终于振作起来!朝臣们知道了,一定会替陛下高兴。此乃大周幸事啊!” 文德帝盯着常恩,眼中散发着刺目的光芒,“宣三省六部各位爱卿觐见,宣几位国公觐见!” “陛下,天色已暗……” “宣!”文德帝掷地有声,果断打断常恩的话。 “诺!” 常恩躬身领命,连夜宣各位大人进宫商议对策。 …… 次日一早,文德帝连下数道旨意。 即日起,京城自戌时起戒严。 粮食限价,谁敢哄抬粮价,或是关门惜售,着金吾卫严查! 谁敢传播谣言,造谣生事,引起民众恐慌,无论是何身份,一律关进诏狱。金吾卫有机变处置之权,可先斩后奏。 令三和快递,必须在半月内,将救灾粮红薯运往灾区。 责令户部少府,派遣官员前往灾区,组织灾民补种。 与此同时,数道旨意送到兵部,京大营。 面前造反,整个国家机器全面运转起来。 同时,金吾卫抽调了一部分精锐,率先前往反贼聚集地调查这场造反真相。 …… 三和快递京城总部,距离渭水码头大约三四里远,距离官道也只有区区数里。 周围地势开阔,没有山林易燃物。 选这个位置,无论是船运,还是陆运,都变得极为方便。 快递站通往渭水码头,还有官道,都修建了宽敞平整的水泥路。 办公楼后面,是一排排高大的仓库。 仓库侧面,是数百辆整齐排列的马车,驴车,骡车,有专人维护看守。 一大早,三和快递总部人进人出,人声鼎沸。 一辆辆马车有序出发,拿着单据前往皇庄,京仓,各大粮铺,运回来一车车红薯,或是杂粮。 登记员一车车称重登记,贴上单据后,全部运往渭水码头,装船南下。 圣旨有令,半月内,要将这些粮食运往灾区。 最快的办法就是水运。 陆运是第二选择。 渭水码头,不到一天的时间,三和快递就调来了上百艘货船。 装满一艘,即刻开拔。 其他货船,无论是私人,还是官府,统统靠边站。不得占用码头。 运送灾粮是皇命,一切船只在皇命面前都要让步。 不让步? 那就看看,到底是脑袋硬茬,还是京营大头兵的刀子硬茬。 每艘货船,运送灾粮的同时,还要负责运送几十名京营士兵南下。 三和快递,每个人,都按照各自分配到的工作,按部就班,有条不紊地忙碌着。 每个人都熟悉自己的工作,做过不下千百回,闭着眼睛都不会出错。 熟练的最大好处,就是可以最大程度减少出错。 可以保证工序完整,正确,不出现错漏,混乱。 户部尚书赵大人,亲自带着人来到三和快递总部查看。 每人只管自己的那一道工序,看似很忙很乱,效率反而很高。 看着一车车粮食从快递站出发,运往渭水码头,装船开拔,户部尚书赵大人偷偷松了一口气。 “照着这个速度,全程水运,估计不用半个月,粮食就能送到灾区。” “赵大人太乐观了!”白仲陪在赵大人身边,“据南边送来的消息,因为干旱,有部分河段断流。到了断流处,就必须该走陆路。” 户部尚书赵大人紧皱眉头,“这如何是好?该走陆路,能保证半个月将灾粮送到灾区吗?” 白仲说道:“咱家正在紧急调运车马,在断流处集合。也通知了各地快递站,做好接货准备。同时各地收费站也会全力配合。能不能在半月内送到灾区,只能说尽力而为。” 赵大人长出一口气,“当初成立三和快递是对的。换做朝廷运送这批粮食,没有一个月,决不可能到达灾区。而且途中消耗,也是个天文数字。” 白仲笑了笑,好奇问道:“朝中怎会想到用红薯赈灾?竟然还打算在南边补种红薯。” “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京仓的粮食不能动,别处也没粮。唯有红薯,存了许多。能救一命是一命。” “这些红薯,够吃吗?” “肯定不够吃!但,至少能解决燃眉之急。” 这倒也是。 红薯很多,可是灾民更多。 去年红薯酿酒爆发,大量的红薯被用来酿酒。剩下的红薯,说起来很多,平均到每个灾民头上,其实很少。 而南边,因为土地肥沃,加上饮食习惯,种红薯的人极少。更多的是种水稻,冬小麦。 像江南一带,甚至用水田来种桑树,养蚕。 直接把农田变成了经济作物田。 也就难怪朝廷要从北边调运红薯,运送到南边灾区。 灾区以前根本不种红薯啊! 想吃红薯都没得吃。 目送一艘又一艘的货船离开码头,赵大人悬着的心,踏实了一半。 他对白仲说道:“本官许久未见诏夫人,她可好?” “夫人在别院养胎,快生了。除了脾气变得暴躁外,其他都好。” 赵大人语重心长地说道:“光靠红薯,只能解燃眉之急。而且红薯储备有限,去年红薯酿酒太狠了。北地七成的红薯都被拿去酿酒。剩下的这点红薯,那么多灾民,要不了多久就会被吃完。还是需要调运大量粮食运送到灾区,彻底解决灾区缺粮的问题。” 白仲正儿八经地说道:“赵大人忧国忧民,令人敬佩。只是赵大人同我说这些没用啊!我就是个管杂事的小人物,手头可没粮食。” 赵大人看着白仲,“你手头是没粮,可是你家夫人手头一定有粮。” 白仲很干脆,“我家夫人快生了,恕不见外客。” “粮食牵连着大周的命运,关系着百万灾民的性命。你家夫人如果只是普通的内宅妇人,本官绝不麻烦她。然而她不仅是皇子妻,更是四海商行的东家。她理应在这个时候承担起责任。” 白仲龇牙,冲赵大人笑了笑,“大人同我说这些没用。我家夫人说了不见外客,我也爱莫能助。不如等我家夫人生了孩子后再说此事。” “等到那时候,一切都晚了!” “那咱家只能道一声抱歉!” 赵大人气得脑门充血。 第709章 鬼门关 湖阳郡主上晓筑,找顾玖说话。 “大侄子媳妇,你快过来看看。你看他像不像小高僧?我第一眼看见他,就觉着他像,太像了!你说他会不会是小高僧的儿子。” 噗! 顾玖看着站在不远处,一身僧袍,长了一张同无望七分像的脸的小奶狗和尚,直接喷了! “姑母,你这是从哪里找来的?” 湖阳一脸得意洋洋,“就是从大街上找来的。像吧。” 顾玖点点头,“像是挺像,就是没有小高僧的高僧风范。” “这才刚当和尚,还没有半个月,没有高僧风范,情有可原。” 顾玖嘴角抽抽。 无望长了一张极具欺骗性的脸,只要不乱搞,人人都会当他是高僧。 眼前的小奶狗和尚,空长了一张同无望相似的脸,却没有无望天生的欺骗性。 谁是天下第一大骗子? 无望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二。 西凉王被无望哄得一愣一愣的,敢问世上有几人有做到。 “啊,你你你你,你不是那个书生吗?你怎么成和尚啦?” 王依从回廊上跑下来,指着小奶狗和尚一脸震惊。 王依长期来往于新民县,同租住在新民县的学子经常照面。难怪会认识小奶狗和尚。 “阿弥陀佛,原来是女施主。小僧原本立志读书出仕,做个利国利民的官员,奈何连考十五次,都没能考上山河书院。想来,小僧没有读书的天分,生来同科举无缘。小僧心灰意冷之下,看破红尘,于是决定遁入空门,宣扬我佛慈悲!” 噗! 这张嘴还真能吹! 顾玖忍着笑,想听听小奶狗和尚接下去怎么说。 王依指着他,又指指湖阳郡主。 “你怎么和郡主在一起?你不是和尚吗?” 小奶哥和尚修炼不到家,表情瞬间龟裂。 好在他反应及时,又露出温和的笑容,“阿弥陀佛!女施主有所不知,小僧是为郡主娘娘讲经念佛,渡郡主娘娘脱离苦海!” 真是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啊! 顾玖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这位和尚,同小高僧最相似的地方,就是一张嘴!” 湖阳郡主兴奋不已,“很像是不是?尤其是说话的样子,本宫爱死了!” 顾玖挥挥手,叫人将小奶狗和尚带下去,免得辣眼睛。 她招呼湖阳喝茶,“姑母对小高僧真是一往情深!” 湖阳郡主一脸深情地说道:“他毕竟是本宫真心爱过的人,是本宫心头的宝啊!” 哈哈…… 真该让无望听听湖阳对他的深情表白。 “只可惜本宫不曾替小高僧生下一男半女。如今看见小徐,就像是看见了无望的影子。你说小徐会不会是无望遗落在民间的儿子?” “这么大的儿子,怕是生不出来吧。” 除非无望天赋异禀,十来岁就能生儿子。 湖阳叹气,一脸失望,“本宫给他取了个法号,叫做无谓。” 顾玖无语凝噎。 真是爱得深沉。 “姑母这是何必?” “你不懂!小高僧不能陪伴在本宫身边,本宫就找个像他的人常伴左右,以慰相思之苦。唯有如此,本宫才觉着这日子过得有意思。” “姑母府上的几位小奶狗,小狼狗都打发了吗?” “哪能随便打发。和尚我要,小狼狗我也要。” 顾玖笑了起来。 她就知道湖阳对无望的思念,只是停留在嘴上。 一边说着爱,一边继续寻欢作乐。 这才是湖阳。 “姑母今日将无谓和尚带来,就是想让人知道他和无望长得有多像吗?” 湖阳郡主哈哈一笑,“当然是想给你看个稀奇。你瞧瞧你,天天窝在这山上,太过无趣。陛下又没说不准你们回京城,干什么整日窝在这里。不如同我回京城得了。” 顾玖笑着摇头,“多谢姑母一心替我着想。住在山上挺好的,清静。如今京城戒严,住在京城还真不如城外自在。” “这倒也是。京城戒严,寻欢作乐的人都少了。青楼楚馆也都没了生意。” “姑母不必替青楼楚馆操心。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 “哈哈……这话没说错。若非身份限制,我都想开一个青楼楚馆。这行赚钱啊!” 顾玖无语望天,湖阳名副其实的奇葩。 做什么不好,偏要涉及风俗行业。 顾玖敷衍着笑了两声。 哪里想到,这一笑,竟然动了胎气。 腹部抽痛,带有规律。 顾玖深呼吸一口气。 妈呀,这是要生了吗? 她知道怀双胎,一般会早产。 只是没料到,会早了二十来天。 “姑母自便,我得回房去了。阿晴,叫人准备齐全。” 丫鬟阿晴闻言,心头一惊,“夫人这是要?” 顾玖点点头。 阿晴脸色发白,赶紧叫人过来,几个人一起扶着顾玖回房。 湖阳郡主瞧着这个情况,也紧张起来,“怎么啦,怎么啦?不会是要生了吧。大侄子媳妇,你真的要生了吗?这可如何是好?” “闭嘴,别吵!” 顾玖轻声呵斥湖阳。 湖阳立马捂住嘴巴,含糊说道:“我不吵。你怎么说我怎么做。” “今日不便招待姑母,姑母请回吧。” “你要生孩子,我哪能回去。我得守着你啊。” 顾玖没什么力气,懒得搭理湖阳。 使了个眼色,下人直接伸手拦住湖阳,不准她跟着进屋门。 湖阳急得团团转,“偏偏今天生孩子,真是赶巧了。” 她叫住身边的丫鬟,“刘诏人呢?赶紧叫他回来。” “郡主娘娘放心,已经派人去请大殿下。” “那就好,那就好!” 顾玖这回发动,来得很猛! 原本还打算洗个澡再进产房。 哪里想到,根本没给她洗澡的时间。 察觉到情况不对,顾玖当机立断,进了产房。 稳婆早就预备好,两个月前就被请到晓筑住着,由顾玖亲自培训。 主要是培训卫生常识。 身边的几个大丫头,也都受过培训。这个时候,每个人有条不紊,各司其职。 气氛看似紧张,大家手头上都没停着。 刘诏急匆匆从山脚下赶回来,守在产房门口,像个暴躁的困兽。 第三回生孩子,却是他最紧张,最害怕的一回。 都说怀双胎的女人,生孩子等于是两只脚都踏进了鬼门关。 他心里头怕啊! 怕顾玖有个万一。 “胡太医到了吗?” “殿下稍安勿躁。已经派人去请胡太医,估计已经在路上。” 胡太医是妇科圣手。有胡太医坐镇,刘诏才能安心。 他阴沉着脸,“派人去催。” “属下遵命!” 产房内,传来顾玖压抑的呼痛声。 刘诏一拳头砸在墙壁上,咬着牙,却不肯发出一点点声音。就怕他这里嚷嚷,会让顾玖分心,增加生孩子的危险。 御哥儿和衡哥儿不知从哪里跑出来。 听见娘亲呼痛,衡哥儿直接哇哇大哭起来,“娘亲不痛,我给娘亲呼呼!” 御哥儿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强忍着,没哭出来。 “爹爹,娘亲不会有事吧。” “当然不会有事。带弟弟下去,会影响到娘亲生宝宝。” 御哥儿抹掉眼泪,牵着衡哥儿的手,将人哄住,出了院门。 这一胎,顾玖生得很快,却极为凶险。 一进产房,刚躺下没一会,孩子一只脚就先出来了。 吓得顾玖,差一点崩溃。 她这是要拼顺产啊。 脚先出来,一个不小心,孩子就会骨折。 顾玖一边忍着痛,一边和稳婆商量,将孩子的脚放回去,正位。 过程有多痛苦,有多凶险,唯有顾玖最清楚。 她都不敢叫,怕把有限的力气给叫完了。 实在受不了,也只是压抑着闷哼几声。 凶险的生产过程,直接造成了顾玖大出血。 她咬着一片百年老参,“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孩子弄出来啊。非要等我流血而死才知道动吗?” 她怒吼,却又极为虚弱。 真的是拼了老命。 丫鬟阿晴端来汤药,顾玖一口灌下。 从一开始知道自己怀了双胎,她就在做准备,应付各种突发情况。 没有剖腹产,也不会有人给她做剖腹产,她只能靠自己。 做最坏的打算,往最好的方向努力。 平时做的准备,还有平日对丫鬟们的培训没有白费。 这个时候,全都派上了用场。 各种汤药灌入嘴里,吊着一口气。 “哇……” 一声啼哭,第一个孩子终于出生了。 “恭喜夫人,是个千金。” 顾玖虚弱的怒吼,“别废话,赶紧第二个孩子。” 本夫人都快血流成河,赶紧生啊! 她的双手死死的抓着两边床架,她已经拼命了! 一定要顺利! 一定不要有事! 脑袋昏沉,目光迷乱。 浑身一轻,顾玖彻底昏了过去。 第710章 龙凤胎(三更) 双眸艰难地睁开一条缝。 从未有过的沉重感,让她动一下,都觉着半条命没了。 头微微扭动。 外面天光大亮,这里是她的卧房。 她只昏迷了几个时辰吗? 砰! 脚凳被踢翻。 丫鬟小雨猛地站起来,冲出卧房,大声喊道:“夫人醒了,夫人醒了!” 紧接着又一阵风地冲回卧房,“夫人,你可算醒了!奴婢都快吓死了。你出了好多好多血,胡太医说要是再不醒来,恐怕就真的醒不来了。呜呜……” 一群人涌进卧房。 顾玖看见了刘诏,湖阳,看见了顾玫,顾珊,胡氏,裴芸……很多很多熟悉的面孔。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终于可以睡一个踏实觉。” 刘诏握住她的手,柔声说道:“孩子们都很好,你别担心。先让胡太医给你检查身体。” 顾玖微微点头。 她有太多的疑问。 而她的身体却极度虚弱,眼皮也很沉重,无力说话。 胡太医探手诊脉,“能醒来就好。慢慢调养,一年半载总能养好!” 顾玖扯着嘴角,露出一个干涩的笑容。 “我差一点就死了吗?” “不许胡说!” 刘诏胡子拉渣,双眼布满血丝,眼睛周围一圈黑黑的,脸色昏暗,不知道有多少天没好好休息打理自己。 顾玖虚弱一笑,她只是随口开个玩笑,瞧把刘诏吓的,手都在发抖。 胡太医诊脉完毕,叮嘱顾玖,“好好休养,按时服药。半个月内都别急着下床。” 顾玖点点头,“多谢胡太医!” “夫人客气!这都是下官该做的。” 胡太医起身,去外面开药。 其他人见顾玖虚弱地连话说不出来,也不敢打扰她。 叮嘱她好好休养,别担心孩子,别担心外面,就都出去了。 人一走,卧房就空了下来。 刘诏紧握着她的手,双目通红。 顾玖冲他笑了笑,“去睡吧!多久没闭眼了?” “我不累!你睡吧。我看你很累。” 顾玖笑了笑,“那你陪我睡,一个人太冷清。” “好!” “孩子?” “老三是闺女,老四是小子。” 原来是龙凤胎。 顾玖嘴角上翘。 喝了药之后,合上双眼就睡了过去。 这一觉,她睡得很沉。 久久不愿意醒来。 刘诏担心不已,担心顾玖是昏迷不醒,有个三长两短。 极度暴躁之下,差点将屋子给砸了。 胡太医拿人头保证,顾玖只是睡觉,不是昏迷,他才肯罢休。 宫里派人来宣胡太医进宫,给后宫娘娘们诊脉。 刘诏直接将宫里来人给赶了出去。 “滚!我家夫人没好之前,胡太医哪里都不去。” 宫里派人来看望顾玖,刘诏照旧将人赶了出去。 “东西留下,人可以滚了!我家夫人不许任何人打扰。” 刘诏暴躁的样子传到宫里,引来非议。 他毫不在乎。 直到顾玖从睡梦中醒来,他才露出笑脸。 “你可算醒了!” 说完,往床头一趴,就睡了过去。 “他这是多久没睡了?” “启禀夫人,殿下得有四五天没睡觉。” 他以为自己是铁人吗? 吩咐下人,将刘诏扶到书房歇息。 又吩咐下人打来热水,擦拭全身。 这回醒来,她的精神明显好了很多。说话的声音都大了些。 将全身收拾干净后,她吩咐下人将胡太医请来。 “下官见过夫人!” “胡太医请坐。身体不便,有失礼之处,请见谅!” 顾玖靠在枕头上,半躺着。 “夫人身体虚弱,下官都明白。” 顾玖轻咳一声,“上次醒来就没问,我到底昏迷了多少天?” 胡太医意外,他以为顾玖已经清楚这些事情。没想到她竟然能忍着,直到现在才问。 “回禀夫人,您一共昏迷了三天。” “出了很多血?” “是!幸亏夫人提早做了准备,药材充足,下官才能将夫人从鬼门关抢救回来。” “胡太医不愧是妇科圣手。我的命是你救的,请受我一拜!” “夫人使不得!” 胡太医紧张不安,赶紧起身推辞。 顾玖喘了一口气,自嘲道:“现在连弯个腰都困难。” 胡太医松了一口气,然后说道:“夫人这回元气大伤,一定要好好休养,不肯逞强。” “今天是几号?” “回禀夫人,今天是十五。” “已经十五了吗?这么说,我之前睡了整整一天一夜。” “正是!夫人睡得极沉,大皇子殿下以为您又陷入了昏迷,十分担心。宫里数次派人过来看望,都被大殿下赶走了。” 顾玖闻言,笑了起来,“他最近脾气不太好,胡太医肯定受了不少委屈,我替他道歉。” “夫人千万别这么说。殿下担心夫人的安危,下官都能理解。” 顾玖含笑点点头,斟酌了一番,问出一个要紧的问题,“我将来还能生养吗?” 胡太医微微垂首,面色迟疑。 见状,顾玖已经明白一切。 “想来是不能的!大出血,昏迷三天,身体已经到了极限,能活下来已经是幸事。不过也没什么,有四个孩子,我已经满足了!” 胡太医郑重说道:“请夫人保重身体。夫人这次元气大伤,没有一两年的时间,恐怕养不好。下官建议夫人,在身体大好之前,最好禁房事!” “我明白,多谢提醒!我会好好保重身体。” 她的身体,因为早产,先天不良。后天补好了,一次难产,又被打回了原形。 甚至比过去还要虚弱。 了解了基本的情况后,顾玖打发了胡太医。 她靠在枕头上歇息。 说了一会话,就觉着累。 方嬷嬷守在床边。 “谢天谢地,夫人总算好起来。这几天,御哥儿和衡哥儿都哭了好几回,怕打扰夫人歇息,都不敢露面。” 顾玖说道:“去把孩子叫来吧。几天没看见他们,怪想念的。两个小的也带过来。生下来还没见过,也不知长得好不好!” 方嬷嬷抹着眼泪,连声答应。 不一会,御哥儿和衡哥儿一起来到卧房。 后面还跟着两位奶娘,一人手中抱着一个孩子。 “娘亲!” 衡哥儿见到顾玖,直接扑到床头,哇哇大哭起来。 御哥儿则默默垂泪。 顾玖摸摸衡哥儿的脸颊,替他擦拭眼泪,又摸摸御哥儿的头。 “别哭了,娘亲没事。” “儿子以为再也见不到娘亲了!” 御哥儿突然放声大哭。压抑了多日的情绪,在这一刻,爆发出来。哭得比衡哥儿还要厉害。 顾玖牵起御哥儿的手,将他带到身边,用力搂着他。 “没事了,没事了!娘亲会好起来,很快就能下床。” 御哥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衡哥儿倒是懂事,“哥哥不哭。” 说完,还用衣袖给御哥儿擦拭眼泪。 御哥儿有些含羞,很不好意思。扭过头,别扭地说道:“你把我眼睛都擦痛了。叫你带手绢,你就是不听。你看看你的衣袖有多脏。” 衡哥儿盯着自己的衣袖看了看,“不脏啊!娘亲,哥哥打我!” “我哪有打你。就知道告状!”御哥儿十分嫌弃。 顾玖哈哈笑起来,笑得伤口痛。 方嬷嬷你赶紧安抚两个孩子,“都别闹了,夫人要静养,记住了吗?” 两个孩子重重点头。 顾玖招手,奶娘将两个小的抱过来,放在床头。 上次醒来,实在是太过虚弱,都顾不上孩子。 直到今天,顾玖才第一次看见孩子。 长得真好! 就是小小个,好小啊! 方嬷嬷说道:“丫头生下来刚好四斤,弟弟四斤一两。胡太医替孩子检查过,孩子一切都好。这几天都重了。” 双胞胎这个体重是合格的。 顾玖放心下来。 两个孩子吃饱喝足,这会正在睡觉。睡得香喷喷。 小孩子肤色白白嫩嫩,看起来很漂亮。 “妞妞长大后,一定是个漂亮的小姑娘。” “我不喜欢弟弟和妹妹。”衡哥儿突然石破天惊。 顾玖愣了下,赶紧问道:“衡哥儿告诉娘亲,为什么不喜欢弟弟和妹妹?” 难道是吃醋了吗? 衡哥儿红着眼眶,说道:“弟弟和妹妹害得娘亲生病,他们不乖。儿子不喜欢他们。” 顾玖怔愣。 她又朝御哥儿看去。 御哥儿什么都没说,但是小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和衡哥儿一样,不喜欢新出生的弟弟和妹妹。 两个孩子都在迁怒两个小的。 顾玖深吸一口气,“娘亲生病,是意外。和弟弟妹妹没关系,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不应该迁怒他们。你们四兄妹是血脉相连的亲人,是世上最亲密的伙伴,要互相关心友爱。 娘亲现在身体虚弱,无法照看弟弟妹妹。御哥儿,衡哥儿,你们能替娘亲照看弟弟妹妹吗?不准任何人欺负他们,能做到吗?” 御哥儿挣扎了一下,才重重点头,“娘亲放心,儿子会照看好弟弟和妹妹。” 衡哥儿撇着小嘴,一脸不高兴地样子,“他们长得真丑。” 顾玖忍俊不禁,“你小时候也长这样。” 怎么可能! 衡哥儿仿佛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一副备受打击的模样。 他还在试图挣扎,“我肯定比他们长得好看!” 方嬷嬷凑趣道:“衡哥儿,你小时候还没他们好看。” 事实太残酷。 衡哥儿一脸生无可恋,朝御哥儿看去,“哥哥,你来照看他们。我要去静静!” 第711章 困扰 “这个孽障,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处境,还整日同宫里作对。连太后派去的人都敢往外赶,真是气煞本宫。” 裴皇后同四皇子刘议抱怨刘诏。 “母后息怒!大哥也是因为担心大嫂的安危,才会言行失当。想来太后也能理解。” “担心顾玖的安危,就可以随便将人赶出去吗?” 裴皇后厉声呵斥一句 接着她又问道:“你大嫂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之前不是说快不行了吗,怎么又好起来了?” “儿子也不太清楚。不过儿子已经派琴儿去看望大嫂。大嫂能好起来,这是好事!” 裴皇后哼了一声,“是不是好事,难说得很。你随本宫去见太后娘娘,好好替你大哥美言几句。” “儿子知道。” “这个孽障,说话做事就不知道和顺一点。把人都得罪光了,本宫倒是要看他还有什么前程可言。” 裴皇后一边抱怨,一边领着刘议去见萧太后。 …… 萧琴儿乘坐马车,带着礼物上了山,来到晓筑。 下了马车,被人请到花厅喝了一杯茶,之后才被请到卧房。 “我家夫人身体虚弱,刚刚醒来。让四夫人在花厅久等,真是过意不去。” “你家夫人身体不要紧吧!我来的莫非不是时候?” “多谢四夫人关心。我家夫人已经能坐起来说话。” “那就好,那就好!之前真是凶险,我听到消息都唬了一跳。” 萧琴儿被请进卧房。 顾玖已经坐起来,靠着枕头,脸色苍白。 “嫂嫂怎么坐起来了,会不会太累?” 萧琴儿疾步走到床边,一脸关心。 “累四弟妹关心,躺了这么多天,身体都快生锈了。” “嫂嫂说笑了。看见嫂嫂无事,我提着心的总算落了下来。” 萧琴儿今日穿得很素,一件浅绿衣裙,衬得她肤色雪白。 几年过去,她明显老了些。眼角有细纹出现,眉宇间多了几分凌厉。看起来不太好相处。 人明显瘦了一圈,气势却更强横。 顾玖在打量萧琴儿,萧琴儿也在打量她。 顾玖一副病弱地模样,嘴唇青黑发,脸色煞白煞白,说话气息不足,明显元气大伤。 不养个半年一年,不可能好起来。 萧琴儿暗叹一声,“嫂嫂辛苦了!你能平安,大家都替你高兴。” “多谢四弟妹,我也没想到这回会这么凶险。幸好一切都过去了。” “孩子还好吗?” “挺好的。” 顾玖吩咐下人,将两个孩子抱来。 孩子小小个,刚吃完奶,还不困。半睁着眼睛,好奇地看着前方。 “孩子长得真好!嫂嫂好福气,这下儿女都有了。” 顾玖笑了起来,“看见他们,吃再多苦都是值得的。” 萧琴儿深以为然,“女人这辈子,上半辈子为男人活,下半辈子就为孩子活。我家老大,半大小子一个,调皮得很,管他管得我头痛。可又舍不得他挨打。他老子打他,我就心疼得不行。” 顾玖笑了起来,“大家都一样。我家御哥儿衡哥儿挨打,我也心疼。” 萧琴儿迟疑了一下,才说道:“大殿下最近脾气不太好啊!宫里派人过来,全被他赶了出去。母后震怒,太后也在生他的气。连陛下都被惊动了。” 顾玖一脸无奈,“我现在这个样子,真管不了他。每日就靠汤药养着,实在是没精力过问外面的事情。” “我知道。这事嫂嫂心里有数就成。我估摸着,宫里还会派人过来看望,可不能再把人赶出去。现在京城气氛紧张,又是救灾,又是平乱,反贼闹得厉害,说什么的都有。陛下脾气也不太好。要是陛下动怒,迁怒到大殿下头上,就麻烦了!” 萧琴儿忧心忡忡。 顾玖承她的情,“多谢四弟妹关心。有机会我会提醒大殿下,好歹收敛一下暴脾气。” 萧琴儿笑起来,“嫂嫂不怪我多管闲事就好。” “怎么会,我感激还来不及。四弟妹也要保重身体,瞧你都瘦了!” 萧琴儿抬手,轻抚脸颊,“又瘦了吗?我自个倒是没感觉。不过瘦一点好看。” 顾玖轻笑道:“太瘦也不好。” “嫂嫂说的是。接下来嫂嫂是要继续在别院修养,还是回王府?” “就留在别院修养,这边清静。胡太医说我需要静养,至少得养个一年半载。” “生孩子真是女人的鬼门关。好在你们母子三人最后都平安无事。” 顾玖含笑点头,她也很庆幸。 庆幸自己命大。 送走了萧琴儿,又不愿意卧床休息。 她吩咐丫鬟阿晴念书给她听。 凡是在顾玖身边伺候的丫鬟,首要一点,要能写会算。 阿晴从书柜里面挑选了一本野史,坐在脚凳上,小声念起来。 顾玖闭目养神。 过了一会,她突然问道:“我听说你们被青梅青竹骂了一顿?” 阿晴点头,“青梅姐姐和青竹姐姐,责怪我们没照顾好夫人,害得夫人差一点……奴婢有好好反省,青梅姐姐和青竹姐姐骂得对,我们的确没有照顾好夫人。幸好夫人命大福大,熬了过来。” 顾玖摇摇头,笑了笑,“生孩子的事情,谁又能说得准。我自己都没想到会难产,还大出血。前面生了两胎,以为第三胎会很容易,大意了!” “夫人不要这么说。胡太医说,夫人能熬过来,全靠夫人事先准备充分。要不然他也是有心无力。” 顾玖说道:“准备得再充分,还是发生了意外。只能说计划始终赶不上变化。” “夫人常说做最坏的打算,往最好的方向努力。我们做到了,奴婢很自豪!” …… 在床上躺了半个多月,顾玖终于能下床活动。 踩在地上的那一刻,顾玖喜极而泣。 真不容易啊! 不能下床的日子,肌肉都要生锈了。 每天都要刘诏帮她翻身,按摩,保持肌肉活力。 有的时候,她真的很怕这样躺下去,会长褥疮。 光是想一想,就觉着好恐怕。 好在,熬了过来。 呼! 一声重重的呼吸。 她靠在刘诏的身上,在卧房内一步步缓慢地走动。 “要是觉着累的话,就回床上。” 顾玖坚决摇头,“我就是长期没活动,腿有点使不上力。多走几圈就好了。” “真的不要紧吗?”刘诏很担心。 自顾玖生孩子,刘诏就没出过晓筑一步。 什么皇图霸业,什么野心抱负,当他可能永远失去顾玖的时候,一切都变得不重要。 他只想守着她,确保她的安全,确保她一天天好转。 这些日子,他被噩梦困扰。每每从噩梦中醒来,总是伴随着一身冷汗。 他终于知道,他不是铜墙铁骨。 他也会恐惧。 他也会感到脆弱。 他也会失去方向。 他也会萎靡不振,像个傻子一样,只会团团转。 没有人天生坚强。 偶尔,他也会露出软弱的一面。 顾玖笑着说道:“我没事,你不用担心。要是真的受不了,我会自己喊停。” 刘诏沉默下来,默默地扶着顾玖走路。 一圈又一圈。 直到顾玖感觉身体有些发热,才停下来。 他将她抱回床上,吩咐下人打来热水,接着给她热敷,又给她按摩双腿。 “这个力度合适吗?” “嗯!” 顾玖发出满足的叹息,“就这个力度。” 又酸痛又舒服! 按摩还是男人拿手,力气足够大。 王依力气也够大,可是王依拿捏不好力度。每次王依按摩,顾玖都会发出鬼哭狼嚎的声音。 刘诏看着顾玖享受的模样,嘴角微微上翘。 这么多天,他终于露出一个笑容。 顾玖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我的身体一天天好起来,你不用担心我。下次宫里来人,语气别那么冲。” “我就是烦他们打扰你。太医都说你需要静养,一个二个假装聋子没听见。哼!” 刘诏对宫里派来的人,十分不耐烦,就差直接写在脸上。 顾玖享受着顶级按摩服务,舒服得浑身颤抖。 “我身体好起来,可以见外客。下次别直接把人赶走,我来应付他们。” 刘诏脸色一沉,“你现在还在坐月子,又要调养身体,每日离不开汤药。下床走几步就累得不行,还要花费精力外人。你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但是我当回事。我不同意!休要在我面前逞能!” 刘诏动了真怒。 他很生气。 生气顾玖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为了区区几个外人委屈自己,瞎胡搞。 顾玖直接怼回去,“如果你肯耐心应付一下宫里的人,我也不用逞能。” 刘诏被堵得没话说,只能认输,“行了,行了。下回宫里再派人过来,我保证不会直接把人赶回去。” 顾玖笑了起来,“早该如此!叫奶娘把两个孩子抱过来,我守着他们。孩子的名字你取好了吗?” 刘诏面无表情地说道:“名字还没有取好!孩子有奶娘带着,你就别操心了,安心养身体。胡太医说你元气大伤,没有一两年养不好。” 顾玖愣了下,她盯着刘诏,目光饱含深意。 刘诏奇怪,问道:“怎么啦?” 顾玖压抑着情绪,“孩子出生后,你有抱过他们吗?” ------题外话------ 上一章竟然写错了章节数。明明是710章,写成了709章。 第712章 抱一抱 沉默! 长久的沉默! 令人窒息的沉默! 一声叹息! 顾玖已经全然明白。 刘诏没有抱过孩子,他甚至厌恶那两个小生命。 “他们是你的孩子!你不应该这样对待他们。” 刘诏抬头望着顾玖,声音像是从牙齿缝里面钻出来,带着压抑的情感,“他们是我的孩子,可是他们差点害死了你!我无法原谅,不要逼我。” “你这是迁怒!他们只是孩子,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他们不该承受如此严厉的指责。那一切都是意外!” “不是意外!”刘诏掷地有声地反驳,“如果没有他们,你就不会遇到那样的意外。我差一点就失去了你,你懂吗?” 脆弱和恐惧从刘诏的严重溢出来。 一想到差一点失去了顾玖,他的心已经揪紧了! 这些日子,他一直生活在可能失去顾玖的恐惧中。 顾玖愤怒的心,瞬间变得柔软。 她抱住他的头,紧紧地抱着。 让他依偎在自己的怀里。 “没事了!我已经没事了!我会好起来,一切都会好起来。龙凤胎多难得啊!那么可爱的小孩,是我的孩子,你真的能拒绝爱他们吗?” 刘诏埋首在顾玖的怀里。 这一刻,他终于得到久违的平静和放松。 “不要逼我!” “我不逼你,但是也请你试着接受他们。他们不是罪魁祸首,他们是两个可爱的小生命。” “一看见他们,就会想起你躺在血泊中昏迷不醒的样子。小玖,不要逼我。” 顾玖一声叹息,“他们一出生,就要背负伤害母亲的指责,被父亲厌恶,被兄长讨厌,他们不可怜吗?他们才是最无辜的。我的孩子,我绝不允许他们身边充斥着厌恶和仇恨。” 说完,顾玖一把推开刘诏。 她神情严肃地说道:“我是他们的母亲,我有责任保护他们。我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他们,你也不行。” 刘诏怔愣,一时间竟然无话可说。 顾玖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你走吧。” 刘诏顿时回过神来,变得十分紧张,“你让我走?走去哪里?” “远离孩子的地方!”顾玖硬着心肠说道。 刘诏内心翻涌起伏,“你这是在凌迟我!” “而你却在凌迟我们的孩子,凌迟我的心。”顾玖眼中喷火。 尽管她虚弱,但是她浑身的气势,足以压制任何人。 刘诏频频摇头,“不应该是这样。他们差点害得你……” “闭嘴!我说了,那是意外。你不能把责任算在孩子的头上。刘诏,冷静点,你看着我,我没死,我活的好好的。你还在怕什么?现在没有人能伤害我。” 刘诏双目赤红,咬牙切齿,“可是他们伤害了你。你是活了下来,可是你的身体彻底毁了。” 顾玖点点头,“我知道,我都知道。我会好好调养身体,最多一两年,我就能恢复健康。儿女都是债,或是是上辈子欠他们太多。” “不许这么说,你没有欠他们。真有人欠了他们,那也是我。我来还给他们。” 刘诏抱住顾玖的腰身。 “够了!到此为止!”他语气轻柔,态度却十分坚决,“我不要你继续怀孕生子,我不想再经历一次失去你的体验。我们已经有了四个孩子,够了!” 顾玖笑了起来,“即便你让我生,我现在也生不了。” “不生了,坚决不生。有没有什么药是给男人吃的,吃了就不会让女人怀孕。我来吃药,从今以后我们再也不要生孩子。” 刘诏的表情很认真。 顾玖轻抚他的脸,“我也可以吃药。” “我不要你吃药。是药三分毒,你能不吃药就别吃。我来吃药!” 刘诏的态度很强硬,不容辩驳。 顾玖笑了起来,心头暖暖的,“的确有适合男人吃的药。” “把药给我,我会按时服用。从今以后,不会再有任何意外。” “好!从今以后不会有意外。那你抱抱他们,可以吗?我就一个要求。” 刘诏迟疑,挣扎,矛盾。 顾玖看着他,鼓励,期望,爱意! 最终,刘诏缓缓点头。 顾玖赶紧吩咐下人,将孩子抱来。 小孩子长得很快。 从刚出生的小猴子,长得白白嫩嫩,十分可爱。 两个孩子都醒着,眼睛已经可以完全睁开。 “眼睫毛长出来了。”顾玖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兴奋不已。 她拉着刘诏看孩子的眼睫毛。 细细的,小小的,短短的。 老四打了个哈欠,吐了一口奶。 妞妞挥动着小拳头,啪叽一下,打在弟弟脸上。 弟弟不觉着痛,反而伸出舌头舔姐姐的手。 顾玖哈哈笑起来,“他们多可爱!你抱抱他们吧。” 刘诏如临大敌,面色凝重,缓缓伸出手,轻轻碰触襁褓。 顾玖一直用眼神鼓励他。 他终于将妞妞抱了起来。 这是两个人的第一个闺女,也会是唯一的闺女。 “妞妞多漂亮啊!要给她取个好听的名字。” 刘诏神情严肃地看着手中的孩子。 他的表情逐渐缓和,眼中多了一份柔情。 “抱抱弟弟!弟弟也很可爱!” 刘诏伸出手,又抱起了老四。 一手一个,抱孩子的姿势十分标准,显然过去没少培训。 顾玖如释重负! 终于走出了第一步。 门口伸出两颗小脑袋。 衡哥儿好奇地看着一切,突然叫起来,“我也要抱。” 说完就朝刘诏冲去。 御哥儿眼疾手快,伸出手抓住衡哥儿的衣领,“别乱跑。” 然后他提着衡哥儿的衣领,来到床前。 “儿子给爹爹,娘亲请安!” 衡哥儿也跟着请安。 顾玖伸出手,捏捏这个,摸摸那个。 有儿有女,幸甚! 衡哥儿仰着头,“我也想抱妹妹!” “衡哥儿不是说不喜欢妹妹吗?” “现在喜欢!”衡哥儿的理由很好很强大。 顾玖冲刘诏点点头。 刘诏小心翼翼地将闺女放在衡哥儿的手中,“轻轻抱着,别乱动。” 衡哥儿如临大敌,四肢僵硬,“她好小哦!” “她会长大的。”顾玖笑道。 “我能抱抱弟弟吗?”御哥儿问道。 顾玖连连点头。 两个孩子能主动接纳两个小的,顾玖太高兴了。 刘诏将老四放在御哥儿手里。 御哥儿抱着弟弟,姿势熟练。显然当年没少抱衡哥儿。 “弟弟不哭,好乖!”说完,御哥儿还瞥了眼衡哥儿。 衡哥儿笑呵呵地说道:“妹妹也很乖,比我还乖。” 顾玖笑了起来,笑容灿烂又温暖。 久违的笑容也出现在刘诏的脸上。 顾玖靠在他的肩头,“看着他们,是不是觉着很满足!” 刘诏嗯了一声。 顾玖紧紧握住他的手,“别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 刘诏反手握住她的手,“我只担心你的身体。只要你好好调养身体,什么我都能扛。” 顾玖笑了起来,“放心吧,我绝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答应我,不许操心外面的事情。” “那你也不能故意瞒着我。你也知道整日里躺在床上养病,很无趣的。就需要外面的消息来消遣。” 刘诏挣扎了一下,点点头,“外面的事情,可以告诉你,但是你不能插手。在你身体养好之前,都不能插手。” “如果一年后我身体才养好,也就是说这一年,我都得闲着吗?就不怕我发霉变质吗?”顾玖不满。 刘诏气笑了,“那就以半年为期。半年内,你好好养身体,外面的事情我自会解决。” 顾玖知道,半年期限,是刘诏的底线。 她只能接受,“好吧!半年就半年。” 刘诏还不放心,特意交代方嬷嬷盯着顾玖。 方嬷嬷和尚念经,能将顾玖给念死。 方嬷嬷摩拳擦掌,她已经做好准备,会看好顾玖。 顾玖一脸生无可恋。 方嬷嬷是专门克她的吧! …… 天气逐渐热起来。 算算时间,她早该出月子了。 然而胡太医不发话,她就还得窝在房里养身体。 平日里开窗户透气,都得偷偷摸摸。 好在可以光明正大的洗热水澡,而不用担心被方嬷嬷念叨。 两个孩子终于有了自己的名字,老四叫刘衠,衠哥儿。 妞妞单名一个想,刘想。 顾玖嫌弃妞妞的名字俗气。 刘诏一句:“祖上定下的辈分,她这一代就是心字辈,好不好都只能这样。”就把顾玖给顶了回去。 于是顾玖开始嫌弃刘家的辈分。 “祖上给子孙后代定辈分的时候,一定是喝了酒,脑子不清楚。彳字辈,心字辈,这得喝成什么样,才会想出这种辈分。简直不可思议。” 刘诏深以为然,“我也觉着不可思议,你的怀疑很有道理。” 顾玖调侃道:“他们这代的孩子越来越多,会不会有一天,孩子多到没有名字的地步。” 刘诏则是一本正经地回答:“不会!我翻了辞典,彳字辈还剩了不少。再生一二十个也用不完。” 顾玖嘴角一抽一抽。 幸亏老娘不生了,不用为孩子取名发愁。 谢天谢地! 坑爹的彳字辈! 坑爹地心字辈! 刘家祖上,十有九八不学无术,脑子还进了水,才能想出如此坑子孙的辈分排序。 第713章 谁为朕分忧(三更) 持续干旱,灾情加剧。 要命的是,京畿地区,也出现了旱情。 开春以来,就下过三场雨。 河床水位明显下降。 严重的地方,连井水水位都随之下降。 今年各地广种红薯。 红薯耐旱。 也就意味着,米面价格将持续上涨,涨到一个瞠目结舌的地步。 朝廷限价,能管一时管不了一年,两年,三年。 过去吃精米精面的人,在干旱初露端倪的时候,已经改吃一半精米精面,一半糙米糙面。 等到南边传来灾情加剧,反贼猖狂的消息,他们连精米精面都不吃了,全改吃糙米糙面。 精米精面全都攒起来,当做储备粮。 这么干的人不少。 新民县,最热闹的不再是文青书局,也不是肉菜店,而是粮油铺子。 每天,每一个粮油铺子前面都挤满了人。 不管家里有没有存粮,都会挤到粮油铺采购粮食。 “精米精面断货,只剩下糙米糙面,要买的排好队,不要挤。谁要是破坏秩序,全部赶出去,本店恕不招待。” 一框框的糙米面,摆在粮铺门口。 每人限购五斤。 每个人手里都有一本粮油本子。 买了今日份的五斤,粮油本子上面就会盖一个粮铺的大红印章。 有了这个印章,也就意味着,今日份已经买完。拿着本子,到京城任何粮油铺子都买不到一粒粮食。 这就是京城的限购。 户部参考四海商行管理流民的办法,给每个家庭发一本小本本,登记着每个家庭人口,所需口粮数量。 人们将小本本亲切的称为粮本。 自从粮本出世,就成了小民家中最珍贵的物件,甚至比钱还要重要。 因为现在是有钱,没有粮本的话,在京城任何粮油铺子,都买不到一粒粮食。 至于那些租住在京城的外地人,比如求学的学子,由官府统一登记,每个人也都领到了一本粮本。 只是粮本颜色和本地户籍不一样。 如今什么人不用担心粮食? 山河书院的学子就不用为粮食担心。 京城人人为粮食操心的时候,山河书院的学子都可以敞开了肚皮吃。 一日三餐。早餐油条豆浆馒头包子。 中餐和晚餐,每人定量两菜一汤,米饭管饱。 豪门大户,达官显贵,自然也不用担心粮食。 但是朝廷担心他们囤积粮食,一直严防死守。 想买粮,行啊! 少府卖给你。 休要到粮油铺子同小民抢粮。 各大酒肆,饭馆,受到严重冲击,生意一落千丈。 老板们个个愁眉苦脸。 没生意,还要支付房租,能不愁吗? 如此高压严厉的政策,使得京城人人为粮食操心。 租住在新民县的学子,更加渴望能够考入山河书院,如此每天都能敞开肚皮吃。 吃不饱,还要头悬梁锥刺股的读书,真是苦不堪言。 山河书院啊山河书院,为什么你那么难考! 新民县的学习气氛,空前高涨。 随着粮食紧张,几个女子学堂,新民县初级学堂,竟然迎来了报考小高峰。 就因为学堂解决早午饭。 若是能考上女子中级学堂,不仅包一日三餐,还能免费住宿。学到技术后,就能去大户人家做工挣钱。 有人早就盯上了新民县的女子学堂,奈何遇上灾荒年间,各种计划都只能推迟。 粮食啊粮食,到底去哪里搞粮食。 从南到北不是闹干旱,就是闹洪灾。 今年的夏粮几乎指望不上,因为从南到北夏粮都严重减产。 朝廷上下突然发现,大周的粮食竟然如此少。 南北同时遭灾,江南把田地拿去种植桑叶,粮食危机猛地爆发,打了众人一个措手不及。 怎么办? 灾民等着救命粮。 边关将士,同样在等着粮食。 各地百姓,也在盼望着粮食。 全天下的人,都在盼着粮食。 粮食从哪里来? 粮食问题不解决,反贼扑灭后又回再次燃起来。 届时杀官造反此起彼伏,按下葫芦浮起瓢,大周江山危矣。 “江南有粮!” 有人站出来,仿佛一把重锤,重重敲击在每个人的心上。 文德帝双目火热,“江南果真有粮?” “有粮!江南一地,沃野千里,大地主,大田庄不计其数。那里有数不尽的粮食。” 朝臣们怒了! 敢情是在打地主家的余粮! 这是抄自己的底啊! 朝堂上,哪一个家里不是大地主?哪一个家里不是满仓粮食? 可有谁主动献粮? “荒唐!” “放肆!” “这与反贼何异?” “莫非是要行强盗之事吗?” 朝臣们纷纷呵斥,恨不得将捅破窗户纸的人撕烂。 到底是从哪里钻出来的棒槌,会不会做官? 在朝堂上大放厥词,信不信,下去后就叫你丢官去职。 “诸位大人何必惊慌?下官说江南有粮,又没说行强盗之事。朝廷可以出钱买粮,从那些大地主手中买粮,送往灾区。江南离着灾区颇近,这倒是省却了路上的损耗!说不定还可以余出一点粮食,送来京城。” 这个主意倒是不错。 朝臣们捋着胡须暗暗点头。 朝廷出钱买粮,可以啊!正好敲朝廷户部一笔竹杠。 朝廷的钱,不赚白不赚。 “哼!” 户部尚书赵大人出列,“陛下,南下买粮倒是可行,就怕有人坐地起价,吃相难看,敲朝廷竹杠。真当朝廷的钱是大风刮下来的吗?这等无耻之人,真是令人作呕。” 说完,目光从江南官员身上一一扫过。 江南一系的官员不干了,撸起袖子下场撕逼。 赵老狗,你骂谁呢? 你们河东一派的官员就是好东西吗? 仗着矿产,坐地起价的事情可没少干。铸造私钱的黄铜,主要就是来自于河东一地。 什么私开银矿,金矿,铁矿的事情更没少干。 怎么着? 就许你们河东赚钱,不许江南赚钱吗? 江南大地主是吃你家粮,还是喝你家的水? 过分了啊! 两边人马争论不休。 河西,淮北,西南,西北,岭南各地的官员,纷纷选择站边,加入了这场撕逼大战。 鞋子臭袜子乱飞,衣服帽子落了一地。 金銮殿上,臭不可闻。 朝廷早朝,瞬间变成了菜市场。 甚至连菜市场大妈都比不上。 “肃静!肃静!” “荒唐!” 文德帝直接砸了茶杯,抢过大汉将军手中的静鞭,重重挥舞。 啪! 静鞭一响,朝堂瞬间安静。 啪啪啪…… 又是三道静鞭,朝臣的心都跟着颤动。 妈呀,陛下发怒了啊! “继续吵啊!怎么不吵了?当朕是泥塑的菩萨,坐在这里是摆设吗?” 文德帝抄起砚台,重重砸在发亮地地面上。 一声巨响,不少中下级官员吓得腿发软。 至于那些朝堂大佬,个个不动如山。 无论是吵架,还是文德帝发怒,都不能让他们动摇分毫。 “陛下,微臣以为南下买粮之人最为关键。此人不仅要有能力从大地主手中买来粮食,还要狠狠杀一杀屯粮发灾民财的那些人的威风。叫他们知道什么是朝廷威严。” 又是户部尚书赵大人。 众位朝廷大佬纷纷点头附和。 “赵大人说的有理。朝堂艰难如此,有人只惦记着屯粮发财,半点怜悯之心都没有,真是该死!” “又要买粮,还要彰显朝廷权威,这个南下买粮的人不仅要有足够高的地位,必要时候还要杀伐果决,杀一儆百!敢想敢干!这样的人,难啊!” 文德帝厉声问道:“南下买粮,诸位爱卿谁能为朕分忧?” “臣倒是愿意替陛下分忧,奈何臣恐怕无力打压江南当地豪族,没办法压下价格,反而会让江南豪族趁机发财,嘲笑朝廷无能!臣不能替陛下分忧,死罪!” 有人很机灵,率先站出来说自己无能。 尼玛! 南下买粮,还要打压粮价,这真是要命的差事啊! 得罪人不说,说不定还会人头落地。 江南出身的官员,可不是善茬。 这帮人拉帮结派,打压异己,可是炉火纯青,手段老辣。 自个小胳膊小腿,就别挑大梁了。 主动出来承认自己无能,虽然面子有损,好歹官位和前途都保住了。 紧接着,又有几个官员站出来,口称无能,不能替陛下分忧。 “够了!” 文德帝怒火中烧,“朝廷靡费钱粮,就养了你们这群废物。争权夺利的时候,个个积极得很。如今轮到替朕分忧,个个都当起了缩头乌龟。既然无能,那就滚出去,别占着茅坑不拉屎。来人,扒了他们的官服,摘了他们的官帽,丢出去!” 众臣大惊失色,纷纷求情。 文德帝铁了心要用霹雳手段杀一杀朝臣的气焰,“谁敢求情,就和他们几人一样,摘了官帽扒了官服滚出去。朝廷不养尸位素餐的废物!” 话音一落,再没有人站出来求情。 情意重要,官帽更重要。 大汉将军冲进来,将几个自作聪明的官员扒了官服官帽,全都拖了出去。 几个官员都傻了! 陛下怎么能不按牌理出牌啊! “陛下,微臣冤枉啊!” 冤枉个鬼! 朝中之人有一个算一个,统统拉出去砍了,不会有一个人冤枉。 文德帝怒火难消,厉声问道:“南下购粮,哪位爱卿能替朕分忧?” “陛下,南下购粮之人,既不能和江南豪族有所牵连,又要熟悉江南那边盆根错节的关系,还要有足够高的身份地位,足够凌厉的手段。这样的人,难找啊!” 中书令李大人一番话,点出这里面的难度。 众臣纷纷附和! 是啊,这样的人难找啊! 不能和江南有牵连,还要熟悉江南,还要有足够高的地位,以及狠辣的手段,这样的人哪里去找。 少府家令捋着胡须,“这样的人,老臣倒是想到一个。” 说完,他望着高高在上的文德帝。 少府家令鸡贼得很,没说名字,却已经点明了一切。 文德帝一下子,就和少府家令想到了一处。 朝中的确有这么一个人,满足所有条件。 他若是南下购粮,极大概率,能从江南大地主手中用较为优惠的价格买下粮食。 但是文德帝却皱起了眉头。 因为满足条件的人,唯有刘诏。 足够高的地位,足够凌厉的手段,对江南足够了解,但是和江南那边的豪族并无利益牵扯。 文德帝问道:“还有没有其他人选?” 少府家令微微摇头,“老臣愚钝,想不出第二人。” 这时候又有人站出来,“启禀陛下,不如派遣二皇子南下购粮。二皇子也曾去过江南,对江南一地足够了解,而且身份贵重。二皇子南下,一定能及时买到粮食。” 文德帝大皱眉头,不由得朝一直沉默的二皇子刘评看去。 二皇子刘评出列,躬身说道:“儿臣愿前往江南,为父皇为朝廷分忧!” 少府家令作壁上观。 中书令李大人静观其变。 户部尚书赵大人着急,站出来问道:“请问殿下,你打算用多少钱,买多少粮食?运输怎么解决?需要带多少人南下?可有目标?打算从哪里下手买粮?总不能去集市找粮铺买粮吧。” 大量的粮食,不在粮铺,而在地主家的仓库里。 一连串的问题,将人都打懵了。 第714章 违抗圣命 二皇子刘评讨了个巧,“这些问题,在离京之前都会一一解决。” 户部尚书赵大人可不会让二皇子轻易蒙混过关。 他直接说道:“时间不等人。事关人命,事关大周国本,可没有时间给殿下慢慢想对策。陛下,微臣的意思,最好是选一个最合适的人,两天之内出发南下江南买粮。能早到江南一天,灾区百姓就能早一天得到救命粮。” 文德帝看向二皇子刘评,“你需要多少天出发南下江南?” 二皇子刘评咬咬牙,“儿臣只需两天?” “果真只需两天?” “是!” 文德帝语气越发严厉,“你可知道,若是完不成任务,会有什么后果?朕会贬你为庶民!你确定两天时间,你可以做好准备南下购粮?” 二皇子刘评冷汗津津,他哪里知道两天到底能不能做好南下准备。 他事先又没得到消息。 早知道今日早朝,朝臣会提出派人南下购粮,他就可以早早地商量好对策。 也就不会出现现在的难堪局面。 这一回,他心头惴惴不安。 他心知肚明,粮食有多重要。 想了又想,仔细斟酌了一番,他才说道:“启禀父皇,两日太过匆促。能否多给儿子几日时间?” 文德帝不置可否。 户部尚书赵大人直接问道:“殿下需要多少天做准备?” 二皇子刘评不敢托大,估摸了一下,说道:“至少得五六天。” “不行!”赵大人一点面子都不给,直接给否了! 二皇子刘评面上无光,只能求助文德帝。 文德帝没有给他任何回应,目光扫视全场,“还有谁能替朕分忧?” “真有人能两日内出发南下购粮吗?”有人发出疑问。 没有人回答这个问题。 “陛下,时间不等人。上回运往灾区的红薯,支撑不了几日。再不想办法运粮食过去,微臣担心恐有不堪言之事发生啊。加上军队在外作战,人吃马嚼,所费粮食甚巨。若是连军队也缺粮,其后果不堪设想。” 户部尚书赵大人忧国忧民,语重心长地说道。 无非就是想提醒文德帝,别犹豫了,赶紧拿主意吧。 军队要是没粮吃,兵就会变成匪。甚至比匪还要凶残三分。 对地方的危害性,是山匪的十倍。 这个时候,粮食是最重要的。其他东西全都是旁枝末节,全都可以忽略不计。 “李爱卿有何看法?”文德帝避重就轻,问中书令李大人。 李大人躬身出列,说道:“二殿下需得五六日才能做好南下准备,时间上的确长了些,恐耽误事情。另外还有个要紧的事情,南下后,从哪里打开突破口?首先要找谁买粮?若是不解决这个问题,光是有钱可不行。不知二殿下可有想法?” 二皇子刘评脸色难看,一个二个都来为难他,真是岂有此理。 他压着怒火,耐心说道:“本殿下暂无想法。不过若是肯给本殿下足够多的时间,本殿下一定会找到突破口。而且南下的路上,本殿下也不会闲着。本殿下会仔细了解江南的情况。” 李大人含笑点点头,又问道:“其他几位殿下,可有想法?” 二皇子刘评攥紧拳头:李大人,你欺人太甚!你是将本殿下当做猴子戏耍吗? 二皇子刘评扭头,不动声色地观察几个兄弟的反应。 三皇子刘言站出来,“儿臣愿为父皇分忧。奈何儿臣不曾去过江南,惭愧!但是儿臣愿意替二哥收集资料,为二哥南下做准备。” 二皇子刘评的脸色好看了些许,老三还是有自知之明,没乱来。 四皇子刘议暗自嗤笑一声,老二和老三唱了一出双簧,真以为他看不出来吗? 南下购粮,可不是什么好差事。 当心没出到风头,还惹来一身腥臊。 刘议不打算出头。 文德帝却点了他的名,“老四,你怎么想的?” 刘议无奈,只能站出来说道:“儿臣愿替父皇分忧。只是儿臣上次去江南,差点将差事办砸,儿臣不确定自己能否按时采购到粮食,运送到灾区。此事事关重大,儿臣不敢托大,恐耽误朝廷大事,还请父皇见谅。” 啪! 文德帝一巴掌拍在桌上,怒了! “就没有一个人能真正替朕分忧吗?” 大殿内,人人噤若寒蝉,像是鹌鹑。 少府家令想了想,说道:“若是陛下不嫌微臣老迈,微臣倒是愿意南下购粮。” 文德帝脸色和缓了一下,“爱卿忠君爱国,朕心甚慰。不过爱卿年龄过大,朕怕爱卿有个三长两短,此事还是要交给年富力强的人去做。” 少府家令躬身说道:“多谢陛下体谅。微臣不能替陛下分忧,有罪。” “爱卿不必如此。” “陛下,能否拍中官南下购粮?” 派太监南下? 谁想出来的馊主意,简直是荒唐。 “陛下,此事不可!” 别的事情不敢争先,可要说起打压太监,文臣武将能拿出一箩筐的理由,洋洋洒洒,不带重样的。 “决不能派中官南下!” “此乃取祸之道。” “病急乱投医,也不该派中官南下。” “够了!”文德帝厉声呵斥,“朕一句话都没说,你们倒是积极。问你们谁能替朕分忧,一个个又都变成了哑巴。争权夺利有你们的份,办正经事一个个就成了缩头乌龟。当朕好欺吗?” 众臣只能闭嘴。 文德帝正在气头上,不会有人傻到在这个时候去触霉头。 “散朝!” 文德帝拂袖离去,走的时候,还一脚踢翻了一张小杌凳。 回到兴庆宫,派人将几位老臣请来,开小朝会。 大朝会永远都吵不出一个结果,纯粹就是样子货,耽误时间。 文德帝在大殿内走来走去,面色阴沉,“诸位爱卿,都说说吧。” 几位大臣面面相觑,很为难啊。 该说的都已经说了,就差直接点明刘诏。 可是文德帝偏要装傻,偏要指望别的人,这很麻烦啊。 “陛下,关键时刻就该当机立断。”中书令李大人提醒道。 文德帝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为百姓着想,为大周的江山社稷着想,请陛下尽快拿定主意。”户部尚书赵大人就差跪下来请求。 少府家令则说道:“微臣已经安排江南的钱庄筹措银钱,人一到江南就可提现银购粮。” 文德帝紧皱眉头,问道:“你们说二皇子如何?” 几位大臣紧皱眉头。 户部尚书赵大人比较直接,“恐怕难以胜任此次重任。” “你们也这么认为?”文德帝朝其他几位朝臣看去。 陆侍中迟疑了一下,说道:“以微臣对二皇子殿下的了解,他恐怕不是最佳人选。关键时刻,二皇子殿下未必会有杀伐果断的决心,恐被人左右拿捏。” 文德帝会怀疑其他朝臣的话,怀疑他们会有私心。 但是他不会怀疑陆侍中的话。 陆侍中是文德帝的心腹谋臣,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绝对忠于他。 听陆侍中这么一说,文德帝暗暗点头。 二皇子刘评,左右逢源的本事他是知道的。 可这回买粮,不需要左右逢源,不需要脉脉温情。要的是杀伐果断,凌厉果决。 粮食要买,同时也要杀一杀江南豪族的气焰。休要坐地起价,哄抬粮食价格,大发国难财。 陆侍中又小声说道:“二皇子殿下不曾带过兵,缺少杀气。这回南下买粮,肯定是要杀一批人,以儆效尤。” 文德帝再次点头。 不杀一批人,难消心头之恨。 如果说北方的粮商该死,那么南方的粮商就该下十八层地狱。 南方,粮食主产地。 结果那边遭灾,官府竟然调不出一粒粮食救援灾区。 简直是荒唐。 文德帝说道:“是该杀一批人!江南一地的官场,也该整肃一番。” “请陛下速下决定!”众臣催促。 文德帝咬咬牙,“宣刘诏觐见!” 常恩领命,急忙派干儿子小吴公公前往城外晓筑,请刘诏进宫。 结果刘诏竟然抗命! 拒绝进宫! “胆大包天!谁给他的胆子,竟然敢违抗圣命!” 文德帝首先是不敢置信。 刘诏竟然敢拒绝他的召见。 其次就是暴怒! 直接砸了书案,踢翻了桌椅。 “再宣!朕就不信,他不怕死!” 第715章 别要脸 “陛下息怒!”常恩着急上火。 “朕如何息怒!他连朕的话都不听,他有没有将朕放在眼里?逆子!” 文德帝气得火冒三丈,大殿一应物件全都遭了他的毒手。 常恩指着干儿子小吴公公,“还愣住做什么,赶紧说清楚,大殿下为何不能奉诏?” 小吴公公战战兢兢地说道:“启禀陛下,因诏夫人身体虚弱,大殿下说诏夫人身边离不得人。诏夫人身体养好之前,他哪里都不去。” “荒唐!到底是女人重要,还是国家大事重要。”文德帝将原本就被踢翻的小杌凳再次踢翻。 可怜的小杌凳,惨遭蹂躏。 “他这是抗旨,朕完全可以将他治罪。朕把他关进宗正寺,看他还如何陪在顾玖身边。” 文德帝一拳头砸在桌案上。 他要被大儿子给气死。 “大殿下如此在意诏夫人,可见是个赤诚之人。陛下可以放心啊!” 文德帝扭头,死死地盯着常恩,“你收了顾玖多少好处?” “老奴冤枉啊!” 噗通! 常恩直接跪在地上,“老奴绝没有收取诏夫人一文钱好处,诏夫人也不曾贿赂老奴。诏夫人难产坐月子,听人说在床上躺了二三十天才下床,连命都差点丢了,哪会顾得上贿赂老奴。” 文德帝双目通红,“果真没收她的好处?” 常恩连连磕头,“老奴生是陛下的人,死是陛下的鬼,绝不敢做背主之事。” 文德帝表情和缓了一些,“起来吧!” “谢陛下!” 常恩出了一身臭汗,心头怕得很。 文德帝的脾气,果然是越来越难揣摩。 文德帝轻轻敲击桌面,冷哼一声,“告诉刘诏,他若是不进宫,朕让金吾卫上门。届时,朕倒是要看看他如何守在顾玖身边。” 小吴公公得了命令,急急忙忙出宫。 幸亏别院晓筑离着京城不远,快马加鞭,很快就到了地方。 …… 刘诏同顾玖抱怨,“他这时候就想到我,往日他是巴不得我死了才好。” 顾玖白了他一眼,“行了!凡事可一可二不可再三。你已经驳了陛下一回面子,不可驳他第二回面子。别让小吴公公久等,赶紧去吧。这也是你盼望已久的机会。” “不想去。” 刘诏发小脾气,“想都想得到,见了面肯定没好话。一定是先将我臭骂一顿,狠狠敲打一番,然后强行叫我领了差事南下。你身体还没养好,我哪里舍得离开。” 顾玖喝了口养生汤,“我身体已经好多了,能下床,能走动,还能出门晒晒太阳。我现在主要是体虚,畏寒,这个一时半会也养不好,你担心也没有用。” “可我不放心。” 顾玖笑着摇摇头,“接下来我要说的话,你听了可别生气。” “你说,我听着。”刘诏端正态度,猜测顾玖会说出什么难听的话。 顾玖斟酌了一下言辞,“比起陛下在潜邸的时候,你不如他。” “我哪里不如他?”刘诏不服气,太伤自尊了。 顾玖说道:“你仔细回想,先帝活着的时候,陛下是什么处境?每次进宫,都会被先帝当畜生一样斥骂,要不就是一顿鞭子伺候。陛下每次都是怎么应对的?撒泼打滚,各种不要脸,甚至主动将脸面丢在地上狠狠践踏。你能做到吗?” 刘诏一脸难看。 顾玖又说道:“比脸厚心黑,你远不如陛下在潜邸的时候。他骂你又怎么样?比起陛下当年在先帝面前的处境,你的处境其实好上许多。至少陛下没有对你非打即骂,也没把你当畜生一样对待。 换做是先帝,你若是敢抗命,金吾卫早就上门抓你下诏狱。反正在我的记忆里,先帝活着的时候,没有哪位皇子王爷敢违抗皇命。你应该是第一个。如此说来,陛下对你的容忍度还不错。” 刘诏呵呵一笑,“夺了我的差事,将我冷落三五年,还叫容忍度不错。你休要替他说话。” 顾玖郑重其事地说道:“我不是替他说话,而是替你说话。想更进一步吗?那就学学陛下当年的姿态,别要脸!想要脸,就是废燕王刘易的下场。” 废燕王刘易就是太重脸面,因生母舒太妃被李德妃羞辱,才会同意和赵王一起造反,只为杀李德妃泄愤。如今成了阶下囚,困于四方小天地。 刘诏一脸心塞的模样。 顾玖再次打击他,“别和陛下置气,注定你是输家。多学学陛下当年的风范,什么脸面,什么自尊,全都丢掉,当个无赖也不错。至少陛下比先帝好糊弄,也好说话一些。” “你确定他比先帝好说话?先帝对待本殿下,可是信任有加。” “那是因为你是皇孙,先帝才会信任你。换你是皇子,你的处境只会比现在艰难十倍百倍,说不定早就被贬为庶民。” “荒唐!本殿下就混的那么惨?” “那你瞧瞧诸位王叔,有几个混的好的?” 刘诏无语凝噎。 文德帝有那么多兄弟,可是落到好下场的却没几个。 “行了!别像小孩子一样耍脾气,赶紧去宫里面圣。学陛下当年撒泼打滚的手段,多要点好处。粮食我都替你准备好了,你去了江南只需唱一出大戏,不仅能圆满完成任务,还能往江南官场安插钉子。” 山河书院可不是摆设。 山河书院那么多毕业生,需要地方来安置。 一个萝卜一个坑,当然要用自己人。 刘诏咬牙切齿,重重点头,“行!我就听你的,这张脸我不要了。” “你早就该学着不要脸,尤其是在陛下面前。你越像陛下,陛下才会觉着亲切。别犯你的牛脾气,和先帝学没好处。” 刘诏哼了一声,“我这就进宫,你少说两句。” “嫌我啰嗦,等你回来跪算盘。” 刘诏随小吴公公进宫去了。 顾玖坐在躺椅上,隔着树荫享受着阳光。 两个孩子被放在提篮里面,也在树荫下睡觉。 丫鬟阿晴打着扇子。 丫鬟小雨做着针线活。 王依在园子里挥舞棍棒。 方嬷嬷守着孩子,一边同顾玖唠叨,“等殿下去了江南,夫人要不要回王府住?” “不回去!王府没意思!” 顾玖早就打定了主意,文德帝给刘诏封王之前,她就住在别院。 自在,舒服!地方宽敞,景色又好。 进出都很方便。 而且孩子们在山河书院读书,明显比在皇宫读书效果好,笑容都多了许多,还结交了不少朋友。 方嬷嬷说道:“不回去也好!奴婢听说,王府如今乌烟瘴气。回去住,怕是带坏了两位小公子。” 顾玖嗯了一声,“嬷嬷同我说说王府的情况。上次几位弟妹来看望我,我也不好意思开口问。” “乱的很!”方嬷嬷一言以蔽之。 “小妾姨娘一个接着一个,往后院塞。庶子庶女生了一个又一个。整日里争风吃醋,哭天抹地。二夫人现在都懒得管理后院,指派了两个年龄大的姨娘看管着那些娇滴滴的小妾,就当起了甩手掌柜。” 顾玖笑了起来,“二弟妹总是能出人意料。这样也好,不操心,人就活得轻松。” 方嬷嬷连连点头,“夫人说的是。二夫人自己也是这么说的。说是现在只为孩子打算,旁的懒得过问。三房那边也没好到哪里去,几年时间就添了六七个庶子庶女。最委屈的就是三夫人。” “她不委屈!”顾玖轻声笑道,“三夫人崔氏和我们不一样,事事讲究规矩。她的规矩里,男人纳妾理所当然。更何况还是皇子纳妾。我记得,她还主动替三皇子殿下张罗女人?” “夫人没记错,三夫人的确有主动替三皇子张罗女人。” “最委屈的当属四弟妹。她和四皇子自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然后顺理成章成亲。结果没好多久,小妾进门,庶子出生。这些年,也不知她闹了多少回,哭了多少回,却一点用都没有。” “夫人说的对。” “娘亲!” 御哥儿和衡哥儿从书院回来,来不及洗漱换洗,就冲到顾玖跟前。 顾玖一手搂着一个,“一身的臭汗,莫非又是跑着回来的?” 两个臭小子嘿嘿嘿的笑。 顾玖瞪了他们一眼,“赶紧去洗漱,下次跑慢一点。” “娘亲真好!”御哥儿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衡哥儿拉着顾玖的手,“娘亲,我今天得了表扬,可不可以吃两个奶油大包?” 顾玖捏捏他的小鼻子,“当心长胖哦!” “不会长胖的。哥哥才会长胖。” 御哥儿大声喊道:“我才不会长胖,我已经瘦下来了。娘亲,儿子有没有长高?” “去屋里比一下。” 丫鬟阿晴说道:“奴婢给两位公子量身高。” 屋里墙壁上,刻着上次量的身刻痕。 两个臭小子,特别积极地去量身高。 “长高了吗?” “我有没有长高?” 两人激动地问道。 阿晴笑道:“都长高了一截。两位公子长得真快!” 两兄弟齐齐转头,看着墙上的刻痕,见长高了一截,都兴奋得跳起来。 “娘亲,儿子长高了。可不可以吃两个奶油大包?” “你们两兄弟,可以吃三个。具体怎么分,你们自己拿主意。” “好嘞!一人一个半。” “不许偷吃我的。” “我才不会偷吃!” 第716章 八万两(三更) 文德帝看着耍无赖要好处的刘诏,表情一言难尽。 他怎么就生出如此臭不要脸的儿子。 完全忘了有其父就有其子。 忘了是他言传身教,刘诏有样学样。 “儿臣与其偷偷摸摸贪墨,事后被人发现遭人弹劾,不如事先就和父皇说清楚。派儿臣南下可以,但是好处不能少。儿臣可不想辛辛苦苦办差,把人都得罪完了,最后什么好处都没捞到。父皇要是不答应,恕儿臣身娇腿软,无法下江南。” 噗! 臭不要脸! 也不看看自己的块头,竟然大言不惭说自己身娇体软。 文德帝气笑了,“你就不能找个像样的理由?” “像样的理由,父皇也不信。不如就这样吧。” 刘诏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 文德帝眉眼一抽一抽,“朕从未见过如你这般厚颜无耻之人,竟然公然问朕索要回扣,荒唐!” 刘诏偷偷翻了个白眼。 “儿臣总不能半点好处都没有。” “顾玖挣了那么多钱,还不够你花吗?” “儿臣要养四个孩子,小玖有要花钱养着书院几千学子,哪里还有钱。儿臣早就是个穷光蛋,一文不名。走出去,脸比口袋干净。” “荒唐!休要在朕面前叫穷。朕比你穷。” “父皇坐拥少府钱庄,又手握水泥,还有过路费。富甲天下,名副其实。” “说破了天,朕也没钱给你。如此恶劣的事情,朕岂能开这个头。” “那就恕儿臣身体柔弱,无法南下。” 文德帝气坏了,“朕下旨,命你南下买粮。不去也得去。” “儿臣可以消极怠工。” “你敢消极怠工,耽误正事,朕就治你的罪。” “受苦还要被治罪,父皇不如现在就治儿臣一个违抗圣命的罪名。如此一来,儿臣也免了舟车劳顿下江南的苦。” 文德帝一脸心塞。 刘诏什么时候竟然变得如此无赖,臭不要脸。 “混账东西,竟然和朕讨价还价,真以为朕治不了你吗?” 刘诏外袍一脱,往椅子上一趴,“父皇快叫人打我廷杖,打个三五十个板子,儿臣正好回家休养,陪着小玖一起养身体。” 瞧着刘诏惫懒的样子,文德帝终于回过神来,这不就是当年的他吗。 此时此刻,文德帝终于体会到当年先帝的心情,手痒,忍不住要抽刘诏一鞭子。 太欠揍了! 文德帝怒吼,“爬起来,把衣服穿好,成何体统。说吧,你到底想要多少钱?” “二十万两白银!” “做梦!” 父子二人就到底要给多少好处费辛苦费,展开了长达一刻钟的讨价还价。 最后,父子二人达成协议,八万两好处费,刘诏两日内南下,保证完成任务。 刘诏心满意足地离去。 文德帝又气又笑。 “朕生的什么儿子,竟然理直气壮地问朕要好处。他是穷疯了吗?” 常恩笑起来,“大殿下要了好处,自会尽心尽力办事。陛下也不用担心他耽误正事。” 文德帝连连点头,“老大办事能力还是有的,他南下采购粮食,朕很放心。” 就是八万两给的肉痛。 讨债鬼儿子,办点差事还要好处。 …… 刘诏将八万两银票,啪的一下,放在顾玖面前。 有那么一点点嘚瑟地说道:“我挣的。” 顾玖噗嗤一声笑出来,“你敲诈陛下?” “这是我答应南下的辛苦费,全给你。” 顾玖哈哈一笑,收起银票,“真难得。头回从你手中接过这么多钱,我得反复数一数。” 刘诏嘚瑟道:“今儿就数银票玩,随便数。” 丫鬟们见状,全都捂嘴偷笑。 真当夫人是没见过钱的人啊。 别说八万两,就是八十万两都见过。 也就是夫人给殿下面子,兴致勃勃数银票玩。 顾玖数了七万两,叫人收起来。这些钱都留给几个孩子,当做孩子们的私房钱,投到生意里面吃红利。 剩下一万两,顾玖还给刘诏,“这些就是你南下的零花钱,我够大方吧。” 刘诏嘿嘿一笑,“足够了!其他开销都由少府承担,这回我得敲少府一笔钱。” 买粮的钱,户部是拿不出来的。 户部能做到收支平衡,已经废了九牛二虎之力。 拿钱买粮? 对不起,真没钱。 这钱只能少府出。 人员吃喝住宿,一应开销,也都由少府承担。 刘诏对顾玖说道:“做个能干又廉洁的皇子,除了遭人记恨外,半点好处也无。这回本殿下学乖了,就做个纨绔皇子,有钱花钱,没钱就砸少府钱庄。这回南下,定要将江南那股恶臭气息清扫一番,免得熏着人。” 顾玖提醒道:“手段不要太过激烈,杀一两个典型就行。” “我有分寸,你不用担心。等我一走,家中的事情都交给下人去办。你的身体要紧。” 顾玖笑道:“你放一百个心,我比谁都在意自己的身体。我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 两日后,刘诏带人坐船南下,半途上换陆路,快马加鞭去江南。 顾玖带着四个孩子,在晓筑修养。 裴皇后派文公公到晓筑看望顾玖。 “大殿下南下,娘娘十分担心夫人的安危。娘娘的意思是,请夫人回王府居住,这也是为几个孩子着想。” “多谢母后关心。胡太医命我静养,回了王府,恐怕静不了。为了身体着想,本夫人还是继续住在别院。至于安全方面,大可放心。殿下离京之前,留下两百护卫给我,足以确保我们母子五人的安全。” “娘娘也是一片好心,夫人不可辜负。” 顾玖轻声一笑,“我都明白。此事还要麻烦文公公替我在母后跟前美言几句。就说我身体虚弱,不宜搬家挪动。等我身体养好,就带着孩子们进宫请安。” 话音一落,丫鬟阿晴将一个木匣子双手奉上,“请文公公笑纳。” 文公公迟疑,“这,怎么好意思!” 顾玖轻声一笑,“文公公尽管收下。我住得远,辛苦文公公大老远跑一趟,总不能让你空着手回去。” “那,咱家就恭敬不如从命!” “正该如此!” 文公公收下木匣子,轻轻打开盖子一看,一摞银票,少说上千两。 他暗暗想到,难怪宫里的人都乐意往诏夫人这里跑。 诏夫人出手果然大方。 其他几位夫人远远不如。 他收了顾玖的钱,说道:“夫人放心,娘娘那里,咱家会替你分辨。不会让娘娘误会你。” “多谢文公公。” …… 顾玖本以为文公公帮她美言几句,这事就完了。 没想到,过了两日文公公喜笑颜开,又来到晓筑。 “咱家奉娘娘懿旨,给夫人,还有四位小殿下送礼来了。” 顾玖顿时笑起来。 文公公的办事能力很好很强大。 不仅忽悠了裴皇后,竟然还让裴皇后主动送礼过来。 这就很不一般了。 以前她没怎么关注文忠此人,如今看来也是个人才。 “辛苦文公公跑一趟。” 给文公公的好处自然少不了。 从今以后,文公公就成了裴皇后同顾玖之间的润滑剂,调和双方的关系。 果不其然,婆媳二人矛盾少了许多。 裴皇后也不挑剔顾玖,还时不时送点礼物过来。 顾玖常和身边的人,“给文公公的钱,花得最值。” 用最少的钱,办了最多的事情。 文公公厚道人啊! …… 萧太后身边的人,就没有那么厚道。 钱照拿,事也给办。 只是一码归一码,事情办得也不够漂亮。 以至于萧太后当着众人的面,抱怨了好几回,说顾玖没规矩。自从怀孕后,就不曾进宫请安。 如今出月子都已经一两个月,再虚弱的身体,出门总是可以的吧。 可就算这样,也不进宫请安。 龙凤胎更是影子都没见着。 “皇室难得有龙凤胎出生,这么喜庆的事情,几个月过去,哀家竟然连孩子的面都没见着。荒唐!” 裴皇后替顾玖说话,“儿媳问过胡太医,老大媳妇这回元气大伤,没有一两年时间怕是养不好。虽说能下床走走,可还是出不了门。 从城外到宫里,一来一回,路途遥远,就怕有个三长两短,刘诏得了消息又闹出幺蛾子。母后也知道,刘诏是个牛脾气,他要是犯起倔来,坏了朝廷大事,触怒陛下,如何是好!” 萧太后哼了一声,脸色一沉,“哀家只是想见见龙凤胎,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敢情哀家见孩子一面,灾区百姓都得饿肚子?哀家真成了罪魁祸首。” “母后息怒,儿媳绝无此意。儿媳的意思是,不如缓一缓,等到秋天,她能出门的时候,再叫她带着孩子进宫请安。” “罢了,罢了!哀家不做那恶人。” 萧太后一脸无趣,心头对顾玖诸多不满。 裴皇后也有不满,回到未央宫后发了一顿脾气,最后还是被文公公给劝住了。 “娘娘息怒!大殿下办好差事,就是娘娘的体面。这个时候,一切都要以大局为重。” 裴皇后深吸一口气,“你说的对,本宫要以大局为重。顾玖身体如何呢?” “一天三顿,汤药不断。不过气色好了些,也能在园子里走几步。就是还不能出门。她那里一摊事,都是交给下人处理,她都不过问。” “既然她身体还没养好,本宫就不和她计较。得空你替本宫去看看她。免得老大又抱怨,说本宫不关心他的妻儿。” “老奴遵命!” 第717章 地 邓存礼走出货仓,就看见徒弟赵民发等在外面。 “师傅!” 赵民发迎上去,满脸笑意。 邓存礼问他:“你不在夫人身边伺候,怎么跑这里来了?” 赵民发急忙解释道:“夫人派我过来请你上晓筑。” 邓存礼点点头,“前面带路。” “师傅这边请。” 邓存礼回京已经有一段时间,一直很忙。 他跟随赵民发上了晓筑,面见顾玖。 “夫人身体好些了吗?” “累你操心,我的身体好多了。坐下说话吧。” 顾玖在花厅里摆上茶水点心,显然是准备同邓存礼长谈。 邓存礼微微躬身,在圆凳上坐下,规规矩矩的样子。 顾玖招呼他喝茶,然后问道:“货物都准备齐全了吗?” 邓存礼点头,“按照夫人的吩咐,准备了五百万两的货物。已经运走三百万两货物,还剩下两百万货物存在仓库里,十天内会陆续运走。老奴会跟随最后一批货物前往西北。” 顾玖满意地说道:“你做得很好。这两年老天爷不开眼,从南到北都不太平,货物价格波动也大。这回我让你一次性运送五百万两货物到西北,你可知为了什么?” “请夫人示下。” 顾玖轻轻敲击了桌面,斟酌了一番才说道:“你也看见了,京城不太平。接下来一段时间,我没办法分心兼顾西北那边的情况。因为山河书院,还有女子学堂,盯着我的人越来越多。 然而西北那边的情况,得继续瞒着。不能让人知道,我们是在和西北军合作做生意。因为一旦被陛下知道,以陛下的多疑性子,肯定会怀疑大殿下和西北军勾结。 所以必须趁着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粮食,盯着江南的时候,尽可能将未来两年的货物都运送到西北。未来两年,不会再有大量的货物送往西北,我只能保证会有少量的货物补充。接下来两三年,西北那边所有的困难都需要靠你去解决,有问题吗?” “多谢夫人对老奴的信任,老奴没问题。”邓存礼重重点头。 顾玖笑了起来,“我就知道将西北那一摊子交给你是对的。我听说因为采购量巨大,新民县多了很多来往客商,比往常更热闹一些。可有引起朝廷的关注?” 邓存礼点点头,“绣衣卫有来问过两回,都被老奴打发了。老奴告诉他们,因为怕南边货物涨价,成本增加,所以提前囤货。绣衣卫没有过多询问。想来是相信了老奴的说辞。” “那就好!仓库里的货物尽早运送出京,免得节外生枝。我在考虑开辟第二条商道后,若是能成功,以后凡是送往西北的货物,都不用再经过京城周转。” “夫人打算开新商道?”邓存礼意外。 顾玖点点头,“有这个想法,已经派人下去沿途考察。如果确实可行,我会想办法促成这件事。” 邓存礼有些担心,“会不会引起朝堂的关注?开辟商道毕竟不是小事。” 顾玖笑了起来,“此事你大可放心。现在朝廷最发愁的事情就是如何安置那些灾民,官府不可能也无力一直养着那些灾民。 这个时候,我若是提出集资修一条水泥路,顺便在灾区兴修灌溉渠道,而是优先招工受灾民众,朝廷一定会十分乐意配合。这可是解决了他们的大问题,朝廷还能省下一大笔粮草。” “夫人是想在灾区复制一个新民县吗?” 顾玖摇头,“新民县无法复制,即便是我也不行。但是可以同时开工数个大工程,解决灾民吃饭和安置问题。” “此事劳心劳力,花费甚多。而且短时间内不会有任何收益,反而要帖进去大量钱粮。老奴不明白,夫人为何要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再说灾区离着京城上千里远,那些都不是夫人的责任。” 邓存礼完全不能理解。 顾玖点点头,“的确不是我的责任。” “难道夫人是在替大殿下邀买人心吗?” “当然不是!正如你所说,灾区离着京城几千里远,那里的人心可影响不了京城的大局。” “那夫人为何要做这些事情?” 顾玖拍拍手,丫鬟阿晴知机,从书房安格里取出一副地图,在邓存礼面前展开。 占据一张桌面的地图,十分清晰的将天下绘制在其中。一江一河,山川地脉,城镇乡村…… 邓存礼哪有见过如此高清晰的地图,瞬间就被震撼了。 “这,这……” 他神情激动,难以抑制。 地图是什么? 在这个年代,地图就是军国利器。 是决不能拿出来示人的宝藏。 是只有少数人才有幸看见的绝密文档。 一副完整的地图,意味着在战争中占据先机。 地广人稀的古代社会,没有地图,分分钟能将将士往沟里带。 尤其是是在野外作战,地图就是保命法宝,制敌先机。 历史上,不知有多少人因为在作战途中迷路,从而贻误战机,甚至是改写了一个家族,一个国家的历史。 可见地图的重要性。 尤其是如此高清又精确的地图。 这就是绝世珍宝啊! 不等邓存礼询问,顾玖率先解释道:“这副地图,耗时数年绘制,应该是目前全天下最完整的地图。这都多亏了书院的先生学子,不计辛苦,常年奔波在外,测绘地理山川,才有了这副地图。” 邓存礼诧异,“夫人的意思是,这副地图由书院师生绘制?这这这……夫人不担心他们走漏风声吗?” 顾玖摇摇头,“你误会了,地图由本夫人亲自绘制。书院师生负责为我提供各地数据,以确保地图的准确性。” “夫人亲手绘制的?” 顾玖点头,“这等要命的大事,目前还不能交给下面的人去办。只能我自己动笔。其实这件事,多年前就想做。那时候苦于没有准确的数据,只绘制了京城一地的粗略的地图。 书院成立了游天下项目后,由书院先生带队,率领优秀学子游览天下。我给他们布置了功课,收集人土风情,地质地貌,测绘山川地形的数据。然后汇总到我这里,才有了这张地图。” 为了保密,顾玖全程手工绘制。 叫书坊送来一套印刷工具,由刘诏亲自上手,彩印了两套。 其中一套,被刘诏带去了江南。 顾玖说道:“目前知道这副地图存在的人,你是第五个。记得保密。” “老奴就是死,也不会透露一个字!只是这和夫人的计划有何关联。” 顾玖随手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圈,“这一片,就是今年的重灾区。旁边就是富庶的江南。看出来了吗?” 邓存礼皱眉,“夫人是想经略江南?” 顾玖笑了起来,摇摇头,“我是想经略产粮区。鱼米之乡,大有可为。现在每年所产粮食,还不足潜力二十分之一。 如果将这一片,全都开发出来,把水域打通,兴修水利,开垦良田,迁移西北穷苦人前往那里垦荒种地。等将来人口稠密,稻谷满仓,那才是名副其实的鱼米之乡。” 邓存礼皱眉,“夫人过去常说,种田赚不了什么钱。为何如今又改变了主意?” 顾玖的手缓缓朝北边移动,最终落在新民县,“新民县是本夫人的根基,然而这个根基有个致命的弱点,他没有后援,没有退路。 现在老天爷送来一个机会,让本夫人有机会插手这一大片土地人口。只要经略得当,数年之后,这里就是我们的第二个根基,是我们的后援。 这里的人口,粮食,学子,各种资源,都可为我所用。只需要投入一点微不足道的钱粮,就可以得到这一切,本夫人没道理将送上门的机会让出去。” “官府呢?夫人打算如何应付官府?朝廷不会坐视夫人经略此地而不过问。” 顾玖轻笑一声,“所以需要一个配套计划吸引朝廷内外所有人的目光。让人忽略此地。” 邓存礼瞬间领悟到顾玖的计划。 “夫人打算用书院还有书局,吸引朝廷关注?” “正是!别忘了我们还有三元公。” 三元公一出,谁还关心千里之外的灾区百姓。 邓存礼吃惊极了,“难道夫人当初招揽三元公,就已经想到了今天。” “当然没有那么神。本夫人不是神算子,不可能在几年前就料到江陵一带会出现如此严重的灾情。本夫人招揽三元公,就是冲着他名气大,有影响力。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派上用场。很显然,这一步棋走对了。三元公没有辜负本夫人对他的厚待。” 顾玖给三元公的待遇,绝对是高薪。 足够三元公养活一大家子人,并且绰绰有余。 三元公,本夫人不曾辜负你。 你也不要让本夫人失望! 第718章 读书好可怕 江南传来好消息。 刘诏到了江南,顺利打响第一枪,买到了第一批粮食,已经运往灾区。 消息传到京城,朝廷内外齐齐松了一口气。 “还是大殿下办事靠谱!” “江南有粮,京城就不用限价了吧。” “早该取消限购,搞得人心惶惶,长此以往如何得了。” “大殿下能在江南买到粮食,能否请大殿下运送一批粮食到京城?” “诸位皇子中,还是大殿下办事最让人放心。” 这话传到文德帝耳中。 文德帝即便嘴巴上不承认,心里头也清楚所有儿子里面,刘诏能力最强,脾气最坏。 刘诏自小历练,随同他一起经历风风雨雨,这一点其他儿子都比不上。 正因为一起经历了许多风风雨雨,文德帝太清楚刘诏的能力,不由得生出忌惮之心。 屁股决定脑袋。 一起打江山的时候,父子情深。因为父子利益一致。 守江山的时候,父子反目,这太正常。因为身份转换,利益冲突。 类似的例子,不胜枚举。 无论是文德帝,还是刘诏,心里头对这一切其实早有准备。 文德帝大权在握,更快地适应了身份上情感上利益上的转变。 刘诏做了皇子,权柄被压制,理智上已经准备好接受这一切,情感上却难以接受。 太特么翻脸无情! 砰! 父子二人于是爆发了一次又一次的冲突。 “大殿下顺利买到粮食,而且已经运往灾区。陛下应该高兴。”常恩小声劝道。 文德帝笑了笑,“朕的确该高兴。” 高兴只是瞬间,担心却是长久的。 他又开始揣测起刘诏言行,换做他去了江南,肯定也会借机搞各种小动作。 “给江南大都督去一封密旨,严密监视刘诏,每十天汇报一次情况。” 常恩没有再劝,而是躬身领命,安排妥当的人下江南送密旨。 文德帝又问道:“皇后最近怎么样?” “回禀陛下,皇后娘娘最近心情不错,赏了几位后宫嫔妃。” 文德帝了然一笑,“老大有出息,她理应高兴。太后哪里有说什么吗?” 常恩就是宫里的万事通,没有他不知道的事情,“太后娘娘对诏夫人有所不满。抱怨诏夫人不带孩子进宫请安。” 文德帝嗯了一声,问道:“顾玖的身体真有那么虚弱?” 常恩躬身说道:“回禀陛下,老奴询问过胡太医,诏夫人此次元气大伤,至少要养个一两年。” “哦!新民县那边,谁管着?难不成她一边养身体,一边还操心新民县?” “由陈二壮白仲二人管理。” “邓存礼还在西北吗?” “邓存礼前段时间回了京城,主持采购大宗货物。据说怕货物涨价,提前囤积。” “哼!奸商一个。知不知道邓存礼这些年在西北忙些什么?” 常恩小声说道:“老奴打听到的消息,邓存礼在西北主要是忙着马场经营,收购牛羊,搞什么牛肉干,还有羊绒生产。他们特意在西北建了货栈,存了许多货物。南来北往的客商都前往西北购买羊绒,牛肉干,还有马场流出去的马匹。 小河沟马场已经成为除庆平马场之外,西北第一大马场。最近马政那边连续上书,说是马匹数量暴增,是否要取消之前严苛的马政,允许民间马匹买卖?庆平马场那边,也有上书,请求扩大马场规模。马匹过多,马场已经无法同时养殖那么多马匹。” “马场马匹暴增,此事朕为何不知道?” “陛下今年一直忙着赈灾一事,下面的人不敢拿马场的事情打扰陛下。” “去把马政相关的奏本翻出来,朕要过目。” “老奴遵命。” 常恩早有准备,没多久,小黄门就抬着一箩筐和马政相关的文书奏本来到兴庆宫。 文德帝一本本翻阅。 早在前年,庆平马场已经完成了最初的养殖任务。现有成年马匹数十万头,足够组建一支万人骑兵。 每年还要淘汰大量伤残年老马匹。 因为马政的诸多限制,马匹很难运送到内陆贩卖。 文德帝连夜看完了这些奏本文书。 次日一早,在早朝上,询问朝臣对马政的看法。 连续商量多日,朝廷终于做出修改马政的决定。 消息一出,最先做出反应的就是顾玖名下的小河沟马场。 当陈大壮赶着上千匹成年马匹来到京城的时候,引起了全城轰动。 多少年了,京城没见到过这么大规模的马匹贩卖。 许多人跑到城外的骡马市场长见识。 上千匹良种马聚在一起,那场面,着实惊人。 骡马市场,转眼一变,就成了牲畜贩卖商,豪族青年,纨绔子弟狂欢的现场。 拥有一匹良驹,是豪族青年们的梦想。 就好比后世有钱没钱都要买车,一样的道理。 马匹就是身份的象征。 陈大壮运往京城的马匹,全是两三年的优质马匹。最便宜的都要一二百两一匹。 贵的则要上千两一匹。 这显然不是普通人能消费的。 只用了两天,上千匹马,就被抢购一空。 同时,陈大壮还接到数个牲畜贩卖商的定单,预购各个年龄段的马匹。 陈大壮将自己收拾一新,随同兄弟陈二壮上晓筑面见顾玖。 多年未见,西北的风霜催人老。 陈大壮明显透着老相,然而一双眼睛却格外有神,透着兴奋和激动。 “小的给夫人请安!这么多年,终于又能见到夫人。” “快快起来。这么多年辛苦你了。” “小的不辛苦,小的高兴。” 陈大壮喜极而泣。 等他情绪平复后,顾玖才问道:“邓公公可有顺利达到西北?” 陈大壮点头,“邓公公随同货物,已经顺利抵达西北。小的出发来京城的时候,邓公公正准备出发前往西凉。” “如此我就放心了。” 顾玖让陈大壮在京城多住一段日子,就当是休假。 两兄弟多年未见,也该趁机亲近亲近。 …… 陈大壮走在新民县街头,看什么都觉着稀奇。 二壮问他:“大哥可有想好,到底要不要将孩子送到京城?有夫人在,两个侄儿肯定能顺利进入书院读书。” “他们跟着我养马,读书合适吗?” “怎么不合适。书院有骑射科目,两个侄儿懂养马,学骑射简直是手到擒来,肯定能拿奖学金。” 一想到自家侄儿能在众多学子中脱颖而出,陈二壮就觉着很骄傲。 他和青竹的孩子还很小,离着进书院读书,还有十几年。 陈大壮有些迟疑,“书院都是正经的学子,他们两兄弟到书院读书,会不会被人排挤?影响书院声誉?” 陈二壮很积极,“大哥不必担忧。书院有特招生,两个侄儿可以走特招生的路子进入书院读书,无人质疑。要是大哥不反对,我现在就去给两个侄儿报名。特招生每年只有两次考试机会,错过了这次,就要等到明年开春。” 陈大壮盛情难却,心里头也是希望两个儿子能够多读点书。 在陈二壮的鼓励下,他跟着来到报名点。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报名。 陈大壮吓坏了。 自家儿子哪有本事同这么多人竞争。 一时间,他手心冒汗,心虚得不行。 陈二壮知道他误会了,急忙解释道:“他们都是报考一月一次的入学考试,不走特招生路子。大哥跟紧我,特招生在里面报名。” 陈大壮看着挤得水泄不通的报名点,心有余悸。 心头隐约生出一种读书好可怕的想法。 “排好队,不要挤,一个一个来。”王学成坐在桌子后面,扯着嗓子喊。 历经十次入学考试,王学成终于考入了山河书院。 王学成就是个普通人,读书没什么天赋,好在他足够刻苦。 加上山河书院一切免费,解决了他读书的后顾之忧,他在书院埋头苦读,终于在去年考中了秀才功名。 王木匠喜极而泣。 王家祖坟冒青烟,王家终于有了一位秀才。 然而秀才当不了官,最多就是做个乡村蒙学先生,赚取束脩。 或是托关系,到县衙做个没品级的小吏,做做文书工作,领着饿不死也吃不饱的薪俸。 王学成权衡利弊,没有听取父兄的劝解,还是回到了山河书院继续读书。 他已经不小了,有了秀才功名,也该考虑终身大事。 家里没钱替他解决终身大事,一切都要靠自己。 于是他领了报名的差事。 这样每个月都有一笔工钱。 报名的差事累,又耽误读书时间,书院一心科举的学子都不爱干这事。即便工钱很足。 王学成心知肚明,以自己的天分,即便苦读十年八年,读到四十岁,五十岁,也未必能考上举人。 他不能一直这么蹉跎下去,他必须为将来打算。 书院的氛围很好,他喜欢书院,更喜欢书院的待遇。 他想留在书院。 书院工作,比起乡村蒙学先生,衙门无品级的小吏强多了。 习惯了书院有规律的生活,习惯了整洁干净的环境,习惯了可口的饭菜,习惯了每天都能吃饱肚子,习惯了周围都是读书人。 农家出身的王学成已经回不去乡村,回不到脏兮兮灰扑扑的县城。 他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陈壮实,严辞二人。 二人给他出主意,如果下定决心放弃科举,又想留在书院,那就从最琐碎的报名开始做起。 争取给书院领导留下一个好印象,才有机会留在书院做职工。 王学成听取了两位难兄难弟的建议,从教务处领取了报名差事。 从此以后,每天坐在报名点,应付络绎不绝,各种口音,各种问题的学子报名。 他很有耐心,并且充满了热情的做着这份工作。 这份工作,能解决他的衣食,能让他有余钱孝敬父母,甚至能让他在新民县买一栋房子。 更重要的是,这份工作,让他有机会留在书院,成为正式的教职工,领取一份在任何人眼里都是高薪的薪水。 “这是报名表,按照要求一栏一栏填好,不能涂改。那边桌子上有笔墨。填好后交过来,月底考试,月初拿成绩。需要习题集,就去文青书局购买。” “听说文青书局要出版三元公的文集,此事当真?” 王学成抬头看着问话的人,“消息挺灵通的。不过不是出文集,而是出版教学笔记。” “三元公主要教什么?”报名学子神秘兮兮地问道。 王学成随口说道:“四书五经都教。你想考三元公的学生,竞争可是很激烈的。” “有多激烈?” “这么说吧,拿不到奖学金,等于没资格做三元公的学生。三元公精力有限,每天只上两个时辰的课。每堂课限二十名学生。” 报名的学子闻言,咬咬牙,“我报名。给我一张报名表。” 王学成心头嘀咕,报个名就跟有深仇大恨似得,莫非脑子有毛病? 第719章 叛徒(三更) 徐闻从王学成手中接过报名表,十分警惕地来到角落,准备填写报名表。 拿起毛笔,写下第一个字之前,他还忍不住四下张望,生怕被人发现自己来报考山河书院。 他可是国子监的学生啊。 被人知道了,他会被国子监上下视为仇寇,被所有人排挤。 他紧张兮兮的填写了报名表,确定无误后,才松了一口气。 将报名表放进箩筐里。 里面已经装满了一摞报名表,不下百张。 “徐闻,你竟然背着大家报考山河书院!你这个叛徒。” 一群书生打扮的人,愤怒地冲进报名点。 他们面色扭曲,眼中喷火,仿佛要将徐闻撕碎。 妈的,又来闹事。 王学成砰的一下,站起来,“谁敢闹事?你们是谁?” “我们是国子监的学生,我们来抓叛徒。徐闻你这个叛徒,你竟然背叛国子监,偷偷报考山河书院。” 王学成扭头,朝躲在角落里的徐闻看去,竟然是国子监的学生。 难怪神神秘秘,说话紧张兮兮。 王学成扯着嗓子喊道,“不准闹事!这里是山河书院的报名点,不是国子监的地盘。” 一群护卫拦在徐闻面前保护他,不准国子监的学子踏雷池一步。 为防止有人闹事,报名点常年备有数个护卫,确保学子们的安全。 闹事不分国子监,有家长闹事,有儿女闹事,有妻子闹事,有乡邻闹事,有其他书院的师生闹事。 以前报名点设在书院大门口,因为经常有人闹事,影响书院秩序,后来就将报名点改在大槐树旁边的公房。 专门腾出两间屋,用作书院入学报名。 国子监的学生才不管这里是不是山河书院的地盘。 他们扯着嗓子喊道,“徐闻,你出来。你背叛国子监,无耻小人。” “如此小人,人人都可诛之。” “徐闻,你对得起先生吗?你对得起祭酒他们吗?国子监培养你这么多年,你却选择了山河书院,你这个叛徒。” “你偷偷报考山河书院,你父母知道吗?徐家上下都将以你为耻!” “有胆子报考山河书院,怎么没胆子出来?躲在后面,当缩头乌龟吗?” “徐闻,你滚出来。老子今天非收拾你一顿不可。” 躲在角落的徐闻,面色连连变幻。 每个人看他的目光,又是好奇,又是鄙夷。 唯有山河书院的学子,看他的目光充满了理解。 徐闻咬牙切齿,猛地怒吼一声,“闭嘴,你们全都闭嘴。你们凭什么骂我无耻小人?凭什么说我对不起国子监? 我上国子监读书的目的是为了考科举。可是我已经考了三次,整整三次,全都失败了。我今年已经三十三,还有多少岁月可以蹉跎?还能考几回科举? 我告诉你们,离开国子监,对不起先生我认了。但是我对得起我自己,对得起我的父母。我不想每次都看到他们失望的眼神。你们没经历过那么多次的失败,你们根本没资格评判我。” “呜呜……” 徐闻蹲在地上,痛哭失声。 一个大男人,一定是被逼到了绝路,才会不顾脸面,当众失声痛哭。 徐闻的遭遇,就是千千万万读书人的缩影。 一次又一次的考试,一次又一次的失败。 不甘心啊! 但凡有一丝机会,就要抓住。 很多人五六岁开始启蒙,读了几十年的书,除了读书,已经不会做别的。 不让他们读书,叫他们放弃科举,他们能做什么? 一大把年纪,还在科举的路上奋斗。 上对不起父母,下对不起妻儿。 一文钱挣不到,养不了家,还要靠家里花钱养着。 如今有一个学院,不仅有极高的科举上榜率,而且吃穿住用全都免费。 试问,读书人哪个不心动? 连鼎鼎大名的三元公都在书院教书,培养学生,试问谁不想做三元公的学生? 三元公名下一共有二十个举人学子,已经有六人考取进士。 这是什么样的教学质量? 这是神一般的教学。 多少教书先生,教一百个,一千个学生,也未必能考取六个进士。 更要命的是,三元公名下的学生,论读书天赋,只能算中等,绝非天赋型选手。 山河书院创办这么多年,所招收的学生,大部分都是资质平平。 惊才绝艳的学生,目前似乎,好像,就只有一个杨季。 资质中等的学生,经过三元公几年调教,二十人就有六人考取进士,试问谁不动心? 不少自问资质更好的学生,却始终考不上进士,而三元公名下资质中等的学生却考上了,谁甘心? 徐闻不甘心! 他不愿意继续蹉跎岁月,下一次会试只剩下不到两年的时间。 所以他来报考山河书院,他要考三元公的学生,到三元公那里读书,争取文德九年的会试,能够榜上有名。 徐闻哭得很惨,不能自已。 不少有相同经历的人,都红了眼眶。 他们替徐闻不平,对国子监的人怒目而视。 “徐兄想报考山河书院,关你们屁事。” “没吃你们家的米,也没喝你们家的水,你们有什么资格过问徐兄的事情。” 国子监的人大怒,“他这是欺师灭祖,是叛徒,令人不耻。” “荒唐!我就不信,你们自小读书,只拜过一个先生?谁敢说自小到大,只拜过一位先生,我把头拧下来当球踢。” “就是!还不许人多拜两个先生,是何道理?你们国子监未免太过霸道。” “要是你们国子监也有三元公那样厉害的名师,我们也愿意报考国子监。” “国子监可没有免费的笔墨纸砚,免费的书籍和四季衣服。” 国子监可以免费住宿,吃喝。但是其他开销,就得自己掏钱。 山河书院则是全包。 学子在校期间,小的鞋袜,大到笔墨纸砚,书籍辞典,全都包了。 书院还设有一个超大型图书馆,收集天下藏书。 书院学子可以随时进去阅览,抄写书籍。 对于书院学子来说,图书馆是他们最爱的地方。 这年头书籍太贵太贵。 谁家要是有一书柜的藏书,那绝对是大户人家。 珍本,孤本,无数学子连听都没听过,更别说见到,甚至抄写。 但是在山河书院,这一切都不再是问题。 无数的珍本,孤本,就摆在图书馆。 只要是书院学子,就可以阅览。 当然,阅览之前,得带上特制的手套,得有专人看着。 即便如此,已经让无数学子激动得泪湿衣襟,整夜整夜睡不着觉。 为此,学子们自发排队,每个人都有一个序号,按照序号阅览珍本,孤本,手抄本。 书院根本不用担心学子为了争抢谁先阅览珍本而打起来。 读书之人,才会爱书。 爱书之人,才知道山河书院提供的条件多么珍贵。真想一辈子畅游在书院内,成为书院的一份子。 两边人马吵翻了天。 学子们仗着人多势众,驱赶国子监的学生。 幸好有护卫维持秩序,两边人马才没打起来。 国子监学子铩羽而归,心有不甘。 “徐闻,休要做懦夫。有胆量报名山河书院,就要有胆量同先生解释清楚。不要让人看不起你。” 徐闻擦掉眼泪,越过人群,面对昔日同窗。 “诸位放心,我会亲自向先生道歉,解释我的所作所为。不敢奢求先生谅解,但求能问心无愧。” “呸!小人!” “无耻!” “以后休要说你是国子监学子,我们羞于和你同窗。” 国子监的学生一人一句,徐闻面色苍白。 等到他们离去,他还站在原地,魂不守舍。 王学成走上前,拍拍徐闻的肩膀,“别难过了。你不是第一个报考山河书院的国子监学子。” 徐闻吃惊,“竟然有人在我前面吗?” 他以为他是第一个背叛国子监的学子。 王学成偷偷说道:“我悄悄告诉你,你可别说出去。在你前面,已经有十几个国子监学子报考山河书院。不过他们运气好,报名的时候,没有被同窗发现。你既然下定了决心,就赶紧去文青书局购买习题集。” 徐闻却说道:“我早在三个月前已经买齐了所有习题集,并且做完了所有题目。我要争取一次考取山河书院。” “哇!”王学成一脸惊讶,又十分佩服,“不愧是举人老爷,你比我当年强多了。当年我报名的时候,可是什么都不懂。考了十次才考上。” 徐闻嘴角抽抽,资质是有多差,考十次才考上。 如果山河书院的学生,都是王学成这样的资质,徐闻对于两年后的会试又多了几分信心。 第720章 爆款 “山河书院竟然敢从国子监抢生源,欺人太甚!此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我早就说过,山河书院会成为心腹大患。这才几年时间,已经能从国子监抢生源。若是继续坐视不管,再过几年,就要硬生生压国子监一头,成为北地第一书院。” “做梦!” “和做不做梦没关系。山河书院的势头之猛,大家都看见了。背后有诏夫人支持,财力雄厚。很多学子最初都是冲着免费才去的,生源质量堪忧,所以大家一开始都没将山河书院放在眼里。” “然而现在,山河书院在科举上面已经有了建树,未来会有很多条件好有天赋的学生主动报考山河书院。到时候还有国子监什么事?” “那怎么办?” “决不能眼睁睁看着山河书院压下国子监一头。” “山河书院背后是诏夫人,想要打压山河书院,可不容易。” “不容易也要做。” “别忘了三年前大家弹劾诏夫人那回,结果是我们损失了蔡钟山,许成业二位大人。难得大家还想重沓覆辙。” “我听说诏夫人在新民县办了两所女子学堂。” “正是!” “或许可以从这里入手。” “朝堂内外都在关注南边的灾情,以及平乱一事。现在动手,时机不对。” “那你说什么时候才是好时机?” “待到大殿下立下功勋之时,就是我们动手之时。陛下同大殿下之间嫌隙颇深,我们利用此事做一做文章,就不信不能打压山河书院。” “此言有理。” “不错,不错。既然诏夫人是个硬骨头,那就从浑身软肋的大殿下下手。” …… 王学成忙了一天,收拾收拾,拿着一摞报名表,坐马车回山河书院。 自马政放宽后,书院一口气置办了二十辆马车,给教职工使用。 马车晃晃悠悠爬山。 王学成趁着这个时间,翻看报名表,想看一看有没有熟悉的人。要是能碰到一两个老乡也挺好的。 他老家很穷,算是京畿一带最穷的地方。 能养得起读书人的家庭极少。 大家有钱了,都忙着修房子娶媳妇。极少有家庭花钱主动送孩子去读书。 王学成很幸运,有一个开明的爹。他才有了读书的机会。 翻完了一摞报名表,也没看到一个老乡,他挺失望的。 同时他又很高兴。 因为这次报名的举人和秀才,明显多了不少。 先生说山河书院的名气与日俱增,此话果然不假。 马车上了山,直接进了书院。 偌大的书院,到处都是学子。 有人端着饭盆急急忙忙跑去食堂吃饭。 有人三五成群,吟诗作赋。 有人将自己关在号舍里面,体验着科举的冷酷。 有人在山坡上练习骑射。 也有人在池塘边吹拉弹唱,抒发心情…… 这样的环境,这样的氛围,让王学成很满足。 身为书院的一份子,他由衷感到自豪。只想长长久久,一辈子都待在书院里。 他拿着一摞报名表,来到教务处。 “小王回来啦!忙了一天辛苦了,报名表就放在这里,赶紧去洗漱用饭。” “多谢先生关心。” “别客气了,快去吃饭吧,别饿着。” “谢谢先生。” 王学成回到宿舍,严辞正在埋头苦读。 二人现在同住一间宿舍,继续做难兄难弟。 “严兄可有吃饭?” 严辞抓着头发,“读书忘了时间,都不记得自己到底吃没吃。” “严兄别抓头发,当心秃顶。” 严辞一听,赶紧松开双手,一脸懊恼。 “王兄,后年的会试,我恐怕不行。” “还没考,严兄就开始灭自己威风,不妥不妥。” “并非灭自己威风,我有几斤几两,我心头有数。能考上举人功名,已经是祖上积德。” “无论如何,严兄也要试一试后年的会试。若真考不上,再想出路。” 严辞脸色灰白,估计中午也没吃。 “严兄随我一起吃饭,有什么问题我们慢慢商议。或是等陈兄回来,请他帮忙出主意。” 严辞一脸萎靡,被王学成拉着前往食堂用饭。 递上饭票,选了两菜一汤,找个位置坐下开吃。 书院学子,每人一天三张饭票,管早中晚三顿。这些都是免费。 若是嫌大锅菜不好吃,或是想多吃几个菜,就得花钱另买饭票。 书院如今多了许多家庭条件不错的学生,买卖饭票的事情也随之多了起来。 两人刚坐下,就有人上前来问,“师兄,有饭票吗?账房关门了,能不能卖两张给我?” 王学成嘴里包着饭,连连摇头,含糊说道:“没有饭票。” 他顿顿都在书院吃,生怕错过一顿,哪有多余的饭票。 严辞翻了翻口袋,“我这个月剩下两张,都给你。” “谢谢师兄。” 学子递上一串铜板,价格都是账房定的,公道得很。 学子拿了饭票,同小伙伴们汇合,一群人兴高采烈跑去小食堂开小灶。 王学成吞下嘴里的饭菜,“严兄这个月到底错过了多少顿?我记得你已经卖了四张饭票?” 严辞一脸灰白地说道:“不如人啊!心情抑郁,没心思吃饭。” “严兄已是举人功名,比我强多了,何至于如此。” 严辞长吁短叹,“王兄,我打算报考术数科目。真要考不上进士,就学前辈到吏部做个算账的小吏,或是到新民县县衙做个税吏。好歹也是一个出路。” “严兄可以考虑学工程科目,亦或是学律法科目。我听教务处的先生说,工部和刑部都会到书院招人。” 严辞摇头,“我一看到厚厚的大周律,头都晕了。律法科,我是没指望的。工科我也不行,也就术数还有点指望。但是考不上优秀,也进不了户部,更别指望进入少府钱庄。” “严兄一定可以的。”王学成给他加油鼓劲。 严辞苦笑一声,“努力吧!实在不行,我跟着你去干报名工作,争取留在书院。” “那敢情好。就怕严兄觉着委屈。” 严辞连刨了几口饭,将嘴巴塞得满满的,“若是陈兄,他会怎么做?” “他一定不甘心做个小吏。” 陈壮实是三人当中,最有志气的人。 虽然只有秀才功名,却比举人老爷严辞更有野心抱负。 以秀才身份,混成书院的风云人物。不得不承认,陈壮实的个人能力很强。 唯一弱点,就是在科举上没什么天赋。 “也不知陈兄在西北过得怎么样?已经好几个月没收到他的信件。” 王学成挺想念陈壮实。 陈壮实在,他就有了主心骨。 “哈哈哈,我的书出版啦,出版啦……” 一个学子在食堂当众脱衣,手足舞蹈。脱得只剩下一条裤头。 饭也不吃,关着身子,一阵风就冲了出去,嘴中大呼“我的书出版啦”。 食堂大爷大妈见怪不怪。 脱光裸奔的都见过不少。更何况还穿着一条裤头,在大爷大妈的眼里算个屁。 “喂喂喂,到底要吃什么?” 大妈们中气十足的吼声,将看热闹看得愣住的小鲜肉学子吼醒了。 “吃吃吃……”吃了半天没吃出过名堂。 食堂大妈霸气十足,不等小鲜肉学子将吃后面的内容说出来,直接两菜一汤装满饭盆。 “下一个!” 小鲜肉学子看着最讨厌的红萝卜,欲哭无泪。 欺负他没见过世面,嘤嘤嘤! 他才入学半个月,哪里知道书院随处都能见到裸奔。 这年头,好似不裸奔,就不配在书院读书。 好心塞! 严辞拉住一个过路的学子,“师兄,刚才那小子到底在叫嚷什么?他也能出书?” “这位师兄有所不知,刚才那小子,最爱看话本传奇。他自己试着写了一本,投稿文青书局。没想到竟然过稿了,下个月就安排出版他的书。” “我靠,刚才那小子竟然也能写传奇小说?” “能啊!光是稿纸都废了几箩筐。能被文青书局看上,真令人羡慕。光是润笔费,就够那小子吃个一二十年。” 文青书局出版的书,众所周知,销量很好,润笔费很高。 什么精装版,珍藏版,精华版,全都是圈钱的玩意。偏偏卖的极好。 数年前继《七郎十战采花贼》完结后出版的《前世今生人鬼情》,那才是真正的风靡大江南北,一版再版,到今年还排在文青书局畅销榜前十名。 什么珍藏版,精装版,年年再版,年年都卖疯了。 听人说,这些年,《前世今生人鬼情》光是精装版就卖二三十万册。 三两银子一册,一个精装版就卖了几十万两银子。 更别提数量庞大的平装版,简装版。 《前世今生人鬼情》这些年下来,绝对卖了上百万两银子。 太吓人了! 也太令人羡慕嫉妒恨。 刚才脱得只剩下一条裤头的小子,要是他的书也能成为爆款,润笔费别说吃一二十年,吃一辈子,吃三代人都有可能。 砰! 严辞一巴掌拍在桌上,神色兴奋,激动之情难以自已。 王学成被他吓得差点噎死。 严辞双眼发亮的对王学成说道,“我知道我应该做什么。我应该去写书,写话本,写传奇小说,写爆款。连笔名我都想好了,就叫三山居士。三山,代表了你,我,还有陈兄,我们三个难兄难弟。你们将是我的第一个读者,哈哈哈……” 第721章 盛宴 《前世今生人鬼情》就摆在文青书局最醒目的位置。 站在大门口就能一眼看见。 硕大的书籍销量排行榜画报,则摆在书局门口,供来往行人观看。 《前世今生人鬼情》榜上有名,排在第六位。 排在他前面的,有两本是山河书院考试冲刺习题集,两本科举指导书籍,一本今年新出的爆款话本。 周怡坐在马车上,盯着文青书局好奇打量。 丫鬟小声问道:“姑奶奶,可要进去?” 周怡咬着唇,心有不甘。 文青书局的东家是顾玖,而她竟然主动来照顾顾玖的生意。 真是好气哦! 奈何她最喜欢看的《前世今生人鬼情》特别珍藏版,全京城只有文青书局有售。 据说特别珍藏版,每本都增加了五张彩印,每一张都十分精致。 一套要二十两银子,不便宜。 当然对于周怡来说,区区二十两,还不用放在眼里。 她对丫鬟说道:“我就不下去了。你替我买回来。再问掌柜要一张下个月的书目,看看下个月有什么新书上市。” “奴婢遵命。” 丫鬟拿着银子进了书局,很快就买好了书籍,也拿了书目。 丫鬟抱着书,一脸兴奋地上了马车。 “姑奶奶,这书印刷得真好,摸起来好滑,纸张好厚,真舒服。难怪卖这么贵。” 周怡一把抢过书籍,撕开包装一角,果然如宣传所说,印刷无比精美。每一张彩印,就像是真人印在了画上。 “我的游书生,真好!” 周怡狠狠亲了口游书生的单人画像。 文质彬彬的游书生,早已经取代七郎,成为无数闺中女子的梦中情郎。 而女鬼小梦则取代三娘子,成为无数书生心中的梦中情人。 亲过了日思夜想的游书生,周怡终于露出满足的笑容。 她问丫鬟,“下个月可有新书上市。” “有的。这是下个月的书目,姑奶奶请过目。” 周怡拿过书目看起来,“杨先生讲论语是什么鬼?” 她一脸不满,这本是竟然是文青书局下个月主推的书籍。 丫鬟赶紧说道:“奴婢问了掌柜,杨先生就是三元公。除了讲论语,后面还有讲大学,讲中庸,讲孟子,讲五经。听说,连江南的书局都预定了这本书。杨先生讲论语,已经预定为下个月的爆款。” 周怡哼了一声,“平平而已三元公,有什么了不起。他的书凭什么成为爆款。” 丫鬟激动地说道:“姑奶奶难道没听说吗,三元公的学生资质平平,但二十人竟有六人考取进士。此事引为奇谈,无数人都想一睹三元公风采,听三元公讲课。这回三元公出书,在读书人当中已经引起了轰动。等到书籍上市,文青书局门口一定会被围得水泄不通。奴婢真想见识见识,看读书人疯抢一本书的盛况。” 周怡呵呵两声,不屑道:“再是爆款,能比得上《前世今生人鬼情》吗?” “那不一样。三元公的书,是正经的科举书。” “在我眼里都一样,甚至不如《前世今生人鬼情》。以后少在我面前提起平平而已三元公。” 周怡牛脾气上头,厉声呵斥丫鬟。 “我说声音这么熟悉,原来是周怡表妹。” 黄去病十足纨绔,站在马车边,直接用折扇挑起车窗帘子,看见了马车里坐着的周怡。 周怡先是愣了一下,看清来人是黄去病,一声冷哼,“我道是谁,原来是去病表哥。表哥怎会在此?” “我随便看看,表妹知道我这人闲不住,就喜欢看稀奇。倒是表妹你,怎么出出现在这里?” 说完指了指马车对面的文青书局。 “你管我。”周怡没好气的说道。 黄去病朝马车里头看了眼,看见周怡手中的书籍,了然一笑。 “原来周怡表妹也是书迷啊。你早说啊!你早点告诉我,我直接送你一套。” “不稀罕!我又不是买不起。” “哈哈哈,怪我多管闲事。说的也是,表妹不差这点钱。难得在这里遇见表妹,不如我请你喝茶。” 周怡眯起眼睛,“我身上可没有值得表哥惦记的东西,表哥就别废心思。” “你这人,就是喜欢把人想得太坏。我就是单纯请你喝茶,结果到你嘴里,好似我对你有企图。你说说看,你有什么值得我企图的?” 周怡脸色难看,“我自然不值得表哥费心思,那你就别搭理我。” 黄去病呵呵两声,不客气地说道:“搭理你还错了。活该你被人讨厌排挤。” 周怡大怒,“黄去病,你别太过分。” “我就过分了,你能拿我怎么办。”黄去病一脸笑哈哈。 周怡气的一拳头砸在马车车壁上。 她的确拿黄去病没办法。 黄去病是福雅公主的儿子,平阳郡主刘婳的丈夫,文德帝的女婿。 而她,亲娘福明郡主不被陛下待见,处境尴尬。 她本人,先是同孙民智和离,后来嫁人又做了寡妇。 如今住在娘家福明郡主府,处境很是尴尬。 比起春风得意的黄去病,她真的过得很惨。 周怡忍了又忍,压着脾气说道:“我不和你一般见识。” 黄去病哈哈一笑,“巧了,这正是我想对表妹说的话。” 周怡甩了他一个白眼,吩咐车夫赶紧离开此处。 真后悔今日出门。 早知道会遇到黄去病,她一定不会出门,让丫鬟替她买书。 黄去病目送马车离去,嗤笑一声。 “难怪混得这么惨,脾气真臭。” 黄去病摇着折扇进了文青书局。 …… 月初,《杨先生讲论语》正式发售。 一大早,文青书局门口里三层外三层,被读书人围得水泄不通。 这些人里面,当然少不了国子监的师生。 “平平而已三元公,竟然有如此多的人追捧,真是荒唐!” “谁让人家一口气教出六个进士,自然受人追捧。” “赵大人,你到底替谁说话?” “谁有理,本官替谁说话。” “荒谬!” “是否荒谬,稍后再议。别急着一味否认山河书院,至少他们使用的书籍,教材,值得国子监借鉴。” “呵呵!” “门开了,快挤啊!” 一声大吼,所有人都朝里面书局里面挤。 “不要挤,不要挤,所有人都有。” “破坏秩序者,文青书局概不接待。全都排好队,都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买书,规矩都忘了吗?” 渐渐的,拥挤在一起的人排起了长队。 “哈哈哈,我买到了,买到了。不能做杨先生的学生,能买到杨先生的书籍也值得了。” 买到书籍的学子,兴奋得仰天大笑。 “杨元庆何德何能?”国子监的人语气酸酸地说道。 他们在国子监教书多年,都不曾受到如此追捧。 “他有何能耐,买一本他的书不就知道了。” “谁知道那书到底是不是他写的。” “是不是他的写的,总能从文字里面看出蛛丝马迹。” “赵大人说的是。人会改变,文字可不会改变。”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文字风格,杨元庆也有他鲜明的风格。 国子监一众人都想看看,年老的杨元庆同年少轻狂的杨元庆有何区别。 值不值得被如此多的学子追捧。 可别名不符实。 届时定要狠狠嘲笑山河书院。 书籍买来,迫不及待地翻开阅览。 “这句话竟然还能如此理解?” “剑走偏锋,分明就是误人子弟。” “三元公学识了不起,我不如他。” “远远不及。” “哗众取宠!” “荒谬!论语岂可如此讲解,他是在否认前人的学识。” 国子监众人反应不一,有赞有贬。 他们高声阔论,理所当然被山河书院的学子关注。 一个学子突然放声大喊,“快来看啊,国子监教习拜服在三元公脚下,早早守在书局门口,只为一睹三元公文采。” 轰! 石破天惊。 众人纷纷转过头,朝国子监的人看去。 “国子监主动承认不如山河书院!” “放屁!” “国子监教习主动承认不如三元公。” “荒谬!” “山河书院第一,国子监第二。” “大言不惭!” “国子监认输啦!” 山河书院的学子齐声高呼。 “此等盛事,不裸奔不足以表达我等激动的心情。” “兄台说得极是!” 一群山河书院的学子,三下五除二,脱光衣服裤子,一丝不挂,高举手臂,高声吼叫“国子监认输啦”。 一阵风似的冲出去,在大街上裸奔。 轰! 大街上瞬间被这股裸奔风潮带动,人全都跑到大街上看热闹。 就连那些小媳妇大姑娘也都是一边捂着眼睛,一边伸长了脖子,从手指缝里面偷看。 更有那些报考山河书院的学子,心情激动之下,也加入了这场旷世裸奔中,跟着师兄们一起怒吼“国子监认输啦”! 住在五期的湖阳郡主,正嫌弃日子无聊,是不是该上山找顾玖闲聊,就听下人禀报说是山河书院学子在裸奔,已经有几十人加入。 “所有人都涌上街头,齐声呐喊国子监认输啦!” 湖阳郡主一听,热血沸腾。 “快备马车,本宫要去看新鲜肉体!” 肉体盛宴,岂能错过。 第722章 山河书院报(三更) 山河书院学子一顿骚操作,令国子监师生瞠目结舌! 这就是传闻中的裸奔啊! 长见识了! 啊啊啊,实在是太过分了。 裸奔就算了,竟然还敢嚷嚷国子监认输。 绝逼不能忍。 国子监师生也都是不怕事的,撸起袖子,干啊! 两边人马混战在一起,一场读书人之间的决斗开始了。 满大街的人,无人劝架,全都在看热闹。 “打他,打他,狠狠打!” 个个兴奋得不行。 有更过分的,开盘口赌哪边能打赢。参与者甚多。 最终这场闹剧,因为绣衣卫及时赶到而被制止。 街头小民个个一脸遗憾的表情,没打完绣衣卫就赶来了,没劲。 一点都不如新民县县衙的衙役懂事。 瞧瞧衙役们,全都换了便服躲在人群里跟着大家一起看热闹。 不打完架,衙役都不会出来。 也就是绣衣卫,整日想着立功,急匆匆的冲出来。 小民对绣衣卫发出嘘声。 绣衣卫火大。 全京城,就数新民县的人最不服管束。 一个个犹如刁民,竟然敢对绣衣卫嘘声。 这要是换做在京城内,绣衣卫出动,那些小民早就急匆匆散去,哪里敢发出嘘声。 “新民县县令也不管管。” “县令是湖阳郡主的女婿,管屁!” “只是隔了一道城墙,为何新民县民风如此彪悍,个个都不怕官。” “还不是因为山上有个山河书院。” 一个山河书院,彻底改变了新民县的气质和民风。 要问这个时代谁胆子最大,最敢想,又敢干,非读书人莫属。 而山河书院的学子,又是读书人中最另类的那群,胆子尤其大。 每月裸奔,已经不算事。 三天两头写文章骂人,那才叫精彩。 弄得新民县的民众,以及来往客商,都将山河书院学子写文章骂人当成了固定娱乐项目。 潜移默化之下,整个新民县的气质都发生了变化。 就连那几万流民,那些最安分守己,最怕失去现有一切的流民,也都丢掉了身上的束缚,热情参与其中。 绣衣卫被嘘就罢了,关键是被抓的学子,对绣衣卫破口大骂。 骂人还不带脏字,将绣衣卫骂得狗血淋头。 绣衣卫不干了! 就没见过如此嚣张的‘犯人’。 绣衣卫一层层告状,告到礼部,告到大理寺,惊动了宫里。 文德帝:“……” 这些学子一个个吃饱了撑着,没事干。竟给朕惹祸。责令国子监以及山河书院严加管教。 两边再敢动手打架,谁动手,就剥夺他的科举资格。 文德帝一发怒,礼部如同拿到了尚方宝剑。 分别将国子监祭酒,山河书院山长叫到礼部臭骂一顿。 两家书院,代表了京城的学风。 好的不学,竟然学市井流氓打架。 此事必定经南来北往的商人口耳相传,传遍大江南北。 届时全天下都知道国子监同山河书院打架。 等到后年大比,天下学子齐聚京城的时候,此事必定会被翻出来,成为笑谈。 “届时丢脸的就是你们!好好管束各自的学生,不准再闹事。谁再敢动手打架,夺去科举资格。” 山河书院山长同国子监祭酒一起走出礼部衙门。 二人客客气气,一句又一句的客气话不要钱的往外吐。 等到辞别,双方各自离去,二人齐齐变了脸色。 都在吐槽对方不是个玩意。 …… 晓筑。 顾玖正在逗孩子玩耍。 湖阳郡主同她讲述那场旷世裸奔,讨论哪个小鲜肉更鲜嫩。 丫鬟们都不好意思听。 顾玖面不改色。 “恭喜姑母一饱眼福!” “可惜绣衣卫来的太快,正精彩的时候,竟然被绣衣卫制止。绣衣卫就是多管闲事。” “话不能这么说。绣衣卫职责在身,得知这有人当街打架,还是群架,自然要及时出动。对于绣衣卫的快速反应,理应表彰。” “你竟然还替绣衣卫说话。他们抓的可是山河书院的学子。” “国子监的人不也被抓了吗,可见绣衣卫并没有偏袒谁。”顾玖心平气和。 对于书院学子被抓,她连眉眼都没动一下。 学生嘛,精力充沛,不搞点事情出来都不叫学生。 顾玖完全理解。 湖阳郡主诧异,“你就不生气?” 顾玖笑了笑,“我为何要生气。当街打架,被绣衣卫抓了个现行,抓进去关两天,散散多余的精力,挺好的。” 此时门房来报,“启禀夫人,黄公子求见。” “黄去病来了吗,叫他进来。” 黄去病摇着折扇走进园子。 “湖阳姨母也在,姨母今儿心情好啊!”黄去病笑着打招呼。 湖阳郡主咯咯咯的笑,“臭小子,你怎么来了?” “我来是有正事。礼部尚书是我本家族叔,他叫我提醒诏夫人,好好管教山河书院。” 顾玖招呼黄去病坐下,“礼部尚书亲自叮嘱你?” 黄去病点头,“特意把我叫过去,臭骂了一顿。让夫人以后严加管束山河书院的学生,不可再闹事。” 顾玖笑了起来,“尚书大人骂了书院山长还不够,还特意让你出面。看来是真的气狠了。” 黄去病懒洋洋的,拿起一个梨咬一口,汁水很多,很甜。 “夫人打算怎么做?要不要给礼部一个面子?陛下可是发了话,再有下次,全部取消科举资格。” 顾玖说道:“礼部管着科举,本夫人自然要给礼部面子。你回去告诉礼部尚书,本夫人一定会严加管教书院学子,另寻途径给他们发泄。” 黄去病顿时来了兴趣,“夫人打算怎么做?能不能给我透个底?” 顾玖笑了笑,说道:“只是一个初步想法,过几天我再告诉你。” “那就说定了。” …… 顾玖想到了办报。 但是这一步,步子有点大,容易引来朝堂非议。 所以她把步子迈小一点。 她准备办一份山河书院报,只在书院内发行。 如此,朝堂就没理由干涉此事。 书院学子喜欢写诗写文章骂人,文青毛病不轻。 三天两头总要闹点事情出来,发泄过剩的精力。 干脆给他们办一份书院报,叫他们各抒己见。 有事干,就不会天天想着往外跑。 如此一来,就能减少书院学子同国子监之间的冲突。 都不碰面,哪能冲突。 又不是后世,有互联网,直接在网上开战。 为了此事,顾玖特意将书院山长,教务主任请到晓筑商议。 书院山长同顾玖是老熟人。 以前的王府家令史大人,在文德元年告老致仕,为儿子的仕途铺路。 顾玖在王府的那些年,经常同王府家令史大人打交道,对他的能力很清楚。 史大人能在臭毛病一箩筐的文德帝手下干了那么多年,并得到王府上下一致认同,能力不用说,超强。 得知史大人致仕,顾玖就摩拳擦掌开始挖人。 亲自上门,三顾史府,终于将史大人请出山,做了山河书院的山长。 史大人曾和顾玖抱怨,“管理书院,比管着偌大的王府还要累人。这些学子,没有一天消停。老夫每天累得不行,他们精力还旺盛得很。” “年轻人吃饱喝足就想搞点事,山长见谅。” 几年下来,史大人已经习惯了书院的生活。处理起书院的事情游刃有余。 顾玖将自己的想法同两人一说。 史山长首先点头同意。 “是该给学子们一个发泄的渠道,免得整日招猫逗狗,三天两头闹事。” “征稿该以什么标准?” 顾玖想了想,“标准你们定。凡是你们觉得好的文章,只要不是骂陛下都行。” “骂朝廷官员不管吗?” “骂朝廷官员得言之有物,不能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指名点姓的乱骂。” “夫人的意思是,可以隐去姓名骂朝廷官员。” 顾玖嘴角抽抽,很心塞。 这是要搞事的节奏啊。 “尽量不要收骂朝廷官员的文章。可以针砭时弊,但是不能带上具体某个人。” 教务主任一副我懂,我全都懂的表情。 顾玖有种不妙的预感,不得不再三提醒,“书院报是学子发声的渠道,不是结仇的工具。已经有许多人看山河书院不顺眼,可不能再结仇。征稿的时候,你们一定要严格审核每一篇稿子。” “夫人放心,我等有分寸。” 听到分寸二字,顾玖更担心了。 可不能乱来啊。 本夫人的确是打算用山河书院吸引朝堂内外的关注,可是没打算结仇啊! 你们可都悠着点,别乱来。 顾玖忧心忡忡,书院师生却兴奋难耐。 征稿,审稿,排版,印刷…… 每个人都兴致勃勃,都在期待山河书院报的诞生。 学子们听说要办报,也不闹事了。 摩拳擦掌写文章,盼着自己的文章都出现在书院报上面,供书院所有人阅览。 秋收前的某天,《山河书院报》第一期发行。 书院学子免费领取。 多年后,当人们忆起这一天,依旧心潮澎湃。 这一天被永远铭记史册。 因为这是神奇的一天,也是最神奇的一版《山河书院报》。 凡是登上第一期《山河书院报》的人,无一例外,竟然全都在未来几十年,成为了风云人物。 第723章 传位诏书 秋收,一年中最令人兴奋的季节。 天高云淡,人的心情也随之变得雀跃。 今年各地遭遇天灾人祸,虽说粮食明显减产,但好歹还是有点收成。 有了收成,就有了粮食,就能减缓灾情。 朝廷赈灾的压力也随之一轻。 加上刘诏在江南买粮,杀了一批粮商,以血腥手段打压粮价,终于将粮价打压到正常价格。 粮价一下来,粮食恐慌情绪得以缓解。朝廷能够更轻松地应对赈灾,花一样的钱做更多的事。 当初大肆屯粮的粮商大地主,却损失惨重。 他们对刘诏恨之入骨,恨不得食其肉,喝其血。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 刘诏断了他们的财路,等于是有了杀父之仇,岂能不报。 粮商大地主出钱出力,联络京城,试图报仇。 朝堂上,朝臣们齐齐松了一口气。 有人提议给大皇子殿下议功。 赈灾一事,大皇子殿下居功至伟。有功不赏,会寒了天下臣民的心。 又有人提议,下旨召刘诏回京。 议功一事,可以等刘诏回京之后再说。 恰在此时,有人上书弹劾刘诏。 称诏夫人仗着大皇子殿下的权势,在新民县开办女子学堂,公然招收女学员。 此举有违伦常,有违祖宗家法,有违朝廷法度规矩。 大皇子殿下明知此举不妥,却纵容诏夫人办女子学堂。 这是要干什么? 这分明就是大逆不道! 公然创办女子学堂,就等于是公然质疑祖宗规矩。 大皇子殿下是想掀翻大周的法度吗? 还是说大皇子殿下对陛下有所不满? 创办女子学堂事小,不尊祖宗法度,不顾纲常伦理事大。 这是要造反啊! 恳请陛下严惩大皇子殿下,关闭女子学堂,严肃纲常伦理,强调祖宗规矩! 此言一出,举朝皆惊。 户部尚书赵大人不由得朝中书令李大人看去。 李大人眼观鼻鼻观心,镇定如山。 赵大人又朝陆侍中看去。 陆侍中一脸诧异,显然事先他没有收到消息,没料到御史会来这一出。 在这紧要关头,刘诏刚立下功劳的档口,竟然弹劾刘诏有造反之心。 “陛下,虽说御史言辞有些夸大。然而大皇子殿下此时正身处江南,又有带兵作战的经验,加之反贼未平,微臣以为不得不防啊!” 此乃诛心之言! 朝臣的话,显然刺激了文德帝脑中最敏感的那根神经。 文德帝面色微微扭曲。 刘诏想要造反吗? 女子学堂不重要。 区区几个女学员,改变不了大周的祖宗法度,影响不到纲常伦理。 但是刘诏的态度很关键。 刘诏是怎么想的? 他真的想掀翻祖宗法度吗? 这很危险。 文德帝扫视朝臣,他从某些人眼中看见了兴奋。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刘诏。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 有人想要置刘诏于死地,可惜天公不作美,老天爷没站在他们那边。 八百里加急,从吉州传来的消息 要命啦! 反贼高举大旗,上书“庆王奉旨讨伐刘氏逆贼,定朝纲,肃正统!” 消息一出,举朝震惊。 谁是庆王? 庆王是谁? 大部分朝臣都是一脸懵逼。 大周什么时候多出来一个庆王? 哪里钻出来的阿猫阿狗,也敢给自己封王。 “咳咳……” 少府家令轻咳一声,提醒朝臣不懂就不要胡说八道。 “本朝的确有一位庆王!” 少府家令历经四朝,可谓是皇朝秘闻活历史。 中书令李大人说道:“众人都不曾听说过庆王,还请家令大人替众人解惑。” “李大人应该很清楚吧。” 李大人含蓄一笑,“不及家令大人十分之一。有关此事,本官就不班门弄斧。” 少府家令捋着胡须,娓娓道来。 “大家应该都知道,中宗皇帝最宠爱的十七皇子,因为突发重疾,不治身亡。中宗皇帝悲痛不已,下令追封十七皇子亲王爵,封号‘庆’,正是庆亲王!” “这么说庆王早就离世。现在出现在反贼里面的庆王又是怎么回事?莫非有人故弄玄虚,冒名顶替?”有人发出疑问。 少府家令面色平静地说道:“庆王离世之前,身边两位妾室已经怀有身孕。只可惜,等到庆王离世,丧事还没办完,两位妾室一同失踪。 中宗皇帝和先帝先后派人寻找,却一直没有找到两位妾室的踪影。传闻两位妾室已经死了,孩子也没能保住。也有传闻,妾室腹中孩子并非庆王遗腹子。” “家令大人的意思是,出现在反贼那边的庆王,有可能是真正庆王殿下的遗腹子?” 少府家令呵呵一笑,“老夫可没这么说。” “请问家令大人之前那番话又是什么意思?庆王遗腹子是反贼,并且声称奉旨讨伐,此等大事岂可马虎。” “荒唐!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反贼就是庆王遗腹子,休要胡说八道,蛊惑人心。”中书令李大人一声呵斥,制止了朝臣继续追问。 “陛下,此事事关重大,微臣认为应该派人深入调查此事。” 文德帝早就气得脸色铁青。 他面色扭曲,怒吼一声,“调查什么?调查反贼是不是庆王遗腹子?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朝廷不欠庆王,更不欠庆王遗腹子。当年那两个妾室,自己选择消失,如今又想要回身份,还敢阴谋造反,说什么奉旨讨伐,荒唐!无论反贼是不是庆王遗腹子,朕只有一个要求,杀无赦!” 朝臣问道:“不用调查吗?” 文德帝冷笑一声,“朕不需要真相!朕既真相!胆敢举旗造反,无论是谁,无论是不是皇室血脉,都该死。没有任何人可以例外。朕的意思,诸位爱卿可有听明白。” “臣等明白!” 文德帝双目赤红,毫不掩饰自己的杀意,“发明旨,讨伐逆贼,杀无赦。李大人,讨伐逆贼的檄文就由你书写。朕只有一个要求,一定要钉死反贼,让天下人都知道反贼的累累罪行。任何人朕都可以宽恕他,唯有反贼,决不能宽恕。” “臣遵旨!” 文德帝挥挥手,打发了诸位朝臣。 此事,不宜同朝臣过多讨论。 但他独独将少府家令留了下来。 李大人出大殿的时候,回头看了眼少府家令。 很显然,文德帝还隐瞒了一些要紧的消息。 会是什么呢? 李大人笑了笑,他心中已然明了。 大殿内空荡荡,只剩下文德帝,常恩,以及少府家令。 文德帝不复之前的怒火中烧,他浑身疲惫,颓然坐在椅子上。 “叔祖,朕留你一人,是因为有要紧事情同你商量。” 少府家令心头一惊,到底什么事,竟然让文德帝如此沮丧。 他勉强稳住情绪,“陛下请说。” 文德帝长出一口气,“江南大都督密报,反贼手中握着一份中宗皇帝亲自书写的传位诏书。诏书明言,将皇位传给庆王遗腹子。” “不可能!” 少府家令想都没想,就否认了这份密报。 他作为中宗皇帝最小的兄弟,对中宗皇帝的很多情况,还是熟悉的。 “陛下,反贼手中握着的传位诏书,定是假的。” 文德帝急忙问道:“叔祖为何如此肯定诏书是假的?” 反贼手中的传位诏书,并不会影响到文德帝的皇位。 但是这份诏书如果被世人知晓,定会引起各种非议猜测,怀疑先帝得位不正,进而影响到文德帝的正统地位。 甚至会激发野心家的野心。 会有很多不可预估的情况发生。 比如,未来会有很多人打着庆王的名义造反。 皇室也会跟着乱起来。 人的野心,是不可预估的。 所以,文德帝只将这件事告诉了少府家令。也是他唯一可以商量的人。 经历过中宗朝晚年的朝臣,已经很少很少。 少府家令,则是最接近真相的那一个人。 少府家令压低声音,同文德帝说道:“中宗皇帝最后两年,身体有恙,手指出现了不受控制的颤抖情况,已经无法正常书写。所有奏章批阅,书写诏书,都是由中宗皇帝身边的内侍中官代笔。 反贼口称手中有中宗皇帝亲笔书写的传位诏书,这话只能哄哄不知情的人,老臣一听就知道是胡说八道。庆王过世的时候,中宗皇帝已经不能提笔书写,又如何能够亲笔书写传位诏书?” 文德帝眼睛发亮,“叔祖所言,当真?” “老臣敢拿人头担保,中宗皇帝不可能亲手留下传位诏书。” 文德帝长出一口气,紧接着他又担心起来,“江南大都督密报称,反贼手中的传位诏书,有传国玉玺的印章,以及中宗皇帝的帝印。” 少府家令很镇定,“陛下无需担忧。陛下只需认定反贼手中的诏书是假的,那他必定是假的。假的就真不了。伪造传位诏书,死罪!诛九族!” 文德帝连连点头,慌乱的心瞬间镇定下来,“叔祖说的对。只要朕认定那份诏书是假的,他就只能是假的。” “正该如此!” 少府家令迟疑了一下,“陛下,先帝走之前,可有给陛下留下什么话?” “朕不明白叔祖的意思?”文德帝诧异。 少府家令斟酌了一番,悄声说道:“陛下得防着反贼再耍花样。反贼有可能会宣称宫里的传国玉玺是假的,以此证明手中的传位诏书是真的。” “荒唐!” 文德帝大笑一声,“怎会有如此荒唐的借口。不过朕还是要多谢叔祖提醒,朕会防备。” 少府家令没敢多说,便躬身告辞。 文德帝看似没将少府家令的话放在心上,可是等少府家令一走,他就命常恩将传国玉玺拿出来。 历经岁月沧桑的传国玉玺,象征着至高权利,就静静地躺在檀木匣子里,供人仰望。 他是权利的象征,也是历史的见证。 “什么样的人才会说出传国玉玺是假的,这样荒唐地话?” 文德帝像是喃喃自语,又像是在询问常恩。 常恩弯腰躬身,浑身直冒冷汗。 “陛下,这一定是反贼的阴谋。” “那你怎么解释家令大人那番话?” “老奴以为家令有句话说的对,只要陛下认定是假的,就一定是假的。反之,只要陛下认定是真的,那一定是真的。” 文德帝先是点头,接着又摇摇头。 “父皇临终前一段时间,有数次朕走进兴庆宫,就看到父皇盯着传国玉玺出神。但是父皇从未同朕说过有关传国玉玺的任何事情。” “陛下是在怀疑什么吗?”常恩小腿打颤。 难道这枚传国玉玺真是假的? 天啦! 这是大案啊! 这如何得了! 少府家令说活太不负责,这是害死人的节奏啊。 文德帝却笑了起来。 “不!朕绝不会怀疑父皇!朕亲自从父皇手中接过这枚传国玉玺,接过大周的江山社稷,他就一定是真的。” 即便是假的,也要变成真的。 至于真的那一枚去了哪里,文德帝并不关心。 第724章 翻脸 少府家令出宫后,直接回了家。 他满心懊恼,浑身冷汗。 “真是越老越糊涂!怎么就管不住嘴巴,把这事说了出来。这如何是好?” 少府家令这会很后悔。 “这条老命怕是保不住了。” 他想到了最坏的情况,那就是死! 他叹了一声。 活到这么大的年龄,他不恐惧死亡。 只是担心会牵连儿孙家人。 懊恼过后,少府家令开始准备后事。 可能不会死,但是身后事不能不准备。 他交给儿子一封信,“若是老夫有一天走了,你就把这封信交给诏夫人。以后老夫无法继续照顾你们,你们的前程就全指望诏夫人。” 他儿子一脸惊诧,“父亲为何突然提起身后事?难道是出了什么意外?” 少府家令摆手摇头,“没有意外,你别多想。老夫近日感觉有些不适,万一熬不过去,提前准备,免得你们到时候手忙脚乱,什么都做不好。” “父亲身体不适,那就请太医过府。” “老夫已经看过太医。太医说老夫太老了,活得太久,懂了吗?” 少府家令安排好家里的事情后,每天如常上衙门办公,静静等待着最坏结果的到来。 然而,他没等到死神降临。 一切仿佛没有发生过。 少府家令怔愣! 文德帝竟然会放过他? 紧接着他自嘲一笑。 没死,这是好事啊!他干什么会觉着遗憾? 文德帝同先帝毕竟不一样。 这要是换做先帝,早就弄死他,不留半点后患。 少府家令如释重负,或许是他将文德帝想得太坏了。 …… 李大人文采风流。 檄文一出,群情激奋。 讨伐逆贼,责无旁贷! 逆贼就该被千刀万剐! 这就是文字的魅力。 用最浅显的语句,煽动全天下的人心,唤起人们心中对反贼的仇恨。 反贼造下的杀孽,应该被彻底清算。 所有反贼,都该死! 这是民众的心声。 没谁喜欢做乱世人,没人愿意活在恐惧中,更没人愿意被一群反贼奴役。 檄文通达天下,在灾区引起最最强烈的反响。 每个人都在讨论着檄文,讨论着诛杀逆贼,为自己为家人讨回公道。 天灾让人饿肚子,人祸则让人家破人亡。 没人去关注反贼的口号,什么奉旨讨伐,全都是狗屁。 反贼靠着之前的舆论,占据的那点优势,正在一点点消失。 而刘诏已经趁势离开江南,乔装打扮前往交战区。 …… 等到舆论偏向朝廷,御史们旧事重提,再次提起女子学堂,攻讦刘诏有造反之心。 “闭嘴!” 出人意料,文德帝竟然会呵斥御史,罕见地站到刘诏这一边,替刘诏说话。 “大皇子不畏艰辛,南下江南筹措粮草,解民生之困,解朝廷之危,为朕分忧解难,可谓是劳苦功高。众臣不思大皇子功劳,反而逮着一点小事大做文章,诬陷堂堂皇子造反!依朕看,唯恐天下不乱,巴不得有人造反的人就是你们!是你们不安好心,不将忠君爱国的大皇子逼得造反,你们就不肯罢休。你们真以为朕可以随意欺辱吗?” “陛下……” “休要再说!朕已经听腻了你们老调重弹。区区女子学堂又如何,可有抢你们的功名?可有抢你们的官职?无非就是替大户培养几个得用的帮佣,就把你急成这个样子。斗不赢山河书院,就用下三滥的手段,真是令朕不耻!” “陛下此话,乃是诛心之言啊!” “朕诛的就是你们的心。国子监背靠朝廷,拥有天下最优秀的学子,竟然竞争不过一个山河书院。朕都替你们感到羞耻!不想着如何迎头追上,反而频耍小手段。朕在你们眼里,就成了打压皇子的工具吗?离间皇家父子之情,谁给你们的胆子?” 众臣皆惊! 全都傻愣在原地。 这是怎么回事? 陛下怎么突然转性子,竟然替大殿下说话?还替山河书院背书? 这是为什么啊? 朝臣们个个懵逼,脸上都写着大大的问号。 文德帝当然不可能给朝臣们解惑,直接甩袖,退朝! 金銮殿上,议论声声。 全都围着中书令李大人,还有陆侍中等等几位大人,询问情况。 “李大人,陛下唱的是哪出啊?” “陆大人,能否给下官等人透个底?” “家令大人,能否告诉我等,陛下到底在想什么?” 少府家令冷哼一声,“怎么着,陛下和大皇子殿下父子情深,你们不满吗?莫非就是你们阴谋陷害大皇子殿下,离间陛下和大皇子的父子之情?” “家令大人冤枉啊!给我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离间天家父子之情。” “还请家令大人稍微透个底,感激不尽!” “陛下的想法,老夫哪里会知道。告辞!” 少府家令拱拱手,干脆走人。 李大人和陆侍中有样学样,全都跟在少府家令后面溜了。 众臣捶胸顿足,这是要逼死大家啊。 不知道陛下的心思,以后要如何行事?如何说话?全都没了头绪。 同样没头绪的,还有刘诏下面的诸位皇子。 二皇子刘评气呼呼地回到王府,进门就砸了一套茶具。 “滚出去!全都滚!” 一声怒吼,所有下人全都退出厅房。 欧阳芙让嬷嬷将孩子带下去,不走心地问道:“殿下这是发哪门子的火?莫非是在衙门受了闲气,就找我撒气,敢情我成了出气筒。” “你闭嘴!你以为你可以看我的笑话吗?我要是没好下场,你也别想有好下场。我们是夫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二皇子刘评指着欧阳芙厉声呵斥。 欧阳芙挑眉冷笑,“我是没好下场,莫非你的爱妾就能有好下场?你的那些庶子庶女就能有好下场?我告诉你,要死大家一起死。我死之前,院子里那些女人那些孩子,统统都要给本夫人陪葬。” “你这个毒妇!” “知道我是毒妇,你还跑我这里撒气。你是脑子不清醒了吗?”欧阳芙根本不怵二皇子,直接怼回去。 二皇子刘评气得火冒三丈,胸口剧烈起伏。 砰! 他一拳头,重重砸在桌上,像个失去理智的野兽。 他双目赤红,死死地盯着欧阳芙,“你是不是巴不得我倒霉?你是不是以为我倒霉后,你可以靠着大嫂翻身?我告诉你,你做梦!我要是倒霉,绝不会放过你。” 欧阳芙嗤笑一声,“你什么时候有放过我?上次怀孕,你有放过我吗?我生孩子的时候,你有放过我吗?刘评,不要让我看不起你。” 粗重的呼吸声,剧烈起伏的胸膛,都说明二皇子正处在暴怒的边缘。 他一字一顿地说道:“今儿早朝,父皇呵斥御史,替老大说话。指责御史离间天家父子之情。明明之前,父皇对老大诸多不满。父皇突然转变,定有缘由。” 欧阳芙面色平静,“大殿下正在南边赈灾,陛下维护他,理所应当。” “你不懂!” 二皇子刘评怒吼欧阳芙,“之前明明不是这样。父皇对老大诸多猜忌不满,怎么可能短短时日,就改变了态度。” “事情已经发生,多想无益。我劝你还是安分守己,老实办好差事。” “闭嘴!你劝我安分守己之前,先检讨检讨自己,你可有安分守己?哪家的女人,敢对夫君大吼大叫,还敢拿妾室庶子的性命威胁人?这个院子里,你就是最不安分守己的那一个。” 欧阳芙呵呵一笑,“既然殿下对我如此不满,为何还站在这里?指望我给你出谋划策?还是指望我帮你打探消息?” 二皇子刘评突然抓住她的手,“你和大嫂关系好,你去看望大嫂,借机打探一番可好?” 欧阳芙果断拒绝了二皇子刘评,“不好!陛下态度转变的原因,迟早会被人挖出来。你迟早都会知道真相,何必急在此时。” “你怎么如此愚钝?” 二皇子刘评大为不满,“我们是夫妻,夫妻一体,你怎么就不替我着想?等别人挖出真相,还来得及吗?一切都晚了。” “好饭不怕晚!” 欧阳芙不客气地怼回去。 二皇子刘评面色扭曲,“你就是不肯帮我,是不是?” 欧阳芙神情严肃地说道:“我能力有限,帮不了你。你另想办法吧。” 砰! 二皇子刘评直接踢翻了杌凳,又掀翻了桌子。 他指着欧阳芙,“好,好得很。希望你别后悔。” 说完,拂袖离去。 欧阳芙浑身一软,差点瘫在地上。 “夫人,你没事吧?” 丫鬟冲进来,担心不已。 欧阳芙浑身哆嗦,“扶我起来!” 丫鬟将她扶起来,只见她一头冷汗。 “疯了,他疯了!” 欧阳芙喃喃自语,紧接着死死抓住丫鬟的衣袖,“派人盯着三房,四房,五房,有任何动静及时告诉本夫人。” “夫人别急,奴婢这就去安排。” 第725章 如鲠在喉(三更) 三皇子刘言不动如山。 一直坚持到衙门落锁的时间,才回王府。 他叫厨房置办了一桌酒菜,一个人躲在房里喝闷酒。 三夫人崔氏找了过来。 “妾身陪殿下喝酒。” 三皇子刘言不置可否,只是将下人都赶了出去。 崔氏先喝了一杯,然后说道:“早朝发生的事情,妾身都听说了。” 她声音清冷,透着理智和冷静。 “二皇子不到中午就回了王府,听说发了好大的火,同二嫂吵了一架,最后甩门离去,到现在还没回来。也不知去了哪里喝酒解闷。” “呵!” 三皇子刘言终于有了反应,“老二的去处,估摸是去找他养在外面的谋士商量对策去了。” 崔氏提起酒壶,给三皇子刘言的酒杯倒满。 她放下酒壶后,才说道:“四房那边一直没动静,也不知四皇子殿下作何感想。” “不用管他。”三皇子刘言嗤笑道,“有刘诏顶在前头,根本就没老四什么事。老四和老大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现如今,他可不敢明着同老大对着干。” “殿下说的对,四皇子殿下目前的确不能和大皇子对着干。五房那边……” “老五暂时不用担心。盯死了老二。” 说完,他一口喝下杯中酒。 崔氏劝道:“殿下少喝点。” 三皇子刘言自斟自饮,笑道:“无妨!不用担心我的身体。” 崔氏嗯了一声,点点头,“陛下突然替大皇子说话,此事对殿下有影响吗?” 三皇子刘言哈哈一笑,“我可是安分守己的皇子,无论父皇对老大什么态度,对我都没有太大影响。毕竟当年我病重,又差一点死掉。无论是太后还是父皇,对本殿下都有一份怜惜。” 崔氏明显松了一口气,接着脸色一沉,“蔡氏奶娘谋害殿下,殿下还留着蔡氏,蔡氏却不知感恩,真是忘恩负义。” “不提那个女人。” 三皇子刘言明显不想听到原配蔡氏。 蔡氏早已经被他遗忘在角落里。 崔氏心满意足。 她故意提起蔡氏,只是为了试探。 试探三皇子刘言对蔡氏还剩下多少感情。 如今看来,感情半分不剩,反而多了几分厌恶。 如此甚好! 原配蔡氏的存在,对崔氏来说,如鲠在喉,令她十分难堪。 她出身河东崔氏,河东顶级世家。 区区一个蔡氏,武将之后,拿什么同她比。 偏偏蔡氏是原配,她只是填房。 对于填房身份,崔氏心头十分膈应。 更令她厌恶的是,原配蔡氏同她住在一个屋檐下。 蔡家被抄家流放,蔡氏怎么有脸继续活着? 那个女人脸皮果然厚得很。 …… 四皇子刘议内心烦闷不已,偏要做出高兴的样子,应付周围打量的目光。 一直熬到宫门即将落锁,他才出宫,回到王府。 回到房里,彻底卸下脸上的面具,直接露出了厌烦的表情。 萧琴儿劝他想开些。 “何必为了这种事情烦闷。” “你不懂!” “哼!你们男人不想说话的时候,就喜欢拿你不懂做借口,敷衍女人。” 四皇子刘议翻了个身,直接背对萧琴儿。 萧琴儿喝着养生茶,“这茶挺好喝的,效果也不错。大家都说我的脸色最近好了很多。你也喝喝看,我叫下人给泡一杯怎么样?” 刘议问她:“哪里来的养生茶?” “从大嫂那里拿的方子,效果真不错。大嫂还给了我两张药膳方子调养身体。我吃了几回,腰痛的毛病果然减轻了一些。” 刘议突然从罗汉榻上坐起来,“大嫂给你的方子既然吃了有用,记得抽空出城,当面感谢大嫂。” “不用你提醒,我早就安排好了。我已经给大嫂送去拜帖,过几天就去山上看望她。她住的别院叫晓筑,你去过吗?” 刘议含糊地嗯了一声。 萧琴儿并没有注意到,“那地方真不错,当初我怎么没想到在那边买房呢?如今想买都买不到啦。你真该去那边看看,环境真好。住在山上,清静。而且离着新民县很近,想看热闹,直接坐马车下山就可以。” 刘议说道:“你去山上看望大嫂的时候,别忘了带上孩子。” “放心吧,我忘不了。你到底要不要喝养生茶?我拿了方子,特意找人配的。” “给我泡一杯吧。” 刘议喝着养生茶,心头忽暖忽乱。 烦乱的心情,让他心情越发烦躁。 他放下茶杯,装作随意的样子问道:“大嫂身体养好了吗?总听人说她元气大伤,要养好几年才好。” “比起生孩子那会,已经好多了。她现在就是体虚,虚不受补,只能慢慢调养。养个一两年,估摸着就能养好。” “那就好!大哥不在,我不方便上山看望大嫂。你去山上的时候,记得客气些,说话和软些,别把人给得罪了。” 萧琴儿白了他一眼,“你就是瞎操心,我又不是傻子,我知道该怎么说话。” 刘议笑了笑,往罗汉榻上一趟,“你还说你不是傻子。你自己想想,早些年你和人说话,是不是嘴巴带刀子。多少人都被你给得罪了。也是近两年,你脾气好了点。” 萧琴儿靠近他,“我的脾气真的变好了吗?” 刘议看着她。 她已经不年轻了,没有做姑娘时候的鲜嫩活泼。 他抬手,轻抚她的面颊,“这两年你的脾气的确好了些,真是难得。” 萧琴儿捶了他一下,“这会你还不忘数落我。你也不想想,当初我脾气那么差,还不是因为你总是气我。” 刘议笑起来,将她搂在怀里,“我现在也经常气你,你的脾气怎么就变好了?” 萧琴儿哼了一声,“都这把年纪,我又何必同你置气。气坏了身体,还是我自己受罪。我现在想开了,脾气自然就变好了。” 刘议搂紧她,“这些年委屈你了。” “只要你心头有我,多少委屈我都能承受。” 萧琴儿靠在他怀里,仿佛又回到了年少时期。 刘议心情却有些沉重。 他用力搂紧她。 怎样才算心里头有某个人? 他对萧琴儿还有爱吗? 他自己都说不清楚。 …… 晓筑。 秋高气爽,心情愉悦。 顾玖带着御哥儿下棋,衡哥儿在旁边捣乱,顺便逗老三老四玩耍。 “下棋可不能着急!” 顾玖落下黑子,大局已定。 衡哥儿一脸愁眉苦脸,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输了。 顾玖笑了起来,捡起棋子复盘。 “看到了吗,你输在急躁。做事切忌急躁,即便有衡哥儿在你旁边捣蛋,你也要稳住。” “儿子记住了!” 御哥儿虚心受教,然后狠狠瞪了眼衡哥儿。 衡哥儿一脸得意,得意于自己的小伎俩得逞。 顾玖见到两兄弟各自做着鬼脸,忍俊不禁。 “我还记得衡哥儿小的时候,特别懒。只要吃饱喝足,哭都懒得哭一下。往榻上一放,撅起屁股就睡觉,对玩具什么的一点兴趣都没有。没想到长大了,会变得如此调皮。” 顾玖调侃自家儿子。 御哥儿连连点头附和。 衡哥儿顿时不干了,“我哪有!娘亲说的肯定不是我。” “说的就是你。你小时候特喜欢睡觉,什么时候都能睡着。”御哥儿哈哈一笑。 衡哥儿扑到顾玖怀里,可怜兮兮地样子,“娘亲,我小时候真的是你说的那样吗?” 顾玖刮了下他的鼻子,“对啊,就是我说的那样。” 衡哥儿皱皱鼻子,“一定是哥哥欺负我,我才会天天只想着睡觉。” 御哥儿偷偷翻了个白眼,衡哥儿不愧是告状小能手。这都能告一状。 顾玖苦笑不得,“哥哥可没有欺负你。那时候,哥哥特别喜欢你,每日从宫里回来,就是找弟弟。功课都不记得写,但是他会记得带你玩,还陪着你睡觉。” 御哥儿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偷偷一笑。 衡哥儿看着他,突然扑进他怀里,“我也特别喜欢哥哥。” 御哥儿咧嘴一笑,摸摸衡哥儿的头,“我也特别喜欢弟弟。” “你喜欢哪个弟弟?是我还是衠哥儿?”臭小子还学会了吃醋。 “最喜欢你!” 衡哥儿欢呼起来。 “哥哥最喜欢我!哥哥要一直喜欢我,我第一,妹妹第二,衠哥儿第三。” 衡哥儿强势宣布自己在家中的地位。 御哥儿嘿嘿一笑,“我最喜欢的还有妹妹。” “妹妹要排在我后面。” “可是妹妹好可爱!” “我比他更讨人喜欢。” 两兄弟就谁最讨人喜欢,应该最喜欢谁,开展了一场‘别开生面’的争论。 顾玖露出含蓄的笑,不插手两兄弟之间的相处。 方嬷嬷一脸欣慰,“大公子和二公子感情真好!要是殿下在,就更好了。” 顾玖笑道:“快了!过年之前,他肯定能回来。” 第726章 聪明人 “学生告辞!” 徐闻只用了一次,顺利考取山河书院,并如愿以偿做了三元公杨先生的学生。 他提着一篮书籍,走在书院校区,心情放松,还有些雀跃。 山河书院的环境很轻松,可以在这里见到各种稀奇古怪的事情,而且大家都习以为常。 再惊世骇俗的举动,书院从上到下都是包容的态度。 这里也有很大的科举压力,却没有国子监那般压抑的气氛。 国子监是严肃的,从上到下都是严肃的。 但是在山河书院,却可以看见各种各样丰富的表情。比他前面三十几年所见过的所表情都要多。 一群人喊着号子,从徐闻身边跑过去。 队伍整齐划一。 那是骑射科目的学生。 每天都会围着书院跑上几圈。 据说这样可以强健体魄。 校场,蹴鞠比赛正在火热进行。 校场周围都是人,都在为各自支持的队伍加油鼓劲。 徐闻站在树荫下看了会,看得热血澎湃。 他小心翼翼的举起手,学着周围的人的样子,小声的喊着口号,为队伍加油。 他越喊越有劲,越喊声音越大。手臂比所有人都要有力。 从小心翼翼,到完全融入气氛中,只不过一盏茶的功夫。 当蹴鞠比赛结束,他满头大汗,脸色潮红,双眼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他跟随人群离去,和认识不认识的人畅快地聊着刚才的比赛。 “真过瘾!” 他和周围的人,像是认识许久的老友,毫无障碍的交流。 他感受到了快乐,无比的投入。 “徐兄,书院大门外有人找你。” 两位同窗迎面走来,叫住他。 徐闻和刚认识的朋友们告别,有些怔愣,“谁找我?难道是我家里来人了?” “应该不是你家里人。看着像是国子监的人。徐兄要不要我们陪你出去?” 同窗都知道徐闻原本是国子监的学生,为了拜师三元公,才会报考山河书院。 徐闻摇摇头,“多谢两位,我一个人可以应付。” 他怀揣忐忑的心情来到书院大门外。 远远的,他就认出大门外找他的人,果不其然,正是是国子监的同窗。 他面色迟疑,直到对方发现了他,并高声呼喊他的名字,他才挪动脚步走出校门。 “你们……” 他板着脸,很严肃,想要义正言辞划清界限。却不料刚开口,就被对方打断。 对方压着嗓门,又紧张又兴奋地问道:“有没有《山河书院报》” 咦? 这画风不对啊! 他以为昔日同窗找上门,是为了羞辱他。哪里料到,一开口竟然是问他有没有《山河书院报》。 “你们也知道《山河书院报》?”他很惊诧,能否让他缓一缓。 昔日同窗隐秘一笑,悄声说道:“《山河书院报》在国子监无人不知。你们这边但凡有个风吹草动,国子监那边立马就会知道。徐兄,你手上有《山河书院报》吗?能否借我们一阅?我们听说,这一期刊登了三元公杨先生的文章,我们对杨先生十分仰慕。还没恭喜徐兄顺利拜杨先生为师。” 徐闻一边震惊着,一边应付着昔日同窗,“同喜同喜。” “杨先生授课怎么样?是不是特别不同?” “没,没多大不同。” “杨先生怎么评价你的文章?徐兄可否和我们分享一二?” 昔日同窗拉着徐闻,滔滔不绝,太热情了。 徐闻有点招架不住,不过他还是老实说道:“杨先生说我的文章太过匠气,无丝毫亮点。还说我临场反应很差,一到考场就不知道怎么做文章。先生给我布置了功课,三日后我会和书院其他学子一起进入号舍模拟会试,锻炼临场写文章。” “徐兄说的号舍,可是传闻中照着贡院所建的号舍?连火号,臭号都有?” 徐闻点头,“正是!” 昔日同窗一脸艳羡,“真想进去见识一番,来一场会试模拟。不知道我能不能熬过九日。徐兄能否熬过九日?” 徐闻摇头,“我不知道。” “半个月后,徐兄应该从号舍出来了。届时我们再来找徐兄,请教模拟感悟。望徐兄不吝赐教。” “太客气了!我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就说定了。最最重要的是,徐兄有《山河书院报》吗?” 昔日同窗一脸期盼地望着徐闻。 徐闻点头,“我刚好领了一份。你们是要在这里看,还是要带回国子监?不怕惹麻烦?” “徐兄有所不知。自《杨先生讲论语》面世后,国子监很多人都变成了杨先生的支持者。” “大家私下里传阅着杨先生的文章,大家一起保守秘密。” “我们将《山河书院报》带回去,不仅不会招惹麻烦,还会成为风云人物。” “徐兄能否将《山河书院报》借给我们?外面根本买不到。” 几个昔日同窗,你一言我一句。 徐闻终于搞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他很兴奋。 兴奋于自己的决定没有错。 兴奋国子监有这么多人都是杨先生的支持者。 他欣然答应,将《山河书院报》借给了昔日同窗。 他希望国子监有更多的人报考山河书院,有更多的人成为杨先生的支持者。 …… 令众学子崇拜的杨先生,此刻正坐着马车,从书院后门离开,沿着整齐幽静的水泥路,前往另一个山头的别院。 马车停在晓筑门口。 杨先生下了马车,被下人请了进去。 顾玖正坐在水池边钓鱼消遣,眯着眼睛,享受秋日暖阳。 下人禀报杨先生到了,她才睁开眼睛。 她含笑招呼对方,“杨先生请坐!” “多谢夫人。” “钓鱼吗?” 顾玖指了指放在桌上的闲置鱼竿。 杨先生欣然答应,将鱼竿甩出去,然后坐在杌凳上,等候鱼儿上钩。 顾玖打量杨元庆,“看到杨先生气色很好,我就放心了。犹记得数年前第一次见到杨先生时候的情景,你我二人坐在马车里面一番畅谈,才有了今日。” 杨先生嘴角带笑,等着顾玖的下文。 顾玖突然问道:“杨先生可有后悔到山河书院教书?” 杨先生摇头,“不曾后悔。我这个年纪,到书院教书正合适。” “这么说,当年我邀请先生到书院教书是正确的。” “的确!” “《杨先生讲论语》一上市,先生才名远播。我听下面的人说,现在很多报考书院的学子,都是冲着先生而来。” “老夫惭愧,不得不辜负大部分的学子。老夫年老体衰,精力有限,只能指导有限的几个学生。” “先生误会了我的意思。我并不是要让先生带更多的学生。这次请先生过来,是有一事相求。” 杨先生一脸诧异,“夫人请说。” 顾玖挥挥手,丫鬟阿晴很快抱来一堆资料放在矮几上。 顾玖轻轻敲击桌面,“据我所知,先生年轻的时候曾在江陵府游学三年?” “正是!” 顾玖好奇问道:“江陵府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杨先生不由得回忆起来,“那是个好地方,那里的姑娘很热情很美丽……” 顾玖抿唇一笑,“早就听说先生年轻时风流倜傥。” 杨先生哈哈哈一笑,“现在已经是个糟老头子,不提当年。” 顾玖笑了笑,接着说道:“我希望先生能趁热打铁,继《杨先生讲论语》《杨先生讲中庸》之后,出一本《杨先生讲江陵》。” 说完,她指着桌上的一堆资料,“这里是我派人搜集的关于江陵府的山川地理,风土人情,历史传奇,地方特产等等方面的资料。希望对先生有用。” 杨先生面露疑惑,“老夫不明白。” 顾玖笑了起来,盯着水池,“想要鱼儿上钩,就要有鱼饵。不瞒先生,《杨先生讲江陵》这本书,正是本夫人所需要的鱼饵。” 杨先生微蹙眉头,“老夫还是不明白。这件事,夫人为何偏偏找老夫?” 顾玖郑重说道:“因为先生名气够大,名气大就意味着影响力大。这本《杨先生讲江陵》会是明年,乃至未来五年十年的爆款书籍,会随着先生的名气传遍大江南北,关内关外。届时,人人都知江陵,人人都要向往江陵。” 三元公杨元庆显然是极聪明的人物。 他从顾玖的话语中,隐约猜到顾玖的目的。 他深吸一口气,“夫人对江陵府很感兴趣?” “听说江陵府的反贼闹得格外厉害,已经死了好几个朝廷命官。事关朝廷大事,我身为皇子妻,对江陵府一带自然要格外关注。”顾玖笑着说道。 杨先生也跟着笑了起来,隐晦问道:“夫人对江陵府有多大的期待?” 顾玖同样隐晦地说道:“想象有多广阔,我对江陵府的期待就有多大。” “夫人的想法,令老夫佩服。” “先生谬赞!不过是妇人之见,不值一提。” “夫人不必过谦。” “谦虚是美德,尤其是在皇室。” 哈哈哈…… 杨先生放声大笑。 他很喜欢顾玖的坦诚。 笑过之后,他捋着胡须说道:“夫人力捧老夫,老夫不敢让夫人失望。《杨先生讲江陵》这本书,老夫会专门腾出时间来写。不过老夫已经多年不曾写游记。 游记中要穿插什么样的小故事才能吸引人,老夫也不太清楚。故而,此书还需人帮忙。依老夫看,文青书局后院那几位写手就很合适。” 顾玖低头一笑,十分满意,“我与先生所见略同!”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心。 游记不同于科举书籍,不需要逻辑,不需要严肃,关键是要好看,让人看了后心之向往。 显然,三元公并不擅长这类书籍的写作。 不过文青书局常年养着专业写手,他们知道什么时候穿插什么剧情,什么样的故事节奏让人欲罢不能。 江陵府,姑娘热情大方又漂亮,这就是现成的卖点。 在后世,多个热门旅游城市,最初就是靠着姑娘漂亮又大方,小伙高大帅气又深情,邂逅最美的爱情之类的炒作而火爆网络,进而火爆旅游市场,成为超火爆旅游城市。 无数的男男女女前仆后继的扑向他们心目中的邂逅爱情的圣地。 即便网络上,大量关于这些城市诸如宰客,景色辣鸡等等负面文章,依旧不能阻挡人们对他的向往。 而今,顾玖要替江陵府量身打造一本书。 她要用一本书,打造一个带有浪漫色彩的城市,吸引全天下的男人前往江陵府。 做什么? 当然是去投资! 去花钱! 花大笔大笔的钱,替顾玖打造第二个新民县,第二个根基。 根基的起点就是《杨先生讲江陵》 第727章 旷世大戏 文德帝接纳朝臣建议,决定祭天。 钦天监定下吉日良辰,文德帝沐浴斋戒三日,登坛祭天。 大皇子刘诏不在京城,刘御身为刘诏的嫡长子,代表父亲参加祭天。 小小的孩子,站在一群大人中间,显得格外渺小。 他仰视着文德帝,心情犹如一汪深潭,罕见的平静,幽深。 文德帝身穿十二章衮服,在礼部官员的引领下,一步一步走向祭台。 多少人为之目眩神迷。 多少人为之热血澎湃。 多少人为之父子相残,兄弟反目。 全都是为了那一套十二章衮服,为了衮服所代表的无上权利。 有老臣伏地痛哭,口称不枉此生。 有年轻官员激动兴奋,同称不枉此生。 诸位皇子,就连几个小皇子,也都满脸严肃。 唯有刘御,目光平静而清澈。 他内心有一个很大很大的疑问,上天真的会有感应吗? 良辰到! 祭天大典正式开始。 严格而繁复的程序,庄重而肃穆的场景。 钦天监的官员十分卖力。 若非场合限制,刘御一定会走上台阶问一声:“有用吗?” 祭天之后,真的会下雨吗? 是的。 皇帝祭天,是为了祈求上天降下甘霖。 干旱还在持续。 天灾一日不缓解,反贼就无法彻底平息。 明年会比今年更加艰难,粮价会涨到一个无法想象的高度。 届时,烽火将遍布大周江山。 没有哪一刻,众人对雨水的渴望是如此的强烈。 轰隆隆! 惊雷轰鸣,众臣欢呼,三跪九叩,高呼万岁。 此乃神迹啊! 祭天大典刚刚结束,上天就降下甘霖,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彰显神迹,彰显皇权。 这是皇权的一次伟大胜利。 瓢泼大雨落下,无人躲闪,无人回避。 反而在雨幕中手舞足蹈,欢呼庆贺。 下雨了,终于下雨啦! 高台上,文德帝同钦天监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少卿相视一笑。 君臣二人,均是一脸如释重负。 没有枉费君臣二人力排众议,特意选在今日今时祭天。 …… “钦天监有高人啊!” 山中晓筑,顾玖往棋盘上落下一子。 棋盘上厮杀正酣,双方都是凌厉的棋风。 苏政思考片刻,落下白子,然后说道:“经此一事,陛下权威高涨,有力反击了关于先帝和陛下得位不正的谣言。接下来,无论反贼有多少手段,都是作茧自缚!上天回应了陛下,陛下就是名正言顺的天选之子。没有任何形式比得上上天的意志。” 顾玖笑了笑,再次感慨,“钦天监有高人啊!” 能准确预估到何日何时下雨,无论是在哪个年底都是高人。 什么上天的意志,顾玖是不相信的。 “真想将这位高人请到山河书院,开一门天象学。” “阴阳自然吗?” “夜观天象,和阴阳学有必然的联系,也有区别。钻研的方向不同。就好比儒学,有谷梁学派,讲究亲亲相隐。也有公羊学派,主张十世大复仇。” 苏政笑道:“这位由陛下亲自提拔的钦天监少监,大家都不清楚他的来历。我只打听到,这位少监是陆侍中亲自推荐给陛下。陛下和他聊了两个时辰,就将他封为钦天监少监。” 顾玖笑了笑,说道:“陆侍中才是陛下真正的心腹谋臣,忠贞不二。而且为人低调,人前从不出风头,全让中书令李大人冲锋在前。人们只知道李大人老持稳重,国之谋臣。却不知陆侍中才是真正的深藏不露。 这位新来的钦天监少监,肯定不是突然冒出来的。十有九八陆侍中一直养着此人,一直到关键时刻,才将此人推荐给陛下。” 苏政点点头,“陆侍中才是真正的高人。” 顾玖笑了起来,“陆侍中是高人,那位钦天监少监同样是高人。只是他们高明的地方不一样。陆侍中擅谋略,耐性十足。钦天监少监,于天象方面的有独到的见解,才华惊人。这样的人才,却不能收入囊中,真是令人扼腕叹息。” “听表妹的语气,对这位任少监更为认同?” 顾玖点头,没有否认,“陆侍中这样的人物易得,任少监这样的人物百年难遇。你说哪个更宝贝?” 苏政闻言,止不住笑容,“陆侍中听了这话,怕是会心碎。” “他即便心碎,也有陛下安慰他。任少监若是心碎,可是全天下的一大损失。” 想想看,能准确算出何日何时下雨,让文德帝当众上演一出天选之子的旷世大戏。这样的人放在任何朝代,都是必须供起来的牛人。 即便是在现代社会,那也是宝贝。 顾玖现在多了一个癖好,就是收集牛人。 目前,三元公杨元庆算一个牛人。 杨季,陈壮实二人,还需要时间的淬炼,目前还算不上牛人。 如此说来,顾玖名下,正儿八经算得上牛人的人,只有三元公一人。 真是令人心塞。 “有机会,本夫人一定要会一会这位任少监。” 苏政提醒顾玖,“任少监现在是京城的风云人物,朝堂内外都盯着他。这个时候表妹不宜露面和他接触。” “多谢苏表哥提醒,我都知道。陆侍中有耐心,我同样有耐心。” 顿了顿,她问苏政,“苏表哥对于前程,有何打算?” 苏政是正儿八经的两榜进士,而且名次还不错。 头三年在翰林院读书。 如今在吏部历练。 正常情况下,再有一两年苏政就该谋求外放。 在地方上做十年地方官,干出政绩,不出意外的话,顺利调入京城。 以京官身份继续谋划十年,差不多就能摸到部堂高官的边缘。 用心筹谋,一二品大员指日可待。 这是正常升官途径。 前提是一路顺风顺水。 朝中还得有人提携。 苏政考虑了一下,说道:“和老师谈了谈,老师有意让我去江南。” “江南好地方,可是不易做出政绩。”顾玖含笑说道。 苏政点点头,“老师的意思是,让我在江南多历练几年,最好能进入江南都督府见识一番。” 顾玖笑了起来,“尊师想法很独到。我这里也有一份建议,苏表哥想听吗?” “表妹请说。” 顾玖斟酌了一下,“江陵府下辖县令,明年年初就能启程前往江陵府。亦或是新民县县令。” 啪! 棋子落地。 苏政一脸诧异地看着顾玖,“新民县县令一直都是顾喻,表妹打算撤换他?” 顾玖摇头,“并非我想撤换他,而是到了不得不撤换的时候。顾喻连任三任新民县县令,已经破了朝廷的规矩。等到第四任的时候,即便吏部不反对,陛下也会亲自撤换他。与其等到那时候由陛下指定人选,我更倾向于由表哥接替顾喻。” 苏政轻蹙眉头,“为何是我?顾琤也是两榜进士,他也有资格做新民县县令。” “顾琤并没有资格做新民县县令,因为他姓顾。新民县县令,不可能一直由新民县县令把持!这一点苏表哥应该很清楚。” 苏政点点头。 他自然明白。 能让顾喻连任三届新民县县令,已经是看在湖阳郡主的面子上,格外优容。其他人绝不会有这个待遇。 顾喻离职,让顾琤接替。开玩笑,朝廷上下,包括陛下都不会同意。 这是在挑战朝廷法度和权威。 等于是正式宣布,新民县是属于顾玖的,是顾玖的封地,是国中之国。 即便只是名义上,朝廷也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而顾玖也不想给人一种,本夫人将新民县当成自家封地的错觉。 这很危险! 顾玖最不需要的就是危险。 她要的稳定,是和平,是发展。 顺应朝廷法度,找合适的人替换顾喻,同朝廷和平相处,这才是上策。 苏政是目前最合适的人选。 其实顾玖是想将山河书院的学生推上去。山河书院的学子对新民县有着更深的感情。 然而山河书院成立才几年时间,学生资历严重不足。 徒呼奈何! 顾玖又说道:“若是苏表哥不欲担任新民县县令,我建议苏表哥放弃江南,选择江陵。江陵才是苏表哥一展所长的地方。去江南,不过是做人傀儡,有何意义?” 苏政犹豫。 顾玖继续说道:“江南世家豪族同官府的关系盘根错节,在地方上的影响力甚至强于官府。苏表哥前往江南,我敢说两年内你将毫无建树,无力施展任何手段。 江陵不同。江陵闹反贼,当地世家豪族损失惨重,虽说不至于被连根拔起,可是实力已不足过去的十分之一。此时前往江陵,将大有可为。 给苏表哥一个县,苏表哥完全可以按照自己的意志去打造这个县。三年后,任期一满,你的政绩必定是优。不出意外,肯定能顺利升任州府。带着政绩前往江南,同白纸一般前往江南,所得到的待遇绝不相同。苏表哥意下如何?” 苏政难以下定决心,“多谢表妹替我着想。此事我要再想想,老师那里也需要交代。” 顾玖含笑点头,“我等苏表哥的好消息。另外,我认为江陵府是比新民县更好的选择。” 苏政点点头,他会认真考虑此事。 告辞离去的时候,他突然问道:“顾喻卸任新民县县令,接下来他会去哪里?” 顾玖含笑说道,“表哥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苏政恍然大悟。 江陵府! 顾喻的下一站将是江陵府! 第728章 撞车(三更) 祭天过后,连续数场大雨。 京城的旱情得到明显缓解。 河床水位上涨,水运得以畅通。 诡异的是,京城这边下雨就算了。连续两年没下一滴雨的灾区,就在祭天后半月,紧跟着也下了一场持续三天的暴雨。 听说,下雨的时候,灾区成千上万的人涌上街头庆贺。 他们跪在地上,虔诚大呼圣上万岁! 百姓自发的将这场雨水功劳,算在了文德帝头上。 认为是文德帝祭天,上天才会降下甘霖。 真是神了! 反贼在灾区搞的各种名堂,对朝廷对文德帝的各种诋毁,一年辛苦经营,比不上一场带着“神迹”色彩的雨水。 钦天监任少监牛大发了! “哈哈哈……” 消息传到京城,文德帝放声大笑。 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畅快。 什么庆王遗腹子,什么传位诏书,什么传国玉玺,在上天的意志下,统统不堪一击。 “宣任少卿觐见!不,朕要下旨封任少钱为钦天监监正。钦天监上下,全部听他吩咐!” 于是,上任钦天监少监不足两月的任某,转眼就被提拔为钦天监监正,钦天监名副其实的一把手。 钦天监那些老人,那些研究天象一辈子的老人,只能黯然退场。 技不如人,只能甘拜下风。 如今的年轻人,真是了不起啊! 搞得老人家都没饭碗吃。 新鲜上任的任监正来到皇宫,陪文德帝下棋,顺便讲解天象。 这一讲,就是两个时辰。 朝臣求见,全都被常恩挡了回去。 如今,任监正就是文德帝最宠信的朝臣。 风头一时无两! …… 京城大街上,人头攒动,马车只能缓缓前行,还得担心撞车。 这几年,京城的人是越来越多了,游商也跟着越来越多。 都不知道,多出来的这些人到底是从哪里钻出来的。 这个问题绣衣卫最清楚。 多出来的人,一半都是京城土著。 过去那些宅男宅女们嫌弃路面肮脏,臭不可闻,都不乐意出门。情愿宅在家里,名曰修身养性。 等到京城路面翻新,全都铺成水泥路,又有保洁员随时清扫街面,保证街面卫生的情况下,宅男宅女们全都蜂拥而出,整日里呼朋唤友,招猫逗狗,惹是生非。 给绣衣卫带去了很大的工作压力。 另外一半,则是从京畿各地来到京城讨生活的小民。 外地来京务工人员也不少。 反正京城的人口,一年比一年多。 京城住不下,就去城外新民县租房子住。 租不起二期,就租一期。 一期专为流民修建,房子密集狭小。 胜在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该有的都有。 租金比二期便宜了足足一半。 其实就算这些讨生活的小民付得起二期的租金,二期房东也不乐意租给他们。 二期房东宁愿每个月便宜几十文,租给读书人。 只要一栋宅子里住了一个读书人,很快就会有两个,三个……读书人在这栋宅子里租房住。要不了多久,所有房间都会被读书人住满。 读书人也讲究抱团。 要是把房子租给外地务工人员居住,读书人是不会来的。 嫌吵闹,没有读书气氛。 于是乎,二期的房东们,非常默契地拒绝外地务工人员。 美其名曰:怕坏了读书人的文气。 要是有外地务工人员跑到二期租房,房东们会众口一词:没空房! 于是乎,一期和二期,明明只隔了一条街,两堵墙,但是却泾渭分明。 一期不会往二期跑,二期的人也绝不会去一期。 街头人一多,就容易出车祸。 这不,两辆马车撞在了一起。 新上任的钦天监任监正,年轻人,好奇心重,没有中年官员的稳重。 马车撞了,他就打开车窗,伸出头好奇观望。 另外一辆马车,也打开了车窗。 “这位小友,十分抱歉。我的马车撞了你的马车,若有损毁,愿照价赔偿。” 三元公杨元庆和蔼一笑,气质温和,又给人世人高人的感觉。 任监正一见,就对三元公杨元庆生出了好感。 “老先生客气。我的马车应该没有损毁,无需老先生赔偿。” 三元公杨元庆笑呵呵的,慈眉善目,“那怎么好意思。不如老夫请小友喝一杯,就当是赔礼道歉。” “这怎么好意思。”任监正抓抓头,有点羞涩。 三元公杨元庆乐呵呵地看着对方,还是个没被官场污染的鲜嫩年轻人啊。 真好! 用诏夫人的话说,就是小鲜肉。 小鲜肉这个词真好。 等修改辞典的时候,应该将这个词汇放进去。 至于老腊肉,那就算了! 三元公人老心不老,可不会承认自己是老腊肉。 他应该算是小鲜肉里面的长老级别。 三元公捋着胡须,十分得意于自己对年龄的理解。 要是顾玖在此,一定会说一句:老黄瓜刷绿漆,坏得很! 任监正小鲜肉一个,哪里是人老成精的三元公的对手。 三两下,就被三元公收服,屁颠屁颠跟着三元公上茶楼喝茶清谈。 从四书五经,谈到天文地理,就没有三元公接不上的话题。 年轻鲜嫩的任监正被三元公的学识风度折服,要不是早已经拜师,他都想拜三元公为师,在三元公座下读书做学问。 直到这个时候,三元公杨元庆才透露自己的身份。 “老夫杨元庆,目前在山河书院教书。” 任监正张嘴惊呼,“老先生就是传闻中的三元公?” 三元公杨元庆捋着胡须,“老夫正是传闻中的三元公,如假包换。小友称呼老夫为先生即可,如同老夫的学生那般。不必称呼老先生。” 三元公妥妥地不服老啊! 任监正激动得脸色潮红,“这这这,这怎么好意思。” “小友不必同老夫客气。” 任监正激动得高呼一声:“晚辈拜见先生!” “小友客气!小友年纪轻轻学富五车,了不起!” “先生谬赞!只是比旁人多读了几本书。” 三元公杨元庆乐呵呵笑起来。何止是比旁人多读了几本书,更是天赋异禀,一点即通,一通百通。 这小子才是名副其实的天才。 若是参加科举,绝对金榜题名,三元公六元公不在话下。 江山代有人才出! 聪明如杨季,在任丘的面前,也只能徒呼奈何,甘拜下风。 比不上啊! 对了,任监正大名任丘,从山上下来。 哪座山? 嘿嘿一笑,什么都不透露。 傻小子也有精明的一面,一旦涉及到身份问题,半个字不肯吐露。 三元公杨元庆也不介意,反而热情邀请他到山河书院做客。 “可以吗?”任丘很兴奋。 来到京城后,时常听人提起是山河书院。 对山河书院每月一次的裸奔,尤为向往。 只恨身份束缚,不能亲自参与。 然而他曾幻想过,裸奔那天,他将头蒙起来,想必不会有人认出他。 哈哈,一想到能亲身参与裸奔,年轻的任丘就傻笑起来。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山河书院校门口。 “真大啊!真雄伟!” “任小友请随老夫这里走,老夫带你参观书院。” “多谢先生厚爱!” “小友学识惊人,老夫深爱之!” 一句深爱之,任丘激动地眼眶湿润,“先生大才,晚辈多有不如。” 三元公杨元庆哈哈一笑,“等你活到老夫这把年龄,你会比老夫更有才学。” “此乃晚辈心愿!” 年轻人真是一点都不客气啊! 不过三元公很高兴。 天赋异禀的学生谁能不爱。 只需一眼,任丘就喜欢上山河书院。 “只恨晚辈不能来书院读书!” 他是朝廷命官,当然不能来书院读书。 “小友不必气恼!不能来书院读书,但是可以来书院授课。小友于天象一道有独到之处,书院会十分乐意聘请小友为书院教习。” “这……晚辈恐怕只能辜负先生的厚望。” “是因为身份限制吗?” “正是!还请先生体谅。” 三元公笑呵呵地说道:“小友因为身份限制,不能做书院教习,的确可惜。那,能否偶尔来书院给学生讲讲课?就当是互相切成印证。” “可以吗?” “只要小友同意,当然可以!” “我,我回去问一声,若是没问题,以后我常来书院看望先生。” “老夫求之不得。” 送走激动不已的任丘,三元公很欣慰。 他没想到今日这场“撞车偶遇”,效果会这么好。 第729章 心中欢喜 “什么?你想去山河书院授课?” 陆侍中惊诧莫名,表情更是一言难尽。 任丘点点头,有点怕怕。不过他还是大胆说道:“杨先生盛情相邀,我不想让他失望。” 陆侍中此刻犹如万箭穿心。 性子一向温和的他,也忍不住爆粗口,“杨元庆老匹夫,挖人都挖到本官这里,找死!” 任丘斗胆说道:“得叫杨先生!三百年才出一个三元公,多稀罕!” 放屁! 陆侍中心口痛啊。 好似自家水嫩嫩的白菜被猪拱了的感觉。 他指着任丘,恨铁不成钢。 明明那么聪明的人,偏偏喜欢犯傻。 气得他话都说不出来。 “我真的很喜欢山河书院,国子监我也去看了,不及山河书院一成。我每月,不,我两月去一次,就讲讲山川地理。” 任丘可怜兮兮地看着陆侍中。 陆侍中冷哼一声,“杨元庆老匹夫是在算计你,我就不信你看不出来。很有可能,这一切都是诏夫人搞出来的鬼。你切莫上当。” “我知道!我又不是真傻。” “你知道你还去?” 陆侍中气恼不已。 他就说嘛,任丘这么聪明通透的人,怎么可能看不透杨元庆的阴谋。 什么撞车,分明是设计好的。 “我仰慕三元公的学识。他也是我到目前为止,见过的最有学问的人。今日清谈,我都不曾难住他。你可知,那种遇到旗鼓相当的对手的畅快感!犹如知己。即便他是在算计我,我也甘之如饴!” “荒唐!” 陆侍中快被气死了。 任丘比他还生气。 不过他生气有个特点,那就是越生气越平静,脸上没了傻乎乎的笑容,眼中也没有好奇的光芒。 他平静地说道:“当初你叫我出山,说京城人才济济。然而你却让我倍感失望。钦天监一堆老头子,加起来也不够我一根手指头。其他所谓的人才,更是不堪入目。国子监只学四书五经,学得头脑僵硬固化,实在是无趣得紧。 如今,我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处有趣的地方,还有旗鼓相当的对手,你却为了私心不让我去。既然如此,我不如辞官回山上,落个清静。” “你别胡闹!” “我不是胡闹!要么让我去山河书院找三元公清谈,要么让我回山上。二选一,你自己选一个。” “你,你,你这是成心气我。” 任丘哼了一声,扭头就走。 “站住!你给我站住。好好好,我答应你,三个月去一趟山河书院授课,你总该满意了吧。” 任丘回头,满脸堆笑,笑得像个傻子,“那就说定了。下次休沐,我还去山河书院找三元公清谈。听说山河书院有个很大的图书馆,藏书数万册。三元公答应我,他可以带我进去。” “宫里也有藏书,不必特意去山河书院。”陆侍中一脸无可奈何地说道。 “宫里的藏书没气氛。那些阉人,身上味道难闻,我不喜欢。” 陆侍中放弃了,不过放弃之前,他还要做最后的挣扎,“你不要太任性。” 任丘一脸傲娇地说道:“陛下许我任性,你不能干涉。” 陆侍中不得不提醒他,“陛下只是说说而已,你可别当真。” “所以我不去宫里,就是怕被人抓住把柄,给你带来麻烦。去山河书院就没有这个顾虑。” 陆侍中彻底放弃挣扎,“随你吧!希望你能记得分寸,别乱说话。” …… 陆侍中口头上答应了任丘,心头可是记恨着杨元庆。 “杨元庆老匹夫,竟然敢算计本官!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不过陆侍中做事明显有别于他人。 他没有暗地里打压杨元庆,也没为难杨家人。 而是堂堂正正给三元公杨元庆下了一张请帖,请三元公出门喝酒。 三元公杨元庆收到请帖,胡子抖了抖。 他嘀咕了一句,“老夫亏大了!” 他收拾一番,将自己收拾得齐齐整整,然后出门赴约。 陆侍中难得来一趟新民县,一来就发现新民县又有了变化。 最明显的变化,又多了很多房子。 人口变得十分稠密。放眼看去密密麻麻全是人头。 仿佛京城的人全都来了新民县。 街头穿棉布绸布衣衫的人明显增多。 就连街头游商,都有穿棉布的。 新开了好几家牛肉铺子。 大周严禁私宰耕牛,一经发现,严惩不贷。 过去,牛肉在大周非常稀罕,价格也十分昂贵。很多人一辈子都没吃过牛肉。 直到四海商行通过少府,同西北军做起买卖后,这个情况才得以改善。 目前市面上卖的所有牛肉,都来自于西北塞外。 不是北荣就是西凉。 全是四海商行通过少府购买,运送到京城。 趁着约定的时间还没到,陆侍中吃了一碗红烧牛腩。 牛腩烧得很软很烂,彻底入味。 陆侍中吃得十分满足,差点没忍住就要吃第二碗。 他轻轻揉着腹部,克制了口腹之欲。 年纪大了,就要注意养生,不可贪吃。 “老板,这味道正宗!” 老板咧嘴一笑,用带着浓重口音的官话说道:“祖传的,有秘方。” “老板西北来的?” “是嘞!” “老板怎么想到来京城开店做生意?” “这边能赚钱啊!西北生意不好做,没这么多人,大家都舍不得吃。” 是啊! 过去谁舍得吃啊! 小民们挣点钱不容易,恨不得一文钱当成十文钱花。没谁舍得下馆子,吃一顿顶的上三四天的口粮。 可是这种情况,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生了变化。 仔细回想,似乎是从新民县立县开始。 小民攒了钱,过去是藏在地窖里,米缸里,房梁上。 如今有了钱,钱少就存少府钱庄,钱多就到新民县买房出租赚租金。 小民也开始舍得吃,舍得穿。 连游商都舍得穿着棉布衣服出门叫卖。在过去,是完全无法想象的。 扁担伤衣服,天天摩擦,衣服肩头很快就会损坏。 棉布可不便宜。 过去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如今就发生在眼前。 陆侍中心中多了些感慨。 要说诏夫人,别的本事不见的多厉害,做生意挣钱的本事她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最让人佩服的是,她从不吃独食。 她做的每一个项目,都能让成千上万的人跟着吃红利。 这就很了不起。 要是大周每一个县令,每一个刺史,每一个府尹都有这个本事,哪里会有哀民生之艰。 “老板收钱!” 陆侍中摇摇头,甩掉脑中多余的想法。 现在不适合想这些。 付了账,走出牛肉铺,前往茶庄。 新开的茶庄,环境清幽。 三元公杨元庆已经等候多时。 二人见面,并无相知相惜,也无客套寒暄。 陆侍中板着脸,官威一摆,“杨先生好算计。” 杨元庆慢悠悠地说道:“今日时间很多,我们不妨坐下来慢慢谈。” “本官同你没什么好谈的。本官只想警告你,别把主意打到任监正身上。他,你惹不起。” 三元公杨元庆乐呵呵的,面上始终带着笑容,“陆大人过于紧张了,没有人打任监正的主意。至于老夫,得遇良才美玉,心中只有欢喜,哪有算计。陆大人误会了!” 说完,斟茶。 又招呼陆侍中喝茶。 陆侍中对杨元庆送上的茶水不屑一顾。 他厉声说道:“有没有算计任监正,你知,我知,想必诏夫人也是心知肚明。本官良言相劝,任监正是陛下看重的人物。你们不要试图去挑战陛下的权威,后果你们承担不起。” “多谢陆大人良言相劝。陆大人请喝茶!” 陆侍中冷冷一笑,“杨先生如今是春风得意马蹄疾。天下人谁不知《杨先生讲论语》,《杨先生讲中庸》。平平而已三元公就靠着两本书变成了名副其实三元公。 本官好心劝你,珍惜来之不易的名声。在西北待了几十年,好不容易回到京城。我猜你也不想一大把年纪又回到西北吧!” 三元公杨元庆哈哈一笑,“没想到陆大人说话如此直接。世人都说陆大人含蓄,委婉。如今看来,传闻不可信啊!” 陆侍中扯着嘴角冷笑,“本官言尽于此,杨先生好自为之。” 说完,拂袖离去。 等到他走到门口,三元公杨元庆才扯着嗓子喊道:“任小友何时到书院授课?上回他说休沐的时候,会找老夫清谈一局,此事陆大人已经知道了吧。” 陆侍中脚步一顿,心中恼怒。 故意的! 杨元庆老匹夫一定是故意的。 “杨先生是在向本官示威吗?” “陆大人误会了!老夫绝无此意!” 陆侍中笑了笑,“杨先生莫要糟蹋了自己的名声!” 说完,再不肯上当,径直离去。 三元公乐呵呵的,能看到陆侍中恼羞成怒的一面,值了! 第730章 拜师 御哥儿皱着一张小脸,十分愁苦。 “上天真的能感应到人们的心愿吗?是不是只要内心虔诚,上天就会给予回应?” “当然不是!” “可是皇祖父祭天,紧接着上天就降下甘霖。人人都说这是”神迹“,皇权天授。” “神迹也可以人为制造。只要精通天象的人提前算好下雨的时辰,人人都可以制造神迹。” 类似的对话,从祭天过后,母子之间发生了许多次。 后来御哥儿又问:“娘亲说上天无法回应人们的祈求,有什么根据吗?为什么娘亲如此肯定?” “因为那不是神迹,那只是一场静心计划好的表演。” “如果真的有神迹呢?如果那不是计划好的表演,真的是上天感应呢?” 顾玖一脸懵逼。 小孩子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为什么? 脑袋都大了。 文德帝搞出一出神迹,快要将御哥儿给洗脑了。 顾玖想了想,终于让她想出了一个办法。 请能工巧匠,花费数天时间制作完成。 然后顾玖带着御哥儿来到花厅。 茶壶正在冒气,水已经烧开。 开水咕咚咕咚的冒泡。 从茶壶嘴里里面冒出的气带动了一条小小的竹链,竹链又带动了巴掌大的水车。 水车吸取水池里面的水,灌入盆栽中。 循环往复! 顾玖问御哥儿,“只看水车,这是不是神迹?没有外力,水车自己就动了起来,任谁见了都觉着很神奇。可是当你看见茶壶,看见竹链,你才知道,哦,原来是这样,并不是什么神迹。祭天那日,天降甘霖,同样不是什么神迹。只需要精通天象的人精心计算,一切都有可能。” 御哥儿盯着不停转动的水车,目眩神迷。从未有什么事情,能让他如此专注。 衡哥儿从门外跑进来,拍着手,欢快地叫道:“好好玩!我也要玩。” 顾玖摸摸衡哥儿的头,“这可不是玩的,当心烫手。” 御哥儿双眼发光,认真地问顾玖,“娘亲,这是什么?” 顾玖说道:“这是蒸汽!” “蒸汽?” 顾玖重重点头,“对,就是蒸汽。你看水开了,会冒出水汽。水汽很热,很烫,竹链子被水汽冲击,就动了起来。竹链一动,水车就会跟着动起来。一切地源头就是蒸汽。” 御哥儿小脸严肃,“娘亲,真的没有神迹吗?” “没有!” 御哥儿沉默下来,开始开动小脑筋,思考起严肃的科学问题。 数天之后,他对顾玖说道:“娘亲,儿子想去请教任监正!” 顾玖问他:“想好了吗?” 御哥儿重重点头,“儿子想好了!儿子心中有疑问,儿子一定要问清楚。” “不担心任监正忽悠你?” “儿子不怕!” 顾玖笑了起来,捏捏孩子的脸颊,“去吧!休沐日任监正会上山河书院找杨先生清谈,你可以趁机请教他们二人。” 御哥儿立马笑了起来,不复之前的严肃,“谢谢娘亲!娘亲不担心儿子吗?” “娘亲相信你,你会有自己的判断,不会轻易被人带到沟里去。” “万一儿子真的被人带到沟里去,怎么办?” “那就爬起来,拍干净身上的尘土,重新出发!” 御哥儿点着头,嗯了一声,“娘亲放心,儿子不会被人带沟里去。” “不要说大话哦,当心事后被打脸。打得啪啪啪响,很痛哦!” 御哥儿立马捂住自己的脸颊,“儿子以后不说大话。” 顾玖笑了起来,“记住,心里头一定要有成算。话可以不说出口,以防被打脸。但是心里头一定要有坚定的信心。” 御哥儿重重点头。 等到休沐日,御哥儿在侍卫的护送下,前往山河书院。 丫鬟阿晴问道:“夫人不担心大公子吗?” 顾玖咬了一口桂花糕,“当然担心啊!可是孩子总要长大的,我不能护着他一辈子。总要给他机会出门长长见识,即便被人带沟里,就当是历练。吃一堑长一智!” 丫鬟阿晴笑道:“方嬷嬷从今儿一早就开始念叨,她很担心大公子。怕大公子被人骗。” 顾玖笑了起来,“告诉方嬷嬷,她就是瞎操心。要是有空,下山去学堂,多教几个学生。” “夫人忘了吗,方嬷嬷这个月休假。” 顾玖拍了下自己的头,“瞧我这记性。一孕傻三年,这话诚不欺我。” 丫鬟阿晴捂着嘴偷笑,“夫人说话真有趣。” 顾玖捏了下她的脸蛋,嫩得很。 “跟在本夫人身边,将来你也会变得有趣。” “奴婢能在夫人身边伺候,就已经心满意足。” …… 等到傍晚,御哥儿才从书院回来。 回来后,就把自己关在房里,饭也不吃。 把方嬷嬷给急坏了。 侍卫说道:“杨先生让属下转告夫人,不用担心公子。公子今儿学了很多有用的东西,需要时间吸收。” 顾玖点点头,“我知道了。” 御哥儿花了几天时间,似乎是想清楚了。 顾玖看着他清澈的双目,显然没有被人带到沟里去。 可喜可贺! 儿子定力不错,这么小的年纪就有自己的判断,值得骄傲。 顾玖想奖励御哥儿两个奶油大包。 不过还没等她将奖励说出来,御哥儿就率先说道:“娘亲,儿子想拜任监正为师。” 噗! 顾玖喷了一口的水。 “你确定你想拜任监正为师?” “是!”御哥儿很严肃,绝没有开玩笑。 顾玖放下茶杯,郑重地问道:“为什么不是杨先生,而是任监正?” 御哥儿没有犹豫,张口说道:“杨先生不适合儿子,任监正有大才,他才是儿子心目中的良师益友。” “哦?为什么认定任监正?因为他学识丰富,又年轻,长得好看吗?” 御哥儿开动小脑袋,想了又想,斟酌着说道:“因为他很有趣。儿子喜欢他。儿子感觉和他在一起,自己也变得有趣。或许也是因为他长得年轻好看,儿子和他能说到一块。当然,最重要还是因为他很有学识。” “那你知不知道,他是钦天监监正,是你皇祖父看重的人物。你要拜他为师,必须得到你皇祖父的同意才行。” 御哥儿想了想,说道:“儿子进宫求见皇祖父,恳请皇祖父同意儿子拜任先生为师。” 都改口叫任先生,看来御哥儿是认定了任丘。 顾玖问道:“任先生有答应收你为师吗?” “任先生说,只要我愿意,他就愿意。” 顾玖笑了起来,摸摸孩子的头,“好,娘亲支持你。不过娘亲这次不会帮你,你要靠自己去说服皇祖父。可以吗?” “儿子可以!” …… 御哥儿为了说服文德帝,准备了数天时间。 特意选了一个天气晴朗的日子,带着衡哥儿进宫请安。 顾玖窝在晓筑,说不帮忙,就真的不帮忙。 这可把晓筑上下的人都极坏了。 就连青梅,青竹,小翠她们都跑到晓筑等候消息。 “夫人真是心大。竟然真的让大公子带着二公子进宫。这要是万一有个意外,如何是好。” “有王依和赵民发二人伺候在他们身边,不会有事。” “夫人就真的放心?”青梅担心得胃痉挛。 她是看着御哥儿长大的,一想到御哥儿小小年纪就要独自面对皇帝陛下,她比当事人还紧张。 顾玖笑了笑,“你们都别担心,两个孩子不会有事。本夫人都安排好了。” 几个人齐齐松了一口气。 “我就说夫人不可能真的不管两位公子。谢天谢地!希望两位公子能平安回来。” 青梅几个人,双手合十,祈求满天神佛保佑。 方嬷嬷直接去了佛堂,念经祈祷,十分虔诚。 顾玖揉揉鼻子,有点不好意思。 貌似她这个做亲娘的,还不如几个丫鬟关心孩子。 果然是心太大。 等到城门快要关闭的时候,御哥儿才带着衡哥儿回到晓筑。 随同他回来的,还有三车礼物,外加四个小黄门四个宫女。 “谢天谢地,两位公子总算回来。”丫鬟们如释重负。 方嬷嬷更是喜极而泣。 衡哥儿扑进顾玖的怀里,“娘亲,儿子想你了。” 顾玖抱住他,敲敲他的小脑袋,“一身臭汗,在宫里疯玩吗?” 衡哥儿咧嘴一笑,的确是疯玩了一天。 顾玖吩咐丫鬟带衡哥儿下去洗漱。 然后招手叫御哥儿到跟前,“随我去书房说话。你们几个,没本夫人的吩咐,就站在原地不许走动。” 顾玖指着宫里来的黄门宫女。 然后她领着御哥儿去了书房。 “可有说服你皇祖父?” 御哥儿笑了起来,眼神有点小小的得意,“皇祖父答应儿子拜任先生为师。不过任先生要当差,只有休沐日,儿子才能去任先生跟前学习。平日还是在书院读书。” 顾玖笑了笑,“娘亲要恭喜你,你凭一己之力说服了你皇祖父,了不起。要知道,你皇祖父可不是一个容易被说服的人。说说看,外面三车礼物,还有那几个人是怎么回事?” 御哥儿急忙说道:“三车礼物,分别是老祖宗,皇祖母,皇祖父,后宫几位娘娘赏赐。给我们兄妹四人。那几个人,则是老祖宗和皇祖母赏给儿子和二弟,供我们使唤差遣。” 御哥儿口中的老祖宗,指的是萧太后。 皇祖母自然就是裴皇后。 顾玖了然一笑,“礼物收下。那几个人,娘亲替你料理。” 御哥儿如释重负,浑身一轻,“多谢娘亲。儿子正发愁要如何安排那几个人。” “下去吧!下回去宫里,不要再带人回来。” “儿子明白。” 第731章 庆王遗腹子(三更) 京城的第一场雪,下了一天一夜。 路面,房顶,都积了一层厚厚的雪。 整个京城都被染得雪白雪白。 一大早,衙门就开始组织人手清扫街面。 有数十快骑自城外而来。 绣衣卫本要上前拦截。 京城,天子脚下,岂容人随意在大街上策马奔驰。 以为这里是乡野民间吗? 结果绣衣卫刚上前两步,就看到快骑手中亮出的腰牌,立马退了回去。 骏马从身边飞驰而过,绣衣卫当场出了一身冷汗。 “都是些什么人?瞧把你吓的。” “天子令牌,你能不怕?” “竟然是天子令牌?” 其他人纷纷咋舌。 多少年了,天子令牌又再次出现。 肯定是有大事发生。 看快骑奔驰的方向,显然是前往皇宫。 …… 早朝。 刚进行了一半,有内侍悄无声息来到常恩身边,附耳禀报消息。 常恩听完后,迟疑了片刻,来到文德帝身边悄声说话。 文德帝脸色微变。 一时间,早朝在文德帝眼中变得十分可憎。 那个谁,说话怎么啰啰嗦嗦。 还有那个谁,没完没了,多年前的事情还逮着说个不停。 全都是鸡毛蒜皮,陈谷子烂芝麻的事情。 “行了!如果没有要紧事,那就退朝!” 说完,文德帝在朝臣的惊讶声中,起身离去。 朝臣瞠目结舌,陛下又在闹什么脾气? 是谁得罪了陛下? 刚是谁在说话? 一时间被文德帝嫌弃说话啰嗦的官员,成了众矢之的。 官员很无辜。 以往都没有被嫌弃,偏偏这次被文德帝嫌弃,他找谁说理去。 在众臣的争论声中,一个内谒者来到少府家令身边,“家令大人,陛下请您即刻到兴庆宫。” 少府家令问道:“陛下可有说什么事?” “陛下只说让家令大人即刻过去。” “老夫知道了,这就过去。” …… 文德帝急匆匆赶回兴庆宫。 刘诏已经等候多时。 “儿臣拜见父皇!父皇清减了些许!” “快快起来!” 文德帝心情十分激动,“人呢?” 刘诏说道:“人就在偏殿。” “把人带过来。朕要见见,口称庆王的乱臣贼子,到底是什么来路。” “儿臣遵旨!” 刘诏亲自前往偏殿提人。 一个被五花大绑,整个头被蒙住的男人被刘诏带了进来。 他取下蒙头用的黑巾,将人往地上一丢,然后说道:“父皇,此人就是口称庆王的乱臣贼子!” “果真?” “千真万确,儿臣不敢欺瞒父皇。” 文德帝蹲下来,朝那人看去。 “你和庆王是什么关系?” 那人嘴巴被堵住,根本说不了话。当他听到刘诏称呼父皇的时候,瞬间明白过来。 此处正是皇宫。 他眼神阴狠地盯着文德帝。 文德帝哈哈一笑,“阶下囚,只剩下这点本事。” 说完,文德帝站起来,拍拍刘诏的肩膀,“能在千军万马中,将他擒来,辛苦你了。” “替父皇分忧,儿臣不辛苦。就是花费甚多,还需父皇补贴一二。” 前面一句话,十足十的忠君爱国,不打折扣。 后面一句话,无赖本性显露无疑。 这才刚回来,就问着要钱。 文德帝不知该笑还是该气。 他懒得搭理刘诏,吩咐常恩,“去催催,家令大人怎么还没到。” 刘诏一脸委屈,“儿臣已经没钱吃饭了。” 文德帝呵了一声,“少不了你吃的,先给我闭嘴。” …… 少府家令被内侍催促着,急匆匆来到兴庆宫。 “陛下,家令大人到。” “快宣他进来。” 少府家令被请进大殿。 “微臣……” “不用多礼。这里有个人,老祖宗帮朕认一认。” 文德帝对中宗皇帝最宠爱的十七皇子,死后封为庆王的那位并无印象,宫里也没有庆王的画像。当年的老人,差不多都快死绝了。 文德帝能想到的最合适的人,就是少府家令。 少府家令身为中宗皇帝的兄弟,肯定见过那位庆王。 少府家令朝地上那位被绑得五花大绑的人看去,“陛下,这是……” “这人是刘诏从乱贼中擒来的。这人自称庆王,老祖宗给辨一辨。” 少府家令心头一惊,他低头看着五花大绑的那人,“你叫什么名字?” “呜呜呜……”那人被堵住了嘴巴,说不出话来。 刘诏一把取下那人口中的木塞,“好好说话,否则……” “你别着急。告诉老夫,你叫什么名字?”少府家令一边问话,一边观察对方的模样,表情。 那人一声冷笑,并不说话。 砰! 刘诏直接一脚飞起,踢翻对方,然后一脚踩在对方的脸上,狠狠碾压,“说话!问你叫什么名字哑巴了吗?” 那人咬牙切齿,仇恨地扫了眼刘诏,然后心不甘情不愿地说道:“刘灵。” 少府家令心头一跳,急忙追问,“哪个灵?” “灵丹妙药的灵。家令大人有印象吗?”刘灵哈哈一笑,满是讥讽之色。 少府家令急忙来到文德帝身边,悄声说道,“启禀陛下,此人很有可能就是庆王遗腹子。” “老祖宗怎么确定他就是真的庆王遗腹子,而不是假冒的。” “回禀陛下,刘灵这个名字是有来历的。灵,是中宗皇帝为庆王遗腹子亲自定的名字。此事只有少数几人知道。” 文德帝蹙眉,“老祖宗确定吗?” 少府家令又说道:“老臣观他眉眼,同当年的庆王有几分相似。不如老臣再多问几个问题。” “老祖宗尽管问。他若是不老实回答,自有刘诏收拾他。” 少府家令躬身领命,来到刘灵身边,询问他出身年月,生母姓氏等等。 刘灵交代的情况,全都对得上。 最后刘灵拿出一枚玉佩,彻底证实了他的身份。 他就是庆王遗腹子。 文德帝看着玉佩,冷笑一声,丢给常恩保管。 “刘灵,你为何要造反?” 呸! 刘灵咬牙切齿,“皇位原本就属于我们庆王一脉,我不过是将被抢走的东西拿回来罢了。刘坚,刘晃,你们父子得位不正,我要让世人都知道你们父子的累累罪行。” “哈哈哈……” 文德帝放声大笑。 他指着刘灵,“荒谬!愚蠢!皇位从来都不是原本属于谁,就是谁的。自古以来,一直都是谁有本事谁做皇帝。你父亲庆王无能,与皇位失之交臂,那是他的命,是他活该。” “住嘴,住嘴!分明是刘坚害死了我父王。皇位明明就是我父王的。” 文德帝嗤笑道:“荒唐!谁告诉你皇位是你父王的?你父王本是中宗皇帝最小的儿子,就算是一个个轮下去,也轮不到你父王当皇帝。那不过是乱臣贼子编出来的瞎话。” “你胡说!我有传位诏书,中宗皇帝亲自书写,传位给我父王。后来父王不幸离世,中宗皇帝又将皇位传给了我。还亲自给我取了名字。皇位明明就是我父王的,也是我的。真正的乱臣贼子,明明就是你。刘晃,你才是乱臣贼子!” 刘灵一声声怒吼。 不甘心啊! 他们庆王一脉,同皇位失之交臂。转眼就过去了四五十年。 三代人筹谋,终于有了起兵造反的资本。 可是他却被刘诏抓住。 无论如何都不甘心啊! 文德帝哈哈一笑,满是讥讽,“老祖宗,你告诉这个蠢货,他到底错在了哪里。” 少府家令领命,说道:“中宗晚年被疾病折磨,已经不能提笔书写。一应文字,都是由内侍中官代笔。所以,中宗皇帝不可能亲自书写传位诏书。你手中的传位诏书,先不论真假,来历就很有问题。” “你骗我!”刘灵怒斥。 少府家令面色平静地说道:“老夫是中宗皇帝的幼弟,中宗晚年的情况,老夫还是清楚的。至于你父亲,他是中宗皇帝最小的儿子,死的时候才十五岁。在他前面,活着的皇子还有七八个。 无论如何,中宗皇帝也不可能将皇位传给你父王,那是取祸之道。你手中的传位诏书,原本的目的,就是为了刺激先帝,挑起祸端,而非真的要将皇位传给庆王,更不可能传给你。” “你胡说!我不信,我绝不会相信你的话。” “无论你信不信,老夫并没有理由欺瞒你。” “啊……你们全都骗我。皇位是我父王的,也是我的。我拿回原本属于我们庆王一脉的皇位,有什么错?” 刘灵状如疯癫,表情狰狞。 刘诏一只脚,狠狠地踩在他的背脊上,让他动弹不得。 “父皇,此人事到如今还不知悔改,不如杀了吧。” 文德帝摆手,示意刘诏别着急。 他蹲下来,盯着刘灵,“敢造朕的反,朕会诛你九族。你的心腹部下,你的家人,你的老师,你的妻儿……朕一个都不会放过。朕会让你亲眼看见,他们到底是怎么死的。朕会将他们的人头,一颗颗摆在你的面前,让你知道造反就是这个下场。” “啊啊啊……刘晃,你会不得好死。你才是真正的乱臣贼子,你连真正的传国玉玺都没有,你凭什么做皇帝。” “哈哈哈……” 文德帝放声大笑,“什么是传国玉玺,你的老师没教过你吗?朕说他是真的,他就是真的。朕说他是假的,真的也能变成假的。真假从来都不重要,此乃皇权天授!蠢货!押下去,严加看管!” 第732章 烧钱大户 “儿臣有不同想法。” 刘灵已经被押下去,由常恩心腹严加看管。 文德帝看向刘诏,“说说你的想法。” 这会文德帝的心情很好,心腹大患被抓,他就可以高枕无忧矣。 “儿臣认为不如直接宰了刘灵。留着他,终归是个后患。而且他这人总爱大吼大叫,儿臣怕他话太多,说漏嘴。” 刘只直言不讳。 文德帝朝常恩看去。 常恩微微点头,“为防他乱说,会一直堵着他的嘴。” “堵得住吗?是不是每次他说话,都要杀一批顺耳听见他说话的人?妥当的人都杀完了,还能找谁看着他?” 刘诏反驳常恩。 不可能一直堵着刘灵的嘴巴。他总要吃饭喝水。 常恩冷汗冒出来,朝文德帝看去,“陛下,要不要……”将刘灵的舌头拔了。 文德帝面色迟疑。 刘灵的存在,绝不能让人知道。 刘诏掷地有声地说道:“父皇,刘灵的身份已经确认,留着他就是多余。至于那些反贼,已经是强弩之末,迟早会被剿灭。” “反贼知不知道是你擒了刘灵?” “可能知道,也有可能不知道。这件事儿臣做得很隐秘,路途上也没对他进行审问。就连儿臣身边的人,都不知道刘灵的真实身份。” 文德帝微微眯起眼睛。 他在猜测刘诏这么说的用意。 是在让他放心吗? 文德帝笑了起来,不得不说,刘诏只要识趣一点,就会变得很顺眼。 文德帝朝少府家令看去,“家令,这件事你怎么看?” 少府家令躬身说道:“陛下若是想留着刘灵的命,可以令他落发为僧,着专人看守。” 文德帝把玩着一枚玉珏,笑了起来,“不用落发为僧。区区一个皇室弃子,朕还看得住。朕说过,要将他家人妻儿部下的人头摆在他的面前,就一定说到做到。朕要让他知道,敢造反,朕要让他生不如死!” 死字一出,文德帝的视线有意无意朝刘诏瞥了眼,大殿内安静极了。 刘诏躬身说道:“儿臣愿意替父皇分忧,将反贼刘灵的家人妻儿全部抓来。” “区区小事,何需堂堂皇子亲自出马。你的孝心朕知道了。” 刘诏立马笑了起来,“其实儿臣也不乐意去,刚才说的全是场面话。江陵府那地方,自从下雨后,天气变得极为潮湿。儿臣不适应那边的天气,吃了不少苦,累得很。身上又痒又痛。父皇是不是该给儿臣一点汤药费?” 文德帝被气笑了,“敢情你是在和朕说场面话?知不知道,你这是在欺君。” 刘诏嘿嘿一笑,“在父皇面前,儿臣向来都是有什么说什么。儿臣还惦记着小玖和几个孩子。父皇,不如你现在就命家令大人把钱给我,我要赶着出宫去山上。” 少府家令胡子抖了抖,“为何要让少府给钱?殿下过分了。” 刘诏龇牙,冲少府家令一乐,“谁让少府有钱。本殿下出门一趟,又是买粮,又是抓人,路途花费甚多。少府可得将亏空补齐。另外,父皇也该奖励儿子,不用别的,直接给钱就行。” 文德帝乐了,“你就这么缺钱?顾玖挣的钱还不够你花吗?” 刘诏正儿八经地说道:“小玖挣的钱,都是她的嫁妆。我一个堂堂大男人,哪能用女人的钱。而且几个孩子一天天大起来,我做父亲的,总不能留给他们一屁股债。好歹也要给几个孩子攒点家当,叫他们知道我为了他们可是在拼命挣钱。” 文德帝呵呵一笑,“真是近墨者黑,跟顾玖一样,都钻到了钱眼里面。你先退下!” “儿子的钱?” “朕不会少你一文钱。还不退下。” 刘诏躬身告退,走的时候还冲少府家令眨眨眼。改明儿他就上少府要钱。 少府家令有点心塞。 他是欠了顾玖刘诏两口子吗? “这个臭小子,刚回来就和朕谈钱。朕看他是穷疯了。”文德帝抱怨道。 少府家令笑道:“大殿下开销大,钱不够用也是正常。好在他是正大光明问陛下要钱,而不是私下里蝇营狗苟,以权谋私。” 文德帝乐了一下,说道:“刘诏脾气臭,说话冲。胜在办事靠谱,不以权谋私。反正顾玖能赚钱,他也犯不着四处去弄钱。” 少府家令说道:“山河书院全靠诏夫人一人支撑,每月开销极大。估摸着他们夫妻手头上真的没剩下多少钱。” 文德帝点点头,“顾玖办山河书院,让天下学子免费读书,惠及了一大批贫困学子。此举值得称道。若是有钱人都如顾玖这般,赚了钱还惦记着民生百姓,朕可以省多少心。朕记得,去年会试,山河书院考取进士的学子有二十几人。” 常恩忙说道:“一共二十三人。” “朕还记得,这二十几人,有好几个人出身贫困农家。其他人家中也不富裕,多是市井小民家庭出身。很好,非常好!朝廷就是需要多一点这类出身的官员。不能让官宦世家子弟把持朝堂,垄断科举。” 少府家令连连点头,“陛下所言甚是。富者恒富,穷者恒穷,就是因为富者几乎垄断了科举。前面几十年两榜进士加起来,出身贫困农家市井小民家庭的人还不足一百,实在是令人忧心。” “还不足一百人吗?”文德帝听到这个数字,脸色都变了。 也就是说,几十年,加起来几千人的两榜进士,九成九都是出身官宦世家,富裕家庭。 难怪百姓越来越穷,可是有钱人却越来越有钱。 少府家令又说道,“山河书院只用几年,就让出身农家和小民家庭的进士多了二十三人,真是难能可贵。可见,并非农家子弟和小民家庭的孩子不会读书,而是他们没机会读书,没机会遇到良师指导。” 文德帝连连点头,“老祖宗言下之意,是要打破国子监现有的规矩?” “想让更多的农家子弟读书,参加科举,为朝廷效力,最根本还是要改变县学状况。国子监只是枝节。” “难啊!”文德帝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 “陛下说的是。这需要朝廷投入大笔的资金。” 然而以户部现在的收支情况,能按时支付官员俸禄,满足军队所需粮草,已经实属不易。 每年拿出百万两发展基础教育,只能靠做梦。 基础教育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发展起来的。 得年复一年,坚持十年,二十年,才能看到成果。 太慢了! 投入实在是太多了。 农家子弟想要读书,最终还是得指望家里人。 也因此,顾玖办的山河书院,才显得尤为珍贵。 不光读书免费,就连吃穿住用,笔墨纸砚全都免费。 养着那么多学生,一年开销怕是要上百万两。 少府家令说道:“诏夫人开办山河书院,惠及的是读书人,是朝廷,是大周江山。其中开销甚多,怕是一年不下百万两。难怪大殿下一副穷疯的样子。” 咦? 是这样吗? 文德帝问道:“山河书院一年开销需要上百万两?有这么多?” 少府家令认真道:“陛下有所不知,山河书院的学生一切免费,从吃穿住用到笔墨纸砚。书院的教习,都是高薪聘请。 另外,书院修建了一座图书馆,里面有许多孤本珍本,都是花钱买来的。总而言之,山河书院每花一文钱,诏夫人就要损失一文钱。 而诏夫人几乎无法从山河书院获取一文钱的利润,甚至就连名声也无法获得。因为很少有人知道,山河书院背后地东家其实是诏夫人。 这是一笔持续的庞大的开销,任何人都有可能被压垮。唯独诏夫人,这些年咬牙坚持了下来,并且将山河书院越办越大,惠及的学子也越来越多。如此一来,就不难理解大殿下为何开口要钱,闭口也要钱。” 少府家令语重心长,是在替顾玖正名。 常恩偷偷看了眼少府家令,心中猜测,少府家令收了顾玖刘诏多少好处,才会不遗余力的帮忙说话。 类似的话,从别人的嘴里说出来没有用。 但是从少府家令的嘴里说出来,效果大为不同。 少府家令管着钱,他说山河书院一年的开销不下百万两,文德帝肯定不会怀疑。 山河书院的开销到底有多少,谁知道? 还不是张口就来。 但是,常恩不会将心头的猜测说出来。 他是个有分寸的人。 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能说。 文德帝轻轻敲击桌面,“顾玖出钱开办山河书院,惠及无数学子,应该表彰。刘诏赈灾有功,又为朕擒拿刘灵,朕必不会让功臣寒心。此事朕心中有数,老祖宗退下吧。” 少府家令躬身领命,退出大殿。 文德帝问常恩,“朕要如何给刘诏论功?” 第733章 讨债 刘诏快马加鞭,赶回晓筑。 他不走大门,偏要翻墙进入。 惊动了守卫晓筑的暗桩,差点将他误伤。 他嘘了一声,示意侍卫不要出声。他偷偷穿过月洞门,进入花园。 刚下过雪,花园内白茫茫一片,美不胜收。 御哥儿和衡哥儿两兄弟打雪仗,玩得不亦乐乎。 “啊,爹爹!” 衡哥儿像是飞鸟一样扑进刘诏的怀抱,“爹爹回来啦,爹爹回来啦!” 刘诏哈哈大笑起来,抱着衡哥儿举高高。 虽然自己的潜伏被儿子叫破,可他心头却乐滋滋的。 他离家大半年,儿子一眼就认出了他,还主动扑进他的怀里,怎能让他不高兴。 御哥儿长大了,不好意思往刘诏怀里扑。 他正好躬身请安,就被刘诏一手抱起来,“臭小子,有没有好好读书?” 被父亲抱在怀里,御哥儿高兴坏了,咧着嘴傻乐。 他正在换牙,门牙缺了一颗。一笑,就露了出来。 “儿子有好好读书。爹爹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早刚到,你娘亲呢?” “娘亲在小花厅赏梅,喝茶。” “家里有客人吗?” “之前书院山长来过一趟,不过已经离开了。” “你娘亲有没有按时服药?有没有好好调养身体?” “有的。” 刘诏抱着两个孩子,往花厅走去。 下人们听到动静,全都跑了出来。 “大殿下回来了!” “给殿下请安!” “夫人在花厅等着殿下。” “殿下可饿了?奴婢让厨房准备酒菜。” 刘诏哈哈一笑,“都别围着了。准备酒菜热水。” “奴婢遵命!” 刘诏抱着两个孩子进了花厅。 顾玖躺在软塌上,一脸笑盈盈。 见到顾玖,刘诏哪里还顾得上儿子。 把两个臭小子往地上一放,三步并作两步来到顾玖身边,“想我没?” 顾玖点点头,“还以为过年之前你回不来。” “开玩笑!过年哪能不回来。我就是爬也要爬回来。” 顾玖抿唇一笑,“你是混得有多惨,还得爬回来。” “就是打个比方,你还当真啦。” 刘诏凑到顾玖耳边,耳鬓厮磨,悄声说道:“我想你想得浑身都痛。” 顾玖咯咯咯地笑起来,推开他,“孩子们看着,别闹!” 刘诏后知后觉,两小子还在屋里。 他回头看着两个臭小子,“都还站着做什么,赶紧去写功课。” “功课已经写完了。”御哥儿朗声说道。 “那就去温习功课,别杵在这里碍眼。为父和你们娘亲有要紧事情说。” 刘诏不容置疑地打发了两个儿子。 顾玖哈哈哈大笑出声,拉着他的衣领,“有什么要紧事情同我说?” “抱着你就是最最要紧的事情。” 顾玖扑进刘诏的怀里,紧接着又推开他,“你还没洗漱。臭死了。” “哪里臭,休要污蔑本殿下。” 顾玖一脸嫌弃,“你多少天没洗澡了?” 刘诏心虚一笑,“忙着赶路,我这就去洗漱。你等着我。” 等刘诏洗完,厨房已经备好了酒菜。 刘诏肚子咕咕叫,拉着顾玖一起吃饭。 “你要多吃点。” 顾玖说道:“我天天喝药,喝得肚子都饱了。” “难怪我觉着你瘦了。” “哪有瘦,还虚胖了两斤。” 顾玖哼了一声,很不满地瞪了眼刘诏。 刘诏立马认输,“好好好,你胖了,要少吃点。来,先吃半碗饭。” 所谓的少吃点,就是半碗之后又半碗,然后再来半碗…… 一餐饭吃了半个时辰。 顾玖感觉吃多了,不乐意动弹。 刘诏见她实在是不乐意动,加上外面天气严寒,他就没拉着她出门散步。干脆陪在她身边说话。 “庆王知道吗?” 顾玖眯着眼睛,一脸舒服地躺在他的腿上。 她嗯了一声,“知道啊!听人说了不少,传闻中宗皇帝最宠爱的小儿子。都说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怎么到了你们刘家,全反过来了。” 刘诏苦笑,“我哪知道。刘家的长子,就没一个好下场。” “你也是长子哦!”顾玖提醒刘诏。 刘诏一脸心塞,捏捏她的脸颊,掩饰不住一脸的得意劲,“我把庆王的遗腹子抓了回来。于千军万马中擒了他。” 顾玖愣了下,才反应过来。 “庆王的遗腹子,造反的那一个?” 刘诏点点头,“你男人我是不是很厉害?” 顾玖盯着他,“确定是千军万马,不是半夜爬墙把人偷出来?就算你是我男人,也不能夸大其词啊。” 刘诏嘴角抽抽,“就不能让我嘚瑟一会?” 顾玖哈哈一笑,“你怎么把他抓回来了?真的是庆王遗腹子,确定不是假冒的?” “确定不是假冒,的确是庆王遗腹子。他是父皇的心腹之患,如鲠在喉。我是好儿子,自然要替父皇分忧。” 顾玖笑了笑,“你这是立下了大功。陛下准备怎么赏你?” “还没定下来。我要求直接给现银,简单方便,大家都放心。” 顾玖摇摇头,“你抓庆王遗腹子,这事瞒的死死的,可以直接用现银赏你。可是你买粮赈灾的功劳,要拿到朝堂上讨论,总不能也用现银赏你。” 刘诏很得意,“莫不是要赏我一个王爵?” “做梦吧!” 顾玖嗤笑道:“陛下现在一定在为怎么赏你而发愁。你这个好儿子,要识趣一点,替陛下分忧。” 刘诏笑呵呵的,半点不在意,“那你说我要怎么替父皇分忧,才算好儿子?” 顾玖抿唇一笑,“很简单,把功劳让出来同大家分润。陛下一高兴,说不定能让御哥儿衡哥儿的爵位升一升。 也可以换个方式,你直接替衠哥儿要个爵位。这样一来,三兄弟都有了爵位。 御哥儿和衡哥儿的爵位是我挣回来的,衠哥儿的爵位就指望你了。下次你再立个大功,替妞妞挣一个县主,或是郡主爵位。 至于你,你还是算了吧。不给亲王爵,什么赏赐都是虚的。多要点钱才够实在。” 刘诏吧唧一下,亲在顾玖的脸上。 “还是你的办法好。给孩子们挣爵位,至于我,多要点钱就行了。如此一来,还能免去不必要的猜疑。” “猜疑永远都会存在。你识趣一点,陛下自然也会对你宽容一二,许你重回朝堂。记得要钱的时候狠一点,一定要狠狠宰少府一顿。让世人都知道你有多贪财。” “夫人放心,少府这回至少要割二两肉给本殿下。” …… 刘诏回京的消息,直到第二天才传出去,很快传遍朝堂上下。 人回来了,接下来就该论功行赏。 朝堂上就如何赏赐吵闹不休,吵了两三天都没结果。 刘诏没去早朝,他去了后宫,给萧太后,裴皇后请安。 裴皇后鼓动他,“你立下如此大功,不如趁机恳请你父皇给你赐爵。” “母后别瞎操心。什么赐爵,都是馊主意,你这是在害我。” 裴皇后恼怒,“你是本宫的亲儿子,本宫怎会害你。堂堂皇子,却连个正经爵位都没有,像话吗?” “堂堂皇子却没爵位,的确不像话!只是母后认为父皇会同意赐爵吗?一旦儿子开口要爵位,父皇怕是恨不得我死在外面。” “别胡说!那是你父皇!” “他也是皇帝。母后的心意儿子心领。我的事情,你就别瞎操心,不要做多余的事情。该怎么做,我心里头有数。” 裴皇后问道:“那你和本宫说说,你打算怎么做?” “母后等消息就行了。” 刘诏不欲多说。 裴皇后气恼。 她被刘诏排斥,如何能不气。 可是她拿刘诏一点办法都没有。 这个儿子,自小就极有主意,从不肯听她的。 私下里,裴皇后同文公公抱怨,“他就听顾玖的。顾玖说东,他就不敢说西。没出息的东西。” “娘娘息怒!娘娘要相信大殿下,他一定能处理好这些事情。” “他能处理好,就不会被陛下冷落在城外三四年。他就是倔脾气,不听旁人劝告,被顾玖撺掇着一意孤行。” 裴皇后怨气不小。 …… 朝堂上吵了好几天,没吵出个结果。 见火候差不多了,刘诏才上本,请文德帝给小儿子刘衠赐爵。 此举,完美解决了文德帝的烦恼。 刘诏立了功,不能不赏。否则会寒了天下功臣的心。 刘诏是皇子,要怎么赏赐,是个大学问。 而且,刘诏身上本来就有镇国将军的爵位,爵位往上升一级,就是郡王。 文德帝绝不可能给刘诏赐封郡王爵位。 至少目前不可能。 不给爵位,能给什么? 若是朝臣,可以给官职,可以给个虚职。 皇子就难啦! 好在,刘诏足够“识趣”,主动上本请求赐封小儿子爵位。 文德帝哈哈大笑,提笔写下一个鲜红的“准”字。 数日后,旨意到了晓筑。 赐封刘衠为奉国将军。 并且赏了刘诏一车礼物。 刘诏只见到礼物,没见到钱,怒了。 欺负人啊! 立下这么大功劳,都舍不得给点钱。 他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进宫找文德帝要钱。 临走的时候,他同顾玖说道:“要不到钱,本殿下就不回来!” 第734章 送粮(三更) 刘诏火大,怒气冲冲到了皇宫。 见到文德帝,开口就是问要钱。 文德帝头痛,怒道:“少不了你一文钱,着什么急。” 刘诏委屈,“儿臣担心拖着拖着,拖到最后不了了之。” 文德帝呵呵两声,“朕是哪种人吗?朕给衠哥儿赐了爵位,见你进宫,还以为你是来谢恩。结果你是来讨债。朕生你养你,就跟生了个讨债鬼似的。” 刘诏脸皮其厚,“父皇又不是第一天知道儿臣是个讨债鬼。反正少府有钱,不如今儿就把钱给儿臣。拿了钱,儿臣保证不来打扰父皇。” “你差这点钱吗?” 刘诏理直气壮地说道:“儿臣等着拿钱买米回家下锅。” “荒唐!” 文德帝被气笑了,“顾玖日进斗金,朕就不信还差你那点钱买米下锅。给朕滚出去。” “父皇什么时候给儿臣钱?” “迟早会给你。滚出去!” “儿臣拿不到钱,不回去。” “放肆!” “儿臣不敢放肆,只是儿臣在小玖面前夸下海口。这要是一文钱都没要到,灰溜溜回去,儿臣多没面子。” 文德帝哈哈一笑,“你还想要面子?朕还以为你整日没脸没皮,早就将脸面视为身外之物,不用在意。” 刘诏不好意思地说道:“在妻儿面前,还是要面子的。” 呵呵! 文德帝指着大殿大门,“滚出去!钱迟早会给你,休要胡搅蛮缠。还有,从明日开始,记得上早朝。” 刘诏一脸心塞,“儿臣住在城外,早朝开始的时候,城门还没开。” “你可以搬回王府住。” “城外住惯了,儿子不乐意回王府。” “朕不管你住在哪里,但是早朝不能迟到。你若是迟到,朕会将赏给你的钱,一次扣一笔,一直扣完为止。” 哇靠! 刘诏震惊了! 父皇竟然比他还臭不要脸。 “父皇,你是想赖账吗?早说啊!” 文德帝冷笑一声,“朕绝不会赖账,但是你也休想从朕手里多拿走一文钱。” 刘诏龇牙,“父皇总得先把钱给儿臣吧。就算要扣钱,那也是将来的事情。” 文德帝笑了起来,眼神戏谑,“想要钱,看你表现吧。什么时候你表现足够好,什么时候朕就让少府如数把钱给你。” 刘诏气死了。 失算! 真是失算! 姜还是老的辣! 刘诏龇牙咧嘴,心头在滴血。 显然父皇早有对付他的招数。 他想了想,说道:“儿子身上又没差事,上朝做什么?” “你一个堂堂皇子,整日里窝在山中别院,陪着老婆小孩,成何体统。明天开始,滚回来上朝。” 文德帝不容置疑,同时不耐烦的将刘诏打发了。 刘诏郁闷坏了。 钱没要到,还必须每天早早爬起来上朝。 从今以后,除了休沐日,休想睡懒觉。 更要命的是,顾玖和孩子都住在城外,他一个人住城内,岂不是两地分居。 顾玖身体虚,需要静养。住在城外别院更适合。 当然也可以搬回王府,只是刘诏舍不得。 他有些恼火,这是给他出难题啊! 他出宫,直接找到少府衙门。 问少府家令要钱。 少府家令乐呵呵的,“殿下可有手书?没有吗,恕老夫这不能把钱给殿下。” 刘诏一脸心塞,“小玖每次来要钱,要多少你们少府给多少。本殿下几年才来一趟,老祖宗一文钱都不给?” 妥妥的区别待遇。 少府家令哈哈一笑,“殿下如果是贷款,想贷多少都行。十万,一百万,两百万,少府都有。可是殿下是来要钱,白白掏空少府的钱库,规矩自然不一样。没有陛下的吩咐,老夫可不敢随便把钱给殿下。” 刘诏哼哼两声,喝了少府两杯茶,积了一肚子茶水。 “父皇可有透露,到底给本殿下多少现银赏赐?” 少府家令微微摇头,“陛下的心意,老夫哪里知道。殿下不如直接问陛下。” “本殿下要是能从父皇那里得到答案,何必求到老祖宗跟前。” 少府家令笑而不语。 刘诏眉头一皱,凑上前,“老祖宗,我家小玖与您关系深厚。就算是看在小玖面上,你好歹给我透露一二,好让我心头有数。” 少府家令面有迟疑。 刘诏的面子可以不给,不过顾玖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顾玖可是少府钱庄的超大客户,一年光是利息就高达几十万两,甚至是百万两。 这样的大客户,得供起来啊! 再说了,少府家令同顾玖的交情,自然不一般。 刘诏满目期待。 少府家令斟酌了一下,比划了两根手指头。 “二十万两吗?” 意外之喜啊。 没想到父皇这回如此大方。 刘诏有种发财的感觉。 少府家令摇摇头,“殿下想多了!” 犹如一盆凉水兜头浇下,透心凉! 刘诏不可置信地问道:“难道是两万两?” 这么少? 堂堂皇帝,拿得出手吗? 离京的时候,都舍得给八万两。 如今任务完成,随便敷衍给个两万两,正好凑个十万整数。 刘诏一脸生无可恋。 少府家令乐呵呵地说道:“老夫随便比划了一下手指头,没想到殿下竟然当真了。” 呵呵! 刘诏不想说话。 少府家令笑道:“殿下放心,以你立下的功劳,少说也会有五万两。” 五万两不多啊! 刘诏被顾玖养大了胃口。 没上六位数,别和他说钱多。 在他家小玖跟前,六位数以下,统统拿不出手。 都不够资格同小玖见一面。 少府家令却说道:“已经够多了!殿下别嫌少!陛下赏赐别人,可没有这么大方。” 刘诏委屈,“本殿下不要官,不要爵位,就要点钱,怎么就这么难。此事还要辛苦老祖宗在父皇跟前,替我美言几句。钱多钱少是其次,关键是要早点把钱给我。免得夜长梦多。” “有机会,老夫会和陛下商议此事。” “多谢老祖宗。” 刘诏离开少府衙门。 哼着小曲,骑马出城。 看样子心情很不错。 今天闹这一场,效果不错。 相信要不了多久,关于大皇子殿下吵着要钱的消息就会传遍京城。 到时候肯定会引来众人各种猜疑。 对于即将引起的纷乱,刘诏很得意。 钱算什么。 耍着朝中那帮王八蛋玩才有意思。 他一路哼着小曲回到晓筑,就听门房说,户部派了人过来。 “户部来了谁?” “好像是户部粮曹,找夫人谈事情。” “找夫人谈什么事情?” “小的不知。人就在花厅,还没走。” 刘诏将马匹交给门房,急匆匆进了二门。 果不其然,户部来了几个人。以粮曹为首。 看样子双方已经谈完了。 粮曹已经起身,正准备离开。 见到刘诏,粮曹领着户部几位小吏,赶紧行礼,“下官见过大殿下!” “你们来做什么?”刘诏板着脸,威严天成,“不知道夫人身体虚弱,不能见外客吗?你们跑来打扰夫人,是何居心?” 粮曹几人,一脸慌张。 “殿下误会了,下官几人是为了……” “殿下,让他们走吧。几位大人过来,是好事。”顾玖坐在花厅里面,朝刘诏招手。 刘诏应下,冲粮曹哼了一声,“这回本殿下不同你们计较,赶紧离开!” “多谢殿下!” 粮曹带着人急匆匆离去。 惹不起,惹不起! 以后见到大殿下,有多远跑多远。 刘诏三步并做两步,来到顾玖身边。 “他们可有为难你!” 顾玖伸出手,往刘诏额头上戳了下,“笨蛋,几个下层官员哪有本事为难我。上面真想为难我,就不会派他们过来,至少也得是小吴公公那样的人物。” “小吴公公算个屁,仗着常恩的势,作威作福。” “他至少有势可仗。常恩的干儿子,谁不给他面子。” 刘诏讥讽一笑,“哪天他要是犯在本殿下手上,本殿下直接弄死他。” 顾玖捧着他的脸,“和你说了多少次,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大问题。少杀人,这里是京城,不是塞外。” 刘诏笑起来,“你担心我啊?” 顾玖直接在他脸上啵了一下,“你猜,户部粮曹过来做什么?” “真是好事?” “真是好事!” “难道是送钱?” 刘诏心想,绝不可能有这样的好事。即便送钱,也轮不到粮曹。 顾玖抿唇一笑,“不是送钱,而是送粮。陛下承诺,从今以后,山河书院所需粮食,全部由户部承担。粮曹过来,一是为了告诉我这个好消息,二是提醒我,户部要查之前的粮食总账。依照去年的标准,按人头给粮食。” 刘诏诧异,“父皇竟然愿意拿出粮食,帮你养着山河书院的师生?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方?” 山河书院几千人,食堂管饱。 年轻人吃的多,一年消耗的粮食可不是小数目。 文德帝那么吝啬的一个人,竟然舍得给粮食。 太阳打从西边出来了吗? 顾玖笑了起来,捏了下刘诏的脸颊,说道:“要多谢少府家令。他老人家在陛下跟前帮着我们说话,陛下得知山河书院开销甚大,学生主要为贫困学子,这才愿意拿出粮食。” 原来如此! “我就说父皇不可能无缘无故变得这么大方。原来是少府家令帮忙。他老人家肯帮你,为何不肯帮本殿下?本殿下就那么不受待见?” 瞧着刘诏的模样,顾玖就猜到没要到钱。 “陛下没拿钱给你?” “不仅一个子没给,还责令我从明日起上早朝,不得缺席,不得迟到。迟到一次,扣一笔钱。迟早要将赏我的钱扣完。” 哈哈哈…… 顾玖一点都不同情刘诏,反而哈哈大笑起来。 “我一文钱都没拿回来,你还笑。” 顾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笑过之后,她捂着肚子说道:“陛下给了书院粮食,肯定不乐意给你现银。这笔赏钱,你想拿到手,怕是不容易。” “我也想到了。感觉损失了一大笔!” 好心塞! 刘诏有种损失了一百万两的错觉。 为什么会有这种错觉? 别问他。 他也不知道。 刘诏抱着顾玖,“要上朝,就必须回王府住。这就意味着要和你们分开,舍不得。” “我可以跟着你回王府住。” “太医说了你需要静养。王府乌烟瘴气,一大家子人住在一个府邸,你会被烦死。而且御哥儿和衡哥儿都在书院读书,回到王府,他们就不方便去书院,只能去宫里读书。我一直记得,你不赞成孩子们去宫里读书。” 刘诏愁。 顾玖也跟着愁。 她说道:“要是早朝的时间能推迟一个时辰就好了。” “祖宗规矩,父皇不会改早朝时间。” “要不我和你回王府,孩子留在书院。” 刘诏摇头,“此事你不用操心,我想到一个办法。” 顾玖好奇,“什么办法?” 第735章 父子 天未亮,城门未开。 京城南城门,城墙上放下一个吊篮。 刘诏嫌吊篮有损他的威严,干脆一只手抓住绳索,让人将他拉上去。 上了城墙,直接骑马赶去早朝。 这就是刘诏住在城外,却依旧能够按时上早朝的办法。 只是苦了城门守将,每天都要准时准点的上墙头,将大皇子殿下拉上来。 同时也苦了刘诏的侍卫们。 他们得早早起来。 跑路前进,前往城门迎接刘诏。 大半夜,可不敢在京城街头策马奔腾。 金吾卫可不是吃素的。 跑步前进,权当锻炼身体。 唯独不好的一点,大冬天特冷了。 刘诏靠着一根绳子,努力做一个好臣子,好儿子,好丈夫,好父亲。 旁人如何议论猜测,他半点不关心。 京城又接连下了两场雪,转眼就到了年下。 衙门放假,刘诏结束了每天上早朝的苦逼日子。 放假之前,户部送来了半年的粮食。 这事让国子监很不爽。 国子监,朝廷官办书院,历来高人一等。 山河书院,私人创办,即便科举成绩不错,但在国子监众人的心目中,依旧是低了一等。 如今户部给粮食,供养山河书院的师生。 岂不是说,山河书院有一天也会成为类似于国子监的官办书院吗? 国子监众人很愤怒,也很慌张。 大过年的,不在家这好好休息,整日里四处乱窜,打听消息。 户部给山河书院送粮,到底几个意思? 只是单纯送粮? 还是说朝廷有意扶持山河书院?这 还有人打听消息打听到顾玖面前。 黄去病闲来无事,跑到山上找刘诏闲聊,实则是找顾玖拿主意。 刘诏十分嫌弃黄去病。 那么多表兄弟,黄去病是最不上进的一个。偏生他又是活得最潇洒的一个。 大家都知道他自小身体不好,所以格外宠爱他。 身为娘不疼爹不爱的苦逼娃,像根野草一样野蛮长大的刘诏,被黄去病一衬托,越发苦逼。 他能看得惯黄去病,那真是有鬼。 他提醒黄去病,“夫人身体虚弱,你少说几句话。没事别来打扰他。”要不然有你好看。 黄去病大冬天还拿着一把折扇耍帅,他笑呵呵的,“表兄放心,我也盼着夫人的身体早日康复。” 刘诏不那么情愿的离开,带着下属出门去了。 黄去病打趣顾玖,“大殿下被夫人调教的不错,不知有何秘诀?” 顾玖白了他一眼,“这么冷的天,不窝在房里,跑出来干什么?” “这都年底了,总得来看望看望你。其次,因为户部给山河书院送粮一事,国子监那边闹腾得厉害,好多人找到我,想打听内幕消息。我推脱不了,只能求到夫人跟前。” 顾玖笑了起来,“没有内幕消息。户部给粮食,是陛下对我多年办学的奖励。” “就这么简单?” 顾玖点头,“对啊,就这么简单。你以为能有多复杂。陛下是什么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让户部掏钱养着那么多师生,有可能吗?” 黄去病摇头,当然没可能。 养读书人特费钱。 一个读书人的开销,可以养活一二十个人。 养几千师生,等于是拿钱养着好几万人。 文德帝那么吝啬的人,可不会这么大方。 而且户部也没这么多钱。 黄去病问道:“这么说,山河书院不可能变成官办?” 顾玖低头一笑,“哪个官办书院能有山河书院的规模?” 国子监,朝廷官办,高峰期师生加起来也才千把人。少的时候,只有几百人。 就这点人,朝廷养着国子监,都觉着破费钱粮。 一个山河书院,顶得上五六个国子监。 把山河书院改成官办,让朝廷出钱养,朝廷只会说:没钱! 凡是要钱的人,有多远滚多远。 户部就恨不得只进不出。 谁来要钱,都看着不顺眼。 黄去病闻言,哈哈一笑,“我就说那些人想多了。一个二个听风就是雨,整日上蹿下跳,没事都搞出事情来。” 顾玖说道:“不用理会国子监。山河书院抢了国子监的生源,他们数次反击,全都失败。如今有点风吹草动,就跟惊弓之鸟似得,实属正常。 明年,你的主要任务,就是将《杨先生讲江陵》推出去,成为名副其实的爆款。争取将文青书局做大做强,做成读书人心目中唯一值得拥有的书局。另外,我会将文青书局从四海商行剥离出去,从此以后,文青书局完全独立。” “真要让文青书局彻底独立出来?” 顾玖笑着问道:“我会让你做文青书局的大总管,一应事情你拿主意。有信心吗?” 啪! 黄去病摇着折扇,“让我做大总管,不怕我贪墨?” “定期会有财物核算。而且我信你,你不缺钱,犯不着为了一点蝇头小利败坏自己的名声和钱途。” 黄去病笑了起来,“多谢你的信任!我会管好文青书局。这可是个下金蛋的母鸡,比你的水泥路利润高多了,我得好好看着他。不能让心怀不轨的人染指纯洁的书局。” 顾玖抿唇一笑,“水泥路是基础设施,没有基础设施,一切都是纸上谈兵。” “知道,知道。你的那套基础设施理论,我全都记在脑子里。我想着,等到将来时机合适的时候,我一定要将你那套理论出版成册,叫天下人都知道要想富先修路。” 哈哈哈…… 顾玖很高兴。 她终于影响了一部分人,这些人紧紧跟随着她的步伐,正在大步前进。 思想的微弱光芒又大了一圈。 …… 刘诏带着御哥儿衡哥儿出门打猎,顺便做做思想交流。 衡哥儿在雪地里玩疯了。 侍卫们忙着护着他的安危。 刘诏带着御哥儿上了山顶。 “此处景色可好?” 御哥儿点头,“极好!” 他好奇地望着高大的父亲,“父亲有话对儿子说吗?” “为父回京这段时间,一直没有问你,你到底如何说服你皇祖父,让他同意你拜师任丘?能不能和为父说说?” 御哥儿闭着嘴巴。 刘诏笑了起来,“不好意思说吗?” “是娘亲让父亲问的吗?” “你娘亲如果想问你,会如此迂回曲折?” 御哥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娘亲一直没问儿子,儿子挺好奇。” “那是因为你娘亲信任你。” “父亲不信任我吗?” “不一样啊!”刘诏拍拍御哥儿的肩膀,“我们都是皇室子弟,意味着每走一步都要小心翼翼。你母亲不问你,一来她信任你,二来她不想给你压力,三来她不想在你面前诋毁刘氏一族,更不想诋毁你皇祖父。” 御哥儿似懂非懂。 刘诏同他说道:“你只需告诉为父,你是如何说服你皇祖父。别的事情,等你再大一点,我会一一告诉你。” 御哥儿点点头,“儿子对皇祖父说,儿子是皇孙,无需科举仕途,也就无需专攻四书五经。任先生学识颇丰,除天象外,其他杂学都有涉猎。若是孙儿能跟随任先生学习,定能开拓眼界,开阔胸怀。” “就这样?” 刘诏显然不相信。 御哥儿斟酌了一下,接着说道:“儿子还对皇祖父说道,父亲不学无术,算账都算不清,总是钱粮亏空,一应开销都要母亲支应。儿子要吸取教训,不敢说学得多好,至少不能像父亲一样做个败家儿子。” 刘诏一脸心塞地看着御哥儿,这个坑爹儿子。 有这么说话的吗? “为父怎么就不学无术?你这个臭小子。” 御哥儿一脸委屈,“在皇祖父面前,唯有诋毁父亲,方能取悦皇祖父。才有一线可能,说服皇祖父同意儿子拜师任先生。儿子也是没办法,只能如此。” 说完,他内心偷偷嘀咕了一句,“父亲的确是不学无术。” 刘诏曲指,敲在御哥儿的头上,“为了拜师任丘,你就这样诋毁老子?你良心不通吗?” 坑爹的儿子,到底是学了谁? 御哥儿可怜兮兮地说道:“因为儿子说了父亲的坏话,儿子连着几天做噩梦,整夜整夜睡不着。” 呵呵! “老子就没看出来你有做噩梦。每天晚上呼呼大睡的是假人吗?” 御哥儿委屈,“儿子做噩梦的时候,父亲还没回来。” “就算为父没回来,为父也知道你在撒谎。你在你皇祖父面前,肯定说了老子很多坏话,是不是?” “没有的事!父亲误会儿子了。若是儿子一味诋毁父亲,皇祖父定不会同意儿子拜师任先生。” 这倒也是。 刘诏点点头。 他摸摸御哥儿的头,“去玩吧。” 御哥儿偷偷松了一口气,往山下跑。 这一关总算混过去了。 第736章 新消息 “夫人,周公公求见。” 顾玖嗤笑道:“他怎么有脸来见本夫人。拿了本夫人的钱不做事,不见。” “周公公说,当初那件事情,他已经查清楚了。特意来见夫人。” 顾玖意外,“过去这么多年,终于让他查清楚了吗?” “他是这么说的。” “真是难为他,大老远特意跑过来。请他进来吧。” “奴婢遵命。” 周苗被请进小花厅。 花厅烧着地暖很暖和。 面对花园是一整面的琉璃窗户,能够清楚的看见花园里的梅花正在盛开,景色美不胜收。 “夫人这地方真心不错!赏花喝茶,都不耽误。” 顾玖笑了起来,“赚了钱,总得享受一番。周公公别来无恙。” “托夫人的福,咱家这几年过得还不错。” “看得出来,周公公比早年胖了些。” “心宽体胖,心宽体胖!哈哈哈……” 周苗放声大笑。 笑过之后,他又压低声音问道:“殿下不在吗?” “殿下是个闲不住的人,他出门去了。周公公找我家殿下有事?” “咱家和殿下可没来往,夫人误会了。” 顾玖招呼周苗喝茶。 “周公公传话说,早年那件事你查到了?” 顾玖有些怀疑,怀疑周苗是在忽悠她。 周苗喝了一口茶,“要是一点线索都没查到,咱家也没脸来见夫人。” 顾玖挑眉一笑,“本夫人静听下文。” 周苗四下看了眼,目光从几个丫鬟的身上扫过。 顾玖挥挥手,丫鬟全都退了出去。 “周公公现在可以说了吗?” 周苗有手指蘸了茶水,在桌面上写下一个人名,紧接着又用衣袖擦去。 顾玖蹙眉,“这人……” “就是夫人想的那样。” 顾玖眉头不展,“你确定是这个人?” 周苗说道:“夫人若是不信,可以派人去查查此人的底细。咱家唯一能说的就是,当年给王婕妤通风报信,鼓动王婕妤陷害殿下的人,就是此人。” 顾玖没多说,“此事本夫人自会调查。累公公辛苦多年,总算有了结果。” 周苗哈哈一笑,“替夫人办事,咱家定会全力以赴。” 顾玖了然一笑,拍拍手。 很快丫鬟阿晴拿着一个木匣子走进来,放在桌上。 顾玖将木匣子往前一推,推到周苗跟前,“这是给周公公的辛苦费。麻烦周公公替我盯着此人,看看这人还和什么人联系。” 周苗笑得见牙不见眼,“夫人放心,咱家已经安排好了。夫人等消息就成。” “辛苦周公公。” “夫人客气!” 周苗拿了钱,心满意足地离开。 顾玖吩咐下人,“殿下回来后,叫他来见我。” “奴婢遵命!” …… 刘诏回到晓筑,已经是傍晚。 一身臭汗,怕熏着顾玖,将全身上下洗得干干净净,换了舒服的家居服,才来到小花厅。 顾玖小睡了一会,精神还不错。 她拉着刘诏的衣领,闻了闻味道,“刚洗过,真好闻。” “叫我过来做什么?” 顾玖笑了笑,“记不记得那年年三十宫宴,被你一剑杀了的王婕妤?” “自然记得。因为这事,父皇将我关在宗正寺大半年。” “怨气很大啊!” 这事算是个引子,自刘诏在宫宴当晚杀了王婕妤,脾气就越变越臭。同文德帝之间的关系越来越差。 几年过去,直到今年刘诏连着立下两件大功,他同文德帝的关系,才有了缓解的迹象。 顾玖说道:“私下里,我一直让人调查此事。王婕妤的身世背景你都知道,她陷害你的理由,勉强也算成立。唯独给她传信,鼓动她陷害你的人一直没消息。直到今天,总算了有了进展。” “你是说查到了王婕妤背后的人?” 顾玖点点头,“贾嬷嬷这个人,你有印象吗?” “贾嬷嬷?”刘诏蹙眉,在记忆中搜索这个人。 顾玖提醒他,“慈宁宫贾嬷嬷。” 刘诏皱眉,“慈宁宫?你确定吗?” “基本上可以确定。至于贾嬷嬷是自作主张,还是有人指使,现在还不确定。” “这不太可能!” 刘诏面容严肃,“太后身边,但凡上了年纪的人,基本上都是萧家的家生子。这位贾嬷嬷不出意外,也是萧家家生子。我想不出太后陷害我的理由,根本犯不着这么做。贾嬷嬷身为萧家家生子,同样也犯不着这么做。” “太后的确没道理陷害你。但是贾嬷嬷可不一定。你也说了,她是萧家家生子。你别忘了四皇子娶的可是萧家的闺女。” 刘诏摇头,“贾嬷嬷身为太后身边的老人,萧家都得供着她,她不可能听萧家吩咐做事。而且你别忘了,这事发生在文德三年的宫宴上,萧家再着急,也不至于在文德三年就动手。陷害我,老四也上不了位。萧家父子没这么蠢。” 顾玖点点头,刘诏说的有道理。 萧家犯不着那么着急。 萧太后也没道理用这种手段陷害亲孙子。 顾玖说道:“这事有很多疑问。不过贾嬷嬷这人几乎可以确定,的确是她给王婕妤传递消息,并且鼓动王婕妤陷害你。我已经命人调查贾嬷嬷的身份背景,希望有所收获。” “你是怀疑贾嬷嬷这人有问题?” “她当然有问题。” “她如果有问题,然而她在太后身边伺候了那么多年,为何太后……” 话没说完,刘诏就住了嘴。 萧太后不是没出过事。 先帝的时候,萧太后被人下毒。 那一回查到拐子头上,宫里清洗了一批人。 前些年,萧太后又因为吃了过敏的食物出事。庆幸吃得少,才捡回一条命。 那一次,是一个后宫嫔妃顶罪。不了了之。 如果这些事情其实都和贾嬷嬷有关…… 刘诏神情严肃,“我会让钱富调查这个贾嬷嬷。” 贾嬷嬷虽然是萧太后身边的老人,实际上,她在慈宁宫只能算是个不起眼的人物。 没有人会特意去关注这么一个小人物。 如果当年真的是贾嬷嬷在算计刘诏,这水到底有多深,不敢想象。 刘诏叮嘱顾玖,“你身体还没养好,此事你不准操心。凡事有我。” 顾玖点头答应,“你让钱富从贾嬷嬷的背景开始查。如果贾嬷嬷有问题,源头可能是在萧家。” “你还是怀疑萧家?” “谁我都怀疑。” 刘诏笑了笑,“好,我听你的。会让钱富重点调查贾嬷嬷的背景。此事会花费一点时间,有了结果我再告诉你。” …… 过年的气氛越来越浓。 大街上,处处张灯结彩。 多灾多难的文德帝七年终于要过去了。 人人都盼着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家家户户都忙着置办年货。 新民县集市,被挤得水泄不通。 一眼看去,全是人,到处都是人。 也不知道,这些人都是从哪里钻出来的。 明明过年了,很多外地人都回了老家过年。按理人应该少了很多。 可是看着集市密密麻麻的人,完全感受不到人口有所减少。 晓筑也挂上了红灯笼。 还没过年,御哥儿带着弟弟,开始放起了鞭炮。 刘诏同顾玖抱怨,“臭小子靠诋毁我,才征得父皇同意他拜师任丘。简直是不孝子。” 顾玖哈哈哈一笑,“御哥儿有急智。” “靠诋毁老子获取拜师机会,这算什么急智?这是坑爹。” 顾玖笑道:“你常说儿女都是债。他坑你,不是理所当然吗?” 刘诏一脸心塞,无言以对。 他控诉顾玖,“你不能这么偏心,不能总帮着臭小子说话。这件事,受到伤害的人是我。” 顾玖笑了起来,“他是我儿子,我当然偏心他。” “我是你男人!” “儿子比男人更重要。” “你这么说,就不怕本殿下嫉妒。” “瞧你这出息,吃儿子的醋,就怕被人笑话。” “你都不关心我,我还怕人笑话?” 刘诏委屈得很。 顾玖哈哈大笑起来,笑过之后说道:“我把御哥儿收拾一顿,高兴吗?” “说话算话。” 顾玖罚御哥儿抄书。 大过年抄书,御哥儿一脸生无可念。 “爹爹竟然也会告状!”果然小气。 刘诏弹了下御哥儿的脑门,“家里你娘亲说了算。你娘亲既然罚你抄书,就证明你做错了。知错就要改,以后不准在外面诋毁老子的名声,更不许说老子不学无术。否则,叫你娘继续罚你。” 御哥儿额头痛,可怜兮兮。 大人还告状,分明是欺负小孩子。 改天他也到娘亲跟前告状。 御哥儿提笔,奋笔疾书。 书还没抄完,就到了年三十宫宴。 御哥儿和衡哥儿打扮一新,跟随爹爹娘亲进宫拜年,吃宫宴。 出门之前,两兄弟各吃了两碗饭,先将肚子填饱。 “宫宴厉来都是最难吃的饭菜,你们两兄弟多吃点,到了宫宴上,随便沾两口就成,不用真的吃。” “娘亲也吃。” 顾玖笑道,“娘亲已经吃了小半碗。等你们吃完,我们就出门。” “弟弟和妹妹不去吗?” “弟弟和妹妹太小,天气冷,不带他们去宫里。” 顿了顿,顾玖又提醒道:“到了宫里要守着规矩,不可打架闹事。要是别人先动手,你们两兄弟也不能怂,直接打回去。事后自有爹爹和娘亲替你们撑腰。” “儿子晓得。” 第737章 打架(三更) 刘诏的几个兄弟,这几年估计都忙着生儿子。 御哥儿的堂兄弟,少说得有二十来个。 堂姐妹,也有十几个。 一串的小孩子,顾玖都分不清谁是谁家的,也叫不出名字。 一场宫宴,慈宁宫俨然成了托儿所。 一屋子的小孩子,最大的刘征已经十一二岁。 最小的还在襁褓中。 这么多小孩子凑在一起,可想而知,有多吵闹。 顾玖被吵得头痛,叮嘱御哥儿照顾好衡哥儿后,赶紧离开,去大殿请安。 她对刘诏吐槽,“你家兄弟可真能生。” 刘诏咧嘴一乐,“我也挺能生的,还生了一对龙凤胎。” 顾玖甩了个白眼给他。 二人进入大殿,给萧太后请安磕头。 顾玖留意着萧太后身边的人,并没有贾嬷嬷。 看来贾嬷嬷在慈宁宫的地位真的很一般,都没有资格贴身伺候萧太后。 萧太后老眼昏花,有些看不清楚。 “你们两口子上前来,让哀家仔细看看。哀家快有两年没见到老大媳妇,还是老样子。” 顾玖抿唇一笑,“太后娘娘是越来越精神了。” 萧太后挥挥手,“休说好听的话哄哀家,龙凤胎可有带来?” “回禀太后娘娘,两个孩子身子骨弱,这么冷的天,孙媳不敢带他们出门。” “这么说你没带龙凤胎进宫。哀家盼着龙凤胎,盼了快一年,愣是见不到一面。你们两口子就如此嫌弃哀家,死都不肯将孩子带进宫里给哀家看一眼。” 萧太后动了怒,撒着怒气。 刘诏出面说道:“皇祖母息怒,是孙儿做主,不让小玖带孩子进宫。皇祖母也知道,两个孩子早产,生下来就比别的孩子要弱。养了快一年,好不容易才让两个孩子身上长了点肉,实不敢冒险这么冷的天带他们出门。” 萧太后冷哼一声,“罢了,罢了。哀家就是个老不死,讨人嫌。你们两口子不乐意带孩子进宫,哀家不勉强。宫里这么多小孩子,不缺你们家那两个。” “多谢皇祖母体谅。”刘诏嬉皮笑脸,根本没将萧太后抱怨的话放在心上。 萧太后一晚上都在生气。 老小老小,人老了脾气也跟着见涨,得让人哄着,还爱记仇。 刘诏不肯哄,顾玖更不愿意,萧太后只能生闷气。 文德帝孝顺,关心萧太后为何生气。 萧太后哼了一声,“还不是你的好儿子,好儿媳。哀家在他们眼里,就是讨人嫌的。” 文德帝说道:“母后肯定是误会了。刘诏那个臭小子,有再多的缺点,可他不敢不孝。” 萧太后说道:“哀家还没老糊涂,分得清真心和假意。” 文德帝没法子,把刘诏唤到跟前,让刘诏给萧太后请罪。 刘诏很识趣,直接给萧太后磕头,“皇祖母,孙儿给你磕头拜年,祝您老人家来年事事顺心如意。” 萧太后说道:“哀家就想看看你家的龙凤胎。” 龙凤胎多稀罕啊! 刘诏笑了起来,“皇祖母放心,孩子满周岁的时候,肯定带他们进宫。” 萧太后表情和缓了些许,“记得你说过的话,孩子满周岁的时候,一定要将孩子带进宫。” “孙儿肯定不会忘记。” 文德帝也说道:“朕会派人提醒他。他要是不带孩子进宫,朕抽他。” 萧太后终于露出了笑容,“老大说话做事一向靠谱,哀家信他。” 刘诏笑嘻嘻的,“多谢皇祖母信任孙儿。” 今年的宫宴明显比往年热闹了一些。 因为人多额很多。 文德帝的后宫嫔妃,最近几年出生的小皇子们,还有刘诏那些兄弟生的儿子。 一大串的孩子,有皇子,有皇孙,都坐不住,纷纷跑到大殿外面放烟花玩耍。 嫔妃们互相说着吉利话,互相敬酒。 顾玖算着时间,等时间一到,她就带孩子回王府住一晚。 城门已经关闭,今晚肯定没办法出城。 偶尔住一回王府,就当是一次新鲜的体验。 “哇……” 殿门外,传来小孩哭声。 一个孩子哭,其他孩子都跟着哭起来。 哭声此起彼伏,惊动了大殿内众人。 文德帝吩咐宫人,“赶紧出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宫人领命,出去查看情况。 宫人很快返回,“启禀陛下,小公子们在打架。” 一听打架,大家都坐不住了。 纷纷起身,朝大殿外走去。 赫然是御哥儿在和一位小皇子打架。 刘征则和其他堂兄弟打架。 御哥儿骑在小皇子身上,小拳头虎虎生风,朝小皇子脸上打去。 “啊……” 只听见萧昭仪一声惊呼。 “快住手,快把那个臭小子拉开。九皇子都要被打坏了。” 萧昭仪冲出人群,一把拉住御哥儿,扬起巴掌,就要朝御哥儿脸上打去。 “昭仪娘娘要做什么?” 顾玖紧紧地抓住萧昭仪的手腕。 “放……” 萧昭仪本想呵斥放肆,结果见对方是顾玖,余下的话全都咽下肚子里。 她怒气冲冲说道:“他是你儿子?你没看见他在打人吗?你是怎么管教你家孩子的。” “我家孩子从不乱打人。他动手打人,必定是因为此人该打。” “你,你……” 萧昭仪冷笑一声,眼泪说落下就落下。 她挣脱开顾玖的钳制,哭着说道:“陛下,替皇儿做主啊!” 她哭得很美,很可怜。 像个无助又备受欺凌的女人。 “都住手!大过年动手打架,当皇宫是什么地方,菜市场吗?” 文德帝一声怒吼,宫人七手八脚将打架的人全都拉开。 顾玖护着御哥儿,“有没有受伤?” 御哥儿偷偷眨眨眼,促狭一笑,悄声说道:“儿子没受伤,九殿下根本不是儿子的对手。” “干什么和他打架?” “他欺负衡哥儿。儿子警告了他,他不听,他该打。” 顾玖偷笑,“打得好。一会皇祖父问话,要乖一点,知道吗?” “儿子知道。” “臭小子,敢打架了。”刘诏一声呵斥,背着文德帝,冲御哥儿使眼色。 御哥儿赶紧做出愧疚认错的表情。 那边,刘议已经开始动手,一巴掌朝刘征头上打去。 “出息了,敢在宫里打架。” 刘征哇的一声,嚎啕大哭,“是他们先动手的。” 萧琴儿心疼坏了,呵斥刘议,“事情都没问清楚,干什么打他。” 刘议怒气冲冲,“他打架难道还有理?” “够了,都闭嘴!”文德帝板着脸,很生气,“所有人,无论大小,无论有没有参与打架,全都去偏殿,一个个问清楚。常恩,你负责此事。” “老奴遵命。” 文德帝一声令下,所有孩子都被带去偏殿。 萧琴儿很担心,担心刘征会被责罚。 她悄悄来到萧昭仪身边,“最好别是你儿子引起的。” 萧昭仪冷笑一声,“敢在宫里打架,等着挨板子吧。” 说完,拂袖离开。 小孩子的事情,常恩率领专业人员一出马,很快就弄清楚了来龙去脉。 一群半大不小的孩子在大殿外玩耍烟花。 几个皇子皇孙仗着身份和身高,就抢其他小孩子手中烟花。 衡哥儿被抢,又打不过,哭成哭包。 刘御身为哥哥,要求几个皇子皇孙道歉。 九皇子出头,直言不肯,于是两边就打起来了。 刘御专逮着九皇子打。 刘征则是出于兄弟义气,帮着刘御揍那群堂兄弟。或许其中还有平日里积累的宿怨。 反正两边就这么干了一架。 刘征最大,个头最高,他一个人打好几个,半点不落下风。 刘御则是专门往九皇子脸上招呼。 气得刘诏狠狠吐槽,“蠢小子,打架哪能往脸上招呼。等于是留下把柄。父皇定不会放过臭小子。” 接着他吐槽顾玖,“你把御哥儿教成了蠢货。” 顾玖冲他翻了个白眼,“分明是你把他教成了傻子。光知道挥拳头,不知道动脑子。” 两个做父母的,狠狠吐槽自家儿子,一口一个蠢货傻子,完全不考虑御哥儿的个人感受。 求御哥儿心理阴影面积。 御哥儿一张儿生无可恋脸:遇上这样奇葩的父母,心好累! 爹娘不靠谱,弟弟只能靠本公子来守护。 事情调查清楚,接下来就是如何处置这件事情。 照着刘诏的想法,九皇子那群臭屁小孩,挨打活该。 刘议内心,也是如此想法。 一群半大小子,毛都没长,就敢仗势欺人,活该被打。 显然文德帝不是这么想的。 挨打的是他儿子,打人的是他孙子。 他得拿出一个态度来。 刘御身为晚辈,拳打长辈,这显然是大不敬。 刘征身为兄长,不知友爱兄弟,反而对弟弟们挥起拳头,这是极坏的榜样。 刘御刘征这对难兄难弟,被罚戒尺各五下,面壁思过十日,抄书百遍。 戒尺和面壁,刘征忍了。 抄书不能忍啊! 他最头痛读书,抄书。 一听到抄书,想死。 刘御则是反过来,一听到戒尺就想死。至于面壁和抄书,小问题。 文德帝接下来的话,对两难兄难弟来说,又是一盆凉水浇下。 “就在宫里面壁抄书,什么时候抄写完一百遍,什么时候出宫。” 真是要命! 难兄难弟,只能齐齐苦笑。 文德帝继续说道:“至于九皇子几人,抢夺烟花,挑起事端,理应严惩。念在已经挨了打,就免了戒尺。不过一样要面壁十日,抄书百遍。” 这还差不多。 刘诏勉强服气。 顾玖悄声吐槽,“九皇子几人,挑起事端,理应重责十下戒尺。念在挨打,也该重责五下戒尺。” 刘诏知道顾玖是心疼御哥儿挨打,悄声安慰他:“九皇子毕竟是父皇的老来子,肯定舍不得动手打他。” 顾玖甩刘诏一个白眼。 刘诏委屈。 萧琴儿同样心疼刘征挨打。 她找到萧昭仪,冲萧昭仪发火。 萧昭仪冷笑道:“你若是不服气,就到太后跟前,请太后评评理。” “你以为我会怕?” “姐姐当然不会怕。走吧,我们两姐妹一起去见太后。姐姐千万别怂。” “走就走!” 萧琴儿跟随萧昭仪到了慈宁宫,请萧太后评理。 顾玖给衡哥儿擦眼泪,“别哭了!哥哥已经替你打了他们。” “可是哥哥也挨了打,呜呜……儿子没用,不能帮哥哥。” “知道关心哥哥,那就快快长大。将来由你保护哥哥。” 衡哥儿一边哭一边点头,“儿子要记住今天,儿子一定要打回来。他们欺人太甚。” “有志气!” 刘诏十分欣慰,遇事不怂,还想着报仇。不错,不错!不愧是他的儿子。 衡哥儿扑进刘诏的怀里,哭着说道:“儿子要习武,儿子要打坏人。” 刘诏十分赞许,“等过了年,我们就开始习武。” 第738章 粗鲁野蛮 出事了! 出大事了! 众人跟在文德帝身后,急匆匆来到慈宁宫。 萧琴儿蹲在墙角,浑身瑟瑟发抖。 萧昭仪守在昏迷不醒的萧太后身边,泪流满面。 内侍宫女一个个手足无措,惶惶不可终日。 “怎么回事?” 文德帝大惊,大怒! “太医呢?还不赶紧去请太医!” 常恩挥手,叫人赶紧将太医请来。 一个二个怎么当差的,太后昏迷不醒,难道就没人去请太医吗? “到底怎么回事?太后为何会昏迷?谁能替朕解惑?” 大殿内人人安静如鸡,无人说话。 文德帝怒火中烧,“将这些宫人全都带下去,一个个审。” 侍卫冲入大殿,将宫人全都拖下去。 宫人们小声哭喊,口称什么都不知道。 出事的时候,他们都不在大殿。 萧家姐妹来找萧太后说话,萧太后就将伺候的人赶了出去。 文德帝懒得听宫人的辩解,不管出事的时候在不在场,一概拖下去审问。 接着,文德帝怒斥一声,“萧昭仪,你来告诉朕,太后为何会昏迷?这若是说不清楚,后果你应该很清楚。” 萧昭仪哭得眼睛通红,“臣妾和议夫人陪着太0后娘娘说话,一开始都好好的。然后说了一会话,太后娘娘就说身体不舒服,臣妾刚要叫人,太后娘娘就昏了过去。 臣妾怎么唤都没办法将太后娘娘唤醒。臣妾心头怕得很,急忙吩咐人请太医,又叫人通知陛下。太后娘娘为何会昏迷不醒,臣妾真的不知道啊。” 萧昭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副害怕极了的样子。 文德帝又朝躲在墙角发抖的萧琴儿看去。 “老四媳妇,你来告诉朕,太后娘娘为何突然昏迷不醒?”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萧琴儿嚎啕大哭,脸色煞白。 刘议冲上去,蹲在地上,捏着萧琴儿的下颌骨,“父皇问你话,你好好说。”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萧琴儿哭着喊着,浑身颤抖,恐惧到了极点。 萧昭仪哭着说道:“陛下,议夫人吓坏了。她自小就是这样,一受惊吓就说不出话来,什么都不知道。” 刘议猛地回头,盯着萧昭仪。 他和萧琴儿夫妻多年,怎么不知道萧琴儿有受了惊吓就说不出话来的毛病。 萧昭仪到底在隐瞒什么。 萧昭仪突然起身,扑到萧琴儿跟前,哭着喊道:“姐姐,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你要有个三长两短,孩子们怎么办?你得为孩子想想啊。” 说完,她就抱住萧琴儿,两姐妹一起痛哭失声。 而萧琴儿的耳边,响起了萧昭仪若有似无的说话声。 “姐姐想活命吗?记得乖一点!” 萧琴儿猛地推开萧昭仪,扑进刘议的怀里,一个劲地说道:“我好怕,我好怕!救救我,救救我,带我离开这里。” 刘议有意无意地扫了眼萧昭仪,同时拍着萧琴儿的背脊,安慰她:“没事的,不要害怕。有我在。” 萧昭仪一边哭,一边擦着眼泪,“姐姐吓坏了,真可怜。” 对于刘议若有似无的视线,她视而不见。 她起身,来到文德帝跟前,噗通,跪下。 “陛下,一切都是臣妾的错。要罚就罚臣妾吧,千万不要责罚议夫人,她是无辜的。” 她低着头,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十分美丽。 她楚楚可怜,泪珠就挂在眼角,惹人怜惜。 顾玖假装照顾萧太后,以衣袖遮手,偷偷为萧太后诊脉。 突发心梗! 是受了刺激吗? 也不知太医有没有准备刺激心脏的药物。 迟了,萧太后就真的一命呜呼。 正在此时,宫人禀报太医来了。 顾玖顺势起身,让开位置。 她目光在大殿内扫了一圈,并没有看见贾嬷嬷。 她来到刘诏身边,用眼神询问。 刘诏微微摇头,“被审问的宫人里面,没有贾嬷嬷。” 顾玖蹙眉。 刘诏握紧她的手,“不用操心,此事我来料理。” 顾玖点点头。 太医正在紧张地替萧太后诊治。 文德帝着急问道:“太后娘娘情况如何?一定要将太后救回来!” “微臣一定会全力以赴,只是这么多人围着,恐有影响。” 文德帝当即下令,“全都退出去,常恩你守着太后。” “老奴遵命!” 所有人都退到偏殿等候。 萧昭仪依旧跪在地上。 刘议搂着萧琴儿,搂得很紧。 萧琴儿浑身抖得厉害,脸色白得不成样子。她是真的吓坏了。 文德帝扫了眼萧昭仪,又扫了眼萧琴儿,“太后无事也就罢了,若是太后有个三长两短,你们二人等着给太后偿命吧。” 萧昭仪无声哭泣。 萧琴儿浑身颤抖,牙齿咬着牙关,快要喘不过气来。 刘议不得不强行捏开她的嘴唇,帮她呼吸。 “张嘴,张嘴!你想死是吗?” 刘议压抑着怒吼。 萧琴儿最终张开嘴,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哭什么哭!出事的时候在做什么?”裴皇后忧心忡忡,低声呵斥萧琴儿。 萧琴儿只能收起哭声,小声抽泣。 刘议拍着她的背脊,轻声安慰:“没事了,没事了!” 众人都在静待消息。 没人刻意去算过时间,只是感觉过了许久许久,太医才从寝殿出来。 “启禀陛下,太后已经醒了。不过身体还很虚弱,不能长时间说话。太后请陛下进去。”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文德帝急匆匆进了寝殿。 众人如释重负,太后没事就是万幸。 萧琴儿靠在刘议的怀里,一边抽泣,一边庆幸。 她偷偷朝萧昭仪看去,没想到萧昭仪也正好看过来。 姐妹二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相遇,有仇恨,有愤怒,有后怕,有庆幸…… 指各种情绪在眼中一一闪过,最后又归于平静。 萧琴儿心头还在害怕,身体还在颤抖。 刘议小声安慰她:“太后娘娘醒了,没事了,你别怕。” “多谢表哥!我控制不了自己。” 刘议深吸一口气,“别怕,一切有我。” 一句“一切有我”让萧琴儿不安的心终于安定下来。 她无声落泪,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激动。 她紧紧地抱着刘议,不可撒手。 …… 寝殿内,文德帝守在床边,紧张地看着萧太后。 “母后感觉怎么样?要不要紧?” 萧太后很疲惫,很虚弱。 “哀家很好,累皇上担心。哀家昏倒一事,和她们两姐妹无关,皇上别怪她们。最近一段时间哀家总觉心口不舒服,哪想到偏偏这个时候出了事。” “母后身体不舒服,为何不请太医诊治?” “请了太医。太医也没发现大问题,哀家一直吃药养着。哪里想到,只是多说了几句话就昏了过去。” “母后千万不要拿身体开玩笑,朕盼着母后能长命百岁。” 萧太后笑了起来,“托你吉言,哀家也希望能多活几年。” 顿了顿,她又说道:“皇上,让她们两姐妹进来,哀家有些话想和她们说。” 文德帝蹙眉,不满。 “母后身体虚弱,有什么话不如改日再说。” “不必改日,就现在吧。哀家有几句话不吐不快,说完了,哀家就可以安心歇息。” 文德帝无法,只好派人将萧家姐妹叫进来。 …… “太后娘娘让萧昭仪,还有议夫人进去说话。” 萧琴儿愣住。 刘议小声安抚她:“没事,不用担心。太后娘娘不会为难你。” 萧琴儿面色迟疑。 裴皇后心头火气,“还愣着做什么。难道要让太后她老人家等着你吗?” “母后,琴儿她吓坏了,不是有意的。” 哼! 裴皇后一脸不满。 萧琴儿回过神来,怯怯道:“那我进去了。” “去吧!” 萧琴儿亦步亦趋。 萧昭仪等着她,“姐姐,我们一起。” 还伸出手来,拉住萧琴儿。 萧琴儿挣扎了一下,没挣开,只能任由萧昭仪拉着。 两姐妹一起朝寝殿走去。 确保身边无人听见,萧昭仪压低嗓音,悄声对萧琴儿说道:“姐姐乖一点,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你这个贱人!” “嘘!” 萧昭仪冲她眨眨眼,“姐姐也不希望被人知道吧。” 萧琴儿脸色一白。 萧昭仪了然一笑,“这就对了。别乱说话,你惹出来的乱子还少吗?” 萧琴儿一脸不忿,被萧昭仪强行拉着走进寝殿。 萧太后见到两姐妹到来,就对文德帝说道:“皇上,哀家有些私房话要对她们两姐妹说。” 文德帝微蹙眉头,扫了眼萧家两姐妹,“好生说话。太后若是有个好歹,唯你们是问。” “臣妾谨遵陛下吩咐!” 萧昭仪乖乖巧巧,看上去的确比萧琴儿懂事多了。 文德帝冷哼一声,起身离开。 宫人也都陆续退下。 寝殿内,就只剩下三人。 萧昭仪噗通,跪在地上,正要请罪。 萧太后摆手,“都别说话,听哀家说。哀家不管你们心头想着谁,不管你们姐妹有什么矛盾,也不管你们到底有什么打算想法,之前那些话,哀家一句都不想听见。姐妹相争的事情,哀家同样不想看见。 你们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哀家替你们感到羞愧。丢脸啊!你们二人谁要是不听劝,那就别怪哀家不讲情面。记住了吗?” “记住了!”萧昭仪率先应下,恭恭敬敬地模样,让萧太后满意。 萧太后又朝萧琴儿看去。 萧琴儿纵有不甘,也只能低头应下,“记住了!我再也不和昭仪娘娘争吵。” 萧太后松了一口气,“如此甚好!退下吧。哀家累了,不想见到你们。” 姐妹二人尴尬不已,只能乖乖退下。 萧太后太过疲惫,吃过药后,就沉沉睡去。 文德帝吩咐众人都退下,不要留在慈宁宫打扰太后歇息。 刘议带着萧琴儿,准备出宫。 萧昭仪叫住他们二人。 夜色下,萧昭仪的脸忽明忽暗,神情晦暗不明。 “姐姐今儿受了惊吓,回去后好好睡一觉。请表哥好好照顾姐姐。” 萧琴儿啐了一口,压低嗓音,厉声说道:“不用你假好心。” 萧昭仪讥讽一笑,“表哥应该好好管管姐姐。你也看见了,她口无遮拦的样子,真的很容易招祸。今儿我们姐妹有太后护着,才得以脱身。下一回可不会有这么好的运气。” 刘议紧皱眉头,看看萧昭仪,又看看萧琴儿。 萧昭仪笑了起来,“表哥心头有疑问,不妨等回到王府后,亲口问问姐姐。问问她口无遮拦,当着太后都说了些什么,才会将太后气得昏过去。” 萧琴儿怒极,“你休要胡说,分明是你……” “够了,闭嘴!”刘议拉住萧琴儿,呵斥她,打断她的话。 萧琴儿委屈。 刘议板着脸,“回去!做出这副样子给谁看。” 态度一改之前的温柔体贴,变得粗鲁野蛮。 第739章 吃斋念佛 坐着马车回王府。 萧琴儿数次想要解释,都因为刘议浑身散发着拒绝的气息,使她没办法开口。 在王府二门下车。 刘议走在前面,萧琴儿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几个孩子,早就被下人提前带回了王府。 直到回到西园书房,刘议阴沉着一张脸,将所有下人全都赶了出去。 屋里,只有夫妻二人。 刘议浑身散发寒气,坐在椅子上,沉默地看着萧琴儿。 萧琴儿心虚,又觉着委屈。 她数次张嘴,终于将心头的话说了出来,“是她陷害我。” “你当着太后的面,到底说了什么?” 刘议语气森冷,透着危险。 萧琴儿脸色苍白如雪,坐立难安,“没说什么。” “说了什么?我要听实话。” “真没说什么。” “没说什么,就能将太后娘娘气得昏过去?你当我是蠢货吗?” 萧琴儿捂着脸,痛哭流涕,“事情已经过去了,你别问了好不好?” 刘议冷笑一声,“事关身家性命,你说我要不要问?还是说你成心想要害死一家人?” “不会的,一切都过去了,太后原谅了我们。” “说话!本殿下要知道你到底说了什么!”刘议怒吼,面色狰狞! 萧琴儿痛苦地摇头,“你别逼我,好不好?” 刘议冷冷一笑,“不是本殿下在逼你,而是你在逼我。你到底说不说?” “我不想说,你别问了。” 刘议点点头,“行,我知道了。” 说完,他起身就走。 “你要去哪里?”萧琴儿抓住他的手,“你想去哪里?” 刘议回头,冷冷地看着她,“既然你不肯说实话,明儿我就进宫问萧昭仪。” “你不准去!” 萧琴儿怒道,“你不准去找她。你答应过我。” 刘议一把掐住萧琴儿的下颌骨,“你也答应过我,不要背着我去找她,不要乱说话。你做到了吗?” “我后悔了不行吗?我也是担心征哥儿,才会……” “够了!少拿大郎当借口。我最后问你一次,你到底说不说?” 萧琴儿想要摇头,她什么都不想说。 可是她在刘议的眼中看见了决绝和冷酷。 她怕! 她不敢赌哪怕百分之十的可能。 “我说,我全都说。” 她认输了! 她爱得更深,她更在意他,所以她只能认输。 “她就是个贱人,当着太后的面,满嘴瞎话。她故意刺激我,我一冲动,就骂了她。” “你骂她什么?” “我骂她贱人,骂她不守妇道。嫁给了陛下,心里头却还惦记着你。我和她吵了起来,太后娘娘急怒攻心之下,就昏了过去。我吓坏了,我怕死了,我怕会被陛下砍头。她却不慌不忙,确定太后只是昏迷,她就开始教训我。训了我整整一盏茶的功夫,她还打了我。她竟然动手打我。” 萧琴儿痛哭流涕。 “她就是个疯子,她怎么就不怕!我都怕死了,我都怕死了,她却一点都不怕!” 萧琴儿越哭越委屈,将满腔愤怒全都哭了出来。 “我恨她,我打心里头恨她。我情愿没有她这个妹妹。” “行了,别哭了!” 刘议将手绢递给萧琴儿,示意她擦擦眼泪。 萧琴儿接过手绢,一边擦一边哭,“你会不会怪我?我是太冲动了,可是有一半责任都在她的身上。我真后悔,我不该去找她。她就是故意的,就是为了羞辱我。” 刘议深吸一口气。 他想骂人,想将萧琴儿骂得狗血淋头。 他不客气地说道:“你是蠢!蠢得无可救药。你明知她是疯子,明知自己不是她的对手,你还主动送上门去。 你什么都别说,我全都知道。你就是嫉妒她。你在家里是长姐,一辈子顺风顺水,习惯了颐指气使,习惯了凡事她都要听你的。 如今她不再受你管教,反而处处压制你,让你倍感屈辱。你不服,你想证明自己比她强。你一次次找上她,每次都是铩羽而归,可你总是不肯吸取教训。总还抱有幻想,幻想着可以用长姐的身份压着她。你怎么就这么蠢?” 萧琴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你有什么脸哭?她现在不是你的妹妹,她现在是昭仪娘娘。都这么多年了,你怎么就认不清?”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萧琴儿哭着道歉。 刘议嗤笑道:“这不是你第一次认错道歉。可是有用吗?我对你真是失望极了。” 萧琴儿死死地抓住他的手,“这一次,我是真的知道错了。太后娘娘昏迷过去的那一瞬间,我吓死了。那一刻,我就知道自己大错特错。我以后绝不会主动找她。就算她挑衅我,我也不会上她的当。” 刘议摇头,他根本不相信萧琴儿的保证。 因为她根本就做不到。 等到下一次,萧昭仪挑衅她,她就会将今日说过的话忘得一干二净。照旧跳坑里被人埋起来。 正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萧琴儿就是这个脾气,想改已经晚了。 刘议疲惫地叹了口气,“从今以后,除非必要,你就别进宫了。” 萧琴儿傻愣住,“难道不给母后还有太后请安吗?” 刘议自嘲一笑,然后认真地说道:“学大嫂称病,就说怕过了病气,所以不去宫里请安。” 萧琴儿张张嘴,语气酸涩地说道:“如果这是你希望的,我会照办。” 刘议轻抚她的脸颊,“乖一点,别再给我惹祸。” 萧琴儿低头苦笑,眼中布满了泪水。 她频频点头,“我不会给你惹祸。这是最后一次。” “但愿如此!” …… 次日,萧琴儿果然开始称病。 到了初二,也没回娘家。 萧夫人不放心,上王府看望萧琴儿。 短短几天,萧琴儿就瘦了一圈。将萧夫人心疼坏了。 只是无论萧夫人怎么问,萧琴儿都不肯说实话。 萧夫人无法,只能进宫请教萧昭仪。 萧昭仪得知萧琴儿称病不起,偷偷抿唇一笑。 接着一脸关心地问道:“姐姐还好吗?只可惜我不能出宫看望她。” “你姐姐应该是因为太后那件事,受了惊吓,吓坏了。好好的,太后怎么会昏倒。” “母亲别说了。提起那件事,如今我心头还是慌的。谢天谢地,太后娘娘没事,要不然我就要给太后娘娘陪葬。” “别胡说!你姐姐吓得卧床不起,你可不能再出事。” 萧夫人的道行显然没有萧昭仪的道行高。 几句话的功夫,就被带偏了节奏。 直到出宫,也没问出一句有用的话。 萧夫人本想给萧太后请安,结果萧太后借口身体不适,需要静养,不肯见她。 只打发了一个宫人招呼她。 萧夫人很心塞。 隐约感觉到,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 可惜她一头雾水,都不知道从何问起。 …… 初二这天,顾玖还是回了娘家。 去年正月初二,她正怀着身孕,不宜出门。 算算时间,她已经有一年多没回娘家看一眼。 顾家还是老样子。 要说有什么变化,就是顾家又添了几口人。 顾大人多了几个孙儿孙女。 顾玖难得回来一趟,顾大人倒是没有吹胡子瞪眼。 当然也不会热情相迎。 顾大人的臭脾气,对所有出嫁的闺女,都要摆臭架子。 一副我是你们爹,你们都得顺着我的态度。 着实令人有点反感。 难怪姐妹们出嫁后,都不爱回娘家。 “二姑奶奶身体好些了吗?” 胡氏关心地问道。 顾玖点点头,“好多了,多谢嫂嫂关心。” “当初得知你难产,我们都吓死了。好在有惊无险。” 胡氏拍拍心口。如今回想起来,还是觉得后怕。 顾玖笑道:“我也算是命大,从鬼门关捡回一天命。” 胡氏说着吉利话,“二姑奶奶将来必有福报。” “托嫂嫂吉言。家里都还好吗?” 胡氏笑着点头,“都挺好的。就连太太,脾气都变好了,比以前好说话。” “哦?” 顾玖意外,谢氏脾气还能变好? 谢氏的臭脾气,按理说越老脾气越臭。 “太太脾气怎么突然变好了?” “也不是突然变好了。太太从前年开始吃斋念佛,脾气渐渐就好了,人也和善了些,比以前好说话。” 顾玖抿唇一笑,“真稀奇!没想到太太也会吃斋念佛。” “是啊!谁能想得到呢。” 顿了顿,胡氏悄声告诉顾玖,“我听下人说,太太时常念往生咒。她心里头还惦记着三姑奶奶。” 谢氏惦记顾玥,那是当然的。 顾玖对谢氏不是很放心。 虽然谢氏翻不起大风浪。 可她能恶心人啊! 顾玖同胡氏说道:“麻烦嫂嫂多看顾着太太,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嫂嫂尽管说,不用同我客气。” “二姑奶奶放心,我让丫鬟看着太太,出不了事。” 第740章 好兄弟(三更) “贾嬷嬷的确有问题。” 调查了贾嬷嬷的身份背景,五岁的时候随生母卖身萧府,十岁的时候因为伶俐敏捷,被安排到萧太后身边伺候。 后来萧太后进宫,贾嬷嬷也跟着进宫。 进宫后,原本伶俐敏捷的贾嬷嬷逐渐变得木讷老实。好几次办差都出了差错。 萧太后不满,不再让她贴身伺候,只让她做一些杂事,还有跑腿传话的差事。 “问了宫里的老人,还偷偷问了慈宁宫的一些人,据她们回忆,贾嬷嬷的确曾奉命前往王婕妤那里传话送东西。但是太后吩咐的都是普通的事情,送的也都是诸如药材一类的普通东西。” “你是怀疑贾嬷嬷借传话送东西的机会,蛊惑了王婕妤?”顾玖望着刘诏。 刘诏点头,“这一点基本上可以肯定,只可惜王婕妤的贴身宫女全都死了,没办法证实这一点。” “你打算怎么办?”顾玖问他,“要告诉陛下吗?继续让贾嬷嬷留在太后身边,可不是明智的决定。” 刘诏却说道:“这事我没办法告诉父皇。我若是告诉他,他必定要问我消息从哪里来,你让我如何回答。” 顾玖默然。 良久之后,她说道:“我私下里问过太医,太医说,这一两年太后添了心疾。原本身体还算不错的太后,为何会多了心疾,太医也说不清楚。” 刘诏皱眉,“你怀疑贾嬷嬷?” 顾玖点头,“她很可疑,不是吗?你有没有查到贾嬷嬷生母的背景。” “完全查不到。”刘诏说道,“时间过去得太久远,还活着的老人几乎没了。” 顾玖轻轻敲击桌面,“你打算怎么做?” “要么让她失踪,要么让她死。” 顾玖蹙眉,“贾嬷嬷人在宫里。想让宫里的人失踪可不容易。” 让贾嬷嬷死,很容易。 将人偷偷运出皇宫可不容易,而是非常难。 很显然刘诏打算偷运贾嬷嬷出宫,然后进行审问。 若是偷运计划失败,就只能灭口。 刘诏说道:“此事我已经有了安排,你不用担心。” “万一被人发现,会不会牵连到你的头上?” “会!但是值得冒险。”刘诏轻松说道。 顾玖轻叹一声,“那你当心。让下面的人做事利落点。” “你不反对吗?”刘诏好奇问道。 顾玖笑了笑,“我没理由反对。你想做,我就支持你。” 想要让贾嬷嬷失踪,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好在贾嬷嬷偶尔会出宫办事。 权衡利弊,刘诏还是决定等贾嬷嬷出宫办事的时候动手。 在宫里动手风险太高,容易留下痕迹。 唯一不好的一点,行动时间被拉长。 …… 御哥儿很讲义气。 他抄书很快,一百遍没花几天就抄写完毕。 但是他没有提前出宫,而是一直等到刘征抄写完毕,两兄弟一起出宫。 刘征很感动,拍着刘御的肩膀,“好兄弟,还是你关心我。” 刘御吐槽,“我是怕你笨死。” 刘征一脸心塞,“我哪里笨。” 哪都笨。 刘御说道:“留你一个人在宫里,我担心你应付不了其他人,会被他们耍得团团转。” “笑话!他们敢动手,来一个打一个,来一双打一双。” 刘御没眼看,刘征除了动手打架真不会别的。 他好奇地问了一句,“从萧家的关系论,你和九皇子算是表兄弟。从皇室关系论,你们理应是最亲近的叔侄。你和他关系怎么那么差?” 不理解啊不理解。刘御摇晃着小脑袋,故作深沉。 刘征悄声说道:“老九有多讨厌,你又不是没看见。他那臭脾气,本公子不耐烦伺候。本公子又不欠他。” 刘御问道:“你和他有结怨?” “也不算结怨,就是看不惯那小子。就想见他一次打他一次。这回老九让你打了,下回你别和我抢,我来揍他。” 说完,刘征冲刘御挤眉弄眼。 刘御答应下来,“下回端午宫宴,我来安排,保证让你有机会狠狠揍他一顿。” “好兄弟,就知道你惦记着哥哥。那就说定了,端午宫宴,你给我制造机会,我将老九往死里打。” “别把人打死了,皇祖父会让你抵命。” “保证打不死,最多皮肉伤。” 刘征一脸得意。 一对难兄难弟一起出宫。 “娘亲!” 刘御一脸惊喜,转眼就从故作深沉小大人化身为软萌小包子。 他果断丢下刘征,跑到马车跟前。 “娘亲怎么来了?” 顾玖含笑看着他,“过来接你。耽误了这么多天,宫里很好玩吗?” 刘御有点心虚,有点不好意思。 刘征走上前,请安行礼,“侄儿拜见大伯母。” 顾玖含笑说道:“乖孩子!你爹娘有事不能来接你,派了下人过来。你快跟着下人回家,别让你爹娘担心。以后得空,就到山上找御哥儿玩耍。” 刘征双眼亮晶晶,很兴奋地问道:“侄儿真的可以上山找弟弟们玩耍吗?” “当然可以!但是不能闯祸。” “保证不闯祸。” 刘征心满意足,跟着下人回王府。 刘御爬上马车,紧挨着顾玖。 “娘亲,儿子想你。” 顾玖捏捏他的脸颊,“娘亲也想你。衡哥儿吵着要来接你,被你爹爹丢给武师傅。你回去后记得安慰他。” 刘御点头,“儿子会对弟弟好,一辈子都好。” 顾玖笑了起来,“一辈子太长,所以不要轻易说一辈子,也不要随意对谁许下一辈子的诺言,因为有可能会食言而肥。活在当下,活好当下。对弟弟妹妹们好,就实实在在的好,别说一辈子。” “儿子许诺一辈子不好吗?” “一辈子那么长,娘亲怕你累着。担着一辈子的包袱,多累啊!你是长子,本来承受的就比弟弟妹妹们更多,娘亲不忍心让你更累。” 刘御开动小脑筋,“谢谢娘亲关心。儿子还不懂一辈子到底有多长,但是儿子会努力做好。” “做好每一天。” “嗯!儿子一定会过好每一天。” 刘御真不是随便说说。 马车回到晓筑,他先安慰了衡哥儿,然后就带着衡哥儿一起写功课。 完全不用顾玖和刘诏操心。 十分自觉且自律。 晚上刘诏回府,顾玖吐槽他,“你小时候肯定没有御哥儿那么自觉。” 刘诏不服输,“我比他自律多了。” 顾玖哈哈一笑,“我没亲眼见过,不作数。” 刘诏哼哼两声,“你可以问问王府的老人,我小的时候,可比他自觉多了。” 顾玖反驳道:“你胡说!我听前往府家令史大人说,你小时候就很暴躁,不高兴的时候就板着脸砸东西。你房里的摆件,不知换了多少回。后来长大了,才学会控制脾气。 御哥儿这点就比你强,他很少发脾气,做事很有条理性。偶尔犯懒,也显得很可爱。衡哥儿的脾气有点像你,但是也没你那么暴躁。” 刘诏仿佛受到了一万点伤害。 他一脸心塞,“一代比一代强,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语气酸酸地替自己辩解。 顾玖哈哈一笑,“你不如儿子,就果断承认吧。” “承认什么?他再厉害,也是我儿子。” …… 御哥儿偷偷计划着端午宫宴如何收拾九皇子,他连衡哥儿都没告诉。 衡哥儿人小,不记仇。 宫宴上发生的事情早就忘在了脑后,每天傻乐。 一到写功课习武的时候,就开始哭丧着一张脸。 好累啊! 撒娇卖萌,打滚装病,各种手段层出不穷。 没用! 顾玖一向很理智。 该学习的时候,休想玩耍。 刘诏更是凶神恶煞,十足十的严父。 衡哥儿一番手段,全部以失败告终。 无可奈何,只能老实写功课,老实习武。 御哥儿给他加油打气,每天抽空陪他玩耍,衡哥儿被爹娘打击的脆弱心灵,终于得到了抚慰。 “还是哥哥好!我一定是爹娘捡回来的。” “你是爹娘亲生的。” “哥哥怎么知道?” “因为我亲眼看见你出生。” “真的吗?哥哥好了不起。那我是怎么被生出来的?” 御哥儿抓耳挠腮,他哪里知道衡哥儿是怎么被生出来的。 想到了! 御哥儿眼睛一亮。 “你是从娘亲肚子里出来的。” “就像妞妞和衠哥儿吗?” “是的,是的!” “太好了!我是亲生的,不是爹娘捡回来的。等衠哥儿读书,我也要看他笑话。” 衡哥儿喜极而泣,因为他终于确定自己是亲生的。 生活不容易啊! 第741章 急着找死吗 贾嬷嬷死了! 二月早春的一个清晨,周苗派了个小乞丐给顾玖送消息。 贾嬷嬷一夜未回,后来被发现淹死在水井里。 人死透了,身上没有发现外伤。 似乎是跳井自尽。 萧太后有些伤心。 “哀家不曾苛待她,也不曾委屈她。她是哀家身边的老人,哀家肯定会养着她,让她老年无忧。哀家想不通她怎么会跳井自尽。难道是哀家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伤了她的心吗?” “母后别多想,这只是一个意外。” 萧太后伤了心,身体又不好。文德帝来到慈宁宫看望。 萧太后叹了一声,“可能真的是意外吧。老眼昏花,天色一暗,就看不清东西。一不小心踩空了,落了下去。哎,哀家身边的老人越来越少了。” 文德帝说道:“朕会命人厚葬贾嬷嬷,母后不用担心。” 萧太后点点头,又伤心地说道:“她孤身一人,没有家人,没有子侄,连个祭祀的后人都没有。可怜!” 文德帝陪着萧太后叹了一声。 上了年纪的人,面对死亡的时候,总是比较伤感。 萧太后累极了,很快睡下。 文德帝起身走出慈宁宫。 刘诏等候在宫外。 文德帝打量刘诏,沉默了片刻才说道:“最近你们几兄弟有时间,多来陪陪太后。人老了,就喜欢热闹。” “儿臣遵旨!太后不要紧吧。” “有点伤心,死的毕竟是伺候了几十年的老人。过几天就能恢复过来。” “希望太后无事。” 刘诏跟在文德帝身后,回到兴庆宫。 贾嬷嬷死得很蹊跷。 自尽? 他杀? 意外? 刘诏首先否认了意外。 偏偏在他准备抓捕贾嬷嬷的时候,贾嬷嬷人就死了? 这事未免太过巧合。 他和顾玖一样,不相信巧合。 只有人为制造的意外。 否认了巧合,就只剩下他杀和自尽。 贾嬷嬷有什么理由自尽了? 她提前料到大难临头吗? 刘诏脑袋里转动着各种念头,还要一边应付父皇的问话。 等到傍晚,他疲惫地回到晓筑,躺在顾玖的腿上,闷闷不乐。 “贾嬷嬷死了,淹死的。” “我知道!” 顾玖轻抚他的脸颊,“一早周苗派人送来消息,说是跳井自尽。” “你相信她是跳井自尽?” “我们相不相信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死了,线索断了。” 所以刘诏才会如此郁闷。 早知道他就不顾风险,直接在宫里动手,绑了贾嬷嬷。 等到刘诏平复了心情,顾玖又提起早上的事情,“周苗竟然派小乞丐给我送消息。他从哪里认识那些小乞丐?” 顾玖不知道,周苗原本就是西北一小乞丐。来到京城后,机缘巧合进宫做了阉人。 周苗进宫后,可没放下自己的老本行。 他不仅认识小乞丐,他还是“丐帮帮主”。 当然,这是他自封的。 他手底下养了一群乞丐,替他办事,打听消息。 一时半会他出不了宫,又急着给顾玖送消息,怕顾玖说他拿钱不办事,这才让小乞丐送消息。 刘诏态度随意地说道:“鼠有鼠道,不必在意这些细节。” 顾玖笑了起来,捏捏刘诏的耳朵,“细节决定成败。周苗到底藏了多少事,你知道吗?” “我哪知道。”刘诏矢口否认。 他是什么都不会说的。 顾玖也深究此事,她问道:“贾嬷嬷死了,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深挖贾嬷嬷的身份。先查一查最近半年她都和谁有过接触。” 顿了顿,他又说道:“贾嬷嬷死了也好,留她在太后身边,总让人不放心。” 顾玖却有种不妙的预感,“我有感觉,你放心得太早了。调查宫里的人,没有陛下的支持,你总会慢上几拍。” …… 很快,顾玖的话就应验了。 萧太后再一次心疾发作,病重不起。 太医院全力抢救。 一天十二个时辰,太医们轮流守在萧太后身边。 文德帝又惊又怒又担心。 冲太医们怒吼。 “治好太后!否则朕要你们陪葬!” 太医们战战兢兢。 太后心疾,他们无能为力啊! 只能尽力保住太后一命。 想让太后痊愈,这么大的年龄,根本没办法。 萧太后现在的情况,就是活一天赚一天。 萧太后病重,最紧张最担心的莫过于萧家。 萧家上下,愁云惨雾。 萧太后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萧家接下来要怎么办? 萧昭仪能指望吗? 萧琴儿能指望吗? 萧家急切需要一颗定心丸。 萧夫人决定带着大儿媳妇进宫看望萧太后。 出发前一天,通知了萧琴儿。 叫萧琴儿同一天进宫。 一家人聚在一起,商量出一个方案。 这也是萧家家主的意思。 萧太后身为萧家的定海神针,即将倒塌。倒塌之前,萧家必须做出决定。 萧琴儿接到娘家的消息,有没茫然。 她答应了刘议,称病不进宫。 现在萧太后病重,娘家有难,她必须进宫一趟。 她要怎么同刘议开口? 她很迟疑,拖延着。 一直拖到临睡前,她才同刘议提起此事。 刘议长久沉默。 萧琴儿满心忐忑,“你若是不同意的话,明儿我就不进宫。” 刘议看着她,“不,明天你必须进宫。但是你要答应我,不准和萧昭仪争执。” 萧琴儿连连点头,一脸惊喜,“我保证,我一定对她敬而远之。无论她说什么,我都会克制自己。绝不和她发生冲突。” “希望你能说到做到。你要记住,明日要是出了事,太后娘娘可保不住你们。父皇会将你们两姐妹砍头!” 萧琴儿浑身一哆嗦,“我记住了!我保证不出事!” “最好是这样。” …… 次日一早,萧琴儿一身清爽打扮,坐上马车进宫。 慈宁宫内,宫人一个个面目肃然,言行透着谨慎小心,眼神中透着绝望和认命,还有微弱的挣扎。 如果萧太后过世,慈宁宫上下,有多少人能活命? 陛下会不会下令,让慈宁宫上下全部陪葬? 太可怕了! 被这样的气氛感染,萧琴儿浑身绷紧。 她走进寝殿,一眼看见坐在床边伺候汤药的萧昭仪。 “姐姐来了!” 萧昭仪面色疲惫地招呼她一声,眼中布满了血丝。 “琴儿总算来了。”萧夫人上前一步,拉住萧琴儿的手,“怎么来得这么晚?” 萧琴儿紧张得说道:“出门的时候耽误了一会。太后情况怎么样?” “很不好!痛了一晚上,刚睡着。你妹妹在太后床前伺候了一晚上。我们去偏殿说话,别打扰太后歇息。” 萧琴儿点点头,跟随萧夫人去了偏殿。 片刻之后,萧昭仪也来到偏殿。 宫人都被打发出去。 偏殿内,只有母女三人。 萧昭仪往椅子上一坐,揉着眉心,显得很疲惫。眼神都带着阴沉。 萧夫人急切地说道:“全家上下都在担忧太后的安危。太后娘娘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接下来萧家该何去何从,得拿个主意才行。当然,大家都盼着太后娘娘逢凶化吉。只是也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萧昭仪轻声问道:“父亲怎么说?” “你们父亲的意思,太后走了后,萧家就该支持四皇子殿下。” “不妥!” 萧昭仪当即反对,“四皇子前面还顶着一个刘诏。萧家不能公然支持四皇子,会引来陛下的反感和打压。就算要支持,也该支持大皇子。” “疯了吗?”萧琴儿盯着萧昭仪,“刘诏根本不在乎萧家。” 萧昭仪嗤笑一声,“不在意才好,牵扯少一些,危险就少一些。母亲,你回去告诉父亲,不管太后最终如何,萧家都不能轻举妄动。萧家决不能主动参与夺嫡之争。萧家要坚持之前的态度,谁做皇帝支持谁。萧家是忠臣,只忠于皇帝。” 萧夫人有些乱,“真的不选择四皇子吗?他可是皇后嫡子。” 萧昭仪讥讽道:“皇后嫡子又不只他一个。而且,皇后嫡子不见得有多大胜算,更像是一个靶子。” 萧琴儿冷冷一笑,“不支持表哥,难道要支持你的儿子吗?” 萧昭仪冲天翻了个白眼,十分嫌弃,“姐姐就这点脑子,到底是怎么活到今天?真是让我好奇。 我说了,萧家不支持四皇子,也不支持九皇子。萧家没有立场,萧家只是皇帝的臣子,姐姐听懂了吗? 还是说姐姐真这么着急,急着让刘议上位?真不怕死吗?刘诏都懂得做个孤臣,获取陛下的信任,你却偏偏催着刘议往死路上跑。我倒是想问姐姐一句,你到底有何居心?莫非是想谋杀亲夫?” “你胡说!你休想污蔑我!你这个贱……” “贱什么?姐姐倒是把话说完啊。” 萧昭仪似笑非笑地看着萧琴儿。 萧琴儿怒气攻心,看到萧昭仪那张得意的笑脸,她就有种冲动。想要撕烂对方的脸。 她接连深呼吸,内心不停地告诫自己,不要惹事,不要上当。 可是心头快要爆炸了! “你们姐妹怎么回事,怎么像是仇人一样?”萧夫人傻眼。 在她心头,相亲相爱的两个闺女,怎么会反目成仇? 萧昭仪轻笑一声,轻描淡写地说道:“忘了告诉母亲,姐姐一直视我如草芥,那我只能视姐姐如仇人。” 第742章 太后亡 “都这个时候,你们姐妹竟然还在斗气。” 萧夫人气得脸色发青。 “母亲,是她!是她一次又一次地挑衅我。”萧琴儿愤怒地控诉,“这一切都是她的责任,是她挑起了一切。她分明是在报复我,她成心不想让我好过。” 萧夫人不敢置信地看着萧昭仪,“淑儿,你姐姐说的都是真的吗?” 萧昭仪嗤笑道:“母亲是想偏袒姐姐吗?她身为长姐,向来对姐妹们颐指气使。自从我进宫,被陛下封为昭仪后,她就处处看我不顺眼,处处想要压女儿一头。 女儿堂堂昭仪,又是在宫里这么险恶的地方,岂能处处忍让,事事被她牵着鼻子走。 母亲,女儿不想死,所以女儿必须反击。而她,就凭她说出萧家应该支持四皇子殿下这样的话,就证明她是个十足十的蠢货,而且极其自私,完全不考虑萧家的死活。 我不一样,我处处替萧家考虑。萧家的利益,就是我的利益。母亲,请务必将我的话转告父亲,萧家谁都不支持,萧家只做陛下的忠臣。” 萧夫人连连点头,“你说的对,太后一旦有个三长两短,萧家立场顿时变得尴尬。最安全的做法就是继续做陛下的忠臣。” “多谢母亲!” 萧昭仪得意一笑,冲萧琴儿眨了下眼睛。 萧琴儿被刺激得眼睛发红。 她想找对方拼命。 萧夫人却拦着她,“琴儿,不可任性。你是想害死全家人吗?” 萧琴儿于怒火中恢复了一丝理智。 “母亲,她……” “不要再说了。不管你们之间有什么矛盾,你们都要记住,你们姓萧,萧家是你们的依靠。失去了萧家,男人转头就会将你们抛弃。蔡氏就是前车之鉴。” 萧夫人口中的蔡氏,正是三皇子的原配。 蔡家案发,被抄家流放。 蔡氏被贬斥,三皇子另娶娇妻。 想到蔡氏的遭遇,犹如一盆凉水兜头浇下,萧琴儿彻底冷静下来。 萧昭仪主动挽着萧琴儿的手臂,“母亲放心,我和姐姐一定会相亲相爱。” 萧琴儿一动不动,显得很木讷。 “瞧,姐姐也赞同我的话。” 萧琴儿扭头看着萧昭仪,眼中是迷惑不解。 萧昭仪怎么可以面不改色的说出相亲相爱。她满嘴谎话,可曾有一句真话? “姐姐今日表现得不错哦!” 萧昭仪附耳说道。 “姐姐以后最好都像今天这样听话冷静。你要记住,太后有个万一,在宫里以后你就只能依靠我。至于刘议,姐姐肯定是指望不上的。” “胡说八道!”萧琴儿压低声音,驳斥对方。 萧昭仪咯咯咯笑起来,“我是不是胡说八道,姐姐心里头清楚。记住我的话,别再惹我。你敢惹我,信不信我弄死你。” “有种你就弄死我。”萧琴儿咬牙切齿。 “姐姐一心求死,总有一天我会成全你。” 说完萧昭仪放开萧琴儿。 她笑嘻嘻地走到萧夫人身边,“母亲现在放心了吧。我和姐姐已经谈好了,从今以后我们会互帮互助,再也不吵架。” “亲姐妹,本该如此!” “母亲就是瞎操心。” 萧昭仪做出小女儿态,撒娇卖乖,将萧夫人哄笑了。 萧琴儿难受得要命。 臭不要脸的贱人! …… 萧太后地情况很糟糕,一天比一天糟糕。 即便是顾玖,也是回天乏术。 早春的某一天,萧太后在睡梦中去世。 皇帝大悲,休朝五日。 皇室宗亲,达官显贵,朝廷命妇,全都进宫哭灵。 顾玖身为皇子妻,这个时候,无论如何不能躲起来。 即便她的身体还比较虚弱。 刘诏很心疼,怕顾玖哭灵会哭坏身子。 顾玖安抚他,“养了快一年,我身体差不多都养好了。你不用担心我。” “哪有养好?天气一冷,你脸色就跟着发白发。如今一天几个时辰跪着,你哪里受得住。” 顾玖说道:“我不能不去,你是知道的。你是嫡长子,我是嫡长媳,无论如何我必须出现在那个场合,而且还得跪在前面。你担心我也没用。” 砰! 刘诏一拳头砸在墙壁上,手指破裂。 顾玖拉住他的手,“你应该放心我,我会照顾好自己。身体真要吃不消,我自己会想办法。” 刘诏抱紧他,“要是身体受不住,就和当差的内侍说一声。我已经安排好了,他们不会为难你。” 顾玖笑着应下。 御哥儿和衡哥儿也要进宫哭灵。 两个小孩子,还是头一回经历这种事情,紧张在所难免。 一路上,顾玖都在安抚两个孩子。 “太后丧礼,无论如何都不能惹事打架。谁敢在太后丧礼上动手,这是大不孝,陛下绝不会轻饶。记住了吗?” “儿子记住了。无论谁来挑衅,儿子都不会动手。”御哥儿乖乖的,牵着衡哥儿的手,保证会照顾好衡哥儿。 进了皇宫。 两仪殿内,白幡飘扬。 男女分开,各自在偏殿哭灵。 文德帝则率领皇室宗亲,在正殿守灵。 哭灵是一件非常非常辛苦的事情。 顾玖跪在前排,神情木然。 她一侧头,就看见了萧琴儿。 萧琴儿已经哭得眼睛红肿,像两个核桃。 她还看见了萧昭仪。 萧昭仪神色疲惫,低声抽泣。 “嫂嫂身体可有养好?若是身体不舒服,千万别硬撑。身体要是坏了,受苦的还是自己。” 欧阳芙悄声说道。 “多谢二弟妹关心。暂时还受得了。” “世事无常,太后怎么说去就去了。”欧阳芙轻叹一声。 顾玖说道:“记忆中,太后身体还算硬朗。谁知道竟会有心疾。” 欧阳芙又一声叹息,“自太后病重,四弟妹就茶饭不思,眼见着人都瘦了一圈。太后一走,萧家怕是要乱上一阵。” 顾玖的目光从萧昭仪身上扫过,悄声说道:“萧家说不定早已经做好了准备,乱不起来。” 顾玖没和萧昭仪打过交代。 但是她看得出来,萧昭仪是个极厉害,且极聪明的女人。 她不会允许萧家在这个时候冒险。 她一定会用强硬手段弹压萧家。 欧阳芙不动声色得看着顾玖,“大嫂很了解萧家。” “谈不上了解。萧家有脑子清醒的人,知道怎么做对萧家最好。” 欧阳芙不再说话,似乎是在揣摩顾玖话中之意。 哭了一个时辰,总算可以起身到厢房歇息。 “奴婢给夫人热敷。” 丫鬟阿晴很靠谱,已经准备好热水,用热毛巾敷在顾玖的双膝上。 “夫人有没有觉着舒服一点?” 顾玖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舒服多了。” 丫鬟阿晴说道:“夫人的膝盖已经有些红肿,能坚持吗?” 顾玖咬咬牙,“还能坚持。” 她其实很疲惫。 生双胞胎,元气大伤,几乎掏空了她的身体。 加之虚不受补,得慢慢调养,因而顾玖的身体恢复得很慢。 比预料中还要慢一些。 她这身体,先天不足,全靠后天调养。 如今一朝打回原形,感觉比小的时候还要虚弱两分。 小的时候,长身体,身体机能处于上升期。 如今年龄大了,身体开始走下坡路。 这是自然规律,任何人都无法违背自然规律,只能通过锻炼延缓这个过程。 咚咚咚…… 房门被敲响。 顾玖示意丫鬟去开门。 房门打开,萧琴儿一脸憔悴地站在门外。 “嫂嫂有空吗?我想找嫂嫂闲聊几句。” “弟妹进来吧。” “原来嫂嫂正在忙。” “无妨!就是膝盖有点痛。弟妹膝盖痛吗?” 萧琴儿微微摇头,“我还好,身体还受得住。” 她轻轻地坐下,神情萎靡,眼里全是血丝。 “弟妹有什么话想说,不妨直说。” 萧琴儿面露苦笑,“太后没了,我心里头空落落的,就像是没了主心骨一样。我不知道将来该何去何从。” 顾玖想了想,才说道:“你还有孩子,孩子也可以是你的主心骨。以前怎么过,以后就怎么过。” 萧琴儿摇头苦笑,“孩子们还小,都还要靠我照顾。以前太后在,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没怕过。因为我知道,太后会护着我。如今太后没了,我心里头怕得很。以后谁还能护着我呢?” 这个问题,顾玖没法回答。 她和萧琴儿三观不一样。 她的答案根本不适合萧琴儿。 萧琴儿眼神茫然,好一会才回过神来,“让嫂嫂看了笑话。我也知道,从今以后谁都护不住我。” “弟妹别太难过。” 萧琴儿点点头,“嫂嫂别见怪,这些话憋在心里头,快把我憋坏了。就想找个人说一说。想来想去,还是嫂嫂最合适。” “弟妹若是有需要,尽管来找我。” “多谢嫂嫂。我就不打扰嫂嫂歇息。” 萧琴儿起身,准备离开。 走到门口,她又回过头来问道:“嫂嫂和顾家姐妹们关系好吗?” 顾玖问道:“怎么样算好?怎么样算坏?” 萧琴儿说道:“互相关心,危难时伸出援手,算好。互相仇视,落井下石,自然算坏。” 顾玖则说道:“有好有坏。” “关系比较坏的姐妹,嫂嫂和她们如何相处?” “自然是敬而远之!若是欺到头上,那就狠狠打回去。把人打怕了,自然不敢招惹我。” “谢谢嫂嫂解惑。我懂了!” 第743章 有毒(三更) 兴庆宫。 天色已暗,蜡烛却未点燃。 此时此刻,文德帝不需要光线。 他就想躲在黑暗中,一个人独自哀伤。 唯有常恩陪伴在他的身边。 文德帝坐在台阶上,形容狼狈。 他拿着酒壶,往嘴里猛灌。 有些话,只能趁着酒意才能说出来。 “朕从今以后,就没了母亲。朕成了孤儿!” “陛下保重身体!” 文德帝伤心地说道:“朕失去了母亲,可是朕的兄弟们,他们还有母亲。他们没有得到皇位,却一辈子荣华富贵,儿孙绕膝。朕有时候也在想,争皇位是不是错了。” “陛下若是不争皇位,怕是活不到今天。废赵王容不下陛下。” “你说得对,薛贵妃和赵王母子一直都想取朕的项上人头。朕若是不争,坟头上的草已经长了一茬又一茬。” “地上凉,陛下还是起来吧!” 文德帝摇头。 “唯有此时此刻,朕才能卸下帝王尊严,像个孩子一样悼念母亲。你休要劝朕。” “老奴担心陛下的身体!” “朕没事!从今以后,朕就是个孤儿,没了父皇没了母后。朕可怜啊!” 文德帝往嘴里灌酒。酒水洒落,浸湿了衣衫。 文德帝毫不在意。 “朕的女人,朕的儿孙,有几个是真心?世上唯有母后对我最好,然而她却早早抛下朕离开了。朕就是世上最可怜的人。” 常恩怕文德帝着凉,找来毯子,披在文德帝身上。 文德帝却一把掀开,“朕说了朕没事。朕只是想一个人独自悼念母后,你为什么非要同朕作对。” “老奴死罪!” “起来吧!你是朕身边的老人,朕对你总是格外宽容。” “老奴叩谢陛下!老奴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要在陛下身边伺候。” “如此甚好!朕也习惯了你在身边伺候,千万不要辜负朕。朕不想有一天,非杀你不可。” 常恩浑身一抖,“老奴不敢辜负陛下。” 文德帝喝得半醉,将心里话说出来,心头敞亮了许多。 他捂着心口,“这口气一直压在心头,压得朕整晚整晚睡不着。但是今晚,朕可以睡个安稳觉。” 他摇摇晃晃站起来。 常恩赶紧伸手扶着,“陛下当心!” “朕没事!朕就是想看看大周的江山。去,将舆图拿出来。朕要将大周的江山走一遍。” “陛下千万当心,老奴这就去去取舆图。” 舆图就在兴庆宫。 常恩没花费什么时间,就将舆图取了来。 直接在大殿摊开。 偌大的舆图,仿佛占据了整个大殿。 文德帝还记得脱鞋,穿着棉袜踩在舆图上。 “这里是京城,这里是江南,这是塞外,这是……嗝……这些地方朕都去过。朕的脚步,踏遍了大周的山山水水。朕得到皇位,名正言顺。谁敢说朕得位不正,朕诛他九族。玉玺呢?去把玉玺拿来。” “陛下要玉玺?” “对!朕要传国玉玺,你去拿来。” 常恩头大,还是乖乖地取来了传国玉玺。 文德帝半醉,脑子清醒着,动作却很迟缓。 他双手拿起玉玺,摇摇晃晃地踩在舆图上。低头四下看看,指着西南某处,哈哈一笑。 啪! 玉玺落下,在舆图上留下一个红红的印章。 “谁说朕得位不正?谁说传国玉玺是假的?去,将刘灵宰了!” 常恩心头一惊。 “陛下不是说要留着他,要他亲眼看见心腹部下和家人一一死去,还要将他们的人头摆在他的面前。” 文德帝怔愣,“朕说过这样的话?” “千真万确,老奴不敢欺瞒陛下。” “这样啊!朕现在改变主意了,你带人去宰了他。” 常恩为难。 他到底是奉旨还是不奉旨? 万一文德帝清醒过来又后悔,该怎么办? “陛下现在就要宰了刘灵吗?天色已黑,能不能明天再宰他?” “明天也行!留着他浪费粮食,宰了一了百了。” “老奴遵旨!明儿就去处理此事。” 文德帝笑了起来,最后抱着传国玉玺,往舆图上一趟,呼呼大睡。 这可把常恩累坏了。 别人都信不过。 只能将几个干儿子叫来,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文德帝抬回床上。 …… 任丘也在喝酒。 陆侍中累了一天,看他悠哉悠哉地坐在回廊上喝酒,十分羡慕嫉妒恨。 “你今日没进宫?” “去了一趟皇宫。我要替太后落葬测算时辰,于是提早回来了。” 这个时候,也就钦天监稍微轻松一点,不用天天进宫哭灵。 “时辰和方位都测算好了吗?” 任丘有些不高兴,“测算好了,明儿进宫禀报陛下。这事应该找专门的阴阳家,我虽有涉猎阴阳,可我真不爱干这事。” “替陛下分忧,哪有你挑剔的份。” 任丘翻了个白眼。 灌了一口酒,趁着酒意,他对陆侍中说道:“今儿进宫,我偷偷看了眼太后的尸首,发现一个小小的问题。” “什么问题?” “太后指甲呈粉红色!” 陆侍中瞬间呆愣在原地。 回过神来,他四下看看,幸亏没人。 他拉住任丘的人,“你给我过来。” 拉着他进了书房,将门啪的关上。 他脸色狰狞,“你确定?” 任丘甩着酒壶玩,轻描淡写地说道:“随意看了眼,的确是粉红色。你也想到了啊!死后指甲呈粉红色,我只在南疆见过。这让我想起流传在南疆的一种毒药。 中了这种毒的人,通常会出现腿痛,心疾,头痛等等毛病。具体症状视中毒者身体情况而定,中毒表现不一致。而且就算是绝世名医也查不出问题,只有死后才会发现中毒的迹象。” 陆侍中脸色凝重,“此事你可有对第三人说过?” 任丘摇头,“我知道分寸,这种事情哪敢随便对人说。我就是提醒你一句,太后过世这事水深,你别参与进去。” “晚了!你要是不告诉我,我当然不会参与此事。可是如今我知道了,就不能坐视不管。” “那你想怎么做?告诉陛下太后是中毒身亡?宫里从上到下,又要杀一批人?”任丘反问陆侍中。 陆侍中脸色铁青,“此事我自有主张,你管好自己的嘴巴和眼睛,别乱说也别乱看。” 任丘举起双手投降,“我保证守口如瓶,从今以后眼睛也不乱瞄。但是你也要答应我,不许告诉陛下是我最先发现太后中毒身亡。” 陆侍中板着脸说道:“就不该让你来京城。” “我就说吧,早该让我辞官回山上,你偏不让。如今我是想走都走不了。还收了个皇孙做徒弟,我一定是糊涂,才会答应收皇孙做徒弟。你说我该教皇孙什么?” “四书五经随便你教。” “皇孙拜我为师,摆明了是要学四书五经以外的东西。要不我教他毒药?” “别乱来!出了事,你承担不起后果。” 陆侍中很心累,一再提醒任丘,像个啰嗦得老太婆。 任丘被他烦得不行,发誓保证绝不乱来,陆侍中才放过他。 …… 一晚上,陆侍中翻来覆去睡不着。 眼睛闭着,脑子却清醒得可怕。 等到一睁眼,天已经快亮了。 陆侍中赶紧起床,洗漱穿衣,准备进宫。 此时,任丘还在呼呼大睡。他是钦天监监正,身负为太后算阴阳的重任,不用早早进宫。 陆侍中没有叫醒任丘,独自一人进宫。 灵堂。 太后的尸身就躺在灵柩内。 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有人看守。 陆侍中轻咳一声,“太后对本官不薄,本官要给太后上一炷香。” “陆大人请!” 陆侍中点燃香烛,躬身一拜,最后将香烛插在香炉内。 “本官想看看太后最后一面。” 内侍迟疑片刻,才点头同意。 “陆大人不用靠得太近。” “本官知道规矩。” 陆侍中来到灵柩前,隔着两步远,清楚得看着太后的一只手。指甲果然如任丘所说,呈粉红色。 他知道,中了这种毒的人,死后头三天,会出现中毒迹象。 三日后,一切中毒迹象消失,什么都查不出来。 这是传闻中,南疆最毒的毒。 之所以说是最毒的毒,不在于见血封喉,而在于足够隐秘。 中毒者活着的时候,任他什么名医,什么手段,都查不出中毒迹象。只当是身体有疾。 最厉害的地方,就是中毒者身体情况不同,所呈现出来的症状也不同。 萧太后平日里就有心口痛的毛病。 中了毒之后,心疾发作。 谁都不会怀疑这是中毒。 都以为萧太后心疾加重,病情才会反复发作。 陆侍中脸色发白,目光暗沉。 他深吸一口气,同内侍道别,离开了灵堂。 他急于求见文德帝。 太后中毒一事,他不能隐瞒。 文德帝从宿醉中醒来,精神不太好。 昨晚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情,他全都记得。 他记得他下令宰了刘灵。 他急忙问常恩,“刘灵死了吗?” “启禀陛下,陛下说今日处置刘灵。刘灵现在还活着。” 文德帝当即说道:“暂时留着他的性命,朕不急着杀他。” 常恩偷偷松了一口气,幸好他机智。 内侍禀报,“陆侍中陆大人求见,说有紧急事情禀报。” “让他进来!” 第744章 心慌 慈宁宫上下,从贴身伺候的嬷嬷到洒扫宫人,全都被抓了起来,押往慎刑司用刑拷问。 正在哭灵的众人,惊诧莫名。 “出了什么事?” 所有人都在问。 很多人心头莫名的慌乱,不安! “为什么要抓慈宁宫的人?” “难道是和太后的死有关?” 各种猜测,各种议论,尘嚣之上。 文德帝始终没有出现。 只有常恩出面,宣布圣意:丧礼照常进行,不得造谣生事。 众人无法,只能继续哭灵。 然而心思都不在这上面,大家都是心不在焉,哭灵的声音都小了许多。 换做正常情况下,大家肯定不敢这么干。 现在非常时期,没人过问众人哭灵的态度是不是足够虔诚。 顾玖得以喘息。 她的第六感从不走空。 不详的预感终于得到证实,萧太后的死有蹊跷。 顾玖微蹙眉头。 她先后数次替萧太后诊脉,就是普通的心疾,其他问题一个都没发现。 宫里又是怎么发现萧太后的死有蹊跷? 顾玖望着灵堂方向,问题一定出现在尸身上。 有人从萧太后的尸身上发现了问题。 顾玖起身,朝灵堂走去。 …… 后宫嫔妃们个个心慌意乱。 皇子们也是坐立难安。 趁着休息的时间,众人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打听真相。 萧夫人找到萧昭仪,开口就问道:“怎么回事?我听人说,慈宁宫上下所有人都被抓了起来?就连太后身边的老人也没幸免。” 萧昭仪面容严肃,“母亲不要慌,此事我会打听清楚。估计是和太后娘娘的死有关。” 萧夫人脸色一白,“太后娘娘不是病逝吗?难道有蹊跷?” “现在说什么都为时过早。母亲务必转告父亲,一动不如一静,先静观其变,再做打算。” 萧夫人苍白着一张脸,连连点头,“我这就去找你父亲,叫他不要妄动。你也要尽快打听消息,如果太后娘娘的死真的有蹊跷,一定要第一时间把消息送到萧家。” 萧昭仪应下,“我会的。” 目送萧夫人离开,萧昭仪就准备回后宫。 后宫的事情,就该在后宫解决。 “你要去哪里?”萧琴儿拦住萧昭仪的去路。 萧昭仪阴沉着一张脸,“姐姐有事吗?我现在没空和你争论,没事就让开。” “你是不是要去打听太后娘娘的事情?” “知道你还问。” “能打听出来吗?” 萧昭仪神情古怪地看着萧琴儿,“姐姐是在求和?” 萧琴儿面色瞬间扭曲了一下,“希望你真的能打听到真相。” 萧昭仪讥讽一笑,“姐姐终于有了长进,可喜可贺。现在你终于醒悟,没了太后,在宫里你能依靠的就只有我。所以,以后对我都客气点。” 萧琴儿沉默地让开道路,目送萧昭仪离去。 …… 皇子嫔妃到兴庆宫求见文德帝。 文德帝一律不见。 裴皇后紧皱眉头,问常恩,“陛下连本宫也不见吗?” “娘娘恕罪,陛下说谁都不见。” 裴皇后气恼,“你告诉本宫,陛下现在什么情况?本宫听说陛下昨晚喝了酒,陛下身体没事吧。” 常恩躬身说道:“娘娘放心,陛下身体还好。娘娘请回吧,等陛下愿意见大家的时候,老奴会派人告知娘娘。” 裴皇后很是无奈,只能离开。 顺便将刘诏,刘议两兄弟也叫上。 刘诏不乐意这个时候去未央宫,纯粹耽误时间。 裴皇后很不满,“你连本宫的话也不听了吗?” 刘诏看了眼周围的人,罢了,当着众人的面,他还是要给母后一个面子。 母子三人回到未央宫。 裴皇后焦躁难安,“太后的死一定有蹊跷,否则陛下不会突然下令将慈宁宫上下所有人都抓起来。” “之前太医怎么没发现?”刘议疑惑不解。 裴皇后这看着刘诏,“老大,你是不是有什么消息?” 刘诏不走心地说道:“等慎刑司将所有人审一遍,全都清楚了。” “就怕还没问出来,人就没了。”裴皇后对慎刑司的本事很怀疑。 胆敢害死太后娘娘的人,又岂会没有准备后路。 …… 顾玖来到灵堂。 她对守灵堂的宫人说道:“我要给太后娘娘上一炷香!” “夫人这里请!” 三炷香点燃,躬身一拜,插入香炉中。 接着她又说道:“我想看太后最后一眼。” 宫人面有迟疑。 顾玖问道:“不行吗?本夫人身为皇室长孙媳妇,难道没有资格看望太后最后一眼?” “夫人误会了。夫人前面请,切莫靠得太近。” “本夫人知道。” 顾玖站在灵柩前,打量萧太后的尸身,并问道:“这两日有谁来看望过太后娘娘?” 宫人不疑有他,诚实说道:“陛下,几位娘娘,诸位皇子,还有钦天监的几位大人。对了,今儿一大早,宫门刚开,陆大人也来了。和夫人一样,提出要看太后最后一眼。” “哪个陆大人?” “陆侍中陆大人!” 文德帝的心腹谋臣陆侍中! 是他,果然是他。 顾玖紧接着问道:“你说钦天监的官员来过。还记得具体是哪位官员吗?” “钦天监任大人,带着几位属下来过一趟。” 任丘由陆侍中引荐,听说任丘就住在陆府。 若是任丘发现了问题,肯定会告诉陆侍中。 陆侍中一大早,宫门刚开就进宫,显然不是心血来潮,而是特意赶在众人进宫之前确认真相。 他提出看望太后最后一眼,必定是太后尸身上留着明显的证据,他需要求证。 “陆侍中就是站在这个位置吗?” “回禀夫人,是的。” 离着灵柩两步远,陆侍中站在这个位置上能发现什么? 顾玖瞪大眼睛,不敢漏掉一个细节。 突然,她瞳孔收缩。 萧太后的手指甲,为什么会是粉色? 明明入殓的时候,还是正常的。 萧太后入殓的时候,顾玖就在慈宁宫。 她记得清清楚楚,那时候一切都是正常的。 萧太后就是正常的病逝! 因为萧太后病重,以防万一,这段时间,顾玖带着孩子们都住在王府。 得知萧太后病逝的消息,她第一时间赶到了宫里。 很多细节,她还记得清清楚楚。 顾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惊诧和疑问,离开灵柩。 她装着身体不太舒服的样子,捂着心口朝灵堂外面走去。 “夫人不要紧吧?” 顾玖摇摇头,“不要紧。早上没吃,身体有点发虚。对了,陆侍中看望了太后娘娘后,有没有说什么?” “没有!陆侍中看望了太后娘娘最后一眼,然后就走了。” “辛苦你们了!” 顾玖走出灵堂。 丫鬟阿晴担心坏了,“夫人没事吧。” “没事!叫赵民发过来见我。” “奴婢先扶夫人回厢房歇息。” 赵民发急匆匆赶到厢房。 顾玖本想让赵民发给刘诏传话,想了想还是改了主意。 “将钱富找来,我有事情吩咐他。” “小的这就去。” “快一点!本夫人有要紧事情找他。” “小的知道。” 赵民发匆匆离去。 顾玖深吸一口气,胸口有点闷,有点难受。 她揉了揉心口,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夫人在担心吗?”丫鬟阿晴小心翼翼地问道。 顾玖面露苦笑,“有点担心。希望没事!” 能瞒过所有人,神不知鬼不觉给萧太后下毒,连太医都没检查出来。 不得不承认,下毒的人很厉害,毒药更厉害。 到底什么毒,人活着的时候,竟然检查不出来? 反正顾玖没听说过。 她得承认,这个时代,牛人比她想象得更多。 钱富得了消息,没敢耽误,急忙来见顾玖。 顾玖怕走漏消息,命下人全都退出去。 厢房内就只剩下她和钱富。 “太后是中毒!” 顾玖一开口,就是石破天惊! 钱富脸色这凝重,“夫人确定吗?” 顾玖说道:“太后入殓的时候,我在现场,当时一切正常。但是现在,太后死后第三天,指甲呈现粉红色。这是典型中毒表现。 另外,陆侍中一大早,宫门刚开的时候赶在所有人前面进宫,特意提出看望太后最后一眼。 很显然,陆侍中发现了什么,并且将自己的发现告诉了陛下,这才有了慈宁宫上下全都被慎刑司抓起来审问的事情。 至于陆侍中又是从哪里得了消息,我的判断他是从钦天监任监正那里听说的。任监正所学颇杂,他懂毒药医术,我一点都不意外。” 钱富神情严肃,“老奴会将消息及时告诉大殿下。太后那里,老奴会亲自去看一眼。” “别引人注意!现在宫里风声鹤唳,当心被牵连其中。” “多谢夫人关心,老奴明白。夫人还有什么吩咐吗?” “告诉大殿下,注意安全,万事小心。查不到真相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家人的安全。” “老奴明白了!老奴会如实转告大殿下。” 第745章 刘诏王八犊子 华灯初上! 中书令李大人忙碌了一天,终于可以回家歇息。 太后过世,皇帝沉浸于悲痛中不理事。 朝中大小事情都要他来决断,还要抽空为太后守灵,一大把年纪这么拼,怎能不累。 李大人坐在马车上闭目养神。 马车进了李府,穿过前院,直达中庭。 李大人从马车上下来,径直前往书房。 “本官有公务要办,除非宫里出事,任何人不得打扰。” “小的遵命!” 李大人独自一人走进书房,将房门关上。 他需要一个安静的空间思考。 书房就是他的精神领地,可以完全放松。 坐在熟悉的椅子上,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每日这个时刻,就是李大人最幸福的时刻。 “谁?谁在哪里?” 李大人感觉到屋里多了一个人。 不! 不对! 这个人早就在屋里,他刚刚才发现。 刘诏从黑暗中走出来。 李大人认出他,内心破口大骂。 他奶奶的,这个王八犊子怎么来了。 该死! 李大人头很痛。 每次见到刘诏,准没好事。 “大殿下什么时候改行做起了梁上君子?” 刘诏态度嚣张地往椅子上一座,“李大人避而不见,本殿下只好不请自来!” 李大人冷笑一声,冷声说道:“殿下应该还记得,本官不欠你,自然也就没理由见你。” “可是本殿下有理由见你。” “你想见本官,本官就必须配合你吗?” “对啊!你必须配合我!” 李大人被气坏了,“放屁!你给本官出去。” “大人确定要我从正门出去?就不怕被人看见,说你我二人结党营私?” 啪! 李大人一巴掌拍在桌上,咬牙切齿地问道:“你到底想要什么?” 刘诏笑了笑,“大人不必惊慌,今日找你,是想问你要个人。” 李大人微蹙眉头,“你想要谁?” 顾玖轻轻吐出一个名字,“苏文芷!” “荒唐!你问本官要苏文芷,简直是荒唐透顶。就算要找人,也该是本官问你要这个人。别忘了,当年本官亲自将她交到你手上。现在她人不见了,你问本官要人,你要脸吗?” 李大人满嘴讥讽,恨不得指着刘诏的鼻子臭骂一顿。 苏文芷是谁? 被关在感业寺的苏贵妃的女儿。 苏贵妃又是谁? 拐子幕后老大,当着先帝的面放火烧死了自己。 李大人当年将苏文芷交给刘诏,说苏文芷是苏贵妃和先帝的女儿(参见541章)。 刘诏对这个说法嗤之以鼻,从根本上否认苏文芷的身份。 他故意放走苏文芷,又派人跟踪。 结果把人跟丢了。 这么多年过去,刘诏愣是没找到苏文芷一根汗毛。 这个人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萧太后中毒离世,身份成谜的贾嬷嬷,联想到当年萧太后第一次中毒牵扯到拐子集团安插在宫中的残余势力,各种迹象都指向了无处不在的拐子集团。 也只有这个存在了上百年的拐子集团,能够将贾嬷嬷母女安插进入萧家。 并让贾嬷嬷在众多丫鬟中脱颖而出,留在萧太后身边贴身伺候,并且跟着进宫。 贾嬷嬷死得不能再死。 刘诏干脆放弃贾嬷嬷这条线,直接找苏文芷。 苏贵妃临死之前肯定做了安排。 她的女儿苏文芷,极有可能继承了她的一切,甚至变本加厉。竟然敢在宫里公然下毒毒害太后。 全京城,谁最有可能知道苏文芷的下落? 非中书令李大人莫属。 于是,刘诏今日不请自来。 刘诏没有半点羞愧,他大方承认自己的失败,“我的人跟丢了苏文芷,这些年一直在找她,但是一直都没找到。” 李大人幸灾乐祸,“呵呵,原来殿下是有求于人啊!只是殿下的态度,可不是求人的态度。” 刘诏一脚踢翻了杌凳。 哐的一声! 惊动了外面的小厮护卫。 “老爷,出了什么事?”小厮在门外问道。 李大人憋着气,狠狠剜了眼刘诏,高声喊道:“没事!没有本官的准许,谁都不准进来。” “小的遵命!” 李大人压低声音,怒问刘诏,“你到底想干什么?” “把人交给我,我立马离开。” “本官说了,她根本不在这里。当年我将她交给你之后,就和她没了联系,而且再也没有见过她。” 刘诏笑了笑,“你一定知道去哪里能找到她。” 李大人快被刘诏逼疯了,“我都说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刘诏微微眯起眼睛,“大人是打定了主意,要包庇谋害太后的凶手吗?” “你说什么?什么谋害太后的凶手?”李大人一脸茫然。 刘诏嗤笑道:“宫里那么大的动静,我就不信大人就没一丝一毫的怀疑。很显然,太后的死有蹊跷。蹊跷在哪里,就不用我说了吧。” 李大人眉头皱起,有些不敢相信,“你在怀疑苏文芷下毒谋害太后娘娘?” 刘诏掷地有声地说道:“不是怀疑,我肯定她和太后的死脱不了关系。前段时间,太后身边一位伺候了几十年的嬷嬷淹死在水井。这位嬷嬷身份来历很有问题。大人是不是想到了什么?这和当年的拐子案,多么相似。” 李大人连连摇头摆手,“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她哪有本事谋害太后。” “她到底有没有本事谋害太后,等我抓了她,一切都清楚了。” “你要怎么抓她?当年本官将她交给你之后,就再也没见过她。连你都找不到她的下落,本官哪有办法将她找出来。” 李大人脸色阴沉。 苏文芷这个贱人! 李大人嘴上在否认刘诏的判断,然而心里头已经信了。 这世上还有谁,能无声无息谋害太后娘娘? 又有谁,疯狂到去谋害一国太后? 唯有拐子的幕后老大才会如此疯狂! 唯有拐子安插在宫里的人才有可能给太后下毒。 李大人有些乱,他需要静静。 刘诏提醒道:“当年你和她是怎么接触,现在一样可以。” “不一样!当年她带着苏贵妃的亲笔信,主动找上本官。现在你让本官主动去找她,不说能不能找到,本官根本不知道该从何找起。” 刘诏蹙眉,“你竟然真的不知道?” “本官没必要骗你。如果她真和太后的事有关,本官也希望你能找到她,弄死这个女人。” 苏文芷就是祸害,必须弄死她。 这一刻,李大人心中已经有了决定。 刘诏起身,“看来本殿下只能去找陆侍中帮忙。” “你找他做什么?” “他手里捏着慎刑司的审问结果。慈宁宫那么多人,总能问出一点蛛丝马迹。本殿下把苏文芷的消息卖给他,你猜陆侍中有没有办法抓住姓苏的女人?” “你和姓陆的合作,就不怕姓陆的转头就将你卖给陛下?他可是陛下最忠实的走狗。他要是知道你牵连其中,定不会饶过你。” 刘诏轻蔑一笑,“大人与其担心我,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苏文芷能杀了太后,也能杀了你。” 李大人罕见的感觉到了恐惧。 他奶奶的,这个疯女人。 他的府邸,是不是也有拐子集团安排的人? 他的贴身小厮,管家,是不是也有问题? 李大人被刺激得疑神疑鬼,心慌意乱。 “慢着!她凭什么杀我,要杀也该杀你。当年你可是亲手甩了她一个巴掌,还否认了她的皇室血脉。” 刘诏冷冷一笑,“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杂种,也敢自称皇室血脉。本殿下现在很后悔当年没亲手宰了她。这一次,本殿下会亲手弄死她。她想杀我尽管来,正好,免得我费心思四处找她。如果大人见到她,记得替我转告这番话。” 刘诏翻后窗离开。 夜风灌进来,李大人打了个寒颤。瞬间清醒过来。 “来人,快来人!” “老爷有何吩咐。” 李大人盯着管家的脸,仿佛要将他的脸盯穿。 管家有些忐忑,摸摸自己的脸,没东西啊! 他再次问道:“老爷有何吩咐?” 李大人深吸一口气,“吩咐下去,自今日起,全府上下加强警戒。任何陌生人不得进出府邸。另外,将府中下人重新登记一遍,要详细登记。籍贯,家庭成员,祖上三代等等,全都要一一登记,本官要查看。” 管家一脸懵逼,“老爷是要做什么吗?” “问那么多做什么,叫你去你就去。” “是是是,小的这就去安排!” 管家急匆匆离去。 李大人擦擦额头的冷汗。 刘诏一定是故意的,故意吓唬他。 他奶奶的,刘诏这个王八犊子,就是想看他的笑话。想看到他惊慌失措的样子。 啪! 李大人一巴掌拍在桌上。 苏文芷贱人该死! 刘诏王八犊子就该下十八层地狱。 第746章 小可爱(三更) 京城气氛,犹如黑云压顶,令人窒息恐惧。 任丘忙完了差事,偷偷跑出城,来到山河书院散心。 他想找三元公杨元庆闲聊。 结果人家没空。 任丘无聊地走在书院内。 京城个个如临大敌,山河书院犹如世外桃源,竟然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仿佛不知太后去世。 不知太后这一死,多少人会人头落地。 一辆马车缓缓驶来,在任丘身边停下。 车门打开,一张笑盈盈的笑脸露了出来。 “是任先生吗?” “你是?”任丘打量对方,没印象,应该没见过。 顾玖直言坦白,“我是刘御的目前,我姓顾。” 任丘恍然大悟,“原来是诏夫人,久仰大名!” “应该是我久仰大名。任先生可有空?可否赏脸喝杯茶?” 任丘指着自己,又指了指书院,“夫人请我在这里喝茶?” 顾玖抿唇一笑,“前面湖心小亭,任先生若是不嫌弃,可否前往一叙?” 任丘抓抓头,有点疑惑,“不知夫人找我想说什么?” 顾玖笑道:“我们可以边喝茶边谈话。” “那我恭敬不如从命!” “多谢任先生赏脸。” 湖心小亭已经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屏风围挡,挡住了外面的窥探的视线。 红泥小炉烧水,水已开,咕咚咕咚冒泡。 丫鬟阿晴负责泡茶。 过了第一道茶水,第二道茶水才放在桌上,供人品茗。 “任先生请喝茶!” 任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夫人和其他人说话都是如此客气吗?” 顾玖挑眉,“任先生不习惯?” “哈哈哈……” 任丘尴尬一笑,“的确不太习惯。夫人可以随意些,我也自在些。有什么话不妨直说,看在刘御的份上,我会尽力帮忙。” 顾玖笑了起来,“任先生果然机智,猜到我是有事相求。” “若是没事,我想夫人也不会特意在这个时候找上我。按理说,夫人现在应该在宫里哭灵。” “身体虚弱,皇后娘娘准许我修养一天。故而才有空找任先生说话。” “真巧!我恰好今儿上了山河书院。冒昧问一句,若是我今儿没来山河书院,夫人还会找我谈话吗?” 顾玖低头一笑。 任丘真是心思通透又直言不讳。 完全没有所谓的含蓄,心照不宣。 了解到任丘是个什么样的人,顾玖也不藏着掖着,“无论任先生身在何处,今日我们都会见面一叙。” 任丘哈哈一笑,“夫人真是直接。” “希望没有冒犯到任先生。” 任丘喝着茶,“夫人想听实话吗?” 顾玖点点头 任丘说道:“我的确有点不太高兴。不过看在夫人足够坦诚的份上,我愿意和夫人继续聊下去。夫人不妨开门见山。” 顾玖含笑点头,拍拍手,丫鬟们全都退出屏风。 任丘诧异。 顾玖郑重说道:“我希望任先生帮我传一句话给陆侍中。告诉他,感业寺苏贵妃有个女儿叫苏文芷,抓住她,一切问题迎刃而解。” 任丘抓头,疑惑不解,“感业寺苏贵妃是谁?” “任先生不必知道。” “哦!那我为什么要帮夫人传话?” “因为陆侍中需要我的消息。” “夫人为何不直接找陆侍中?” 顾玖轻声这一笑,“陆侍中是忠臣,本夫人最佩服的人就是忠臣良将,不忍看他们为难,更不忍看他们违背原则做一些不得已的事情。这个消息由你告诉陆侍中,陆侍中便可以继续做他的忠臣,而不必权衡利弊,左右为难。” 任丘笑了起来,“夫人的理由,似乎无法反驳。可是夫人怎么确定我能帮你?” “冒昧问一句,任先生和陆侍中是什么关系?听说你住在陆府?” 任丘咧嘴一笑,看上去傻乎乎的,“陆大人是我的恩人,他把我引荐给陛下,我才有今天。” 顾玖低头一笑,并不反驳。 “夫人不信我?” “先生学识颇丰,性格自由散漫,本夫人如何看也看不出先生是追逐名利之人。陆大人将你引荐给陛下,纵然是一种恩德,可未必适合你。而你,恐怕也不是那么喜欢现在的生活。” 任丘眉眼微动,接着又笑起来,“夫人目光如炬,我竟然无法反驳。” “现在,先生可以帮我吗?只是传一句话,不必提我的名字,就当是你无意中发现的。” 任丘琢磨着此事。 “我虽然不知道谁是苏贵妃,谁是苏文芷。不过听夫人的口气,加上夫人选择的时机,莫非姓苏的女人同太后过世有关?” 真正是个绝顶聪明的男人。 顾玖没有否认。 在聪明人面前玩小伎俩,那是在侮辱对方,只会令对方反感。 顾玖坦诚道:“任先生大才,这么短时间就猜到了真相。” 任丘嘿嘿一笑,有点高兴,“夫人同样大才,想必夫人也猜到了一切。猜到太后是中毒身亡。” “我的确猜到太后是中毒身亡,只是依旧不知太后到底中了什么毒。” “夫人当然不可能知道。我也只是听过此种毒药的传闻,在这之前从未见过。” “这种毒叫什么名字?来自于哪里?” “来自南疆,至于名字,随便夫人怎么称呼。当地人也没有取个正经名字。” 竟然如此随意。 不过转念一笑,没有正式名字的毒药,不利于传播,世人皆不知。 有利于苏文芷她们用毒药害人。 “多谢任先生!” “夫人客气!” “还要谢谢先生对刘御的教导。” 任丘抓抓头,傻笑着,露出孩子气的一面,“其实也算不上教导,就是带着他一边玩,一边给他讲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回答一些乱七八糟的问题。夫人可别嫌弃我将你孩子给带坏了。” “任先生不会带坏他,我信你!” “你千万别说信我。你一说信我,我心头压力大得很。” 顾玖抿唇一笑,“我知道了,以后不会再说这句话。时辰不早,我派人送任先生回陆府。” “夫人是不放心我吗?” “我是担心任先生在路上玩得忘了时间。” “夫人说话,真是一点都不含蓄。” 顾玖大笑起来,“那是因为先生不喜欢含蓄,本夫人自然要投其所好。” “好吧,好吧!我是说不过夫人,我这就回陆府,把你的话转告给陆大人。” “多谢任先生。” “夫人客气!” 任丘挥挥手,走了! 钱富负责送他回陆府。 顾玖坐上马车,回晓筑。 方嬷嬷陪在顾玖身边。 “任先生说话没个正形,夫人真的放心让御哥儿跟着他读书吗?” 顾玖说道:“嬷嬷只看到表面,没看到内在。任先生是个心思通透之人,御哥儿跟着他读书学习,一定会受益良多。” 方嬷嬷说道:“奴婢老眼昏花,的确看不出来。奴婢就是担心御哥儿。” “御哥儿跟着任先生学了几个月,嬷嬷可有看到御哥儿学坏?嬷嬷就别担心,妞妞和衠哥儿还要嬷嬷照顾。” 方嬷嬷的注意力,一下子就从御哥儿身上转移到两个小的孩子身上。 “妞妞都快学会走路。衠哥儿要慢一些,怕是要晚上两三个月。” “男孩子普遍要比姑娘家晚一些。等妞妞学会了走路,衠哥儿也会迎头追上。” 两个小孩正是最可爱的年纪,整日里流着口水牙牙学语,四处乱爬,要么就是扶着墙根学人走路。 走路姿势像个小鸭子,一摇一摆。 噗通! 又摔在了地上。 哭两声,没摔痛,直接就在地上爬。 晓筑里里外外,就没有两姐弟没爬过的地方。 两姐弟在地上爬的速度,比走路还快,手脚十分灵活。 以顾玖如今虚弱的体质,要追上四处乱爬的两个孩子,破费力气。 马车进了晓筑,两个小屁孩,就从走廊上爬了下来。 丫鬟拉都拉不住,快急哭了。 “让他们四处爬,只要确保地面上没危险。” 顾玖一说话,丫鬟才止住了眼泪。 两个孩子一口气爬到顾玖跟前,流着口水要抱抱。 顾玖一脸为难。 抱一个都觉着重,还要一口气抱两个,非把她累死不可。 “夫人抱着妞妞,奴婢抱着哥儿。” 方嬷嬷替顾玖解决难题,率先抱起哥儿。 顾玖抱起妞妞,在她小脸蛋上亲了亲。 妞妞咯咯咯地笑起来。 顾玖说道:“这丫头又重了!抱起来明显感觉得到。” 衠哥儿在方嬷嬷怀里,却朝顾玖伸出手。 原来他看见娘亲和姐姐亲亲,他也要。 顾玖得意大笑,“这么小就知道吃醋啦!” 说完,在他脸颊上吧唧一下,衠哥儿立马咧嘴大笑,露出两颗门牙,可爱极了。 第747章 我养你 太后出殡! 场面盛大肃穆! 出殡三日,其中在皇陵就耽误了两天。 人仰马翻,每个人都是一脸憔悴疲惫,脸上添了一双黑眼圈,眼睛里面都是红血丝,根本无法掩饰。 回程的路上,顾玖困倦得直接在马车上倒头就睡。 太累了太累了! 一场丧事办下来,感觉身体已经被掏空。 顾玖一路从皇陵睡到京城,又从京城睡到晓筑。 下马车的时候,都是迷迷糊糊的。 没力气洗漱,也没力气吃饭,直接往床上一趟,终于舒服了! 这一觉,顾玖整整睡了一天一夜。 事后,她都感到不可思议,自己怎么这么能睡。 一定是因为太累了,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好好睡上一觉。 她泡了个热水澡,浑身清爽。 填饱了肚子,和几个孩子亲近了一番,才有机会见到刘诏。 刘诏忙啊! 自太后过世,他每天的睡眠时间不足两个时辰。 顾玖问他:“我睡着的时候,有什么事情发生吗?” 刘诏握住顾玖的手,“金吾卫已经发现了苏文芷的下落。” “陆侍中的动作这么快?这才多少天,就查到了苏文芷的下落?”顾玖不由得惊叹。 刘诏说道:“宫里有苏贵妃完整的资料,还有当年留下来的口供。金吾卫顺藤摸瓜,很容易查到苏文芷。” “人抓到了吗?” “扑空了!” “苏文芷逃走了?”顾玖意外,“岂不是白辛苦一场。” 刘诏摇头,“当然不是白辛苦,金吾卫已经追了过去。只要不是饭桶,肯定能抓住她。” “但愿如此!” 顾玖靠在刘诏怀里,懒洋洋的,“我现在是越来越懒了。” “不是你太懒,是因为你身体太虚弱。” 顾玖闭目养神,“在皇陵的时候已经感觉身体被掏空。睡了一天一夜,终于恢复了一点元气。” 刘诏问道:“现在天气好,要不要出去散散步?” 顾玖闭着眼睛摇头,“不想动!就想这么躺着,晒着太阳就觉着很舒服!” 说完,她舒服地伸展着身体,尽量拉伸。 阳光穿过树木,落在屋檐下。 两人一坐一趟,就像是一幅画,生活写意画。 “若是将这一刻画下来,背景一定是金黄色,暖暖的,就像是蛋黄。” “明明前面说的那么诗意,为什么后面又变成了蛋黄。什么诗情画意都没了。” 刘诏忍不住吐槽顾玖。 顾玖咯咯咯地笑了起来,“我刚才想起衡哥儿,记得他小的时候只吃蛋黄,不吃蛋白。蛋白全让御哥儿吃了。” “煮鸡蛋,蛋白好吃。煎鸡蛋,蛋黄好吃。”刘诏特别有经验地说道。 顾玖笑着说道:“我觉着蛋白和蛋黄都很好吃。” “那今晚就吃鸡蛋?”刘诏问她。 顾玖却摇头,“不想吃鸡蛋,我想喝汤,喝老鸭汤,要用酸萝卜一起熬。老鸭汤的鲜味,我很怀念。” “那就做老鸭汤喝。晚饭迟一点没关系吗?” “没关系。” 两个人相依相偎。 御哥儿带着衡哥儿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一身的泥巴,怕是去了泥塘滚了一圈。 “爹爹,娘亲!” “别过来,都被你们弄脏了。赶紧去洗干净。两个臭小子,到底去哪里滚了一圈。” 刘诏对两个儿子十分嫌弃。 两个臭小子被下人带下去洗漱。 刘诏看着地板上一圈圈泥巴脚印,真是碍眼得很。 “幸好没冲过来,要不然我们两都会被臭小子沾一身泥巴。” 顾玖哈哈一笑,“御哥儿和衡哥儿正是人嫌狗厌的年龄,忍一忍,再过几年大一点就好了。” 刘诏很无奈,无奈中又透着高兴,“等御哥儿和衡哥儿长大懂事,两个小的又到了人嫌狗厌的年纪。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真正轻松下来。” “做梦吧!做了父母,就别想着有轻松的一天,每天都在操心。” 顾玖破碎了刘诏的美梦。 刘诏哼哼两声,“就不能让我幻想一下。” “你现在可以幻想。” 此刻哪有情绪幻想。 丫鬟提着清水,擦拭地面。 两个臭小子洗漱干净,换了一身衣服,又变身成为乖巧懂事的好孩子。 刘诏嫌两个孩子烦,直接将人打发到书房写功课。 没功课? 那就临时布置功课。 抄课文,写文章,练大字,还怕找不到事情做吗,简直是开玩笑。 两孩子耷拉着头,可怜兮兮的模样,顾玖是一点都不同情。 “快去写功课,写完了就可以玩。” 在读书上面,顾玖向来很严厉。只要刘诏对孩子们的要求是合理的,她都赞成。 即便不赞成,也绝不拖后腿。 她不会让两孩子以为可以靠着她的心软躲避功课。 门都没有。 御哥儿只能带着衡哥儿去书房写功课。 “什么时候进宫?”顾玖问刘诏,“母后应该有很多事情要找你商量。” 刘诏语气冷淡,“没什么好商量的。太后没了,后宫以母后为尊。她心里头的野望又被点燃,试图做点什么。从一开始,我就明确表示反对。父皇还是壮年,她的打算未免太早了些。” “四殿下呢?他会听从母后的吩咐吗?” “只要他不是笨蛋,就该知道现在最好什么都别做。父皇的态度明摆着,不肯给我们赐爵封王,也不肯分封府邸。几兄弟,带着妻儿小妾庶子庶女,几十上百口人住在一个屋檐下,还有什么可说的。” 刘诏连连嗤笑,眼中透着不满和讥讽。 从没有哪朝哪代的皇子,像他们几兄弟这般,活的这么惨。 别说王爵,连独立的府邸都没有。 长辈住宫里,几兄弟住在王府。 若是年幼未婚还说得过去。 如今兄弟们相继成婚,有子有女,哪里还能住在一个屋檐下? 那么多孩子,还有那么多女人妾室,加上伺候的下人,一个宅院哪里够住。 刘诏自嘲一笑,“幸亏我们只有四个孩子,不用为房子不够住发愁。” 顾玖捏了捏他的手,“抱怨也无法改变陛下的决定。得想办法让陛下知道大家的难处。皇子们繁衍生息,孩子越生越多,不能再继续住在一个屋檐下。即便不给皇子赐爵,也该有单独的府邸。” 刘诏一肚子怨气,“谁都盼着能有单独的府邸,这些年,年年都有人提起此事。结果父皇次次装傻充愣,就是不肯给我们赐府邸。 不要爵位,只要府邸,花不了多少钱。少府手头上捏着那么多宅子,随便拿几套出来就能解决问题。可即便这样,父皇也不愿意。有时候,我都忍不住怀疑,我们几兄弟到底是不是亲生的。” 顾玖打趣他:“这话别让母后听见。她要是知道了,该骂你没良心。辛辛苦苦生你养你,你竟然怀疑自己不是亲生的。” 刘诏笑了笑,笑容有些苦涩,“有时候想想,如果不是亲生的,倒是少了很多麻烦。” 顾玖说道:“如果你不是亲生的,我们现在不可能坐在这里晒太阳。行了,别胡思乱想。比起其他皇子,我们现在的生活简单幸福。不用挤在王府,不用应付乱七八糟的事情。孩子们每天去书院读书,感受最奔放自由的文化气息。” 刘诏勉强笑了笑。 顾玖不用睁开眼睛,都知道刘诏在想什么。 她对他说道:“别不甘心,有得必有所失。有了皇子身份,暂时就别奢求皇子待遇。陛下吝啬,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是在同情自己。” 顾玖哈哈一笑,“你会吗?我一直以为你是个没有同情心的人。” 刘诏一本正经地说道:“我对自己颇有同情心。” 顾玖拉着他的手,“与其想些有的没的,不如直接在京城买一栋宅院,全家搬进去。如此,你也不必每天早早起床,城门还没开,就要赶着上早朝。” “京城居大不易。皇城跟下的房子,有钱都买不到。”刘诏一脸郁闷。 堂堂皇子,竟然是个穷逼。 别说买房子,他连钱都没有。 这么多年,他一直就是个月光族。 每月俸禄,爵禄拿到手,转眼花得干干净净。 不算不知道,一算才知道花钱的地方那么多。 顾玖哈哈一笑,“你只需要说买还是不买,具体买房子的事情,自有我来操办。” “你打算在京城哪个位置买房子?” 顾玖理所当然地说道:“离皇宫近一点,方便办事。” “意思是在内城买房?” “你不愿意住在离皇宫近一点的地方吗?” “我倒是愿意,就是没钱,也不清楚哪里有合适的房子买。” “这事你不用操心,我来解决。你忘了我是做什么的吗?笨蛋,我是房产开发商啊,专门建房子卖房子。买房子这事简单。这事就这么说定了,等房子买好,我再通知你。” 顾玖财大气粗,不差钱。 别管多贵的房子,价钱都不是问题,关键是要地段好,地方宽敞。 刘诏有种吃软饭当小白脸的感觉。 关键是这感觉竟然还不错。 他乐意被顾玖照顾着,由顾玖安排生活起居,解决住房问题。 他笑了起来,调侃问了一句,“养我一辈子吗?” 顾玖嘴角上翘,“对啊,我养你!” “我们的对话是不是反了?理应由本殿下养你。” “你又养不起我。就别在意你那点面子,反正你早就没了面子,认命被我养着吧。” “好吧!记得养我一辈子。” 第748章 任性出宫 “朕打算出宫!” 文德帝心情不好,突然提出要出宫。 他不想惊动朝臣。 朝臣一旦得知他要出宫,肯定是各种谏言,类似皇帝出宫劳民伤财之类的老生常谈的话。 文德帝不想听朝臣们唠叨,吩咐常恩偷偷去办,不许声张。 除了伺候的宫人,保护安全的侍卫,文德帝只带了陆侍中在身边。 陆侍中显然不赞同文德帝偷偷出宫。 “陛下怎么能偷偷出宫,要是有个万一,微臣万死难辞其咎。” 文德帝坐在马车里,顺利出了皇宫。 马车行走在市井街巷,听着外面市井小民讨价还价的声音,浓郁地烟火气扑面而来。 文德帝深吸一口气。 自从登基称帝,他离烟火气就越来越遥远。 此时此刻,文德帝的心情很飞扬,“爱卿放心,朕就是随便逛逛,保证不出京城。” 陆侍中这才放心下来。 要是文德帝决定出京城玩,他一定会坚决反对。拼着官职不要,也要拦住文德帝。 堂堂天子,岂能随意出京城。而且还是在瞒着朝臣的情况下。 要是出了事,后果不堪设想。 陆侍中小肩膀,可担不起这样的后果。 马车围着热闹的东西市转了一圈,期间文德帝还数次下车购物,喝茶,还喝了一碗羊杂汤。 差点被将常恩陆侍中等人下死。 万一羊杂汤有毒,万一陛下吃了闹肚子? 太多万一…… 幸好所有的万一都没发生。 平常的一碗羊杂汤,热乎乎的。 一碗喝下去,额头上已经冒了汗。 文德帝乐呵呵地说道:“这个季节喝羊杂汤的确有些不合时宜。” 天气逐渐热起来,很快,屠夫也要休刀。 接下来几个月,市场上不会再有羊肉供应。 一直要等到秋天,等到冬天,那时候才是吃羊肉,喝羊杂汤的好季节。 也是屠宰羊羔,买卖羊绒的季节。 羊绒是越来越贵了! 随着羊绒制衣在富人圈流行起来,大周对羊绒制衣的需求连连增加。 草原上的牧民,每年靠着出售牛羊,就能赚取大笔银钱,然后从大周买入盐巴,茶叶,铁锅,布匹,甚至还有米面等等生活必需品。 牧民们有了钱,也学着大周人,开始改善生活。 面饼很好吃,米饭香喷喷,配上酒菜,简直就是人间美味。 还有放了辣子的粉条,吃上几大碗,神仙也不给换。 文德帝吃得很满足。 擦擦额头上的汗水,继续在集市闲逛。 常恩很无奈,不由得朝陆侍中求助。 陆侍中轻咳一声,压低声音说道:“一开始,常公公就该拦着陛下。” “咱家拦不住啊。自从太后过世,陛下的心情一直不好,连后宫都不去了。不让陛下发泄出来,怕是会有更严重的事情发生。” 陆侍中哼了一声,追上文德帝,“老爷,接下来我们去哪里?” 文德帝早有成算,“去南城,去城墙。老夫一直听人说,南城变化大,老夫要亲自去看看。” “这……” “不行吗?”文德帝似笑非笑地看着陆侍中。 陆侍中连连摇头,“老爷还是坐马车过去吧。走路太远。” “你说的对。老夫疏于锻炼,比不得前些年。” 一行人上了马车,前往南城。 南城变化的确很大。 白仲一直在经营南城,改造棚户区。 当然,因为牵扯了太多利益,加上产权混乱,往往一栋房子,一块地基的产权,要牵扯到一二个人。 这些人都是产权者,一人一个想法,可想而知有多麻烦。 尤其是自从新民县房产发展起来后,很多人都意识到自己住的窝棚,窝棚下面地地基是个香饽饽,于是有人坐地起价,有人要房子要钱,有人甚至要求解决工作,解决婚姻,解决孩子读书,解决徭役等等。 反正没有他们想不出的要求。 白仲被搞得头都大了。 京城棚户区,不是新民县。新民县就一个地主,那就是顾玖。 所以新民县建房子不存在产权纠纷。 京城窝棚区,让白仲大开眼界。 以至于,他不得不放慢棚户区改造进程。 原本三年改造计划,改成五年计划,后来又改成十年计划。 以窝棚区的混乱,恐怕十年都完不成改造。 马车进入南城。 街道两边是新修的房子,全都是小二层,一栋接着一栋,黑瓦白墙,整整齐齐。 文德帝坐在马车里,连连点头,“不错,不错。朕以前经过南城,可不是这个样子。” 常恩说道:“前面还修了个街心花园,种了花花草草。小民们没事,就去那边晒太阳闲聊。” “是吗?”文德帝很感兴趣。 陆侍中却说道:“微臣不敢欺瞒陛下,南城改造,也就这条大街两边做得比较好。其他坊市,几乎没什么变化。” 文德帝蹙眉。 “爱卿的意思是,诏夫人在忽悠朕?” “微臣并无此意。据微臣了解,南城这边极为混乱,产权纠纷严重,小民坐地起价。非大魄力者,根本没办法彻底改变南城容貌。微臣观察,恐怕诏夫人也坚持不了太久。这些都是顽疾,没有官府插手,很难有大的进展。” 文德帝点点头,“原来如此!朕记得,诏夫人曾对南城做过一个统计。南城这一片,生活着上百万人口,此事是真是假?” 陆侍中微微躬身,“此事应该是真的。这几年条件好了,人口只多不少。加上新民县的人口,整个南城的人口数量,恐怕已经突破了两百万。” “京城有这么多人?”文德帝诧异,不太敢相信。 陆侍中说道:“回禀陛下,这些年,各地频发灾情,唯独京畿一地因为兴修水利,灾情不算严重,还算过得去。 于是大量失地破产的灾民涌入京城找活干。这些人有来自西北,有来自东北,西南,甚至还有人从岭南而来。在京城,只要有一把子力气就能活下去,女子也能找到活干,于是这些灾民纷纷扎根京城,不肯回乡。 另外,京畿各地乡村小民,皆知京城容易找活干,工钱又给得高。所以很多小民都会在农闲时到京城打零工。 更有甚者,常年留在京城,带着一家人做活挣钱。攒够了首付钱,也不回乡置办田地房屋,反而是在新民县买房置产,用于出租。据微臣了解,新民县六期,目前已经建有五千栋二层小楼。 购买这些小楼的人,要么是京城小民,要么就是京畿各地小民,少量外地灾民也会选择在新民县置产出租。因为诏夫人限制富户同小民抢房,富户在六期购房,反而是少数。 微臣可以说,因为诏夫人给小民建房子,因为新民县,每年都有大量人口涌入京城。整个南城人口,突破两百万,绝不是微臣夸张之言。微臣甚至大胆估计,南城人口只怕要不了几年,就会突破三百万。” 文德帝听完陆侍中一席话,眉头紧皱。 “爱卿告诉朕,这个情况是好是坏?” 陆侍中严肃地说道:“有好有坏。人口增加的弊端在于,大大增加了京城的粮食供应压力,增加了京仓压力。户部上本要求增加京仓数量,根本原因就是因为人口暴增。 然而京城土地有限,产量也不高,增加京仓意味着增加地方官府的压力。朝廷要花费更多的钱粮,才能将粮食运输到京城。 其次,五城兵马司,绣衣卫的压力随之增加。需要更多的人手去维护京城治安。这么多人集中在一地,一旦爆发险情,或是疫情,后果不堪设想。比如去年灾情最严重那段时间,不瞒陛下,当时微臣真的担心因为粮食不够吃,京城爆发乱子。 最后,京城人口暴增,等于是京城在吸地方的血。京城一地,就抽干了无数个县,无数个州府的人口。那些县,那些州府被抽干了人口,却依旧要完成额定的税收,征粮,徭役。这会大大加重留守在家乡的小民负担,会造成更多人破产。最终结果,肥了京城,穷了地方。” 文德帝眉头皱得越发厉害。 “好处呢?” “好处就在眼前!” 陆侍中指着马车外面,“随着京城人口暴增,越来越多的商家选择到京城经商。朝廷税收也跟着年年增加。这是第一大好处。第二个好处,京城一地,养活了这么多破产的灾民,穷困小民。这些人有钱吃饭,就不会落草为寇,为祸地方。为朝廷减轻了极大的负担,也为地方官府减轻了赈灾的压力。 小民安居乐业,才有钱结婚生子,大周人口随之增加。同时会有更多的小民家庭出生的孩子接受教育,十年二十年后,朝廷将是一番新局面,此乃盛世之兆。 但是不能为了一点好处,就忽略了人口暴增的弊端。微臣建议,重新核定地方官府的税收,田亩,粮食产量,人口统计。减轻对地方小民的盘剥。” 文德帝突然笑了起来,“爱卿想法很好,只是此事关系甚大,需从长计议。爱卿不如陪朕上城墙走一趟。” 第749章 奉旨杀人,何所惧!(三更) 一行人上了城墙。 天气晴朗,视线良好。 往北望,远远的能看见皇宫屋顶。 “皇宫竟然如此高大,朕还是第一次站在城墙上打量皇宫。” “陛下,下面就是新民县。”陆侍中指着南边。 站在城墙上,偌大的新民县一目了然。 一眼看去,最直观的印象就是密密麻麻的房子,一排排整齐排列。 其次就是好多人,全都是人。 “怎会有如此多的人?”文德帝发出惊叹声。 陆侍中介绍到:“新民县没有城墙,没有宵禁,加上山河书院的影响,很多读书人都租住在新民县。于是很多青楼楚馆,酒楼茶楼,纷纷跑到新民县开分店。 这便吸引了天下各地的商人,以及文人墨客,到新民县风流潇洒。人一多,各种商铺也随之增多。于是人就越来越多。” “原来如此!” 看着人头攒动的新民县,文德帝心中隐隐的兴奋。 “陆爱卿,此乃盛世否?” 陆侍中迟疑了一下,想说不是,又站不住理由。 于是他便说道:“新民县一地,乃盛世景象。但是城墙内,微臣斗胆,绝非盛世。” 文德帝点点头,“事实就在眼前,朕看得见。这里是新民县,繁荣就在眼前。” 说完,文德帝走到城墙另外一头,指着南城,“这里就是京城南城,混乱,贫穷,同样在眼前。两边有多大的差距,朕看见了,也知道了。” “微臣无能,死罪!”陆侍中干脆请罪。 文德帝摆摆手,说道:“和你没关系。你都说了,这是京城顽疾。几十年上百年留下来的顽疾。绝非一朝一夕可以解决。不过在朕眼里,南城不仅是顽疾,更像是京城的一块补丁。破破烂烂,可不就是补丁。 爱卿同朕说了许多关于人口暴增带来的弊端,首当其中就是粮食压力。这一点,的确无法忽视。但是在朕眼里,京城人口暴增,好处远远大于弊端。 光是税收这一块,直接由户部接管,中间省却了多少道手续,减少了多少贪墨?地方上的税银伴随着各种摊派,十两银子最多只有一两能落到户部口袋里。京城有钱,户部有钱,朕就不用增加赋税,地方小民就不用承担沉重的摊派和徭役。这个好处,爱卿怎么没见到。” 陆侍中却有不同想法,“陛下,地方税银是定额,无论人口多寡,都必须如数缴纳。地方人口减少,官员为了完成任务,势必会加倍压榨留守当地的小民。” “这些灾民的原籍,基本上都是中下等县,一年的税银区区四五千两。这点任务,难道都完不成?” 陆侍中连连摇头,文德帝没做过地方官,不知道这里面的名堂。 他说道:“地方官府除了税银,还要养人。一个县,少说七八十号人,多的能有上百号人。人吃马嚼,一年开销可不少。靠谁支应,自然是靠着摊派。 地方每逃走一户人家,就意味着没逃走的人家,要承担更多的摊派。若是当地官员要兴修水利,支应县学,还有迎来送往,再贪墨一点,则需要更多的摊派。这对留守当地的小民极不公平。” 地方官府的鬼名堂之多,文德帝的确没那么了解。 但是他看得更深远。 “即便将扎根在京城的小民赶回原籍,爱卿莫非以为地方官府就会良心发现,减少摊派吗?摊派不会减少,然而却有更多的小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允许这些小民扎根在京城,至少能让一部分人过上安居乐业的生活。” 陆侍中很诧异。 他以为文德帝很保守,却没想到文德帝比他想象中的更开放。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自去年年底,陆续有地方官员上本,说京城抽干了地方上的人口。致使当地人口锐减,完不成赋税。此事,还请陛下定夺。” 文德帝沉默片刻,“此事,明日朝堂上商议。” “微臣遵旨!” 文德帝双手背着背后,望着繁荣的新民县。 “自太后过世,朕时常感到精力不济。” “陛下节哀!请陛下务必保重身体。” 文德帝面无表情地说道:“一开始,朕真的以为太后是病逝,还曾感慨生死无常。结果太后竟然是被人毒杀,真正是骇人听闻。什么时候,皇宫竟然变成了一个筛子。连太后的安危都无法保证。” “臣无能,还没有抓到案犯苏文芷。请陛下处置!” 文德帝冷哼一声,咬牙切齿地说道:“苏贵妃那个贱人,竟然还有一个女儿,胆大狂妄,祸害后宫。朕必杀之。” 陆侍中躬身听命。 文德帝扭头看着他,“陆爱卿!” “微臣在!” “朕再给你十天时间。若是还抓不到苏文芷,你知道该怎么做。” 陆侍中脸色一白,“陛下,这里面有不少无辜之人。” 文德帝冷笑一声,“太后被人毒杀,只能用鲜血洗刷朕心中的愤怒。没有无辜之人,所有人皆可杀!朕只给你十天时间。十天后,无论有没有抓到苏文芷此人,朕要血染京城。要让菜市场的血永不干涸。” 陆侍中和常恩齐齐打了个寒颤。 文德帝杀意之浓烈,如有实质。 按照文德帝的要求,慈宁宫上下,皇宫成百上千的人,凡是和苏文芷有牵扯的人,全都要人头落地。 人头滚滚! 上千的人头,实在是骇人。 文德帝要用数千人的性命,去祭奠萧太后的身亡。 陆侍中有心劝解,这几千人,很多都是无辜者。 “陛下……” “爱卿休要再说,朕已经决定。天子之怒,唯有人头和鲜血才能够平息。” 文德帝目视陆侍中,“爱卿若是担不起这个责任,现在可以提出来。朕会另外派人执行此事。” 陆侍中脸色发白,冷汗直冒。 几千人命,他担得起吗? 一边是文德帝的信任,一边是人命这,他该作何选择。 “爱卿想好了吗?” “微臣,微臣遵旨!”陆侍中艰难说道。 他一定会被史书大书特书,死后一定是毁誉参半。他会被后人冠以酷吏,侩子手之类的名声。 身前身后名! 读书人一辈子追求的不就是这些。 然而,他已经顾不上身后名。 他就是文德帝手中的刀,文德帝指向哪里,他就必须杀向哪里。 唯有获得文德帝的信任和支持,他才能实现自己的政治抱负。 陆侍中深吸一口气。 大丈夫杀一人是贼。 杀千人就是忠臣良将! 哈哈哈…… 他奉旨杀人,何所惧! 陆侍中眼中多了一抹疯狂。 文德帝满意地看着他,“爱卿从未让朕失望。” 陆侍中低头说道:“微臣会竭尽全力抓捕苏文芷。” “抓住她,朕要将她凌迟处死。” 杀母之仇,不共戴天。 文德帝杀人的决心,前所未有的强烈。 若非苏贵妃已经没了娘家人,文德帝早就将苏家灭族。 不能灭族,那就抄苏家祖坟鞭尸。 文德帝密旨鞭尸,金吾卫已经派遣心腹干将前往苏贵妃祖籍。 这就是天子之怒! 胆敢在宫里下毒,胆敢谋害太后,就要做好承担皇帝怒火的准备。 天子一怒,伏尸即便没有百万,也有一万,十万! 陆侍中奉旨杀人,只不过是一切的开始。 后面,还会有越来越多的人被牵连其中。 从京城通往皇陵的道路,将由人头铺就。 太后的死,必须用无数人头偿还。 文德帝并没有失去理智。 此时此刻,他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他清醒地意识到自己该做什么。 此时此刻,文德帝比任何时候都要理解先帝的做法。 不是先帝暴躁嗜杀,而是有时候不得不杀。 没有满目鲜血,哪有太平盛世。 文德帝动着手指头,嘴角挂着一抹笑容,“朕对爱卿寄予厚望,相信爱卿也不会辜负朕的信任。” 陆侍中躬身一拜,“微臣肝脑涂地,报答陛下的知遇之恩。” “甚好!好好办差!” “微臣遵旨!” 文德帝指着新民县,“朕的大好江山,你说该交给谁?” 陆侍中想骂娘,今日太刺激了。 先是奉旨杀人,现在又问立储之事。 桩桩件件都是要命。 “微臣不知!”他只能如此回答。 文德帝似笑非笑地看着陆侍中,“究竟是不知,还是不敢回答?” 陆侍中很坦诚,“既是不知,也是不敢。” “哈哈哈……” 文德帝放声大笑,然后亲热地拍拍陆侍中的肩膀,“朕不为难你。这个问题,为时过早。” “陛下说的是。” “陛下一定能长命百岁。” “不敢奢求长命百岁,能活到先帝的寿数,朕就满足了。” 第750章 都是侩子手 十天之期已到。 菜市口人头滚滚! 鲜血染红了街面,看一眼都让人胆战心惊。 无数的尸体从金吾卫诏狱运出来,运往城外乱葬岗掩埋。 三千条人命,意味着三千颗人头。意味着背后许许多多个家庭。 一时间,陆侍中名声大振,能止小儿夜哭。 私下里,已经有人称呼他为酷吏,走狗! 从杀第一个人开始,陆侍中已经不在乎了。 杀一个是杀,杀三千也是杀。 杀个人头滚滚,杀出他陆侍中的名声又何妨。 敢对太后下毒,胆大妄为。 下毒之人,根本不知道她一动手,会葬送多少人的性命。 天子之怒,杀母之仇,岂是那么容易平息的。 任何一次胆大妄为的举动,都是在葬送人命。 为何皇宫最忌讳下毒? 明明下毒是最快捷的办法,皇宫之人却对下毒一事谈之色变。 因为每一次毒杀,紧接而来就是大清洗,无数人命被葬送。 三千人头算得了什么。 高宗朝,某皇子牵涉到毒杀案。那一次,足足牵连了四五万人。 四五万人啊,转眼间都成了尸体。 无数人家破人亡,被诛九族。 被流放之人,更是数不胜数。 如今岭南烟瘴之地,还有当年被流放之人的后人。 昔日世家贵族,皆成了阶下囚,成了苦力,成了这个时代最最底层的人,永世不得翻身。 后宫,可以使用任何手段,构陷,栽赃,各种斗争全都允许。 唯独下毒,任何一个皇帝都深恶痛绝。 毒药,令人闻之色变。 无声无息就能取人性命的毒药,哪个皇帝不怕。 皇帝怕毒药,所以一旦皇宫发生毒杀,必定要进行一场大清洗,方能平息帝王之怒。 不用质疑,苏文芷绝对是捅了马蜂窝! 她破坏了游戏规则,她在后宫玩火,就要做好玩火***的准备。 …… 江南。 一艘客船停靠在码头。 客船自北方而来,船上的人,多是跑北方的行商。 他们将江南的货物运到北方售卖,卖了钱又从北方购入货物运到江南贩卖。 文青书局出版的各类科举书籍,各类传奇小说。甚至还有过期的《山河书院报》运到江南,都能大赚一笔。 还有四海商行出产的棉布,羊毛毯子,羊毛制衣,牛肉干等等…… 就连免费的新民县房产信息一览表,拿到江南都能卖钱。 江南的人,最爱听的就是关于山河书院的八卦。 他们对皇室没兴趣,对朝堂没兴趣,对什么反贼赈灾统统没兴趣。 反正不管朝廷干什么,都是在扒江南的皮。谁让江南富足。 他们对山河书院每月一次的裸奔,却兴致勃勃。 有人发现其中商机,同南来北往的商人合作,搜集山河书院的八卦,集结成册,两月一刊,在江南各地贩卖。 销售情况竟然意外的火爆。 如果能配上彩图,绝对供不应求。 江南人不差买书那点钱。 可是江南的书局,彩印技术渣得不行。 无论怎么改进技术,印出来的彩图,色彩都糊成了一团,连个人脸都看不清。 同文青书局精美的彩印,犹如真人刻在纸张上的真实,不可同日而语。 仿佛隔着一千年的技术壁垒。 文青书局靠着彩印技术,就已经打败了同时代全天下所有竞争对手,立于不败之地。 船靠岸,商人们雇来脚夫,将货物搬出船舱,运往熟悉的客栈或是商行。 “这回运来四百册《杨先生讲论语》,四百册《杨先生讲中庸》……《科举一百零八问》《手把手教你考科举》《历届科举试题汇总》……定能大赚一笔。” “有没有毛线?谁有羊毛线?我们东家高价收购!” “谁有牛肉干?高价购入!” “谁有山河书院考试冲刺习题集第六版第七版?” “有没有《前世今生人鬼情》精装版和珍藏版?一定要有二十八张画像的那一版。高价购入,有多少要多少。” “有平装版的《前世今生人鬼情》要不要?” “不要!我们书局自己就能印刷平装版和简装版。” “你们那是盗版!盗版必究。” “你又不是文青书局的人,盗不盗版关你屁事。天下书天下人读得,读书人的事情,能叫盗版吗?” 好一个天下书天下人读得,被怼的行商伙计哑口无言。 商人见伙计被怼,就说道:“这话你到京城新民县说去,看看你会不会被山河书院的学生打死。” “到了新民县,你敢这么说,你一定会被山河书院的学生打死。”伙计得到东家的支持,底气高涨。 书局伙计轻蔑一笑,“山河书院的学生再嚣张,也跑不到江南。读书人的事情,你们少掺和。喂,你们到底有没有精装版和珍藏版?说真的,我们东家可是放了话,有多少要多少,价钱好商量。” “说了没有!有也不卖给你。走开,走开,别挡路。” 等到码头乱子结束,商人们纷纷下了船,围着码头的脚夫苦力也都散去。 一个头上包着头巾的妇人从船舱里面走了出来。 此人正是金吾卫追捕下,仓皇逃窜的苏文芷。 她很警惕,四下张望,确认没有人注意她,才下了船。 在码头租了个驴车,前往城内。 初夏季节,江南已经感受到暑气。 今年的夏天一定很热很热。 青石板路面,湿漉漉的,昨晚上刚下过雨。 坐在驴车内,苏文芷重重喘息了一声,嘴角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 这些日子,她寝食难安,像个惊慌失措的小姑娘。尤其是当身边的人一个个死亡或是失踪的时候。 终于到了江南,她会平安的。 苏文芷坚信这一点。 驴车顺利进了城,停在一栋二进宅院门口。 苏文芷下了驴车,付了钱,等车夫离开后,她才上前敲门。 咚咚咚…… 门上的铁环敲打着大门,发出沉闷的响声。 大门应声而开,露出一张面目苍老的脸。 “嬷嬷,是我!”苏文芷扯下头上的头巾,露出真容。 苍老妇人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结果未语先流泪。 “原来是姑娘,进来吧。” 苏文芷跨进大门。 苍老妇人在她身后将大门重重关上,并插上门插。 苏文芷熟门熟路进了后院。 到了熟悉的地方,她全身放松,不复之前的紧张以及警惕。 以至于等她放下了行李,才后知后觉发现屋里竟然还有一个人。 “谁?谁在哪里?” 一个人从阴影中走出来,赫然正是陈大昌。 苏文芷一声惊呼,转身就朝门外跑。 还没跑到门口,就不得不止步。 门口出现了数个气质凶悍的糙汉,一看就是手中沾过血的人。 “嬷嬷,嬷嬷……” 苏文芷不敢置信地大声喊道。 苍老妇人出现在门口,满目含泪,欲说还休。 苏文芷愤怒呐喊,“你为什么要背叛我?你说啊!” 一把利剑,在阳光下闪耀着光芒。 噗! 利剑刺入身体。 苍老妇人低头,看着穿透身体的剑尖,目光有些茫然。 她缓缓回头,目光对上杀她的壮汉,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都没吐出来,就朝地面上倒下。 噗! 利剑从身体中抽出来,鲜血喷溅。 “不!” 苏文芷厉声怒吼,“嬷嬷,你不能死。” 苏文芷往前扑,她要去扶住嬷嬷。然而却被守在门口的大汉阻拦。 苏文芷疯狂大喊,厮打着,“你们要杀就杀我,为什么要杀她?她是无辜的啊!” “半个月前,京城菜市口三千颗人口,滚滚落地。那些人多半都是无辜的,却都因你而死!苏文芷,你在做事之前,就没动过脑子吗?你命人给太后下毒之前,就该料到今日后果。你的嬷嬷,只是开始,还会更多的人因你而死!” 陈大昌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刀,插在了苏文芷的心头。 陈大昌挥挥手,护卫将嬷嬷的尸体带了下去。 地面留下一摊血,那样的刺目。 浓郁的血腥气,让人心头作呕。 一个护卫端来一盆清水,泼在地面上。洗去了血迹,却洗不掉手中的血腥味。 每个人都是侩子手! 这屋里,没有谁是无辜者。 ------题外话------ 要努力,要振作! 第751章 毒发身亡 苏文芷转过身,同陈大昌面对面。 泪珠还挂在眼角。 然而,她已经停止哭泣,只有愤怒和仇恨。 陈大昌坐在椅子上,招呼苏文芷也坐下,并且命人上了茶。 他反客为主,一切都显得那么正常。 之前杀人,就像是一道开胃小菜,接下来才是正餐。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苏文芷冷声问道。 陈大昌笑了笑,二人显然早就认识。 “多年不见,咱家该称呼你为苏姑娘,还是苏娘子?算算你的年纪,称呼姑娘显然不合适。咱家还是叫你苏娘子吧。这些年,你有没有嫁人?” 苏文芷嗤笑一声,“寒暄,叙旧?你以什么身份出现在这里?你现在不过就是刘诏手下的一头走狗。” “你错了,咱家并非大皇子殿下手下走狗。咱家乃是诏夫人手下一员大将。” 苏文芷呵呵冷笑,不管陈大昌说什么,她都认定对方是刘诏的走狗。 她百思不得其解,“你怎么会找到这里?你怎么可能知道我会下江南?” 陈大昌笑了笑,眼神带着讥讽之色。 他很坦诚,说的话也很刺耳,“你被金吾卫追捕,身边的人陆续被杀,失踪。你犹如丧家之犬,仓皇逃窜。 京城风声鹤唳,很显然你没办法继续留在京城,你得换个地方躲起来。而咱家正好知道,你自小在江南长大。江南是你最熟悉的地方。 惊慌如你,逃窜时一定会选择最熟悉的地方躲起来,如此你才会放心。所以咱家派人守株待兔,天天在码头盯着。果不其然,等了这么长时间,今日终于等到了你。” 苏文芷瞪大眼睛,“就这样?” “这样还不够吗?莫非你以为事情有多复杂?以为咱家派人一路跟着你到江南?你想多了。”陈大昌讥讽道。 苏文芷呵呵冷笑,“我母亲信错了你。” 陈大昌摆手,“我与你母亲根本谈不上信任,只是彼此认识,互相利用罢了。你母亲做事好歹还有点脑子,而你不仅没脑子,更是蠢货。你竟然敢安排人毒杀太后,就该想到今日后果。” 苏文芷哈哈大笑起来,“你很关心我吗?陈公公。” 陈大昌摇头,“你的死活,咱家并不关心。咱家只是很意外,你怎会如此愚蠢,连你母亲一半都及不上。亏你母亲临死前,给你留下这么多资源,指望着你好好度过余生,结果全被你糟蹋了。你母亲留给你的那点人手,基本上都快死光了吧。” “你闭嘴!你有什么资格骂我愚蠢?你又有多聪明!” “至少咱家不会像你一样犯蠢。” “你闭嘴,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咱家该知道什么?该知道你一心想着恢复皇室身份吗?你就是个野种!” 苏文芷浑身颤抖,面目狰狞,“你闭嘴,闭嘴!我不许你这么说。” 陈大昌似笑非笑地看着苏文芷。 苏文芷歇斯底里,状如疯癫。 她猛地站起来,朝陈大昌扑去,手里赫然拿着一把发着寒光的匕首。 她分明是想杀了陈大昌。 砰! 陈大昌猛地起身,一脚踢翻了苏文芷。 护卫听到响动扑进来,直接搜身。 不仅搜出匕首,竟然还搜出了毒药。 啪! 陈大昌出离了愤怒,一巴掌狠狠打在苏文芷的脸上。 “用毒用习惯了吗?随身都带着毒药。” 呸! 苏文芷一口唾沫吐在陈大昌脸上。 把陈大昌恶心坏了。 “没教养的东西!” 又是一巴掌打在苏文芷的脸上。 苏文芷的脸颊,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起来,四根清晰的手指印已经出现。 可想而知,陈大昌这一巴掌打得有多重。 他是真的动了真怒。 下人打来热水,陈大昌狠狠洗了一把脸,脸颊都被搓红。 他真的被恶心坏了。 苏文芷被绑在椅子上,手脚俱都捆上了绳索,动弹不得。 她眼神怨毒的盯着陈大昌,“要杀要剐随便你。” 陈大昌嗤笑一声,“上赶着找死!” 苏文芷冷笑一声,“你以为我怕死?” 陈大昌讥讽道:“你以为死很可怕吗?真正可怕的是生不如死,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苏文芷浑身一抖,牙关咬紧,“你不能这样对我。” “在你掏出匕首的那一刻,你母亲替你攒下的情分就已经荡然无存。” 苏文芷脸色煞白。 “你果然是个蠢货!”陈大昌突然发出如此感慨,“说说吧,为什么要毒杀太后。此事你筹谋了多久,毒药是从哪里得来的。” 苏文芷白着一张脸,“我已经一无所有,你还不肯给我一个痛快?” “难不成是咱家让你一无所有?”陈大昌反问道。 苏文芷无言以对。 他指着苏文芷,“从你决定毒杀太后的那一刻开始,你就应该知道会有什么后果。毒杀太后,和陛下结下杀母之仇,你以为你能逃得了? 天子之怒,只能用鲜血平息。你母亲留给你的那点人,一个接着一个被抓。你知道他们会有什么后果吗?他们会被严刑拷打,最后会被凌迟处死。三千刀,一刀都不能少。他们会落到如此下场,全都是因为你的愚蠢和疯狂。” “我恨你们!” 苏文芷痛哭失声。 “我要杀了你们!” 她在愤怒的嘶吼,呐喊。 她哭着说道:“毒杀太后,是我一力主张。先帝活着的时候,连着几次清洗后宫,母亲安插在后宫的人几乎被屠戮殆尽。只剩下少数老人没有被查出来。 母亲死后,剩下的那些人都没了主心骨,加上多年努力化为泡影,很多人都打起了退堂鼓。想要就此退出。 母亲的心血,我岂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一个个解散退缩。我必须做点什么事情,让大家重整旗鼓,重拾信心。没有什么能比得上在后宫掀起腥风血雨来得更好更快。” “所以你决定毒杀太后?” 苏文芷摇头,“一开始并没有决定毒杀太后,原本是想毒杀皇后。” 陈大昌皱起眉头,“后来为什么将目标改为太后?” 苏文芷苦笑一声,“还能为什么,不就是因为皇后身边没有我的人。谁能想到宁王能登基称帝,谁能想到裴氏能当皇后。早知道会是这个结果,母亲就会早早的在裴氏身边安插人手。只可惜……” 陈大昌讥讽一笑,“裴皇后没有被你们毒杀,这么说还要感谢苏贵妃的轻视之恩。” 苏文芷不理会陈大昌的讥讽,平静地说道:“母亲生前,的确没有料到最后会是宁王登基称帝。” 陈大昌问道:“苏贵妃将宝押在了赵王身上,还是燕王身上?” “赵王!可惜赵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陈大昌恍然大悟。 难怪薛贵妃知道那么多关于拐子集团的事情。 原来从一开始,苏贵妃就看中了赵王,同他们母子有了接触。 赵王逼宫造反,显然同苏贵妃脱不了关系。 这个女人,身在感业寺,却处处兴风作浪。 好在她已经死了。 留下个女儿,又是个蠢货。 “就因为太后身边有你们的人,所以你决定将毒杀目标改为太后?” 苏文芷点点头。 陈大昌又问道:“除了贾嬷嬷,还有谁是你们的人?” 事到如今,已经没什么可隐瞒的。 慈宁宫上下,所有人都死了。说不说都没区别。 苏文芷选择说出一切。 她说道:“除了贾嬷嬷,还有管着衣服鞋帽的左女史,以及一个洒扫宫女。” “她们三人,具体是谁下毒?” 苏文芷说道:“左女史。也只有左女史才有机会下毒。” “贾嬷嬷又是因为原因被淹死在井里?” 苏文芷深吸一口气,“因为刘诏。刘诏私下里派人调查贾嬷嬷的身世,担心她走漏风声,所以她必须死。你别误会,贾嬷嬷是自愿跳井。” 陈大昌冷哼一声,“你可真是胆大妄为。” 苏文芷理直气壮地说道:“行非常事,自然要有非常手段。” 陈大昌嗤笑一声,“毒药是从哪里来的?又是怎么送到左女史手中?” 苏文芷沉默。 陈大昌说道:“全部交代清楚,咱家给你一个痛快。否则别怪咱家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你该知道,咱家身边不缺行刑的高手,都是从宫里出来的,花样手段你母亲没少告诉你吧。” 苏文芷浑身一抖,“你是在威胁我。” “对啊,咱家就是在威胁你。你要如何?咱家最后问你一次,毒药谁给你的?” 苏文芷低着头,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是我母亲给我的。” “放屁!你以为咱家会信你?” 陈大昌直接拆穿了苏文芷的谎言。 “说实话,毒药到底是谁给你的?” “是……” “是谁?说话!” 苏文芷抬起头,朝陈大昌笑了笑,“我母亲要是知道我今日的遭遇,一定后悔当年留下你的狗命。” “苏贵妃要是知道她生了你这么个蠢货,在你出生的那天,就会将你溺毙。” 苏文芷哈哈一笑,“想知道是谁给我毒药吗?我偏不告诉你,你这辈子都别想知道真相。哈哈哈……” 陈大昌顿时生出不详的预感。 “吐出来!” 他冲上去,捏住苏文芷的下颌骨,强行令苏文芷张开嘴。 可是迟了! 一切都太迟了! 苏文芷已经吞下毒囊。 见血封喉的毒药,转眼就要了苏文芷的性命。 她死不瞑目,偏偏嘴角还挂着一抹笑容,仿佛是在讥笑陈大昌的无能为力。 第752章 偷跑(三更) 砰! 陈大昌一拳头砸在桌上。 气煞人也! 他气自己疏忽大意,让苏文芷钻了空子。 一开始,苏文芷分明没有求死之心,所以才愿意配合,交代所有事情。 直到他问到毒药从何而来,苏文芷突然就下定决心求死。 并且毫不犹豫咬破毒囊,求死之心有多坚决,陈大昌若非亲眼所见,都不敢相信。 情愿死,也不愿意说出毒药的来历,看来给她毒药的人不简单啊。 “公公,接下来还要查吗?” “查,当然要查。”陈大昌怒气冲冲,被苏文芷摆了一道,心头怒气冲天。 “可是苏文芷身边的人几乎死绝了,此事该从何查起?”属下实话实话。 查,也得有个下手的目标。 苏文芷的人几乎死绝了,该找谁查去。 陈大昌蹙眉,深思片刻,说道:“把这里的消息送到京城。接下来要怎么查,从何查起,让京城那边操心。金吾卫抓了苏文芷那么多人,手里头肯定捏着口供。说不定里面会有线索。” “属下遵命!” 进来两个人,将苏文芷的尸体抬下去。 陈大昌心情郁闷,当借酒消愁。 禁酒令,在江南一地,几乎形同虚设。 加上灾情减缓,今年应该是个风调雨顺的年头,粮食丰收。 有了足够的粮食,江南一地的官府,对聚众饮宴,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公公,大事不好!” “什么事这么慌张?”陈大昌不满的看着下属。 下属一头汗水,“启禀公公,江娘子居所外的暗桩,不知何时全都撤走了。” “什么?确定暗桩都撤走了吗?” “属下亲自查过,四个暗桩,全部被撤走。” “什么时候的事情?”陈大昌急切问道。 “属下还在查,应该就是最近两三天的事情。” 陈大昌大怒,“荒唐!暗桩被撤走,你们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干什么吃的?” 下属不敢辩驳,只能低头挨骂。 陈大昌冷哼一声,厉声问道:“江燕人呢?她人还在不在?” “属下安排人将院子围了起来,还没安排人进去查看。” 陈大昌不敢耽误,苏文芷的事情只能暂时丢一边。 他带上人手,急匆匆赶往江燕所居宅院。 哐! 大门被一脚踹开。 院子里静悄悄的,连个守门的人都没有。 陈大昌顿时就有了不好的预感。 他一口气冲进内院。 内院屋舍,一地狼藉。 绫罗绸缎,珠宝首饰散落一地。 但是没有银两。 “公公,这里发现尸体。” 厢房内,两个嬷嬷倒毙在地,嘴唇发,看来是中毒身亡。 “公公,发现活口。” “带过来!” 一个烧火丫鬟脸色煞白的被提了上来。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什么都没看见,我什么都不知道。” 陈大昌眼神示意,自有属下替他动手,迫使烧火丫鬟安静下来。 陈大昌问道:“出了什么事?” “奴婢,奴婢……” “好好说,饶你不死。否则……” “奴婢说,奴婢说。奴婢并没有亲眼看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奴婢只是听见吵闹声。等奴婢出来查看的时候,人已经没了,嬷嬷也死了。呜呜……”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是,就是昨日傍晚,天将黑的时候。” “昨日发生的事情,你怎么没离开?” “奴婢是孤儿,奴婢离开这里,不知道该去哪里。” “屋里那么多绫罗绸缎,还有珠宝首饰,你就没动过心思?” “奴婢动过心思,可是奴婢很怕。奴婢怕自己保不住那些东西,怕一出去就被人杀了。” 看着愚钝,其实是个聪明丫头。 怀璧其罪的道理,她是明白的。 陈大昌又问道:“你家江娘子人呢?你知道她什么不见的,去了哪里吗?” 烧火丫鬟迟疑了一下,“昨儿早上江娘子带着媛媛出门烧香。中午厨房只做了几样简单的饭菜,江娘子中午肯定没回来。等到晚饭的时候,就出了事。奴婢从昨儿早上到现在,一直没见到江娘子。” “如此说来,江娘子昨儿一早,带着孩子偷偷跑了。” “奴婢什么都不知道。” 陈大昌出离了愤怒。 几个属下全都惧怕地低下头。 江燕昨日失踪,他们直到今天才发现。显然是个很大的疏忽。 陈大昌冷哼一声,“很明显,江燕最早发现暗桩被撤走。甚至有可能,她是被暗桩接走的,不过这种可能性很小,暂时可以忽略。咱家更愿意相信,江燕发现暗桩撤走后,借口烧香,带着孩子偷偷跑了。” 陈大昌指着厢房里面的两具尸体。 “据咱家了解,那两个嬷嬷,周瑾派来专门看守江燕。算得上是周瑾的心腹。如果是暗桩接走了江燕,没道理毒杀两位嬷嬷。” “属下无能!竟然没能第一时间发现者流出事。” 陈大昌怒声说道:“叫你们盯着江燕,数年没出事,一个二个全都松懈下来,真以为一辈子不会出事。结果对方趁着你们松懈的时候,就搞出一件大事。” “请公公责罚。” “找到江燕,将功抵罪。否则,咱家必将严惩尔等。” “属下遵命!” 陈大昌又细细搜寻了卧房。 江燕偷偷离开,显然不是心血来潮,而是早有想法。 金银细软全被带走,只留下不方便携带的布匹,还有打眼的珠宝首饰。 孩子的衣服,也明显少了很多。 说什么烧香,恐怕一早就想好要怎么逃走。 显然,江燕当初答应合作,不过是权宜之计。 令陈大昌不解的是,周瑾为什么要撤走暗桩?是出了什么事?还是他放弃了江燕? 他猛地问道:“容公公人在哪里?” “回禀公公,容公公此刻应该在公房!” “随咱家去见容公公。” “属下遵命!” 陈大昌急匆匆去见容信。 见到人后,顾不得寒暄,开门见山地问道:“周瑾那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陈公公消息好灵通,咱家也是刚刚知道。” “到底是什么事?” 容信将信件交给陈大昌,“海上送来的消息,刚到。周瑾有后,在岛上大宴宾客。附近活动的海盗都去了。” “周瑾有儿子了?” “是啊!看来周瑾有意栽培儿子做接班人。” 陈大昌摇头,“不对!周瑾如果有意栽培儿子做接班人,就不会大宴宾客,而是该将儿子藏起来,不让人发现。他现在大宴宾客,分明是将把柄亲手交到对手手中。抓周瑾难,抓他儿子可不难。一招调虎离山,母子二人手到擒来。” “陈公公的意思是,这是周瑾弄的迷魂阵?” 陈大昌点点头,“只怕真正的接班人并不在岛上,而是在江南某个地方细心栽培。咱家甚至怀疑,周瑾的儿子,年纪恐怕已经很大。大到足以出海历练。 现在岛上这个儿子,不过是转移众人注意力的迷魂阵。恐怕大宴宾客就是一个局,给他亲儿子建功立业,出人头地特意设置的局。” 容信心头一惊,“公公的意思是,周瑾用一个儿子做诱饵,为亲儿子铺路?他是想趁机杀了那些做客的海盗吗?就不怕犯众怒?” 陈大昌说道:“不用全部杀。杀一个刺头,让他亲儿子动手,当着众人的面,他亲儿子便能借此机会名正言顺的走到台前,逐步分薄周瑾手下几员大将的权利。 一群海盗,从来只相信拳头。彼此之间毫无信任可言,随时随地都可以翻脸杀人。昔日兄弟,反目成仇,犹如家常便饭。兄弟再亲,也亲不过亲儿子。兄弟之间的信任犹如一张纸,一捅就破,哪里比得上亲父子之间的感情。” 容信听完,感慨一句,“周瑾果真枭雄。” “什么枭雄,就是一个海盗头子。说他是枭雄,分明是侮辱了枭雄!”陈大昌满脸讥讽。 容信说道:“只可惜周瑾不能为夫人所用。” 陈大昌说道:“周瑾那样的人,岂会甘心屈居女人之下。海洋,是男人的世界,周瑾在男人堆里厮混,自然无法接受夫人开出的条件。夫人放弃招安,行驱狼吞虎之策,此乃上策。” 容信问道:“公公从哪里得知周瑾的消息?” 陈大昌直言不讳,反正容信迟早会知道。 他也没替属下掩饰,“暗桩撤走,江燕带着孩子偷偷跑了。咱家的人因为疏忽大意,竟然没能第一时间发现。 咱家猜测,暗桩突然被撤走,一定是周瑾那边出了什么事。果不其然,周瑾借儿子搞事。 咱家甚至怀疑,江燕早就知道周瑾有个亲儿子,甚至猜到周瑾打算放弃她。所以她才会早早做好准备,暗桩刚撤走,她就带着孩子跑路。” 容信皱眉,没想到江燕竟然跑了。利用江南抓周瑾的计划,正式宣告破产。 江燕这个女人,果然狡诈。 他问陈大昌,“陈公公认为江燕会逃往哪里?” 陈大昌说道:“咱家初步猜测,她可能会回西北老家,也有可能去京城。只有极小的可能性会继续南下,前往岭南。” 容信有不同想法,“这是为何?陈公公依据什么,判断江燕不会前往岭南,反而会选择北上?要知道京城认识她的人可不少,她回到京城,等于是自投罗网。而且她身边还带着孩子,理应选一个远离是非的地方躲起来,静等风声过去。” 陈大昌掷地有声地说道:“因为她有怨!因为京城有她熟悉的人!咱家曾仔细研究过江燕的生平,这个女人就是个典型的赌徒。 当年她在诏夫人身边当丫鬟,仗着姿色出众,不甘屈居人下,一心往上爬。夫人给了她的机会,她没有丝毫犹豫,牢牢抓住。从西北到京城,她是在赌,赌自己的命。 进了宫,她周旋在薛贵妃李德妃之间,同样是赌。甚至选择和周瑾在一起,何尝不是在赌。她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赌徒。赌徒永远都戒不了赌。所以有很大可能,她会选择进京,拿自己的命赌一把。” 容信皱眉深思片刻,“此事我会如实写信告诉京城那边。江燕是不是去了京城,相信要不了多久,就会有消息。” 陈大昌信心满满地说道:“咱家有七成把握,这个女人去了京城。至于她的孩子,有可能带去京城,也有可能就寄养在江南。” 容信问道:“陈公公同江燕数次接触,你认为她有多在乎那个孩子?” 陈大昌没有任何迟疑,“她最在意的人永远是她自己。为了自己,孩子可以牺牲。” 江燕就是这么一个狠女人。 陈大昌又补充道:“孩子是她和海盗生的,这个孩子无法给她带来任何保障。她对这个孩子,说不定已经生恨。” 容信点点头,“我会加派人手追查江燕的孩子,有可能孩子真的被寄养在某个人家里。” 第753章 无望国师 西北。 距离边关大约七八里的草原上,多了一个集市。 此集市出现已有数年时间,每月不定期开市。 最初,集市很小,甚至根本没资格称之为集市。 只是一处少数胆子大的商人同草原牧民以物易物的地点。 也不知从什么开始,来到此处的商人越来越多,草原牧民也越来越多。于是就形成了一个集市。 西北军对此集市,也保持着默认的态度。偶尔也会看到穿着军服的人在集市上闲逛。 集市人很多! 大周人,牧民,异族人,各种身份的汇聚在此处,规模最大的时候足有几千人。 大周商人围着牧民,讨价还价,购买他们的牛羊皮毛。 牧民们卖了牛羊皮毛,牵着马在集市上闲逛。 每个摊子前,总能看到他们的身影。 他们用着不熟练的大周话同商人讨价还价。 大周商人也用着不熟练的异族话,同他们讨价还价。很多时候,双方都是在鸡同鸭讲,偏偏这样还能将生意做成。 当牧民们经过食铺的时候,不约而同的咽下一口唾沫。 特么的,太香了。 同样都是肉,大周人做的就是好吃。而且料十足。 顾不得买铁锅,买盐巴茶叶,先坐下来填饱咕咕乱叫的五脏庙要紧。 “老板,两碗卤肉面,多放点辣子。” “老板,一碗胡辣汤。” 各种口音的大周话在食谱响起。 马小六在灶台前熟练的操作起来。 “来啦!你的两碗卤肉面,多放辣子。你的一碗胡辣汤……” 堂堂内侍马小六,摇身一变,干起了食铺老板兼任店小二的活计,也是像模像样。 一个高大的大汉来到食铺前,往条凳上一坐,条凳顿时嘎吱嘎吱作响,可怜兮兮,似乎是在控诉大汉的粗鲁行径。 大汉操着还算熟练的大周话,“五斤卤牛肉,两斤高粱酒,再随便炒两个肉菜,再来一碗面圪塔汤。” “客官,不好意思,现在禁酒令,我们这里没有高粱酒,只有口感差一些的红薯酒。你要的话,我算你便宜些。” 大汉眉头一皱,“怎得还在禁酒令?” “原来客官知道禁酒令啊!红薯酒可要?” “先来个两斤吧。” “好嘞!两斤红薯酒。” 马小六上了酒,回到灶台忙碌起来。 邓存礼坐在帐篷里,听着外面的动静。 听到两斤红薯酒,他便提着酒壶走了出来。 “是客官您要的酒吗?两斤红薯酒请慢用。” 大汉嗯了一声,先灌了一口酒,有些嫌弃,眉头都皱了起来,“你们禁酒令什么时候撤销?” “看来客官对大周的情况很了解。” 大汉咧嘴一笑,“一年少说跑一回,能不熟悉吗。” “客官生意兴隆!不知客官从哪里来?” 大汉指了指西边方向,“老远的地方,要走一个多月。” “那个方向,离着西凉应该不远了。路上可有什么新鲜事?小六,给这位客官再来两个下酒菜。” “好嘞!” 下酒菜上来,大汉咧嘴一笑,很满意。 大周的卤菜可是一绝。 邓存礼很自然地陪着大汉喝酒闲聊,了解外面的情况。 商队推迟了回程的时间,西凉的消息迟迟收不到,他有些担心。 只能将主意打在这些异族人身上,或许他们听说了什么。 “要说新鲜事,的确有一件。” “哦,什么新鲜事?能否说来听听。” 大汉咬着油炸花生米,香喷喷,又脆,下酒正合适。 “我出发的时候,听人说西凉王城多了一位国师。国师开坛讲经,从者云集,那场面,据说十分惊人。” 邓存礼呼吸一窒。 他定了定神,“西凉什么时候多了一位国师?” “没多久的事情。” “不知西凉国师法号怎么称呼。” 大汉挖掘着脑中的记忆,“好像是叫,叫什么无望还是什么的,我也没注意听。就知道西凉王城多了一位国师。” 邓存礼听到无望的名字,如释重负。 成了! 无望这个六根不净的和尚,终于成为了西凉的国师。没有辜负他们这些年的努力。 邓存礼心情高兴,又让马小六送上两斤红薯酒,陪着大汉喝酒闲聊。 两人喝得尽兴,大汉手舞足蹈,兴奋得差点将小桌子给掀翻了。 等到大汉喝醉后,邓存礼才离开。 他悄声吩咐马小六,“派人通知鲁侯,事情成了。” 马小六一脸兴奋,“无望秃驴做了国师,下一步我们要怎么做?” “自然是借着国师的身份,影响西凉王的决定。”甚至插手西凉王位传承。 国师身份,能做的事情太多。 这就是为什么,众人对国师一事,势在必得。还特意将杨季,陈壮实派了过去。 没有辜负夫人的期望。 …… 鲁侯得知事情成了,兴奋得一拳头砸在桌上。 他吩咐长子裴蒙,“你亲自领军,去路上接应那两个读书人。诏夫人可是点了他们的名字,无论如何要保证那二人活着回来。” 裴蒙说道:“这两个读书人,倒是有点本事。没想到真让他们办成了。” “没点本事,诏夫人就不会将他们派往西凉。你赶紧点兵出发。西凉的消息迟迟没送来,本侯估摸着路上出了意外。” “儿子遵命!” 跑蒙出了营帐,就开始点兵。 顾珽主动请缨,这一趟任务他也想去。 裴蒙蹙眉,显然不赞成,“小蔓就快生了,这个时候你岂能轻易离开。” 顾珽朗声说道:“小蔓还有两个多月才生,肯定来得及。将军,不能因为我有家室,就将我排斥在任务外。如果为了平安度日,属下大可留在京城,没有必要非要来西北拼命。既然来了西北,就请将军对我一视同仁。” 裴蒙皱眉,显然是对顾珽有所不满。 顾珽目光坚毅,强烈要求这趟任务不能留下他。 裴蒙冷哼一声,“还不赶紧去做准备。两个时辰后出发!” “是!” 顾珽一脸兴奋,转身跑了。 …… 晋州城内,裴蔓挺着大肚子,检查货物。 用羊毛纺织的毛毯,富贵牡丹图案,加上精美的染色,看上去花团锦簇,高端大气上档次。 “这样的毛毯,无论是卖给异族人,还是卖到京城江南,都十分受欢迎。” 裴蔓说道:“花样子还是太少,富贵牡丹图案,都用了多少年。现在京城的人,都追求新鲜。江南的人也不遑多让。我们要想出一些新的花样,不能总是富贵牡丹,仙童祝寿之类的。 晋州城内多了那么多家织布工坊,我们做毯子,他们也做毯子。我们做富贵牡丹,他们也做富贵牡丹,你们就没有一点压力吗?不能仗着四海商行在背后撑腰,大家就不思进取。” 工坊管事有些羞愧。口上答应,一定会多想一想新鲜的花样子。 下人来到裴蔓身边,“启禀少奶奶,军营来人。” 裴蔓心头一跳,叮嘱管事不可懈怠,这才离开工坊。 见到军营的人,裴蔓张口就问道:“是不是将军有任务在身,不能回来?” “少奶奶猜的不错,将军临时要出一趟任务,归期未定。不过将军说,他一定会在孩子出生前赶回来。” 裴蔓蹙眉,“什么任务,竟然要一两个月的事情。” “卑职不知。” 裴蔓叹了一声,“罢了,下去领赏吧。” “多谢少奶奶!” 下人问裴蔓,“少奶奶要不要去问一声侯爷。侯爷肯定知道将军出什么任务。” 裴蔓摇头,“他既然不肯说,显然这趟任务属于机密,怎能轻易去问。等一等吧。要是孩子生的时候,他还没回来,我自然要去问一声。” …… 与此同时,大功臣杨季,陈壮实正在戈壁上吃沙子。 二人功成身退,准备返回大周。 哪想到路途上遇到马贼,一群人为了逃命,躲进草原深处,结果却迷路了。 他们已经在戈壁上走了半个多月,还没走出去。 “若是再走不出这鬼地方,我们怕是要死在这里。”杨季平静说道。 陈壮实哈哈一笑,“杨兄,你我二人的经历,完全可以大书特书,写成传奇小说,成为最畅销的书籍。为此,当浮一大白。” 说完,陈壮实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水。 杨季摇摇头,“走不出去,一切都是白日做梦。即便走出去,诏夫人也不会允许我们将此行经历写出来出版。因为时机还未到。” “此等大事,竟然还要遮掩,真是气煞人也。我二人建功立业,理应青史留名。” “会有那么一天,但不是现在。” 陈壮实靠近杨季,悄声问道:“你猜大皇子有机会登上那个位置吗?” “不可说!”杨季摇头。 陈壮实翻了个白眼,“茫茫戈壁,杨兄怕个屁!就不信这里还有人偷听。杨兄该知道,你我二人这一趟走下来,等于是上了诏夫人的贼船。要是大皇子坐不了那个位置,杨兄可曾想过你我二人会落到何等下场?你心中抱负,还有实现的一天吗?” “陈兄想说什么?” 陈壮实将手中刀插入沙土中,“若能脱困,顺利回到京城,诏夫人对我们二人肯定会做出安排。杨兄就没有一点想法吗?” “你谈想法,我的想法就是读书科举!”杨季始终很平静。 陈壮实瞪了他一眼,“就这个?” “难道陈兄另有打算?” “我一介秀才,即便有什么打算,也是空口白话。比不上杨兄堂堂解元。” 杨季拍拍陈壮实的肩膀,“陈兄不必自卑。” 噗! 陈壮实差点被噎死。 “杨兄哪只眼睛看见我是在自卑?世上如我这般的人,如果也能称之为自卑的话,等于是杨兄一下子就将自卑的标准提高了起码八成。杨兄不厚道啊!” 杨季一本正经地说道:“厚道又不能吃,也不能喝。我又何必对陈兄厚道。” “杨兄,你学坏了。大大的坏。一定是热情如火的西凉女子蛊惑了你。”这 杨季冲天翻了个白眼,每次和陈壮实一本正经的谈话,最后都会拐到女人头上。 让人十分无语。 “两位先生,我们要出发了。” 护卫在催促。 陈壮实望着头顶的太阳,“十天之内,如果还走不出去,不是渴死,也是饿死。” 杨季拍拍陈壮实的肩膀,“一定可以走出去。我们没能按时回去,鲁侯那边肯定猜到我们应该是出了意外。说不定救我们的人已经在路上,正在四处找我们。” “但愿如此!这地方太过广袤,我们这群人,渺小如蝼蚁。也不知有没有这个幸运。” “陈兄不必灰心。” “杨兄不必安慰我,我只是抒发一下感慨,记录下此刻的心情。为我将来出书扬名提前做好准备。” “陈兄果然想得长远。” 第754章 垂涎三尺 盛夏。 晓筑内溪水潺潺,十分凉爽。 顾玖看完西北寄来的信件,心头的大石头总算落地了。 无望顺利当上西凉国师。 杨季,陈壮实二人也即将回京。 “此二人有大才,我得好好想想,要如何安排他们。” 顾喻说道:“明年就是科举年,明年也是我第三任任期最后一年。不如让这位杨兄接替我的位置。正好我在京城也呆腻了,打算带敏敏出京外放几年,过几年清净日子。” 顾喻家里,父母兄长,侄儿侄女,全都指望着顾喻一个人吃饭。 尤其是顾喻母亲,一个大奇葩。 没事都要搞出事,有事那更不得了,恨不得将天捅个窟窿。 虽说顾喻和家里人没住在一起,却架不住三天两头的搞事。 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这年头当官都要讲究孝道。 家里搞出事情,即便顾喻满肚子火气,还是得出面解决。 湖阳郡主能帮一次,两次,震慑顾家人不准找陈敏麻烦。 却不能顾家次次出事,湖阳郡主次次都出面。 顾家人不找陈敏麻烦,可以找顾喻麻烦。 陈敏顾喻夫妻一体,顾喻天天分心处理家里头的事情,陈敏自然也会受到影响。 日子没法过啦! 为了顾家那摊子烂事,陈敏没少抱怨,眼泪也流了一箩筐。还得瞒着湖阳郡主,怕被发现。 陈敏心头怕湖阳郡主的暴脾气,怕顾喻夹在中间难做人,怕湖阳郡主不给顾喻面子。也怕被湖阳臭骂。 总之各种顾虑,能瞒就瞒。 顾喻也是静极思动。 家里人尽拖后腿,从不为他着想。 那不如就离开京城,带着妻儿外放。 在外面待个一二十年,等到父母百年后,需要守孝的时候再回来。 这些想法,顾喻没说出口。 他只说想外放,过几年清净日子。 顾玖同他说道:“新民县县令,由你开始,连任三届。第四个任期,无论如何朝廷都会将你换下来。既然你也有外放的打算,此事我来安排。” 顾喻如释重负,“多谢小玖妹妹,此事就全拜托你。明年科举,杨季肯定没问题。由杨季接替我,我认为是他是最合适的。” 顾玖说道:“杨季读书很有天分,明年科举,顺利的话,他的名次只高不低。如此一来,他势必会进入翰林院。翰林院清贵,是读书人走仕途的必经之地。叫他放弃翰林院,到新民县做县令,他未必会答应。” 顾喻笑了笑,“小玖妹妹一定有办法说服他。” 顾玖摇摇头,“我不能保证说服他。而且他资历太浅,又出自山河书院,吏部未必肯答应。说到底,还是山河书院创办时间太短,前两次科举年,考取进士的人太少。以至于用人的时候,本夫人竟然挑选不出合适的人选。” 人才难得啊! 这年头做官,不光要有学历,还要有资历。 学历可以靠山河书院解决。 资历就没办法了,只能一年一年的熬。 顾喻问道:“苏政不愿意接任新民县县令吗?” 顾玖点点头,“他已经决定去江陵府,正在办手续。估计再有十天半个月,吏部的任命就会下来。届时本夫人要亲自替他践行。” “顾琤也不行?” 顾玖笑了起来,“他姓顾,自然不行。朝廷和陛下不可能让顾家人一直把持新民县,这一点你应该清楚。” 顾喻又问道:“大皇子那边也没有合适的人选吗?” “他的人都不能用,目标太大,容易引来宫里的猜忌。” 顾玖直言不讳,就差直接说皇帝陛下同大皇子父子不和,父子二人有嫌隙。做事就得注意影响。 顾喻摇摇头,替顾玖感到辛苦,“想来想去,还是杨季最合适。” “等杨季回来再说吧。此事先不急,等到明年科举之后,再拿主意也不迟。” 心里头,顾玖赞同顾喻的建议。 杨季任新民县县令肯定没问题。 就怕耽误了对方的前程,以至心中生出怨恨。 顾喻悄声问道:“小玖妹妹可曾考虑过三元公?” “杨元庆?” “正是!三元公做官的资历是足够的。” 顾玖摇头,“堂堂三元公去做县令,暴殄天物。不如留在书院,替书院多教几个学生,多考几个进士,刷一波名望。” 三元公的作用,不是在官场,而是在文坛。是要在天下读书人心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顾玖要让世人皆知三元公,皆知山河书院。 三元公可是山河书院的金字招牌,万万不能砸了。 区区一个县令,哪里比得上文坛大佬来的牛逼。 县令千千万,文坛大佬就区区几人。 其中分量不言而喻。 顾喻担心,“三元公不能用,杨季也不能用,妹妹打算用谁?新民县县令的人选,需要尽快定下来才行。” 顾玖笑了笑,“其实我有个人选,只是其中变数比较多。” “妹妹相中了谁?” 顾玖轻声说道:“孙氏长孙,孙民智。” 顾喻愣了下,“周怡前夫?” “正是!” “妹妹怎么会想到用孙家人?孙家人和妹妹可不是一条心,妹妹就不担心孙家人暗中使坏吗?” 顾玖把玩着折扇。 她发现黄去病爱玩折扇,是有道理的。 这玩意有时候挺好用。 她对顾喻说道:“我也想将新民县牢牢抓在手中,但是,我也必须向陛下表示我的忠心。我并非将新民县当成私产,更不是我的封地。孙家立场中立,真找不到合适的人选的话,孙民智是个人选。” 顾喻说道:“可是孙民智官居六品,哪里会去做七品县令。” 顾玖笑了笑,“他的六品员外郎,哪里比得上新民县县令来得重要。孙氏一族屹立世间数百年,历经三朝,有着独有的传承。孙家自保的秘诀就是中立。 然而先是先帝夺了孙家书写传位诏书的荣耀,接着孙家又被陛下刻意打压。加上孙家参与削爵一事,得罪了诸多勋贵,这几年日子并不好过。家中儿郎,数年得不到提拔。我若是对孙家释放善意,你猜孙家会不会把握机会?” 顾喻深思片刻,“妹妹也说孙家能够自保全靠中立的立场,他们未必会接受妹妹善意。我想,孙家并不想打上大皇子殿下的烙印。” 顾玖点点头,“你说的对。其实孙民智做不做新民县县令,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对孙家那群读书人,十分稀罕。 若能忽悠一二孙家人到山河书院教书,山河书院的名声等于是镶了一层金,金光闪闪。谁不知剑南道百年孙家。历经三朝,顶级门阀。孙家老祖宗的著作,如今还是读书人的必读书目。” 孙家就是如此牛。 三元公杨元庆是活着的传奇,只是还差了一口气,还得再写几本书,等到死后十年二十年有可能被立为先贤圣人。 而孙家的老祖宗,则是死了的传奇。早就被立为先贤圣人。 先贤祠里面,就有孙家老祖宗的牌位。 孙家在文坛的影响力可见一斑。 孙家人也没辜负孙家老祖宗的期望,子孙都很会读书。 本朝,孙家出了七个解元,两个状元。 进士,举人数不胜数。 秀才在孙家,那就是文盲,根本没活路。是会遭到歧视的。 对于普通人来说,秀才多稀罕啊。家里有个秀才,还不得供起来。 在孙家,秀才一文不值,统统辣鸡。 不考个进士回家,都对不起列祖列宗。 顾玖很早就开始垂涎孙家那帮读书人。 这些年,她通过各种途径试探了好几次,孙家都毫不犹豫的拒绝了顾玖的这招揽。 如今孙家处境艰难,顾玖就想趁机捞一把。能捞到一个孙家读书人,都是赚。 新民县县令,比起山河书院的名望来说,不值一提。 “怕是要让妹妹失望了。据我所知,孙家人极为固执。当年先太子妃请求娘家人相助,孙氏族长发话不准帮她。直到先太子妃过世,孙家愣是没帮过一回。” 顾玖说道:“先太子妃那事,牵涉到夺嫡之争。孙家为了自保,肯定不会出手相帮。而今我只是想请孙家人到书院教书,性质不同,还是有机会谈一谈。” 顾喻说道:“我还是认为孙民智不合适,妹妹还是另选他人吧。” 顾玖笑道:“你放心,我会列出一个备选名单,一一考察,再做决定。若是顾四哥有合适的人选,务必推荐给我。” 第755章 京城居,大不易(三更) 历经艰难险阻,数次陷入绝望,又数次重燃希望,杨季陈壮实二人终于回到京城。 京城城墙在望。 陈壮实兴奋得策马狂奔。 他的骑术,早就今非昔比。 来回近万里路程,足以让他成为一个足够优秀的骑手。 可谓是上马能提刀杀敌,下马能执笔杀人。 “杨兄为何不兴奋?难道杨兄不乐意回到京城?京城多好啊,花花世界,夜夜笙歌,某已经想念多时。” 杨季生性冷静克制,“即便兴奋,也不必表现出来。” “杨兄性子未免太沉闷了些,不好,不好。也不知有没有人到城门口接我们。” “不必接送,也就省却了许多麻烦,免了迎来送往。” 陈壮实嗤笑道:“杨兄干脆去当和尚得了!” 杨季一本正经地说道:“曾经的确有过出家为僧的想法。奈何家母不许,只能放弃。不过我给自己取了一个法号。” “什么法号?杨兄快说。” “远山居士。” 噗! 陈壮实哈哈大笑起来,“我与杨兄一起远赴西域,亲眼见证异族风物,内心十分激荡。杨兄心中明明有野望有抱负,否则也不可能答应前往西凉干大事。为何如今到了京城,杨兄又故作姿态,一副与世无争的模样?实在是令我不耻。” 杨季嘴角抽抽,“你不懂,我这叫宠辱不惊。” 呸! 冠冕堂皇。 屁的宠辱不惊。 就是喜欢装高人,供人仰望。 明明俗气得不行,又何必学世外高人作态。 陈壮实喝了一口红薯酒,“有没有人说过杨兄惺惺作态?” 杨季瞥了眼陈壮实,“陈兄话太多,赶紧闭嘴吧!” 陈壮实哈哈大笑起来。 为成功激怒杨季而感到得意。 杨季很无语。 陈壮实简直就是祸害。 城墙就在前方。 二人下马,排队进城。 “人忒多,也不知要排多久。” “这点人算得了什么。南城门那边才叫人多。大家为了节省时间,特意饶过南城门,从西城门进京城。” 一个游商同陈壮实闲聊。 “你们二位都是外地人吧,第一次进京?” 游商看着二人牵着马匹,十分艳羡。 陈壮实咧嘴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我们兄弟二人多年前曾来过京城一趟。时隔数年,没想到变化这么大。进个城门还要排这么久的队伍。” 游商显然是个话痨,“如今来京城的人越来越多,排队是难免的。最可恨的是京城房租年年上涨,一个四面漏风的窝棚,也敢开口要四百文一个月,简直是抢钱。 二位可要租房?我看二位都是不差钱的主,如果租房,千万不要选城内,就去新民县租房。新民县的房子都是新建的,结实,透风,还有专门的洗浴间。而且房租也不算贵。若是读书人,无论是去文青书局,还是山河书院都很方便。” 说起房子,一起排队的众人,全都加入群聊,开启聊天模式。 众人对京城的房价,租金,那是吐槽不断。 南城房子年久失修,破烂不堪,还敢狮子大开口。一间破屋,就敢开口要七八百文钱一个月,有的甚至开价一月一两银子。 荒唐! “更可恨的是,有人假装房东出租房舍。等到交了房租,真正的房东找上门,两边纠纷,我等租房者夹在中间受气,说不定还会被赶出去,房租还拿不回来。” “我小舅子的表兄干弟弟的大舅子,就在四海商行做事。听他说,南城那一片的房子乱得很。祖宗置办产业,几个儿子分家,儿子又分孙子,孙子继续分家。几代人下来,好好一栋宅院,被分了几十家。你一间屋,我一间屋。一大家子住在一个屋檐下,都是一个祖宗传下来,整日里纷争不断。就连四海商行都不想和这群人打交道。” “我等外地人租房,切莫租住在这等混乱的地方,整日里吵闹不休,不得安宁就算了。还要防着小偷小摸,防着三姑六婆。不如去新民县租房,乐得清静。像是新民县二期,租住的人皆是读书人,走在里面都觉着处处透着文气。” “新民县一期也不错,虽说都是流民。然而流民家庭简单,人口少,纷争少,住在里面不仅便宜而且清静。” “新民县一期那帮流民运气太好了。早知道有那等好处,当年我也舍了家业去做流民。听说当年流民买房,都是一间一间买,几百文钱就能买一间。” “几百文钱是首付。最便宜的一间屋,也要六七两银子。” “我们在京城租房住,一个月都要几百文钱。一年下来,换做当年都可以买一间屋。只可惜,这等好事,我等没能赶上。” “听人说新民县六期昨天刚放出一千套房源,谁手中若有银钱,不妨也去贷款买房。我听人说,新民县的房子,优先照顾我等小民,给予最优惠的贷款。” “买了房子,再花钱置办一套家具,就可以招租。租金就可以抵消贷款,还能剩下一笔钱,足够一家人生活。” “新民县买房,真划得来。” “只可惜囊中羞涩,拿不出十两首付。” “如今十两银子可买不到房。六期的房子,首付款已经提高到十五两。房舍面积大的,首付款足足三十两。” “三十两,攒几年都攒不下来。” “是啊!太贵了。” “没有三十两,十五两想想办法,总有的。告诉你们,错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以后新民县的房子只会越来越贵,别指望房子会降价。趁着现在还买得起,赶紧买吧。我这回来京城,就是找亲戚借钱。若是借钱顺利的话,我也去买房。” “六期的房子,前面已经卖出去几千套。听人说,不少房子已经拿出来出租,都是租给进京的读书人。明年是科举年,需要租房的读书人会更多。现在买房,正好赶上科举年,肯定不愁租不出去。” “此话有理!” 杨季同陈壮实听着小民们闲聊京城八卦,听得津津有味。 陈壮实小声同杨季说道:“没想到新民县的房子这么吃香。杨兄要不要考虑,也在新民县买一套?” 杨季点头,“正有此意。” 新民县的房子,只要不是带花园的,都不贵。 几百两一套,买下来,自家人住,或是出租都挺好。 二人往西凉走了一趟,都是不差钱的主。 大周读书人,在西凉可稀罕了。贵族们竞相邀请,送钱送物还送女人。 一套带彩印的精装版《前世今生人鬼情》,在西凉王城就能换来黄金百两。 大周的东西,在西凉老值钱了。 书籍更是价值千金。 随着这几年通商贸易,西凉贵族对大周文化十分向往。 大周的书籍,对他们来说就是宝藏。 杨季不愧是学霸。 在西凉一年时间,一边忙着策划无望当国师,一边还翻译了几本书籍。将大周文字翻译成西凉文字,用词优美,受到西凉贵族的青睐。 西凉王一度想将杨季留在西凉,不惜许下高官厚禄诱惑杨季。 西凉蛮夷之地,当然留不住心中有抱负的杨季。 西凉王很遗憾,赠送千金,送杨季离开。 杨季如今就是个不差钱的主,富豪。 陈壮实同样不差钱。 就凭借他那张嘴,从西凉贵族手中忽悠了不少好东西。 当年的贫困农家学子,如今富贵锦衣,却不曾忘记初心。 队伍缓慢前进,终于轮到二人。 验过路引文书,交了城门税,二人顺利进入京城。 进了京城,又交了一笔卫生费。 京城越发繁华。 二人直接前往书院山长史大人家中。 到了史家,二人得到最热情的款待。 “老夫已经派人通知夫人,夫人得知你们回京,定然十分欣喜。你们二人先休整两日,届时老夫带你们去见夫人。” “多谢山长!” “都坐下,都坐下。同老夫说说西凉风土人情。” 第756章 有所求 丫鬟阿晴拿着一张帖子走进花厅。 “镇国侯给夫人下了一张拜帖。” “镇国侯?”顾玖诧异。 她接过帖子,翻开一看,果然是镇国侯。 镇国侯就是曾经的镇国公,睿真崔皇后的娘家兄弟。 文德帝要削爵,第一个拿来开刀的就是镇国公。 一番操作,世袭罔替的镇国公,被降爵为五世而斩的镇国侯。 此事是皇帝意志,全程则由孙家主导。 崔家同孙家,也因此结了仇。 当年,睿真崔皇后和先太子妃孙氏还活着的时候,崔家同孙家关系还算和睦。 而今,怕是恨不得对方去死。 然而两个家族目前都很失意,谁也奈何不了谁。 “镇国侯这个时候上门,倒是令人意外。人在哪里?” 丫鬟阿晴说道:“人就在大门外,镇国侯亲自递上拜帖。” 顾玖将拜帖放在桌上,“果然是诚意十足。去把人请进来。” 阿晴有些担心,“镇国侯身份敏感,他来拜访夫人,会不会被人猜疑?” 顾玖笑了笑,“他已经出现在晓筑门外,看见的人肯定少不了。不管他进不进来,都挡不住别人的猜疑。请进来吧,本夫人也很好奇他上门拜访的目的。” “奴婢遵命!” 不一会,镇国侯就被请了进来。 数年未见,镇国侯苍老了许多。头发全白,身体不复昔日那般挺拔威猛,背脊微微弯曲。脸上布满了皱纹。 猛地一见,顾玖都不敢认。 当确认眼前之人,正是昔日的镇国公,今日的镇国侯,顾玖长出一口气。 她发出一声感慨,“侯爷真的老了!” 镇国侯平静一笑,“夫人一如往昔,和记忆中相比,几乎没有变化。至于老夫,的确老了,就是个没用的老头子。” “侯爷亲来,蓬荜生辉。侯爷请坐!” “夫人客气!” 二人面对面。 顾玖招呼镇国侯喝茶。 “侯爷这些年可好?” “好与不好,端看自己怎么看待。老夫觉着还行,家里的小辈可能有些想法。” 顾玖说道:“小辈们有想法也是难免。只要平安就好!” “夫人说的正是老夫的想法,陛下能容我们崔家继续在京城立足,已是侥幸。换做先帝那样的脾气,我们崔家怕是已经……” 未尽之言,不必说出来,顾玖全都明白。 换做先帝,早就将崔家抄家流放。 得承认,文德帝和先帝相比,性子更温和,对臣子的包容度更大。 只要别触犯文德帝的逆鳞,正常情况下来,他还是很好说话。 顾玖问道:“侯爷突然来见我,是有什么事吗?侯爷不妨直说。” 镇国侯眉眼舒展,他平静地看着顾玖,“什么都瞒不过夫人。老夫听说,夫人有意让孙民智接任新民县县令?” 顾玖挑眉一笑,“侯爷消息真灵通。” “这段时间,夫人一直在物色人选。圈子里盛传,等到明年,顾喻卸任,你会在京城世家贵族年轻子弟中挑选一人继任新民县县令。” “有人真是唯恐天下不乱,整日里胡编乱造。新民县乃是朝廷的新民县,新民县县令理应由吏部任命。新民县绝非我顾玖私人领地,新民县县令也轮不到我顾玖挑挑拣拣。本夫人一切听吏部和陛下的安排。” 顾玖义正言辞,一本正经。 镇国侯听得一愣一愣的。 听完后,他反应过来,哈哈一笑,“夫人放心,类似的话只是私下里传播。” 顾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我不管侯爷到底是从哪里听来的谣言,我的回答都是否定。本夫人蜗居别院,静养身体。什么新民县县令,什么京城世家贵族年轻子弟,统统都是无稽之谈。” “夫人误会了老夫的意思。” 顾玖静待下文。 镇国侯直言道:“老夫幼子,不喜舞刀弄棒,却极喜诗词歌赋,擅琴棋书画,品鉴古玩。听闻山河书院不拘一格降人才,除科举外,还开设了许多别的课程。老夫想为幼子求一席山河书院教习位置。” 顾玖愣住,“不是新民县县令?” 镇国侯笑着摇头,“当然不是新民县县令。老夫又自知之明。” 顾玖回过神来,哈哈一笑。 “侯爷亲自跑一趟,就是为了幼子求一教习位置?” 镇国侯点点头,认真道:“正是!老夫幼子不喜科举,也不曾参加科举。但是因他琴棋书画一道颇有建树,曾经也去别家书院做过教习。只是其他书院,均以四书五经为重,琴棋书画可有可无。老夫幼子任性,又跑回家继续吃祖萌。 他年龄老大不小,已经是不惑之年,却无立足之本。老夫一天天老去,万一有一天离世,幼子靠着那点家产,恐怕要不了几年就得找兄长们打秋风。” 顾玖问道:“侯爷幼子,可是人称崔疯子的崔七老爷?” “正是!” 顿了顿,镇国侯又说道:“他与你祖父顾老爷子,曾是忘年交。” 顾玖心头一跳。 忘年交? 难不成传国玉玺…… 不对,不对。 崔疯子地年龄对不上。 顾老爷子制作传国玉玺赝品的时候,崔疯子恐怕还没出生。 “他与你祖父,都是不爱四书五经,只喜琴棋书画,古玩品鉴。以前顾老爷子还在朝中任职的时候,二人时常聚在一起把玩古玩玉器,关系莫逆。” 顾玖说道:“我祖父不曾提起过侯爷幼子。” 镇国侯说道:“这并不意外。自顾老爷子不上朝后,就放弃了古玩一道。老夫幼子曾上顾家找过你祖父,却被你祖父用扫把打了出去。” 提扫把赶人,这事顾老爷子绝对干得出来。 顾玖笑了起来,“能让我祖父提扫把赶人,而不是破口大骂,显然侯爷幼子在我祖父眼里还是个不错的人。 侯爷不嫌弃山河书院,那么山河书院也将虚位以待。侯爷幼子可随时前往山河书院任职。若需要住在书院,提前说一声,书院会准备好房舍。只是书院房舍简陋,比不得侯府富贵。” 镇国侯终于露出笑容,“多谢夫人,老夫感激不尽。侯府如今可没富贵可言,每日均是粗茶淡饭。老夫就替幼子做主,要一间房舍居住。” “本夫人会命人提前安排好。” 正事谈完,然而镇国侯并没有急着告辞。 他喝着茶,同顾玖闲聊京城八卦。 聊着聊着,就聊到了孙家。 “夫人对孙家怎么看?” “百年世家,名不虚传!”顾玖淡然一笑。 镇国侯说道:“夫人似乎很看重孙家?” “以孙家的文坛盛名,不瞒侯爷,本夫人的确是垂涎三尺!” “若是本侯说,有办法令孙家就范,让孙家那位深居简出的状元公到山河书院教书,夫人意下如何?” 顾玖呼吸一顿。 她定了定神,笑了起来,“侯爷老而弥坚,本夫人一点小算计,果然瞒不过你的眼睛。” 镇国侯摆摆手,“老夫只是认为,区区一个孙民智,还不足以让夫人如此重视。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孙民智,而是在孙家的文坛盛名。” “所以侯爷抢先一步,先将七老爷安排到山河书院。” “老夫替幼子安排营生,是真的。并非欺瞒。” “我信侯爷一片慈父心肠。只是我很好奇,侯爷要如何说服孙家那位深居简出的状元公到山河书院教书?据我所知,孙家同你们侯府关系不睦。” 镇国侯说道:“夫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们侯府同孙家的确不睦,然而孙家内部,那位状元公一脉同孙氏家主一脉,同样不睦。碍于家丑不可外扬,孙家从不张扬此事,故而知道的人极少。 夫人可知,孙家那位状元公在仕途大好之际,却突然急流勇退,辞官归隐,深居简出,为了什么?” 顾玖摇头,这种豪门家族的秘幸,她哪里知道。 也就是崔家同孙家,曾有一段蜜月期,才有可能知道孙家内部急于掩盖的事实。 镇国侯压低声音,说道:“孙氏家主,乃是先太子妃的生父,在当年,孙氏家主肯定是支持东宫。而状元公一脉,对东宫颇为微词,数次反对孙氏一族押注东宫。后面的事情,不用老夫说,夫人也该明白。” 顾玖点点头。 屁股决定脑袋。 孙家内部,意见相左。 家主一脉占据上风。 状元公一脉斗争失败,不仅是家族内斗失败,甚至连官场斗争也失败,最后只能黯然退场。 如今孙氏家主不复当年风光,然而状元公一脉也无力起复,只能深居简出,过着粗茶淡饭的日子。 文德帝打压孙家,可不分谁和谁,凡是姓孙的,统统都要打压。 “侯爷有把握说服孙家那位状元公?” 镇国侯点头,“老夫同那位状元公还有几分香火情。若是夫人信得过,老夫可以做居中牵线搭桥,助夫人以及山河书院一臂之力。” 顾玖笑了起来,刚瞌睡就有人送枕头,这感觉真好。 她说道:“多谢侯爷。只是有了孙家,怎能没有周家。” “周家大才子,目前就在京城。”镇国侯显然是有备而来。 顾玖口中的周家,说的是楚州周家。 侯府大少奶奶周氏,就出自楚州周家。 楚州周家同周瑾的淮安周家,是出了五服的本家亲戚。 不过两边早在上一代就断了来往。 顾玖好奇,“周家大才子?我怎么没听说过。” “此人脾气古怪,恃才傲物,狂放不羁,众人都说他不合时宜。他自绝周家,与家族断绝关系,周家人也从不在人前谈起他。” “此人是谁,现在在何处?” 顾玖太好奇了。 这样一个人,她竟然从未听说过。 镇国侯活了这么多年,就是一本活历史,哪家哪族什么人什么事,都一清二楚。 他对顾玖说道:“此人名叫周世安,现是兰台寺从七品博士。” “大才子被打发到兰台寺?”顾玖吃惊。 兰台寺什么地方? 兰台寺,通俗点说,就是档案馆。清水衙门中的战斗机,永无出头之日。 皇帝永远都想不起兰台寺,兰台寺的人也就别惦记着升官发财。 能够不被朝臣拿来背黑锅,已经是万幸。 顾玖好奇问道,“他怎么进了兰台寺?” 镇国侯笑了笑,“老夫之前就说过,他这人有些不合时宜。虽有大才,却狂放不羁,文章犀利辛辣。会试时,据说因他在文章中抨击朝政,差点就被拙落。还是主考官将他保了下来,名次却位居末尾。 本有状元之才,结果只能屈居兰台寺。好在他喜读书,在兰台寺也算是如鱼得水。就是日子太过清苦。夫人也知道,京城居大不易,他那点俸禄就只够吃饭。他和家族断了关系,不肯接受家族钱财,日子过得颇为艰辛。” “他愿意辞官,到山河书院教书吗?” “不好说!他这人脾气古怪,老夫没把握能说服他。” “姑且一试!”顾玖郑重请求。 人才难得! 脾气古怪,无所谓。 山河书院开放包容,再古怪的人,都会接纳。 镇国侯点点头,“老夫姑且一试。” 第757章 买房 螃蟹走路,横行霸道! 正是陈壮实如今的状态。 他领着严辞,王学成,外加杨季,走在新民县街头上。 他走在最前面,学公子哥做派,手拿折扇,摇啊摇,偶尔瞟两眼路过的大姑娘小媳妇。 大姑娘们都冲他咯咯咯的笑,陈壮实越发得意,时不时咧嘴一笑。 杨季走在最后面,简直没眼看。 他得如何堕落,才会答应和陈壮实一起上街。 感觉好丢人! 王学成一脸兴奋,崇拜。 陈壮实的一切,他都可望不可及。 他没有陈壮实那么聪明的脑瓜子,没有那么溜的嘴皮子,也没有大志向,大抱负。 总是想得多,做得少。 而陈壮实总是想到什么就去做,十足十的行动派。 他要买房,就拉着大家一起上街看房子。 王学成心中充满了羡慕,崇拜! 陈壮实替所有秀才正名,争光。 真的太了不起。 严辞脸色苍白,不知道多久没出门晒太阳。 他瘦了很多,仿佛风一吹就倒。 若非陈壮实强行拉他出门,他会如往常一样,窝在宿舍里创作小说。 陈壮实停下脚步,回头朝三人看去。 “严兄,打起精神。今儿我请客,你可不要同我客气。杨兄,你那嫌弃的嘴脸能否收敛一下,反正你也要买房,我们正好一路。” 杨季扶额一叹,他后悔了。 他不应该答应陈壮实,一起买房。 陈壮实走到杨季跟前,一把搂住他的肩膀,“今儿我请客,杨兄务必给个面子。” “能不能先将你手中的扇子收起来,实在是过于丑陋。”杨季直言不讳。 陈壮实一愣,“丑吗?这扇子花了我三两银子。” “买贵了,最多三百文。” 杨季一句三百文,让陈壮实龇牙咧嘴,心疼不已。 毕竟是穷苦出生,对钱财还是比较在意。 他将扇子一收,“他奶奶的,以后再也不附庸风雅,全是烧钱的玩意。” 杨季问他,“买房吗?” “买啊!” 杨季指着周围,“既然要买房,为何跑到集市?” 陈壮实嘿嘿一笑,“给忘了!” 四人掉头,去买房子。 二人都是不差钱的主,各自在三期买了一套房,给自家人住。 之后又转战六期,打算买一套用作出租。 杨季选了一套总价四百两白银的房子。 陈壮实要和他做邻居,美名其曰方便收租,也跟着买了一套价值四百两的房子。 交了钱,登记了名字身份,接下来就等着办手续。 王学成十分羡慕,“想当初,我们一起进书院,俱都一无所有。如今陈兄,杨兄已经买房,我等还是孑然一身。” 陈壮实揽着他的肩膀,“王兄何必做小女儿态。不如你也在这边买一套用作出租,租金足够让你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 王学成连连摆手,“我哪买得起房子,陈兄不要说笑。” 陈壮实却很想帮王学成一把,“我知道你的钱,大部分都给了家里,积蓄不多。我这里有钱,我借给你。你可以付个首付,每个月用租金还贷。” 王学成迟疑。 借钱容易,还钱难。 不过房子若能顺利出租,还钱就变得很容易。 他朝严辞看去,“严兄可要买房?” “啊?” 严辞魂游天外,终于被王学成叫醒。 他还迷糊着,“买什么?” “严兄果真要放弃科举吗?明年科举年,严兄真不参加?”陈壮实问他。 严辞叹了一口气,“读了这么多年的书,自然想在科举上有所建树。然而自己有几斤几两,我自己清楚。以我的水平,再努力个十年八年,或许有可能金榜题名。明年,就算了吧,免得丢人现眼。考不中进士,我总得想个出路。诸位都知道我最爱文青书局出版的传奇小说,我也立志要写一本畅销大江南北的传奇小说。” 陈壮实拍着他的肩膀,“既然如此,严兄更应该买房安顿下来,确保衣食无忧。你总不能一直留在书院。书院也不可能养你一辈子。” 严辞摸摸头,“囊中羞涩,哪有资格买房安顿。” “我借给严兄,严兄千万别推辞。” 严辞面色犹豫。 “那个……”王学成看着众人,迟疑道:“严兄要写书,何不请教杨兄。杨兄在这方面颇有经验。” 对啊,怎么把杨季给忘了。 杨季当年可是文青书局第一抢手。 据不完全可靠消息,《前世今生人鬼情》就由杨季执笔。 杨季也靠着这本书,拿了一笔颇丰的润笔费,衣食无忧。 不过,对此说法杨季从来没有承认过。 众人的目光,齐齐落在杨季的脸上。 陈壮实眉开眼笑,深情呼喊,“杨兄!” 杨季面无表情地说道:“严兄如果真的打算走写小说话本这条路,我的建议是,去文青书局锻炼一两年,肯定有收获。” “严兄去了文青书局,还能继续留在书院吗?”王学成很担忧,考虑的问题也很现实。 陈壮实问杨季,“杨兄能否抽空指导一下严兄?” 杨季摇头,“并非不愿,而是不能。明年是科举年,今日忙完,我就要闭关苦读。实在是抽不出时间指导严兄。 再一个,每人风格不同,我的意见未必就适合严兄。然而文青书局不一样,文青书局每年至少要推出三五本传奇小说,严兄可以尝试各种风格,找到最适合自己的那条路。 若是干得好,那边待遇极高。而且,文青书局在读书人心目中地位颇高,严兄去文青书局做事,并不会辱没举人功名。现在去,还能占据先机。再过几年,恐怕会有大把的举人应聘文青书局的工作。” 陈壮实好奇问道:“杨兄何以做出这个推断?” 杨季说道:“举人功名,想要做官,很难。除非朝中有人扶持,比如新民县县令顾大人,就属于此列。 然而绝大部分举人,终其一生,都没机会做官。只能在衙门担当文书小吏,一辈子都没机会出头。干着最累的活,拿着最低廉的薪俸,若是不懂钻营,甚至连家人都养不活。 以前没得选,文书小吏纵然非心中所愿,众多举人还是会继续窝在衙门里干到老,干到死。但是现在有了选择,可以去衙门,也可以去书院,可以去书局,还可以去商行…… 现在大家的想法还不够通透,认为跳出衙门,到外面谋生,有损名声。再过几年,总有想法通透之人跳出来自谋生路。届时再想进入文青书局,可没有现在这么容易。 严兄如果下定决心要放弃科举,我建议早做打算。这里的房子,即便借钱也该买一套,总归不会亏,还能让你无后顾之忧。” “杨兄言之有理。” 陈壮实看着严辞,“严兄想好了吗?我身上带了钱,现在就可以借给你。” 严辞迟疑着,他问王学成,“王兄买房吗?” 王学成已经下定决心,“有陈兄支持,那就买一套吧。我等小民,错过了这次,恐怕再也碰不到这样的好机会。” 严辞终于被说服,他重重点头,“那就买吧。” 二人各自挑选了一套小户型,从陈壮实那里借了一笔银钱,付了首付。 “从今以后,你我二人就成了房奴。这房子要是租不出去,那我们就完蛋了。” “完不了,肯定能租出去。明年科举年,大江南北的学子都会来到京城。新民县的房子,属于首选。明儿就去置办家具,再请个人帮忙看着房子,烧水做饭。” 严辞抹了一把脸,“今日回去就给家里人去信,叫他们安排个人过来看着房子。” 王学成也打算从家里叫个人过来。只是一想到家中情况,他顿时头大。 家里人要是知道他偷偷买了一套房,不知道会闹出多少矛盾。 王学成有点鸵鸟心态,此事暂不去想。 他和严辞忙着办手续。 陈壮实拉着杨季,走到边上,悄声问道:“不知夫人对杨兄做何安排?” 前几日,二人去晓筑面见诏夫人。 杨季对诏夫人还算熟悉,多年前就见过几面。 陈壮实则是第一次见面,当时紧张得不行。 二人先后走进书房谈话,均不知对方谈了什么。 陈壮实憋了几天,今日终于开口。 杨季反问陈壮实,“夫人对你有何安排?” 陈壮实偷偷一笑,“夫人给了我一笔钱,问我愿不愿意到《山河书院报》做主编。” 杨季问他:“你答应了吗?” 陈壮实眉开眼笑,“当然要答应啊。这么好的机会,岂能推辞。我不如杨兄读书有天分,进士功名离着我还有十年的距离。 我先到《山河书院报》历练历练,那里将是我抒发一腔热血的地方。杨兄可要多多支持,多多投稿。这样吧,我先向你约三篇稿子。” 杨季说道:“稿子你可以自己写。” 陈壮实一脸嫌弃,“杨兄不要如此严肃。你还没有告诉我,夫人对你有什么安排。” 杨季轻描淡写地说道:“夫人对我的安排,要明年科举结束后,才能定下来。” “这么说,夫人要扶持你做官?” 陈壮实的确很敏锐,杨季一个字都没透露,他就猜到了真相。 杨季没有否认,“差不多吧。” “以杨兄的天分,明年科举,肯定没问题。等你考取进士,理应进入翰林院。夫人却又安排你做官,是不是不太妥当。不经过翰林院,你这个进士有水分啊。” 杨季扫了眼陈壮实,“所以我还在考虑。” 陈壮实太好奇了,“杨兄可否透露,夫人安排你去哪里做官?” 杨季看着周围的环境,然后指了指地面。 陈壮实有些糊涂,“杨兄指着地面何意?” 杨季没作声。 陈壮实猛地反应过来,压低声音激动地问道:“你的意思是,夫人安排你做新民县县令?” 杨季点点头,“别声张。” 陈壮实连连点头,“我懂,我懂。我嘴巴很紧,谁都撬不开,杨兄又不是不知道。你不用担心我会说出去。夫人果然看重杨兄,竟然打算将最重要的新民县交到你手中。” 杨季眉头微皱,“我还没想好,等明年会试之后再说。” 陈壮实拍着他的肩膀,“此事一定要慎重考虑,不可轻易做决定。你猜顾大人卸任新民县县令后,会调去哪里?” “我不知!” “顾大人也算是开了举人做官的先河,连任三届,将来还能继续做官。真乃我辈榜样。” 杨季却说道:“别忘了顾大人能以举人身份做官,那是因为他朝中有人,而且离不开诏夫人的支持。若没有诏夫人,他也只能窝在户部,做个九品小吏。” “而且他还是陛下外甥女婿。单凭这个身份,就已经胜过我等十倍百倍。”陈壮实毫不掩饰自己的羡慕之情。 杨季笑了笑,“湖阳郡主可不好应付。她的名声,陈兄有所耳闻吧。” “哈哈哈……自然听说过。我认识的一个小子,考山河书院,屡考不中。现在他做了湖阳郡主的面首,每日吃香喝辣。” 第758章 谈婚论嫁的严重后果(三更) 湖阳郡主又大火了一把。 起因是: 陈律要娶周怡? 这两个人的名字出现在一起,而且还要谈婚论嫁,几乎惊掉了所有人的眼球。 太可怕了! 太不可思议了! 这两个人怎么会在一起? 什么时候有了来往? 什么时候定的情? 所有人一脸懵逼,不敢置信。 这真不是开玩笑吗? 湖阳郡主先是不信,见陈律一本正经的谈论婚事,顿时怒火中烧。 她指着陈律的鼻子臭骂,“本宫告诉你,只要本宫活着一天,你就休想娶周怡。你趁早给我死了这条心。” 陈律是头倔驴。 “母亲误会了,儿子只是通知母亲一声,并没有征求母亲的意见。” “你放屁!” 湖阳郡主大怒,“我是你娘,你就得听我的。我反对这门婚事,周怡就休想进陈家门。” “陈家是我当家,陈家的事情理应我说了算。母亲休要插手我的婚事。” 陈律本就是倔驴,又在军营历练了这么多年,早就练就了一身气势。 他面对湖阳郡主,无所畏惧。 看样子,他是打定主意要娶周怡为妻。 湖阳郡主哪里受得了这口气,“你做梦!老娘有的是办法破坏这门婚事。” “母亲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儿子娶周怡娶定了。” 湖阳郡主气得手发抖。 她也不废话,直接带人冲到陈府,也就是陈律住的府邸,一通乱砸,将陈府砸了个稀巴烂。 还不解气。 又带着人冲到福明郡主府, 福明郡主府的门房,可不敢放湖阳郡主进去。 一面严防死守,抵挡湖阳郡主的进攻,一面赶紧派人通知福明郡主。 湖阳郡主哪里会客气。 “砸,把门给我砸开。一切后果,本宫承担。” 湖阳郡主府的侍卫,仆似主人,一个个胆大包天,十分骄纵。 拿起棍子,就朝大门上砸去。 更有甚者,翻墙头,试图里应外合。 一条街上,住户又不止福明郡主一家人。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一条街上的住户全被惊动了。 仔细一看,每家每户的墙头,都趴着几个脑袋。每家侧门,都开着一条缝,几双眼睛正在偷窥。 甚至有人直接出门,站在大街上看热闹。 “福明怎么得罪了湖阳?看这架势,湖阳今儿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她们姐妹二人,自小不睦。两人迟早要闹一架,今儿运气好赶上了。” “湖阳会不会打死福明?” “不可能!福明又不是挨打不还手的人。福明郡主府的人侍卫,也不是吃素的。” 一条街上,住的人,大部分都是皇室宗亲。 众人一边看热闹,一边津津有味的闲聊皇室八卦。 从中宗聊到先帝,从先帝聊到当今陛下。 这些皇室宗亲,聊着自家人的八卦,那是一点忌讳都没有。直接点名道谢,绝不玩含蓄那一套。 少府家令府,离着这福明郡主府就隔了一条巷子。 湖阳郡主砸门的时候,就有人通知了他。 他辈分最高,他出面,顶的上所有宗室。 少府家令却有些迟疑。 “知不知道湖阳郡主为何要砸福明郡主府?” “不知!” 少府家令暗道一声糟糕。 萧太后过世,如今就只有文德帝管得住湖阳郡主。 缘由没弄清楚之前,这事也不好惊动文德帝。 少府家令吩咐下人,“通知金吾卫,叫他们派人过来。告诉他们别想置身事外。另外派人到宫里,偷偷同常恩说一声,叫他早做准备。” “小的遵命!” 宗室晚辈见少府家令还坐着,就问道:“老祖宗不去看一眼吗?如今也只有老祖宗能劝得住两位郡主娘娘。” 少府家令乐呵呵地说道:“老夫一大把年纪,哪里受得住这样的刺激。一听说两位郡主娘娘打了起来,顿时就昏了过去。” 宗室晚辈一脸懵逼,都是套路啊! 少府家令摆摆手,“你一个小辈,瞎操什么心。有这功夫,不如派人到湖阳郡主府打听打听,到底出了什么事,让湖阳如此动怒。” “晚辈遵命!” …… 福明郡主府的大门终于打开了。 大门不是湖阳的人砸开的,而是从里面打开的。 福明郡主身边的心腹嬷嬷站在大门口,“我家郡主请娘娘进府一叙。” 湖阳冷笑一声,“本宫不进去。你叫福明出来,还有她的贱人女儿周怡。我倒是要问问福明,是不是她故意教导闺女勾引男人,臭不要脸的东西。” 此话一出,石破天惊。 有人高声问道:“莫非是周怡勾引了湖阳的面首?” “放你娘的狗屁!”湖阳怒极,臭骂围观者。 “周怡勾引了本宫的儿子,还妄想嫁到陈家,做当家主母。我告诉你福明,你妄想。你最好从今日起,管好你的贱人女儿。否则本宫见一次打一次。” 轰! 人群炸裂! 终于知道湖阳为什么会气急败坏,打砸福明郡主府。 原来周怡同陈律勾搭上了。 都是皇室宗亲,对每家每户的事情,如数家珍,一清二楚。 周怡,陈律,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怎么会在一起? 不可思议! “湖阳,你休要胡说八道!” 福明郡主气得脑仁痛。湖阳竟然站在大街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事情嚷嚷得人尽皆知。 气煞人也。 “分明是你家儿子拐带了我家闺女,理应负起责任。我告诉你湖阳,别人怕你我可不怕你。你休想倒打一耙,败坏我家闺女的名声。” “我呸!” 湖阳气急败坏,“周怡这个贱人,还有什么名声可言。陈家再破落,我儿子再没出息,也绝不会娶一个三婚女人。你赶紧将周怡叫出来,本宫要亲自告诉她,趁早死了那条心。本宫绝不同意这门婚事。本宫活着一日,周怡就休想进陈家大门。” 福明呵呵冷笑,“湖阳妹妹,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不要脸。陈家和你有什么关系?早在陈家被抄家砍头那时起,你就和陈家没了任何关系。 我闺女不嫌弃陈律一个破落户,不嫌弃他是犯官之后,肯屈尊嫁给他,都是陈家祖坟冒青烟。你不知感激,竟然还敢辱骂我闺女,败坏她的名声,我告诉你,此事没完。” 湖阳嗤笑道:“没完就没完,本宫怕了你不成。陈家再是破落户,也绝不会娶一个道德败坏,名声臭大街的三婚女人。告诉你闺女,休要出来勾引男人。否则本宫见她一回打一回。” “放屁!”福明满腔怒火。 她指着湖阳,“你给我滚!再敢上门打砸,本宫绝不和你客气。” 湖阳轻蔑一笑,“我倒是要看看,你要怎么对我不客气。给我打!” “打回去!”福明怒吼。 两家郡主府的侍卫,瞬间就打在了一起。 棍棒与鞋袜齐飞,误伤围观者无数。 满大街的人哇哇乱叫,混乱不堪。 福明郡主府大门前,俨然成了战斗的中心。 不光是两家侍卫在打架。 围观的宗室也纷纷打了起来。 “偷老子银子,受死吧!” “占老子的地,抢老子的屋,打死你。” “你儿子欺负我儿子,今儿就替我儿子报仇。” “去他娘的,抢我女人,干死你!” …… “住手!统统住手!” 金吾卫姗姗来迟。 如果两边没有打起来,估计金吾卫都不会露面。 他奶奶的,两个郡主府打架,关金吾卫屁事。 这年头,皇室的公主郡主县主,一个比一个凶悍。 亲王郡王都不敢直接带人打上门。 从未见过,甚至从未听说过,有哪个王爷亲自带人,上另外一家王府打架。 皇室的公主郡主们到底有多彪悍,可见一斑。 就没有一个怂包。 皇室的女人明显比皇室的男人们更嚣张。 金吾卫上下人等,心情都很复杂。 冲进人群拉架,自己还挨了几棍子,总算将两边侍卫给拉开了。 侍卫们身上脸上纷纷挂彩,一个个像是斗鸡,隔着金吾卫对骂。 两家郡主府的侍卫不打了,宗室们却还在打架。 真是令人头痛。 所以金吾卫最讨厌处理宗室内部纠纷,麻烦得要死。 “派人去看看,少府家令怎么还没到?宗正寺的人都死哪去呢?宗室打架,全都躲着不出来,成何体统!” “来了,来了,少府家令来了!” 金吾卫上下齐齐松了一口气,终于来了一位能做主的人。 第759章 坚决反对 少府家令脸色灰白,一副出气多进气少的模样,被下人抬到现场。 “老祖宗这是怎么啦?” 宗室们纷纷上前关心询问。 少府家令挥挥手,说不出话。 下人替他说道:“家令大人得知两位郡主娘娘打架,气急攻心,就昏了过去。刚刚醒来,就催着我们将他抬过来。说是身为少府家令,出了这等大事,只要没死,就得来。要给大家一个交代。” “老祖宗辛苦了!” “老祖宗千万保重身体。” “让老祖宗费心了。” 福明郡主同湖阳郡主二人,都很尴尬。 打架的宗室也不打了,垂手站在边上,等着少府家令发话。 少府家令轻咳两声,下人一脸紧张兮兮,又是喂水又是喂药,看上去情况很严重。 在场的人,大气都不敢出。 仿佛出口气,就会要了少府家令的命。 金吾卫贼忐忑。 少府家令要是出了事,金吾卫难辞其咎。 少府家令喝了药,喘了几口气,朝湖阳郡主招手。 别人的面子可以不给,少府家令的面子肯定是要给的。 湖阳郡主上前几步,来到少府家令跟前,“叔祖有何吩咐?” 少府家令用着疲惫的嗓音,问道:“能否告诉老夫,为何带人打砸福明郡主府?” 湖阳郡主义愤填膺,“叔祖明鉴,并非我有意找福明的麻烦。而是她不好好教导闺女,周怡竟然勾引我家陈律,还妄想嫁到陈家做当家主母。做她娘的春秋大梦。” 湖阳越说越气氛,毫不掩饰自己的怒火。 福明气坏了,“湖阳,你休要血口喷人。陈律一个破落户,犯官之后,不知使了什么手段迷惑了本宫闺女。此事,你得给本宫一个说法。” 湖阳挽起袖子,“给你屁的说法。福明,你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你在打什么小算盘。本宫告诉你,收起你那阴暗的心思,有本宫在,你休想得逞。” “荒唐!你倒是说说看,我有什么小算盘?你说啊!” “都给老夫闭嘴!” 眼见两人争吵不休,少府家令出声呵斥。 他看着湖阳郡主,“湖阳,能否给老夫一个面子,先将你的人带回去。至于陈律和周怡,老夫会亲自问他们两人。等把事情经过弄清楚后,届时大家坐下来商量解决的办法,如何?” 湖阳不太甘心,气冲冲的样子,狠狠剜了眼福明。 福明故作大度,“我赞成叔祖的意见。” “湖阳你呢?”少府家令问道。 湖阳深吸一口气,“我听叔祖的。我信叔祖,这事福明一定要给个说法。” 在少府家令的调停下,两位郡主娘娘各退一步。 金吾卫上下如释重负。 只要不打架就行。 他们是怕了两位郡主,嚣张跋扈,都不足以形容两人干过奇葩事。 当然,陈律要娶周怡这事是个大八卦。 金吾卫上下想法都一样,回去就派人调查陈律和周怡二人。 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突然就嚷嚷着要成亲,什么时候勾搭在一起的? 湖阳带着人离开,福明邀请少府家令进府喝茶。 少府家令问她:“周怡在吗?若是不在,老夫就不进去了。” “她都住在别院,我这就派人去叫她过来。” “不用了,老夫自会派人寻她。” 少府家令离去。 围观者也都散去。 一场闹剧,落下帷幕。 福明郡主脸色阴沉沉的,下令关闭大门。 她穿过二门,回到后院,开口问下人,“大姑奶奶回来了吗?” “启禀娘娘,刚从后门进府,正在屋里等着娘娘。” 福明郡主叮嘱下人守着院门,不许任何人进来。 她推门进入书房,就看见周怡站在窗边。 “母亲!”周怡轻轻叫了一声。 “说说吧,你和陈律到底怎么回事?陈律为什么嚷嚷着要娶你?湖阳那个泼妇,差点打了进来,气煞本宫。你看看你干的好事,招惹谁不好,偏偏去招惹泼妇湖阳的儿子。你是嫌自己命长吗?” “我怀孕了。” “你绝不能嫁给陈律。本宫绝不接受和湖阳那个泼妇做亲家。” “母亲,我怀孕了!” 福明愣在当场,瞳孔大睁,“你说什么?” 周怡神色冷静,她轻声说道:“母亲,我说我怀孕了。” “荒唐!你不要胡说八道!”福明下意识的反应就是否认。 周怡继续说道:“看过大夫,已经有一个多月。最近几天,多了些反应。” “怎么可能?孩子是谁的?你别告诉我,你怀上了陈律的孩子。” “就是陈律的孩子。” 福明连连摇头,脸色铁青,“不行,绝对不行。把孩子打掉,这个孩子不能要。” “这个孩子我必须留下。”周怡猛地拔高音量,“我嫁给孙民智那么多年,一直怀不上。第二次成亲,肚子还是没有动静。我都怀疑自己是不是不能生养。可是现在我怀孕了,母亲,我怀孕了。我是能生养的,不是我不行,而是以前我嫁的男人不行。” “荒唐!简直荒唐透顶!” 福明愤怒,“你不能嫁给陈律,本宫绝对不能接受和湖阳做亲家。” “母亲就不能为了女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吗?你让我把孩子打掉,万一从今以后我再也怀不上孩子,怎么办?你要让我孤独终老吗?” 周怡比福明更加愤怒,甚至是仇视。 福明指着周怡,“孩子你可以留下,但是你不能嫁给陈律。陈律什么玩意,你嫁给他,你这辈子就彻底完了。” “我不嫁给他,我这辈子也完了。陈律没有挑剔的资格,难得我就有挑剔的资格吗?他是犯官之后,是破落户,而我是个三婚女。我和他烂锅配烂盖,正合适。” 周怡自暴自弃地说道。 福明连连摇头,“不一样,完全不一样。你至少还是清白人。陈家算什么玩意,陈律又算什么玩意。你嫁给他,你的孩子跟着他姓陈,我告诉你,你和你的孩子就彻底完了。 你别指望你孩子能出人头地。就凭陈家人干的那些事情,无论谁坐在皇位上,都不会重用陈律,也不用重用陈律的儿子。陈家的子子孙孙,都已经被打入了冷宫。” 周怡不信,“陈律是陛下的外甥。当初陈家出事,是陛下出面,保住了陈律兄妹的性命。陛下对陈律兄妹一直不薄。” 福明嗤笑一声,厉声说道:“傻女儿,那些好都是陛下没登基之前的事情。你自己去问陈律,自从陛下登基后,他有没有得到过陛下的格外关注?他在军营当差,有没有因为是陛下的外甥,就得到格外提拔?根本就没有。 你难道就没发现,自从陛下登基后,陈律竟然没有去过皇宫一次。堂堂皇帝外甥,这都文德八年了,陛下都没有召见过他。太后活着的时候,同样没有召见过他。这里面的缘由,你还不明白?” 周怡连连摇头,不愿意相信福明说的话。 福明一声叹息。 她说道:“你是不是以为陈律是湖阳的儿子,理应会得到关注,得到提拔?我告诉你,做梦。陛下当年保下他的性命,已经全了舅甥情分。从那以后,陈律是死是活,陛下都不再关心。 陛下能容他继续活着,容他在京营当差,只因为他身上有一半湖阳的血脉。陛下登基这么多年,不曾召见陈律,就已经说明了一切。陛下厌恶他,甚至是仇视他身上流着陈家的血,仇视他姓陈。 一旦湖阳过世,陈律也不会有好下场,他会被打下十八层地狱。乖女儿,你听娘的话,千万不要嫁给陈律,那是火坑啊!我岂能眼睁睁看着你往火坑里面跳。” “不会的。”周怡连连摇头,“不会有这么严重。万一湖阳活得更久,在陛下后面……等到新皇登基,一切都会不同。” 福明呵呵冷笑,“我的傻女儿,你可真天真。你自己好好想想,这些年皇子们同陈律的关系如何?有哪个皇子和陈律来往密切,帮他谋划仕途?表兄弟之间,这么多年,说过的话加起来恐怕连十句都没有。 那些皇子,没有谁是傻子,早早的,有意无意的就和陈律划清了界限。无论他们当中谁继承皇位,都不可能对陈律另眼相待。你要是嫁给他,你肚子里的孩子,无论是姑娘还是哥儿,都不会有好下场。 姑娘找不到好亲事,哥儿不会有任何前途。但是,如果你不嫁给他,独自生下孩子,前途又不一样。你懂吗?只要我活着一天,我就会帮你护着这个孩子,知道吗?” 周怡一脸茫然。 她想不起这些年陈律到底是怎么过来的,她不确定陈律和皇子们之间的关系是不是如同母亲说的那样,早已经形同陌路。 “不对,不对!”她拼命摇头,“还有顾玖,顾玖和湖阳和陈敏的关系那么好,不可能坐视陈律倒霉而不过问。” “说你傻,你可真傻。顾玖帮湖阳,帮陈敏,那她有没有帮过陈律?即便顾玖肯对陈律伸出援助之手,刘诏呢?刘诏真要有心,只需一句话,就可以改善陈律如今的处境。可是他没有这么做。顾玖也没有帮过陈律。” 周怡捂着头,脑袋晕乎乎的,头很痛。 “我不相信,不应该是这样的。” 福明冷声说道:“你以为是怎么样?我告诉你,陈家被先帝抄家杀头,一点都不冤枉。陈家满门,没有谁无辜。本宫再告诉你一件事,湖阳私下里称呼陈律的父亲陈驸马为陈老狗。 早在陈家被砍头之前,湖阳和陈驸马就已经夫妻反目。陈家现在只剩下陈律一个人,他就是陈家的孽种。若非身上流着湖阳的血脉,早在十多年前,就和他父亲一起被砍头弃市。” 周怡似乎承受不住如此残酷的现实,哇的一声大哭出声。 “你告诉我,你都是骗我的。这些全是假的。”周怡哭喊着。 福明心肠冷硬,“本宫没有一句虚言,句句属实。本宫不管你和他到底怎么走到了一起,但是从今天起,你必须和他断绝来往。孩子你如果不愿意打掉,那就偷偷生下来,放在你兄长的名下的养育,当做周家人长大。” “母亲何其残忍!”周怡哭着怒吼。 福明走上前,拿着手绢轻轻擦拭她眼中的泪水,“告诉本宫,是不是陈律故意接近你,迷惑你?他自知娶不到好人家的姑娘,于是故意把主意打到你身上,是不是?” 周怡连连摇头,“不是的,女儿和他两情相悦。” “狗屁的两情相悦。他就是故意接近你,故意让你怀上孩子,这一切都是他的算计。” 福明气愤不已。 陈律这个孽障,竟然将主意打到她女儿头上。 该死! 周怡一个劲的哭,哭得不能自已。 她无论如何也不相信福明说的那些话。 可是万一都是真的,她要是嫁给陈律,孩子岂不是没了前途? 她到底该怎么办? 第760章 她恨我 湖阳怒气未消。 回到郡主府,开口就问道:“陈律人呢?” “启禀娘娘,少爷出门了。” “有没有说去哪里?” “没说去哪里,只说他的事情郡主不必操心。” 砰! 湖阳气得一脚踢翻杌凳,“这个孽障,成心气死本宫吗?派人去找,务必将他找回来。” 陈敏得了信,从角门离开县衙,急匆匆赶往茶楼。 终于在茶楼包间见到了陈律。 “哥哥!” “敏敏来了,坐下吧。” 陈敏在椅子上坐下,急切道:“事情我都听说了,母亲带人上福明郡主府打闹,场面十分难看。不光惊动了少府家令,还惊动了金吾卫。很快陛下就会得到消息。 哥哥,你到底怎么想的?你怎么会突然想到娶周怡?你明知道母亲和福明郡主不对付,你这是在往母亲心里头戳刀子,你知道吗?” “不是突然做的决定。”陈律面色平静。 “什么?”陈敏不解。 陈律深吸一口气,“我和周怡在一起已经半年时间,是时候谈婚论嫁。” “啊!” 陈敏捂住嘴,生怕自己受惊叫出声。 “哥哥和周怡在一起半年?你们,你们怎么可能?你们是怎么在一起的?” 陈律面无表情地说道:“偶然遇到,然后就聊了起来。可能是我们身份差不多,这些年都过得不顺,彼此对对方的遭遇都能感同身受,然后一切水到渠成,就是这么回事。” 陈敏消化了一下,紧张地问道:“母亲知道吗?” 陈律摇头,“我没告诉她。告诉她也没有用,她除了反对就是反对,根本没心思听我说话。我也没心思同她说话。” 陈敏神情有些悲伤,“母亲其实很关心你。” “无所谓。她反对我和周怡成亲,无非就是觉着我让她丢脸。你以为她是真心关心我吗?并不是!” “哥哥,你怎么能这么说。母亲这些年也不容易,你说这话,不觉着羞愧吗?” 陈律望着陈敏,神色有些复杂,“敏敏,很多事情你不知情,你不懂。我和母亲之间……” 陈敏粗暴地打断陈律的话,“你们不告诉我,我当然不懂。我不管你有多少理由,但是你不能这样说母亲。她即便私德有亏,但是你不能否认她始终是关心我们的。” 陈律低头,嘲讽一笑。 陈敏很伤心,“哥哥,你到底是怎么了?我怎么感觉不认识你了?” 陈律抬起头,望着她,“敏敏,你觉着我怎么样?会有好人家的闺女嫁给我吗?” “你很好!肯定会有好人家的姑娘愿意嫁给你。”陈敏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陈律却笑着摇头,“不会有好人家的姑娘愿意嫁给我。” “哥哥为什么要自轻自贱?”陈敏不满。 陈律却说道:“并非我自轻自贱,而是事实如此。你去问问,哪个官宦世家,愿意将闺女嫁给我?好,我降低要求,不求世家,平常人家的姑娘也行。 妹妹知不知道,即便平常人家,肯将闺女嫁给我,条件也是我必须出一笔丰厚的聘礼。而女方只陪嫁聘礼一半的嫁妆。 妹妹,我是陈家唯一的男丁,我是陈家的香火,我姓陈,一辈子都是陈家人,这辈子都是犯官之后。真正有才学,有家世,有品貌的好姑娘,根本不会考虑我。” “我也姓陈,我也是犯官之后。” 陈敏很愤怒,她感觉到陈律变了,变得阴郁,消沉。 不再是当年那个立下豪言壮志,立志要重振陈家的那个陈律。 陈律连连摇头,“敏敏,你身为女儿身,真的很幸运。不必承受陈家的罪孽。” “哥哥到底在说什么?什么罪孽?那些都过去了,你不是告诉我要往前看吗。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陈敏很伤心,很迷茫,陈律到底怎么了? 陈律自嘲一笑,“敏敏不用大惊小怪,我没事。我就是有感而发罢了。母亲得知我要娶周怡,你知道她说了什么吗?她说周怡是三婚女,肯定是她故意勾引我,诸如此类的话。” 陈敏有些尴尬,“母亲说周怡是三婚女,也没错啊。” “而我则是破落户,犯官之后。我和她谁都不嫌弃谁,正好凑成一对。” “哥哥怎么能这么说自己。”陈敏一脸的不赞同。 陈律问她,“你也不同意我娶周怡?” 陈敏斟酌了一下,说道:“如果哥哥真的想清楚了,非周怡不可的话,我支持你。母亲那里,你也不用太担心,我们可以找表嫂帮忙。表嫂和母亲关系好,肯定能说服母亲同意你的婚事。” 陈律笑了笑,“多谢敏敏,我就知道你会支持我。不过不用找表嫂帮忙。” 陈敏神色郑重地说道:“哥哥,天下间如果只有一个人能说服母亲,那么这个人一定是表嫂。你要是不方便出面,我替你出面,我去求表嫂帮忙。” 陈律却摇头,拒绝了陈敏的好意,“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不用。” 陈敏满心疑惑,“为什么?难道哥哥不想娶周怡吗?” 陈律喝了一口茶,想了想,才说道:“我不需要母亲的同意。” “为什么?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没有母亲同意,难道你要一个人成亲吗?” 陈律神色复杂地看着陈敏,“敏敏,我无数次的庆幸,你是女儿身,不用背负陈家罪孽。” “又是罪孽!哥哥,你不要再胡说了,好不好?” 陈敏满脸不赞同的表情。 为什么总要说陈家的罪孽。 陈律深吸一口气,郑重说道:“敏敏,我不瞒你,母亲即便同意我的婚事,我也不稀罕。” 陈敏紧皱眉头,“哥哥,你对母亲的误会太深。” 陈律张张嘴,“母亲她……” 话说了一半,他又咽了下去。 陈敏心口堵着一口气,“哥哥总是说我不懂,我当然不懂。因为你什么都不肯告诉我,什么都瞒着我。我们是亲兄妹,哥哥就不能对我坦诚一些吗?” 陈律端起茶杯,一口灌下。 他眉宇间藏着愁绪,“妹妹真想知道?” “当然!” 陈敏很严肃,她不是开玩笑。 陈律郑重说道:“母亲她恨我!” 陈敏呆愣在场,好一会才回过神来。 她连声否认,“荒唐!母亲恨父亲,我能理解。她有什么理由恨你。你们是母子,是一家人啊!” “不是一家人。自从陈家出事后,就不再是一家人。只是血缘上,我是她儿子,但不是一家人。” 陈律语气坚定,接连强调不是一家人。 以前他也不明白。 后来,年纪渐大,思想开始成熟,又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他顿悟到了真相。 即便湖阳从透露过丝毫的恨意,但是他依旧感受到了。 他感受到了恨! 从那以后,他终于明白,他们早就不是一家人。 陈敏落泪,悲伤地看着陈律,“哥哥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明明是一家人,为什么非要否认?” 陈律自嘲一笑,“因为这是事实。” “我不信!”陈敏倔强地说道。 陈律轻叹一声,“今日我来见你,只是想和你说说话。将来我们尽量减少来往。如果顾喻外放,你就带着孩子跟着他一起去外地。不用担心我,我会照顾好自己。” 陈敏双眼布满了泪水,“哥哥,你是不是瞒着我什么事?你能不能告诉我?” 陈律却笑了笑,“没有瞒着你,你别多想。” 陈敏摇头,她不信。 陈律摸摸她的头,“自己都是当娘的人,怎么还动不动就哭。” “哥哥不肯同我说实话,我除了哭还能做什么?” “别多想!” 她能不多想吗? 陈敏满目哀伤,“哥哥打算什么时候和周怡举行婚礼?我要观礼。” “时间还没定,等定了时间,我会通知你。” 陈敏擦擦眼泪,“我虽然不喜欢周怡,可她是哥哥喜欢的人,我会试着接受她。过了这么多年,哥哥终于要成亲了。父亲在天有灵,一定很欣慰。” 陈律嘴角微动,想笑,却又没笑出来。 他叮嘱陈敏,“同顾喻好好过日子,不用操心我。母亲若是派人问你,你就告诉她我已经回军营。有空的时候我会回京城。” 说完,他起身离去。 陈敏没能留住他,眼睁睁看着他离去。 她捂着胸口,心里头很难受很难受。目送陈律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 她趴在桌上狠狠哭了一场,哭过之后,擦干眼泪,起身回到县衙。 不管陈律有什么想法,日子总要过下去。 顾喻有些担心她的情况,“岳母派了人过来,被我打发了。你没事吧?” “我没事。我想先睡一觉,明儿去见母亲。” “要不要我陪你去?” 陈敏摇头,“不用陪我。再说衙门离不开你。” 顾喻不放心她,次日还是抽空,陪着陈敏一起前往湖阳郡主府。 湖阳郡主发起脾气来,一般人都受不了。 郡主府上下,所有人,个个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 下人依旧没找到陈律,湖阳郡主已经接连砸了四五套茶具。 当她还要继续砸的时候,被陈敏阻止。 “母亲不妨听听嫂嫂的看法。” 湖阳拿着茶具的手一顿,“你说顾玖?” “正是!哥哥和周怡,世人都觉着不可思议。但是嫂嫂向来有惊人之语,说不定她会有不同的看法。” “就算顾玖有不同的看法又如何。本宫绝不同意和福明做亲家。” 陈敏镇定说道:“恐怕福明郡主也不乐意同母亲做亲家。” “本宫巴不得。” 顾喻轻咳一声,“我插嘴一句,宫里没有过问此事吗?” 湖阳郡主愣住,然后摇摇头。 紧接着,她叫来心腹下人问道:“宫里是什么情况?” “金吾卫如实禀报了事情经过,据说陛下只说了三个字。” 湖阳郡主紧张问道:“哪三个字?” “‘知道了’!这是陛下的原话。” 湖阳心头突然有点慌,“皇上竟然只说了三个字,就没别的说法?” 心腹下人摇头。 湖阳有些忐忑不安,想了想,很干脆地拿定主意,“本宫要进宫面见皇兄。” 于是丢下陈敏顾喻,换上朝服,进宫去了。 …… 兴庆宫。 内侍禀报湖阳郡主求见。 文德帝先是“嗯”了一声,接着说道:“让她在偏殿等候。” 内侍领命退下。 文德帝直言不讳的同常恩说道:“朕这个时候,并不想见到湖阳。” 常恩便问道:“要不要老奴将郡主娘娘打发走?” 文德帝摇摇头,“她的脾气朕一清二楚,她不达目的决不罢休。朕不见她,她就会生出更多的是非。” 常恩说道:“若是太后还在,还能让太后劝劝郡主娘娘。” 提起已经过世的萧太后,文德帝眼神一沉,“苏文芷还没下落吗?” “陛下恕罪,还没有找到苏文芷的下落。她这个人,凭空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荒唐,一个大活人,总会留下痕迹。定是下面的人办事不够用心。” “老奴该死!” 常恩跪下请罪。 文德帝冷哼一声,“起来吧!叫下面的人抓紧时间搜寻苏文芷的下落。” “老奴遵命!” “另外,先晾湖阳半个时辰,再叫她进来。” 第761章 赐婚(三更) 半个时辰,对湖阳郡主而言,犹如在地狱煎熬。 当内侍出现在偏殿,不等对方把话说完,湖阳提起裙摆,就朝正阳殿跑去。 内侍拦都拦不住。 “皇兄!” 心情急切的湖阳,见到文德帝,突然又变得忐忑不安,眼神飘忽心虚。 文德帝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等着她的下文。 面对皇兄的目光,湖阳顿觉咽喉干涩,十分难受。 她怯怯地说道:“陈律和周怡的事情,皇兄已经听说了吧。” “朕不反对!” “什么?” 湖阳郡主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文德帝拔高音量,再次说道:“朕不反对陈律和周怡成亲。” 湖阳郡主一脸呆滞,“皇兄不反对?为什么不反对?周怡哪里配得上陈律,我反对,这门婚事我反对到底。” 文德帝浅浅一笑,话中有话地说道:“周怡哪里配不上陈律?朕认为他们二人很相配,朕会给他们下旨赐婚。” 一句下旨赐婚,将湖阳给镇住。 湖阳大怒,口不择言,“荒唐! 文德帝脸色蓦地一沉。 湖阳顿时反应过来,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她急忙认错,“皇兄,我不是有意的。我是口不择言,我是无心的。” “够了!你回去吧,叫陈律等朕的赐婚旨意。” 文德帝脸色很冷,目光更冷,没有丝毫感情。 湖阳急得眼泪落下,“皇兄,你原谅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周怡是个三婚女,她哪里配得上我家陈律。我也是一片慈母心肠,才会口不择言。” 文德帝看着泪流满面的湖阳,面色一软,“那你有没有问过陈律,他也认为周怡高攀他吗?” 湖阳一脸茫然。 文德帝又说道:“陈律和周怡,既然两情相悦,朕自然不会棒打鸳鸯。再说了,陈律老大不小,也该成家立业。” “可是……” “没有可是。”文德帝干净利落地打断了湖阳未出口的话,“此事,朕心意已决。你不必再说。” “这是为什么啊?陈律是你的亲外甥,为什么要将周怡指婚给他?” 湖阳哭着问道。 文德帝面容严肃地说道:“朕说了,朕有成人之美。湖阳,你不要胡闹,朕的耐心是有限的。” 湖阳郡主伤心痛哭,“母后没了,你就看我不顺眼,对不对?母后刚走,你就对我没了耐心,你还是不是我的皇兄?” 文德帝压抑着怒火,“来人,将湖阳请出去,并送她出宫。” 宫人领命。 湖阳大叫出声,“皇兄,你不能这么对待我。我们亲兄妹,是世上最亲的人啊!” “带下去!”文德帝不为所动。 宫人再无迟疑,拖着湖阳,强行将她拖出兴庆宫。 湖阳被拖出兴庆宫的事情,很多人都看见了,转眼就传遍了后宫。 裴皇后痛快大笑,“湖阳活该!本宫受了她多少气,今儿总算让本宫畅快一回。” 裴皇后和湖阳这对姑嫂,做了多年冤家。 裴皇后在湖阳手里,从没有讨到过好处。 加上当年在王府,文德帝处处维护湖阳,裴皇后那时的确受了不少气。 今儿终于轮到湖阳吃教训,裴皇后憋屈多年,一朝痛快,实在是控制不住内心的喜悦之情,公然在未央宫饮宴庆贺。 完全不做掩饰,真实得让人无话可说。 文德帝得知此事后,笑了笑,“她倒是半点不委屈自己。” 口中的她,自然指的是裴皇后。 接着,文德帝又说道:“告诉皇后,给朕留一壶酒。今晚朕就去未央宫饮宴。” 常恩很无语,“老奴担心湖阳郡主。” “没什么可担心的,是时候让她受点教训。朕不能永远纵容她。” 话说到这个份上,常恩也无可奈何。 湖阳屈辱得被赶出皇宫,又痛又怒。 也不回郡主府,直接命车夫出城。她要去见顾玖。 马车上了山,进了晓筑。 湖阳朝顾玖身上扑。 “大侄子媳妇,本宫委屈啊。皇兄竟然要给陈律周怡赐婚,还说他们二人相配。本宫只是反对了两句,皇兄竟然命人将本宫赶出皇宫。他怎么可以对我如此无情,如此冷酷……” 湖阳放声大哭,诉说着自己的委屈,控诉着文德帝的冷酷无情,荒唐决定。 其惨状,当真令人心生同情。 “大侄子媳妇,事到如今,本宫该怎么办啊?我们是亲兄妹,他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怎么可以将周怡那个贱人赐婚给陈律。他不是我的皇兄,他变了。自从母后过世,他就彻底变了!本宫还难受,心都要痛死了……” 顾玖一句话都没说,沉默地拿出一条又一条的手绢,替湖阳擦拭眼泪。 等到湖阳哭得差不多了,她又命人打来热水,让湖阳洗漱。 湖阳眼神呆滞,双眼快要哭瞎了。 她是真的伤心,也是真的被文德帝伤了心。 她任由丫鬟伺候她洗漱,又换了衣衫。 原本的衣衫被泪水打湿,已经没法穿了。 哭够了,激动的情绪逐渐平息下来,神智渐渐清醒。 她望着顾玖,“皇上变了!” “正常!”顾玖斟茶,“姑母喝茶,先润润咽喉。哭了这么久,嗓子都哭哑了。” 湖阳端起茶杯,接连喝了三大杯,才缓解了口渴。干涩的咽喉,也舒服了一些。 湖阳控诉道:“皇上太过分了。即便他对我不满,也不该将周怡指婚给陈律。他这么做,不是在羞辱陈律,而是在羞辱我。” 顾玖平静说道:“事情未必就是姑母想的那样。” “不是羞辱又是什么?” 顾玖斟酌了一下,“我能问一下,陈律是怎么说的吗?” 提起陈律,湖阳一肚子火气,“还能怎么说,不就是非周怡不娶之类的屁话。他专门和我对着干,这个不孝子。要不是他,本宫又怎么会被赶出皇宫。” 顾玖轻声说道:“既然陈律已经做了决定,陛下也说要给他们赐婚,姑母不妨想开点,默认此事。” “本宫咽不下这口气啊!” 湖阳差点又哭出来,“本宫得意了一辈子,骄傲了一辈子。父皇活着的时候,本宫都没受过这样的委屈。却没想到,今日竟然会被赶出皇宫,会被皇兄羞辱。我以为皇兄一定会站在我这边,可是他却狠狠打了我的脸。从今以后,我哪还有脸见人。” 湖阳气得差点背过气去。 顾玖劝道:“姑母想开点。事已至此,不如向前看。” 湖阳点点头,“如今只能如此,否则这日子没发过了。你说陈律到底怎么回事?自从陈家出事后,他就一直和我对着干,现在还要娶周怡为妻。我怀疑,他是不是为了气我,才故意娶周怡。” 顾玖问道:“姑母和陈律谈话的时候,有感觉到他是在故意气你吗?” 湖阳原本要肯定回答,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她仔细想了想,“他就是通知我他要成亲了,要说是故意气我,看着不太像。” “既然不是故意气姑母,那么他决定娶周怡就是真的。两个人之间,应该有了感情。” “什么感情,全都是狗屁。他就是太单纯,被周怡那个贱人骗了。” 顾玖笑了笑,“在我看来,周怡可没有姑母说的那么聪明。” 湖阳语塞。 周怡这个人,说话做事很冲,显得比较蠢。的确和聪明搭不上关系。 只是湖阳不太愿意接受这个说法。 “难道陈律和周怡,真的是两情相悦?” “可能吧!” 湖阳头痛,烦躁。 “等到赐婚旨意下来,本宫脸面全无。大侄子媳妇,容我在山上住几天,可好?我实在无法面对赐婚那个尴尬的场面。本宫一辈子的脸面,都丢尽了。” “姑母不嫌弃,尽管住下。我这就让下人将客院收拾出来。” “还是大侄子媳妇体贴本宫。陈律那个孽障,生来就是讨债鬼。当初怎么没和陈老狗一起死。” 湖阳郡主咬牙切齿,对陈律真是厌恶无比。 顾玖眉眼微动,却没作声。 等到晚上,刘诏回来,她才说道:“湖阳姑母似乎很厌恶陈律,甚至是深恶痛绝。” 刘诏完全不意外,“正常!” 正常吗? 明明不正常的事情,到了刘诏嘴里竟然变成了正常。 顾玖问道:“此话怎讲?” 刘诏轻描淡写地说道:“因为陈律姓陈。” 这是什么破理由。 刘诏却说道:“陈律姓陈,身上流着陈家的血脉,这个理由看似荒唐,却足够让湖阳姑母心生厌恶。” “陈敏呢?陈敏也姓陈?” “陈敏是女儿家,她的孩子姓顾不姓陈。” 看似荒唐的理由,却又如此理所当然。 第762章 毒药是他给的 赐婚旨意如期而至。 众人惊诧,又觉荒唐。 荒唐不在于婚事,而在于文德帝到底有多想不开,竟然给陈律周怡这两人赐婚? 这两人何德何能,竟然能得到赐婚旨意? 白白浪费一张圣旨。 不管世人怎么想,婚事已经铁板钉钉,无从更改。 湖阳和福明这对冤家,不管有多厌恶对方,注定要做亲家。 周怡愁闷中,又觉着如释重负。 谢天谢地,她不用亲自做决定。 一道赐婚旨意,替她决定了一切,婚姻,未来…… 是好是坏,都只能接受。 婚期很急,两家急急忙忙开始准备。 意外发生。 陈律不见了! 婚期前三天,陈律明明该回京,结果他不见了。 军营找不到他,京城也找不到他。 从军营回京城的路上,他似乎是凭空消失。 湖阳郡主派出府中侍卫,四处寻找。 福明郡主同周怡抱怨,“陈律肯定是后悔了,他根本不想娶你。” “母亲不要胡说!有赐婚旨意在,他不可以悔婚。而且我还怀了他的孩子。” “他知道你怀了他的孩子吗?” 周怡点点头,“他知道,从一开始他就知道。” “那他就是半道上后悔了。” “不会的。他一定会回来娶我。”周怡无比坚信这一点。 和她一样想法的人不少。 就连湖阳郡主都认为陈律只是暂时逃避,等到成亲的时候就会回来。 转眼到了大婚。 一切准备就绪,就等新郎到场。 左等右等,吉时已过,新郎也没有出现。 从早上等到晚上,一切都结束了。 周怡成了全京城的笑柄。 人人都在嘲笑她。 所有人都在议论,陈律耍了周怡。 也有说人,事到临头,陈律退缩了,不肯娶三婚女周怡。这门婚事从一开始,就是一场笑话。 周怡哭着大骂,骂陈律禽兽不如。 福明郡主气急败坏,“我说什么来着,他根本不是真心的,他就是在耍你。因为你,本宫的脸面都丢尽了。” 穿着大红嫁衣的周怡,像是一个小丑,哭花了妆容。 陈敏觉着很过意不去,却又没脸去见周怡。 陈律太不地道,太过分。 陈敏很气愤,她悄声和顾玖嘀咕,“哥哥变了!我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婚姻大事,而且还是陛下赐婚,他竟然如此儿戏。他就不怕陛下怪罪吗?” 顾玖沉默不语。 这门婚事,从一开始就充满了荒诞色彩。 文德帝的赐婚,更是让人们多了看笑话的心思。 果然,这门婚事成了一出笑话。 尽管不愿意,湖阳还是亲自前往福明郡主府赔礼道歉,甚至提出给周怡一笔赔偿。 福明郡主没放过讥讽湖阳的机会。 将陈律从头到脚骂了一个遍。 陈律所作所为,欺人太甚。 说要娶周怡的人是他,逃婚的还是他,是不是男人?有没有一点担当? 特么的,陈律就是个混账王八蛋。 诡异的是,宫里对于陈律逃婚,竟然没有动静。 就像是赐婚旨意从来不存在一样。 这事怎么想,都觉着有点不对劲。 果不其然,半个月后,金吾卫将陈律送了回来。 只不过送回来的不是活着的人,而是陈律的尸体。 “啊……” 湖阳郡主看见陈律的尸体那一刻,捂住嘴大叫一声。 她连连后退,最后跌坐在地上,眼神恐惧而茫然。 下人们也都吓坏了。 陈律死了? 陈律竟然死了? 管家拉住金吾卫,“我家少爷怎么死的?” “服毒自尽!”金吾卫冷漠地说道。 管家大怒,“荒唐!我家少爷好好的,怎么可能服毒自尽。是不是你们金吾卫对我家少爷做了什么?” “信不信随你们!我们只负责将尸体送回来,别的事情一概不知。” 金吾卫挣脱管家,一行人离开了郡主府。 管家来到湖阳郡主跟前,痛心疾首,“娘娘,少爷的死定有蹊跷,肯定和金吾卫脱不了关系。娘娘一定要给少爷一个公道啊!一定要将杀害少爷的凶手严惩。” 湖阳郡主渐渐回过神来,“本宫如何给他公道?” 管家愣了下,急切道:“娘娘可以进宫找陛下做主,少爷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去。此事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湖阳紧紧的抓着裙摆一角,双手明显在颤抖。 她在恐惧,她彷徨无助。 “娘娘,他是你的儿子啊!”管家见湖阳没反应,忍不住大吼一声,“娘娘难道对少爷的死无动于衷吗?” 湖阳猛地推开管家,跑了。 她跑回卧房,将门反锁。把自己锁在屋里,谁来都不开门。 对外面发生的风风雨雨,她漠不关心。 她躲了起来。 像个胆小鬼,躲在墙角。 脑中时不时浮现出陈律的尸体,折磨着她。 光线明明暗暗。 门外时而吵杂,时而安静。 她似乎听见了陈敏的声音,听见了顾玖的声音,听见了很多很多人声音。 她拒绝开门,拒绝任何人进来。 滚! 全都滚开!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房门被人强行破坏。 有人从外面走进来。 湖阳往墙角缩去。 “不要过来!” 她的嗓音干哑,整个人憔悴得像个鬼一样。 “湖阳,是我!” 文德帝的声音在房中响起。 湖阳蓦地睁大了眼睛,看着文德帝的眼神就像是见鬼一样。 文德帝微蹙眉头,“湖阳,你知不知道你在屋里呆了多少天?整整三天。随朕出去。朕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害死自己,母后也不允许。” 湖阳频频摇头,浑身颤抖。 “湖阳,听话!”文德帝加重语气,带着上位者的强硬。 湖阳一个劲的摇头,“你走开,不要杀我,求你不要杀我。” 文德帝很不满,“你在说什么胡话。来,到朕身边来,没人要杀你,朕带你出去。” 湖阳使劲往墙角缩,恨不得整个人能钻进墙壁中。 她拒绝文德帝伸出的手。 很明显,她怕文德帝。 她怕死了。 从来没有一个人,让她如此恐惧。 文德帝眉头紧皱,朝身后摆摆手,常恩立马退了出去,并且将门关上,隔绝了所有人的视线和窥探地目光。 “现在没有外人,你有什么话都可以和朕说。” 湖阳浑身颤抖着,她望着文德帝,牙齿打架,哆哆嗦嗦地问道:“是你下令杀了他?” “你说陈律?” 湖阳一边哆嗦,一边点头,“是不是你杀了他?” 文德帝迟疑了一会,“你为什么会认为是朕杀了他?” “金吾卫……” “陈律失踪,朕命金吾卫寻找他的下落,此事你一清二楚。等到金吾卫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死了。金吾卫尽职尽责,将他的尸体送了回来,你却疑心朕杀了他。湖阳,你说这话很伤人,知道吗?” 湖阳显得很虚弱,很弱小,仿佛一碰就会死。 但是她的双眼越来越明亮,她哭着说道:“是你杀了他,我知道!你别忘了,我们是亲兄妹,你瞒得过别人,你瞒不了我。” 文德帝一声叹息。 显然一时半会,这里的事情处理不完,他干脆拖来一张椅子坐下。 “就凭莫须有的理由,你就认定是朕杀了他?” “因为除了你,没人会杀他。皇兄,你为什么要杀他?难道就因为他姓陈?可是他也是我的孩子啊。” 湖阳痛哭流涕。 文德帝盯着她看,“我以为你恨他。” 湖阳哭着说道:“我是恨他,不等于我希望他死。皇兄,你太狠心了,你为什么要杀他啊!他是无辜的,陈家出事的时候他还只是一个孩子。” 文德帝缓缓摇头,“他并不无辜。他的死,是他咎由自取。看在你的份上,无论如何朕都会容忍他。可是他自寻死路,那么他只能死。” 湖阳一脸茫然,无措。 “你到底在说什么?他怎么就不无辜?我说了,陈家出事的时候……” “和陈家那件事没有关系。你知道他偷偷干了什么事吗?他害死了母后!” 文德帝一句话,石破天惊。 湖阳一脸震惊,她连连摇头,“不,不可能!你在骗我。他都没进宫,他怎么可能害死母后。你休想骗我。” 文德帝脸色一沉,目光冷冽,“你该知道母后是被人毒杀身亡。那你知不知道,毒杀母后的毒药从何而来?” 湖阳茫然,脸色煞白。 文德帝浑身冒着寒意,冷冷道:“苏文芷这人你应该知道吧,她策划了一切,朕一直以为她是幕后黑手。直到最近,朕才知道,她也只是棋盘上的一颗棋子。至于陈律,他亲手将毒药交给苏文芷,苏文芷才有机会毒杀母后。” “不可能!”湖阳下意识的反驳,“陈律哪里来的毒药?荒谬!” 文德帝冷冷一笑,“你忘了陈家以前是干什么的吗?” 湖阳哑口无言,脸色苍白似鬼。 文德帝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凌迟他的身心。 “那群遍寻不着的盗墓贼,同陈律一直保持着联系。毒药就是那群盗墓贼交给陈律,陈律又将毒药交给了苏文芷。此事,陈律亲口承认。你若是不信,朕现在就命人将陈律的口供拿来,给你过目。” “为什么啊?” 湖阳痛苦质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啊?” 文德帝嗤笑道:“或许是逼不得已,或许是被蒙蔽,或许他对我们所有人都心怀恨意,早就想这么做。” 湖阳呜呜咽咽的哭,“所以你杀了他?” 文德帝杀意四溢,“杀母之仇,不共戴天。朕说过,就算是追到天涯海角,朕也绝不放弃。陈律该死!朕留他一具全尸,已经是仁至义尽。按照他的罪名,他应该被千刀万剐,剁碎了喂狗。” 湖阳控制不住的浑身颤抖,她无声落泪,问道:“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文德帝又冷静下来,“如你所见,服毒自尽。” 湖阳擦着眼泪,“你什么时候知道他和母后的死有关?” 文德帝迟疑了一下,还是说道:“数月前。” 湖阳愣住。 “数月前你已经知道他和母后的死有牵连,可是你还给他指婚?这是为什么啊?” “因为朕要将那群盗墓贼一网打尽,朕要找出真正的幕后黑手。作为交换,朕给他一个机会,给他留一个全尸。” 湖阳紧紧地咬着牙,她怕自己哭出声,怕自己说出不合时宜的话。 她内心煎熬着,仿佛身处十八层地狱。 文德帝再一次对她伸出手,“湖阳,你是朕在世上,最亲的亲人,你不要让朕失望。” 湖阳看着文德帝的手,像是看见了一头怪兽,“可是你却杀了我的儿子,你让陈家绝后了。” 文德帝嗤笑一声,“朕竟然不知道,你对陈家的血脉如此在意。湖阳,这是朕给你的最后的机会,你确定你要放弃?” 湖阳茫然,她望着文德帝,哆嗦着伸出手。 文德帝赞许地笑了起来,“抓住朕的手,我们还是一家人。” 湖阳的手指头,轻轻勾住文德帝的手,“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你可以一直瞒着我。” 文德帝紧握住湖阳的手,轻抚她的面颊,替她梳理凌乱的头发。 “我们是兄妹,你只看了陈律尸体一眼,就断定是朕杀了他。朕还能瞒你吗?” 湖阳欲哭无泪,她情愿做个傻白甜,什么都看不透。就当陈律是意外过世。 她趴在文德帝怀里痛哭,“我该怎么办?” “一切都会过去的。多想想母后,她死的那么惨,难道不该替母后报仇吗?” “陈律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为什么要和盗墓贼来往?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那是他的亲亲外祖母啊!母后对他不薄啊!” 湖阳身心都在煎熬着。 一边是亲娘,一边是亲儿子,她快被现实逼疯了。 文德帝替她擦拭着眼泪,“不用去管陈律。他身上流淌着陈家人的血,他从根子上就坏了。” “皇兄能不能和我说实话,你为什么要给陈律周怡赐婚?他注定要死,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 湖阳满心不解。 文德帝说道:“因为这是陈律的要求,也是他唯一的要求。” 湖阳呆愣在场。 文德帝想了想,还是决定说实话,“周怡怀了陈律的孩子。” 湖阳再次愣住,一脸受到惊吓地样子。 文德帝继续说道:“这个孩子无论男女,都只能姓周,不能姓陈。朕答应陈律,会让这个孩子活下来。” 湖阳再次痛哭失声,“这,这竟然是他的要求?” “是!他答应帮朕找到幕后黑手,坦然赴死。只求留下周怡肚中的孩子。” 湖阳突然慌了起来,“周怡,周怡那里……她知道陈律死了,她一定会打掉孩子。陈律最后的愿望……” “不用担心,她不会打掉孩子。” 湖阳不解,“为什么?” 文德帝说道:“大夫给周怡检查了身体,如果打掉孩子,她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再怀上身孕。据大夫说,她体质特殊,这次能怀孕,实属意外。” 湖阳长出一口气,瘫软在地上。她望着文德帝,“皇兄,你告诉我,我现在该怎么做?” 文德帝笑了笑,“把自己洗漱干净,出面替陈律操办丧事。就当一切都不知道,都没发生过。” “周怡的孩子?” “你就当不知道。朕说过,这个孩子只能姓周,不能姓陈。你不能让孩子知道自己的身世,否则朕不能保证这个孩子能平安长大。” 文德帝声音蓦地变得阴森森。 显然文德帝对周怡肚子里的孩子,十分厌恶。 湖阳点点头,“我知道了,我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文德帝笑了起来,“这才是朕的好妹妹。朕会对你一如往昔,你也要保重不给朕惹麻烦。” 湖阳嗯了一声,恭顺地说道:“我保证听话,不惹麻烦。杀害母后的幕后真凶,找到了吗?” “找到了!” “谁?” “庆王之子刘灵!” 第763章 耍心眼 诏狱最深处,正在进行一场旷日持久,惨无人道的酷刑。 刘灵被铁链锁在墙壁上。 金吾卫并没有对他动刑。 而是让他日复一日,日日夜夜睁大眼睛,亲眼看着妻儿,心腹部下,被千刀万剐,凌迟处死。 杀人不过头点地。 然而漫长而残酷的凌迟,无论是受刑人,还是观刑人,俱都是一种犹如身处十八层地狱一般的折磨。 受刑人,好歹还有解脱的时候。 然而身为观刑人的刘灵,无穷无尽,折磨永无尽头。 反贼基本上被扑灭。 文德帝兑现了自己的承诺,他抓来了刘灵的妻儿,部下,老师…… 让刘灵亲眼看着他们是怎么死在眼前! 如果只是造反,直接一刀宰了,干脆利落,不用受苦。 文德帝这点度量还是有的。 然而,刘灵身为太后毒杀一案的主谋,文德帝岂能让这些反贼痛快死去。 不仅要千刀万剐,凌迟处死。 等到刘灵的人一一死去后,后面还有一百零八种酷刑等着刘灵。 文德帝亲口说过,杀母之仇,不共戴天。 此仇必须用鲜血清洗。 那么,刘灵就等着生不如死吧! 当侩子手举起锋利的小刀,准备对刘灵最宠爱的儿子下手的时候,被堵住嘴无声哭泣的儿子恐惧的望着刘灵。 他的眼睛里写满了救命! “住手,全都住手。” 没有被堵住嘴的刘灵,终于放弃了抵抗。 “一切都是我的责任,要杀要剐细听遵便。但是不要折磨他们,他们和这件事没关系。” 金吾卫头子韦忠闻言,哈哈一笑。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来到刘灵跟前,“你以为你有讨价还价的资格吗?动手!” 一句动手,侩子手落下第一刀,从刘灵儿子手臂上剐下第一片肉。 “呜呜……” 刘灵儿子发不出声音,只能发出呜呜呜的惨叫声。 刘灵龇目欲裂,“住手,住手!要杀他,就给他一个痛快。你们不是想抓苏文芷吗?我知道苏文芷藏在哪里。停手,快停手啊!” 侩子手已经割下第二片肉,第三片肉…… 动作熟练,有条不紊。 就像是在进行一件艺术创作。 太吓人了。 刘灵的儿子被吓得屎尿齐飞。 诏狱内,弥漫着一股难闻的气味。 韦忠挥挥手,侩子手暂时停止了行刑。 “苏文芷在哪里?” 刘灵急速喘气,“她在江南。苏贵妃在江南给她留了人还有钱。她肯定已经逃到江南。” 韦忠嗤笑一声,“还以为你能说出点有用的东西,结果全都是老掉牙的玩意。没人告诉你,苏文芷已经死了吗?坟头上的草都已经一尺高。” “怎么可能?”刘灵不敢相信。 韦忠一本正经地说道:“在金吾卫地追捕下,还想侥幸逃脱活命,自然是妄想。你们这些蠢货,小看金吾卫,就是今日的下场。” 刘灵呆愣在地。 韦忠一挥手,侩子手继续切割人肉。 刘灵大叫起来,“住手,住手!” 韦忠不耐烦,“还有什么事?不说出个所以然来,我让侩子手,在你儿子身上割个五千刀,才准他死。” 刘灵的儿子恐惧得直接昏了过去。 刘灵满头大汗,“你们不是好奇陈律怎么会认识苏文芷吗?我告诉你们,早在赵王逼宫造反之前,两个人就已经认识。那时候,陈律还不知道苏文芷的身份。” 韦忠冷笑一声,“陈律和苏文芷都死了,你说这些没用。” 刘灵似乎是怕韦忠不相信,大声叫道:“苏文芷替陈律生了个儿子,周怡只不过是陈律用来掩盖真相的无关紧要的人。” 韦忠眯起眼睛,像是毒蛇一样盯住了刘灵。 “我说的都是真的,全都是真的。我找陈律,苏文芷做事,事先肯定要将二人的情况调查清楚。他们二人瞒着所有人,以为能瞒天过海,殊不知一切本王都看在眼里。” 韦忠冷酷一笑,“还敢自称本王,动手!” 侩子手干脆利落,就从刘灵儿子身上割下两片肉。 刘灵的儿子,活生生被痛醒了。 “草民,草民!我是草民,不是王爷。放过他们,他们和这件事没有关系。” “有没有关系,你说了不算。苏文芷给陈律生的儿子在哪里?” “就在新民县县衙。” 韦忠顿时眯起了眼睛,莫非陈敏和顾喻牵连其中?从顾喻身上,就可以牵扯到诏夫人,甚至是大皇子。 这是大案啊! 韦忠兴奋起来。 结果他又听刘灵说道:“苏文芷替陈律生了儿子后,就让心腹嬷嬷带着她的孩子,乔装改扮,应征到县衙做厨娘。任谁都不会怀疑,那个厨娘的孩子会是苏文芷和陈律的儿子。都以为那是厨娘的亲儿子。但是这件事瞒不过我的眼睛。” 韦忠皱起眉头,“你的意思是,陈敏和顾喻都被瞒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 刘灵点头,“据我所知,的确是这样。” 韦忠冷哼一声,转身离开诏狱。 韦忠安排人到新民县钉梢,调查县衙厨娘。 县衙有好几个厨娘,带孩子的厨娘有两个。 符合体貌特征的唯有一个。 韦忠坐在县衙对面的茶楼,亲眼看着厨娘带着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出门采购。 小男孩有些木讷,乖乖巧巧,完全没有同龄男孩子那般调皮。 厨娘对孩子似乎很不放心,反反复复叮嘱孩子。 韦忠问身边的人:“像吗?” “瞧着不太像,但是嘴巴和下巴,特别像已经过世的陈驸马。陈律陈敏兄妹,都随了湖阳郡主的长相,和陈家人不太像。这个孩子,反而特别像陈家人。” “确定吗?” “属下可以确定。” 韦忠不由得生出一个疑问,“这个孩子,长得那么像陈驸马,陈敏当真认不出来。” 下属说道:“陈驸马死的时候,陈敏还是个小孩子。而且陈驸马已经死了十多年,认不出来也是有可能的。” 韦忠点点头,“先不管陈敏那里,把厨娘孩子给本官盯死了,一举一动都不能放过。本官这就进宫,禀报陛下,请陛下定夺。” “属下遵命!” 韦忠不敢迟疑,急匆匆进宫,面见文德帝,禀报这一情况。 得知苏文芷和陈律竟然有一个孩子,孩子已经四五岁,文德帝出离了愤怒。 “陈律够胆,竟然敢和朕耍心眼,利用朕的仁慈,死不足惜。” 文德帝很愤怒。 看在湖阳的份上,他对陈律多有包容。 却没想到,陈律竟然敢利用他的仁慈和包容,耍了一出瞒天过海计。 周怡和周怡肚子里的孩子,全特么是陈律弄出来糊弄人的玩意。 从头到尾,陈律都是在利用周怡,把周怡当做了挡箭牌。以此掩盖真正的真相。 砰! 文德帝一拳头砸在桌上,“如此才解释得通,陈律为什么心甘情愿听苏文芷的差遣,为苏文芷跑前跑后,准备毒药。这个逆贼,孽障,当年朕就不该保下他的性命。就该让他和陈家人一起被腰斩弃市。” 文德帝很愤怒,双眼通红,“陈敏有没有牵连其中?” 韦忠迟疑了一秒钟,只要他点点头,又是一场大案。 可是临到头,他却改变主意,决定实话实说,“目前看来,陈敏和顾大人都被瞒在鼓里,并不知道县衙厨娘的孩子就是陈律的儿子。不过那个孩子,下半张脸,据说长得像陈驸马。可是陈敏却没认出那个孩子,属下有些奇怪。” 文德帝深吸一口气,“查清楚此事,朕要知道陈敏夫妻到底有没有参与此事。” “属下遵命!” 韦忠躬身退下。 常恩亲自送他出兴庆宫。 “怎敢劳常公公送我。”韦忠有些惶恐。 常恩看着他,挥挥手,内侍们全都退到十步远的距离。 “韦大人,陪咱家走一走吧。” 韦忠心头一跳,亦步亦趋地跟着常恩。 常恩笑了笑,“韦大人没有轻易挑起大案,此举甚好!” 韦忠出了一身冷汗。 “难道陛下……” 常恩含蓄的提醒道:“有些东西碰不得,一碰就会死。陛下同先帝性子不同,韦大人听明白了吗?” 韦忠躬身说道:“明白!” “陛下能留你在金吾卫的位置上干这么多年,实属不易。所以不要轻易挑起大案,尤其是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 “谨记公公教诲!” “甚好!去忙吧,把案子查个清清楚楚,不要再出纰漏。” 第764章 挖坟鞭尸(三更) 略显破败的陈府,正在办丧事。 陈律的死,让陈家彻底绝后。 陈家上下所有奴仆,一脸哀戚。 没了,什么都没了。 完了,全都完了! 没了主人的奴仆,不会有好下场。 陈敏守在灵堂,要送陈律最后一程。 前来祭奠之人,少之又少。多是派管家上门送上奠仪,上一炷香,便离去。 陈敏替陈律难过。 生前活得不如意,死后也这般冷清。 她叫住下人,“郡主来了吗?” 下人摇头,“郡主派人过来,说是不过来了。让姑奶奶自己拿定主意。” 陈敏心头又痛又怒。 一开始,她以为湖阳是因为陈律的死,伤心到不能自已,才将自己关在屋里好几天。 那时候,她还在感叹母子情深。怪陈律误会了母亲湖阳。 然而,湖阳从卧房出来后,不仅将陈家下人全都赶出郡主府,还不许在郡主府办丧事,说是晦气。 不得已,只能将棺木抬回陈家,重新置办灵堂,操办丧事。 而湖阳郡主自始至终都没有露面,甚至没有看一眼陈律。 陈敏很愤怒。 陈律是她亲生的儿子啊! 再多的不满,再大的仇怨,死者为大,就不能放下吗? 陈敏忍不住,怒气冲冲来到郡主府,找到湖阳。 “母亲竟然还有心思饮宴?” 陈敏看着满桌的酒菜,以及陪酒的面首,不敢置信。 她愤怒,冲动之下,直接掀了桌子。 酒菜洒了一地。 面首们纷纷逃走。 下人也不敢近前。 “哥哥死了,你怎么有心思饮宴?哥哥难道不是你的儿子吗?”陈敏控诉着湖阳的冷漠无情。 湖阳将手中酒杯往地上一砸,“翅膀硬了,竟然敢掀本宫的酒桌,谁给你的胆子。” 陈敏眼泪落下,仿佛不认识湖阳,“哥哥说你恨他,我一直不相信。但是现在,我信了。你是真的恨哥哥。他死了,你一定很开心吧。” 湖阳脸颊肌肉连续抽动了数次,眼中是可见的怒火,怒火越烧越旺。 “孽障!他就是孽障,他死有余辜。他若是活着,本宫会亲手宰了他。” 湖阳额头上青筋暴突,歇斯底里,状若疯癫。 陈敏连退两步,她不敢认。 哥哥变了,难道连母亲也变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 她哭出声,问道:“为什么啊?你们是不是瞒着我什么事?你为什么这么恨哥哥啊?他难道不是你亲生的吗?” 湖阳冷冷一笑,“他如果不是我亲生的,早在陈家被灭族的时候,就已经被砍头弃市,哪能活到今天。” 陈敏指着自己,“那我呢?你是不是也恨我?” 湖阳深吸一口气,努力平息心中高涨的怒火,“本宫不恨你。” 陈敏哭着说道:“可是我也姓陈,我和哥哥一个姓氏。难道就因为哥哥是男子,要继承陈家的香火,你才恨他吗?” 湖阳咬牙切齿地说道:“是!因为他姓陈,因为他要继承陈家的香火,所以本宫厌恶他。本宫厌恶陈家的一切。你爹,你祖父你祖母,陈家所有人,本宫一个都不喜欢。唯有你,我的女儿,本宫唯一喜欢的陈家人,只有你。” 陈敏连连摇头,“你骗我,你也不喜欢我,只是没那么恨我罢了。” 湖阳愤怒地踢翻凳子,“你说的没错,本宫也不喜欢你。遇到事情,就知道哭哭啼啼,总是爱问为什么。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没有为什么。这个回答你满意了吗?” 陈敏哇的一声大哭出声,捂着脸跑走了。 管家急得跺脚,“娘娘说的那些话,太伤人心。” 说完,也跟着跑出去追陈敏。 湖阳颓然一叹,喃喃自语,“本宫能怎么办?你们只知道指责本宫,本宫又能指责谁?本宫这一生,全被陈老狗给毁了。陈老狗,禽兽不如,不仅毁了本宫,还毁了两个孩子。本宫只想挖坟鞭尸。” 越想越火大的湖阳,再也无法克制内心的魔鬼。 她点齐人马,前往陈家祖坟,要将陈驸马挖出来鞭尸。 此事郡主府家令不敢不报,他怕背黑锅啊。 郡主府家令第一时间进宫,禀报情况。说湖阳要挖坟鞭尸。 噗! 文德帝一口茶水喷出来。 “当真?” “微臣不敢欺瞒陛下,此事千真万确。恳请陛下派人拦住湖阳郡主,万万不可挖坟鞭尸啊!会被世人唾骂的。” 文德帝郑重说道:“此事朕知道了,朕会处置。你先退下。” 郡主府家令无法,只能退出兴庆宫。 文德帝同常恩说道:“湖阳还是一如既往的冲动,竟然想到挖坟鞭尸。虽然朕也想这么做,但是也要顾忌悠悠众口。朕可不想被后世史书唾骂小鸡肚肠。” 常恩问道:“要不要派人阻拦湖阳郡主?” 文德帝叹了一声,“派人去拦着他。姓陈的逆贼,死了这么多年。这个时候挖坟鞭尸,无论什么理由,都会让湖阳成为众矢之的。” “老奴遵命!” 常恩怕一般人拦不住湖阳,干脆让干儿子小吴公公带人,另外又通知了金吾卫,还派人通知了顾玖。 …… 住在晓筑的顾玖,正带着妞妞和衠哥儿玩耍。 两个孩子,一岁多了。会走,会跑,还会叫人,会简单的表达自己的想法。 不过,两孩子很爱打架。 都是妞妞欺负弟弟衠哥儿,往往毫无防备的时候,一巴掌拍在衠哥儿的脸上。 衠哥儿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扑进顾玖的怀里,委屈巴巴地说道:“她打我,打我……姐姐……” 顾玖哭笑不得,抱起衠哥儿。 这么小,就知道告状啦。 捏捏孩子嫩嫩的脸颊,擦擦眼泪,“姐姐打你了吗?” 衠哥儿一边抽泣,一边点头,“打我了……” “姐姐打人不对,娘亲让她道歉,好不好?” 衠哥儿哭得没那么伤心了,甚至有点小小的期待。 “妞妞,过来给弟弟道歉。动手打人,是不对的。” 妞妞是个倔驴脾气,站在原地不动,看着抽泣的衠哥儿,反而越来越委屈。 最后,妞妞也跟着哭起来。 顾玖忍不住笑出声来,捏捏闺女的脸颊,“你哭什么啊?又没人打你,娘亲只是让你给弟弟道歉,你就哭了。” 两个孩子仿佛是在比赛谁声音大,一个比一个哭得厉害。 妞妞扯着嗓子大哭,那个委屈劲,好似挨打的人是她,打人的是衠哥儿。 衠哥儿也委屈。 明明是他挨打,为嘛打人的还有脸哭。 两个孩子哭得惊天动地,房顶都快被掀翻。 顾玖头都大了,完全没办法。 只能让奶娘丫鬟们出面,将两个孩子分开,分别哄着。 耳边终于落了个清净,顾玖顿时生出活过来的感觉。 不容易啊! 小孩子都是恶魔和天使的结合体。 乖巧的时候,要有多可爱就有多可爱。 只可惜,可爱不到三分钟,就会露出恶魔的一面,让大人分分钟暴跳如雷。 生孩子不易,养孩子更不易。 顾玖擦擦额头上的汗水,带两个孩子,竟然出了一身汗。 门房来报,说是宫里来人。 得知湖阳点齐人马,前往陈家祖坟,要把陈驸马挖坟鞭尸,顾玖被刺激得年年咳嗽。 咳嗽了好一阵,才喘过气来,“湖阳郡主到底受了什么刺激,竟然会想到挖坟鞭尸?” “郡主娘娘同陈敏吵了一架,突然就决定要去挖坟鞭尸。” 真是荒唐! “陛下怎么说?” “陛下已经派人半路拦截湖阳郡主。” “既然陛下已经派了人,为何又来请我出面?” 来人说道:“常公公担心派去的人拦不住湖阳郡主,故特意请夫人出面,这世上,唯有夫人能劝服湖阳郡主。” 顾玖说道:“我可没本事劝服湖阳郡主。常恩就是怕担责任,才让本夫人出面。你回去告诉他,这事本夫人不会出面。不过本夫人会通知大殿下。至于大殿下会不会出面,本夫人不保证。” 来人无法,只能回宫复命。 顾玖派人去通知刘诏。 劝服湖阳郡主,未必需要语言。 武力一样可以劝服。 陈家祖坟,离着京城颇远。 顾玖不乐意舟车劳顿,就为了去劝服湖阳别挖坟鞭尸。 特么的,湖阳是受了多大刺激,还是脑子进水,陈驸马都死了多少年,还跑去挖坟鞭尸。 刘氏一族,果然都是疯子。 基因里面的疯狂,一代代传下来。 但是她对这事,又不能视而不见。 故此想了个折中的办法,让刘诏出面料理。 第765章 疑心生暗鬼 半夜,刘诏以武力说服,终于将冲动的湖阳郡主带了回来。 因为城门已经关闭,只能让湖阳在暂住晓筑一晚。 湖阳精神萎靡,颓废。 往软塌上一坐,浑身软绵绵的,不知今夕何夕。 “吃了吗?我让厨房准备了酒菜!” 顾玖问刘诏。 刘诏说道:“都还没吃,叫厨房多做点。给侍卫们开个小灶。” 顾玖当即吩咐下去。 顾玖扫了眼湖阳,悄声问刘诏,“什么情况?” 刘诏板着脸,怒气难消,“一直闹腾,吵着要将陈驸马挖坟鞭尸。我直接命人捆了她,嘴巴堵上,才将人带回来。” 顾玖仔细一看,湖阳的衣服上果然有过捆绑的痕迹。 “她不要紧吧。” “疯了!”刘诏赌气说道。 顾玖捏捏他的手,“你不知道,妞妞和衠哥儿闹了一晚上,一会好一会坏。你要不要去看看他们。” 刘诏点点头,“这里就交给你,你多劝劝她。人都死了十几年,还要挖坟鞭尸,真不怕遗臭万年,被世人唾骂。” 死者为大! 人死,一切勾销,一了百了。 陈驸马已经死了十几年,而且已经付出了腰斩弃市的代价。 现在把他挖出来鞭尸,此举有悖于世俗社会的朴素价值观,是在挑战整个世俗社会的底线。 历史上,凡是挖坟鞭尸的人,无一例外,全都留下了恶名。 更何况,湖阳挖的是亲夫的坟。 如果不加阻拦,湖阳一定会遗臭万年。死后百年,千年都会被人拉出来鞭笞,成为史书中荒唐公主的代言人。 顾玖让刘诏先去吃饭,这里她来料理。 她命人打来热水,亲自替湖阳擦洗脸颊。 “姑母饿不饿?要不要先喝碗汤?” 湖阳微微摇头,“本宫累了,什么都不想吃。” “不如喝杯茶,润润喉。” 这一次,湖阳没有拒绝。 她的确很渴,喉咙仿佛在冒烟。 她拿着茶杯,小口小口的喝着。双手止不住的颤抖。 她的情绪从萎靡变得亢奋。 她双目赤红,眼睛里面全是血丝,不知道多少天没休息好。 她望着顾玖,“我是不是很坏,很失败?” 顾玖摇头,“姑母为什么这么说?” 湖阳自嘲一笑,“陈律恨我,陈敏也恨我。本宫也不见得多喜欢他们。陈敏今天到郡主府责问我,为什么不关心陈律的死,还掀了我的桌子。你叫我怎么回答他?我难道能说,陈律该死吗?” 顾玖面色平静,眉眼都没动一下。 她拿下茶杯,替湖阳擦拭双手。 因为挣扎,双手指甲里多了一层污垢。 她仔细的清洗,“陈律已经死了,姑母想开点。” 湖阳呵呵一笑,“你是没看见陈敏看我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怪物。” “给敏敏一点时间,一切都会过去的。”顾玖说着不痛不痒的话。 谁都知道,陈律的死有蹊跷。 湖阳将自己关在房里整整三日,更显古怪。 文德帝同湖阳一番密谈之后,一切仿佛都没发生过一样。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陈律的死,恐怕很不简单。 但是顾玖很知趣。 她不问,甚至没表现出任何怀疑。 金吾卫怎么说,她就怎么听。 真假于她而言,似乎并不重要。 不过很显然,她这样的态度安慰不了湖阳。 湖阳需要的是时间,也需要直击心灵的发问。 她很痛苦。 她心里头憋了很多话,不能说给文德帝听,甚至不能说给任何人听。 在府中同面首饮宴,不过是麻痹自己的一种办法。 她双手捂着面颊,痛苦地说动:“我这辈子算是彻底毁了!小玖,本宫不瞒你,本宫是真的想将陈老狗挖出来鞭尸。不是今年,也会是明年,总有一天我一定会这么干。就算遗臭万年,也在所不惜。” 顾玖闻言轻叹,“如果挖坟鞭尸,真的能让你开心的话,就去做吧。” 湖阳大感意外,“你不劝我?” 顾玖自嘲一笑,“我有自知之明,我知道劝不住你。纵然有千百个理由,也不及你心中的欲望。你想泄愤,挖坟鞭尸就为了泄愤。不过我建议你先睡一觉,等醒来后,如果依旧没改变主意,我不会拦着你,刘诏也不会拦着你。” 湖阳终于笑了出来。 她一把抱住顾玖。 “本宫为什么这么喜欢你,就是因为你比所有人都要懂本宫的心。谢谢,谢谢!” 此时此刻,得到支持,哪怕只是一个人的支持,对湖阳来说太重要了。 她喜极而泣,“谢谢你,小玖。本宫承你的情。” “姑母要不要吃一点,再去歇息?” “好,我听你的,我全都听你的。” 湖阳喝了半碗鸡汤,躺床上,没一会就睡着了。 顾玖安顿好湖阳,才回到卧房。 刘诏已经吃完,洗完,正等着她。 “情况怎么样?她有闹你吗?” 顾玖摇摇头,往床上一趟,有些累。 她拉着刘诏的手,一边把玩一边说道:“她已经睡了!陈律的死,看得出来,她受了很大的刺激。加上陈敏今天跑郡主府掀桌子,又刺激了她,她显然已经崩溃了,需要挖坟鞭尸泄愤。” 刘诏不容置疑地说道:“她就是疯了!” 顾玖摇摇头,“就算她真的疯了,也是被逼疯的。” 刘诏却说道:“没有人逼她。她可以活得很好。” “你确定?”顾玖仰视着刘诏,看得最清楚的就是刘诏的下巴。很有轮廓感,显得很坚毅。如同他这个人。 刘诏微微俯身,“你不要多想。” 顾玖笑了笑,随口一问,“你知道陈律为什么会死,对吗?” 刘诏否认,眼睛不眨一下地说道:“我不知道!我和他常年不来往,他的事情我知道的和你一样多。” 这话明显是假话。 如果真不知道陈律的死因,刘诏根本不会费心解释。 说的越多,越假。 刘诏自己都没发现他有这个毛病。 顾玖笑了笑,没有拆穿他的谎言。 难得糊涂! 她抱着他的腰身,蹭了蹭,“等到明年,顾喻任期一到,就想办法安排他去江陵府。” “此事你说了算了。” “陈敏肯定会跟着顾喻一起去江陵府。人都是远香近臭,离得远,就看不到缺点。湖阳性子洒脱不羁,陈敏规矩守礼,母女二人离得远远的,对彼此都有好处。” 刘诏笑了起来,“你就是瞎操心。” 顾玖笑道:“我就是随便想想。” …… 顾喻总感觉有人盯着自己,可是每次回头,一切都很正常。 陈敏说他最近太累,才会疑神疑鬼。 “既要忙着衙门的事情,还要操心哥哥的丧事,你太累了。好好睡一觉就没事了。” 顾喻也觉着自己有点疑神疑鬼,想太多。 然而,被人盯着的感觉,却如影随形。并没有因为好好休息就消失。 直到他在新民县看见金吾卫头子韦忠,他确定自己被盯梢了。 还是被金吾卫盯梢。 顾喻倒吸一口凉气。 金吾卫为什么要盯他? 他犯了什么忌讳吗? 还是顾玖和刘诏出了什么事? 顾喻惶恐不安。 金吾卫出动,必定是大案。 他无法不紧张。 他回到衙门,打算提醒陈敏,最近不要出门的时候,就听陈敏唠叨:“现在的人,做事太不讲究了。不想干了,好歹也该说一声,让我有些准备。结果说都不说一声,就不来了。” “你在说谁?” “有个厨娘,招呼都不打一个,就不干了。现在我要临时找人,哪有那么快找到合适的人。真是荒唐!哪有这样做事的,一点规矩都没有。” 陈敏连连抱怨,厨娘突然离去,给她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衙门上下,这么多人吃饭,少一个厨娘,得耽误多少事情。 顾喻松了一口气,“不就是一个厨娘,再找了一个就行了。” 陈敏白了他一眼,“你说的轻巧,这年头要找一个手艺好,人品可靠,值得信赖的厨娘多不容易啊。” 顾喻给她出主意,“要不去女子学堂看看,他们那边说不定有合适的人选。” 陈敏摇头,“女子学堂的学员,大都是年轻姑娘。衙门里进进出出都是大老爷们,招个大姑娘到衙门做事,容易被人说闲话。算了,我还是另外想办法。” 顾喻笑了起来,吐槽道:“你就是要求太多,那个厨娘说不定就是被你吓跑的。” “都干了几年,一开始没被吓跑,偏偏这个时候吓跑,简直是胡说八道。行了,你去忙吧,这些杂事我来解决。” 这么一打岔,顾喻都忘了正事。 等到想起,该去提醒陈敏的时候,突然发现那种被人盯着的感觉没有了。 在大街上走了几个来回,一切正常。 难道之前是他误会了,金吾卫并没有对他盯梢? 顾喻百思不得解。 最后只能安慰自己,一定是他没睡好,疑心生暗鬼。 第766章 帝王心思 “查清楚了吗?” “回禀陛下,都查清楚了。那个孩子的确是苏文芷陈律二人的孩子。” 兴庆宫内,正在进行一场秘密谈话。 韦忠站在大殿中央,汇报调查结果。 金吾卫着秘密抓捕厨娘,连夜审问。 厨娘没熬住大刑,交代了一切。 文德帝冷冷一笑,咬牙切齿地说道:“果然是逆贼的孩子。” 韦忠将头低下去,不敢接话。 “陈敏顾喻查清楚了吗?二人可有牵连其中?”文德帝再次问道。 韦忠深吸一口气,偷偷看了眼站在陛下身后的常恩,然后才说道:“根据厨娘交代,陈敏顾喻都被瞒在鼓里,并不知情。” 常恩眼神赞许地瞥了眼韦忠。 是个识趣的人。 没有丧心病狂,轻易挑起大案。 这个时候,韦忠只需说一句,陈敏顾喻知情,恐和大皇子殿下脱不了关系,就将掀起新一轮腥风血雨。 自萧太后被毒杀,文德帝也变得越来越疯狂,越来越嗜血。动不动就处以极刑,任何劝解都听不进去。 只要韦忠咬着刘诏不放,刘诏不死也要脱层皮。 其他皇子也休想独善其身。 就像是滚雪球一样,会变成一场惊天大案,数万人被牵连其中。 那个后果,不堪设想。 庆幸,韦忠还有理智,压住了他内心的蠢蠢欲动。 文德帝曲指敲击着桌面,吩咐韦忠,“处理干净!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微臣遵命!” 韦忠领命而去。 从此,世上再也没人见过厨娘和孩子。 两个人,彻底消失在人世间。 文德帝满心怒火。 杀一个不够。 远远不够平息他的怒火! 枉他信任陈律,愿意给他机会,甚至满足他的条件,配合他演戏,答应保下周怡肚子里的孩子。 结果陈律和他耍心眼。 呵呵! 文德帝猛地回头,盯着常恩。 常恩心头一颤,躬身低头。 文德帝对常恩说道:“周怡肚子里的孩子,不管用什么办法,解决掉。朕绝不允许逆贼的孩子活在世上。敢和朕耍心眼,朕就让他彻底绝后。” 常恩嘴唇干涩,小心翼翼地问道:“湖阳郡主那里该怎么交代?” 文德帝轻笑一声,“尽量做得自然点,湖阳不会怀疑。” “老奴遵命!” …… 自陈律去世,周怡时常做噩梦。 经常梦到陈律躺在棺材里,用一双没有感情的眼睛看着她。 她数次吓得从梦中惊醒。 整个人肉眼看见的瘦了下来。 孩子月份浅,肚子还不明显。 不过她已经感觉到孩子在肚子里活动。 若非为了孩子,她怕是早就倒下了。 福明郡主总爱骂她,“真是冤孽!早就说了陈律不是个好东西,你还心甘情愿替他生孩子。受这份苦,值得吗?” 周怡连连点头,“值得!我说了,我不是在替他生孩子,我是在替自己生孩子。” 福明郡主嗤笑道:“嘴犟有用吗?陈律害了你一辈子,你还把心把肝替他说话,真是傻透了。陈律死了,他是一了百了。你呢,就打算带着这个孩子,过完下半生吗?荒唐!” 周怡倔强地说道:“有孩子总比没孩子强。我好不容易怀上孩子,母亲就不能少说两句吗?” “不能!” 福明郡主一直气不顺,从陈律嚷嚷着要娶周怡那天开始,她就憋了一肚子火气。 陛下赐婚,她忍了。 想着好歹是陛下赐婚,勉为其难接受陈律做女婿。 结果临到婚期,人失踪了。 再后来,人死了! 简直就像是一出事先排好的大戏。 福明心头的火气不仅没有因为陈律的死而灭掉,反而越发高涨。 她抱怨道:“按理说,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身为苦主,湖阳或是陈敏,好歹该上门看看你,道个歉。结果,她们母女全都不露面,就派个下人把你打发了。你说说看,你图什么?你在湖阳陈敏眼里,差不多就等于是个下人。” 周怡很烦躁,“能不能少说两句?这些话我都听腻了。” 福明呵呵一笑,“你听腻了,老娘还没说腻。你就是脑子不清醒,才会和陈律眉来眼去。你那是什么眼光,看上谁不好,竟然会看上陈律。荒唐!” “别说了,别说了……我,我肚子疼……好疼……” 周怡先是烦躁不安,紧接着小腹突然钻心的疼。 下身潮湿。 手一抹,一把鲜血。 周怡脸色惨白,惊恐大叫,“孩子,孩子,我的孩子……母亲,我的孩子……” 福明一看出血,就知道情况不妙,当机立断,“快躺下,别害怕,有我在。来人,赶紧将大夫请来,快去请大夫!把保胎药煎一碗端来……” 接下来的时间,对周怡来说,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已经不是度日如年,而是度分如年。 大夫被请来了。 大夫有条不紊的诊脉扎针灌药。 顺利止血。 “大夫,孩子呢?” 大夫摇摇头,“老夫医术不精,没能保住孩子。” 周怡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福明也伤心,安慰周怡,“别哭了,别哭了,当心哭坏了身体。你这也算是小月子,可不能哭。” 紧接着,福明又问大夫,“大夫,我家怡儿将来还有机会怀孕吗?” 大夫摇摇头,“很难。随着年龄增长,几乎没可能再怀上孩子。” 周怡一听,哭得几乎昏过去。 福明叹了一声,先让下人将大夫送出去。 她陪在周怡身边,怕她有个三长两短。 她心里头隐秘的想着,孩子没了也好。 她很自私,她情愿周怡一辈子没孩子,也不乐意周怡替陈律生孩子。 福明郡主从来都不喜欢陈律。 说不出原因,反正就是不喜欢。 陈律小的时候,她第一次见到他,就心生厌恶。 有的孩子,天生就讨人嫌。 陈律就属于这类。 福明郡主连声叹气,孩子流掉也好,免得将来两看生厌。 …… 周怡流产的消息瞒不住。 很快就传到湖阳的耳中。 湖阳猛地得知这个消息,愣在当场。 就连小和尚无谓都被湖阳丢在了边上。 湖阳的第一反应就是,皇帝反悔了! 皇帝终于还是没忍住动手了,让周怡流产,让陈家彻底绝后,这才是帝王心思。 湖阳埋头,肩膀抽动。 不知是哭还是在笑。 亦或是又哭又笑。 她喃喃自语,“孩子没了也好,一了百了!” 她疲惫地叹了一口气,仿佛将前面几十年的郁气都吐了出来,整个人又焕发了活力。 她叫来管家,“备一份上等礼物,给周怡送去。就说是本宫对她的一点点补偿,叫她放宽心,好好养身体。” 想了想,她又褪下手腕上价值千金的碧玉镯子,“把这对镯子也送过去。告诉她,本宫就不去看望她。她和陈律的婚事,就当没发生过,对彼此都好。” 管家小心翼翼问道:“娘娘不亲自走一趟吗?” 湖阳摇头,“本宫就不去了。记住管好嘴巴,不要乱说话。” “老奴明白。” …… 文德帝等着湖阳进宫责问他。 他都想好了措辞,要如何安抚湖阳,甚至连打发湖阳的礼物都准备好了。 文德帝难得大方一回,给湖阳准备的都是值钱的玩意,而且没有御造徽记,可以随时变卖。 文德帝想得很周到,对湖阳也是极为了解。 知道湖阳爱钱,特意赏赐可以换钱的玩意给湖阳,博湖阳一乐。 也算是用心良苦。 结果左等右等,都没将湖阳等来。 文德帝好奇,问常恩,“湖阳在忙什么?” “启禀陛下,郡主娘娘昨日带着几个面首,出门游玩去了。据说这一趟,至少得半个月。” 文德帝嘴角抽抽,扶额问道:“她不知道周怡流产的事情?” 常恩躬身说道:“回禀陛下,郡主娘娘知道周怡流产。还派人给周怡送了一份上等礼物,嘱咐周怡好好养身体,别多想。” 文德帝更加意外,“周怡流产,她竟然没进宫?” 常恩眉眼一抽,湖阳没进宫,这是好事啊。 可是他听陛下的语气,似乎很遗憾的样子。 难道陛下是在遗憾精心准备的礼物送不出去吗? 常恩突然想到一个词:贱皮子! 这三个字在脑子里一闪现,吓得他差点跪在地上请罪。 他赶紧将贱皮子三个字甩出脑袋。 他真是活腻了,竟然认为陛下是在犯贱。 不应该啊! 万万不应该产生这样的想法。 为了这事,常恩一直在反省,最近是不是太松懈了,皮痒了? 赶紧将皮绷紧了。 伴君如伴虎,岂能有丝毫松懈。 文德帝心情不太妙,心里头不是滋味。 湖阳竟然不进宫找他闹? 好失落! 这完全不是湖阳的作风! “朕是不是对她太过严厉,她和朕生疏了?” “她自小就是这个脾气,父皇都拿她没办法,朕又何必对她那般严厉。” “母后要是知道湖阳和朕生分,一定不高兴。” “朕是不是该补偿她?” “她一定是吓坏了。朕太过急躁,将她吓坏了。罢了,朕就这么一个妹子,从今以后,朕会继续包容她。派人将朕为她准备的礼物送过去,告诉她好好玩。缺什么同朕说,朕都会满足她。” “遵旨!” 第767章 浪漫情怀(三更) 金秋时节,渭水码头。 一个富家公子手摇折扇,带着小厮出现在码头。 他扫了眼停靠在码头的客船,选了个看着最顺眼的船家,问道:“去江陵府吗?” 船家表情木然的指着码头西侧,“去江陵府的船都在那边,你走过去随便问个人就知道。我这是去江南的船。” 啪! 富家公子将折扇一收,带上小厮,像螃蟹一样来到码头西侧。 “江陵府,江陵府。去江陵府的在这里交钱啊!明日一早就出发。” 远远的就听见船家伙计在岸上大声吆喝。 富家公子走过去,折扇一拦,拦住船家伙计,“江陵府?” 船家伙计一看富家公子的打扮,顿时眉开眼笑,“对对对,是去江陵府。” “哪艘船?” 船家伙计指着背后一艘半新不旧的客船,“三层客船,奢华出游,直达江陵府,一路风光大好,保证让公子玩得开心,吃得尽兴。” 富家公子有些嫌弃地看着客船,吩咐小厮,“你上去看看,可别遇到黑船。” 伙计立马反驳,“公子真爱说笑,我们这船,在五城兵马司可是有登记的,合法经营,按时缴税。公子看这里,船身上的徽记看见了吗?江南大仓船厂制造,东家买这艘船,足足缴了几百两的税银。” 富家公子皱皱鼻子,“大仓船厂?没听说过。” “公子应该没去过江南吧,没听过大仓船厂正常。大仓船厂,是沿海一带目前最大的造船厂。公子可知,大仓船厂造船的木料从哪里来?” “哪里?”富家公子心不在焉地问道。 船家伙计却兴致勃勃的说道:“全都从海外运来的木料,都是五十年,上百年的巨木。不瞒公子,我们这艘船,用的就是上百年的巨木制造,足够奢华舒适。三楼豪华套房,完全配得上公子的身份。 公子选择坐我们的船,保证不会后悔。等公子回京城的时候,我保你还愿意坐我们的船。” 富家公子的小厮从船上下来,一脸木然地说道:“底楼脏乱差,二楼,三楼还算干净舒适,就是忒小了点。” 船家伙子嘿嘿嘿地笑着,“船就这么大,要载这么多人,船舱只能建小一点。公子无论去哪艘船上看,船舱都是一样小。但是别家的船肯定没我们家的船干净舒服。” 富家公子不置可否,“我之前听你说,你们这船要明日才出发。” “对对对,明日一早就走。” “今儿不能走吗?” “公子说笑了,这已经是最快的速度。公子要是年初过来,坐船去江陵府,那时候一个月才一趟船。京城直达江陵,在那个时候可不是热门航线。直到那本什么书……” “《杨先生讲江陵》,今年五月份出版,一经上市,就排在了书籍销售榜榜首。”富家公子一脸得意地说道。 船家伙计猛拍自己的大腿,“对对对,就是《杨先生讲江陵》。还是公子见多识广。自从有了这本书之后,很多像公子这般有见识的人,纷纷坐船前往江陵。 京城到江陵的客船,从一月一趟改为半月一趟,后来又改成十天一趟,五天一趟,现如今则是三天一趟!公子来得巧,明儿就是发船的日子。公子要是错过了我们的船,就得再等三日才有船去江陵府。” 此时,又有人打听去江陵的船。 一看就是不差钱的主。 船家伙计兴奋得直搓手,全都是有钱人啊,肥羊啊! 船钱都是小钱,一路上吃吃喝喝,打赏的钱,才是大钱。 “公子,你看又有人要去江陵。二楼三楼的船舱所剩不多,公子不妨先将船舱定下来。要不然晚了,都被别人定走了。” 富家公子被说动,交钱定船舱。 船家伙计做成一单,又急急忙忙跑去招呼新来的客人。 定好了船舱,富家公子就在码头附近,找了一个客栈住下。 他可不想晚上住船上,反正他也不差那点钱。 结果一个客栈客满,两个客栈客满,走到第三个客栈才要到一间上房。 “兄台可是去江陵?” 有人主动上前打招呼。 富家公子好奇地看着对方,不穷不富,就一普通小民家庭子弟。 小民家庭子弟挥挥手上的木牌,“我也是去江陵,看样子我们是一条船?” 富家公子点头,“兄台也是杨先生书迷?” “正是!原来是同道中人,我也是看了《杨先生讲江陵》,才决定前往江陵府。” “某亦然!”富家公子笑了起来,能遇到同道中人,幸甚。 《杨先生讲江陵》,辞藻华丽优美,像是一首长诗,充满了浪漫风情。 江陵府秀丽的自然风光,诗情画意的民风民俗,可口的美食,热情奔放的姑娘,独具一格的建筑,浪费的邂逅,让每一个看过《杨先生讲江陵》的人,都对江陵府充满了向往。 富家公子胡天佑,自从读完了《杨先生讲江陵》,就无法控制内心想去江陵一游的欲望。 他从来没有对一个地方,产生过如此强烈的向往。 《杨先生讲江陵》,就像是掺了糖的毒药,让人欲罢不能。 客栈很有多同道。 众人互通姓名,热情地聊了起来。 话题天南海北。 聊新民县的房价,聊山河书院,聊月初裸奔盛况,聊杨先生又出了什么新书,聊新民县的小娘子,聊到底是江陵的女子好还是京城的女子好…… 一群吃饱了,精力过剩的年轻男子,把客栈变成了菜市场,热闹得不行。 等到次日一早,一群人打着哈欠,却又莫名兴奋的登船。 人齐了,客船起航,载着年轻人的梦想和憧憬,南下江陵府。 …… 苏政也将在三日后,带着妻儿南下江陵府,任职一县父母官。 走之前,他花费数日拜别了先生,同窗,邀请同僚的们吃饭。 等到还剩下几天时间,他终于有空,来到山上,辞别顾玖。 顾玖扫榻相迎,亲自烹茶。 “祝苏表哥此去大展宏图!” “多谢表妹。不瞒你,首次出任一县县令,牧一县之民,又是闹过反贼的地方,我心头有些没底。” 苏政在顾玖面前,有一说一,没有打肿脸充胖子。他心头没底,就想找顾玖讨个主意。 顾玖拍拍手,丫鬟阿晴去了书房,没一会拿来一本账册放在桌上。 苏政好奇账册里面的内容。 顾玖的手放在账册上,“苏表哥即将前往江陵府,出任下江县县令。苏表哥之前可有了解过下江县的情况?” 苏政点头,“只了解了基本情况。但是因为去年闹反贼,当地情况和户部吏部登记的情况肯定有出入。我现在就在想,去了那边,该从何处着手。” 顾玖轻声一笑,“我的意见是,先从修缮城墙,平整道路着手。核算田亩人口,苏表哥在站稳脚跟之前,切莫轻易动这一块。” 苏政微蹙眉头,“莫非当地豪强死而不僵,尾大不掉?” 顾玖摇摇头,“豪强因为闹反贼,损失惨重,暂时无力同官府对抗。但是当地宗族势力,乃是顽疾。当地闹反贼,不仅无损宗族势力,反而助长的宗族势力。宗族势力,俨然凌驾于官府之上,是个大问题。 我的意见是,苏表哥可以考虑同当地豪强合作,共同对抗乡间宗族势力。修缮城墙,平整道路,就是合作的纽带。” 苏政眉头不展,“修缮城墙,平整道路,都需要钱粮。当地刚闹完反贼,前几年又是各种天灾人祸。想都想得到,县衙库房里面既没钱也没粮。” 顾玖轻声一笑,“钱粮问题,苏表哥不用担心。等你去了那边,会有人和你联络,助你在当地站稳脚跟,深耕下江县。” 苏政疑惑不解。 顾玖笑了笑,“苏表哥忘了我的身份吗?我可是商人!钱粮问题,对商人来说都不是问题。真正的问题,在于官府能给予多大的力度支持当地商贸。” “听小玖妹妹的意思,莫非是打算复制新民县的模式。” “当然不是。下江县土地肥沃,有山有水。种植水稻,药材都是极好的。加上紧邻水路,当地要如何发展,我有个初步想法。” 说完顾玖将手中账册往前一推,“这里面记录了下江县县城,各个乡镇的基本情况。当地各大家族之间错综复杂的恩怨情仇。希望这本账册,能对苏表哥执政下江县起到一点作用。” 何止是一点作用,分明就是治理下江宝典。 苏政兴奋翻着账册。 账册里面,记录了每个豪族的情况。 人口多少,田亩多少,商铺几何,主营收入,谁是家主,谁说了算,有何背景靠山,性情喜好一一都登记在册…… 有了这个账册,苏政对即将执政的下江县可谓是明明白白。 所有当地叫得出名字的人,他都一清二楚。要怎么对付这些人,这些账册里面已经有了备注。 苏政紧握着这份宝典。 “小玖妹妹太了不起。一定花费了许多心血,才搜集到这么多资料。” 顾玖笑了笑,“我这人有搜集东西和信息的喜好。下面的人,有样学样,去到一个地方,总喜欢打听当地情况,汇集成册。多年努力,才有了这本账册。” 苏政起身,对顾玖躬身一拜,“多谢小玖妹妹。” “苏表哥客气!”顾玖受了半礼。 苏政郑重说道:“我定不会让小玖妹妹失望!” “我期待着苏表哥在下江县能有所成就,实现你的为官理念。” 第768章 作死边缘来回试探 最近京城最大的八卦,不是八十老汉十八妻,也不是三元公出版新书。 而是国子监学山河书院,办了一份《国子监报》。 除了名字不同,排版,格式,几乎都一样。 也是面向国子监师生征稿。 可能是还不习惯在报纸上发表文章,稿件的质量有高有低。 对这事,最关注的莫过于山河书院的师生。 其次就是文青书局的大总管黄去病。 文青书局之所以能有今天,推出一本书就爆一本,根本原因在于背后有山河书院兜底。 就算有一天,其他书都卖不出去。 只要山河书院还在,只要还有入学考试,文青书局依旧能靠着考试冲刺习题集活得滋润无比。 习题集俨然已经成为文青书局的一个固定收入。 每月的利润,都有习题集的贡献。 并且长期且稳定。 黄去病弄来了几份《国子监报》,大肆抨击,“这是抄袭!可耻的抄袭!身为读书人,竟然干抄袭。” 顾玖劝他稍安勿躁,“不就是一份报纸,何至于如此。将来模仿山河书院办报的书院会更多,你气得过来吗?” 黄去病哼哼两声,“你就一点不在意?” 顾玖笑了笑,“一枝独秀同百花齐放的区别,哪个好?” 黄去病皱眉。 顾玖将几份《山河书院报》扔在桌上,“最近几期的内容。编辑部真是越来越大胆。” 几个老愤青,带着一群精力过剩的年轻人,恨不得把世界掀翻。 内容越来越犀利辛辣,针砭时弊,挑战敏感话题。大肆抨击朝中忠臣…… 就没他们不敢干的事情。 还好,将他们关在书院内,没让他们到外面乱窜。 《山河书院报》也只限在书院发行,这才没惹出大乱子。 顾玖揉揉眉心。 她对黄去病说道:“当初办报的本意,是给学子们一个表现的渠道,增加生活乐趣。让枯燥的读书生活,多一抹色彩。你看看这几期的内容,俨然是在作死的边缘来回试探。” 黄去病看着《山河书院报》上面的内容,也忍不住龇牙咧嘴。 特么的,这群学生胆子也太大了,什么都敢说。 就差直接去某大臣家里卧底。 顾玖的本意,是想办一份接近生活娱乐八卦的报纸,逗大家一乐。办得好的话,可以面向全京城发售。让报纸做到自负盈亏。 然而,很显然,书院师生们拥有着更‘高尚’的情操,他们只愿意关心朝臣,关心朝政,关心经济民生,抨击社会恶习。 他们想要做新闻斗士。 顾玖头痛。 虽然师生们并不清楚什么叫做新闻斗士,可他们一直在朝那条路上狂奔。并且一直在作死的边缘来回试探。 他们不关心生活八卦,也不关心市井流言,只关心朝廷动向。 恨不得将朝臣的祖宗十八代都挖出来。 顾玖对黄去病说道:“国子监办报,是好事。至少能够分散大家对《山河书院报》的关注。让《山河书院报》不要那么醒目。” 即便《山河书院报》只在书院内发行,也阻挡不了外面的人群,对这份报纸的追逐和推崇。 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人们想尽办法托关系,从山河书院弄报纸。 每当报纸发行的时候,也就是山河书院校门口最热闹的时候。 围在书院校门口的人,十个有九个都是为了托人情看报纸。 这个时候最高兴的莫过于车马行。 马车租赁生意爆好。 其次就是卖小吃的游商。 挑着担子,赶着驴车,往山河书院校门口一蹲,一天下来,收入十分可观。 书院的学生,都是潜在消费者。 围在书院校门口的人群,更是出手大方。 对于这些游商,书院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确保地面卫生,书院都不会驱赶他们。 黄去病却有不同的看法,“有了对比,才看得出差距。《国子监报》同《山河书院报》对比,就是个渣渣。反而会吸引更多人关注《山河书院报》。照着这几期的内容继续办下去,迟早要出事。” 顾玖没否认黄去病的话,“正因为担心出事,我才说国子监这个时候办报,对我们来说是一件好事。趁机敲打敲打编辑部的人,不要什么文章都往上面刊登。” 是时候,给《山河书院报》踩一脚刹车。 下人禀报,“启禀夫人,陈秀才来了。” 黄去病好奇,陈秀才是谁。 顾玖说道:“就是《山河书院报》现任主编。” 陈壮实在《山河书院报》实习了三个月,就被正式提拔为主编。 这几期内容,就是他拿的主意。 犀利辛辣,犹如他这个人。 顾玖需要他犀利的风格,却不允许他在作死的边缘来回试探。 黄去病问道:“今儿就是为了敲打他?” 顾玖点点头,笑着问黄去病,“如果我说文青书局也可以办一份面向广大京城小民的报纸,你什么想法?” 黄去病拍拍桌上的几份报纸,“类似这样的?” 顾玖摇头,“完全不同。我做了个模板,让阿晴带你去看。等我这边谈完,我们再聊。” “行啊,我没意见。文青书局要是能办报,名声会更响亮。” 黄去病摇着折扇,前往花厅。 顾玖坐在凉亭,等着陈壮实。 陈壮实额头冒汗,有点心虚。 “学生见过夫人!” “坐下说话!”顾玖含笑招呼陈壮实。 陈壮实深吸一口气。 之前心虚,让他有些进退失据。 不过他一向胆子大,调整好之后,倒是恢复了正常。 “喝茶!” “多谢夫人!不知夫人叫学生过来有何吩咐。” 顾玖指了指桌上的几份报纸,“《国子监报》看过了吗?” “看了!” “有何想法?但说无妨。” 陈壮实大胆说道:“皆是狗屁不通,无病呻吟的文章。这等文章,就没资格拿出来丢人现眼。” 顾玖笑了起来,“本夫人一直很欣赏你的才华和胆量,也欣赏你善于抓住机会的敏锐。你有没有想过,《山河书院报》照着现在这个趋势办下去,还能存活多久?” 陈壮实心头一惊,“莫非官府找上门来了?” 顾玖摇摇头,却又说道:“官府找上门是迟早的事情,以你的聪明,不会看不透。” 陈壮实心虚一笑,“不瞒夫人,最近几期的《山河书院报》稿件质量极高,我心中欢喜不已。若是不刊登出来,实在是暴殄天物。” 顾玖犀利发问,“就没想过后果吗?为了几篇高质量文章,致使《山河书院报》停刊,你认为值得吗? 我说服山长任命你为总编,就是看中你的聪明劲和分寸感,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但是这几期的内容,不客气的说,分明是在死亡边缘来回试探。你就不担心有一天,真的将《山河书院报》给办死了?” 陈壮实很心虚。 顾玖继续说道:“你该庆幸,《山河书院报》只在书院内部发行,没有流通全京城,暂时还没有引起朝廷的关注。但是如果你继续这样的办下去,这份庆幸将被你亲手葬送。届时,为了保住山河书院的师生,我只能让《山河书院报》停刊!” 陈壮实听不得停刊二字。 他急忙说道:“夫人放心,学生以后一定会注意分寸。凡是敏感的文章,绝不刊登在《山河书院报》。” 顾玖点点头,“《国子监报》在你眼里虽然狗屁不通,但是他们深得中庸之道。假如一百年后,评选哪份报纸寿命最长,我想《国子监报》一定榜上有名。” “《国子监报》凭什么?就凭他们狗屁不通的文章吗?” 陈壮实不服气。 《国子监报》的文章质量,给《山河书院报》提鞋都不配。 顾玖却笑了起来,“对,就是凭着在你眼里狗屁不通的文章,《国子监报》就一定可以成为寿命最长的报纸。 因为他们足够中庸,就不会被朝廷打压,也不会有停刊的风险。朝廷如果需要一个渠道,发表什么政策制度,或是观点,肯定会选《国子监报》而非《山河书院报》。 《国子监报》足够温和,迎合了大部分京城民众。至于《山河书院报》过分犀利,反而会丧失大部分的读者,只能争取到少数的死忠支持者。 没有人喜欢天天看犀利辛辣的文章,太昏暗,太不阳光,太不上进。无论是读书人,还是百姓,生活中都希望多一点阳光,少一点阴暗。 偶尔犀利辛辣,是可以的。期期如此,《山河书院报》的道路会越走越窄。想让《山河书院报》成为百年报纸,你要学会妥协,多多学学国子监的中庸之道。不要一味否认竞争对手,国子监也有他的可取之处。” 金秋季节,秋老虎威力不减。 陈壮实已经流了好几身汗水。 他也不讲究,直接用衣袖擦拭额头的汗水。 “一定要中庸吗?”他望着顾玖。 顾玖说道:“如果你是文章执笔者,你大可以用辛辣犀利的文字抨击现状。但是你身为《山河书院报》的主编,就不能肆意妄为。你得为《山河书院报》的前途考虑。 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当《山河书院报》走出山河书院,走进千家万户,你将面对什么样的情况?说句不夸张的话,陛下都会是这份报纸的读者。 你认为陛下乐意看见上面的文章?朝中大臣乐意看见这些文章?他们有的是办法收拾你,收拾《山河书院报》。即便是本夫人,面对陛下和朝臣的双重压力,也只能选择妥协。所以收起你的文人义气,找准分寸感。如果你无法胜任这份差事,我会另觅贤才。” “夫人用不着另觅贤才。夫人给我一点时间,我不让你失望。” 陈壮实被顾玖说服了。 他郑重承诺,他会做好主编的工作,一定会让《山河书院报》狠狠压制《国子监报》,成为最长寿的报纸。 《国子监报》只配在《山河书院报》的屁股后面追赶。 国子监那帮人不服气,憋着! 顾玖很欣慰。 她很喜欢山河书院学子的精气神,总是朝气勃勃。 她鼓励陈壮实,“好好干,本夫人不会看错人。” 陈壮实涨红了脸,“学生一定不会让夫人失望。” 顾玖点点头,“替我问候山长,还有杨季。杨季科举准备得怎么样?” 陈壮实说道:“从西北回来后,杨兄就开始闭关苦读。明年科举,他肯定没问题,关键是要考一个好名次。杨先生也说他的文章,越来越扎实。只等陛下定下科举主考官,杨先生会帮他研究主考官的喜好,保证金榜题名。” 主考官的喜好,对于参加会试的学子来说,尤为重要。 投其所好,可不是说说而已。 文章写得好,又能投其所好,才有机会被点为会元。 很显然,杨季的目标就是明年的会元。 第769章 不正经的精髓 送走陈壮实,顾玖来到花厅。 黄去病拿着几份稿件,“都是些鸡零狗碎的事情,也能办报?” 顾玖笑了起来,“你去问问你家亲亲娘子,问问公主殿下,她们是爱看正儿八经的《山河书院报》,还是爱看这些鸡零狗碎?你再去问问你家伙计,是《山河书院报》好看,还是你口中的鸡零狗碎更有趣?” 黄去病抓头,这个他倒是没想过。 顾玖说道:“我们要办一份面向全京城百姓的报纸,最好不要涉及朝堂。我认为集娱乐八卦和生活资讯的报纸,生活中逗人一乐,说说民众更关心的蔬菜粮油价格,比什么高大上的朝政更受欢迎。” 黄去病甩着手中的稿件,“比如这些?” 顾玖点点头,“比如山河书院每月裸奔,入学考试多少人泪洒书院大门,又出了什么爆款书,都可以刊登在上面。书写用语尽量生活化,尽量写得有趣。 大户消息更是喜闻乐见的题材。比如福雅公主府的八卦,即便只写福雅公主一餐饭怎么吃,吃什么,我想京城百姓都爱看,而且看得津津有味。” 黄去病哇哇大叫起来,“你可别害我。我要是把我娘吃饭的过程刊登在报纸上,我娘会砍了我。” 顾玖怂恿他,“写公主殿下危险,那就写你爹黄驸马的日常。比如他有多少个小妾,哪个小妾最美,最受宠爱,百姓对这样的八卦消息,根本就是趋之若鹜。” 黄去病嘤嘤嘤。 “我已经看透你了,说什么办报,分明就是贩卖隐私。你这是害我啊,我会被打断腿。” 顾玖哈哈一笑,“能被贩卖的隐私,还能是一般的隐私吗?你去看看山脚下,李家客栈,你去写老板的每餐吃什么,纳了多少个小妾,有人看吗?” 黄去病连连摇头,坚决反对。 “我绝不会被你蛊惑,将我娘和我爹的事情刊登在报纸上。” 除非他活腻了! 顾玖就说道:“可以写写前朝野史,戏说历史人物。尤其是那些似是而非的传闻,找几个笔杆子润笔,刊登上报纸上,定然能引起轰动。” “你这是搞事!”黄去病一针见血。 顾玖笑了起来,“这份报纸,我打算取名为《大周生活秀》,面向全京城的百姓。将来若有机会,还要在江南同步发行。所以,第一炮一定要打响。不写你娘,不写你爹,就写你自己吧。让人见识见识京城顶级公子哥都是怎么纸醉金迷。” 黄去病保持头脑清醒,坚决不被蛊惑,“我不干!我算哪个牌面的人物,京城百姓根本不知道有我这号人物。论名气,谁都比不上湖阳。你和湖阳关系好,不如说服湖阳,写她夜夜笙歌的生活。肯定能吸引众多目光。” 顾玖叹了一声,黄去病怎么就不上当。 “湖阳那里,我会尽量争取获得她的同意。你也想想,谁家八卦消息有卖点。诸如八十老汉十八妻之类的。” “没有八十老汉十八妻。不过有七十老汉十八妾。” 顾玖拍板,“就写这个。深挖七十老汉十八妾,尤其要点明身份,背景,不能含糊其辞。我们是有格调的报纸,不惧打击报复。那些人敢做,就要有被我们登在报纸上的准备。” 黄去病说道:“你这是在抢说书人的饭碗。” 顾玖笑道:“你可以把说书人招揽到旗下,相信一定能派上用场。京城大户八卦,也别忘了搜集。我推荐聘用你家小厮,丫鬟。他们才是大户消息的合格搜集者,传播者。 大户人家的八卦,首先都是在丫鬟小厮当中传播。你一定要善加利用自身人员优势。换做普通富户办报纸,根本不可能具备我们这样的优势。” 黄去病听得一愣一愣的,“你真要写大户八卦?” 顾玖笑了起来,“比如孙家的八卦,我就很感兴趣。什么时候做一期专栏,专门盘点孙家的前世今生。” 黄去病嘴巴张大,“你不是说要聘请孙家状元公到书院读书。你在报纸上盘点孙家前世今生,就不怕得罪孙家人?对方一怒之下,不去山河书院教书,岂不是得不偿失?” 顾玖笑着说道:“那我再做一期楚州周家的专栏。一南一北,一个孙,一个周,大周两大世家的专栏,多有卖点啊。别忘了,侯府大少奶奶就出身楚州周家,我还得叫她一声大堂嫂。 我都不怕得罪她,又怎么会怕得罪孙家人。再说呢,我们只是盘点前世今生,又不是泼脏水。你要是害怕,多写点溢美之词。保证能堵住两家人的嘴巴。” 顾玖笑眯眯的。 看热闹是人类的天性。 什么是热闹? 八卦就是热闹! 后世,网络社会,那么多消遣,游戏,小说,电影电视,可是依旧无法阻挡人们对八卦的热爱和关注。 可见看热闹,是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 这个年代,没有那么多消遣。 看热闹更是人们的精神食粮,是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张家偷了李家一只鸡,李家偷了孙家一棵菜,鸡零狗碎的小矛盾,就能让全村人兴奋起来,丢下农活看热闹。甚至能议论一两个月,乃至半年。 由此可知,大家的精神生活多么的贫乏,对八卦的需求是如何的旺盛。 京城,天子脚下,八卦制造中心。 一份关于生活咨询和大户八卦的报纸,能让京城小民得到极大的满足,能爽到飞起。 顾玖早就想办这么一份报纸。 最近有些无聊,内心的蠢蠢欲动再也压制不住,那就干吧。 这事让黄去病出面最合适。 要是他能贡献他家几个无伤大雅地八卦消息,那就更好了。 不肯贡献,也没关系。 “我们要给消息提供者一定报酬,让全京城的人给我们输送八卦消息。” 顾玖提醒黄去病。 “还要和那些粮油店合作,让他们提供每日价格,我们刊登在报纸上,方便民众生活。还可以承接广告……” 顾玖说了很多。 目的只有一个,要将《大周生活秀》办成爆款。 黄去病好奇地问道:“为什么要叫《大周生活秀》,而不是《大周生活报》。” 顾玖笑了笑,说道:“报纸主要是真实,客观。而这里的‘秀’,取自‘秀而不实’,我个人将这个字引申为表演,展示,炫耀。我们刊登八卦,极大可能会有夸张成分,甚至会有胡编乱造的内容。用报不合适,我认为用秀更贴切。” 黄去病听得一愣一愣,“秀这个字,还能这么用?等于是我们的八卦报道类似于演义,真真假假,虚虚实实。” 顾玖点点头,“我们尽量做到真实,客观。” 黄去病对这话半点不信。 就凭秀之一字,讲出这么多道道,就知道《大周生活秀》是个不正经的报纸。 黄去病心好累。 “本公子玉树临风,风流潇洒,从来都是一本正经。没想到,今儿竟然要办一份如此不正经的报纸。” 顾玖笑道:“和你的气质很配。” 黄去病遭遇一万点暴击。 “本公子一向正经。” “那一定是你的错觉。” 斗嘴,黄去病根本就不是顾玖的这对手,他干脆放弃。 他郑重问道:“真要办这样一份报纸?” 顾玖点头,肯定地说道:“生活无趣又呆板,我们需要一点不正经的调侃。至于生活资讯,一定要做到真实有效。” “不正经吗?”黄去病捏着下巴深思不正经的精髓。 “不正经,却又不会让人反感,厌恶。看完后会心一笑,众人乐呵。身为被调侃的对象,虽然不高兴,也不至于生气到要手撕你的地步。” 黄去病很心塞,“为什么手撕我,而不是手撕你?” 顾玖正儿八经地说道:“因为你是主编,是出资人,是东家。” 黄去病哀嚎一声,“我可以推辞吗?” 顾玖认真的想了想,“也不是不行。其实一开始,我想让大殿下来办这事。只是他这人太正经,加上身份限制,的确不是最合适的人选。如果你真的不乐意,那我另外找人。” 黄去病摆摆手,“我就随口一说,你还当真了。这种不正经的报纸,舍我其谁。我就问你,全京城,还有谁比我更合适?” 顾玖笑着问道:“不后悔吗?” 黄去病摇头,“坚决不后悔。” 顾玖又怂恿他,“要不要贡献几则你家的八卦传闻?” 黄去病哇哇一叫,“想都别想,我还没活腻,你可千万别害我。” 第770章 孩子的战争(三更) 秋天,丰收的季节。 从朝堂到民间,俱都喜气洋洋。 今年老天爷开眼,从南到北,风调雨顺。 粮食丰收,乡民眉开眼笑,官府粮仓满仓,赋税征收顺利。 困扰大周的数十年的霉运,终于烟消云散。 文德帝心情大好,中秋宫宴,赐百官酒水。 御哥儿伙同征哥儿,趁着中秋宫宴,将九皇子打了一顿。 原本这顿打,计划在端午宫宴实施。 因为萧太后过世,端午宫宴取消,计划也跟着推迟。 九皇子可不是个忍气吞声的主,挨了打,当然要告状啊! 他没找亲娘萧昭仪,而是直接找父皇文德帝告状。 “父皇,大哥家的刘御,四哥家的刘征打我。鼻血都打出来了。” 九皇子拿着沾着鲜血的手绢做证据,哭哭啼啼,十分委屈。 文德帝脸色一垮,“他们两打你一个?” 九皇子重重点头。 告黑状,当然是怎么惨怎么来。 “大胆!” 文德帝恼怒。 二打一,而且刘征和刘御都比九皇子大。 从年龄来说,大欺小。 从辈分上来说,不敬长辈。 要狠狠教训一顿才行。 文德帝怒道:“将刘征刘御叫来,朕要亲自过问此事。” 常恩赶紧命人去请两位皇孙。 文德帝目光从刘诏,刘议两兄弟的脸上扫过。 “看看你们教的好儿子。” 刘诏微蹙眉头,不置可否。 刘议心中气恼不已,剜了一眼萧琴儿,平日里怎么管教刘征。竟然敢在宫里动手打人,欠揍。 回去一定要将刘征狠狠收拾一顿。 刘征刘御两个臭小子,半点不怂。 跟着内侍,来到大殿,规规矩矩请安。 九皇子指着二人,“父皇,就是他们二人打我,儿子流了好多血。” 文德帝表情严肃地看着两个孙儿,“你们有什么话说?” “启禀皇祖父,九叔的话不尽不实。”刘御站出来,不卑不亢,很有胆量。 九皇子大怒,“难不成我还冤枉了你们?” 刘御说道:“说好的切磋,哪来的打架。而且是一对一切磋,你自己技不如人,打不赢,就告状。小人行径!” “胡说八道!”九皇子跳起来大叫。 文德帝轻飘飘扫了眼,九皇子立马就跟鹌鹑似的,缩在一边,不敢吭声。 文德帝问刘御,“你们是切磋,不是打架?” “启禀皇祖父,孙儿不敢有半句欺瞒。” “既然是切磋,为何将老九的鼻子打出血?” 刘御一脸茫然,“九叔鼻子出血了吗?此事孙儿不知。” 刘征也说道:“此事孙儿也不知。我们二人和九叔分开的时候,他还好好的,就是衣服脏了皱了。” “父皇,他们撒谎。”九皇子驳斥。 文德帝面无表情,“宣太医,给九皇子检查鼻子。” 九皇子身体一抖,下意识的捂住鼻子。 刘御和刘征低着头,二人偷偷一笑,算计得逞。 看着九皇子的表现,文德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当记吩咐,“将九皇子带下去,命萧昭仪好好管教。刘征刘御,在宫里肆意妄为,罚抄书百遍。” 啊? 又是抄书百遍。 刘征想哭。 皇祖父就不能还一个惩罚方式吗? 刘御倒是没所谓。 抄书对他来说,驾轻就熟,根本算不上惩罚。 宫宴继续进行。 三个孩子之间的玩闹,并没有引起骚动。 大家心头各有思量。 很明显,大皇子和四皇子两个人的孩子,感情很好。 反而是刘征和九皇子这对叔侄,按理说关系应该很亲密,如今看来,刘征同九皇子称得上是针锋相对。 进一步深想,萧琴儿同萧昭仪的关系,恐怕也没有外界传言得那样和睦。 两个孩子针锋相对,家长肯定也要承担一部分原因。 刘征和刘御,被留在宫里抄书。什么时候抄完,才能出宫。 顾玖和刘诏前往未央宫,看望刘御。 顾玖摸摸他的头,半大小子,都快赶上她的身高,孩子长得真快。 “调皮!找九皇子切磋,是不是你的主意?” 刘御心虚低头。 顾玖哼了一声,捏捏他的耳朵,“下次不准胡闹。” 刘诏则是脸色一板,呵斥道:“臭小子就是欠揍。要怎么罚你,你自己说。” 刘御乖乖伸出左手,手心朝上,打板子吧。 顾玖没拦着。 刘诏管教孩子的时候,她通常不会插话。 刘诏可没客气,拿出戒尺,对准刘御的手掌心,就是一顿板子。 刘御眼眶含泪,却不敢哭出来。 只能可怜兮兮地朝顾玖望去。 顾玖扭头,避开孩子的目光。 刘诏一口气打了十板子,他将戒尺一扔,对刘御说道:“再有下次,加倍惩罚。在宫里你也敢乱来,真是胆大包天。” 御哥儿的手都被抽肿了,不能哭,还要恭恭敬敬听刘诏教训。 教训完了,刘诏才容他下去上药反省。 顾玖偷偷抱怨他:“你下手也太狠了些。” 刘诏哼了一声,“这么大一点,就敢在宫里玩心眼,不加管教,将来长大了还得了。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都不敢在宫里玩心眼。” 顾玖吐槽道:“你是气恼自己不如御哥儿,所以才打那么重。” “瞎胡说。我是那种人吗?” 刘诏哼哼两声,很不满。顾玖太小看他。 他哪能吃儿子的醋,他可是很大度的。 顾玖偷偷翻了个白眼,自恋狂。 刘御挨了打,刘征比他更惨。 另外一处偏殿,刘议正提着棍子,往刘征身上招呼。 什么切磋,说得好听,其实就是打架。 在宫里打架,而且还是主动挑事的那一方,还惊动了陛下,刘议气坏了。 动起手来,半点不手软。 萧琴儿哪里受得住,连连劝阻,弄得刘议火气更大。 刘议将这棍子一扔,“他就是被宠坏了。你看看你养的好儿子,不好好读书,整日里就知道打架斗殴,荒唐!” 萧琴儿说道:“又不是征哥儿一个人的责任,刘御才是主谋。” “你还敢替他狡辩,他都快被你教成了蠢货。他要是有刘御那么会读书,那么懂事,还能拜任大人为师,别说没将九皇子打出鼻血,就算打出鼻血,今儿我也替他兜底。可他有这本事吗?” 萧琴儿不满,“他是你儿子,你怎么能如此说他。他有那么不堪吗?” 刘议气恼,“慈母多败儿,你就继续宠着他吧,看他将来能有什么出息。” 说完,刘议拂袖离去。 萧琴儿赶紧将刘征从条凳上扶起来,又命人去请太医。 她亲自检查刘征身上的伤势,“你父亲也太狠心,下手如此毒辣。痛不痛?” 刘征抽泣了两声,“痛!不过儿子不怨父亲,儿子的确有错。” 萧琴儿哭出来,抱住刘征,“好孩子,真该让你父亲看看。你这么懂事,他竟然还处处不满,太过分了。” 刘征反过来劝萧琴儿,“母亲少说两句吧,父亲也是太担心儿子。要是儿子不挨这顿打,父亲在皇祖父跟前,就没办法交差。” 萧琴儿愣住,“这话谁教你的?还是你自己想的?” 刘征抓抓头,“是我和御哥儿一起商量的。动手之前,我们就知道肯定逃不了一顿打,儿子早就做好了准备。” “傻小子!明知道逃不了一顿打,你和御哥儿还找九皇子的茬,吃饱了撑多了吗?”萧琴儿埋怨道。 刘征咧嘴一笑,“九皇子就是欠揍,儿子就是想亲自揍他一顿。挨顿打也值了。” 萧琴儿被气坏了。 刘征这脾气属驴的吗? “你怎么那么讨厌九皇子?他得罪你了?” “儿子就是看不惯他耀武扬威的样子。皇子了不起吗?我还是皇孙。” “蠢儿子,皇子当然了不起。皇孙同皇子比,差远了。” “儿子不这么觉着。儿子觉着那群小皇子,都蠢透了。宫外的东西他们都没见识过,就跟一群土包子似的。” 萧琴儿被气笑了。 她捏着刘征的耳朵,“老实交代,这些话都是跟谁学的?” 刘征哎哟哎哟叫痛,萧琴儿生怕伤着他,赶紧松开他的耳朵。 刘征咧嘴一笑,“我跟御哥儿学的。儿子真羡慕他,不用在宫里读书。山河书院比宫里有趣多了。娘亲,儿子也想去山河书院读书。” “都说了不行,你怎么又提这事?是不是刘御鼓动你这么做?叫你不要和他混一起,你就是不听。看吧,这回不光是挨打,还要抄书。” 萧琴儿突然发怒,刘征受惊。 萧琴儿气恼过后,又冷静下来。 她抱着刘征,轻声说道:“我们家和你大伯父一家不一样。你和御哥儿也不一样。御哥儿可以去山河书养颜读书,但是你不行。你只能在宫里读书。” 刘征很失落,“为什么儿子不能去山河书院读书?儿子同御哥儿都是皇孙。” 萧琴儿有些烦躁,她控制着怒火,怕吓着孩子。 “都说了你和他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萧琴儿严肃说道:“除了都是皇孙,你们处处都不一样。” 刘征很伤心。 第771章 帝王心 九皇子也没能幸免,照样一顿板子。 慎刑司奉文德帝的命令,将九皇子绑在条凳上,五板子打下去,打得九皇子哭爹喊娘。 萧昭仪又怒又怕。 担心九皇子被打出个好歹。 却不能阻拦。 等到慎刑司的人一走,她赶紧命人给九皇子松绑。 她抱着孩子,轻声安慰,“别怕,别怕,有母妃在。” 九皇子又委屈又害怕,“母妃,儿子好痛,儿子不服,儿子要报仇。” “好好好,我们报仇。” “我们现在就去报仇。” “傻小子,你父皇正在气头上,现在哪能报仇。你放心,母妃一定会帮你找机会报仇。” 刘征刘御两个臭小子,不给他们一点教训,不知道好歹。 还有萧琴儿,管不好自己的儿子,那就别怪外人替她管教孩子。 趁着萧琴儿还在宫里,萧昭仪让宫人将萧琴儿请来。 姐妹二人见面,气氛不太妙。 “姐姐是否还记得我们是亲姐妹?太后过世,你在宫里的依靠只有我。”萧昭仪压低声音提醒萧琴儿。 萧琴儿一脸不耐,“你到底想说什么,就不能痛快点吗?我答应过表哥,不能单独见你。今日为了你我已经破了自己的誓言。” 萧昭仪讥讽一笑,笑过之后厉声质问,“刘征到底怎么回事?他不帮着老九,反而伙同刘御打人,你到底怎么教他的?你是想看到他们叔侄二人反目成仇吗?” 萧琴儿嗤笑道,“什么叔侄?站在你我的关系来论,他们分明是表兄弟。” 萧昭仪脸色一沉,“别管是叔侄,还是表兄弟,以血缘关系论,他们理应是关系最亲密的人。如今,关系不亲密就算了,刘征对老九还充满了恶意,甚至伙同外人欺负自家人。 我的好姐姐,面对这个情况,你就没半点想法?还是说,刘征和刘御关系亲密,你乐见其成?你别忘了,刘诏刘议都是嫡子,他们既是兄弟,也是对手。” 萧琴儿反唇相讥,“刘诏和刘议两兄弟的关系,还轮不到你来关心。我劝你先管好你的儿子,小小年纪就知道仗势欺人,告刁状。区区一个小皇子,真以为很了不起吗?过几年还不是照样赶出宫,随便找个府邸安置。” 萧昭仪胸膛起伏,显然是气狠了。 “我的好姐姐,你怕还没有认清楚现实。我提醒你,太后不在了。以后出了事,除了我,没人会护着你。” 萧琴儿呵呵冷笑,“如果有一天我真出了事,护着我的那个人一定不会是你。你不趁机踩我一脚,我就谢谢你。” 萧昭仪怒极反笑,“姐姐怨气很大啊,就和你儿子刘征一样。” 萧琴儿阴沉着一张脸,“你想怎么对付我都行,别动我儿子。否则你别怪我动你儿子。” “你敢!” 萧昭仪一把掐住萧琴儿的下颌骨。 萧琴儿吃痛,眉头皱起,“你放开我。” 萧昭仪冷冷一笑,像个冷面煞神,“警告你,别动我儿子。你敢动他试试看,我会让你后悔活在世上。我说到做到。” 话音一落,她一把推开萧琴儿,擦拭着手指头,仿佛是在擦掉不干净的东西。 萧琴儿被她推了一把,连退三四步。 好大的力气。 她咬着牙口,心中激愤不已。 却始终克制着自救的脾气。 她擦着下巴,痛死她了,“你的话说完了吗?” 萧昭仪将手绢随手丢在地上,“姐姐可以离开了。希望下次见面的时候,我们能开开心心。” 萧琴儿讥讽一笑,“真见不惯你虚情假意的模样,真令人恶心。” 说完,她甩袖离去。 萧昭仪望着她的背影,轻蔑一笑。 愚蠢的人。 萧昭仪叫人打来热水,洗掉脸上的妆容,换上一身稍显素净的衣衫。 她对着镜子打量自己,这一身打扮明显减弱了她身上的气势,显得楚楚可怜。 她对自己的打扮很满意。 她准备去见文德帝,替九皇子请罪。 相信一定会收到很好的效果。 宫宴还在继续,文德帝正在和群臣们饮宴,心情极好。 群臣赋诗助兴。 不知是谁,又提起了三元公。 说是这样的场合,该请三元公即兴赋诗。 “平平而已三元公,不过是虚名而已,你们还真当他有真才实学吗?” “话不能这么说,三元公写的书还是极有见地,教书育人也颇有成果。” “呵呵……” “书是写得不错,只是没见他出过诗集。可见三元公在诗词一道,也就尔尔。反倒是李大人,这些年出了好几本文集,可谓文采斐然,当之无愧的文坛领袖。” 闻言,不少人偷偷撇嘴。 拍马屁就算了。 捧一个踩一个有意思吗? 李大人文采斐然,三元公也不差啊! 没必要将三元公拉出来鞭尸。 人家三元公视名利为粪土,不进朝廷,不走仕途,躲在山河书院教书育人,没碍着谁,何必把人拉出来踩。显得尤为低劣。 “诸位莫非不同意我的看法?难不成诸位都是三元公的支持者?” “我等欣赏李大人的文采,同样也欣赏三元公的才学。” “哼!什么欣赏三元公,分明是推崇山河书院。诸位家中晚辈,莫非都在山河书院读书?” “含沙射影!” “指桑骂槐!” “无耻之尤!” “尔等分明是异端邪说,竟然支持山河书院荒唐教学。” 两帮人打起嘴仗,你说一句,我骂一句,打得不可开交。 很快就惊动了坐在前面的诸位朝中大佬,还有文德帝。 文德帝弄清楚两帮人为何争吵起来,然后就笑了起来。 他问中书令李大人,“李爱卿,众人因你而争吵,你有何想法?” “微臣惶恐!微臣微末学识,怎当得起文坛领袖。微臣就是一俗人,那些玩笑话,陛下不必当真。” “朕却听说,爱卿在府中经常举行诗会,文会,京城学子趋之若鹜。众学子都以能得到爱卿的赏识而自鸣得意。以爱卿在学子中的影响力,依着朕看,文坛领袖你完全当得起。” “微臣惶恐!”李大人深深埋着头,都不敢偷看文德帝脸上此刻的表情。 文德帝似笑非笑,“爱卿不必惶恐!爱卿乃是探花郎出身,以你的才学,称一声文坛领袖也不过分。以前朕还在王府的时候,常听人说,某某官员门生故吏遍布朝堂地方,想办什么事,一句话的功夫,天南海北都能办成,令人咋舌。” 李大人额头冒汗,皇帝是要算旧账吗? 文德帝看着李大人,“爱卿很热吗,怎么出了一头的冷汗?” 大殿安静得落针可闻。 挑起这场嘴仗的官员,个个紧张得腿打颤,大气都不敢出。 谁能想到,一场争论,会牵连到李大人头上。 李大人如果没好果子吃,他们这群打嘴仗挑事的人,全都不会有好下场,都会付出惨痛的代价。 “微臣的确感到有点热。微臣君前失礼,请陛下责罚。”李大人低着头,态度恭顺。 文德帝眼中带笑,笑容中却带着一股子寒意。 “你也是朝中老臣,见惯了世面,竟然还会君前失礼,真是不应该啊。” “臣有罪!” “下去吧!”文德帝挥挥手。 李大人心头一凉,没有处置,直接让他退下,这个情况不妙啊。 但是他很沉得住气,他没替自己辩解,躬身称是,退出了大殿。 众臣皆惊,心中惴惴不安。 京城的天要变了吗? 众臣纷纷看向陆侍中,皇帝真正的心腹。 难道是要给陆侍中腾位置吗? 陆侍中眼观鼻鼻观心,不回应任何人的目光。 常恩打发了内侍,悄声来到文德帝身边,附耳说话。 文德帝脸色微变,说道:“诸位爱卿随意,朕去洗漱。” 说完,文德帝起身离开。 …… 萧昭仪求见文德帝,被内侍挡了回去。 “昭仪娘娘请回吧,陛下今儿谁都不见。” 萧昭仪送上银子,“我是来替九皇子请罪,你速去通报。” 内侍却不肯收下银子,“并非小的故意为难昭仪娘娘,而是陛下亲口吩咐,任何人不得进去。昭仪娘娘不如明儿再来。” 明儿再来就晚了。 这种事情就要趁热打铁。 萧昭仪悄声问道:“莫非是出了什么要紧的事情?” “昭仪娘娘切莫为难我等,陛下的事情,我们哪敢乱说。”内侍苦笑。 萧昭仪蹙眉,“我在这里等着。” “昭仪娘娘还是请回吧,陛下今儿不会见你。” 萧昭仪说道:“我不为难你,我就等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若是陛下哪里还是没动静,我就离开。” 内侍想了想,妥协道:“那好吧!昭仪娘娘切莫乱走动。” …… 正阳殿内。 文德帝在大殿内走来走去,有些恼怒,又有些果然如此,不出意料的感慨。 “确定湖阳掘了陈驸马的坟鞭尸?” “回禀陛下,金吾卫的人一直跟着郡主娘娘,亲眼看见郡主娘娘带着人挖坟鞭尸。用的鞭子,还是先帝早年赏赐的那一根。” 文德帝敲敲桌面,“朕就知道她不会轻易放弃。朕以为她好歹也得忍个半年一载,再去挖坟鞭尸。却没想到,她连一个月都没忍住,借口出门游玩,偷偷跑去挖坟鞭尸。真是一日既往的任性胡为。” 常恩低眉顺眼,“陛下,这事要管吗?” 文德帝冷哼一声,“都已经挖坟鞭尸,朕还能怎么管?最多就是命人将陈驸马重新安葬。” 常恩迟疑了一下,悄声说道,“还有一个情况,老奴不知该不该说。” “是不是和湖阳有关?凡是和湖阳有关的事情,不得隐瞒。” “老奴遵命!是这样的,据金吾卫禀报,郡主娘娘不光是将陈驸马挖坟鞭尸,她还命人挖了陈律的坟。” 噗! 文德帝气得吐血,怒道:“她简直是荒唐透顶!” 常恩继续说道:“不过郡主娘娘并没有鞭打陈律的尸体。她命人将棺木起出来,用鞭子狠狠抽打棺木。她自己抽还不够,还命下人抽打棺木。据说足足抽打了半个时辰才罢手。” 文德帝眉头紧皱,“没鞭尸?” 常恩点头,“对陈律,郡主娘娘没有鞭尸,只是鞭打棺木。” 文德帝板着脸,“真是越来越胡闹!无论多大的怨气,将陈驸马挖坟鞭尸,就该消气。竟然还将陈律的棺木挖出来鞭打,亏她想得出来。朕对她真是……” 文德帝恼怒之余,又觉着很爽。 将陈驸马挖坟鞭尸,他早就想这么干了。 因为身份限制,怕留下骂名,才克制了内心的蠢蠢欲动。 湖阳挖坟鞭尸,对文德帝来说,等于是湖阳替他完成了心愿,他岂能不爽。 文德帝敲敲桌面,吩咐常恩,“此事绝不能声张,一定要瞒得死死的,不能让世人知晓。更不能让史官在史书上记录哪怕一个字。否则朕唯你是问。” “老奴遵命!” 第772章 万事俱备 丰收季节,新民县比以往更热闹三分。 经商的,读书的,闲逛的…… 大家汇聚在新民县,让新民县散发着不同于大周任何地方的蓬勃活力。 文青书局大门口,伙计将大幅海报挂在外墙上。 离《大周生活秀》第一期发行,还剩下三天! 硕大的字体,花哨的排版,吸引着来往行人的目光。 有书生问伙计,“《大周生活秀》是什么东西?” “就是生活秀啊!专门写京城百姓生活的文章。” “这有什么看头?” “有没有看头,三天后就知道了。便宜,两文钱一份。大家到时候都来捧个场啊!” “真这么便宜?你们文青书局可是从来没做过这么便宜的生意。” “文青书局不会要倒闭了,两文钱的生意你们也看得起?” “谁说文青书局看不起两文钱的生意,这绝对是污蔑,是诋毁。我们文青书局,一直都是物美价廉。” 啊呸! 一本精装版书册,就要卖二两甚至三两银子。 一套珍藏版直接卖到十两二十两银子,也好意思说物美价廉? 多大的脸? 伙计嘿嘿一笑,“我们文青书局向来童叟无欺。两文钱如今能干什么,现在一碗胡辣汤都要五文钱,吃个杂粮饼也要六文钱。但是我们的《大周生活秀》只要两文钱,区区两文钱。三日后,诸位随便在哪里买一份《大周生活秀》,看看里面的内容,保证不会让你们失望。” “这可是你说的,我们要是不满意,就找你赔。” “尽管来找我。我虽是个伙计,两文钱还是赔得起。” 切! 众人嘘他。 就赔两文钱,好大的脸。 …… 新民县初级学堂,两间教室内,正在进行严肃又活泼的培训。 一间教室,坐了几十个十来岁的小孩子。大部分都是男孩,个别女孩子。 经过系统的培训,他们将成为文青书局临时聘用的报童。 讲台上,老师正在教他们讲贯口,还要进行场景模拟。 都是穷人家的孩子,学得很认真。 最大的问题,就是胆子都不大。 调皮捣蛋可能有。 但是到了大街上,基本上就不敢大声说话,有些怯生生的。 现如今,最要紧的就是提升这群孩子的自信心。到了大街上,能大声将贯口喊出来,把报纸卖出去。 只剩下最后三天时间,任务很重。 另一间教室,人少。 只有区区一二十个人。 全都是说书人。 他们接受了文青书局的聘用,以后他们会在各大茶楼,酒肆,专门讲文青书局的出版故事,讲《大周生活秀》。 文青书局同时也会和各大茶楼酒肆合作卖报纸, 每卖出一份,这些说书人以及茶楼酒肆,都会一份提成。 钱虽少,但是积少成多,也是一笔可观的收入。 …… 文青书局后院。 黄去病焦头烂额,正在和手下的管事们定稿。 只剩下最后三天,三天后就要正式发行《大周生活秀》,结果稿子还没定下来。 顾玖要求三天出一刊。 照着这个效率,怕是三十天都出不了一刊。 “这稿子不行不行,太严肃了。要写的诙谐,带着调侃的语气。” “叫你们写一期青楼专题,打响《大周生活秀》的名声,这写的是什么玩意?我告诉你们,几家青楼可都给了钱的,得使劲给我夸知道吗?” “公子,青楼给了多少钱,你好歹给我们透个底。谁给的钱多,我们就夸谁。保证夸得他娘都不认识。” 小厮三顺嘴皮子溜得很。 跟在黄去病身边,琴棋书画全都学了个遍。谈不上满腹经纶,写个文章不在话下。 而且他人脉很广,各大府邸的小厮管事,他都认识。就连宫里面也有他认识的人。 人脉关系甚多,消息极为灵通。 黄去病缺人,干脆就点了三顺的名字,让他跟着一起办报。 黄去病定了第一期的专题,写青楼。先吸引一波男人的目光。 很显然,这年头男人才是市场上消费主力。 将青楼排个名次,青楼姐儿也排个名次。 这事他特意交代三顺办。 结果三顺写的稿子,让黄去病大怒。 因为给钱的青楼,被三顺一顿讥讽,从菜肴酒水到装饰,就没他挑不出错的地方。 没给钱的,反而一顿猛夸。 三顺也很委屈啊。 公子偷偷收了青楼的钱,答应尬夸,事先也不透露一声。 黄去病拿起扇子,往三顺头上招呼,“胆子大了啊!本公子会贪污区区这点钱吗?青楼给的钱,全都入了公账,自己找账房翻账本去。 《大周生活秀》,本公子估摸着很难赚钱。不从别的地方搞点钱来,这份报纸就办不下去。这可不是《山河书院报》有夫人补贴,我们办的《大周生活秀》属于自负盈亏,而且还不能从书局抽调资金贴补。” 三顺摸着头,“公子未免太悲观了些。小的觉着《大周生活秀》一定能成为爆款。” 黄去病呵呵冷笑,“就凭你们写的这些狗屁不通的稿子?” “侍琴她们写得也没比我的好。”三顺不服气。 这份《大周生活秀》需要争取女性客户,诸如胭脂水粉,衣服鞋帽。 这方面的文章,爷们们写不好,因为不了解。 于是黄去病干脆跑到女子学堂,将侍琴几个人借来一用。 一听说办报,侍琴几个人二话没说,兴致勃勃跑来。 然后就发现这差事,真不是人干的。 写了不下十份稿件,全被黄去病打了回来。 气得几个人,只想罢工。 黄去病也是焦头烂额,到目前为止,就没几篇能用得上的稿子。 还有三天,还没定稿,消息已经放出去,难道要自打脸? 一想到被打脸,黄去病就觉着脸发烫。 “你们继续改稿子,我去找个人。” 黄去病卷走所有稿子,出了文青书局后院,往山河书院而去。 他想起一个人,崔疯子崔七。 镇国侯的幼子崔七,目前就在山河书院当教习,教导琴棋书画以及诗词一道。 据说崔七在书院如鱼得水,乐不思蜀。 光看他上山,没见他下山。 家也不回,妻儿也不管。整日里就窝在书院。 黄去病也是一纨绔,同大纨绔崔七熟。 只不过黄去病这个纨绔,不那么称职。琴棋书画诗词歌赋都一般般,古玩鉴赏更是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 比起崔七,他是远远不如。 《大周生活秀》讲的就是吃喝玩乐。 这方面崔七是专家啊!不找他找谁。 黄去病兴冲冲上了山,进了书院,问了一圈人,终于找到崔七。 “崔七,这回无论如何,你一定要帮我。我可是全指望你了。你要是不帮我,我只能玉秀山上跳下去。” 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黄去病又是诉苦,又是耍赖,百般手段使出来,终于打动了崔七。 黄去病背过身,吐吐舌头。妈呀,比哄他家娘亲大人还累。 崔七提笔写稿子。 黄去病就守在他身边。 丫鬟阿晴拿着两份稿子,找到黄去病。 “我家夫人让奴婢交给公子。这两份稿子,公子觉着要是能用的话,就拿去用。事后记得结算润笔费。” 黄去病一边翻着稿子,一边吐槽,“你家夫人又不缺这点钱,还问我要润笔费。你回去告诉她,做人不能太吝啬。” “我家夫人是不缺钱,可是奴婢缺钱啊!”阿晴笑盈盈地说道。 黄去病诧异,“这稿子是你写的?” “夫人给的思路,奴婢动笔写的初稿,夫人又帮忙润色了一番。你瞧着能用吗?” “能用,肯定能用。尤其是写湖阳郡主的这一篇,特别好。湖阳郡主答应了吗?别等我刊登出来,转眼湖阳就杀上门手撕了我。” 丫鬟阿晴咯咯咯地笑起来,说道:“公子放一百个心。湖阳郡主一听说要为她写一篇文章刊登出来,特别高兴。还特意将她的大丫鬟派了过来。这上面的内容,大部分都是郡主身边的大丫鬟口述。” 黄去病一听,提着的心果然落到了实处。 “你回去告诉你家夫人,湖阳这篇稿子第一期就用,头版头条。” “奴婢听说,你们第一期要做青楼专题?” “青楼在第二版。你一个姑娘家,说什么青楼,不好不好。” 阿晴抿唇一笑,“公子忙吧,奴婢还要回去复命。” “告诉你家夫人,让她放一百个心,我肯定把《大周生活秀》办起来。” “我家夫人说了,刚开始亏点钱也没关系。让公子放手去干,凭借公子的身份,没谁敢为难你。” 这话说的,好像他背景很牛逼似的。 虽然他背景的确很牛逼,福雅公主是他娘,皇帝是他丈人,可是他也怕啊! 他怕被人撕了。 比如他娘,比如湖阳…… 嘤嘤嘤,真的好怕啊! 第773章 下一个爆款(三更) “卖报,卖报!《大周生活秀》两文钱一份。” “青楼姐儿哪家俏,尽在《大周生活秀》!” “新鲜热辣刚出炉的京城青楼大排名,快来看啊!” “湖阳郡主隐秘二三事,独家报道。” “小孩,来一份你手里那个。多少钱来着?” “两文钱。客官您拿好。” 卖出一份《大周生活秀》,得到铜钱两文。 报童咧开嘴一乐,叫得更有劲了。 “卖报,卖报……” “小孩,到这里来。” 青楼二楼窗户边,几个姐儿摇着花花绿绿的手绢,咯咯咯的笑。 今日罕见的,青楼的姐儿们都不睡懒觉,专门等着报童经过。 花了两个铜钱,买了一份《大周生活秀》,几个姐儿围在一起看起来。 不看还好,一看,脸都气绿了。 “写的什么玩意,全是胡说八道。我们红月楼怎么就不如蓝月楼?” “就是,把蓝月楼夸到天上,把我们红月楼贬得一文不值。莫不是收了蓝月楼的钱。” “贱人!我非撕了蓝月楼那帮贱人。说好公平竞争,竟然偷偷塞钱。” “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一定要找狗屁不通的《大周生活秀》,叫他们重新写一篇文章。” “我们也偷偷塞钱。蓝月楼能这么干,我们为什么不能这么干。” “先不管《大周生活秀》,先去撕了蓝月楼那群贱人再说。” “对对对,先去撕了那群贱人。” …… “哎呀呀,以前的青楼都白逛了,我竟不知喝酒吃菜听曲,还有这等讲究。” “恕我眼拙,我竟不知蓝月楼有这等妙处。今儿一定要去瞧瞧。” “这上面的内容,有失公允。在我心中,红月楼更胜蓝月楼。” “蓝月楼更妙,若隐若现……” …… “哎呀,我的胭脂水粉买贵了。《生活秀》上面说,明镜坊同样的胭脂,要比我们平日买的足足便宜了八文钱。” “还有珠花,也便宜了两文钱。” “头绳价格倒是差不多。” “没想到西市后巷还藏着一家老字号的银饰铺,上面写着传了四五代。打造银饰,款式漂亮,价钱也公道,关键是工艺好。” “死丫头,光顾着看着胭脂水粉的价格,就不知道看看粮油价格。” 几个妇人双手叉腰,对几个大姑娘怒目而视。 姑娘们赶紧查看粮油价格。 “娘,你昨儿买的菜油,比徐记铺子贵了一文钱一斤。” “天杀的,老娘找他去。竟然敢比别家贵。” “大米呢?大米价格哪里最便宜?” “最便宜的还是新民县粗粮店,那边卖得最便宜。不过要早点过去,去晚了就买不到啦。” “猪肉除了新民县,还有便宜点的吗?” “南城靠城门那边,朱家肉铺,能便宜个两文钱。” “这些地方也忒远了些。” “上面还写了什么,给我们念念。你们这些孩子,能识几个字,也有用处。看来读新民县那个女子学堂,还是有好处。” 姑娘们咯咯咯发笑,“读书识字当然有好处啊。我给你念啊,第一篇湖阳郡主的保养之道……” …… 湖阳郡主府。 湖阳郡主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 洗漱完毕,穿戴整齐,开口就问:“《大周生活秀》买回来了吗?” 丫鬟说道:“回禀娘娘,已经买回来了。” “快拿给本宫过目。本宫倒是想看看,他们怎么写本宫。” 湖阳郡主顾不上吃早饭,拿起报纸,就看到排在第一版的《湖阳郡主的保养之道》。 她有些得意,这标题起得还行,中规中矩,没有哗众取宠。 她认真看起内容,恨不得将每个字揉碎了捏烂了,逐一分析。 看到最后,她很气恼,很不满。 “读读这句话,真是气煞本宫。什么叫做本宫保养有方,容颜依旧,看着像是三十五六岁的人。本宫明明看起来像是三十出头的人,怎么就写成了三十五六。荒唐!硬生生给本宫加了五六岁,这是极大的污蔑。” “本宫有那么老吗?大部分时候,本宫看起来和二十几岁的人也没差别吧。” “黄去病办的什么报纸,公然污蔑本宫的年龄。” …… 湖阳郡主不满报纸上她看起来像是三十五六的人,嫌弃报纸将她说老了。 同样不满的人还有福雅公主。 福雅公主看完《湖阳郡主的保养之道》,呵呵冷笑两声。 “湖阳明明看起来就是四五十岁的样子,去病竟然在报纸上写她看起来三十五六,硬生生给湖阳减了十岁。荒唐!” “湖阳保养得还没本宫保养得好,她也有脸夸自己保养有道。写的什么玩意,全是哗众取宠的内容。去病人呢,把他叫来。本宫要说说他,写文章尽量实事求是,岂能夸大其词。给湖阳减个三五岁就行了,权当亲戚情分。一口气减了十岁,这是欺瞒。” “这篇文章把湖阳夸成了一朵花,真是臭不要脸。湖阳是不是花了钱收买了去病?不行,这事本宫一定要问清楚。” …… 福明郡主同样不满《大周生活秀》对湖阳的夸耀。 “湖阳贱人,果然没脸没皮,竟然花钱请人写文章夸她。臭不要脸。” “明明都老得不成样子,脸上一团褶子,还好意思说看起来像是三十五六的人。要脸吗?” “依着本宫看,湖阳看起来起码得有五六十岁。” “这帮文人,真是毫无节操。有奶就是娘。湖阳这种女人,竟然也夸得出口。” “要不本宫也在这上面登一篇文章,本宫要揭穿湖阳的老底,让世人都知道湖阳的真面目。” “咦,还真的有征稿联系方式。” “找两个笔杆子来,本宫一定要揭露湖阳的真面目。” …… 黄去病一晚上没睡。 他太紧张了。 比任何一次都要紧张。 成败在此一举。 他不敢冒险,首印一万份,都觉着多了。 “肯定卖不出去,能卖五千份顶天了。” “公子乐观一点。就算印个两万份,也花不了多少钱。而且印得越多,成本越低。”小厮三顺劝他。 黄去病连他的标配扇子都不拿,显然是担心到了极点。 他哼了一声,“你懂什么。两文钱一份报纸,对我们来说是便宜。可是对小民来说,两文钱也是钱,来之不易。而且大部分小民都不识字,你真以为一万份很容易卖吗?” 三顺无言以对。 是啊! 识字的人那么少! 京城人是多,可是识字的人少啊。 三顺被黄去病影响,也变得忐忑不安。 一万份《大周生活秀》从印刷工坊运到文青书局。 文青书局承销三千份,剩下七千份,就全指望报童和茶楼酒肆。 一大早,从文青书局开门营业,黄去病就坐在柜台,死死的盯着门口黄金位置,那里摆放着叠得整整齐齐的《大周生活秀》。 写吃喝玩乐,穿插一点大户八卦,生活资讯的《大周生活秀》能得到市场的认可吗? 如果是《山河书院报》面向全京城发行,黄去病完全不用如此紧张。他敢一口气印刷五万份,完全不用担心卖不出去。 读书人对《山河书院报》的渴求,不下于对《杨先生讲论语》的渴求。 《山河书院报》针砭时弊,谈古论今,各个学派针锋相对,很对读书人的胃口。 简直就是专门为读书人量身打造的报纸。 《大周生活秀》可没有这样的基础。 《大周生活秀》太俗,俗得有点惨不忍睹。 随着文青书局开门营业,黄去病心跳加快,呼吸急促。 活了几十年,头一次这么紧张。 真是没出息。 和他一样紧张忐忑的人,不是小厮三顺,而是严辞。 第一章,就刊登在《大周生活秀》的第四版。 严辞听从了杨季的建议,应聘到文青书局做抢手,润笔费还不错,足够让他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 私下里,他自己也写了一本传奇小说。 写得不够好,达不到出书的标准。 不过黄去病看中了他的稿子。 黄去病求稿子心切,看了严辞写的传奇小说,干脆拍板,先刊登第一章,看看效果。 要是反响好,后面每期刊登一章。 如果能拥有一批书迷,严辞的第一本传奇小说,就有机会出版。 严辞被这个天降馅饼砸中,又兴奋又忐忑。 他连夜改稿,改了又改,都快魔怔了。 终于到了《大周生活秀》发行第一期的日子,他早早的守在文青书局门口,盯着每一个进出的人,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第774章 开门红 严辞像个神经病,盯着进出文青书局的顾客。 有顾客被他盯得浑身发毛,丢下选好的书,跑了。 掌柜十分火大,十二分嫌弃。 嫌他影响了书局的生意。 吩咐两个伙计,将严辞强行从书局门口拉开,丢到柜台后面,同黄去病作伴。 “很紧张吧!”黄去病拿着折扇,打开合拢,打开合拢,反反复复,制造噪音。 严辞“嗯”了一声,点点头,“这几天都没睡好。” 黄去病扭头,朝他看去。 果不其然,黑灿灿的黑眼圈,眼睛里满是血丝。 他说道:“我也一晚上没睡。他奶奶的,从来没这么紧张过。” 严辞不信,骗谁啊。 黄去病哼了一声,“看你那眼神,我就知道你在想什么。是不是认为我主持出版过那么多爆款书籍,任何情况下,都能处变不惊,稳如泰山?” 严辞缓缓点头,“难道不是吗?” 黄去病故作高深,“你不懂!” “哦!你不说我自然不懂。”严辞慢悠悠的,拿出最后一点力气同黄去病抬杠。 黄去病喝了口茶水润喉,“你那小说写得不怎么样。我是实在没稿子用,才会用你的。” 严辞被狠狠打击了。 不过不要紧,这一年他已经承受了太多的打击。 比黄去病说的恶劣百倍的话,他都听过。 他已经练就铜墙铁壁,刀枪不入。 黄去病说他小说写得不好,根本打击不到他。 “写得不好,你还用我的稿子,难怪你这么紧张。” 严辞小声吐槽。 黄去病哼哼两声,“时间太紧,没那么多稿子供我选择。不然这等好事可落不到你的头上。” “三天出一期《大周生活秀》,第一期的稿子都这么难,三天后你怎么办?” 严辞没有任何同情心,戳穿黄去病最担心的事情。 黄去病一脸扭曲,像是被逼疯了,“你给我闭嘴!话真多。不像写小说的,倒像是说书人。” 严辞哦了一声,果断闭上嘴巴。 说话好累的,他还不乐意说话。 “来了,来了,今天第一份。”黄去病手中的扇子拍打在严辞的肩膀上,提醒他有顾客选了《大周生活秀》。 严辞浑身绷紧,面无表情,像是个雕塑。 二人的目光随着顾客手中的《大周生活秀》移动。 盯着顾客付钱,接着两人齐齐咧嘴一笑,差点没将顾客吓死。 神经病啊! 掌柜忍不了了,叫二人滚回后院,不准影响生意。 二人坚决不从。 掌柜约法三章,“不准露头,露脸,露眼睛。当个瞎子聋子,什么都好,就是别当疯子。” 黄去病眉眼抽抽。 万万想不到,玉树临风的他,也会有被人称之为疯子的一天。 “第二份,快看!”严辞兴奋激动,偷偷拉了下黄去病的衣袖。 两个人躲在柜台后面偷看,就像是两个贼。 掌柜毫无脾气。 第三份…… 第四份…… 第五份…… 开张后,比二人想象中更快的速度,一份份《大周生活秀》卖了出去。 严辞双眼通红,想哭。眼泪正在眼眶里面打转。 他激动地说道:“第一次有人看我写的小说。” “我记得你在后院做了几个月枪手,写了不少小说。” 严辞连连摇头,“不一样,完全不一样。枪手是照着别人的大纲,别人的叙述要求来写。现在这本,完全是我自己的思路,我自己想写的内容。” 此时此刻,老大不小的严辞,像个脆弱的小孩,只想靠在黄去病的肩膀上狠狠哭一场。 黄去病立马躲开,他的肩膀属于亲亲娘子,坚决不给臭男人靠。 严辞:“……” 真以为老子想靠啊?老子刚才实在是太激动了。 黄去病呵呵一笑。 经过这么一打岔,二人紧张的情绪倒是缓解了许多。 一摞《大周生活秀》卖完了,伙计又搬出来一摞,放在最显眼的位置上。 严辞偷偷问伙计,“卖了多少?” 伙计笑话他,“你没数吗?” “数不过来。”和黄去病闲聊,忘了具体数了多少份。 伙计也没卖关子,告诉他已经卖了五百份。 “五百份?”严辞很惊讶。 伙计以为他是嫌少,于是说道:“这才刚开始,人少。等临近中午的时候,人才多。那时候卖得快。” 严辞一脸恍惚。 等他回过神来,他一个劲的拍打着黄去病的肩膀,压抑不住的兴奋,“听见了吗,已经卖了五百份,哈哈……” “一大早才卖了五百份,麻烦了!” 黄去病可没有严辞那么乐观,一脸萎靡,连连叹气。 小厮三顺站在门帘后朝黄去病招手。 黄去病提不起精神看着他。 三顺见状,只能来到柜台后面,悄声说道:“几个报童都回来了,公子要不要去见见他们。” “回来了?难不成一份都没卖出去?” 完了,完了! 黄去病内心哀嚎,好绝望哦。 三顺嘴角抽抽,好想抽公子一顿,怎么办? “公子误会了,几个报童全都卖完了。这会正在后面清账,拿货,准备又出去叫卖。” 黄去病一听,瞬间就跟打了鸡血似的,一脸兴奋。 “你说真的?真的都卖完了?” “小的不敢欺瞒公子。” 黄去病一把推开小厮三顺,朝后院跑去。 严辞也不盯着门口,跟在黄去病后面,也往后院跑。 三顺和掌柜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 齐齐松了一口气。 妈呀,两个神经病,总算把柜台让了出来。 已经顾客在窃窃私语,议论文青书局什么时候多了两个神经病。 五六个报童,半大不小的年纪,叽叽喳喳,兴奋不已。 交了钱,账目一清,抱起一摞报纸就出门去了。 一个早上,报纸顺利脱销。 这些原本有些腼腆的孩子,都跟打了鸡血似的,自信心爆棚。 一开始担心他们叫不出口,报纸卖不出去,如今看来纯粹是多余。 黄去病咧着嘴,嘿嘿一笑。 笑过之后,才回过神来,自个笑得太傻了。 轻咳一声,摆出老大的派头,勉励几个孩子。 一个小报童问道:“老板,一定要三天结一次账吗?可不可以今天结算?” “不行哦。规矩如此,三天结一回账。你和你家里人说,文青书局办了这么多年,童叟无欺。绝不会贪墨你们一个铜板。三天后发行第二期,你还来做报童,好不好?” 小报童点头,“三天后我肯定还来。到时候老板能给我结账吗?” 黄去病重重点头,“会准时给你们结账。” “谢谢老板!” 小报童拿着一摞报纸,愉快地从后门跑了出去。 送走几个报童,黄去病那颗忐忑不安的心,终于安定下来。 “公子不紧张啦?”三顺打趣他。 黄去病哈哈一笑,“笑话,本公子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区区一份报纸,本公子岂会紧张。” 真是大言不惭 之前是谁紧张得躲在柜台后面偷看。 小厮三顺咧嘴一笑,没有拆穿黄去病。 严辞一把抱住黄去病。 黄去病手脚齐动,总算甩掉了严辞。累死他了,怎么那么大的力气。 严辞毫不在意,兴奋地说道:“一万份《大周生活秀》全部能卖出去,对不对?《大周生活秀》要火了,对不对?我也要火了,对不对?” 黄去病摇着折扇,哈哈一笑,“《大周生活秀》会不会火,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你肯定火不了。” 严辞不信,他盯着小厮三顺。 三顺摸摸头,“这种事情说不准。严相公不如回房准备后面的稿子,下一期不出意外,还会用你的稿子。” 严辞连连点头,此言有理。 他提醒黄去病,“别忘了结算我的润笔费。” “忘不了!” …… 一万份《大周生活秀》,在傍晚的时候,终于售罄。 大街小巷,很多人都在谈论这份新鲜出炉的刊物。 《大周生活秀》算得上是开门红,算是小红一把。 至少话题度足够,成功取代了之前的热门八卦《国子监报》。 国子监众人很心塞。 MMP,每次要大火的时候,对手总会搞点事情出来。以前是山河书院,现在是文青书局。 气煞人也! “什么《大周生活秀》,狗屁不通的玩意,一文钱都不值。” “全是低俗内容,文青书局竟然堕落如斯,令人失望。” “为了钱,连廉耻都不要了。堂堂读书人,竟然去捧湖阳的臭脚,还替青楼正名。荒唐!” “堕落!这是文人的耻辱!” “不灭《大周生活秀》,誓不为人!” “诸位冷静冷静。” “没办法冷静!” “诸位好像误会了一件事情,据我打听到的内部消息,《大周生活秀》的稿子,均由一群小厮丫鬟书写。唯有第四版的传奇小说,署名三山居士的作者,是举人出身。” 话音一落,每个人的表情都僵在了脸上。 好尴尬! 骂了半天,执笔者竟然是一群丫鬟小厮。 好生气! 一群丫鬟小厮竟然同读书人抢饭碗吃。 过分了啊! 这年头谋生之路本就不易,丫鬟小厮不好好做本职工作,为什么要出来抢读书人的饭碗。 真是欺人太甚! “荒唐,无耻,这是在侮辱读书人。” “毫无下限,为了钱,连脸都不要了。” “文青书局让一群丫鬟小厮办报,打谁的脸?分明是打我们国子监的脸。他们是在反击我们的《国子监报》。” “决不能让文青书局得意,决不能拱手认输,一定要反击,狠狠反击。” “对,一定要反击。要将文青书局,将《大周生活秀》打得片甲不留。” 短暂的沉默后,讨伐声四起。 比之前还要激烈,还要愤怒。 每个人都是一张气到面色扭曲的脸。 群情汹涌,誓要打倒文青书局。 “对文青书局毫无下限的举动,我们国子监有责任进行批判,责令他们改正。” “首先是要扩大《国子监报》的影响力。我看啊,我们不该局限于国子监,有必要面向全京城发行我们的《国子监报》,让天下人都知道文青书局堕落到如斯地步,已经不配做大周第一书局。” “此话有理。不如问礼部申请一笔钱粮,若能得到朝廷的支持,必定事半功倍。” “趁着天下学子齐聚京城的大好机会,一定要揭穿文青书局的真面目。不能让他们继续骗人。” “别忘了山河书院。文青书局如此堕落,我看山河书院也好不到哪里去。” “无论是文青书局,还是山河书院,都不能放过。上一次科举年,让山河书院出了一回风头。这一回,我们国子监一定要迎头赶上,狠狠压山河书院一头。” 国子监众人,犹如打了鸡血。 畅想着打败山河书院,他们被天下学子崇拜的盛景。 哈哈哈…… 这个梦真美! 第775章 搞事 “国子监那边都闹翻了。骂我们为了钱,毫无下限。《大周生活秀》哗众取宠,毫无内涵。让一群丫鬟小厮执笔,是对读书人的侮辱。” 小厮三顺哇哇哇,说了一大通。 他时刻关注着国子监的动静,得了消息,就跑到黄去病面前告状。 “放他娘的狗屁!” 黄去病正在发愁下一期的内容。 结果听到国子监对他进行人格上的辱骂,忍不住了。 他撸起袖子,嚷嚷道:“两文钱一份《大周生活秀》,总共才卖了一万份,你给本公子算算,才几个银子?这点钱,还不够本公子吃一顿。 本公子要是真为了钱,随便出版一本书,把《前世今生人鬼情》出个纪念珍藏版,大把银子进账。 干什么不好,偏偏干吃力不讨好的《大周生活秀》,还挣不到钱,还背上一身骂名。气煞人也!本公子不干了!” 黄去病脾气一上来,干脆撂挑子不干。 《大周生活秀》真不是人干的。 三天一期,光是选稿,定稿,就愁死他了。 一万份,说起来很多,结果也就是区区二三十两的生意。 为了这么点生意,投入这么多人力,物力,财力,占据了大把的时间,值得吗? 一点都不值得。 气死他了。 小厮三顺一脸乐呵呵的。 他兴高采烈地说道:“告诉公子一个好消息,《大周生活秀》第一期反响极好,红月楼给我们送来了五百两润笔费,让我们在下一期多夸夸她们。蓝月楼也送来了一百两茶水费,说是感谢我们严谨真实措辞华丽,而且毫不夸张的的报道。 对了,朱家粮油铺,打算在《大周生活秀》做一个连续十期的宣传推广,价钱好商量。还有几家胭脂水粉,也派了人联系我们。另外,小的还收到了几份投稿。公子猜猜,这些投稿都是什么内容。里面有大惊喜哦!” 上一秒撂挑子不干的黄去病,下一秒,重新打上鸡血,激情滂湃。 “之前夫人说,《大周生活秀》本身不赚钱,只能靠影响力赚钱。敢情是这个意思。有没有算过,一共收了多少钱?” “公子是问第一期,还是第二期?” “第一期有赚钱吗?”黄去病忙着选稿定稿,没时间去关注账目问题。 三顺说道:“扣掉费用,第一期还小赚了一百两。” 黄去病一脸嫌弃,“也就区区一百两。” 他随便搞个噱头,出一本书,一百两只配当零头。 三顺吐槽他,“公子真是贪心不足。第一次办报,就能赚钱,公子应该高兴才对。还得谢谢蓝月楼,要不是她们给了一笔润笔费,第一期肯定亏钱。公子让小的写文章尬夸蓝月楼,也能值几百两银子。这钱真好赚。” 黄去病内心明明很得意,嘴上偏要犯贱吐槽。 “若非本公子出马,请崔七帮忙润色,你那稿子能见人吗?行了,废话少说。你刚才说收到了投稿,都给我看看。” 三顺一脸兴奋的拿出稿件。 “公子一定想不到,这份稿子写的是谁。哈哈哈,写的是湖阳,全是辱骂湖阳郡主的内容。公子要的大八卦,终于来了!” 黄去病一听竟然是关于湖阳郡主的八卦,反应不是高兴,反而是心头一惊。 敢投稿辱骂湖阳,肯定不是一般人。 之前黄去病才被他娘福雅公主给含蓄的臭骂一顿。 他不就是在报纸上尬吹了一下湖阳保养得宜,看起来像是三十五六岁的人。就被他娘指责为不实报道,胡说八道,做人不诚实。 就差对他进行灵魂上的鞭笞。 嘤嘤嘤…… 女人的嫉妒心好可怕。 这份投稿,莫非是他母亲大人示意写的? 黄去病一把抢过稿子,逐字逐句地看起来。 应该不是吧。 这稿子也太恶毒了。 应该不是他的母亲大人授意写的。 联想到湖阳得罪了那么多人,看不惯她的人更多,她的那些事情,宗室差不多都知道。 黄去病将稿子折起来,揣怀里。 “这份稿件到底要不要采纳,本公子还要再考虑考虑。还有没有其他值得一看的稿件?” “有个话本,写的是大郎棒打扒皮九,小的认为可以刊登。” 说完,三顺从众多稿件里面翻出了值得一看的稿子交给黄去病。 黄去病审稿很严厉,他蹙眉说道:“故事不错,但是遣词造句不够生活化。这份稿子要用的话,得改一改。” “公子看下面,投稿人写了,我们可以修改他的稿子,限于两百字以内。” “没留联系方式吗?” “只留了一个少府钱庄的账号,对方要求润笔费直接存账号里面。” 黄去病当即拍板,“找后院那几个枪手帮忙润色一下这篇稿子,第二期第四版可以给这篇稿子留一个版面。” “好嘞!” 三顺喜气洋洋。 以后投稿要是多了,他们是不是可以不用自己写稿子? 想想真是美滋滋。 黄去病揣着辱骂湖阳的稿件,上山找顾玖拿主意。 他将稿件往桌上一拍,“这才发行了第一期,就惹来这么大个主。国子监还对本公子大肆讨伐,说本公子为了几个臭钱,竟然堕落如斯。放他娘的狗屁。 《大周生活秀》继续办下去,本公子总有一天会被人堵在巷子里胖揍一顿,少活十年。要是能赚钱本公子就忍了,偏偏这份报纸根本不赚钱。气煞人也。” 顾玖忍俊不禁。 “你先喝口茶,消消气。我仔细看看这篇稿件。” 顾玖不慌不忙,倒是显得黄去病像个不经事的小孩。 黄去病尴尬一笑,老实坐下来。 他随口问道:“大殿下人不在吗?” 顾玖摇头,“天天上朝,白天基本不在。” “难道你们打算一直住在山上?” “正在物色合适的房子。皇城跟下的房子,有钱也买不到。想买到大小合适,地段合适的房子,更是难上加难。” “早就听你说要买房子,竟然还没买到。” 顾玖笑了笑,“京城的房子不好买啊。如果不在皇城根下买房子,倒是有几处合适的供选择。” 稿子她已经看完了。 她含笑说道:“这份稿子倒是有趣,知道是谁写的吗?” “肯定是看不惯湖阳的人写的。难不成你想用这篇稿子?”黄去病眼睛都瞪大了,他可不想死。 顾玖笑着摇头,“别太紧张。看了这篇稿子,我倒是有个想法。可以就偷吃零嘴写一篇稿子,穿插湖阳小时候偷吃的趣事,如何?连标题我都替你想好了,《我们的糗事,偷零嘴》怎么样?” 黄去病一把抢过稿子,稿子里面果然提到湖阳小时候在宫里偷吃的事情。 “真要这么写?” “你不乐意?” “我是不忿国子监那帮混蛋在背后污蔑本公子,想写一篇文章臭骂国子监。” 顾玖喝了一口茶水,“你的意思是,要和国子监开战。” 黄去病拍着桌子,说道:“国子监就差指着本公子的鼻子臭骂,本公子岂能忍气吞声。” 顾玖笑了笑,“要和国子监开战,就不能像之前的文章蜻蜓点水,只写皮毛。要对国子监深挖细写,将国子监上下彻底扒皮,让他们无从反驳。甚至可以做一个连续十期的专题。” 黄去病闻言一阵心虚,“真要这么干?” 顾玖挑眉一笑,“你怕了?” “我是怕挑起事端。” “你不是说国子监在骂你吗?” 黄去病故作大度地说道:“为大局考虑,我可以忍一忍。” 顾玖哈哈一笑,“国子监那帮人嘴皮子比不上笔杆子,你信不信,很快他们就会在《国子监报》上面刊登文章公开指责你,指责文青书局。” “他奶奶的,国子监敢这么干,我也干了。”黄去病脾气上头。 顾玖笑道:“不着急。等《国子监报》刊登了针对我们的文章后,届时我们再反击。我们不能主动开战,我们要牢牢占据受害者的位置,以受害者的立场写文章反驳,博取大部分人的同情。 总之,我们不能主动挑事,得让国子监先挑事。所以,这篇偷零嘴的文章里面穿插湖阳的内容就很有必要。用湖阳刺激刺激他们。” 黄去病一脸兴奋,“扒皮国子监的文章,谁来写?” 第776章 年龄越大胆子越小(三更) “扒皮国子监的文章,你我都写不了。得找一个熟悉国子监前世今生的人来写。” 黄去病一听,顿时头大。 顾玖再次鼓动他,“想做专题,想写国子监的无耻堕落史,想要狠狠打国子监一巴掌,非如此不可。否则你将被国子监咬得体无完肤。 打蛇打七寸,非得将国子监打痛了,打得不能翻身,你这个专题就成功了。不仅能赢得名,还能赢得大把的利。” 黄去病嘴角抽抽,“夫人身为四个孩子的娘亲,我以为你在这件事情上的态度会比较温和,会劝我罢手。可是你刚才说的那些话,分明是唯恐天下不乱。这是要和国子监结下死仇啊!” 顾玖哈哈一笑,“我是在为《大周生活秀》的前途着想,也是在为世人指出一条道路。有矛盾,不是非要打嘴仗,也可以玩笔杆子。” “夫人就没想过,一开始就搞这么大,有可能会被朝廷盯上。” “就是要让朝廷盯上。” 黄去病一脸糊涂。 顾玖说道:“《大周生活秀》显然给很多人带去了启发,报纸是可以这样办的。我敢肯定,不出半年,京城就会冒出第二份,第三份,甚至是第四份公开发行的报纸。江南那边也会紧随其后。 当大家都在报纸上各抒己见的时候,会发生什么问题?那就是什么能写,什么不能写,缺少管束和分寸。当人们在报纸上大肆抨击朝廷朝臣和陛下的时候,朝廷必将以雷霆之力打压报纸行业。 与其等到那个时候,整个行业被灭掉,不如从一开始就引导朝廷设立报业从业资质及规范。将这个行业正规化,合法化。 最重要的一点,是为了让上面的人放心,让他们以为一切都在掌控中。如此一来,将来遇到作死的文章,才有办法应对,不至于葬送整个行业。” 黄去病暗暗咋舌,“那帮读书人,疯起来本公子都怕。敢在朝堂上指着陛下的鼻子臭骂,写犯禁的文章刊登在报纸上,更是不在话下。的确要提早防范,不能将所有人都葬送。只是扒皮国子监的文章,到底该找谁来写?要不找三元公?” 顾玖摇头,“三元公不合适。而且三元公没在国子监读过书,也没在国子监教过书,他来扒皮不具有说服力,还容易惹上麻烦。我这里倒是有两个人选,就看你有没有本事说服他们。” 黄去病好奇问道:“哪两人?” 顾玖没卖关子,吐出两个名字,“蔡钟山,许成业!” “噗!” 黄去病直接喷了。 “夫人没开玩笑?” “你看本夫人像是开玩笑的吗?” 黄去病愣住。 “夫人莫非忘了同这二人的过节?” “自然没忘。墙头扒灰蔡钟山,昨日醉酒许成业。横批:大丈夫!本夫人对这件事记忆犹新。” 黄去病脸色连连变幻,完全无法理解顾玖的脑回路。 “此二人,当年一个是国子监祭酒,一个是国子监司业。就因为这副对联,二人当年先后被罢官去职。他们心头早就恨死了夫人,恨死了大殿下,恨死了山河书院,又怎么可能出来帮我们对付国子监。” 黄去病连连摇头,顾玖简直就是异想天开。 顾玖却说道:“比起恨我们,我猜二人心头更恨国子监吧。这两人先后被罢官,都选择留在京城谋求出路,并未回祖籍养老。你可知,这些年,这二人过得如何?” “肯定过得不好。” 被罢官的官员,又不是大佬级人物,通常情况下日子都比较难熬。 顾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那你知不知道,这几年,国子监对待二人可没少落井下石。你去打听打听,就会明白其中缘由。以高薪聘请二人重新出山,写扒皮国子监的专题,诚意足够的话,说不定真能打动这二人。我想,这篇专题,没有谁比这二人更合适。” 黄去病诧异,“当真?” 顾玖点点头。 黄去病抓头,脑子还有点蒙圈。 “蔡钟山,许成业帮着我们扒皮国子监,岂不是欺师灭祖。他们能愿意?” “你可以先接触接触,试探二人的态度。国子监做事都比较慢,针对你的文章,没有十天半个月刊登不出来。这个时间足够你去说服二人,请他们出山,助你一臂之力。客观的说,这二人人品虽不怎么样,只论学识和文采都是顶尖人物。” 能做到国子监祭酒和司业,当然得有真材实料。绝非草包。 黄去病没底气,“那我就试着接触接触?” 顾玖笑了起来,“大胆去办,这件事我有六成的把握能成。你要知道,京城居,大不易。这二人被罢官后,都不肯回祖籍养老,逗留京城不肯离去,显然是热衷名利之人。然而多年逗留不去,资产一再缩水,家中儿孙颇有怨气。 替《大周生活秀》写文章,可谓名利双收。对于这二人来说,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错过了这个村,不会有这个店。你耐心同二人分析其中利弊,他们肯定会动心。要是合作得好,你可以长期向二人约稿。他们二人的稿件质量,你大可放心。” 黄去病被顾玖说动了,“我真的去接触他们?” “肯定没问题,有问题你找我。” 顾玖给黄去病打满鸡血,黄去病顿时斗志昂扬,拿起稿子下山忙去了。 顾玖悠闲自在的躺在躺椅上。 把黄去病抓来当壮丁,是她当年做的最明智的决定。 没有谁比黄去病更适合经营文青书局。 背景深厚,做事知变通,人脉关系众多…… 顾玖偷偷一笑,有点小小的嘚瑟。 没有黄去病帮着经营文青书局,她怕是要忙死。 她果然目光如炬,于万千人中,一眼就相中了黄去病这颗明珠。 …… 转眼之间,就到了发行《大周生活秀》第二期的日子。 有了第一期的基础,黄去病的胆子大了一点点。 一共印刷了一万三千份。 小厮三顺偷偷和严辞吐槽黄去病,“公子是年纪越大,胆子越小。就算一口气印刷三万份,也就是多几两银子的事情。区区一万三千份,说出去一点都不好听。” 严辞说道:“一口气印刷三万份,卖不出去堆积在仓库,真的很丢脸。一万三千份,基本能保证一天卖完,至少面子上好看。” “还是严相公有见地。”三顺笑嘻嘻的,“严相公拿了润笔费,什么时候请客?” 严辞说道:“今晚醉风楼,不醉不归。” “那敢情好!将杨季杨大才子也叫上,小的最喜欢听杨大才子谈古论今,很受启发。” “我已经约了杨大才子,他肯定来。” “严相公就是有面子。” 随着今年粮食丰收,禁酒令名存实亡。 各大食铺酒楼,公然贩卖酒水,上至朝廷,下至地方官府,全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大周人喜酒,有钱没钱,酒水都不能少。 禁酒令让百姓生活少了许多乐趣。 朝廷官员私下里也诸多抱怨。 没有佳酿的宴请,还能算是宴请吗? 秋收前,京城商贩,只能偷偷摸摸卖酒。 等到秋收结束,各大酒肆,公开卖酒。 一时间,各大食铺酒肆,生意好了三四成。各种宴请不断。 严辞靠着自己书写的小说,拿了第一笔真正意义上的润笔费,众人嚷嚷着让他请客。 严辞也没推辞,提前定好地方,邀约众人晚上一起喝酒。 …… 有了第一期《大周生活秀》打下的基础和经验,文青书局上下,都很从容。 报童们一个个兴致勃勃,摩拳擦掌,像是要大干一场。 天微亮,城门刚开,报童们背着一摞摞的报纸,有序进入京城,各自散开,四处叫卖。 文青书局打开门做生意。 《大周生活秀》依旧摆在门口最显眼的位置。 青楼专题牢牢吸引了过路行人的目光。 “来一份生活秀!” “两文钱,您拿好!” 刚开门,就有顾客上门。 而且不止一个。 看穿衣打扮,有附近店铺小厮,有大户人家的下人,有丫鬟,有路过的行商,有帮忙跑腿的客栈小二…… 严辞一如既往躲在柜台后面,看得目不转睛,很是诧异。 “一大早,为何会有如此多的人上门买报?” 掌柜深喑此道,“买书颇费银钱,买报实惠。生活秀六个版面,看慢一点,一天时间就过去了。作为日常消遣之物,十分合适。照着这个趋势发展,以后可以两天出一期。” 严辞摇头,“哪有那么多稿件,东家整日为了稿子发愁。下一期还不知道写什么内容。” 掌柜嘿嘿一笑,“就写新民县鸡零狗碎的事情,我敢保证,大部分人都乐意看。生活秀就是消遣之物,两文钱的东西,大家对内容的要求没那么高,新鲜就成。 比如你们可以考虑写一写那些流民,京城不少人都很好奇住在一期的流民。光是流民,都可以写个七八期。 大槐树广场上的那颗大槐树,也可以写嘛。后面那个二手棉服铺子都可以写。还有那些牛肉铺,味道那么好,你们也可以宣传宣传,让更多人知道。” “掌柜有见地!”三顺拍着大腿,一脸兴奋,“我怎么就没想到。掌柜的,下次有什么好想法,一定要说啊。我和公子说一声,也给你算润笔费。” 掌柜乐呵呵的,“那敢情好!你们给我算润笔费,我帮你们想内容。” “那就说定了。” 第777章 吃货 刘御带着内侍,偷偷离开书院。 两个侍卫远远的跟在后面,确保刘御的安全。 刘御在书院门口租马车。 他不让内侍出面,自个上前问道: “包车,到新民县,多少钱?” “小公子只包一趟,还是来回?” “一趟。” “承惠一百文。” 挺便宜的。 刘御偷偷嘀咕了一句,让内侍给了钱,主仆二人上了马车,前往新民县。 全程就没想过还能讨价还价。 车夫乐呵呵的,就喜欢做读书人的生意。 开价多少就是多少,这样的顾客请再来一打。 马车晃悠悠下了山。 山下很热闹。 还没到新民县县城,就已经能感受到人气很旺。 官道两边,全是摆摊的小商小贩。 还有附近乡农挑着自家的产出来卖。 马车穿过官道,往右手边一拐,进入新民县县城。 “停车!” 刘御和内侍下了马车。 “来一份生活秀。”刘御叫住报童,花费两文钱买了一份《大周生活秀》。 他就站在路边,一目十行的翻看着报纸。 很快,他咧嘴一笑,喜气洋洋。 “刊登出来了。” 他将报纸丢给内侍,“第四版,大郎棒打扒皮九。还将本公子的文章改了几个地方。” 内侍乐呵呵的,“恭喜公子,贺喜公子。第一次投稿,就被采纳。” 刘御本来很高兴的,结果听到内侍说第一次投稿,他脸上立马垮了下来。 内侍偷偷扇了自己两个嘴巴,叫你不会说话。 刘御小脸一板,“本公子可不是第一次投稿。《山河书院报》已经拒了本公子三篇稿件。” “公子别生气,是《山河书院报》有眼无珠。” “胡说八道,哪里学来的油嘴滑舌。明明是本公子的文章写的不够好,才会被《山河书院报》拒稿。《山河书院报》要求高,绝非《大周生活秀》能比。本公子的稿件能被《大周生活秀》采纳,没什么值得高兴的。” 内侍又偷偷扇了自己两嘴巴,“小的不懂说话,公子见谅。不过在小的眼里,公子写的文章那是顶顶好。” 刘御情绪低落,“别一个劲的追捧本公子。我和刘征哥哥约好了在茶楼见面,你在前面带路。” 内侍领命,带着刘御前往茶楼,要了一个二楼靠街的包间。 “也不知公子征能不能顺利出城。”内侍担心刘御出来的时间太长,会被人发现。 刘御翻着生活秀,将上面的文章都看了一遍。 “又拿湖阳郡主做文章,倒是比上一篇保养之道有趣。没想到湖阳郡主小时候也会偷吃零嘴。” 刘御看得乐呵,发自内心的笑起来。 因为他也会偷吃零嘴,这篇《我们的糗事,偷零嘴!》看过后,很有认同感,不由得会心一笑。 “第二期的内容,明显比第一期要好。文章行云流水,更加诙谐有趣。这么短时间,就能总结出这么多经验,并加以改正,写出来的文章更加贴近生活,不愧是文青书局。” 内侍小心翼翼地问道:“公子认为生活秀很好?” 刘御说道:“以文章的深度和立意来说,《山河书院报》甩了《大周生活秀》十条街。甚至《国子监报》都比生活秀高了一个层次。 但是作为两文钱的消遣读物,又是面向大众,生活秀明显做得很好。《山河书院报》曲高和寡,只迎合了一部分读书人的喜好。生活秀足够俗气,也足够有趣。两份报纸的定位明显不一样。” 刘御分析得头头是道,却极有道理。 内侍一脸佩服,“小的也觉着生活秀好看。《山河书院报》太严肃,很多时候,上面的文章小的都看不懂。” 刘御点点头,“《山河书院报》上面的文章,有时候的确太过晦涩难懂。一味卖弄学识文采,倒不如生活秀上面的小文章来得有趣。” 内侍问道:“以后每期都买吗?” “买!你说本公子要不要再写一篇文章投稿?” “公子可有想好写什么?” 刘御单手托腮,皱着小脸,“本公子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写什么。家里的事情,肯定不能写。” 内侍建议道:“要不要写书院?” 刘御点了点头,“书院的夫子,个个都很有趣。还有书院的诸位学长,也都是有趣之人。将他们写出来,甚好!” 刘御双眼发亮,找到了新的方向。 “老二,老二……” 隔着房门,就听见刘征的大嗓门。 刘御皱着包子脸,有点心塞。 干什么叫他老二。 内侍打开门,刘征冲了进来,一巴掌拍在刘御的肩膀上。 刘御龇牙,“下手真黑!” 刘征嘿嘿嘿的笑。 刘御将生活秀往桌上一拍,昂着头说道:“文章已经登出来了,用的就是我们之前定的名字,大郎棒打扒皮九。” “哪里,快翻出来给我看看。” 刘征一脸兴奋。 这篇《大郎棒打扒皮九》,写的就是两人打九皇子的事情。用了各种修饰遮掩痕迹,甚至没留下联络方式,就是防止有人看出真相,追查到二人头上。 “好!这一段写的尤其好。本公子三拳打晕扒皮九,扒皮九跪地求饶,哈哈……” 刘征兴奋得手舞足蹈。 “御哥儿,我们要不要再写一篇刊登在生活秀?” 刘御摇头,“可一不可再二。此事暂且到此为止。” “好吧,听你的。去哪里吃?听说这边几家牛肉铺味道不错,要不要尝一尝?” 两臭小子,聊着聊着就聊到了吃上面。 都是吃货,胃口又好。 吃了牛肉还不过瘾,又沿着小吃街,一路吃下去。 吃到肚子溜圆。 刘征摸着肚子,“不行了,不行了,不能再吃了。” 被下人扶上马车,直接就趴下了。 刘御也没好到哪里去,早就吃撑了。 还不忘给衡哥儿带吃的回去。 衡哥儿可是答应给他打掩护,条件就是带吃的回去。 刘御特意买了一个食盒,提着一盒子吃的,租了个马车,晃悠悠上山。 跟在后面的两个侍卫,长出一口气。 小祖宗总算玩累了,肯回家了。 累死他们了。 这差事和要命也差不了多少。 衡哥儿望眼欲穿,总算等到了御哥儿。 两兄弟在校门口汇合。 御哥儿揭开食盒盖子,露出一角。 衡哥儿顿时口水横流,咽了几口唾沫。 “看上去好好吃。” “还冒着热气。现在凉亭没人,我们去凉亭吃。” 两兄弟一路跑到凉亭。 打开食盒,衡哥儿拿起肉饼先啃了两口。 “好吃!比御厨做得还好吃。” 御哥儿还买了一碗牛杂汤,用陶罐装着。 热腾腾的牛杂汤喝下去,衡哥儿发出满足感慨。 “真好喝!下次我要和哥哥一起去新民县。” “你不能去,你太小。当心拐子拐卖你。”御哥儿一本正经地说道,坚决不同意衡哥儿跟他一起上街。 衡哥儿哼哼两声,看在吃的份上,不和哥哥计较。 衡哥儿吃了肉饼,煎饺,包子,糖人,还吃了一碗牛杂汤,二两卤牛肉。 吃得肚子溜圆。 半大小子,吃穷老子。 这话在两兄弟身上得到了鲜明的体现。 年纪不大,食量惊人。 又不挑食,什么都想吃,什么都能吃。 吃那么多,也不闹肚子。 衡哥儿满足地打了个饱嗝,摸着肚子说道:“晚饭吃不下了,怎么办?娘亲一定会发现。” 御哥儿早就想好了办法,“晚上我们单独吃,不和娘亲一起用餐。” “娘亲会不会怀疑?” “不会。娘亲要带着妞妞和衠哥儿吃饭,不会注意到我们吃没吃。” 衡哥儿咧嘴一笑,露出缺了下门牙的牙床。 难怪说话漏风。 两兄弟吃饱喝足,磨磨蹭蹭,一直等到天将黑,才回到晓筑。 远远的就听见妞妞和衠哥儿在哭。 衡哥儿兴奋道:“你猜,是妞妞打了衠哥儿,还是衠哥儿打了妞妞?” “我猜他们两个打架,然后都被娘亲打屁股。” 嘿嘿…… 两兄弟一副喜闻乐见的模样。 妞妞和衠哥儿,好的时候能好成一个人。打起架的时候,又像是仇人。 反正就是一会好,一会坏。 两兄弟找到事干,主动请缨带妞妞和衠哥儿到花园玩耍,消耗过多的精力,顺便消化肚子。 这样一来,晚饭还能吃两碗。 两臭小子以为自己能瞒天过海,殊不知一言一行,侍卫早就汇报给顾玖知晓。 顾玖笑了起来,“吩咐厨房,今晚晚一个时辰开饭。先让两臭小子消化消化。整日里胡吃海塞,也不怕长成小胖子。” 第778章 打酱油 周世安出门打酱油。 月底,口袋空空,没钱买菜买酒。 好在米缸还剩下一点米。 周世安决定用剩下的最后一点钱打半斤酱油,酱油拌饭,一直坚持到下月月初发俸。 他花了二十文钱,买了半斤最便宜的酱油。 经过路口,闻到卤肉摊传来的香味,喉头滚动,胡子也跟着抖了抖,很馋。 卤肉配酒,简直是绝配。 可惜囊中羞涩,没资格卤肉下酒。 不过等到月初发俸,他又可以潇洒半个月。 一大把年纪还这么馋,周世安并不觉着羞耻。 人生在世,吃喝二字。 以前还有一腔抱负,妄想在朝堂发光发热,改变朝政弊端。 被打发到兰台寺,沉寂数年,热血如他,也变成了一个俗人。 每日与书籍为伴,只问吃喝,这样的日子他很满意。 虽清贫,却足够富足安宁。 酱油瓶随着手臂摆动摇摇晃晃。 周世安唱着小曲,心情美滋滋。 酱油拌饭也是极美味的。 一辆马车在他身边停下。 周世安瞥了眼马车,不等对方开口,率先说道:“告诉镇国侯,叫他趁早歇了心思,老夫没空应付他。” “我请周先生卤肉下酒,周先生可否赏脸一会?” 顾玖靠着车门,伸出头,笑盈盈地看着周世安。 周世安猛地看见顾玖,神情有些恍惚,遥远的记忆破壳而出,是那的鲜活。 记忆中那个振振有词的小姑娘,和眼前的妇人,两张脸重叠在一起。 原来时间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 “你……” 周世安嘴唇张合,他本想问你为何在此。结果“你”字出口,剩下的话怎么也开不了口。 “我姓顾,人称诏夫人。不出意外,先生应该听说过我。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邀请周先生一起吃酒喝肉。” “你就是诏夫人?” 周世安很诧异,紧接着又是一脸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果然如此,也只有当年那个巧舌如簧的小姑娘才做得出各种惊世之举。 此时此刻,周世安突然释然一笑。 人生际遇,真是神鬼莫测。 他冲顾玖一笑,“夫人有请,老夫恭敬不如从命。” “多谢先生赏脸。” 顾玖下了马车,同周世安一起走向卤肉摊。 就着路边摊的坐椅,坐了下来。 引来过往行人,纷纷侧目。 周世安一糟老头子,出现在卤肉摊很正常。 关键是顾玖,一看穿衣打扮,言行举止,就知出身不凡。又是女子身份,根本不该出现在和她身份完全不符的陋室小巷。 这就好比,穿着几十万的高定晚礼服,在路边吃大排档。 坐在路边摊,顾玖坦然自若。 每样卤菜来一份,再来半斤佳酿。 听到顾玖点菜,老板和老板娘齐齐回过神来。 两口子都有些紧张。 摊子来了位大人物,下意识的变得小心翼翼。 很快,酒菜上齐。 周世安没有同顾玖客气,自顾自埋头吃起来。 他已经好多天没见到肉味。 兰台寺的廊下食,一言难尽。 尚膳监的那帮人个个都是捧高踩低之辈,看人下菜碟。给兰台寺送去的廊下食,基本上都是水煮,都舍不得用一点油。 有家底的同僚,中午自费在外面吃,或是由家中仆人送餐。 既没有家底,也没有仆人送餐的周世安,只能每日忍受着猪食一般的廊下食。 此刻,他敞开肚皮吃肉喝酒,吃得十分满足。 先将肚子填了个六分饱,他才顾得上说话,“你不吃吗?” 顾玖含笑说道:“周先生不用管我,你请自便。” 周世安似笑非笑地看着顾玖,“是嫌这里脏,环境不好?” 顾玖坦然道:“这里的环境的确不太好,但是同我不吃卤味没有关系。我身体不太好,目前饮食以清淡为主,吃不得重口味。” “哦!” 周世安笑了笑,拿出手绢擦擦嘴角,“你的诚意我见到了,不过还是那句话,我在兰台寺挺好的,没打算辞官去书院教书。” 顾玖点点头,“来之前我已经了解过。周先生不用辞官,每月抽两天到书院上一堂课也行。” “山河书院是多缺先生,竟然如此稀罕我这样一个一无是处的糟老头子。”周世安既是调侃山河书院,也是调侃他自己。 顾玖坦然自若地说道:“山河书院有很多很好的先生,每一位先生都有自己独特的教学风格,深得学子们喜爱。 山河书院从办学之初,定下的风格就是百花齐放,兼容并蓄。我们接纳任何不同的想法,接纳各种不同特质的人。目前书院还缺少一位不合时宜狂放不羁的教书先生,周先生可愿填补这个空白?” “哈哈……” 周世安放声大笑,“老夫不知道镇国侯同你说了什么。老夫要说的是,我已经不是当年的我,什么狂放不羁不合时宜都是过去,夫人还是去找年轻人吧。大把的年轻人,能满足夫人的要求。” 顾玖含笑说道:“狂放不羁的年轻人很多,奈何没有一位拥有周先生的学识和才华。” “周某也就是个穷读书的,日子虽然清贫,然而周某安贫乐道,满足现状。” “一年一千二百两,外加独栋二层小楼,有专人伺候生活起居。并且帮着出版文集书册,润笔费从优。可自行编辑教材,出题考察学生。” 谈话谈到这个程度,顾玖放弃周旋,直接开出条件。 周世安明显愣住。 顾玖继续说道:“周先生若是考虑清楚,可直接上山河书院教务处报道。山河书院敞开大门随时欢迎周先生。” 说完,顾玖起身,坐上马车离去。 “诶,诶,酒菜钱结了吗?我可没钱。” 周世安突然出声叫住已经开动的马车。 顾玖哭笑不得,她伸出头,笑道:“账已经结了,周先生尽管享用。” 周世安一脸如释重负。 顾玖笑盈盈地看了他一眼,关上车窗,马车再次启动,哒哒哒,离开了陋巷。 马车摇摇晃晃,丫鬟阿晴问道:“周先生会答应到山河书院教书吗?” “只有五成把握。” 顾玖轻轻把玩手腕上的玉镯,“很遗憾,我在他眼中没有看到欲望。无欲则刚的人,本夫人也不知该如何打动他。只能以最大的诚意,开出最优惠的条件,尽人事听天命。” “竟然还有夫人打动不了的人,那得多顽固。”阿晴笑着调侃。 顾玖笑道:“无欲则刚,本夫人也没办法啊。” …… “七老爷……” “滚!” 小厮口中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周世安打断。 小厮很尴尬地站在门口,地上放着粮油,衣服鞋袜。 小厮也是奉主家的吩咐,前来送东西。东西送不出去,他不好交差啊。 周世安冷冷一笑,“东西全都拿回去,老夫不会要。老夫早就和楚州周家断得一干二净,告诉周家人,别白费功夫。老夫就算饿死,也不会吃周家一粒米。” “可是周家一直视七老爷为自己人,七老爷不看僧面看佛面,一点心意,好歹……” “叫你滚,听不懂吗?”周世安原本浑浊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如刀,“不想死就滚。” 小厮在周世安眼中看见了杀意,腿一哆嗦,差点跌倒在地上,原地给周世安跪下。 小厮战战兢兢地说道:“月底了,七老爷快断粮了吧。这些粮油米面……” “老夫饿不死。” 周世安甩了甩手中打包的酒菜,“老夫有吃有喝,回去告诉他们,别白费功夫。” 说完,一脚踢翻地面上的粮油米面。 “全都拿走。再敢骚扰老夫,老夫不会客气。” 砰! 周世安将大门重重关上,将小厮阻隔在门外。 小厮没法,只能带着粮油米面离开。 周世安独斟独饮,唱着小曲,十分惬意。 可惜他的惬意时光很短暂,很快就被人打断。 砰砰砰…… 有人在外面敲门,敲得咚咚咚作响。 “七叔,你开门。我是小六子啊!” 周世安怒火中烧,抄起一根棍子,抡起胳膊,将棍子一把扔出墙外。 哐! 命中目标。 世界终于安静! 然而他很清楚,等到下个月,类似的情况还会再次发生。 楚州周氏,最大的优点,就是耐心好。 一件事,别说坚持三五年,就算坚持个十年二十年,也不在话下。 周世安猛地灌了一口酒。 这地方没法住了! 他得换个地方。 奈何囊中羞涩。 呵呵! 打蛇打七寸。 当年在破庙振振有词的小姑娘,如今长大了,越发不得了。 第779章 体面退场(三更) 啪! 文德帝将《大周生活秀》重重地扔在桌上,发出响动。 “里面的内容,都是你同意他们写的?” 自从进入大殿,就一直心不在焉的湖阳郡主被这一声响动惊醒。 她回过神来,“啊?哦!是啊,我同意他们写,挺有趣的。” “将你曝光在众目睽睽之下,你很得意?”文德帝明显不满。 湖阳郡主偷偷翻了个白眼,“皇兄叫我进宫,就为了这事?” 文德帝冷哼一声,“朕都没找你算账,你还冲朕翻白眼。放肆!” “请皇兄责罚。”湖阳不走心,显得有些敷衍。 文德帝皱起眉头。 他厉声呵斥,“你将陈驸马挖坟鞭尸,此事朕没和你计较,你竟然还给朕甩脸色。你真是越发放肆!” 湖阳郡主明显愣住,显然事先并不知道文德帝已经知晓了一切。 转眼间,她又反应过来。 她笑了笑,“原来皇兄都知道了啊。我也就不用因为欺瞒皇兄而感到内心愧疚。” 文德帝一脸嫌弃,“休要哄骗朕,你根本不会感到愧疚。将陈驸马挖坟鞭尸,你一定很得意吧。” 湖阳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这也是她今日露出的第一个真正的笑容。 “不敢欺瞒皇兄,我的确很得意。父皇还在的时候,我就想这么干。等了这么多年,我总算干了一件真正想干的事情。” 文德帝轻轻敲击桌面,“你将陈驸马挖坟鞭尸,朕能理解。为何又将陈律挖出来,鞭打棺木?” 湖阳脸色一垮,厉声说道:“因为我恨!他就是个祸害,他身上流着陈老狗的血,和陈老狗一样就不是个好东西。母后对他多好啊,从未亏待过他,他竟然用毒药毒杀母后。他的良心都被狗吃了。皇兄许他服毒自尽,实在是太过仁慈。我鞭打棺木,是在为母后声张,也是在为皇兄出气。” 文德帝面无表情盯着湖阳,判断这番话,到底几分真几分假。 湖阳情真意切,“最近我时常想起母后。母后还活着的时候,我一直觉着自己还是个孩子,可以一辈子不用长大。无论犯了什么错,都有母后替我兜着,我可以肆意潇洒。转眼间,母后没了,我才意识到自己长大了。我得为自己负起责任。” 文德帝情动。 他走下台阶,来到湖阳身边,拍拍她的肩膀。 “母后没有白疼你一场。” 湖阳眼中有泪,望着文德帝,“皇兄,我不想进宫。没有母后的皇宫,于我而言没有任何意义,仿佛一个囚笼。以后我都不进宫,好不好?” 文德帝脸一板,呵斥道:“说什么胡话!皇宫若是囚笼,朕难不成成了囚犯。朕以后不想再听见类似的话。” 湖阳一脸委屈,“我进宫能找谁?母后在的时候,我给母后请安。如今母后不在了,难不成找皇后娘娘请安?还是找你那群后宫嫔妃闲聊?我又不是吃饱了撑着。” 文德帝冷哼一声,“朕看你就是吃饱了撑着。这个《大周生活秀》到底怎么回事?上面尽写你的事情。” 湖阳嘚瑟一笑,“我觉着很好!如今我都成了京城的名人。” 文德帝很是无语,严肃说道:“以后不准将你的事情刊登在报纸上。否则朕会下令关闭《大周生活秀》。” 湖阳一脸气恼,心知胳膊掰不动大腿,只能乖乖服输,“皇兄说了算!” 文德帝瞧着她气恼的样子,笑了起来,“多大的人,整日里还跟小孩子似得和朕置气。朕这么做,是在保护你。” “我知道皇兄是好意,就是觉着皇兄太紧张了。” “你是朕的亲妹,朕紧张你不好吗?”文德帝饱含深意地看着湖阳。 湖阳低下头,避开了文德帝的目光。 “多谢皇兄关心,我不是不知好歹的人,我以后会注意分寸。” “如此甚好!你既然不乐意进宫,朕就不留你用午膳。平日里,你不乐意进宫,朕不勉强你。逢年过节,还是要进宫露面。” “我听皇兄的。” 湖阳逃也似的离开兴庆宫。 皇宫让她呼吸不畅,仿若窒息了一般。 她喘着气,心头感到恶心,想吐,头很晕。 丫鬟扶着她,急忙出宫,吩咐人去请太医。 “不要请太医!” 湖阳阻止丫鬟,“去药铺。” “郡主娘娘……” “照本宫的吩咐去做,不要惊动陛下。” 丫鬟无法,只能吩咐车夫,前往药铺。 大夫检查结束,告诉湖阳,她身体没有问题,身体状况很好,比同龄人强多了。 之所以感到恶心想吐,可能是受了刺激的缘故。 大夫嘱咐湖阳,静养几天,不宜动怒。 丫鬟担心的看着湖阳,“郡主娘娘要不要去晓筑找诏夫人聊一聊?” 湖阳摆摆手,摇头说道:“算了。她忙得很,本宫不去打扰她。本宫静一静,等会直接去别院住几天。” “奴婢遵命!” 湖阳状态不好,文德帝也不高兴。 文德帝同常恩抱怨,“湖阳和朕离心离德,她不信任朕。” “陛下多虑了!陛下是郡主娘娘在世上最亲的亲人,她怎么会不信任陛下。” 文德帝讥讽一笑,“朕了解她。她不乐意进宫,不是因为母后不在了,而是因为她不想面对朕。她恨陈家,也恨朕。不,她怕朕!不过朕不会同她计较,她始终是朕的妹妹。” 常恩说道:“陛下良苦用心,希望郡主娘娘能够体会到。” 文德帝疲惫地叹了一声,对常恩说道:“也只有你能明白朕的良苦用心!” …… 中书令李大人,最近过得很艰难。 自中秋宫宴结束,朝中暗流涌动,风向开始发生变化。 表面上,文德帝对他一日既往的信任和重用。但是李大人自家知自家事,他明显感觉到,一切都变了。 文德帝对他的信任和重用,只是假象。 他内心有些慌乱,面上还是镇定如泰山,每日按时上朝,按部就班地处理政务。 该有的宴请,都会出席。 然而,他却偷偷取消了两场诗会。 后续的诗会,遥遥无期。 文德帝在防他结党营私,防他门生故吏遍布天下。 中书令这个位置,他很清楚,他快要坐到头了。 文德帝已经顺利完成了新老交替。 是时候动一动朝堂中枢。 中书令这个位置,是时候让皇帝最信任的大臣来坐。 李大人现如今要做的事情,就是体面的退场。比如以太师的尊荣致仕,偶尔上上朝,却不管具体的事情。 如此,他还能维持在朝堂上的影响力。 想要体面退场,不容易。 至少在大周朝,很不容易。 历届中书令,少有能够善终。 幸运的是,文德帝是个还算温和的皇帝。只要不触犯皇帝的逆鳞,一切都好商量。 时隔多年,李大人主动约见刘诏。 刘诏接到消息,嗤笑一声。 “这会他倒是想起了本殿下,早干嘛去了。” 钱富问道:“殿下要见李大人吗?” 刘诏想了想,“把见面时间定在后日。后日休沐,本殿下要带夫人上相国寺烧香。” “老奴这就去安排。” …… 休沐日,全家集体出行。 衡哥儿从昨晚一直兴奋到今儿起床,还在床上蹦来蹦去,床都快塌了。 御哥儿早早的收拾好自己。小脸严肃,内心窃喜。 妞妞和衠哥儿,两个小不点,一听要出门,比谁都积极。 妞妞翻出自己的小背篓,早早地背在背上。 衠哥儿则翻出他的木制马车,牢牢抓在手上,要带着马车玩具一起出门。 两个小的惦记着出门,早饭都不肯吃,着急得很。 一个劲的闹,嘴里喊着:“快点,快点,快点……” 见爹爹和娘亲慢悠悠的,两臭小孩直接坐在地上委屈得哭起来。 顾玖忍俊不禁,和刘诏唠叨,“你说他们脾气像谁,怎么就这么着急。肯定像你小时候。” 刘诏感觉自己受到了冤枉,“我小时候极为沉稳,绝不会做出坐在地上哭闹的事情。” 顾玖哈哈一笑,“吹牛!” 见爹爹和娘亲还有心思闲聊,就是不着急出门,两小孩气坏了。 妞妞从地上爬起来,捂着眼睛,委屈地跑回卧房,还将门关起来。 衠哥儿则是跑到厨房找吃的。 吃饱了才有力气继续哭。 “这么小,脾气就这么大,以后长大了还得了。你赶紧管管你闺女还有你儿子。”顾玖轻轻踢了一脚刘诏。 刘诏龇牙咧嘴,“那也是你闺女,你儿子。” 做父母的还在闲扯,半点不着急。果然是亲娘亲爹。 做哥哥倒是关心妹妹和弟弟。 衡哥儿去哄衠哥儿,御哥儿则去哄妹妹。 两个哥哥很给力,几句话的功夫,就将两小孩给哄好了。 御哥儿牵着脸上还挂着眼珠的妞妞来到父母跟前,“爹爹,娘亲,你们就别逗妹妹了。妹妹哭得好惨。” 顾玖哈哈一笑,“你告诉妹妹,等她吃完早饭,我们就出发。不吃完不出门。” 刘诏简单直接,“听你娘的,你娘说什么时候出门就什么时候出门。” 御哥儿一脸生无可恋。 第780章 教育 御哥儿成功哄得妞妞吃了早饭。 一家人总算可以出门。 马车晃晃悠悠前往相国寺。 四个大小孩子,快要将车顶给掀翻了。 隔着马车,顾玖都能听见隔壁马车传来的各种杂音。 一会笑,一会哭,一会吼,一会又亲热得不行…… 顾玖感觉头痛。 “隔着这么远,都感觉快要被吵死了。管管你小孩。” 她踢了一脚刘诏。 刘诏拿着一本书,正儿八经地在看。 “管他们做什么,小孩子不都这样,一会好一会坏。要是他们不吵,你又该担心了。” 刘诏真相了。 孩子们要是安安静静,顾玖又该疑神疑鬼,孩子不会是生病了吧,还是心理受了创伤……诸如此类的乱七八糟的想法。 顾玖发出一声感慨,“养孩子真累。” 刘诏哈哈一笑,“所以我说四个孩子够了,再多一个,都让人受不了。” 顾玖白了他一眼。 一路晃悠着到了相国寺。 做爹娘的总算找到点正经事做。 带着四个孩子烧香许愿。 妞妞不知是不是平衡感不好,跪在蒲团上磕头的时候,一头栽下去,在地上滚了两滚。 她自己爬起来,就坐在地上,一脸茫然。 为什么会滚下蒲团,妞妞也不知道啊! 臭小子衡哥儿发出笑声,被刘诏眼一瞪,顿时老实了。 御哥儿摸摸衡哥儿的头,悄声说道:“妞妞是女孩子,爱面子,我们做哥哥的不能笑话她。” 衡哥儿学着御哥儿的样子,悄声问道:“那我能笑话四弟吗?他比妞妞还要笨。” 御哥儿点点头,小声说道:“衠哥儿是男孩子,皮糙肉厚,偶尔可以笑话他一两次。但是也不能每次都笑话他,他也是有尊严的小孩。” 衠哥儿听到两个哥哥提起自己的名字,小脸一转,朝两个哥哥看过去。一双黑白分明又显得格外无辜的大眼睛,睫毛像蒲扇一样忽闪忽闪,特别纯真可爱。 衡哥儿顿时心软了,他拉着御哥儿的衣袖,小声说道:“我以后也不笑话衠哥儿,他好可怜。” 御哥儿看看衠哥儿,又看看衡哥儿,眼睛眨巴眨巴,他似乎发现了真相。 等烧完香,一家人到后院歇息。 御哥儿凑到顾玖身边,撒着娇,“娘亲,娘亲,我发现一个不得了的事情。” “什么事情?”顾玖随口问道。 御哥儿悄声说道:“儿子发现衡哥儿有点笨,极容易被骗。四弟衠哥儿扮猪吃老虎,大智若愚。” 顾玖哈哈一笑,很乐。 她揉揉御哥儿的小脑袋,“你是怎么发现的?” 御哥儿就将在大殿发生的事情告诉了顾玖。 顾玖笑着问道:“你确定衠哥儿是在扮猪吃老虎?而不是本来就很纯真可爱?” 御哥儿犹豫一下,说道:“衠哥儿的确很纯真可爱,可是在大殿烧香的时候,儿子就觉着他有些故意为之。平日里,没见他那么可爱。偏偏那个时候显得尤为可爱,儿子见了,心都软了。 我就在想,衠哥儿虽然小,可不代表他就没想法。他以前总被妞妞欺负,说不定是让着妞妞。我觉着他比妞妞聪明。他听见衡哥儿说要笑话他,他才会示弱。” 顾玖刮了下御哥儿的鼻子,“衠哥儿有可能像你分析的那样,是个小机灵鬼,大智若愚。娘亲对你唯一的要求,就是要牢牢记住,他们都是你的弟弟妹妹,是你的手足,是你的血脉亲人。不要过分揣测他们的想法。” 御哥儿不明白,“为什么呢?娘亲以前常说,遇到问题要多思多想,还说过要透过现象看本质?” 顾玖抱抱他,悄声说道:“因为人性经不起揣摩。你在揣摩他们的想法之前,先要提醒自己一声,他们都是你的弟弟妹妹,你的血脉亲人。对自己的亲人,你同样要学会克制。” 御哥儿皱着鼻子,这番话对他来说过于深奥。 顾玖也不想这么早同御哥儿讲人性。 但是事关几个孩子,顾玖只能将教学计划提前。 “无论衠哥儿是不是大智若愚,很显然,他的可爱纯真化解了衡哥儿想要嘲笑他的心思。这很好,不是吗?” 御哥儿点点头,又问道:“娘亲刚才说,对亲人要学会克制,娘亲能具体说说吗?” 顾玖捏捏他的脸颊,“你要记住一个词,距离感。” 御哥儿有点懵。 顾玖没有多说,“今日好好玩,别想这些事情。关于亲人间的克制,距离感,娘亲给你半个月的时间慢慢想。你也可以问问任先生,或许他有不同的见解。” “儿子记住了。” “去玩吧。” 打发了御哥儿,顾玖心头还是有些担心。 孩子半大不小,正是树立三观的年龄。 她有时候会担心,自己的教育方式,会不会将孩子教歪了,教得不合时宜? 毕竟她的有些想法,对这个时代来说,就是不合时宜。 适合的才是最好的。 顾玖也时常提醒自己,决不能照本宣科,以后世的标准去教育孩子。 因地制宜,因时制宜很重要。 “夫人又在叹气,可是在为几位公子担心?”丫鬟阿晴将茶杯放在小几上,蹲下来,替顾玖捶腿。 顾玖笑了笑,“能不担心吗?一个孩子一个脾气,有时候本夫人也会产生怀疑,担心自己将孩子们教坏了。” “夫人杞人忧天。不说妞妞和衠哥儿,只说大公子和二公子,谁不说夫人将两位公子教得极好,又聪明又懂事,还会关心人。” “一味的赞美,本夫人越发心惊胆战。凡事都有两面性,别光说好的,说说不足之处。” 阿晴一脸为难,“奴婢见识浅薄,实在看不出有什么不足。” 顾玖笑道:“那你就鸡蛋里挑骨头。” 阿晴想了想,说道:“真要说到不足,奴婢有些担心两位公子将来无法适应皇室生活。可以说两位公子是在山河书院长大。山河书院同皇室教育毕竟不一样。山河书院对普通学子来说是极好的地方,但是对于两位公子来说,未必就真的适合。” 顾玖点点头,“你的担心有些道理。” 阿晴抬头望着顾玖,“奴婢随口一说,夫人可别当真。” 顾玖笑了起来,“你别担心,最近我也在想,到底什么是适合孩子的。” “夫人要送两位公子进宫读书吗?” 顾玖还没拿定主意,“我再想想。” 她要和刘诏商量,是不是该给孩子们增加皇室教育。 其实皇室教育,具体是什么内容,顾玖没亲眼见过也不是很清楚。 当年,御哥儿在宫里启蒙,学的都是常识。还没涉及到高深的东西。 这事问刘诏最清楚。 他可是接受了完整了皇室教育,他最有发言权。 …… 刘诏来到相国寺后山,同中书令李大人见面。 李大人开口第一句,便是:“你来迟了!” “要陪妻儿烧香,迟到难免。” 刘诏特别理直气壮,李大人很想吐槽他。 想了想自己今日的目的,李大人克制内心吐槽的欲望。 他开门见山,“中秋宫宴,只是开始。若本官不识趣,后续陛下一定会加倍针对本官。” 刘诏笑了笑,直言问道:“李大人想要什么?继续坐在那个位置上,还是换个地方当官?” “换个地方?”李大人嗤笑一声,“本官还能换到哪里去?难不成从中书令退下来,又做回侍中?” “未尝不可!” “荒谬!朝廷没有这样的先例,陛下也不会开启这样的先例。” “李大人可以去地方上任职。” 中书令李大人蹙眉,“大殿下,你知道你在说什么?本官已经做到文官之首,结果你现在让本官去地方任职,简直是荒唐!还不如留在京城,好歹体面。” 刘诏似笑非笑地看着李大人,“大人的意思是,继续留在京城,体面退场?” “自然要体面退场。”李大人理所当然地说道。 刘诏缓缓摇头,“没法体面退场!” “大殿下此话何意?” ------题外话------ 周末走亲戚,没想到会耽误两天时间,仅有的一点存稿周末两天就给消耗光了。今天的更新会晚一点,谢谢大家理解。 元宝努力码字更新,存稿。 第781章 丧气 空气突然安静。 所有下人全都退出凉亭。 中书令李大人面色铁青,眼中有怒火在燃烧。 刘诏神情自若,悠闲品茶。 “请大殿下将话说清楚。” 刘诏笑了笑,放下茶杯,问了一个问题,“大人今年多大?本朝体面退场的一二品大员,哪个不是七老八十?比如少府家令,可以预见,他一定可以体面退场。 至于李大人你,区区六十出头,身体康健,少说还能在朝堂活跃一二十年。想要体面退场,可不容易。” 李大人冷哼一声,“正因为不容易,老夫才来找你帮忙。否则,老夫何必与你废话。” 刘诏说道:“你找本殿下帮忙,可见你信任本殿下。本殿下也就不玩虚的,实话实话,你想体面退场,几乎没可能。 摆明了,父皇是要清算旧账,趁机打压你的门生故吏。试问,在这个前提下,你如何体面退场?妄想以太师之尊,离开朝廷,李大人怕是想多了。” 李大人脸色连连变幻,“你认定老夫没办法体面退场?” 刘诏笑了笑,“有一个办法,你替父皇分忧,主动打压你的门生故吏,将他们驱赶出朝堂。看在你劳苦功高的份上,父皇或许会让你体面离开朝堂,优容致仕。” 李大人脸色扭曲,“让老夫担当剿灭门生故吏的侩子手,简直是骇人听闻。老夫若是担起侩子手的任务,即便老夫能够体面退场,之后一二十年也休想有好日子过。” 没有人喜欢侩子手,更不会喜欢背叛者。 李大人如果接受刘诏的建议,亲自拿起屠刀替皇帝张目,‘屠杀’门生故吏,必然会遗臭万年,被世人所唾弃。 等他致仕,从朝廷到地方官府,都会有意无意的打压他。 李氏一族,将遭受有史以来最艰难的岁月。 为自身计,为家族计,为子孙后代计,李大人绝不会对自己人动刀子。 为何金吾卫被世人唾骂为皇帝鹰犬? 因为他们的确是皇帝的走狗,以皇帝的意志行事。 出卖自己人? 只要皇帝需要,他们就敢出卖。 不怕唾骂,不怕背负世代骂名,不怕祸及子孙后代。 行事原则,同文官读书人背道而驰。 故而,一旦逮住机会,文官就会对金吾卫,对一切皇帝鹰犬大肆辱骂。 光辱骂还不够,还要在史书上记上一笔,让后世子孙,世世代代一起唾骂这些皇帝鹰犬。 谁让笔杆子掌握在文官手里。 即便是金吾卫,对此情况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金吾卫这群人,才是真正的活在当下。 身后骂名? 没人关心。 即便关心,一日为皇帝鹰犬,终身为皇帝鹰犬,也只能默默的承受,做好遗臭万年的准备。 李大人身为文官之首,在官场纵横几十年,最关心的莫过于身前身后名。 眼看着就要致仕,岂能留下恶名。 他连连摇头,否认了刘诏的建议。 刘诏早知他会反对,也不意外。 他含笑说道:“李大人怕脏了自己的手,本殿下理解。然而,等到父皇动手的时候,李大人还想体面退场就难啦。” 李大人脸色发白,胡子抖了抖。 刘诏说中了他的心事。 他问道:“大殿下就没办法?老夫舍了脸皮寻求大殿下的帮忙,大殿下就如此敷衍老夫吗?” “本殿下帮你,能有什么好处?”刘诏直接问道。 李大人顿时笑了起来,“这么说大殿下果然有办法?” “有没有办法,端看李大人能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刘诏似笑非笑的看着对方。 李大人朗声说道:“世人皆知,老夫门生故吏遍布朝堂以及地方官府。殿下若是肯帮老夫,老夫承诺,他们将是殿下的支持者。助殿下上位一臂之力。” 刘诏不置可否。 李大人蹙眉,“殿下竟然不心动?” 刘诏哈哈一笑,“大人的承诺,于本殿下而言,犹如梦中花水中月。看着好看,可惜本殿下不稀罕。” “那你稀罕什么?”李大人不解。 刘诏说道:“西域通商,李大人知道多少?” 李大人说道:“老夫知道,西域通商,由西北军发起,少府似乎也参了一股。” “那李大人知不知道父皇对西域通商的态度?” “陛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吩咐少府关注西域通商,没有过分关注。近些年各地天灾频繁,朝堂政务繁多,西北军关系重大,可以这么说,前几年陛下根本腾不出精力关注西北方面的情况。尤其是牵涉到西北军,更不敢轻举妄动。” 刘诏点点头,“那李大人知不知道西域通商,一年金额有多少?” 李大人迟疑道:“百万两?” 刘诏低头一笑。 西北军手段果然不一般。 一年上千万两的贸易,到了朝廷这里,瞬间缩水为百万两。连零头都不够。 难怪当初小玖坚持同西北军合作。 四海只需要供应货物,确保货物顺利达到西凉王城,旁的事情自有西北军解决。 比如如何堵住朝廷的口舌,如何蒙蔽皇帝的视听,都无需他和小玖操心,西北军无声无息中,全都解决了。 西北一地,西北军只手遮天,并非空穴来风。 未经过西北军的允许,有关西北军的一切消息想要送到京城,几乎是妄想。 就连刘诏也不清楚,西北军在京城埋了多少钉子。那些钉子隐藏得有多深。 他和小玖倒是清楚一部分内情。 因为利益相关,也不可能主动向陛下坦白。 加上少府参了一股,从西凉王城运来的各种珠宝玉石,通过少府源源不断行销天下,获利丰富。 于是,大家都乐意维持这个局面。 陛下坐在宫里,被蒙蔽视听,实属正常。 其实少府也被蒙蔽了。 少府以为西北军进行的西域贸易规模大约在百万两左右,至多不超过两百万两。 殊不知,这都是鲁侯听取顾玖建议,特意给少府制造的假象。 西北大规模的贸易,瞒不过有心人的眼睛。 与其偷偷摸摸,不如公开一部分。 将少府拉入这个盘子里,分享利润,等于是多了一层保障。 少府参与的生意,世人理所当然认为是得到了皇帝的默许。 既然皇帝默许,那就是合法贸易。 大家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皇帝不动西北军,大家也都和西北军保持着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关系。 等到哪天皇帝决定清算西北军的时候,再落井下石也不迟。 刘诏告诉李大人,“李大人想要体面退场,让父皇给你一点脸面,只有一条路,那就是西北!” 李大人紧皱眉头。 刘诏问道,“大人就没想过,父皇为何在这个时候动你?” “自然是为陆侍中铺路。” “为什么要为陆侍中铺路?”刘诏再次发问。 李大人恍然大悟,“殿下的意思是,陛下要动西北?” 刘诏笑了笑,“父皇动西北是迟早的事情,这件事交给别人做,父皇肯定不放心。父皇将陆侍中放在朝中历练这么多年,或许一切都是在解决西北问题做准备。当然,这都是我的猜测。” 李大人摇头又点头,“殿下的猜测很可能成真。前些年,朝堂内忧外患,对于西北,无论是朝廷还是陛下都有心无力。 几年下来,户部终于做到收支平衡,今年风调雨顺。这样好的局面,只要能维持个三五年,陛下就会尝试动一动西北。至于老夫,就是个被黑锅的主。” 李大人发出一声感慨,很心酸。 他心酸地说道:“朝廷内忧外患,天灾人祸不断,陛下将老夫提拔到中书令的位置,一来是陆侍中资历不够,还需要打熬。二来,天灾人祸总得有人背黑锅,老夫就是不二人选。 如今危机过去,天公作美,风调雨顺,就该轮到老夫退场,陆侍中接棒,担起中兴朝廷的美名。这一切分明都是老夫打下的基础,没有老夫多年来殚精竭虑,就不会有户部收支平衡,也不会有风调雨顺。 结果一切努力,都是在替陆侍中做嫁衣。将来史书提起我二人,老夫怕是要落个倒霉蛋的名声。陆侍中则是天选之子,中兴之臣,不公平啊!” 李大人看透了真相,倒是没有怨恨,就是不甘心,更多的则是心灰意冷。 一切努力,都是在替陆侍中做嫁衣。 一切美名,都和他没关系。 越想,心头越发酸楚。 他端起茶杯,一口饮尽。然后丧气地说道:“明儿老夫就上本请辞,替陛下分忧。” “李大人此言差矣!” “殿下不用劝老夫,老夫已然看透,没什么可留念的。” “未必没有转机。” ------题外话------ 还有第三更 第782章 正统地位(三更) “父皇要动西北,就需要人帮他盯着西北。” 刘诏说一半留一半,等着李大人的反应。 李大人自斟自饮,提起茶壶给茶杯续水,他嗤笑道:“殿下的意思是,让老夫替陛下盯着西北?呵!” 刘诏笑了起来,“西北事关重大,处理不当,甚至会危及国本。西北之事,一定要慎重。你我二人何不联手,效仿江南大都督府,促使父皇在西北成立大都督府,总管西北地方军政。李大人可愿胜任西北大都督府都督。” 李大人呼吸变得粗重,脸色连连变幻。 “西北大都督府都督?” 刘诏郑重点头,“是的!” 大都督,封疆大吏。 虽无裂土封侯之实,却有裂土封侯之名。 大都督府治下,一应军政事务,皆由大都督做主。 虽是地方官,权利却颇大。 像江南大都督府大都督,给他一个中书令,他也不乐意换。就愿意待在大都督的位置上恋栈不去。 不过,等到文德帝彻底解决朝廷内忧后,肯定会动手撤换一批江南官员。 江南会在西北之前,更先动起来。 朝廷动江南,就没有西北那么多顾虑。 西北驻扎重兵,如果不慎重对待,恐引起兵变。后果不堪设想。 江南无重兵,水师也是刘诏奉命建立。 朝廷要动江南,军事上几乎没有阻力。 最大的阻力来自于江南地方豪强,各大宗族势力。 这些阻力,在朝廷压制下,迟早都能解决。 李大人由西北联想到江南,他说道:“老夫大可以争取前往江南大都督府,何必前往西北吃沙子。” 刘诏讥讽道:“大人是在做梦吗?江南富足,大人的门生,很多都在江南任职。将大人派往江南,岂不是纵虎归山。这些年,大人不曾经营西北,在西北谈不上人脉关系。将大人放到西北,才会让父皇放心。” 李大人哈哈一笑,笑过之后冷声说道:“你和陛下,你们父子,你们刘家人果然没有一个好人。” 刘诏轻声一笑,“大人想做刘家的官,吃刘家的饭,就得服刘家的管。难不成大人想造反吗?” “秀才造反,三年不成。老夫可没本事造反,你休想让老夫背黑锅。”李大人冷哼一声。 刘诏双手抱臂,冷漠问道:“对于我的提议,大人意下如何?” 李大人似笑非笑,“到底是陛下想盯着西北,还是殿下想盯着西北?” 刘诏扬眉一笑,“你认为是谁,就是谁。” “殿下野心不小啊!” “没有野心的皇子,不配当皇子。”刘诏理所当然地说道。 李大人又问道:“此事诏夫人知道吗?” 刘诏恶劣一笑,“你猜!” 李大人气恼。 “殿下妄图拉老夫上你的贼船,却不肯拿出足够的诚意,你当老夫傻吗?” 刘诏一脸无所谓的态度,“大人可以拒绝上我的贼船,你就等着父皇将你大卸八块,遗臭万年吧。反之,上了本殿下的贼船,说不定还有机会名垂千古,重登朝堂,做一代名臣。” 李大人呵呵两声,“上了你的贼船,也有可能身首异处,抄家流放,死不瞑目。” 刘诏笑了笑,“大人可以赌一赌,最终会是身首异处,还是名垂千古。” 读书人,求的就是身前身后名。 尤其是身后名,不可能不在乎。 都想知道史书会如何评价自己? 自己在历史上,是一个什么样的地位? 能否比得过前辈,能否死死的压制后辈? 如果他黯然离开朝堂,想都想得到,他在史书上几乎不会有多好的评价,甚至后世之人根本不会提起他。 人生一大憾事。 然而,提着脑袋同刘诏一起干? 李大人眯起眼睛,盯着眼前的刘诏,突然说道:“老夫要见诏夫人。” 刘诏:“……” MMP,本殿下的信用还比不上亲亲老婆,混得好惨。 身为一个皇子,还是嫡长子,混得如此惨,真该好好反省反省。 到底哪里没做好,还是得罪了谁?比如是不是得罪了作者君? 刘诏冲李大人说道:“我家夫人身体不适,不便见大人。还有,本殿下和夫人夫妻一体。” 李大人哈哈一笑,“抱歉,老夫没见到诏夫人之前,不会做任何决定。” 刘诏龇牙。 李大人乐哉乐哉,看到刘诏吃瘪,真爽。 刘诏眯起眼睛,“大人为何非要见内子?” 李大人捋着胡须,“老夫自有老夫的理由。难不成殿下怕了吗?” 激将法? 刘诏轻蔑一笑,“你要见内子,无法就是想确认一下本殿下的想法,判断本殿下是不是要拿你做炮灰。” “殿下会让老夫做炮灰吗?” 刘诏呵呵冷笑,“本殿下可以让你见内子。只是见过之后,可由不得你。” 李大人并不惧怕,捋着胡须,说道:“老夫等着诏夫人。” 刘诏拂袖离去。 …… 见到刘诏回来,顾玖朝他招手,问道:“谈完了吗?” 刘诏往她身边一坐,说道:“他想见你。” “见我?” 顾玖意外,“他为何想要见我。” 刘诏板着脸,“老狐狸一个,估计是猜到西北那边的情况,并不是少府说的那般模样。他可能是想试探你,打探西北的动静。” 顾玖笑了起来,“他要见本夫人,正好本夫人也想见他。” 刘诏蹙眉,“你真想见他?” 顾玖点点头,“蔡钟山和许成业二人犹犹豫豫,本夫人需要推他们一把。李大人是个合适的人选。另外,我们都不放心鲁侯,派别人去西北盯着鲁侯根本没有,都不是鲁侯的对手。 即便是无望,连西凉王都能忽悠的无望,也不是鲁侯的对手,差点人头落地。如今看来,唯有李大人能和鲁侯打个平手。而且以李大人的身份和地位,鲁侯也要敬他两分。正好陛下想动一动李大人,我们正该趁此机会,将西北这盘棋给盘活。” 刘诏问道:“你就不担心李大人反过来利用我们,和鲁侯狼狈为奸?” 顾玖摇头,“一山难容二虎。李大人是正统读书人,追求的是名正言顺,是君君臣臣,是正统。九成九,不会跟着鲁侯混。他要真舍得丢下一切和鲁侯混,也就不会求到你跟前,大可以断尾求生,做个奸臣。 你和鲁侯比,最大的优势就是正统。你是皇子,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对李大人来说,你就是君。鲁侯没有大义名分,李大人只会防着他,而不是和他狼狈为奸。” “言下之意,李大人此人虽然善于钻营,但是大节不亏。” “正是!我相信他能守住大节。六七十岁的人,犯不着拿身后名去赌。即便赌赢了,也会落个乱臣贼子的名声。” 读书人对名声的重视,顾玖早已经见识过。 她愿意赌一把,赌李大人大节不亏。 顾玖准备起身去见李大人。 她顺便提醒刘诏,“要不要将御哥儿送回宫里接受正统皇室教育?对了,皇室教育到底是怎么回事,等会我回来,你好好同我说说。” 刘诏随口说道:“皇室教育,也就那么回事。” 顾玖白了他一眼,带着人前往后山。 李大人很有耐心,品茗赏景,等着顾玖到来。 他确信,顾玖一定会来见他。 布局西北,看似是刘诏个人的决定。 然而李大人却坚信,此事一定有顾玖的手笔。 单靠刘诏一人,手伸不到西北。 即便能将手伸到西北,也会被鲁侯一刀砍了。 这些年,无数人试图派遣探子前往西北。 结果无一例外,派往西北的探子不是被砍头就是失踪,个别活着回来,也是谈鲁侯色变。 然而顾玖应该是其中的例外。 鲁侯会防着刘诏的探子,却不会防着顾玖手底下的商行管事。 顾玖和鲁侯一直做着生意。 商行管事不用刻意打探,就能获取西北军的部分消息。 加上快递站的建立,消息流通更快。 然而,这些消息并没有进入朝堂。 九成九,西北的消息都进了顾玖的口袋。 李大人啧啧称奇。 金钱攻势,真正是威力无穷。 堂堂少府,被顾玖多年渗透,竟然不知不觉中就被顾玖牵着鼻子走而不自知。 或许少府家令知情,却没有禀报给文德帝知晓。 这里面有没有金钱交易,李大人不得而知。 然而,顾玖的做法,让他见识了新的思路手段。 在顾玖之前,从来没有人用这种办法操作过。 “听说李大人要见本夫人?” 正想得入神的李大人被打断。 他抬起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诏夫人!” 顾玖含笑点头,“许久不见大人,大人风采依旧。” 李大人捋着胡须,哈哈一笑,“老了,老了!不及当年。” “李大人想见本夫人,是想确认我家殿下经营西北的决心吗?” 李大人明显愣住。 紧接着,他又笑起来,“哈哈哈……诏夫人说话如此直接,好,够爽快!老夫正想就西北同夫人谈一谈。” “大人请!” 第783章 说客 “大人有任何疑问,都可以问我。” 顾玖吩咐丫鬟阿晴重新烧了一壶水,重新沏茶。 茶叶在滚水中翻滚,打着卷。 顾玖将茶杯往前一推,放在李大人面前,含笑示意对方喝茶。 李大人直言问道:“夫人为何那么重视西北?” 顾玖含笑问道:“大人为何那么关心西北?” “刘诏想让老夫前往西北,老夫自然要关心。” 顾玖则说道:“在本夫人眼里,西北就是一个还没开采的矿脉,藏着惊人的财富。我是一个商人,商人逐利。西北有财,我自然要好好经营西北。” “世人都说西北贫苦,为何独夫人说西北藏着惊人财富?究竟是世人愚昧,还是夫人知道我们不知道的消息?亦或是,夫人在西北有新的商机,却不肯透露一二?” 顾玖含笑说道:“西北的确有商机,然而这都是商业机密,概不外传。大人恕我无法实言相告。” 李大人被噎住。 他没想到顾玖会大方承认西北有商机,却又借口商业机密不肯透露更多的情况。 他反问:“夫人刚刚说,有任何疑问都可以问你。老夫问了,然而夫人却没有解答老夫的疑问。” 顾玖笑着说道:“大人有任何疑问,都可以问我,这话一直算数。然而,大人的疑问,要不要回答,自然是由本夫人决定。请大人见谅。” 李大人气了个半死。 竟然和他玩文字游戏。 “夫人诚意不够。” 顾玖吹了吹茶水,浅饮一口,“大人要求别人拿出诚意之前,是不是也该表现出一点诚意。” 李大人呵呵一笑,“老夫自身难保,犹如案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顾玖含笑说道:“大人太自谦。在我看来,大人本身就是一个价值无法估量的宝藏,关键是要用在对的地方。西北之大,大有可为。大人有生之年,不想建功立业吗?不想青史留名吗? 西凉,北荣,自本朝建国,就一直困扰着朝堂。因为北荣内讧,损兵折将,才无力南下。西凉那边,一面靠着西北军震慑,一面靠着有限的贸易,才能维持现状。 边关已经维持现状十几年,所有人都知道,过一天,和平就少一天。很快,兵戈将起。以朝廷现在的财力,李大人估算一下,能支撑多大规模的战争?如果战争拉长到三年五年,朝廷会陷入何种境地?” 李大人郑重说道:“以朝廷现在的财力,大约能支撑十万人马,打一场为期一年的战争。超过一年,还要继续打下去,朝廷就必须加赋,征发更大规模的民夫徭役。 如果打赢了,还能喘一口气,慢慢恢复。如果打输了,被迫将战争拉长到三五年,老夫只能说后果不堪设想。有可能苟延残喘,也有可能天地变色。因为无论是和北荣打,还是和西凉打,都是倾国之战。夫人该知道这一点。” 顾玖点点头,“所谓国战,拼的就是国力。无论是北荣还是西凉,都不愿意打国战。然而生存艰难,不打就没得吃。 据我了解的情况,前几年大周闹天灾的时候,北荣也没能幸免。干旱让大量牧场变为沙地,北荣损失惨重。 北荣主战派已经冒头,正在蠢蠢欲动。等到主战派整合了内部所有矛盾,北荣军队必将南下。我估摸着,也就是一两年内的事情。” 李大人眉头紧皱,“夫人哪里来的消息?本朝和北荣早就断绝了来往,派往北荣的探子所剩无几,幸存者也都潜伏下来,很难打听到北荣朝堂消息。” 顾玖郑重说道:“我的消息来自于商队。不是大人想的那样,因为本朝和北荣断绝了来往,四海商行的商队也无法进入北荣王城。然而,西凉的商队却可以来去自如。” 李大人惊诧,“夫人在西凉商队安插了探子?” “非也!本夫人可不懂探子不探子,本夫人秉着有钱一起赚的原则,和西凉诸多商队合作愉快。” 李大人胡子抖了抖。 为什么顾玖总能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为自己的言行包装一层华美的外衣。 或许这是天生的能力。 “这些消息,殿下知道吗?” “我家殿下自然知道。” “为何朝廷没有得到任何消息?夫人知不知道,如此重大的情报,隐瞒不报,会带来多大的风险?” “李大人指责本夫人之前,能否先替本夫人考虑考虑?我要以什么立场,去告诉陛下北荣蠢蠢欲动?我还要不要命呢?” 李大人蹙眉,“为了一己私利……” “停停停!”顾玖不客气地打断李大人的话,“大人不知道具体内情,就不要急着指责本夫人。有关北荣的情况,迟早会让陛下知道,只不过不是现在。 另外,鲁侯已经在备战。所以就算北荣有一天突然南下,我朝也不是没有一战之力。庆平马场的马匹不是白养的,本夫人名下的马场也不是用来摆设的。有了足够的马匹,才有足够的骑兵。 然而训练骑兵,并非一朝一夕之功。我们需要时间,需要有能者拖延北荣南下,需要更充足的准备。还需要有人替朝廷盯着西北军,上让陛下放下,下让鲁侯放心。此人,非大人不可!” 李大人的胡子一直抖个不停。 不知是因为太激动,还是因为脑门充血。 “大殿下不该自己做说客,他做说客根本就不合格。夫人才是合格的说客。” 顾玖挑眉一笑,“言下之意,大人同意前往西北?” 李大人捋着胡须,说道:“给老夫三日时间,老夫要仔细想想。” “三日会不会太过急促?本夫人不着急。” 顾玖含笑看着对方。 李大人哈哈一笑,“夫人真不该躲在后宅。” 顾玖笑了笑,“本夫人这两年忙着调养身体,并非故意躲在后宅。我家殿下,也没大人说的那么差。当年若非他精心筹谋,北荣就不会内讧。北荣南下被硬生生推迟了十年,皆是我家殿下的功劳。 还有江南的水军,也是我家殿下一力创建。去年赈灾,同样是我家殿下一力筹措粮草,替朝廷分忧。更别提陛下登基,期间发生的种种事情。 我家殿下虽说寡言少语,开口说话总是比较刺耳,却不能否认他的才学和能力。世人对寡言少语的人总是有着误解,总认为嘴皮子溜的人更有能力,此乃偏见。但我相信大人是可以公正客观的看待我家殿下。” 李大人哈哈一笑,“夫人为了替大殿下正名,真是不遗余力。” 顾玖微微摇头,“我只是说了实话。” 李大人说道:“老夫不否认刘诏有能力,而且能力很强。然而比起对人心的把控,他显然不如夫人多矣。他就是,常见的那种有能力皇子皇孙,然而绝非惊世之才。” 顾玖笑了起来,“身为皇子不需要惊世之才,平庸一点甚至更好。因为平庸之辈,既能让陛下放心,又能让朝臣喜欢。 朝堂上,很多朝臣不喜欢我家殿下,甚至对他防备颇深,皆因为我家殿下能力太强,不受朝臣控制。皇子能力太强,有时候不是福,而是祸。” 说完,顾玖似笑非笑地看着对方,“大人希望坐在皇位上的人能力强一点好,还是平庸一点好?” 李大人语塞。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 不同时期,需要的皇帝是不一样的。 总体来说,能力强一点的皇帝好过平庸的皇帝。 然而站在臣子的立场上,自然是希望皇帝平庸一点,好忽悠。 李大人想了想,问道:“夫人认为大殿下很好?” 顾玖笑道:“他当然很好!” “好在何处?” “长得好看!” 顾玖俏皮一笑。 李大人彻底无语,无法理解顾玖的脑回路。 “大人不必纠结,没有十全十美的人。真要有这样的人,大人反而该担心。” 李大人突然说道:“穷兵黩武!” 顾玖挑眉。 李大人继续说道:“大殿下喜武,好战,恐穷兵黩武,非百姓之福。” 顾玖嗤笑道:“失地赔款,丧权辱国之君,莫非就是百姓之福吗?大人看问题未免太片面。战争不一定是亏本买卖。以前打仗,所费钱粮甚多,朝臣皆反对战争,皆因为战争除了给武将带来利益外,没有给大众,给朝廷带来利益。如果,和北荣开战,能为朝廷带去利益,大人认为还有多少人反对战争?” “利益从何而来?” 顾玖笑了笑,“土地,人口,牛羊牲畜,赔款割地,金银财宝,是不是利益?可惜朝中缺乏经营之才,拿到这样的利益,都不知道如何经营,如何将土地人口变成聚宝盆,真正令人失望。 正因为这些利益不能长期变现,所以朝臣才会反对战争。而不是因为民生艰苦才去反对战争。真正为民生疾苦忧心之辈,大人纵横官场几十年,看到过几人?为反对而反对的事情,大人见得还少吗?” 李大人蹙眉,“夫人有办法将土地人口变现,从朝臣到朝廷都能从中获益?” “自然!而且本夫人一直在朝这个方向努力。” “那么老夫拭目以待!” 第784章 赌一把 李大人是个做事干脆的人。 他显然被顾玖的一番话打动。 人生在世,谁不想建功立业。 他也很想看看,顾玖口中所谓的靠战争发财,到底怎么操作,可不可以引入朝廷体制。 所以三日之期一到,他就联络了刘诏,同意合作。 他会去西北,会盯着西北军。 他对刘诏说道:“比起其他几位殿下,你最大的优势就是娶了个好妻子。我现在对你多了一点信心。如果没有顾玖,夺嫡之争,谁胜谁负,可就难说了。反正老夫不会看好你。在本朝,嫡长皇子没有一个有好下场。” 刘诏呵呵两声,“大人放心,本殿下会打破嫡长皇子没有好下场的魔咒。” 李大人哈哈一笑,“老夫会盯着你,看你如何打破这个魔咒。希望你有好运气。” “本殿下的运气向来不错。” “但愿如此!” 二人‘闲聊’之后,开始计划如何说服文德帝,同意在西北设立西北大都督府。 北荣的消息是个切入点。 但是要将北荣的消息,不引人怀疑,合理地传递给文德帝,需要一番精心操作。 如此,有关北荣的消息才能合法见人。 这些事情,顾玖无需操心,自有刘诏和李大人操心。 刘诏离开的时候,说道:“内子有一事拜托大人。” “何事?” “请大人设法说服蔡钟山,许成业二人接受文青书局的邀请。” 李大人明显一愣,“文青书局想做什么?” 刘诏没有丝毫隐瞒,掷地有声地说道:“扒皮国子监!” 李大人呵呵一笑,“真打起来了?” “此事难道还有假。”刘诏哼哼两声。 李大人乐了,“那老夫是不是该站在国子监那头,也写一篇扒皮文青书局的文章?” 刘诏说道:“欢迎之至。不过本殿下建议大人最好持中立立场,今儿扒一扒国子监,明儿扒一扒文青书局,后日扒一扒山河书院。将局面吵得更加热闹。” 李大人彻底糊涂了。 “诏夫人竟然不介意被人扒皮山河书院和文青书局?她到底怎么想的?” “内子说了,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人,更没有十全十美的事物。山河书院和文青书局得罪的人可不少,迟早会被人扒皮。与其等到问题严重的时候被扒皮,不如趁着现在问题没爆发出来之前,彻底扒一扒,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也是给书院和书局的人提个醒,别存有侥幸心理。凡做过必有痕迹。” 李大人闻言,感慨道:“诏夫人远见卓识,远胜诸多男子。大殿下多大的福气,才能娶到诏夫人。” 刘诏嘚瑟一笑,“本殿下早就说了,我是有福之人。” 李大人呵呵,十分嫌弃。 “既然诏夫人不介意老夫写几篇酸文章登在报纸上,老夫也不客气。且等着,老夫这就扒皮山河书院。” 刘诏提醒道:“别忘了蔡钟山和许成业。” 李大人挥着手,“放心吧,老夫忘不了。两只秋后蚂蚱,还敢蹦跶,老夫伸根手指头,就能捏死他们。” 李大人大包大揽。 刘诏总算完成了顾玖交代的任务,浑身轻松。 国子监那边,正如顾玖所说,做什么事都比较慢。 说要登报批判文青书局,结果好几天过去,文章还没登出来。 小厮三顺时刻关注着国子监那边的情况,一有进展就通知黄去病。 黄去病说道:“我打听到,国子监那边的人打算实名批判文青书局。具体采用谁的文章,产生了分歧。这一吵,少说要吵个七八天,然后排版刊印,又是三五天。等着吧,没有十天半月,文章出不来。” 黄去病看起来胸有成竹,一点不着急。 其实内心慌得一批。 真要和国子监干架啊。 妈呀,这阵仗有点大,有点慌。 希望不会被朝廷封杀。 湖阳的八卦不能写,那就写朝廷大臣的八卦。 蔡钟山这人很有意思,他没松口答应写国子监的扒皮文章,却同意《大周生活秀》扒皮他的私生活,比如他和儿媳妇之间的二三事。当然,他不提供内容,只允许黄去病以市井传言编辑一篇八卦文章。 前提是要给他钱,一笔丰厚的钱。 黄去病被蔡钟山的骚操作,惊得下巴都掉了。 他悄声问蔡钟山,“你和你儿媳妇的事是真的吗?” 蔡钟山撩了撩眼皮,“你猜!” 黄去病好想打人。 “你儿媳妇生的小孩,你是你的种,还是你儿子的种?” “你再猜!” 黄去病已经处于暴躁的边缘。 “你和你儿媳妇的事情登出来,你就不怕世人非议?就不怕家宅不宁?不怕你儿媳妇想不开有个三长两短?” 蔡钟山呵呵一笑,那表情分明是在说:年轻人还是太年轻啊!没经历过大事,男女那点事,算个屁。至于一惊一乍吗? 他嘴上则说道:“市井传言,得有十几年了吧。这么多年,这么多非议,老夫什么没经历过,还有什么可怕的?至于老夫的家人,早已经宠辱不惊。” 得! 你老人家觉悟高,视非议为粪土。比不了,完全比不了。 黄去病彻底被打败了。 蔡钟山不愧是能干出翻墙扒灰的人,思想境界,和普通人根本不在同一个界面。 于是乎,在蔡钟山同意扒皮国子监之前,《大周生活秀》率先刊登了蔡钟山翻墙扒灰的事情。 事前,报社给了蔡钟山一笔丰厚的银钱,美其名曰:名誉损失费! 黄去病派出最强悍的人员,搜集蔡钟山的生平事迹,搜集他儿媳妇的生平事迹。搜集蔡家所有人的八卦。 甚至不惜花钱买通蔡家的仆人,打探内幕消息。详细了解蔡家人对墙头扒灰一事的看法。尤其是对儿媳妇生的小孩的看法。 信息搜集齐全后,黄去病又请出最擅长写男女八卦的枪手,炮制了一篇大约四万字的扒皮文章。 从蔡钟山本人,到他儿媳妇,到蔡家一家子,蔡家仆人,儿媳妇的小孩,蔡家邻居,亲戚……全方位无死角的扒皮墙头扒灰一事。 这篇文章,绝对是有史以来最详细的关于墙头扒灰的解读。 黄去病特意拿出四个版面,做了一期扒皮专题。 而且他很有信心,也很有决心。 直接给印刷工坊下了五万份的订单,还动员报童和说书人,届时要加大力度推销生活秀。 小厮三顺都惊呆了。 “一次刊印五万份,是不是太冒险了?之前,最多才买了一万五千份。” 黄去病信心满满,“不一样。这一回,本公子做了充足的准备,这篇扒皮文章,一定可以让《大周生活秀》的销量以及口碑直接上一个台阶。” 小厮三顺抓抓头,“那要不要直接刊印十万份得了。既然要赌,就赌个大的。” 黄去病一扇子敲在小厮三顺的头上,“广告费收了多少?有没有告诉商家,这一期我们要搞大事。这一期的广告效果会是其他期的三倍。广告费多收一点,也是理所当然。” 小厮三顺急忙说道:“朱家大手笔,租了半个版面宣传他们的珠宝香料铺子。广告费也给得痛快,首期款六百两已经送了过来。另外还有好几家钱庄也买了版面,给钱也很大方。公子,六个版面不够用。要确保所有广告在这一期刊登,必须增加版面。” “那就增加版面。” “增加版面,就要增加成本。” 黄去病看着小厮三顺,“是没钱?还是没收到广告费?既然有钱,你怕什么。成本增加就增加。从一开始,我就说了,报纸本身不赚钱,两文钱一份的报纸,你指望能赚什么钱。真正能赚钱的是报纸的名气和影响力。卖得越多,影响力就越大。懂了吗?” 小厮三顺连连点头,“小的懂了。还有几家本来也要打广告,让小的给退了。既然公子说可以增加版面,小的这就去联系他们,争取多收点广告费。” “去吧!” 小厮三顺急急忙忙走了。 黄去病琢磨着,等这一期五万份成功卖出,报社就该添人。 最好能招几个秀才进来,专门负责写文章。 第785章 节操(三更) 黄去病这一把赌对了。 最新一期《大周生活秀》,印刷五万份,光是文青书局就要承销八千份,压力很大。 然而,这一期的销量,如黄去病事先预料的那样,刚一上市,就红了。 “大爆炸,大爆炸,前国子监祭酒蔡钟山墙头扒灰,最新消息新鲜出炉!” 报童脆生生的声音在街头一响起,来往行人全都停下了脚步。 不识字的就好奇听着报童叫卖内容。 识字的,则急忙掏出两文钱。 “小孩,来一份!” …… 文青书局门口,一大早就挤满了买报的人。 全都是冲着今日爆炸新闻来的。 《大周生活秀》牛逼大了,不愧是文青书局出品,刚办了几期,跟脚还没踩稳就开始爆猛料。 虽说是十几年前的事情,然而所有人,无论是京城人还是外地人,对这种男女香艳故事,无论过去多少年都百听不厌。 更何况男女主人公,一个是前国子监蔡钟山,有名望有地位。一个是蔡钟山的儿媳妇。太特么劲爆! 男女身份,就决定这是一个足以传说上百年,甚至在野史上留下一笔的传奇故事。 千百年之后,都会有人兴致勃勃谈论此事。 这一次,黄去病做足了准备工作,深挖蔡家各路关系,甚至买通蔡家仆人。 进行了大量数据和人物口供分析,所得到的结论足以支撑一份精彩绝伦专题报告。 于是乎,《大周生活秀》火了。 京城大街小巷,无论识字不识字都在讨论蔡钟山和他的儿媳妇。 每条街上,都能看见几个人,或是十几个人,最多的几十个人围在一起,听着读书人念报。 担心念报的人撂挑子不干,更有甚至,还打赏银钱给念报的人。还有人提供茶水点心。 就为了听一个八卦。 最热闹的当属茶楼酒肆。 说书人今儿超常发挥,激动兴奋得唾沫横飞。 茶楼酒肆,全是叫好声。 明明手里头就捏着刚买的报纸,然而大家更乐意听说书人说故事。 贼带劲! 尤其是说到蔡钟山和他儿媳妇的桥段,全楼的人都在起哄。 即便内容没有任何香艳桥段,依旧能让诸位客官听得如痴如醉,全都入了迷。 每个人就跟了打了鸡血似的,发出一阵阵的感叹声。 “啧啧,蔡钟山虽说为老不尊,然而在女色上头,的确有几分本事。” “报纸上写了这么多,蔡钟山和他儿媳妇到底有没有关系?儿媳妇生的孩子真是蔡钟山的?” “蔡家人真能忍。” “蔡家人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你们猜蔡家人到底知不知道真相?蔡钟山的夫人,难道就没吭声?” “大街小巷都传遍的事情,蔡家人能不知道真相?他们只是不说而已。” “蔡钟山这个老不死的,连儿媳妇也祸害,不是个东西。” “这个做儿媳妇的也真能忍,这要是换做我,老娘早就拿把菜刀砍死姓蔡的老不死。” “哈哈哈……你想多了。你想给蔡家做儿媳妇,还没那资格。” “屁!我看这个蔡家,从根子上就烂了。不知道什么样的人家,才舍得将闺女嫁到蔡家。” “蔡家有钱啊,想嫁到蔡家的女人大把。” “都是屁话!我小姨子的二姑子的夫家嫂子的兄弟媳妇的表姨,就在蔡家帮佣。说是蔡家今不如昔,裁撤了不少下人。而且下人衣服,也从一年四套改为一年两套。就连买菜买肉都比以前节省了一半。” “蔡家有这么穷吗?还以为蔡家多有钱。” “蔡钟山被罢官后,蔡家就靠着几个铺子过活。一大家子人吃饭,钱自然是越花越少。” “蔡家有今日,活该。好好的儿媳妇,老不死的跑去祸害,连孩子都生了。不明不白的,那个孩子长大后得多艰难。” “要我说蔡家儿媳妇,估摸着也是贪图富贵。这种事情,怎么能从,就算是被强迫,事后也不该继续留在蔡家,被人糟践。” “这种事情,我们外人哪里说得清。” “不说别的,这个《大周生活秀》可真敢写,竟然将蔡家老底都挖了出来。” “生活秀的其他文章,也挺好看的。” “而且只卖两文钱,也不贵。” “只可惜我们都不识字,还得请人读报。” …… 蔡家,气氛低沉。 蔡家从上到下,一个个怒气冲冲。 蔡钟山的小儿子,抄起棍子,带着人,就打算上文青书局打砸。 结果却被管家拦住了。 “老爷请少爷去书房说话。” 蔡钟山的小儿子急匆匆跑到书房。 “父亲,《大周生活秀》欺人太甚,真当我们蔡家无人吗?儿子这就带人去砸了文青书局。” “糊涂!胳膊扭不过大腿,你不准出门。” “文青书局羞辱蔡家,父亲理应带着儿子,上文青书局讨要说法。” “讨什么说法。不就是一些似是而非的传闻,传了这么多年,你怎么就没学会泰然处之。” 蔡钟山的小儿子双目赤红,他问道:“父亲可有看《大周生活秀》上面的内容?那还是传闻吗?那上面的内容,等于是坐实了父亲和,和大嫂的关系。儿子不能忍。” “不能忍也要忍。生活秀上面刊登的内容,为父已经看过。显然是用了心思,写得很严谨。” 蔡钟山小儿子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父亲竟然不生气吗?报纸上那样说你,外面都在议论我们蔡家,父亲就真的无动于衷吗?难道在父亲眼里,蔡家的名声真的不值一文?” “胡说八道!谁告诉你蔡家的名声不值一文。” “为何父亲却让儿子忍耐?这种事情,就算是到官府打官司,我们也赢定了。” “赢了又如何。再说,家里也没钱给你打官司。” 蔡钟山小儿子三观破碎。 他仿佛看见他老子蔡钟山将节操狠狠踩在脚下,还碾了碾,直接碾成了渣渣。 他无法接受,直接跑了出去。 他没出府,而是去了后院,去见母亲蔡夫人。 “母亲,父亲他变了。报纸上编排谣言,那般侮辱人,父亲竟然无动于衷,还叫我忍耐。儿子实在是无法忍下去,儿子这就大人去砸了文青书局。” “不能去!” “难道母亲也不在乎蔡家的名声吗?” 蔡夫人挥挥手,示意下人全都退出去。 然后她才对小儿子说道:“《大周生活秀》今日刊登的内容,我都看到了。我也不瞒你,此事得到了你父亲的默许。生活秀那边还送来了一笔银子,你父亲才点头同意他们写这件事情。” 蔡家小儿子一脸震惊。 显然被父亲蔡钟山的骚操作给惊呆了。 “父亲竟然拿自己的名声,蔡家的名声卖钱?他怎么可以这么做?他对得起蔡家的列祖列宗吗?” 蔡夫人很淡定,显然已经习惯并接受了蔡钟山的骚操作。 “是否对得起蔡家列祖列宗,现在谈论这个还有意义吗?这些年,关于蔡家的各种传闻,我听得耳朵都起茧了。你父亲原先还会暴跳如雷,如今他也不在意了。罢了,罢了,就这样吧。不管是否对得起祖宗,日子总要过下去。” 蔡家小儿子显然无法接受母亲的态度。 “你们太令我失望!”说完,就跑了出去。 蔡夫人叹了一声,又自嘲一笑。 到底谁令谁失望,难道不该找一找源头吗? 源头蔡钟山,可是用自己的丑闻,换了一笔钱。 说不定他还觉着挺得意的。 堂堂读书人,节操碎成渣渣,真是令人咋舌。 …… 蔡家内部纷争,无人关心。 《大周生活秀》彻底火了一把。 黄去病赌赢了。 五万份不到中午就卖光了。还有源源不断人跑到文青书局问有没有报纸。 问的人多了,小厮三顺就建议加印。 黄去病拿起折扇,打在小厮三顺的头上。 “笨蛋!万万不能加印,加印掉价。就是要让那些人得不到满足,求而不得。等到下一期,那些得不到满足的人,才会在第一时间跑来购买报纸。” 小厮三顺嘿嘿一笑,“公子真乃奸商也!” 黄去病气得翻了个白眼。 他呵呵两声,“还不赶紧去收广告费。这一期因为给了蔡钟山一笔钱,说不定会亏钱。” “公子放心,亏不了。小的早就算过成本,这一期有的赚,而且赚得还不少。” 黄去病得意一笑,“本公子出马,果然非同凡响。还不赶紧去看稿,下一期的内容定了吗?” “公子哪能自己夸自己,多掉价。应该等小的主动拍你马屁……” “滚!” 第786章 反击 《大周生活秀》再一次惹怒了国子监上下。 扒皮蔡钟山,等于是在往国子监伤口上撒盐,是在羞辱国子监。 谁让蔡钟山做过国子监祭酒。 提起蔡钟山,前面总要加个前缀,前国子监祭酒。 国子监何其无辜,又何其委屈。 一次又一次,欺人太甚! “文青书局欺人太甚,过去多年的事情,竟然还翻出来。” “听说这一期一共卖了五万份,大街小巷都在谈论蔡家。” “国子监也被数次提起。文青书局太过分了,都说打人不打脸。” “生活秀扒皮蔡钟山,等于是在朝国子监宣战,是在往国子监脸上招呼。诸位,你们就没感觉到脸颊火辣辣的痛吗?” 感觉到了! 何止脸颊火辣辣的痛,里子面子全都没了。 国子监成了全天下的笑柄。 “反击!” “对,我们一定要反击。” “诸位,我们不能再内讧,不能让生活秀这样低俗不堪的报纸压在《国子监报》的头上肆意妄为。我提议,今日我们就定下文章,下一期就开始反击文青书局。” “说的对。外敌环伺,此时国子监上下一定要团结一致。” “我赞成!” “刘老的文章就很好,很有见地。” 国子监空前团结,齐心协力,熬夜加班,定下反击文青书局,反击《大周生活秀》的稿件。 然后快马加鞭,争取三日后,和《大周生活秀》同日发行,同样聘请报童沿街叫卖,全城公开发售。 国子监上下,誓要同《大周生活秀》决一高下,要将《大周生活秀》彻底打趴下。 …… 黄去病第一时间得到消息。 他哈哈大笑起来,“本公子盼了这么多天,终于盼到了。国子监的人做事真够慢的。若非蔡钟山的刺激,怕是再等十天半月,报纸还没定稿。” 笑完后,他撸起袖子,叮嘱下面的人,“全都把皮绷紧了,下期的稿子一定要优中选优,狠狠扇国子监一巴掌。” “公子你呢?你忙什么?”小厮三顺问道。 黄去病神秘一笑,“本公子忙大事。” 蔡钟山和许成业,在中书令李大人的‘劝服’下,终于同意写扒皮国子监的文章。 但是黄去病嫌他们写得不够好,已经打回去三四版稿子。 眼看国子监已经动起来。 黄去病也要抓紧时间,让蔡钟山许成业赶紧改变文风,用生活化的遣词造句扒皮国子监。 为此,他特意带上几名出色的枪手,让枪手替蔡钟山许成业润稿。 蔡钟山许成业很恼火,认为这是对他们的羞辱。 堂堂国子监祭酒,竟然需要一个没有功名的白身帮忙润笔,荒唐! 蔡钟山怒道:“这是对老夫的羞辱!” 羞辱个屁。 连墙头扒灰都不在乎,会在乎这点羞辱。 “蔡先生,你想在生活秀发稿子,想让世人认可你的文章,你就必须改变过去的写作习惯。丢弃晦涩难懂的用词用句,尽量用生活化的语言,保证让所有人都看得懂,读的通。生活秀的顾客,有读书人,但更多的小商小贩,是市井百姓。蔡先生如果改不了自己的风格,那就让我的人替你润笔。” 蔡钟山恼羞成怒,“老夫不写了。” 黄去病冷笑一声,露出奸商的本质。 “不写不行。蔡先生已经收了生活秀的钱,如果违约,十倍赔偿。当然,蔡先生要是赔得起这笔钱,可以不写。” 蔡钟山气得胡子抖啊抖。 他指着黄去病,“你,你,你……” 你了半天,没理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黄去病笑了起来,“蔡先生消消气。刚才我言语有不当之处,请你见谅。时间不等人,我们现在就开始写吧。本公子已经命人去买蔡先生最爱喝的状元及第酒,还置办了一桌酒菜。” 黄去病的举动,明显打一棒子,再给一个甜枣。 蔡钟山被欺负得没了脾气,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 三日后,京城的天很蓝,也很热闹。 就连空气,都在战斗。 国子监的反击,来势汹汹。 实名在《国子监报》刊登文章,将文青书局,《大周生活秀》骂了个狗血淋头。 无耻! 堕落! 为金钱丢掉节操。 哗众取宠的文章,简直是对文字的玷污。 用一群小厮丫鬟写稿子,更是对读书人的羞辱。 生活秀的每一个文字,都是在污染京城,污染全天下。 这些辱骂都是轻的。 更狠的在后面。 骂过之后,话风一转,就说文青书局风气不正,所出书籍,多有犯忌讳之处。 紧接着下一篇文章,开始细数文青书局所出版的书籍,哪些地方犯了忌讳。 不得不承认,《国子监报》这一手很猛。 他们没一味逮着《大周生活秀》一个劲的咬,而是果断调头,从文青书局下手。 选取的角度很刁钻,竟然翻阅了每一本书,寻找犯忌讳的地方。 比如名讳,比如戏说野史传说影射现今局面…… 这一手很猛,几乎将黄去病打懵了。 黄去病之前精心挑选的文章,在《国子监报》的攻势下,竟然没有一战之力。 即便《大周生活秀》销量高于《国子监报》,但是论热度,论话题度,完全不及《国子监报》。 全城热议《国子监报》。 从读书人到市井百姓,一个个都跟打了鸡血似的。 “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国子监和文青书局打起来了!” 人们纷纷奔走相告,兴奋难耐。 《大周生活秀》全体好人啊! 自从有了生活秀,生活就变得眼花缭乱,热闹非凡。 每隔三天,就能看一回热闹,太棒了。 生活秀开办不到一个月,《国子监报》就正式和他干起来,简直是喜大普奔。 人都喜欢看热闹。 两个势均力敌,高高在上的对手,打起来更好看,更有话题性。 全城兴奋。 就连赴京赶考的举子们,也顾不上读书,一起关注这场打架。 赌场更是善于抓住潮流,开了盘口,国子监和文青书局干架,谁赢? 赌国子监赢,赔率一赔二。 赌文青书局赢,赔率一赔四。 显然赌场不太看好文青书局。 “国子监怎么说也是朝廷衙门。朝廷衙门同人打嘴仗,就没见输过。” “文青书局背后是诏夫人,还有大皇子殿下。说起来背景也很硬茬,未必会输。” “我觉着这事得看陛下的态度。陛下肯定支持国子监,好歹也是朝廷衙门。” “陛下怎么就不支持大皇子殿下?” 嘿嘿…… 不可说,不可说。 黄去病有点慌。 毕竟他是第一次玩儿舆论战,毫无经验。 没办法,只能上山找顾玖求助。 他急匆匆上山。 将《国子监报》扔在桌上,“国子监竟然将文青书局出版的所有书都查了一遍,专门查犯忌讳的地方。” 顾玖看完了《国子监报》针对文青书局的文章,然后说道:“国子监有高人吧。不愧是本朝最高学府,人才济济,竟然想到从此处下手。难怪能打你一个措手不及。” 黄去病着急得不行,“你说这事怎么办?朝廷问起来,要怎么应付?那么多书籍,没办法全部收回来销毁。” 顾玖笑了笑,“犯不着销毁。区区几处犯忌讳的地方,不至于让你慌成这个样子。” “夫人啊,你我不同啊。这事闹大了,我娘非锤死我不可。你不同,你是皇子妻。看在过往的功劳上,陛下也不会太为难你。” 顾玖将报纸折起来,放在一边,说道:“你信不信,国子监列出来的犯忌讳的地方,朝廷根本不会追究,陛下更不会追究。” 黄去病诧异,压低声音问道:“莫非你有内部消息?” 顾玖哈哈一笑,“你平日里若是有看书的习惯,就会发现,市面上几乎每一本书都有犯忌讳的地方,除了黄历。这些书,朝廷官员也在看,甚至陛下也在看。 这么多年,你见过朝廷查禁书吗?你见过陛下因为哪本书的内容不讨喜,就查封某本书吗?本朝律法严苛,很多时候都显得不近人情。但是对读书人的事情,却格外宽容。只要不是公开诋毁朝廷,朝政,陛下,皇室,官府一般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也是本朝文风昌盛的一个主要原因。” 经顾玖这么一说,黄去病提起的心总算落到了实处。 “言下之意,《国子监报》这番手段没用,纯粹是白费力气?” 顾玖摇头,“那倒不是。《国子监报》公然指出文青书局犯忌讳的地方,朝廷那边对文青书局的印象,必定会大打折扣。同时还有一部分读书人也会受到影响。 朝廷对读书人的事情,采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不等于他们会支持犯忌讳的事情。必要的时候,朝廷也会采取手段打压。如果不扭转这个局面,肯定会影响文青书局将来的发展。” 砰! 黄去病拍着桌子,“下一期我们就开始扒皮国子监的堕落史,看看谁更堕落。” 顾玖提议,“我的意见是,文章发表之前,可以多找几个人看一看,提提意见。” 黄去病应下。 他又问道:“《山河书院报》不参战?” 顾玖笑了起来,“打一个国子监,用不着《山河书院报》出面。生活秀足以将国子监打趴下。” 第787章 酸爽 国子监都打上门来了,结果《山河书院报》被责令不准参战。 身为报社主编,陈壮实郁闷坏了。 生活秀那群人,哪里是国子监的对手。 国子监的人认真起来,不可小觑。 对付国子监,理应由《山河书院报》出面。 山河书院同国子监,才是真正旗鼓相当的对手。 生活秀,写写吃喝玩乐还行。对付国子监,根本不是一个等级的对手。 陈壮实找山长请命。 史山长乐呵呵的,“小陈啊,老夫知道你的想法,国子监欺负到头上,不能坐视不理。但是,现在是非常时刻。《山河书院报》本来就树大招风,你们时常在报上刊登一些言论过激的内容。如果你们参战,极有可能局面失控。 届时朝廷插手此事,书院报凶多吉少。你要清楚,现在你们的任务就是低调,万万不能参与这场混战,确保不被朝廷查封。叮嘱你的人,全都老实一点。” 陈壮实被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又去教务处找人。 全都一个态度,不准参与这场混战。山河书院这一回只做盘观者。 陈壮实气得脸都白了。 他去找杨季诉苦,结果杨季忙着闭关破题,准备明年的科举。 不过看在两人过命的交情上,杨季还是抽出了一盏茶的时间安抚他。 杨季不愧是学霸,很快就理清了思路,“书院的决定是对的。年初,太后过世,宫里又死了那么多人,有人说陛下伤心,杀人泄愤,我却不这么想。 很显然太后的死不简单。只是我们平头百姓,无从得知真相。我估摸着,朝堂局面也不乐观,陛下的脾气性子随着太后过世,肯定也会发生转变。这个时候冲上去,等于是将把柄交到朝廷手中。 如果陛下不计较,当然一切都好说。万一陛下计较起来,恐怕连诏夫人也兜不住。为了书院计,《山河书院报》不参战是对的。 而且生活秀也没你想的那么弱。既然敢和国子监叫板,肯定准备了杀招。你别忘了,诏夫人从不打无准备的仗。既然明令《山河书院报》不准参战,十有九八,生活秀那边已经有了对付国子监的杀手锏。” 陈壮实拿着自己的头,往墙上撞,“杨兄说的这些道理,我都懂。我现在就是不甘心。这么大的事情,竟然将书院报排斥在外,让一个成立个把月的生活秀赤膊上阵。到底是生活秀太自信,还是看不起我们书院报?真是气煞人也。” “估计是太看得起你们书院报,认为杀鸡焉能用牛刀,所以才不肯书院报参战。” 陈壮实冲杨季龇牙,“尽管杨兄是在夸我们书院报,我也不会感到丝毫的高兴。和国子监的斗争,理应是书院报的主场,结果让生活秀抢在前面出风头。 事后,别人议论起此事,我这个主编都无颜面对书院报的支持者。别人问我,书院报为什么不参战,胆小怕事吗?我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我感觉自己辜负了大家的期望。” 杨季拍拍陈壮实的肩膀,“你想多了。” 陈壮实越发心塞,“杨兄,你真的很不适合安慰人。” 杨季冲陈壮实翻白眼,“一盏茶时间到,陈兄请吧。” “你可真无情。想当年,我们睡一个被窝……” 杨季直接将陈壮实请了出去。 陈壮实在书院闲逛,他想去找王学成。 结果王学成忙着招生,没空。 就只剩下严辞,可以自由安排时间。 陈壮实当机立断,在书院门口租了一辆马车,哒哒哒,前往文青书局。 从后门进入,找到严辞。 严辞蓬头垢面,身上散发着酸臭味。 那酸爽,直接将陈壮实给熏晕了。 陈壮实适应了一会,用手帕捂着鼻子,再次走进书房。 “严兄,你多少天没出门,多久没洗漱了?” 严辞愣住,好一会才回过神来。 他抓抓头,一手油。 “陈兄来了。我也不记得自己有多少天没出门。上一次是什么时候洗漱,忘了!” 陈壮实十分嫌弃。 他瞥了眼书桌上的稿子,问道:“严兄整日将自己关在房里,到底在忙什么?” 严辞一脸苦恼,“忙着写稿子。生活秀三日一刊,我的传奇小说,每三日交一篇稿子,至少得有三千字。不瞒陈兄,我现在才思枯竭,十分苦闷。未免分心,于是决定闭关修炼。” 陈壮实一脸无语。 他指着严辞,“这就是你的闭关成果吗?” 严辞低头看了看自己,又抬起手臂,闻了闻腋窝下面。自我感觉非常良好。 他说道:“挺好的,没问题啊。闭关效果很不错,我已经赶了五篇稿子,交了三篇,剩下两篇存稿,好歹能让我喘口气。” “严兄喘口气的时候,别忘了去洗洗。晚上我请你,还有王兄,再叫上其他人,我们一起吃饭。” “那敢情好!”严辞这一听到吃的,肚子就有些饿了。 二人的友谊再深厚,陈壮实也没办法继续忍受这酸爽的滋味。 他掉头,赶紧出了书房。 张大嘴巴,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妈呀,差点被熏死在里头。 严辞厉害了,竟然毫无障碍的生活创作。 黄去病穿过月洞门,就看见陈壮实。想都没想,掉头就走,就跟见到鬼似的。 陈壮实也看见了黄去病,眼前一亮。 “黄公子,黄公子,等等我……” 黄去病越走越快,几乎是用跑的。 却还是被陈壮实追上。 陈壮实一巴掌拍在黄去病的肩膀上,“黄兄,我们聊聊。” “没什么好聊的。”黄去病皮笑肉不笑。 他可没忘记,生活秀成立之初,陈壮实整日里挑毛病,差点将他憋死。 陈壮实嘿嘿一笑,先是往黄去病耳边吹了一口热气,刺激得黄去病差点跳起来。 接着,陈壮实才悄声说道:“要对付国子监,不容易吧。你手头上的人,恐怕很难胜任这个差事,你不得不从外面找人。这事,你就不用舍近求远。对付国子监,当属我们书院报最擅长。你需要外人帮忙,找我啊。你看我自己主动送上门,多有诚意。” 黄去病上下打量陈壮实,眼神充满了不信任。 陈壮实挺胸抬头,“看书院报吗?某不才,身为书院报的主编,别的本事一般般,论骂战就没输过谁。国子监更是不在话下。对付国子监这种文化流氓,我擅长啊!我保证将他们打得落花流水。” “不耽误你在书院的学习?”黄去病问道。 陈壮实嘿嘿一笑,“不耽误,完全不耽误。我非常乐意帮忙。” 黄去病想了想,“行,你可以来帮忙。但是,休要对生活秀上上下下指手画脚。” “放心,保证不插手你们日常安排。我只管骂战这一块。” 两人达成了初步共识,纷纷得意一笑。 陈壮实为自己的机智点赞。 书院不准书院报参战,没说不准他参战。 他现在临时加盟生活秀,帮着生活秀一起揍扁国子监,光是想一想就觉着好兴奋。 等他看到蔡钟山许成业写的扒皮国子监的文章,更是兴奋到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跳舞。 他决定了,战争结束之前,他就住在文青书局。 书院报那边,暂时交给下面的人去操心。反正书院报最近几期稿子都很中规中矩,平庸得很,完全激不起他的冲动。 “内容很详实,但是语言还不够犀利辛辣,太过温柔。是不是写传奇小说写多了,光顾着好看,忘了这是在打仗。” 说完,陈壮实提笔重新润色。 言辞辛辣老道,原本五分的战斗力,这么一修改,直接提升到十分战斗力。 看完后,顿时有种火辣辣。 “国子监的人看完后,怕是要气死。”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我们的目标是,让战火来得更猛烈些。舍弃一切温情脉脉的东西,用最大胆,最放肆,最犀利的言辞去攻击敌人。正所谓打蛇打七寸,一定不能手软。” 接着陈壮实还将标题给改了。 原标题“论国子监堕落史”,改为“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国子监”! 黄去病击掌赞叹,“好!这个标题更具有战斗力。就定这个标题。老陈,你赶紧改稿子,最迟明日下午就要定稿。后日一早发行,时间有限。” 陈壮实提着笔杆子,“黄兄放心,明日中午之前,保证改完所有稿子。还有,不要叫我老陈,我没你老。” 黄去病嘴角抽抽,“你也就比我年轻几岁而已。” “就算只差一个月,也比你年轻。下次叫我陈先生,我会感激你。” 黄去病指着他,“本公子从未见过像你这般厚颜无耻之辈。” 哈哈哈…… ------题外话------ 不知不觉,已经写了三百万字。为自己点赞,撒花! 因为潇湘后台系统升级,今天的更新就提前了。 第788章 被打得措手不及(三更) 生活秀对国子监的反击,来得又猛又烈。 就像是最烈的酒,光是闻味道,已经快受不了。尝一口,嗓子眼都要烧起来。 国子监被打得灰头土脸,一脸懵逼。 “怎么可能?” “生活秀从哪里挖出来的内幕,连几十年前的事情都知道。” “我在国子监这么多年,这些事情我都不清楚,生活秀到底从哪里挖出来的?” “有叛徒!肯定有叛徒出卖了国子监。” 叛徒言论尘嚣之上,国子监上下义愤填膺。 “无胆鼠辈,竟然用笔名。” “不用真名,藏头露尾,生活秀不仅没有下限,而且还无耻。” “此事决不能善罢甘休,绝不能让生活秀欺压在我们国子监头上。” “国子监危急存亡关头,国子监上下所有人都要团结起来。” “若是我们国子监被区区一个生活秀打败,试问,国子监还有何脸面可言?如何面对天下学子?如何面对世人目光?千百年后,后人讨论国子监,今日我等都将成为耻辱。” “若是不加以反击,不将生活秀,文青书局,还有后面的山河书院打趴下,你我,国子监所有人都将被钉在耻辱柱上。每一个人,都会被后人唾骂。” 生活秀的扒皮文章,细数国子监的光荣传统,如何欺压学子,打压同僚,如何媚上欺下…… 种种黑料,直接将国子监逼上了舆论的风口浪尖。 身后就是万丈深渊。 若是不加以反击,国子监上下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情况很严峻。 国子监上下如临大敌。 原本根本没放在眼里的生活秀,一棍子打下来,打得国子监上下措手不及。 这滋味…… 难以描述。 “生活秀有高人啊!” “什么高人,分明是叛徒。有叛徒出卖了李国子监,必须将此人挖出来。” “对,一定要将叛徒挖出来。” …… 这一期生活秀卖疯了。 黄去病赌得很大,直接给印刷工坊下单八万份,比上次扒皮蔡钟山的五万份还多了三万份。 小厮三顺有点担心卖不完,嘀嘀咕咕,像是和尚念经。 陈壮实取代黄去病,一巴掌拍在三顺的头上,“怕个屁!要我说,直接印他个十万份,二十万份。卖不完,山河书院包了,免费大派送,一人一份……” “别出馊主意。”小厮三顺鄙视陈壮实,“不懂生意,不懂营销,就只会笔杆子写几篇酸文章,就别在我面前显摆你的智商,会让人嗤笑的。” 陈壮实被打击得体无完肤。 黄去病竖起大拇指,好!非常好! 对付陈壮实这种脸皮堪比城墙的人,就要找个比他本人更毒蛇的人。 小厮三顺光荣的担起了这个重担。 陈壮实指着自己,“我没智商?我没脑子?你看清楚,我可是……” 小厮三顺不等他说完,直接怼回去,“区区一个秀才,连举人都考不上,有什么可显摆的。严相公好歹也是举人老爷。后院那群枪手,十个里面八个都是秀才功名。” 哈哈哈…… 黄去病乐死了。 看见陈壮实被怼得说不出话来,真是令人大感痛快。 陈壮实嘴角抽抽,他竟然败在了三顺手里面,真是荒唐。更是耻辱。 三顺几句话堵得陈壮实哑口无言,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忙去了。 独留陈壮实在风中,迎风流泪,泪流满面。 抢饭碗啊! 不给人活路啊! 不带这么玩的。 咱们别破坏游戏规则好吗? 嘤嘤嘤…… 严辞经过他的身边,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秀才遇到兵,有理上不清。陈兄认命吧。” 不能认命啊! “下一次,谁输输赢可不一定。” 严辞哦了一声,“我要去睡了。陈兄一起吗?” 陈壮实内心崩溃,“不了!严兄独自去睡吧,记得洗干净再睡。” 严辞低头看看自己,“我觉着自己很干净。” 陈壮实忍不住了,“严兄难道不知,你身上已经有味了。你已经是个有味道的人。” “真的吗?这些日子我果然没白辛苦,竟然都有了味道。多谢陈兄提醒,我就去洗洗,要一起洗吗?” 陈壮实再次崩溃,严辞写书都写疯了吧。 他连连摇头,“多谢严兄盛情相邀,我已经洗过了。你自去洗吧。” 严辞一脸遗憾,“真可惜,你竟然已经洗过了。” 陈壮实眉眼抽抽,哪里可惜啦? 文青书局的人,一个个全是大奇葩。 就连原本正常的严辞,也变得不正常起来。 陈壮实在惆怅的时候,生活秀卖疯了。 八万份,等到傍晚的时候全部卖完。 大街小巷热议国子监,热议这场嘴仗谁赢谁输。 似乎大家并不关心国子监的黑料,众人更期待国子监将如何反击。 这场嘴仗,将走向哪个方向。 赌场果然紧随潮流,迅速修改了盘口。 赌生活秀赢,赔率由原先的一比四,调整为一比二。 赌国子监赢,赔率则由原先的一比二,调整为一比五。 显然赌场更看好生活秀,对国子监信心大减。 “国子监如果不拿出杀手锏,这场仗必输无疑。” “看扒皮国子监的文章,分明还没写完。生活秀后面肯定还藏着大招。” “国子监被爆出这么多黑料,想赢很难啊。” “那可不一定。要说黑料,山河书院难道没有吗?山河书院的学子背景更复杂,只要有心,总能挖出点有用的大料。还有山河书院那些教习,尤其是三元公杨元庆,他的黑料还少了吗?” “生活秀用词真是有趣。我就觉着‘黑料’二字用得极好,直接形象。还有扒皮,特别直观。” “别转移话题,我们是在讨论山河书院的黑料。” “那是国子监操心的事情,我们赌场只管输赢。” “这个输赢,也可以操控一下。比如,我们可以帮着国子监……嘿嘿……” “可别乱来。两边我们都惹不起,当心偷鸡不成蚀把米。” “两边都有背景,关系硬茬,惹不起惹不起。” …… 明明夏天已经过去了许久,京城的天空却依旧燥热无比。 这份燥热,当然来自于国子监同生活秀这场骂战。 堪称全城瞩目。 朝廷大佬们,同样一期不落的卖来看。 宫里头,皇后嫔妃也多了一项消遣,看生活秀同国子监的骂战,既能打发时间,和文德帝也有话题聊,还不犯忌讳。 裴皇后有些担忧。 她担心生活秀最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她命人将刘诏请到未央宫,开门见山地说道:“你和顾玖,到底想干什么?本宫要是没弄错的话,这个生活秀是顾玖办的吧。” “是黄去病办的。” “哼!休想糊弄本宫,黄去病也是听顾玖的话。说说看吧,你和顾玖到底怎么打算?直接和国子监对上,公开曝光国子监的黑料,你们这是在触犯众怒,是在打朝廷的脸,是在打陛下的脸。当心陛下问罪。” 裴皇后的担忧不无道理。 国子监毕竟代表了朝廷体面,被人直接扒皮,黑料摊在阳光下,看起来蛮可怕的。 刘诏却说道:“母后多虑了。” 啪! 裴皇后将生活秀扔在桌上,“本宫根本不是多虑,而是你和顾玖根本不信任本宫。你们总认为本宫见识浅薄,会拖你们的后退,总是自行其是。你们两口子的事情,本宫往往是最后一个才知道,真是荒唐透顶。 这些年,发生的桩桩件件的事情,本宫暂不和你计较。只说生活秀,不能再这么下去,你们这是在玩火,是在没事找事。当心玩火***,自己挖坑将自己埋了。” “没母后说的那么严重。”刘诏轻描淡写。 裴皇后呵呵冷笑,“等到你父皇震怒的时候,你才知道事情到底有多严重。告诉顾玖,女人家,就别学男人整日里挑事生非,不要学人玩火。” 刘诏却说道:“在父皇眼里,显然还有比生活秀和国子监打嘴仗更值得关注的事情。生活秀和国子监,说到底就是一场闹剧,给京城百姓增添一点乐趣,算不上什么大事,也不值得花心思去计较。” 裴皇后气笑了,“好,本宫就看你们怎么化解吧。等到陛下问罪的时候,希望你还能如此坚信这是一件小事。” 刘诏笑了笑,“多谢母后关心。儿子说这事是小事,他就变不成大事。” 裴皇后哼了一声,“别那么自信。计划赶不上变化,总有你吃亏的时候。” 第789章 语出惊人 文德帝也在关注生活秀同国子监打嘴仗一事。 常恩知帝王心。 他命人将《大周生活秀》以及《国子监报》,每期不落的买下来,放在宫里,供文德帝随时翻阅。 文德帝看着生活秀上面,刊登的扒皮国子监的文章,眉头轻蹙。 然后随口问道:“知不知道,这篇文章是谁的手笔?” 常恩可不是国子监那帮辣鸡。 他躬身说道:“启禀陛下,据了解,文青书局收买了蔡钟山和许成业二人。文章里面的内容,不出意外,就是这二人提供。文青书局又另找人润笔,然后就有了刊登在生活秀上的扒皮文章。” 文德帝蹙眉,“蔡钟山,许成业?” “正是!” “朕要是没记错,这二人当年就是被刘诏两口子给干掉的。竟然不记仇,反而帮着生活秀对付国子监?生活秀给了二人多少好处,竟然能说服他们背叛国子监?” 常恩说道:“具体数目不清楚。老奴打听到,之前有一期,扒皮蔡钟山墙头扒灰的文章,得到了蔡钟山本人的默许。为此,生活秀支付了一笔上千两的银子给蔡钟山,美其名曰:名誉损失费!” 文德帝冷哼一声,“为了钱,名声,脸面都可以出卖。这个蔡钟山,还真是够无耻。难怪能做出墙头扒灰的事情。生活秀聘请这样的人,也没好到哪里去。国子监内里藏污纳垢,不知自查自纠,只知欺上瞒下。会有今日之祸,实属活该。” “陛下说的是。两方打嘴仗,陛下可要干涉?”常恩小心翼翼地问道。 文德帝将报纸一扔,说道:“暂不干涉。先看看生活秀还会爆出什么内容,国子监可有反击手段?” “老奴了解到,国子监打算从山河书院下手。山河书院学生背景复杂,很容易找到漏洞。” 文德帝笑了起来,“两边打起来,于朕而言,可以借此机会看看谁忠谁奸。国子监爆出这么大的问题,是时候进行一次从上而下,全方位的整改。去将政事堂几位爱卿请来,还有礼部,吏部诸位爱卿。” “老奴遵命!” 文德帝借此机会,开了一个小朝会。 由生活秀曝光的黑料入手,讨论如何整改国子监。 这事,涉及到方方面面的利益。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有人说撤换人员,但是维持原有的制度,教学方案。 也有人说,明年就是科举年,这个时候撤换人员,恐人心动荡。影响国子监学子明年科举发挥。 要是国子监明年在科举上无所建树,将成为国子监有史以来最大的耻辱和危机。其后果甚至比生活秀的爆料还要严重。届时,恐怕会有大批生源流失到山河书院。 最终山河书院将成为最大赢家。 还有人说,既然要整改,就彻底整改。别改一半留一半,成了四不像。 不光是人员要撤换,教学制度方案,甚至包括教材,招生标准统统都要改。 山河书院纵然有许多不足之处,却也有值得借鉴的地方。 几方人马吵得不可开交,就差赤膊上阵,直接干一架。 文德帝被众臣吵得头痛。 他直接点名中书令李大人,“李爱卿对于此事,有何想法?” 李大人站出来,轻咳一声,清清喉咙。 他朗声说道:“启禀陛下,距离大皇子殿下从北荣归来,已有十年时间。十年时间,足够北荣王室稳定局面,休养生息。前几年,我们大周天灾人祸不断,据边关将士说,草原上也没好到哪里去,频繁旱灾,许多牧场变成沙土。 微臣就在想,北荣主要靠畜牧为生,如果牧场果真变成沙土,北荣损失得多惨重。没吃没喝,困苦不已的北荣要怎么脱困呢?想来想去,北荣只有一个办法脱困,那就是发兵南下,劫掠我们大周城池子民,填补他们的损失。北荣一动,西凉不可能不动。陛下,大周危矣!” 李大人语出惊人,一出口,就是军国大事,瞬间就镇住了场子。 在场的大臣,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人人咬牙切齿,好一个奸诈似鬼的李秉明。 文德帝同样一脸震惊。 他下意识坐直了身体,“爱卿为何突然提起北荣?莫非爱卿得到什么消息?” 李大人微微摇头,“最近边关换防,微臣抽空和那些将士聊了聊。都说出草原干枯,水草不丰。正因为如此,骑兵计划一直被拖延。老夫进而联想到北荣,恐怕北荣如今的情况很糟糕。再这么下去,很快就到了不得不发兵南下的地步。” 文德帝紧蹙眉头,“西北可有动静?” 李大人便说道:“老夫和少府聊不聊,今年西北的情况也不太理想。传闻,西北军夜不收扩大了一倍不止,侦查范围甚至扩大到千里之外,多次发生小规模流血接触。” 文德帝当即吩咐,“常恩,去将西北最近半年,不,最近一年的奏章全部翻出来。朕要过目。” 常恩领命退下。 一场关于如何整改国子监的小朝会,秒变画风,变成了讨论军国大事。 国子监? 在军国大事面前,那就是渣渣,不值一提。 要打要吵,随便弄去。 要不要整改? 也就是文德帝一句话的事情。 文德帝忙于军国大事,对于国子监的处理,很可能由耐心细心改变为快刀斩乱麻,一通乱炖,直接将国子监进行全方位的整改。 有人识破了李大人的奸计。 小朝会结束后,陆侍中叫住李大人,“李大人到底是在为谁张目?” 李大人笑了起来,“很快老夫这个位置,就要换陆大人来坐。陆大人何不耐心等等,何必赶尽杀绝。” 陆侍中蹙眉,“李大人突然提起北荣,意欲如何?” 李大人一本正经胡说八道,“自然是为陆大人建功立业铺路。告辞!” 信了他的邪。 陆侍中蹙眉,目送李大人离去。紧接着他去了兰台寺,翻出北荣,西凉的资料,细细研究。 周世安瞄了眼在案几前翻阅资料的陆侍中。 “大人的资料略显过时。大人想要了解北荣最新的情况,需查阅开耀三十六年的记载。” 陆侍中好奇地看着周世安,一个邋遢老头。 “多谢,能否帮本官将开耀三十六年的资料翻出来?兰台寺藏书甚多,没你们帮忙,本官无从下手。” “大人稍候。” 周世安不愧在兰台寺干了这么多年。 任何资料,放在何处,他都一清二楚。 很快,他就提着一箩筐的资料来到陆侍中面前。 “这些都是开耀三十年后,有关北荣西凉的记载。有官方文书,有野趣传闻,还有探子密报,皆在此处。不过开耀三十八年之后,北荣消息几乎断绝。只知道北荣连续换了三个王,直到文德二年才稳定下来。” 陆侍中大喜过望,“多谢!你叫什么名字?哪一科进士?” 周世安笑了笑,“不值一提!大人忙,下官就不打扰。” 说完,转身离去。 陆侍中也没有多做挽留。 在他看来,兰台寺官员,管理文书还行,别的就算了。 陆侍中在兰台寺泡了两天,将能找到的所有资料全都翻了一遍。 他兴冲冲回府,洗漱,准备进宫面圣。 任丘找他闲聊,“有大事发生?” 陆侍中哈哈一笑,“李秉明突然提起北荣,果然有阴谋。竖子可恶。” 任丘咬着苹果,“北荣即将发兵南下,难道是假的。” “即便是真的,也是未来一两年的事情。他故意危言耸听,就是想捞取好处。” “什么好处?你不是说他很快就会退下来吗?此事已经定了,难道还有变数。” “他当然不会乖乖退下来,他分明是要搞事。我甚至怀疑,他和大皇子殿下有勾结。生活秀偏偏在这个时候对国子监发难,偏偏他又在这个时候提起北荣,这里面没有鬼名堂,本官把头拧下来当球踢。” 任丘咔嚓咔嚓,几口吃掉一颗苹果。 他将果核一扔,拍拍手,张口就说道:“就算李大人和大皇子殿下勾结又能如何,此事对你未必没有好处。前段时间我听人说过一句话,深觉有理。任何改革,在战争期间最容易推进。因为一切都要为战争服务。 大周和北荣迟早要打起来,无论李大人什么打算,中书令的位置他都保不了。这个时候,他还折腾,显然是希望局面乱起来,最好是北荣和大周尽快打起来,才方便他浑水摸鱼。我估摸着,他和大皇子殿下勾结,是想尽快促成战争。” 陆侍中手一顿,眉头一皱,“这些话,你听谁说的?” 任丘咧嘴一笑,“没听谁说,自个琢磨出来的。” 陆侍中蹙眉,“那你说说,李大人和大皇子殿下勾结是为了促成战争,这对他们二人有何好处?” 任丘咧嘴一笑,“好处大去了。大皇子好战,若是打起来,他肯定会请战,趁机掌握兵权,加强他在军方的影响力。 至于李大人,一打仗,他身为老臣,自然还能继续发光发热,为朝廷为陛下分忧。即便不留在朝中,战场上任何他都去得。以他的资历和身份,他若是监军,比任何人说话都管用。就连最桀骜难驯的鲁侯,也要给李大人两分薄面。 至于诏夫人的好处,那就更大了。她的四海商行,趁机插手军需供应,掌控军队后勤,银钱大把进账。换做是我,我甚至会借由打仗的机会,捆绑少府,让少府成为傀儡。” “荒唐!”陆侍中口中说荒唐,其实内心早已经被任丘大胆言论给震惊到。 陆侍中在屋中走来走去,“他们这么干,分明是在架空皇权,架空陛下。不行,我不能让他们的阴谋达成。” “你就别瞎操心了。”任丘嗤笑道。 陆侍中一脸不满,“什么叫做瞎操心?我身为陛下的臣子,理应为陛下分忧。” 任丘又拿起一颗苹果,咔嚓咔嚓吃起来。 他问道:“我们换个说法,去掉大殿下,去掉四海商行,再去掉李大人。等到大周和北荣西凉打起来,会是个什么局面?靠着传统的军需供应,你觉着能支撑这场国战? 这场仗,说不定就要打个好几年。你认为哪个人能够筹谋如此庞大的粮草供应?换句话说,谁有本事,在不加赋税,征发徭役的情况下,按时供应军需? 反过来,增加赋税,徭役,必定会有大量小民破产。没了四海商行,没有诏夫人,这么多流民可没地方安置。流民没饭吃,很快各地烽烟四起,朝廷还得分心平乱。内忧外患,这是死局啊!不管北荣何时南下,很明显,北荣是在拿国运赌这场战争。大周何尝不是在拿国运在赌。赌不可怕,就怕赌输!” 第790章 破局之路 “此乃死局?” 陆侍中脑子有些乱。 任丘点点头。 连吃两颗苹果,有点口酸。他又拿起一块凤梨酥吃起来。 “明知是死局,大皇子殿下和李大人为何还要费心筹谋,甚至一力促成这场战争?难道他们就有办法破解死局?” 陆侍中发出来自灵魂的拷问。 任丘三两口吃完凤梨酥,又拿起一块云片糕吃起来。 他一边吃,一边说道:“没有大皇子,没有四海商行,没有李大人,这盘棋就是死局。但是将他们加入棋局中,这盘棋就活了。所以我说,李大人和大皇子勾结,对你未必没好处。届时你身为中书令,剧中调度,利用加打压,足以控制局面。” 陆侍中缓缓摇头,“天高皇帝远,战场局势瞬息万变。本官身居朝廷,命令达到战场,一切都已经迟了。” 任丘吃了个六分饱,有点口干,端起茶杯喝茶。 他一边喝一边说道:“所以你需要派遣心腹前往战场监军。李大人可以统筹大局,就得在他身边安插一个探子,这是堂堂正正的阳谋。” 陆侍中双手背在背后,在屋里走来走去。 “大皇子和李大人,他们二人要如何破局?” 任丘拿起一块桂花糕,“破局的关键在于鲁侯,还有粮草,也就是四海商行。更深入一点说,诏夫人决定了这场战争的胜负。” “荒唐!” “你可别看不起诏夫人。能安置那么多流民,单就这一件事,试问谁能做到?” 陆侍中语塞。 任丘继续说道:“我估摸着,李大人这颗棋子,就是用来对付鲁侯。鲁侯桀骜不驯,必须得有个势均力敌的人压着他。纵观朝廷,还有谁比李大人更合适吗? 至于四海商行,到底有多大的财力和实力,我估计全天下除了诏夫人,没人清楚。我敢肯定,四海商行的实力绝对已经超过了少府。记得去年大皇子殿下前往江南买粮赈灾,我特意问了南边的熟人,这里面有名堂。” “什么名堂?” 任丘随口说道:“第一批粮食,不是从江南豪族手中购买,而是一家名不见经传的粮食商行购买。这家粮行的背景,我特意查了查,恐怕正是四海商行。 你可知,这家粮行一口气卖了多少粮食给大皇子殿下?足足一百万斤,其中五十万斤为大米,五十万斤稻谷。一个小小的粮行,哪里来的这么多存粮?不觉着蹊跷吗?而且这还只是第一批,后续还卖了三四批给大殿下,数量没有低于百万斤。” 陆侍中脸色连连变幻,“这家粮行叫什么名字?” 任丘张口说道:“叫太平洋粮行!” 陆侍中蹙眉,太平洋?什么玩意。 怎么取了这么个古怪的名字。 “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到现在才说?陆侍中有些不满。 任丘打了个哈哈,“我哪知道这事重不重要。你要是不提北荣,不提李大人和大皇子,我也想不起这事。而且这事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四海商行财力雄厚,粮草满仓。 大皇子加入棋局,冲锋在前,诏夫人才会一心一意调度粮草到边关,而且是在不加赋税不征发徭役的前提下,给足粮草。 反之,不让大殿下加入棋局,诏夫人绝对会见死不救。去年灾情那么严重,死了那么多人,还闹反贼,你看诏夫人有心怀天下,主动拿出粮草赈灾吗?” 陆侍中咬牙切齿,“这个天下,就是被这**商给害了。” 任丘摇摇头,“此言差矣。没有这***商’,百姓的负担,会是现在的三四倍。户部也做不到收支平衡,还有余力将开耀年间积欠的钱粮补足。” 陆侍中嗯了一声。 虽然表情很不爽,内心还是承认任丘这话是对的。 奸商归奸商。 奸商对朝廷财政做出了巨大贡献,也是不争的事实。 光是减轻百姓负担一项,就不能打压否定商人。 更别说每年商税都在增加。 商税解决了朝廷大部分的问题。 陆侍中蹙眉,说道:“大皇子要兵权,莫非是想造反?” 任丘哈哈一笑,似乎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大皇子身为嫡长子,在不立太子的情况下,他就是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他干什么想不开跑去造反。说句不好听的,万一哪天陛下有个三长两短,大殿下理所当然登基称帝,任何人都没资格质疑他的继承权。” 陆侍中蹙眉,不满地看着任丘。 任丘挑眉,“看我作甚?难道我说错了吗?” 陆侍中叹了一声,“我不得不怀疑,你是不是收了诏夫人的好处,在帮他们两口子说好话。” 任丘又是哈哈一笑,“我要真收了他们的好处,你怎么办?” “把钱交出来,见者有份。”陆侍中也很干脆。 任丘笑道:“要钱没有。诏夫人的钱烫手,我可不收。毕竟我吃你的,喝你的,还住你家里,我肯定是站在你这边,替你着想。” 陆侍中轻轻敲击桌面,“你的意思是,本官应该促成李大人和大皇子的计划?” 任丘笑嘻嘻地说道:“借力打力,何乐不为。并非一切阴谋勾结,都是坏的。至少这一回,我们都知道,大周和北荣的战争不可避免,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除非大周对北荣称臣纳贡,送钱送人替北荣养着他们的子民,或许能避免战争。” 陆侍中脸一板,“胡说八道!大周乃天朝上国,岂能自断脊梁,对蛮夷称臣纳贡。荒唐!休要胡言乱语。” 任丘嘻嘻哈哈,“我就是随口说说,又不是真要称臣纳贡。” 陆侍中盯着他看,看得任丘浑身发毛。 “你看我干什么,我又不是美女。” 任丘哼了一声,不满。 陆侍中皱着眉头,神情凝重,“你,是不是算过?” “算过什么?”任丘装傻。 陆侍中压低嗓音,悄声问道:“国运!” 任丘先是一愣,接着哈哈大笑。 笑过之后,他摆手,“国运,岂是我能算的。我一早就和你说过,我不擅长易经八卦,更不懂上古占卜。以后不要再说这种好笑的话。” 陆侍中表情依旧凝重,他似乎不相信任丘的话。 任丘呵呵两声,“你见我可给谁算过命吗?我连人都算不了,又怎么能算国运?你真是荒唐。” 陆侍中叹了一口气,似是失望,又像是如释重负。 “不会也好!懂易经八卦,上古占卜,未必是好事。五弊三缺,我也是怕的。” 任丘偷偷翻了个白眼,眼神有些嫌弃。 陆侍中将心思放在李大人身上,“本官得想办法,试探试探李秉明。打探清楚他和大皇子地具体计划。” “你不打算将这个情况汇报给陛下知道吗?” “此事事关重大,在没查清楚之前,我会保守秘密。等查清楚后,我会如实禀报陛下知晓。” 陆侍中身为文德帝的心腹谋臣,自始至终就没打算瞒着文德帝。 任丘看着他,“你就不担心大皇子的处境吗?文德帝知道大皇子私下里勾结李大人,还能容忍他?” 陆侍中却说道:“大势当前,一切皆有可能。而且大皇子的谋算,也不算坏事。身为皇子,主动承担责任,也算是一个优点。” 任丘嗤笑一声,“只怕在陛下眼里,优点也是缺点。” 陆侍中打断他的吐槽,“此事我自有分寸。而且陛下也不是刻板固执之人。另外,生活秀针对国子监的手段,未免太过下作了些。” 任丘哈哈一笑,“国子监活该,自己屁股都不干净,也敢上赶着挑起纷争。我还嫌弃生活秀打得太轻了,就该直接将国子监打死。” “国子监被打死,生活秀也别想好过。国子监整改,势在必行。你想不想去国子监?” 陆侍中巴巴地望着任丘。 他觉着以任丘的才学,完全可以胜任国子监祭酒一职。唯一的不足,就是太年轻,难以服众。 但是以任丘的聪明才智,若是能出任国子监祭酒,一定可以将山河书院打趴下。 山河书院嚣张了这么多年,是时候提升国子监的实力,叫山河书院知道什么叫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任丘却摇头拒绝,“我在钦天监挺好的,不忙,每天都有大把时间。” 陆侍中叹气,“你就是太懒散。” 任丘呵呵两声,“国子监那帮人,全都是刺头。我是吃饱了撑着,才会找罪受。我吃饱了,你忙你的吧,别管我。” 任丘将食篮里的点心全都吃光了,拍拍手,潇洒离去。 陆侍中看着空空如也食篮,笑了起来,“吃货!” 第791章 苦恼(三更) 黄去病战战兢兢,准备迎接朝廷的狂风暴雨。 结果,风平浪静!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都把国子监按在地上摩擦又摩擦,朝廷竟然没反应,太不可思议了吧。 他偷偷打听了一番,似乎,貌似,中书令李大人出手,直接让事情拐了一个弯。 金吾卫动了起来,不过不是针对生活秀。而是往西北派遣人员,有种撒网的感觉。 发生什么大事? 更多的消息,黄去病打探不到了。 他母亲虽然贵为公主殿下,黄家本家亲戚,甚至有人在朝中担任一二品大员。 但是,事关朝廷大事,上面的人都会瞒着他。 谁让他自小病秧子,从未走过仕途。 家人理所当然将他当成了病秧子纨绔。 试问,谁会对纨绔透露上层消息? 黄去病郁闷坏了。 陈壮实安慰他,“朝廷没动静,好事啊!我们继续大干快干,将国子监彻底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警醒后人。” 黄去病盯着陈壮实,这就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主。 “你先忙着,我去山上一趟。” 黄去病要找顾玖拿主意。 顾玖没对他透露更多的消息,只说道:“按照计划做下去,不会有事。” “朝廷不管国子监吗?” “朝廷当然会管国子监,不过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得到的消息,朝廷有意整改国子监。总之,生活秀暂时没事,你可以继续办下去。” 黄去病舒了一口气,“只要朝廷不插手,我就放心了。我得到的消息,国子监将矛头对准了山河书院。” 顾玖笑道:“这个情况我们早就预料过,你知道该怎么应对。” 黄去病点点头,“那我去忙了。” 树荫后,有颗小脑袋探头探脑。 “出来吧,娘亲看见你了。” 御哥儿抓抓头,有点心虚地走出来。 “娘亲,我不是故意偷听的。” 顾玖朝他招手,将他叫到跟前,替他整理衣服,“今儿回来得倒是早。” 御哥儿笑着说道:“儿子提前完成功课,所以回来得比往日早。” “衡哥儿呢?” “衡哥儿去厨房找吃的。” 顾玖闷笑一声,刮了下御哥儿的鼻子,“你们三兄弟全都是吃货。好在妞妞没那么贪吃,不用担心长胖。” 御哥儿不好意思地笑笑,大着胆子问道:“娘亲不担心生活秀吗?” 顾玖指着旁边的椅子,示意御哥儿坐下说话。 御哥儿乖巧地坐下来。 顾玖问他,“最近生活秀和国子监,在报纸上打嘴仗的事情,你都看了吧。” 御哥儿点点头。 顾玖问道:“对于此事,你是怎么想的?有什么说什么,不用有顾虑。任何想法,娘亲都接受。” 御哥儿望着她,“儿子真的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吗?” “对!娘亲说话算数。” 御哥儿斟酌言辞,然后才说道:“一开始,儿子觉着很爽快。生活秀将国子监打趴下,简直大快人心。可是这两天,儿子又多了一些新的想法。” 顾玖鼓励御哥儿,大胆说下去。 御哥儿说道:“国子监是朝廷衙门,为朝廷选才。生活秀不遗余力地打压国子监,不仅败坏了国子监的名声,更是让民众对国子监失去了信任,甚至让读书人以国子监为耻。 堂堂朝廷学堂,遭遇如此重创,会不会从此一蹶不振?会不会读书人从此都不去国子监读书?国子监彻底完了,意味着断绝了无数学子的求学之路,唯独生活秀和山河书院成了赢家。 然而,儿子认为,任何事物,一家独大都是极为危险的。山河书院是一所很好的学院,却不该一家独大,应该有一家势均力敌的竞争对手。这个对手过去是国子监,将来谁又能取代国子监同山河书院竞争?” 顾玖听完这番话,特别的欣慰,特别的自豪。 御哥儿小小年纪,思考问题,已经有如此深度,她感到特别骄傲。 她摸摸御哥儿的小脑袋,“难为你想了这么多。” 御哥儿怯生生地问道:“母亲不怪儿子吗?儿子站在国子监的立场思考问题,没替生活秀着想。” 顾玖哈哈一下,捏捏他的耳朵,“娘亲是如此小气的人吗?而且,你并没有站在国子监的立场思考问题,你是站在中立的立场上,这一点特别好。 国子监当然不能垮掉,山河书院也不能一家独大。但是有句话叫做不破不立,国子监想要涅槃重生,就必须打碎他全身的固执规矩束缚。这是一个艰难的过程,每一步都要殚精竭虑,亦步亦趋。确保事情按照计划进行。为此,就要准备多个方案。” 御哥儿发出疑问,“为什么一定要改变国子监?保持现状不好吗?” 顾玖思考了一下,才说道:“保持现状也可以,只是再过三五年,国子监恐怕会失去同山河书院竞争的资格。一个飞速发展,锐意进取。一个故步自封,墨守成规。三五年后,山河书院会将国子监远远地甩在后面。” 御哥儿抓抓头,“我听着,怎么觉着娘亲有意在培养国子监成为山河书院的竞争对手。” “哈哈……娘亲的好儿子,你终于看透了真相。对啊,娘亲的确是在为山河书院培养竞争对手。” “这又是为什么啊?” “平衡!”顾玖摸摸他的头,“万事万物,都需要平衡。朝堂需要平衡,生活需要平衡,教书育人同样需要平衡。” 御哥儿开动小脑瓜,若有所思。 顾玖直接给他布置功课,“就平衡二字,写一篇心得,字数不得少于千字。” 御哥儿顿时露出一张苦瓜脸。 “娘亲上次布置的功课,儿子还没完成。” 顾玖上次,给御哥儿布置的功课是思考亲人之间的距离感以及克制,没规定完成时间,可以慢慢想。 她摸摸孩子的头,“关于平衡这个话题,你可以去请教钱富他们,亦或是三元公,任先生。我给你十日时间,希望你能认真完成。” “我能请教爹爹吗?” “当热可以!” 御哥儿又问道:“国子监真的会按照母亲的计划,彻底整改吗?有没有可能,破了后再也立不起来?” “有可能!竹篮打水一场空,是有可能发生的。”顾玖很诚恳的谈论这个话题。 御哥儿就好奇问道:“那岂不是白辛苦一场。” 顾玖笑了起来,“做任何事情都有风险。就说最简单的吃饭喝水,也有可能被噎死。难道要因噎废食吗?显然不可能。做最坏的打算,但是往最好的方向努力。 即便这一次放过国子监,以国子监的状况,出问题也是迟早的事情。生活秀的扒皮文章,只是让这件事提前爆发而已。而且,目前一切都还在控制中,事情还照着计划前进。真到了不可控的地步,娘亲也有壮士断腕的决心。” 御哥儿重重点头,学到了。 “娘亲真棒!” 被儿子夸了,顾玖笑得见牙不见眼。 “御哥儿也很棒!” 御哥儿不好意思地笑起来。 顾玖捏捏他的嫩脸,突然问道:“想不想回宫读书,接受正统的皇室教育。” “什么是正统的皇室教育?” 顾玖组织了一下语言,将刘诏的话提炼一番,说道:“更为严苛,更冷酷无情的教育。以圣人言行为标准,同时要求剥除七情六欲。当然,这些都是娘亲的理解,夫子讲课的时候肯定不会这么说。但是夫子会比母亲说的更加严苛无情。” 御哥儿一听,顿时皱起了眉头。 “我不想回宫。刘征哥哥和我说过,宫里读书一点意思都没有,什么都要求一板一眼,动辄不合规矩。” 顾玖笑了笑,“在宫里打闹的确不合规矩,然而孩子天性,岂有不打闹的。所以娘亲才说,皇室教育,是在剥除七情六欲。没了七情六欲,自然会照着规矩一板一眼的生活。然而事实证明,这是不可能的事。不过皇室教育也有他好的一面。” 御哥儿感到不可思议,“还有好的一面?” 顾玖肯定的点头,“皇室教育,能让你更早的看透人性,发现事物的本质。能使你剥离情感,理智的看待一切。同时也会影响你的性格脾气。你父亲脾气古怪,同他小时候接受的教育有着莫大的关系。” 御哥儿听到这里,有点怕怕的。 “刘征哥哥会变成古怪吗?” 顾玖笑了起来,“夫子的教导,刘征通常是左耳进右耳出,所以他能保持本性。但是你和他不一样,你会不由自主去思考夫子提出的要求,会去思考皇宫,思考皇权,琢磨宫里人说话的目的……。 这些思考,可能会影响到你的价值观,改变你的脾气性格。这也是娘亲最担心的地方。然而,你作为皇孙,有些事情不得不面对。” “娘亲的意思,儿子必须接受皇室教育。” 顾玖点头,“时间你来定。你觉着没准备好,那我们就推迟。” “能让儿子考虑几天吗?三天就够了。” 顾玖点头,“当然可以。你也可以咨询其他人的意见。” “儿子明白。” 御哥儿有些苦恼,他抓抓头,说道:“儿子去看书。” “去吧!记得提醒衡哥儿写功课,别光顾着吃零嘴。” “儿子晓得。” 第792章 欠收拾 深夜。 顾玖依偎在刘诏的怀里。 “白天的时候,我和御哥儿谈了进宫读书的事情。我告诉他,他什么时候准备好,什么时候才进宫读书。” “他怎么说?”刘诏问道。 顾玖说道:“他明显有些抗拒。” 顿了顿,她又说道:“我没瞒着他。进宫读书有好有坏,好处坏处都和他说了。” 刘诏挑眉,“当年我进宫读书,可没人同我说这些。” 顾玖取笑他,“那是因为你长得不讨人喜欢。” “瞎胡说!兄弟里面,就数我长得最好。” 刘诏还挺嘚瑟的。 顾玖抿唇一笑,“你说话没有御哥儿讨喜。” 刘诏挑挑眉,不可否认,他小时候可不像御哥儿那么会说话,人缘也没有御哥儿那么好。 顾玖将手搭在他的身上,侧着身,轻声说道:“我挺舍不得让御哥儿进宫读书。” “这是迟早的事情,舍不得也要送他去宫里读书。他身为皇室子孙,这是他必须走的路,只能面对不能逃避。” 刘诏显得很冷酷。 顾玖轻叹一声,“道理都懂,感情上不能接受。” 唯有在刘诏面前,顾玖才会露出自己感性的一面。 刘诏紧紧搂着他,“下一次衡哥儿进宫读书,我来和他说。” 顾玖笑了笑,说道:“我没那么脆弱,就是心疼孩子。御哥儿生来就是皇孙,他的起点,比别人的人生终点还要金光闪闪。可就算这样,他还是要早早启蒙,起早贪黑读书习字,比参加科举的读书人还要辛苦。” 刘诏说道:“这是皇室子孙的责任。身为刘家人,享受了荣华富贵,理应承担起相应的责任。” 顾玖叹了一声,说道:“我们都是苛刻的父母。” “我们是合格的父母。”刘诏大言不惭。 顾玖取笑他,“说说看,你哪里合格?” 刘诏理所当然地说道:“本殿下浑身上下,全都合格。” 真是臭不要脸。 …… 过了几天,御哥儿找到顾玖。 “娘亲,儿子想好了。打算明年进宫读书。” “真想好了吗?”顾玖有些不放心。 御哥儿重重点头,“儿子想好了。进宫读书,离着任先生也近一些。有问题儿子就去请教任先生。只是儿子不愿意住王府。” 说到不愿意住王府,御哥儿低下了头。 顾玖笑了起来,摸摸孩子的头,“不用住王府。娘亲会另外安排地方给你住。” 御哥儿顿时兴奋起来,“新房子买到了吗?” 顾玖笑道:“已经有了眉目,不出意外的话,这个月就能成交。争取春节前能够住进去。” 买了房子,还要重新装饰。 若是格局不好,甚至还要将原本的房屋推到重建。这样的话,时间上就很久了。至少要花费一年多的时间,才能住进新房。 如果需要重建,顾玖打算安排御哥儿住在城中别院。 城中别院住人倒是没问题,就是有些狭小。 像妞妞和衠哥儿,在晓筑野惯了,住进城中别院肯定不习惯。住王府,更不合适。 王府看着大,可是住的人也很多啊。 乱七八糟,乌烟瘴气,都不足以形容如今的王府。 非必要,顾玖都不愿意踏进王府大门。 文德帝也是胡来。 这么多皇子,带着妻妾子女,住在一个屋檐下,真不怕出事吗? 皇子们都忙着生孩子。 王府现在几十个小孩子,一群一群。 顾玖每次见到那么多孩子,都分不清谁是谁家的孩子,头都大了。 更让人头痛的是,逢年过节给小孩子们红包,有时候不关注王府的情况,都不知道又添了几个孩子。 准备的红包要么不够或是分量不足,真是麻烦得很。 像是一些庶子庶女出生,顾玖不派人特意打听,王府那边都不会通知她。 唯有嫡子嫡女出生,或是受宠的小妾生了孩子,王府那边才会特意派人上晓筑通知一声。 顾玖吸取经验,每次都要多准备至少十个红包。 王府那样的环境,顾玖万万不会让御哥儿住进去。 她担心御哥儿受到影响,不能专心读书。 也是怕有人故意带坏御哥儿,把御哥儿往歪路上引。 不用住王府,御哥儿很高兴。 若是明年能住进新房子,那就更开心啦。 “娘亲,儿子和刘征哥哥约好今日一起玩耍,可以带衡哥儿一起出门吗?” “带上侍卫,不可丢下侍卫私自行动。” “谢谢娘亲。衡哥儿做梦都想出门玩耍,我去告诉他这个好消息,他肯定会高兴得蹦起来。” 衡哥儿的确高兴得蹦起来,差点将床给蹦塌了! 两兄弟兴致勃勃,收拾整齐后,衡哥儿还跑厨房拿了一包零嘴才出门。 顾玖哭笑不得。 衡哥儿这个吃货,当心吃成小胖子。 妞妞和衠哥儿得知两个哥哥出门玩去了,也吵着要出门。 妞妞靠在顾玖的腿上撒娇,“出去,出去……妞妞也要,出去玩。” “玩,玩,出去玩。”衠哥儿就是妞妞的跟屁虫,学着妞妞说话。 顾玖捏捏两个孩子的小脸蛋,真嫩。 “我们去花园玩耍,好不好?钓鱼玩,想不想啊?” “钓鱼玩。”衠哥儿很乐呵。 妞妞一听钓鱼也兴奋起来。她兴奋的点不是鱼,而是水。 妞妞极爱玩水。 为了方便两个小孩子钓鱼,特意在花园用鹅卵石修了一个大约十个平方的小水池。 水池里面放着品种各异的小金鱼。 小水池成了妞妞最爱的地方。 一到夏天,她就往水池里面钻。 今儿天气阴阴的,好在不冷。 玩玩水也没问题。 妞妞拿着水瓢舀水。 将水池里的人装入水桶。 水桶满了后,又用水瓢将水桶里的人,倒入水池中。 反反复复,乐此不疲。 如此‘无趣’的游戏,玩了一个夏天,竟然玩不腻。 顾玖完全无法理解小孩子的脑回路。 衠哥儿拿着小鱼竿钓鱼,耐心极好。 这对于一个不足两岁的孩子来说,极为难得。 丫鬟们照看两个孩子。 顾玖拿着一本书,坐在水池边看起来。 顾琤上门,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岁月静好的画面。 “三哥来了,快请坐。我没和三哥客气,就在这里招呼你,请别介意。” “当然不会介意。一家人,就该随意点。” 顾琤在石凳上坐下,“两个孩子,转眼都长这么大了。想当初,满月的时候,看起来小小个,跟小猫似得。” 顾玖抿唇一笑,“孩子长得很快,一转眼就大变样了。” “是啊!” “三哥喝茶!” “我自己来,小玖妹妹不用同我客气。我今儿过来,是因为老侯爷病重,恐怕快不行了。特意过来告诉你一声。” 哐! 顾玖手中书籍掉落在地上。 “前些日子,不是说好转了吗?怎么又病重,竟然快不行了。太医怎么说的?” 今年夏天的时候,顾玖的伯祖父,平南侯苦夏,身体就有些不舒服。文德帝特意免了早朝,让老侯爷回府修养。 等到入秋,天气变得凉爽,老侯爷的身体也跟着明显好转。 本以为身体会大好,却没想到,短短时日,身体情况竟然急转直下,竟然快不行了。 顾玖紧蹙眉头。 顾琤说道:“侯府请了好几位太医会诊,说是老侯爷年纪到了,没办法的事情。” 生老病死,自然规律。 任你绝世名医,也休想从阎王爷手中抢人。 老侯爷七十古来稀,奔八的人,在这个年月,绝对是长寿之人。 太医说老侯爷年纪到了,恐怕是真的。 顾玖捡起书籍,拍拍上面的灰尘,“多谢三哥特意告诉我。明儿一早,我会前往侯府看望老侯爷。” “明日我陪着你一起去侯府,正好看望老夫人。老侯爷病重,最伤心的莫过于老夫人。” 顾玖点点头,叹息一声,很是伤感。 她问道:“家里还好吗?好长时间没回去看望大家。” “家里挺好的。父亲又纳了两房小妾,后院有些不安宁。太太吃斋念佛,消停了许多。” 顾大人一大把年纪,竟然又纳了两房小妾。 顾玖蹙眉,“良家,还是贱籍?” 顾琤说道:“两房小妾,都是良家女子,皆是京城小民家庭出生,父兄原本都是苦力。这两房小妾还挺闹腾的,说服父亲,帮着她们父兄在衙门找了个杂役的活干。” 顾玖嘀咕了一句,“老爷这辈子就是栽在女色上头。” 顾琤没听清楚,“小玖妹妹刚才说什么?” 顾玖说道:“两房小妾,只要闹腾得不厉害,不用管她们。万一不守规矩,闹得过分,也不用对她们客气。从哪里来,直接滚回哪里去。” 顾琤笑起来,“父亲见识过你的手段,他也不敢纵着两个小妾瞎胡闹。他主动安排嬷嬷调教两房小妾,教她们规矩。我想着,他也是怕了,怕你又对他的小妾动手。” 顾玖抿唇一笑。 顾大人就是欠收拾。 狠狠收拾一顿,就能老实好几年。 ------题外话------ 最后三天,求月票。 月票还没清掉的书友们,全都投到《医妃》的碗里来吧。 第793章 忧心忡忡 次日一早,顾玖乘坐马车,前往侯府。 顾琤领着妻子胡氏,在侯府等候。 “小玖妹妹来了,我们先去给老夫人请安。” “辛苦三哥三嫂陪我走这一趟。” “小玖妹妹太见外。” 三人一起前往后院松鹤堂。、 老夫人魏氏很憔悴,眼神格外疲惫,人也瘦了一大圈。 见到顾玖,她还是挺高兴的,就是提不起精神。 “老夫人千万保重身体。”顾玖走上前,握住老夫人魏氏的手腕。 老夫人魏氏拍拍顾玖的手背,“你能来,老身心头高兴。你身体不要紧吧。” 顾玖说道:“累老夫人操心,我身体已经大好。” “老身瞧着你的气色是要比去年好一些。身体最要紧,旁的事情都比不上身体重要。”老夫人魏氏很是感慨。 顾玖点点头,“我听老夫人的。老夫人也要保重身体,我们都很担心您。” 老夫人魏氏笑了笑,“你们都放心吧,老身还撑得住。就算是为了这个家,老身也不能倒下。” “老夫人!” 侯府几个儿媳妇都是一脸哀戚。 老夫人魏氏脸一板,轻声呵斥:“哭丧着一张脸做什么,晦气!”、 侯府几个儿媳妇连忙擦拭眼角。 大夫人小魏氏说道:“老夫人,儿媳领小玖去看望老侯爷。” “去吧。胡氏留下来陪老身说话,顾琤去外院和兄弟们聊聊。” 众人领命。 顾玖跟着大夫人小魏氏走出松鹤堂,就听见对方一声叹息。 “大堂伯母辛苦了!” 大夫人小魏氏苦笑一声,“我辛苦一些不要紧,就怕这个家风雨飘摇撑不下去。” “何至于如此?”顾玖惊诧莫名。 侯府在朝中关系很硬,即便老侯爷没了,理应也能撑下去。 大夫人小魏氏拉着顾玖,边走边说,“我也不瞒你,老侯爷一旦不在了,爵位能不能顺利落到我家老爷头上,目前还不确定。” “怎会如此?大堂伯父是世子,理应由他继承爵位。” “话是这么说,可是朝中有意削爵。按理我家老爷减一等继承爵位,也该是二等侯。可是前些日子,礼部那边透出风声,恐怕承袭爵位这事,不会那么顺利。一切都要看陛下的心意。” 大夫人小魏氏忧心忡忡。 顾玖问道:“此事老侯爷知道吗?” 大夫人小魏氏点头,“老侯爷一清二楚。” “老侯爷怎么说。” “老侯爷说,当初他继承爵位的时候,先帝特意开恩,许他不降等袭爵,顺利继承了老祖宗的一等侯爵位。这一回,恐怕陛下会清算旧账。我家老爷想要顺利继承爵位,就只能降等为三等侯。等到你大堂哥继承爵位的时候,就只能是将军。” 说完,大夫人小魏氏一声重重叹息。 原本以为,自家夫君能顺利继承二等侯爵位。等到儿子顾瑞继承爵位的时候,就是三等侯。 如今看来,顾瑞只能继承一个将军虚爵。 顾玖蹙眉,“老侯爷没想办法?” 大夫人小魏氏摇摇头,“老侯爷身体日渐沉重,已经无力理事。再一个,老侯爷也说,此乃大势,只能随波逐流。连镇国公世袭罔替的爵位,都降成五世而斩的镇国侯。我们比起崔家,还是强了些。” 顾玖嗯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 她跟随大夫人小魏氏来到外院看望老侯爷。 老侯爷很瘦,很瘦很瘦! 这是顾玖的第一印象。 看着瘦成皮包骨的老侯爷,顾玖的眼泪一下子就落了下来。 “傻孩子,哭什么。” 老侯爷还能说话,就是起不来。 顾玖走上前,躬身行了个大礼,“孙女来看望老侯爷。” 老侯爷点点头,“好好好!好孩子,你能想到来看望老夫,有心了。” “孙女来迟了。”顾玖有些自责。 老侯爷摆摆手,“说什么傻话。老夫活到这把年纪,已经知足了。” 顾玖很难受。 人在面对生老病死自然规律的时候,总是显得如此渺小。 她握住老侯爷的手,老侯爷确实年纪到了,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估摸着就是半个月的事情。 顾玖很难受,她放下老侯爷的手,悄声问道:“老侯爷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吗?只要孙女能办到,定当竭尽全力。” 老侯爷笑了笑,“你有心了。你也不容易,这一大家子的事情,哪能为难你一个小辈。等老夫走了后,你替老夫盯着他们,别让他们乱来,老夫也就瞑目啦。” 顾玖擦擦眼泪,重重点头,“大堂伯父的爵位……” 老侯爷不满地盯了眼大夫人小魏氏。 若非大夫人小魏氏提起此事,顾玖又怎会知道。 大夫人小魏氏有点心虚,却没有辩解。 老侯爷摇摇头,对顾玖说道:“爵位的事情,你不用操心。朝廷怎么定,我们就怎么办。” 顾玖张张嘴,话却没有出口。 老侯爷轻咳一声,笑着对顾玖说道:“你有心了。” 顾玖连连摇头,她做得太少。 老侯爷却说道:“你也不容易。顾好自己就成,侯府的事情就别瞎操心。” 顾玖重重点头,“我听老侯爷的。若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一定要告诉我。” 老侯爷点点头,应了一声。 他太累了,缓缓合上眼睛。 顾玖跟随大夫人小魏氏离开卧房。 大夫人小魏氏叹了一声,“小玖别怪我,我也是没办法。” “大堂伯母担心大堂伯父不能顺利继承爵位,我都理解。此事我会派人打听一二,若有消息,会及时告知大堂伯府。” 大夫人小魏氏一脸意外惊喜,“谢谢你!有你帮忙打听消息,可比我们无头苍蝇似的乱转强多了。” 顾玖又说道:“大堂伯母别抱太大希望。陛下定了的事情,谁也改不了。” “我知道,我都知道。我也不敢奢望你大堂伯父能继承二等侯的爵位,只求一切顺顺利利,礼部那边不会为难我们。人情淡漠,老侯爷一走,以前的老关系还有多少会继续来往,实在是说不准。” 顾玖则说道:“大堂伯母别太担心,有老夫人在,情况应该还能维持。” 人死如灯灭。 有些人情关系,随着老侯爷过世,也将离侯府而去。 侯府上下忧心忡忡,实属正常。 老侯爷就是侯府的顶梁柱,顶梁柱不在了,总要经历一番阵痛,才会镇定下来。 顾玖迟疑了一下,含蓄提醒大夫人小魏氏,“老侯爷万一不在了,侯府上下都要守孝。守孝期间,提醒大堂兄他们,千万别忘了练习武艺,操练亲兵侍卫。” 大夫人小魏氏张嘴欲言,却被顾玖眼神制止。 “大堂伯母可以将这番话转告老侯爷以及大堂伯父,他们自有主张。” 大夫人小魏氏连连点头,心头惴惴不安。 顾玖没头没尾,突然提醒这么一句,难道有大事发生。 她心头不安,有些惶惶然。 等送走了顾玖,顾琤,胡氏三人,大夫人小魏氏急匆匆找到夫君,侯府世子,也是侯府大老爷顾知文。 她有些不安地说道:“小玖看过老侯爷之后,突然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说是万一老侯爷不在了,守孝期间,也别忘了提醒顾瑞他们练习武艺,操练亲兵侍卫。我听着这话有些不对劲。她还特意提醒,要将这番话转告你和老侯爷,说你和老侯爷自有主张。老爷,难道朝中出了大事?” “朝中并无大事发生,至少目前没有大事发生。”大老爷顾知文皱眉深思,“要说有什么大事,金吾卫最近活动频繁,有点反常。另外就是生活秀同国子监打嘴仗,惹得朝野非议。偏偏宫里没有一点动静。” “小玖说的这番话,到底是何意?” 大老爷顾知文拿不准,于是说道:“我去问问父亲,或许他知道一些内情。” “快去,快去。不如将顾瑞也叫上。小玖特意提到他,定有深意。” 大老爷顾知文点点头,“顾瑞人呢?” “应该在前院,我派人去叫他。” 第794章 老侯爷去世(三更) 侯府外院。 大老爷顾知文带着嫡长子顾瑞,站在病床前。 屋里有很重的药味,混合着其他味道,有些刺鼻。 大老爷顾知文将顾玖的那番话又复述了一遍,然后说道:“儿子一直在想,莫非朝中将有大事发生,小玖提前得到到了消息?” 老侯爷闭着眼睛深思,没作声。 顾瑞出声说道:“不管有没有大事发生,小玖妹妹特意提醒,定有深意。明日起,我会亲自操练府中亲兵侍卫。” 老侯爷猛地睁开眼睛,指着顾瑞,“你这么想是对的,自明日起开始操练亲兵侍卫。他日,老夫过世,丧礼期间也别中止。一日不练手生,三日不练,怕是连兵器都拿不稳。” “父亲……”大老爷顾知文悲从中来。 “孙儿谨遵祖父教诲。”顾瑞神情坚毅,目光锐利,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为了贾氏哀哀戚戚的侯府嫡长孙。 老侯爷很欣慰,“老夫若是没猜错的话,很快你们就有仗可打。侯府能不能重新兴旺起来,全在你们身上。上阵杀敌,建功立业,侯府的爵位说不定还能更进一步,多传承几代。 若是不能把握机会,没本事吃上阵杀敌这碗饭,趁早歇了心思,老老实实做个二世祖,好歹还能保住一点家业。” 大老爷顾知文脸色一白,跪在床前,压低声音问道:“真要打仗了吗?和谁打?” 老侯爷呵呵一笑,“蠢货,你说还能和谁打?” “北荣?还是西凉?”大老爷顾知文不是真的蠢,他只是不太敢相信自己的判断。 北荣,西凉和大周,已经十多年没起兵戈。即便有冲突,也是小规模的冲突。怎么突然间就要打仗了。 他问道:“朝廷准备好了吗?去年赈灾,朝廷都拿不出粮食。打仗,哪里来的粮草?难道要动用京仓?” 老侯爷压低声音说道:“北荣和西凉,不会因为大周没有准备好就不打仗。老夫估摸着,这些年,北荣西凉的日子也不好过,已经到了不打不行的地步。一旦开启战争,必定会是倾国之战。小玖提醒你们守孝期间别忘操练,就是要给你们建功立业的机会。” 周瑞直接跪下,躬身说道:“孙儿定不会辜负祖父厚望,不敢让祖宗蒙羞。” 老侯爷欣慰得看着顾瑞,“带着你的兄弟们一起操练,别给自己太大压力。老夫估摸着,这仗即便要打,也要再等一两年。 北荣西凉需要时间准备粮草兵马,大周同样需要时间准备粮草兵马。你们记得时刻关注京城粮价,若是出现不正常的价格波动,意味着战争即将来临。” “孙儿谨记祖父教诲!” 大老爷顾知文紧皱眉头,“我这个年龄,不知陛下会不会点我前往边关作战。” 老侯爷说道:“老夫走后,你就是侯府的当家人。倾国之战,你代表侯府,必定要前往边关。所以你也别忘了操练。” 大老爷顾知文有点心虚,“儿子多年不曾拿兵器,真是愧对祖宗。” 老侯爷哼了一声,显得很不满。 “趁着还有一两年的时间,赶紧将武艺捡起来,别到了战场上将命给丢了。” 老侯爷对自己的儿子可不会客气。 大老爷顾知文点点头,“儿子谨记父亲教诲,儿子会和顾瑞他们一起操练。儿子只是担心,这仗要如何打?粮草能支撑多久?虽说户部总算达到收支平衡,却少有积蓄。即便有一两年的时间做准备,恐怕也是杯水车薪。如果不能在一年内解决战争,一旦战线拉长,后果不堪设想。” 大老爷顾知文一番话,很有见地。 打仗,打的就是钱粮,后勤。 只要有足够的钱粮,拖都能将敌人拖死。 北荣和西凉,可以靠劫掠大周,解决吃饭问题。 大周又能劫掠谁? 北荣西凉穷哈哈,王城天高地远,想劫掠似乎都找不到对象。 若是战线拉长,深入草原,粮草供应将成为最大的问题。 老侯爷闭上眼睛,同样在思考这个问题。 顾瑞突然开口说道:“四海商行,还有少府。” “什么?” “孙儿说有四海商行和少府,还有三和快递,即便战线拉长,粮草供应也不成问题。”顾瑞掷地有声。 然而,对老侯爷还有大老爷来说,这番话犹如石破天惊。 老侯爷问道:“大郎,你为何会认为四海商行能解决粮草供应?” 顾瑞老实说道:“启禀祖父,孙儿只是信任小玖妹妹,相信她也考虑到粮草问题,并且正在着手解决。她早早提醒我们做准备,显然这场战争,在她的预估之内。小玖妹妹做事一向有章法,我想这一次也不例外。” “你只是出于对小玖的信任,就认定粮草问题能解决?”老侯爷觉着不可思议。 顾瑞点头,“若是换做朝廷筹备粮草,说实话,孙儿没什么信心。朝廷办事,弊端甚多,又耽误时间。然而,若是小玖妹妹出面筹办粮草,她总能做到别人做不到的事情,总能创造奇迹。我相信她一定可以。” “你对她为何有如此大的信心?”大老爷顾知文好奇地问道。 顾瑞郑重说道:“祖父和父亲,同小玖妹妹没怎么接触过,所以对她不了解。内子周氏同小玖妹妹时常来往,反而更熟悉。我对小玖妹妹的信心,来源于她这些年所作所为。” 老侯爷感慨一声,“老夫真的老了!” 大老爷顾知文提出疑问,“即便小玖有办法解决粮草问题,陛下也未必会用她。” 老侯爷却笑了起来,“老夫想起先帝还在的时候,多少次不可能,都被她一一化解,把不可能变成可能。如果小玖果真有办法筹办粮草,我相信她一定能说服陛下。只是时机未到,一切还不到揭晓的时候。此事你们父子二人清楚即可,不可传入第三人耳中。” 大老爷顾知文有疑虑,“小魏氏那里瞒不住。她若是知道了内情,必定会提醒柱国公府,还有韩家。” 老侯爷厉声说道:“那就想办法瞒着她。柱国公府和韩家,自有他们的消息渠道,我们犯不着替他们操心。最最要紧的一点,此事显然还在秘密筹备阶段,小玖冒着风险提醒我们,切不可将她置于危险境地。若是消息走漏,惊动陛下,小玖那边恐怕不好交代。” 大老爷顾知文点点头,“儿子听父亲的,我会想办法瞒着她。” 老侯爷又朝顾瑞看去。 顾瑞忙说道:“祖父放心,孙儿会瞒着所有人,一个字都不吐露。” “甚好!” 老侯爷为侯府定下未来十年大计,希望侯府能在他死后,有机会重新崛起。 临死前数天,老侯爷上本,代表侯府所有人表忠心。 文德帝看了老侯爷的奏章,若有所思。 “平南侯顾牧一代功臣,也走到了生命尽头。” 生命无常,让文德帝生出一些感慨。 思虑数日,文德帝赐下圣旨。 圣旨送到侯府,大老爷顾知文顺利继承侯府爵位,三等侯。 老侯爷欣慰一笑,心愿已了,含笑闭上双眼,与世长辞! 侯府上下哀痛! 侯府大门挂上白灯笼,管家带着人一家一家报丧。 顾玖得知老侯爷过世的消息,悲从中来。 她趴在刘诏的怀里,小声抽泣了两声,心头很难受。 刘诏抱着她,轻声安慰,“明儿我和你一起上侯府祭奠。” 顾玖点点头,“我和老侯爷虽然接触不多,但是我知道他对小辈很和善,也很关心。他身为顾氏一族族长,尽到了族长责任,对顾家,对族人都十分照顾。 我父亲,还有我大伯父,当年能顺利出仕做官,多亏了老侯爷出力帮忙。如今人没了,感觉就像是一个时代随之结束,心里头怪难受的。” 刘诏说道:“别太难过,你身体不好,不可大喜大悲。老侯爷那一代人,越来越少。等到那帮老家伙都走了,一个时代也就彻底结束。这是必然的结果。能在风云激荡的岁月中,留下自己的痕迹,没白来这世上走一趟,也算是幸事!” 顾玖擦掉眼泪,白了刘诏一眼。 “你的想法,总是透着一股冰冷冷的气息,显得极为冷酷无情。” 刘诏坦然说道:“我和老侯爷不熟,他的离世,我没办法感同身受。我只能说说我的真实想法,虽然冷酷,却足够坦诚。” 顾玖往他手臂上咬了一口,“别再刺激我。道理谁都懂,但不是每个人都愿意听你讲道理。” 刘诏从善如流,“那我少说两句。” ------题外话------ 刷新了内容,不知道能不能打开。 第795章 贪心不足 老侯爷留下遗言,丧事从简。 侯府遵从老侯爷的遗言,没有大肆操办丧事。 不过还是请了和尚念经,道士做法场。 孝子贤孙们,每日守灵。 顾玖和刘诏来到侯府,送上奠仪,又前往灵堂祭拜。 孝子贤孙们起身回礼。 众人都很疲惫,周氏身为嫡长孙媳,出面招呼顾玖。 “老侯爷一走,老夫人也撑不住了。已经在床上躺了两日。” “要紧吗?” 周氏说道:“太医看了,说是老夫人操心过度,身体虚弱,需要静养。这两日,我们都不敢将外面的情况带去给老夫人知晓。” 顾玖松了一口气,如果只是身体虚弱,那就好。 她问周氏,“你们可有什么为难之处?” 周氏拉着顾玖,走到角落,悄声说道:“大老爷顺利继承爵位,二房和三房嚷嚷了一些闲话,看那意思,似乎是想分家。不过都被侯爷弹压下去。侯爷说了,老夫人在一天,侯府坚决不能分家。这事都没敢惊动老夫人,怕老夫人受不了刺激。” 大老爷顾知文顺利继承爵位,如今大家都改口称呼他为侯爷。 顾瑞也被请立为侯府世子。 周氏摇身一变,由大少奶奶变成了世子夫人。 顾玖蹙眉,“二房和三房为何嚷嚷分家?按理说,分家对他们并无多少好处。” 除了能得到一笔分家财,从身份到地位,分家后都将大打折扣。 不分家,他们就是侯府二老爷,三老爷,外人都会高看一眼。 分了家,那就和侯府没关系。再也享受不到侯府的庇佑。 周氏悄声说道:“分家是假,其实是惦记着老侯爷留下的私房。” 原来如此。 顾玖心中了然。 二房三房不是傻子,明知道分家没好处,不可能真的想要分家。 原来只是以分家作为借口,想要分老侯爷留下的私房。 顾玖好奇一问,“这事侯爷打算怎么解决?” “侯爷的意思是,老侯爷的私房全部交给老夫人打理,谁都不准插手。” 这是个办法,免得有人生出闲话。 周氏又说道:“但是几位庶出老爷,都有意见。” 老侯爷有三个嫡子,四个庶子。 侯府三位老爷皆是嫡出。 四位庶出老爷,早在二十几年前,就被分家出去单过。 在这一点上,老侯爷坚持嫡庶分明。 正因为如此,侯府才能和和睦睦这么多年。 顾玖蹙眉,“几位庶出堂叔伯,早就分了出去,侯府的事情可轮不到他们插嘴。” 周氏连连点头,“谁说不是。可是他们不这么想。老侯爷过世,他们就说身为老侯爷的子嗣,理应分一笔老侯爷的私房给他们。” 敢情所有人都盯上了老侯爷的私房。 老侯爷到底存了多少私房,竟然让所有人都生出贪婪之心。 顾玖迟疑了一下,“我冒昧问一句,老侯爷到底有多少私房。” 周氏拉着顾玖的手,悄声说道:“这事别人都不知道,我只告诉小玖妹妹。老侯爷留下的私房颇丰,光是少府钱庄就有存款十万两。还在江南置办了七八个田庄,每个田庄至少都有十顷土地,皆是良田。一部分种稻谷,一部分用来种桑养蚕,每年收入可观。 另外,老侯爷名下,在京城有店铺二十几间,京城郊外田庄数个。新民县那边,老侯爷在二期,三期,四期都置办了房产。每年光是租金都是一笔可观的收入。据管家说,老侯爷在小玖妹妹的生意里也投了钱。” 顾玖点头,“老侯爷的确投了点私房钱到我的生意里。一个是水泥路,每年分红,打入老侯爷在少府钱庄的账户。不知道这个账户,你们清不清楚。 另外,老侯爷还投了一笔钱到西北,这笔钱的分红一直没结算。如果需要结算,我会吩咐账房将前些年的账本翻出来,供你们一一过目。另外,老侯爷还投了一笔钱到江南,这笔钱目前还没有分红。如果需要抽取本金,我可以做主。” 周氏暗暗咋舌,“老侯爷竟然置办了这么多产业。我以为老侯爷同小玖妹妹平日里没有来往。” 顾玖说道:“的确没有来往。这些投资,皆由管事出面。我这边,也是安排管事接洽。我和老侯爷,并没有直接接触。甚至连老侯爷投资的具体数目,我也没有过问,得翻账本才清楚。” 周氏连忙说道:“有关老侯爷的投资,此事我做不了主。这个情况我会禀报侯爷和夫人,请他们做主。若是有麻烦小玖妹妹的地方,还请小玖妹妹见谅。” 顾玖说道:“大堂嫂客气。老侯爷信任我,才肯投钱到我的生意里。如今老侯爷不在了,这些投资必须变更权利。我会给侯府三个月的时间,希望你们能尽快做出决定,决定这些投资到底该登记在谁的名下。” 周氏不太了解权利变更,她问道:“不能继续登记在老侯爷的名下吗?” 顾玖摇头,“不能!四海商行之所以能够良性运转,皆因有严格规章制度。即便是我,也得按照商行的规章制度办事。” 周氏感慨道:“小玖妹妹能将四海商行做得这么大,果然是有道理的。正所谓无规矩不成方圆。四海商行涉及那么多的银钱来往,规矩再怎么严苛,也不为过。” “多谢大堂嫂体谅。有关权利变更,希望侯府能尽快做出决定。” “这事我会记在心上。老侯爷留下这么多私房,人人惦记。等到丧事办完,恐怕还要吵一段时间。届时或许需要小玖妹妹出面做个见证,彻底解决此事。” 顾玖点头,“如果需要我出面,派人说一声就成。要我说,老夫人还在,老侯爷留下的私房全交给老夫人处理,是最公平的。” 周氏压低声音说道:“侯爷也是这个意思。但是那几位庶出老爷不答应。他们怕老夫人捏着老侯爷的私房,自己分不到一文钱。这些天,他们不来守孝,整日里忙着串联,联络族老,实在是过分。 若非侯府要办丧事,走不开,我真想撸起袖子,一耳刮子抽在他们脸上。一个个全都钻到钱眼里,哪有半点孝心。再说了,二十几年前,老侯爷已经给他们分了家,没道理还来分第二次。” 周氏身为世子夫人,顾氏宗妇,真要撸袖子抽那几位庶出老爷,没人敢质疑。 宗妇在族中的地位非同小可。 承担了大量的责任,同时也享有许多权利。 比如族中爷们开大会,妇孺没资格参会。唯有当家夫人和宗妇,有资格参与其中,还要坐在最前面,最重要的位置。 当初侯府不喜贾氏,也是因为贾氏担不起宗妇的责任。 宗妇责任重,没个好身体,光是年底祭祖就得要命。 二人说完话,周氏又去忙着招呼其他宾客。 她是宗妇,丧事期间,比谁都要累,都要忙。 幸亏她身体底子好,能撑得住。 “二姐姐,你来了。” 在招待宾客的花厅里,顾玖碰到了自家姐妹。 大姐姐顾珍,四妹妹顾珊,五妹妹顾琳,六妹妹顾珺。 顾玖同诸位姐妹打招呼,“你们来得倒是早。” 顾琳说道:“我看见二姐姐同周家嫂嫂说话,就没去打扰。” 顾玖捏捏顾琳脸颊,“和妹夫一起来的吗?” 顾琳点头,嗯了一声。 顾琳的婚事,由顾大人做主,嫁给了一个刚起步的官宦家庭嫡子。 顾玖曾问过顾琳,若是对这门婚事不满意,会替她另寻一门婚事。 顾琳当时很羞涩,显然对男方的条件是满意的。 顾玖也就没多事,给顾琳准备一笔丰厚的添妆,让顾琳风光出嫁。 顾琳心里头对顾玖很感激。 顾玖给她的添妆,让她在夫家备有面子。 光是新民县二期的两栋楼,每年租金,都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还有两套头面首饰,是她出门做客,装点门面的首选。 今儿她和夫君一起到侯府奔丧,也是为了见顾玖一面。 她夫君想进山河书院读书,已经考了三次还没考取,着实令人沮丧。 顾玖捏捏她的耳朵,“让妹夫静下心来好好考。想进山河书院读书,可没有捷径。” 顾琳有点不好意思,“二姐姐误会了,他并不是想走捷径,他会认真攻读习题集,争取下一次能榜上有名。他就是想知道,若是拜三元公为师,需要什么条件。” 顾玖说道:“想拜三元公为师,可不容易。三元公这两年,专心带举人。秀才功名想要拜他为师,必须天赋出众才行。” 顾琳一听,心就凉了一半。 她夫君并非天赋型选手,就是普通读书人。能顺利考取秀才功名,全靠苦读。 她问道:“就没别的办法吗?” 顾玖摇头,“三元公收弟子,全凭他个人心意。即便是我,也无法干涉三元公的决定。不过就算不能拜三元公为师,山河书院的其他先生也都是有本事之人。很快,山河书院就会多一位状元教习。” “真的吗?”顾琳意外惊喜。 堂堂状元都到山河书院教书,山河书院得多牛逼啊。 顾玖点头,“当然是真的。你让妹夫静心读书,争取早日考入山河书院。山河书院一应开销免费,你们夫妻二人负担会少许多。” “多谢二姐姐。” “不用谢我。妹夫能不能考上,全凭他的本事,谁都帮不了。” “我会转告他。” 第796章 抢人大战 陆侍中再次来到兰台寺查阅资料。 他想起,上次在兰台寺遇到的那个邋遢老头。 邋遢归邋遢,记性却很好。 什么资料放在什么地方,都一清二楚。 所以,陆侍中到兰台寺后,就提出让上次那个邋遢老头陪他找资料。 兰台寺少卿小心翼翼地问道:“侍中大人说的邋遢老头,是不是穿着一件灰扑扑的旧袍子,胡子花白又乱糟糟……” “对对对,就是他。” 没等兰台寺少卿的话说完,陆侍中就已经确定对方口中的那个人,正是他要找的人。 他问道:“此人在何处?姓甚名谁?” 兰台寺少卿忙说道:“此人名叫周世安,今日似乎没来当差。” 旁边一个小吏提醒道:“大人忘了吗?周世安昨儿递了辞呈,所以今儿没来。” “对对对,我是记得有这事。瞧我这记性。”兰台寺少卿拍拍头,他差点忘了周世安已经递交了辞呈。 陆侍中意外,“辞呈?他为何要辞官?” “不知!”一小吏说道。 “似乎是山河书院给他下了聘书。”另一小吏说道。 又是山河书院? 山河书院怎么四处抢人。 陆侍中皱起眉头。 能被山河书院看中的人,必有过人之处。 陆侍中当即说道:“将周世安的档案交给本官,还有他的住址。” “大人为何如此关注周世安?”兰台寺少卿好奇问道。 陆侍中故作高深,“本官自有道理。只管将他的档案交来。” 兰台寺少卿不敢耽误,急忙命人翻出周世安的档案,交给陆侍中带走。 陆侍中走的时候,还不忘将所需资料的名单交给兰台寺少卿。 “资料找齐后,送到政事堂。” “是是是!” 兰台寺少卿慌忙答应。 陆侍中离开兰台寺,坐上马车,吩咐车夫前往周世安的住址。 他坐在马车上,翻阅周世安的档案。 “竟然出自楚州周氏,难怪能被山河书院看中。咦,科举竟然排名倒数?” 陆侍中很诧异。 楚州周氏文风颇盛。 他以为能被山河书院看中的人,不是状元之才,也该是二甲前十名。 结果周世安的科举名次,竟然排在倒数。难怪被打发到兰台寺。 陆侍中心中有很多疑问。 这个周世安,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能被山河书院看上? 马车晃晃悠悠,穿街过巷,终于来到南城某处坊市。 简陋的街巷,破旧的房屋,陆侍中没想到楚州周氏子弟,竟然住在这样破落的地方。 这也越发激起了陆侍中的好奇心。 问了两个人,终于找到了地方。 敲门,好一会门里面才传来动静。 房门打开。 周世安露出半张脸,神情古怪地看着陆侍中。 “陆大人?” “是我!可否请我进去一坐?” “老夫此处没有茶水招待。” “无妨!有一杯清水足矣。” 周世安打开房门,将陆侍中请进门。 陆侍中打量小院。 用院墙隔出来的小院,只有三间屋。院落很小,三两步就到了屋门口。 站在院子里,能清楚的听见隔壁院落的一切动静。 说话,咳嗽,炒菜,骂骂咧咧……全在耳边。 周世安招呼陆侍中,“地方简陋,让陆大人见笑。” 陆侍中轻笑一声,“周先生客气,是我不请自来,做了恶客。周先生没将我赶出去,便是周全了我的脸面。” 周世安挑眉一笑。 连称呼都变了,竟然称呼他为周先生,有些意思。 “陆大人喝水。” 一个白瓷碗,缺了一个口,盛着半碗清水,就放在陆侍中面前。 陆侍中道了一声谢,接着说道:“最近重读《公羊传》,又有了新的体会,其中一段……” 陆侍中没给周世安揣摩他来意的时间,直接以《公羊传》作为切入点,带起了话题。 他是有意如此,借此机会考察周世安的学识。 周世安学识扎实,什么都有涉猎。 二人从《公羊传》聊到《左传》,聊到《谷梁传》,又聊起《春秋》《周易》…… 关聊这些不够尽兴,话题不再局限于四书五经,道家,佛家,阴阳家,兵家,杂家……皆有涉猎。 二人畅聊,从白日聊到烛火燃烧。 一番畅谈,二人都生出得遇知己的兴奋感。 周世安脸色通红,许久许久,记不清有多少年,不曾如此畅快的聊过。 他全身兴奋,每个细胞都在起舞。 陆侍中也有类似感觉。 这个周世安,果然有过人之处 “以周兄学识,堪为状元之才。然而周兄科举名次,却不尽如人意,莫非发生了舞弊?” “陆兄误会了。并非发生了舞弊,而是某不合时宜,科举文章过分放肆,不知收敛。主官肯点我名字,已经是侥幸。” 原来如此。 陆侍中恍然大悟。 二人已经以兄弟相称,可谓是惺惺相惜。 于是陆侍中直接提出自己的邀请,“得知周兄辞去兰台寺官职,准备前往山河书院。某不才,想请让周兄改变主意。中书省还缺一位中书舍人,周兄可愿屈就?” 周世安挑眉,“是中书省,而非门下省?” 陆侍中点头“正是中书省。” 周世安笑了起来,“这么说中书令李大人,即将退位让贤?” “周兄猜得没错。不瞒周兄,我是陛下钦点的下一任中书令。周兄大才,不该埋没在兰台寺,更不该去山河书院虚度光阴。朝廷需要周兄,我亦然!” 陆侍中诚恳邀请,诚意十足。 周世安捋着胡须,眼睛微微闭起来。 多少年,他再一次体会到心动的感觉。 顾玖的邀请,他没有心动。 而是出于逃避的心情,才打算接受山河书院的聘请。 但是此时此刻,陆侍中许诺中书舍人,直接进入朝廷中枢,为朝政建言献策,周世安沉寂多年的心快速跳动起来。 他感觉口干舌燥,似乎说不出话来。 陆侍中再次说道:“周兄不必有任何顾虑,兰台寺那边我会替周兄料理。山河书院,更不在话下。周兄进入中书省,我会替周兄另外安排住处。” “陆兄盛情邀请,我本该识趣一些。不过心头有些疑问,不吐不快。” “周兄请说。” “陆兄只和我聊了一日,就让我进入中书省,会不会太过草率?” 陆侍中笑了起来,“虽一日,却胜过数年。一日时光,足以让我知周兄大才。山河书院也是看重周兄才学,才会聘请周兄到书院教书。不过,我认为,书院根本不适合周兄。以周兄大才,理应站在朝堂上,为朝廷分忧,为陛下分忧。中书省才是周兄应该去的地方,而非书院。” “陆兄虽贵为门下省侍中,然而中书省目前还是李大人做主。据我所知,中书舍人一职并无空缺。” 陆侍中哈哈一笑,“我说有空缺,就一定有空缺。三日后,中书省大门将为周兄敞开,届时我将在大门口亲迎周兄大驾。我相信周兄一定会做出明智的决定。叨扰一日,告辞!” 陆侍中果断离去。 周世安枯坐在空荡荡的房舍内,皱眉深思。 他心动了! 何去何从,他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 三日后,周世安前往中书省报道,正式成为一名中书舍人。 山河书院的聘请,早早就拒绝掉。 顾玖得知此事,气得喷血。 “好个陆侍中,竟然和我抢人。本夫人难得看重谁,竟然被他半路撬走。气煞人也!” 人才难得啊! 好不容易看中一个人才,对方已经答应到山河书院教书。 顾玖内心喜滋滋,又入手一位大神人物。 不要太美! 结果到手的大神飞走了。 飞走了! 顾玖气得抓狂。 刘诏安慰她,“不就是一个周世安,有什么了不起。大不了,我们再搜罗其他人才。” 顾玖翻了个白眼,“这不光是抢人的问题,这是人才大战。人才难得啊!陆侍中怎么会发现周世安?你不知道,我知道。陆侍中听说周世安辞去兰台寺的差事,准备到山河书院教书,于是就起了抢人的心思。 也就是说,一开始,陆侍中并不知道周世安何许人也。因为山河书院的名,他才对周世安起了心思。否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周世安,哪有资格让堂堂侍中大人纡尊降贵,还巴巴的上门,谈经论道,一聊聊一天。 结果周世安就被陆侍中忽悠到中书省。我真是心肝脾肺肾都在痛。这个周世安,立场也太不坚定。还有陆侍中,做事未免太果断,眼光太毒辣。就因为山河书院聘请了周世安,他就动了抢人的心思。可见他,私下里,已经将山河书院当成了人才筛选库,甚至是人才竞争对手。” 遇到陆侍中这样的对手,顾玖想哭。 过去,山河书院四处挖人,没有引起任何人的重视。 于是山河书院可以凭自己的心意挑选人才。 如今,陆侍中挑起抢人大战。 可想而知,以后山河书院再想挖人,将比现在难上十倍。 顾玖拍了下脑袋,“我得赶在陆侍中发觉之前,赶紧将孙家的状元公签下来。要不然,陆侍中一出手,孙家状元公肯定会巴巴的跑去做官。” 官本位思想,是个状元,都会选择做官而不是到书院教书。 三元公例外。 刘诏主动请缨,“我替你盯着陆侍中。” 顾玖提醒,“一定要给我盯牢了他。” 第797章 御哥儿的人才储备 吸取教训,顾玖悄悄签下孙家状元公,孙绍。 不用孙家下人操心,书院直接安排人将孙状元的行李拉到书院安顿下来。 就连伺候的帮佣都准备好了。 食堂小厨房那边,还特意登记了孙状元爱吃的酒菜,保证每天不重样的开小灶。 原本还有些患得患失的孙状元,突然享受到这般重视,不由得同妻儿感叹,“山河书院做事就是妥帖,又细心。” 进入书院教书的决心又大了两分。 等到孙状元在书院安顿下来,开始上课后,陆侍中那边才得到消息。 砰! 陆侍中一拳头砸在桌上,“本官竟然忘了孙绍此人。” 任丘乐呵呵的,似乎很乐意看见陆侍中吃瘪。 “你抢了周世安,诏夫人那边现在肯定防着你。事先没让你知道孙状元的事情太正常了。” 陆侍中蹙眉,“不行,我得搜罗一下,还有没有遗落的明珠。” 任丘喝着酒,笑着说道:“就算有遗落的明珠,也不是你想帮他们起复就一定能起复。就比如三元公杨元庆,你敢用他吗?” 陆侍中诚实地摇摇头,他不敢用三元公。 因为文德帝不喜三元公。 陆侍中身为文德帝的心腹谋臣,自然不能对着干。 “但是孙家状元公不一样。” “其实都一样。你想让孙状元起复,首先得说服孙家家主。那老头可不是个好说话的人。” 陆侍中龇牙咧嘴,这些传承百年的世家大族,有时候真的是令人十分讨厌。 不过看在孙家培养了那么多举人进士的份上,看在孙家在文坛的地位,陆侍中也只能捏着鼻子忍了。 陆侍中对任丘说道:“你帮我盯着山河书院,看他们有什么动静。如果山河书院搜罗人才,你第一时间告诉我,我赶着去截胡。” 任丘忍俊不禁,“堂堂侍中大人,同书院抢人,就不怕传出去,有损你的英名?” “人才难得!”陆侍中发出一声同顾玖类似的感慨,“国子监要整顿,新的国子监祭酒人选还没有确定。其实孙状元是个合适的人选,结果被山河书院捷足先登。孙状元既然已经去了书院,本官就不好再推荐他。” 同任丘唠叨了一顿,陆侍中就去忙了。 任丘提着酒壶,出了陆府,坐着马车,晃晃悠悠出城上山,进了山河书院。 今儿他和三元公约好清谈。 运气极好。 他到的时候,三元公正和孙家状元公谈天说地。 两位状元公,都是学识出众之人。 加上一个任丘,三人谈话天马行空,既有广度又有深度。 这是真正的头脑风暴。 御哥儿躲在门后,听得如痴如醉,心头又多了许多疑问。 杨季更是听得入魔,思想已经进入了另外一个维度,等闲人都没办法将他拉回来。 三位大神畅聊,思想的火花碰撞。 陈壮实只恨自己没有多长两双手,来不及记录。 只能简略记录三位大神的谈话内容。 啊啊啊…… 好多精彩的内容都没有记录到,气死他了。 陈壮实叫上御哥儿,使劲摇晃杨季,总算将杨季的思维从另外一个维度叫了回来。 “笔给你,你记录孙先生的内容,我记录三元公的内容,公子御记录任先生的内容。” 杨季拿起笔,还有点回不过神来。 三位大神聊天内容,天马行空,思维转动很快。 稍微一走神,都不知道三人聊到了哪里。 没办法,埋头记录吧。 三个人,三支笔,刷刷刷…… 三位大神的第一次聊天记录诞生了。 御哥儿从未像今天这般兴奋,也从未像今天这般紧张,忐忑。 只恨自己写字不够快,总有记录错漏的地方。 反观杨季,陈壮实二人,一手行草,刷刷刷,记录速度基本上赶上了说话速度。 把御哥儿羡慕得不行。 他下定决心,回去他就开始练习行草。总有一天,他也能赶上杨兄,陈兄的写字速度。 没错,御哥儿同陈壮实,杨季都是以兄弟相称。 杨兄,陈兄,叫得贼溜。 当然,杨季和陈壮实不敢那么随便,还是守着规矩,人前称呼公子御。 人后偶尔开个玩笑,称呼一声刘兄。 对于这事,刘诏偶尔同顾玖抱怨两句。 “你就是偏心。山河书院,分明是用来给御哥儿储备人才用的。你怎么不替我储备几个人才?” 顾玖直接甩了个白眼给刘诏,吃儿子的醋,出息了。 “就算我给你储备人才,你敢用吗?真不怕陛下把人才给咔嚓了?” 刘诏心酸! 身为皇子,都不能光明正大的招揽人才,只能偷偷摸摸的来。 偷偷摸摸,可招不到正经的大神人物。 只能招一些在科举上不得志的人,心有野望的人。 有时候,刘诏真是羡慕顾玖。可以正大光明开办书院,招揽大神级的人才为自己所用。还能光明正大将孩子送到书院,接受大神人物的开放式教育。 “山河书院的人才,不能都给了御哥儿。好歹也给我留几个。” 这是刘诏发自灵魂地呐喊。 顾玖比划了一下,最多给他留三五个。 …… 三位大神,一番畅聊,都感觉十分尽兴,回味无穷。 当即约定下一次见面时间。 三元公杨元庆敲敲桌子。 紧接着,杨季,陈壮实,御哥儿三人推门进入。 三元公乐呵呵地看着他们,“可有收获?” “收获颇丰。”杨季率先说道。 任丘盯着御哥儿,“有何感想?” 御哥儿板着小脸,一本正经地说道:“前些日子,我娘亲给我出了一个题目,何为平衡。之前,我一直以为自己对平衡有所了解,对自己写的文章也十分得意。今儿听了几位先生的话,才知自己的想法太过浅薄。” 孙家状元公孙绍好奇地打量御哥儿,“这位小友是?” 三元公含蓄道:“这位是御哥儿,住在晓筑。” 一听晓筑,孙状元恍然大悟,原来是皇孙公子御。 没想到年纪这么小,已经在思考何为平衡。 他好奇一问,“御哥儿,老夫问你何为平衡?” “平衡并非中庸。”御哥儿率先抛出自己的论点,“阴阳家凡事讲究阴阳,道家的道法自然,佛家的普度众生,杂家包罗万象皆为平衡。” 孙状元连连点头,目光带着赞许之色,“小小年纪,就有这番见识,不错不错。” 御哥儿朝任丘看去,“先生,我准备重写一篇关于平衡的文章。” 任丘笑哈哈,“很好!夫人上上次给你布置的功课,论述亲人之间的距离感,其实也是一种平衡。你可以将两个题目结合起来,好好想一想。” 御哥儿躬身称是。 任丘又说道:“我再给你布置一道功课,以茶为题,书画辅之,不少于千字。限于半月内交功课。” “学生谨记。”御哥儿功课多,却不觉着苦,反而感觉很兴奋。 他急于施展自己的才学,急于将自己的想法和感悟用文字表达出来。 三元公杨元庆趁机也给杨季,陈壮实布置功课,然后将三人打发了。 屋里就只剩下三位大神。 孙状元开了头,“公子御这般年幼,就有如此见识,二位如何看待?” 三元公同任丘交换了一个眼神,率先说道:“如履薄冰,不敢误人子弟。” 任丘没三元公那么含蓄,他很直接,“皇孙中第一人。性格脾气不错,不走极端,友爱弟弟妹妹,善于思考。小小年纪,已经有自己的主见,不随波逐流,不人云亦云,十分好!” 孙状元听完任丘的评价,暗暗咋舌。 “二位认为公子御可有机会?” 这里所指的机会,不言而喻。 任丘哈哈一笑,他说话向来大胆,不遮不掩,“这得看大黄子殿下有没有本事登上那个位置。如果公子御有朝一日,身份变为皇子,我会十分乐意当一当太子少傅。” “某亦然!”三元公杨元庆捋着胡须轻声说道。 孙状元呼吸有微微急促,“你们二位……这个山河书院,莫非是在为公子御储备人才?” 三元公杨元庆笑了笑,说道:“山河书院主要是造福天下读书人,教导皇孙只是顺便。” 孙状元眉眼微动,他才不信三元公的鬼话。 他又朝任丘看去,“任先生贵为钦天监监正,又是陆侍中亲自提拔。而陆侍中又是陛下的心腹谋臣,偏偏你又是公子御的老师。不知任先生究竟是何立场?” 任丘摇着折扇,哈哈一笑,“我没有立场。如果真要确定一个立场,我的立场就是我。我以我的意志为主。我乐意教导公子御,同我给陆侍中出谋划策,并不冲突。孙先生,你的立场又是什么?” 孙状元思虑了一番,“我还要再观察观察。” 三元公杨元庆说道:“春节之前,公子御会一直在书院读书,孙先生可以就近观察。” 孙状元好奇问道:“明年公子御不来书院读书吗?” “明年公子御会进宫读书,接受皇室教育。届时,一个月只能来六天。每十天来两天。” 原来如此! 孙状元感慨道:“没想到大皇子殿下竟然舍得将公子御送到宫里读书。” 三元公微微摇头,“非也,此事由诏夫人做主。很明显,在教育皇孙上面,诏夫人很有想法,要强过大皇子殿下。” 孙状元闻言,了然一笑,“皇室一族,向来不会教导孩子。大皇子能力颇强,却没有走出皇室一族的圈子。” 任丘一针见血,“只能说大皇子殿下运气极好,娶到了诏夫人。诏夫人才是大皇子殿下一家的主心骨。有她在,这个家就乱不了,公子御会成长到让人刮目相看的地步。” 三元公含笑看着孙状元,似是在问:你赞同任先生的说法吗? 孙状元眨眨眼,目前看来,他只能赞同。 “大皇子和诏夫人,同别的皇子夫妻有些不同。别的皇子夫妻,都是男主外女主内。到了大皇子这里,显然是反着来的。明面上是大皇子主外,其实是诏夫人在主导一切。这两年诏夫人身体不好,极少露面。但是一切事情,依旧有迹可循。” 三元公身在书院,对朝廷的事情还是很关心。 任丘早已经看破了一切。 他喝着酒,摇着扇,“我很期待,诏夫人会走到哪一步。我更好奇,新民县,水泥路,快递……种种措施,到底会给大周带来什么样的改变。” “老夫同样好奇!”三元公笑着说道。 孙状元叹了一声,“老夫闭门造车太多年,竟然已经跟不上二位的思路。不行,不行,老夫得赶紧将功课补上。” 任丘得意一笑,“孙先生可以看看《山河书院报》,看看《大周生活秀》,肯定会有收获。至于《国子监报》就算了。那上面的文章,酸得很,还都是老一套。明显已经跟不上这个时代。” 听到任丘将国子监贬得一文不值,三元公同孙状元齐齐放声大笑。 第798章 想致富,先修路 京城西郊,前往西北的官道上,一群人沿着官道指指点点。 有人好奇,上前询问,“尔等在此干甚?可有路引?” 被问话的人,先是一愣,紧接着哈哈一笑。 “老伯误会了,我们不是在干坏事。我们是四海路桥商行的伙计,来此堪路。” “堪,堪路?”老汉不太明白堪路的意思。 伙计说道:“堪路就是查看地形,地貌,评估路面情况。” 有更多的人围了上来。 “是要修路吗?” “终于要修西郊的官道吗?” “光是修京城,城门外的官道就不管。一到下雨天,这路都没办法走,满是泥泞。进城的时候,又被城门吏嫌弃脏了京城的水泥路。” “就是,就是!谁都想走干净整洁的水泥路,朝廷不修路,我们有什么办法。” “到底是不是要修路啊?” 伙计大声说道:“我只是商行一个小伙子,上面吩咐我们来查看路面情况。到底是不是要修路,我也不敢肯定。诸位老乡,莫要着急。如果真要修路,过些日子肯定会有消息。到时候招工,大家可都要来啊!” “一定,一定!你也帮我们打听打听,是不是要修路?” …… 官道旁边的酒肆,不到饭点,却有许多人聚在此处闲聊。 都是在讨论修路一事。 “老板,你路子广,消息多,在四海也有认识的人。你和大家伙说说,到底要不要修路啊?” “是啊,老板说说呗。” 酒肆老板李胜,曾经的流民,如今的京城户籍小老板。 他一脸笑呵呵,一副和气生财的模样,“大家不要着急。既然路桥商行派伙计查看路面情况,肯定是要做什么。不是修路,也是修别的。” “除了修路,还能修什么?难道是要修收费站休息站吗?” 众人哄笑。 “黄泥巴路,我就不信哪个有脸设收费站。” “也不想想,一到下雨天,路面多难走。马车陷在泥地里,拉都拉不动。” “大晴天,往路边一站,不用一个时辰,就能吃半斤灰尘。” 大家七嘴八舌,吐槽黄泥巴路面有多糟糕。 多年前,可没有人吐槽官道烂。 那时候,大家朴素想法,有一条路,别管什么路,足以让人感到满足。 下雨天不好走,克服一下嘛。 大晴天灰尘大,路面颠簸,克服一下嘛。 直到京城到洛州的水泥路建起来,平整,干净,还有专人维护路面。 有了对比就有了差距,也有了伤害。 对比南城门外的水泥路,西郊的人,看自家门前的黄泥巴官道,怎么看都觉着不顺眼。 然而朝廷没钱,无力修建水泥路。西郊的百姓也只能认命。 众人都盼着修路,然而到底要不要修路,可不是他们说了算。 …… 少府家令也正在为西郊的官道发愁。 他眼神复杂地看着顾玖,“小玖啊,你为什么想修西郊的官道?难得出门一趟,就好好玩嘛。” 顾玖终于出门活动啦。 喜大普奔。 顾玖含笑说道:“我已经养了将近两年,浑身都生锈了。早就想着出来走动走动,做点什么事情。正好西郊的官道,越来越烂,多年不曾维护。我想着朝廷有困难,这不,特意替朝廷分忧。” 少府家令胡子一抖一抖,“干点别的都好,为什么想修路了?” “老祖宗似乎不乐意我修路?”顾玖似笑非笑。 少府家令也不藏着掖着,直言问道:“你先告诉老夫,为什么想修西郊的官道?” “想赚钱!”顾玖直言不讳。 少府家令微蹙眉头,不太相信。 “即便修了路,设立收费站,短期内也见不到收益。京城到洛州的水泥路,看着收入多。然而那么多人投钱进去,那么多人等着分钱,一年分不到多少钱吧。还不如修房子。” 顾玖低头,笑了笑,“修房子也要有人买啊!修路就不一样了,只要朝廷答应给我五十年,不,我只要四十年,稳赚不赔,又稳定还不操心。房子卖了就没了,可不如修路来得细水长流。” 少府家令微微摇头,还是不太相信。 他语重心长地说道:“小玖啊,你想让老夫帮你争取,你得给老夫透露一点实话才行。好歹让老夫心里有数,别等到出事的时候,陛下问起来,老夫一问三不知。届时,少府家令这个位置得换人坐啦。” 顾玖身体前倾,神秘兮兮地说道:“不瞒老祖宗,之所以想修西郊的官道,是因为我的人在西北发现了两个矿脉。矿产想要运出来,可不容易。修路势在必行。” 少府家令诧异,“果真发现了两处矿脉?” 顾玖点点头,“不敢欺瞒老祖宗。此事我没声张,我怕被西北军知道,会被鲁侯抢走矿脉。” 少府家令紧张问道:“有没有查清楚到底是什么矿?” 顾玖悄声说道:“一个铁矿,一个银矿。” “银矿?” 少府家令的声音都变了,“当真?” “此事千真万确。” 说完,顾玖从拿出一小绽未经提炼的银子,“老祖宗请过目,这是从银矿挖出来的样本。那处银矿藏在山中,进出十分不便。好在这处银矿埋得比较浅,挖掘起来不难。就是如何将银子运出来,是个大问题。” 少府家令拿起白银样本,屏住呼吸,仔细打量。还拿出各种小工具敲敲打打。 少府家令整日里和钱打交道,对各个银矿的情况如数家珍。 往往看一眼银矿样本,就知道是哪个矿脉出产。 现今,他手中的银矿样本,不属于记忆中的任何一处矿脉。看来顾玖真的在西北找到了银矿。 他放下白银样本,有些为难地同顾玖说道:“小玖啊,你该知道,此事老夫必须上报陛下。陛下一旦知道西北有银矿,这处银矿就必须收归朝廷所有,你不能私人开采。这是朝廷规矩,老夫也没办法。” “我知道!”顾玖一副懂事知礼的模样,“我不敢奢望银矿,只求将铁矿给我,由我组织商行开采。还请老祖宗在陛下那里多多美言几句。 另外,前往西北的官道,对于这两处矿脉十分重要。若是朝廷银钱不凑手,我可以承担修路费用,算朝廷两成敢干股,优先解决退伍军人的安置问题。 官道整改为水泥路,同时也方便了驿站和快递站。快递站如今承担了大量运送粮草前往西北军的重任。西北官道,长期被运送粮草军械的车马碾压,已经烂得不成样子。加上两处矿脉开采,运送矿石和运送粮草的车马一起碾压路面,过个一两年,前往西北的官道恐怕无法再行驶马车。” 少府家令点点头,“你的担心很有道理。西郊官道的情况不容乐观,此事老夫一清二楚。然而朝廷银钱紧张,的确抽不出足额的钱修建水泥路。你肯掏钱,实属难得。但是陛下会不会猜疑你的用心,老夫没把握。” 顾玖一脸委屈,“我知道因为我嫁给了刘诏,陛下对我也不太信任。总认为我做事,背后有目的,是在帮刘诏谋划利益。然而这一次修建官道,即便我有私心,也是为了西北的矿脉以及西北的生意。 或许会有人说,为了这么点生意,花费大笔钱粮修建水泥路,划不来。殊不知,只要朝廷同意我沿途设立收费站和休息站,修路的本钱要不了几年就能收回来。可以说,修路,乃是一举多得的好事。若是陛下实在不放心,我可以把给朝廷的干股提高到三成。朝廷只需要出一部分粮草就行了。” 少府家令蹙眉,“非修路不可?” 顾玖委屈地点头,“难道老祖宗不想修路吗?” 少府家令哈哈一笑,“老夫当然想修路。你这边一开工,少府的水泥工坊也能赚一笔。唯一的问题是,陛下会不会同意。” 顿了顿,少府家令又说道:“你让大皇子最近低调些,老夫抽空和陛下商量此事。” 顾玖重重点头,“多谢老祖宗!改日我请老祖宗喝酒。” “你身体养好之前,别惦记着喝酒。” 顾玖笑起来,“多谢老祖宗关心。” 她喜笑颜开告辞了少府家令,离开了少府衙门。 上了马车,就吩咐内侍赵民发,“转告大殿下,事情已经办成。他那边可以动了。” “老奴遵命!” 第799章 忽悠大法好 挑了个黄道吉日,外加艳阳高照,少府家令进宫面圣。 这年头进宫都要选日子,嘤嘤嘤…… 生存艰难啊! 还没到兴庆宫,就被人叫住。 “家令大人可是去面圣?正好,我们一起。” 中书令李大人很自来熟,盛情邀请。 少府家令迟疑了一下,要不要改日? 抬头看看天,再低头想一想黄历上下一个黄道吉日,貌似是在下个月。 罢了,罢了,姑且忍了李大人。 “李大人请!” “家令大人请!” 二人互相客气了一番,最后并排走在一起,前往兴庆宫面见圣上。 “二位爱卿可有要事?” 正好文德帝处理奏章累了,同两位朝臣说说话,就当是放松。 少府家令偷偷瞥了眼李大人。 李大人笑了笑,示意家令大人优先。 少府家令也就没有顾忌。 “陛下,微臣有一件好消息要禀报。” “什么好消息?” 文德帝顿时来了兴趣。 最近都是些坏消息,搞得焦头烂额。目前急需一桩好消息冲一冲霉运。 “启禀陛下,西北发现一座全新的银矿。” “此事当真?” “此事千真万确。此乃银矿样本,还有地图……” 少府家令献上样本,以及地图。 文德帝很兴奋,命常恩赶紧呈上来。 文德帝将未经提炼的银矿样本捏在手中,似乎是想从中汲取力量。 地图略显简陋,却足以看明白银矿的位置。 “银矿位于深山?” “正是!” 李大人趁机插话,“恭喜陛下,贺喜陛下,户部又有新的银矿开采。只是银矿位于西北又是深山,既不方便开采,也不方便运出来,着实有些麻烦。而且还要考虑到西北军,若是不处理好,恐怕会有矛盾滋生。” 少府家令目光古怪地瞥了眼李大人。 李大人一脸坦然。 文德帝连连点头,“李爱卿说的有理。家令大人,此事你如何看?” 少府家令当即说道:“老臣以为应该修路。” 文德帝微蹙眉头,“修路?” 少府家令继续说道:“老臣以为,京城到西北的官道应该重新整修,最好都能铺成水泥路。从西北到银矿矿脉这段距离,也需要修一条路出来,才能保证银矿矿石能顺利运出深山,并运回京城。” 李大人急陛下之急,“家令大人,你说得轻松。从京城修到西北,再从西北修到银矿矿脉,那是上千里的距离。朝廷如今哪里拿得出这么多钱修路,而且还是水泥路。为了一个银矿矿脉,就花费大量钱粮修路,根本就是本末倒置。 陛下,微臣反对修路,这是在增加百姓负担。银矿矿脉就在那里,不会跑走,什么时候都可以开采。但是修路,现在绝不行。户部积攒一点钱粮不容易,还有更重要的用处。” 少府家令眉眼抽动,李大人今日有些古怪啊。 虽然李大人振振有词,每一句话听起来都很有道理的样子。 然而少府家令目光如炬,已经看破李大人。 此人似乎是故意在半路上等着他,故意和他一起来面见圣上。 李大人忠奸难辨,目的不明。 少府家令决定静观其变。 文德帝敲敲桌面,“李爱卿的话不无道理。修路不是一件小事。当初朝廷主持修建京城到河东的水泥路,费时费力费钱,其中波折颇多,工期延长了将近两年,整条路才修通。设立收费站,也不是那么顺利。所收取的过路费,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多。” 少府家令急了,忙说道:“陛下,京城到河东的水泥路,其实十分繁忙,所收取的过路费远远大于下面交上来的数目。之所以出现过路费越来越少的情况,全是因为贪墨盛行。收费站人员,几乎被被各种关系户把持,各种问题滋生。 反观京城到洛州的水泥路,各个收费站定期查账,定期人员调动,定期考察,拒绝一切关系户,或是异地安排关系户,加上各种制度防范,所以京城到洛州的水泥路能够良性发展,每年获利颇丰。” 文德帝蹙眉。 李大人附和道:“家令大人说的这些情况,微臣也听说过一些。据说京城以及河东,包括沿途官府,很多关系户都将家中不成器的子弟安排在收费站。贪腐滋生,实属正常。 至于京城到洛州的水泥路,因为实行商业化管理,一切制度都是为了防止贪墨发生,反而越做越好,下面的人即便贼心贼胆,也没有伸手的机会。” 文德帝看着两个臣子,“二位爱卿的意思是,朝廷制度反而不如一间商行。” 李大人坦然道:“陛下误会了。微臣的意思是,修水泥路既然是为了赚钱,那就要以赚钱的思路来经营。下面的人将收费站办成了衙门,亏钱是迟早的事情。” 文德帝嗯了一声,不置可否。 他又朝少府家令看去,“要修京城到西北的水泥路,家令大人可有算过所需钱粮多少?如何盈利?” 少府家令斟酌着说道:“启禀陛下,老臣仔细考虑过这个问题。老臣建议,让四海出钱,主持修建京城到西北的水泥路,许他们三十年到四十年不等的经营权,朝廷在其中占据股份。 如此一来,既可以节省钱粮,不用朝廷一文钱,就可以获得一条水泥路。其次,以四海的经营手段,这条路所产生的收益,恐怕要超过京城到河东水泥路的收益。” 李大人在旁边补充,“再让四海出钱,修一条西北通往银矿矿脉的水泥路。如此一来,朝廷就可以顺利开采银矿,并且顺利将银矿矿石运送到京城。” 少府家令却说道:“没好处的事情,四海不会做。修京城到西北的水泥路,四海可以得到经营权,收取过路费。西北到矿脉这一段的水泥路,四海什么都得不到。” “那就想办法给他们一点好处。”李大人不在意地说道。 文德帝轻咳一声。 李大人和少府家令纷纷闭上嘴巴,静待文德帝下文。 文德帝问道:“听来听去,两位爱卿都同意让四海出钱修路?” “三十年到四十年的经营权,换取一条水泥路,微臣认为值得。” “朝廷还可以占据一部分股份,共同获利。” 李大人同少府家令一唱一和,都认可由四海出面修路。 文德帝轻轻敲击桌子,左右看看。 少府家令也在偷偷打量李大人。 很古怪啊! 李大人像是在故意帮他! 是他的错觉吗? “家令大人,你先退下。朕要和李爱卿单独谈谈。” 少府家令愣了下,回过神来,赶紧躬身退下。 大殿安静下来。 文德帝直言不讳的问道:“关于让四海主持修建京城到西北的水泥路,爱卿作何想法?” 李大人掷地有声地说道:“陛下,朝廷需要这条路。据微臣了解,京城到西北的官道,常年被承载粮草器械的车马碾压,早已经破败不堪。等到战争打响,这条路将严重拖累粮草运输。 既然四海想修路,就让他们修去。全程铺成水泥路,如此一来,粮草运输,至少能节省十天时间。十天时间,足以决定战场胜败。 很明显,四海比朝廷更擅长经营。京城到河东的水泥路,就是明证。朝廷可以以官道所有权入股,分享过路费红利。不用出钱出力,就可以拥有一条水泥路,而且还能坐拥红利,何乐不为。” 文德帝连连点头,修水泥路,对朝廷来说的确不是坏事。 他掷地有声地说道:“如果要修路,就不能只修京城到西北的官道,还需要修一条京城到河西的水泥官道。北荣若是南下,西北以及河西,都有可能成为战场。” “陛下高瞻远瞩,微臣远远不及。此事,就让家令大人去谈?” 文德帝嗯了一声,“爱卿同家令大人说清楚朕的要求,其中内情不必透露。” “微臣明白了。微臣下去后,就找家令大人说清楚。只是不知要许诺什么好处给四海,四海才会同意同时修建两条水泥路。” 文德帝冷哼一声,“朝廷许诺四海四十年经营权,还要什么好处。换做其他人,休想染指官道,更别提在官道上设立收费站以及休息站。” 第800章 大赢家(三更) “竟然让我们同时修建两条水泥路。朝廷这么做,是想榨干我们四海商行吗?” 白仲火气很大,很愤怒。 邓存礼去了西北,京城这边,就由他主管。 “夫人,我们不能被朝廷牵着鼻子走。朝廷此举,没有丝毫诚意。区区四十年经营权,还要分给朝廷三成干股,这和山匪抢钱有什么区别。” 顾玖示意他坐下说话。 她安抚白仲,说道:“凡事都是谈出来的。不是说朝廷开什么条件,我们就必须接受什么条件。同时修建两条水泥路,可以答应。四十年经营权,也可以答应。三成股份不行,最多只能给朝廷两成股份。 另外,朝廷也不能什么都不付出。水泥要以成本价卖给我们,户部要提供一部分粮草,收费站和休息站完全按照我们的想法操作,朝廷不得插手,不能随意安插关系户。还有,我需要几个铁匠,少府必须满足。” 顾玖将自己的条件一一开出来。 白仲提笔一条一条的记录。 他担心,“朝廷会答应吗?” “慢慢谈,反正我们不着急。着急的是朝廷。” 白仲意外,“朝廷为什么着急?” 顾玖神秘一笑,“原因你不用知道,你只需知道朝廷比我们着急。所以在谈的过程中,不妨大胆一下,狠狠压一压少府的嚣张气焰。改日我会约少府家令喝茶。” 白仲笑了起来,“我听夫人的。我先将少府的人晾个两三天,看看他们怎么嚣张。” 顾玖赞同地点点头。 白仲兴冲冲的离去。 刘诏从屏风后面走出来,从后面抱住顾玖。 “同时修建两条水泥路,亏夫人敢想。他是生怕榨不干四海商行吗?” 顾玖握住刘诏的手,蹭了蹭,轻声说道:“也有可能陛下真的着急了。” “他不能不急。今年虽然丰收,然而去年大旱,赈灾平乱,亏空甚多。今年的粮食,只够填补去年的亏空。想要筹措更多的粮草,我看户部尚书愁得头发都白了。” 顾玖问道:“需要我出手吗?我在江南囤积了不少粮食。” 刘诏摇头,“还不到时候。北荣就算南下,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我们大周困难,北荣只会比我们更困难。他们需要动员更多的人,才能发兵南下。” “言下之意,北荣不发兵则罢,一旦发兵,就是倾国之战,不成功则成仁?” “正是!北荣是在赌国运。如果让他们顺利劫掠大周的城池和百姓,他们就能喘一口气,几年时间就能重新壮大起来。所以,一定要将北荣的兵马挡在关外。” “不容易啊!” “的确不容易。” 顾玖问道:“西凉出兵的可能性多大?” “五成!”这是刘诏的判断。 他分析西凉的情况,“几年贸易下来,我们几乎榨干西凉的国库。西凉不得不转而劫掠西域诸国来补充国库,其中损耗颇多。西凉国内,反贸易的声音逐渐抬头。甚至有人在叫嚣要给我们大周一点教训看看。一旦北荣南下,西凉主战的情绪将空前高涨。届时就要看西凉国国师无望的本事,能不能劝住西凉王,不和大周为敌。” 顾玖笑着问道:“你似乎对无望没什么信心?” 刘诏自嘲一笑,“我承认无望这人很有欺骗性,但是事关西凉的军国大事,恐怕他还没那么大的影响力。我也希望他能抓住有限的时间,加强他在西凉贵族中的地位,从而影响更多的人。” 顾玖问道:“鲁侯那边有没有给你送来消息?” 刘诏摇头,“如果北荣发兵南下,最兴奋的莫过于鲁侯父子。他肯定不乐意我插一手,很显然他喜欢吃独食,想独吞北荣。我怕他噎住,根本没那个胃口吞下。” 顾玖低头一笑,“鲁侯虽然喜欢吃独食,然而他也清楚,他吃不了独食。一旦战争打响,朝廷不可能不派人前往西北。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去了西北,要如何同鲁侯周旋?” 刘诏随口说道:“车到山前必有路。现在不必纠结这个问题。” …… 白仲将少府吊着半空中,根本不搭理。 一开始,少府的人还一个个大老爷模样,将白仲提出的种种条件当成了笑话。 数天过去,当少府家令再三问起事情进展,少府一干大老爷才主动找上白仲。 白仲一句话:“没空!” 把人给打发了。 三番两次,少府的大老爷们总算回过神来,四海根本不用求着少府。 水泥路修不修,四海商行无所谓。 四海有钱,做什么生意不好,干什么想不开去修路。就为了那点过路费吗? 少府的人找不到白仲,事情就没办法谈。 等到文德帝问起事情进展,少府家令没办法交代,回到少府衙门后,就将衙门一干大老爷臭骂了一顿。 真以为人人都要求着少府办事吗? 那是别人,不是四海商行。 四海不差钱。 四海之所以每年还找少府钱庄借贷,只是为了维持两家的合作关系。 少府家令将手下的人统统骂了一顿,然后亲自下帖子,约顾玖喝茶。 别人的面子可以不给。 少府家令的面子,是一定要给的。 喝茶的地方就在新民县。 顾玖按时赴约。 新民县一如既往的热闹。 顾玖坐在二楼临街包间,伸出头往外面看去,就能看见来往行人中,有不少人手里都拿着一份生活秀。 生活秀同国子监的嘴仗,还在打。 国子监扒皮山河书院的师生,背景。 生活秀就扒皮国子监的黑历史。 陈壮实将《山河书院报》的得力干将全都拉到生活秀,披着生活秀的皮,以《山河书院报》的辛辣犀利的文风,将国子监扒了个干净。 国子监惨败。 然而,这场嘴仗远远还不到结束的时候。 为什么? 因为战火有蔓延的迹象。 随着天下学子齐聚京城,这些学子所代表的书院,纷纷加入战局。 这场嘴仗,眼看就成了一场乱炖。 天下书院,素有积怨。 各个书院的学子,以生活秀和《国子监报》为战场,纷纷写文章批判对手。 不光是书院之间的嘴仗,还有区域之间的斗争。 南北互相歧视,这是千百年来的老传统。 北方的学子骂南方学子仗着钱多,占名额,抱团,结党营私…… 南方学子则骂北方学子个个都是辣鸡,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就说山河书院这一批参加科举,最被看好的学生杨季,不好意思,也是南方人。 三元公,同样是南方人。 被陆侍中一眼相中,提拔为中书舍人的周世安,还是南方人。 北方学子气坏了。 这是歧视。 中书令李大人可是北方人。 文坛赫赫有名的孙家,同样是北方人。 孙家状元公,如今就在山河书院教书。 南方学子在报纸上发问:孙状元可有教出一二叫得出名字的学生? 尼玛,这是灵魂拷问啊。 大家不再关心生活秀同国子监的嘴仗,反而关心起南北差异。 生活秀趁势邀请既在北方生活过多年,也在南方生活过多年的人写稿,以亲身经历讲述南北差异。 三元公也被约了稿。 最新一期生活秀,就刊登了三元公的稿子。 三元公以亲身经历,娓娓道来,让人看到大周江山多绮丽,大周人才济济。 三元公就是个招牌。 凡是有他的文章的报纸,总是卖得很好。 无论南方还是北方的学子都会捧场。 这些初到京城的巨人老爷们,适应得很快。直接将文青书局当成了辩论战场。 顾玖坐在二楼,笑眯眯地看着街对面的文青书局,大门口被围得水泄不通,是不是传出叫好声。 里面正在进行一场南北学子的辩论,所派出的人,素有文名。 虽然听不见里面在辩论什么内容,却不妨碍顾玖看得津津有味。 她还看见,御哥儿带着衡哥儿往人群里面钻。侍卫跟在后面,一头汗水。 顾玖忍不住笑起来。 “这两小子,哪里有热闹就往哪里凑。又偷偷跑出书院,看来还是功课太少。” 几个丫鬟捂嘴偷笑,“看来御哥儿又要抄几天书籍,衡哥儿又该哭丧着一张脸。回去后,奴婢就吩咐厨房,多准备点零嘴。两位哥儿忙起来的时候,饿得快。” 顾玖笑话几个丫鬟,“你们比本夫人还要宠他们。” “奴婢们是帮着夫人宠着两位哥儿。” “小玖,老夫来迟啦!” 少府家令姗姗来迟。 他的马车被堵在新民县的街道上,动弹不得。不得不下马车,走路过来。 ------题外话------ 800章,撒花! 第801章 醉翁之意不在酒 “老祖宗快请坐。” 顾玖起身迎接少府家令。 少府家令乐呵呵的,瞧了眼街对面的文青书局,说道:“这儿挺热闹的,视野很不错。” 顾玖抿唇一笑,指了指街对面的文青书局说道:“里面今儿有辩论,听说是南北学子中佼佼者,一个赛一个能言善道。” “他们再能言善道,也不及小玖你的一成功力。” 说完,少府家令哈哈一笑。 “老祖宗谬赞了,我可不敢和饱读诗书的学子们较量。老祖宗喝茶!” “茶什么时候都能喝。关于修路一事,陛下已经在催促了。我们是不是也该早点定下来。” 顾玖笑道:“我全听老祖宗的。老祖宗说怎么做,我就怎么做,只要别让我吃亏就成。” 少府家令乐了,“从来都是你赚钱,哪有吃亏的时候。老夫答应你,就按照你的条件办。户部那边老夫也沟通好了,只要你这边一开工,户部会运送两千担粮草到工地。” 两千担? 不算多,也不能说少。 只能说稍显诚意。 顾玖笑而不语。 少府家令于是继续说道:“朝廷只在收费站占据两成干股,不插手收费站和休息站的建设和经营。一切都是你们四海说了算。” “我要的铁匠?”顾玖含笑问道。 少府家令很干脆,“铁匠也给你。将作监的铁匠,你可以挑选十人,奴契都给你。把人给了你,他们就是你的人,你可以任意处置。” 顾玖笑了起来。 什么两成股份,粮草供应,全都是虚的。 虚虚实实,所有的讨价还价,全都是为了将作监的铁匠。 将作监对修房子修路的匠人管束不严,顾玖想要,说一声就成。 但是对于铁匠,少府将作监有着严格的管束。 这些铁匠,世代为奴,祖祖辈辈,子子孙孙都是少府的奴隶。 他们的技术,也是祖祖辈辈传下来。 他们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在少府的管束下。 外面的人想要接触他们,很难。 即便贵为大皇子的刘诏,没有允许,休想从将作监带走一个铁匠。 为什么? 因为这些铁匠拥有这个时代最顶尖的冶铁技术,锻造技术。 所有具有技术含量的铁器制品,都出自将作监铁匠之手。 军中所有器械,包括不限于刀剑枪戟,盾牌,锁甲,大型攻城器械,杀伤力惊人的弩箭,全都是将作监铁匠锻造。 这些铁匠,身份虽是奴隶。 但是他们的技术,绝对是顶尖大匠。 民间也有很多打铁铺。 绝大部分,只能打造菜刀锄头,简单的农具。 技术含量稍微高一点的器械,都很吃力。 更别提冶铁,民间铁匠的技术,同少府将作监的铁匠比起来,连提鞋都不配。 开战在即。 一直被推迟的冶铁计划,顾玖必须提前。 不说打造多犀利的武器,至少要改进运输工具。 现在的运输工具,太慢太慢。完全配不上水泥路。 顾玖想做四轮马车。 不过在制作四轮马车之前,首先要解决轴承问题。 四轮马车难在哪里? 难在转弯。 轴承解决,四轮马车转弯就不再是问题。 有了四轮马车,速度能比现在的快上一倍。承载量,至少能多两三百斤。 现在的木制马车,问题多多。 木制车轮半路断裂,是常见的问题。 而且木制车轮速度慢,承载力有限。 总而言之,四轮马车势在必行。 交通工具,理应跟上道路的发展。 若是技术提高,甚至可以制作简易的自行车。 在古代骑自行车,一定很好玩。 这一切一切的前提,就是需要熟练的铁匠。 有了这个时代最顶尖的铁匠,顾玖的冶铁技术才有可能实现。 她玩笑道:“将作监那么多人,才给我十个铁匠,还不够打造几口铁锅。” 噗! 堂堂将作监的铁匠,是用来打造铁锅的吗? 简直是暴殄天物。 少府家令语重心长地说道:“小玖啊,少府自有运转机制。这个少府的匠人,并不是老夫说给你多少就能给你多少。这回能给你十名工匠,都是陛下开恩。如若不然,一个铁匠你都带不走。” 顾玖一脸诧异,不似作伪。 “这点小事,还需要陛下点头同意吗?” “事关铁匠,可不是小事。”少府家令特别严肃的说道。 顾玖哦了一声。 少府家令不放心,又叮嘱了两句,“这些铁匠交给你,你可千万别打造犯忌讳的东西。也别交给大皇子殿下,容易引起猜疑。” 顾玖郑重道:“多谢老祖宗提醒,我就是想建一个打铁作坊,做做小玩意。保证不做犯忌讳的东西。等我的小作坊建起来,老祖宗要是不放心,可以派人前往小作坊查看,保证干干净净,绝不会出现不该出现的东西。” “如此甚好!日后,老夫真的会派人检查你的小作坊。” 少府家令将“小作坊”三个字咬得特别重,显然是在提醒顾玖,不要行险。 天子脚下,真的没什么秘密。 即便有秘密,派出金吾卫,迟早也能查出来。 顾玖重重点头,特别真诚。 她就做做轴承,车轮,改造马车,这不算是犯忌讳吧。 嗯,肯定不是犯忌讳。 顾玖甜甜一笑。 少府家令放心了一半,还有一半要等亲自检查过顾玖的打铁小作坊之后,才能真正放心。 正事聊完。 顾玖指着街对面的文青书局,“闹得这么厉害,朝廷不管吗?” 噗! 少府家令胡子抖啊抖,“小玖啊小玖,你说这话不觉着亏心吗?为什么会有今日这个局面,不都是生活秀挑起的吗?你一句话就能平息这场旷日持久的嘴仗,你怎么好意思要求朝廷出面。” 顾玖笑了起来,“老祖宗此话差矣,严格说起来,是《国子监报》挑起了这场纷争,生活秀只是合理反击。至于后面的书院之争,地域之争,国子监可没少在背后煽风点火。 老祖宗,对于国子监唯恐天下不乱的行事作风,朝廷难道不该管管吗?国子监上下,都被扒光了,全京城全天下的人都等着朝廷的反应,结果朝廷毫无反应。你可知,人心已经在动摇。再继续纵容国子监,后果不堪设想,怕是会寒了天下读书人的心啊!” 顾玖语重心长,一副真心替国子监替朝廷着想的态度。 然而,少府家令却觉着头痛。 “小玖啊,你就别卖关子了。每次你长篇大论的时候,肯定是要干什么事。你呢,就省点口水,直接告诉老夫,你想做什么吧。” 顾玖难得有点不好意思。 “什么都瞒不过老祖宗,老祖宗果然慧眼如炬。晚辈以为,国子监是时候进行整顿,还学子们一个朗朗乾坤,重整国子监的名声。” 少府家令呵呵一笑,“难啊!国子监的名声已经让生活秀彻底败坏,还怎么重整?” 顾玖掷地有声地说道:“明年就是科举年,就是国子监翻身的机会。只要明年的科举,国子监的学生表现优异,天下学子将对国子监重树信心。” 少府家令神色古怪的看着顾玖,“当初,是你名下的生活秀,不遗余力攻击国子监,将国子监打入十八层地狱。如今,你又操心国子监重整名声一事。小玖啊,老夫问你一句,你到底想做什么?” 顾玖浅浅一笑,吐出的话,却让人心惊。 “曾经的国子监,不配做山河书院的对手。我希望重整国子监,重新建立一个配得上山河书院的国子监。” 少府家令愣住。 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就这个原因?” 顾玖点头,“之前的国子监烂透了,而且不思进取。数十年,上百年如一日,令人怒其不争。经此重创,我想国子监上下,总该有所改变。” 少府家令好奇地问道:“你就不担心国子监经此重创,元气大伤,再也恢复不了吗?” 顾玖看着窗外,“我相信国子监不会就此垮掉。朝廷不会允许,学子们也不会允许他垮掉。国子监背靠朝廷,若是区区一点难关都跨不过去,也就不配做天下第一学府。” 这话倒是有几分道理。 少府家令斟酌了一下,才说道:“朝廷的确不会让国子监垮掉。难处在于,到底要如何整改。” “有问题的全部撤换,还能怎么整改。”顾玖反问一句。 少府家令哈哈一笑,“官场上的事情可不是做生意,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不过老夫还是要替朝廷谢谢你,揭开国子监的烂疮,虽痛,却比死掉要强。” “多谢老祖宗的理解,只希望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第802章 小玖紧张了 地域之争,书院之争,人才之争,让这个初冬的京城显得格外热闹。 嘴仗打得正酣之时,一直没动静的朝廷终于有了动静。 国子监从祭酒到教习,甚至连小吏,洒扫婆子都没能幸免,从头到尾,全体被撤换。 朝廷从各个衙门抽调人员,组建了新的国子监。 新任国子监祭酒,出人意料,竟然是一位宗室。 论辈分,是文德帝的堂兄,年龄还不到六十,要是身体没问题,至少还能干十年。 这位新任国子监祭酒,顾玖得叫一声堂伯父。 她很好奇,趁着刘诏在,就问他,“新任国子监祭酒,什么路数,你清楚吗?” 刘诏说道:“他是晋王之后,自幼好学。还曾偷偷化名参加科举,正经的二甲进士。” 顾玖咋舌。 晋王后裔,生来富贵。还能静下心读书,甚至化名参加科举,并且考取二甲进士,这水平在宗室里面绝对是顶尖的。 宗室子弟,很少有人能静下心来读书习武。 读书习武,都要吃苦。宗室成员习惯了生活无忧的日子,哪里还吃得苦。 让刘诏去考科举,肯定考不上。 顾玖打趣他,“若是你上场,你能考进士吗?” 刘诏竟然认真思考了一下,“猛地去参加考试,肯定考不上。给我两年时间专心读书,应该没问题。” 顾玖抿唇一笑,“我真想看看你考科举的样子。” 刘诏很干脆,“改明儿我去山河书院号房待几天,你就知道我考科举是什么样子。” 顾玖啐了他一口,两人嬉笑了一阵,最后顾玖求饶。 她说道:“这位新任国子监祭酒,能力肯定不差。陛下有意提拔宗室,肯定不能找个半桶水丢人现眼。” 刘诏也说道:“管理国子监,对堂伯父来说问题不大。难的是,如何保证明年的科举成绩。明年科举年,国子监要是出不了成绩,那场面会很难看。山河书院定了多少目标?” 顾玖张口说道:“三十个进士,书院交给我的最低目标。以杨季的学识有机会冲一冲一甲。能不能被点为状元,就要看他的运气和临场发挥。” 刘诏笑道:“杨季已经是解元,如果能点为会元,状元,山河书院又将出一个三元公。” 顾玖连连摇头,“不可能!三元公没这么廉价。一朝两个三元公,而且只相差了几十年,这会给人一种三元公不值钱的感觉。陛下绝不会干这种事情。他再看不惯杨先生,也不希望三元公这个称号掉价。这会成为后世笑柄,让后人以为本朝学识浅薄,弄虚作假。” 刘诏拉着她的手:“原来你已经想了这么多。” 顾玖揉揉眉心,“不想不行。书院定下三十个进士的目标,我心里头有点虚,担心他们把目标定得高了些,到最后被打脸。所以我特意下了封口令,不准谈论三十个进士目标的话题。能考多少个是多少个,就算只考取了杨季一个人也没关系。” “若是只考取杨季一个进士,山河书院明年的生源,将大幅下降。” 顾玖扬眉一笑,“然而今年的乡试,山河书院战绩辉煌。目前得到的结果,七百多人参加乡试,一共考取了八十七个举人。今年的秀才科也不错,在去年的基础上略有上升。” 看着顾玖喜笑颜开的模样,刘诏也跟着笑了起来。 他抱着她,“真好!” “哪里好?” “哪里都好!山河书院蒸蒸日上,还能吸引到像杨季这样天赋型学子,你居功至伟。明年科举年,肯定能有大收获。” 顾玖笑道:“借你吉言。还有几个月就要科举,有时候我竟然也会感到紧张。前两次都没这种感觉。” “那是因为山河书院的影响力越来越广,受到的关注越来越多。你怕书院出现纰漏,怕学子们考不好,有损书院的名声,所以才会紧张。” 刘诏分析得头头是道,顾玖竟然无法反驳。 她点了下他的头,“算你说得对。所以在我紧张的时候,你别惹我。” 刘诏很委屈,这绝对是冤枉。 他振振有词地说道:“就算你不紧张,我也没惹你。” “哼!” 山河书院同国子监吵了几年,明年科举年,就是见真章的时候。 别管以前嘴巴上说得多厉害,书院学子考不上进士,全都是虚的。 或是考取进士的人数太少,配不上书院的名气,那么名气也都是虚的。 天下学子要见到实实在在的成绩。 书院的教习,也需要实实在在的成绩证明自己的教学能力。 只有实实在在的成绩,山河书院才有资格同国子监争高下。 才能大声的宣称:天下书院,唯有国子监有资格做对手。 这话很讨打,却足够霸气,足够爽。 山河书院的学子,年轻气盛,都是一群不怕事大的文青,不怕被人怼。 他们更愿意怼别人。 山河书院得拿出实实在在的成绩,学子们才有底气去怼人。 顾玖身为书院的创始者,压力山大。 她还得克制,不能将自己的压力施加给书院的师生。她怕影响大家的发挥。 于是乎,顾玖将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到‘打铁小作坊’。 …… 京城西郊,距离城门大约三十几里路,一处山坳,依山伴水。 在过去,这处山坳十分贫瘠,四处都是乱石。当地百姓都极少踏足此地。 而今,这里被人力改造,平整出一块极大的平地。 平地上,修建了一排排水泥房,还建起了高高的烟囱。 通往外面的道路,铺成了水泥路面,能够并排四辆马车通过。 山顶上建了瞭望楼,居高临下,周围环境一览无遗。 此处就是顾玖口中的打铁小作坊。 原本冷清的小作坊,某一日,突然就多了许多人。 其中有十人,带着恐惧和不安,警惕的打量周围的环境。 白仲领着这十人,率先前往住宿区。 “一人一间屋。等安顿下来后,若是不嫌弃这边条件差,想将家人接来住,都可以。到时候会重新分配房舍。吃饭在楼下,专门请了厨娘做饭,一日三餐,顿顿有肉。另外,你们每个人,每月底薪是五两银子。” 轰! 十人小队伍,瞬间炸裂。 “每天都能吃肉?” “我们真能拿到工钱?” “一个月真的有五两银子?” “不会是骗人的吧。” 这些粗糙的汉子,一个个看上去,都老得不行。 其实最大年龄还不到五十,最年轻的一个才二十八九。 过去,他们身为将作监的铁匠奴隶,是没有工钱领取,更别想天天吃肉。能吃饱就算不错了。 白仲轻咳一声,示意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听他把话说完。 他朗声说道:“我不知道你们过去过的什么日子,但是到了四海商行,你们身为匠人,理应享有匠人该有的待遇。另外,除了底薪,还有奖金。奖金是按照任务完成程度来定,具体怎么算奖金,会有一张表格,届时我会一一为你们讲解。 另外,每个人都必须带学徒,带出一个学徒,能得到三十两的奖金。学徒出师后,每做一件成品,你们身为师傅,都能得到分红。现在,我布置第一件任务,提炼精铁,炼制精钢!” 轰! 人群再次炸裂。 这些铁匠议论纷纷。 提炼精铁还有可能,精钢,只能想一想。 温度达不到,如何提炼? 这不是胡闹吗? 白仲面无表情地说道:“你们只管去做,钱不是问题,花多少给多少。有任何问题,不要闷头闷脑,提出来,只要是合理要求都会尽全力帮你们解决。而你们的任务,就是尽全力提炼精铁,炼制精钢。只要能完成任务,每人一百两奖金。若是有人有突出贡献,还有额外奖励。”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就不信这群技术人才,提炼不出精铁,精钢。 轰! 十人队伍再一次炸裂。 “完成任务,当真有一百两奖励?” “需要多少钱,给多少钱,当真吗?” “任何问题都可以提出来吗?” “不会是哄我们吧。” 白仲大吼一声,“事成之后,不光有银钱奖励。只要愿意,还可以替你们消去奴籍,在新民县买房落户,做一良民。你们的妻儿,兄弟,若是愿意,也可以到这里做工。 但是,你们要记住,东家花这么多钱养着你们,你们就必须做到忠诚。你们在这里看到的一切,听到的一切,经历的一切,统统保密。谁若是说漏了嘴,透露了风声,不好意思,从哪里来滚回哪里去。” 第803章 下金蛋的母鸡(三更) 初冬。 京城到西北,京城到河西两条官道同时开工。 趁着天气还没真正冷下来,争分夺秒,大干快上,两条水泥路同时铺设。 前期做了大量的准备工作,在这个时候体现出巨大的好处。 工程队一到位,拉上人马,平整路面,铺就水泥 少府水泥作坊,直接沿途选址,修窖烧水泥。 招工人员,每日在各个乡镇竖起牌子招工。 厨娘从早忙到晚。 粮草一车车运到工地。 附近的乡农,挑着担子,将自家多余的粮食肉菜,卖给工地食堂。 大量从山河书院术数科招收的秀才童生账房,每日坐在工地,忙着付钱记账。 工程科,地质科的学子,跟着工程队跑上跑下,学习经验。 就连阴阳科的学子也跑来凑热闹,说是要帮工程队看阴阳。 工程队十分嫌弃,嫌他们碍事。 水泥路全程沿着官道铺设,看个屁的阴阳。 工程队不稀罕,陈二壮却特别稀罕这群阴阳科的学子。 陈二壮跟着工地跑,带着人确定收费站和休息站的地址。正好需要阴阳先生看场地。 他本想从钦天监请人。 结果钦天监一个个借口走不开,不乐意跟着工程队跑,特么的太累了。 天天吃住在野外,晚上天气又冷,谁受得了。 即便陈二壮开出高薪,钦天监的官员也不乐意。 钦天监的官员可不缺钱花。 京城贵族大户,谁家有红白喜事需要看阴阳,都会请他们。给的费用也是足足的。 可以说,钦天监是唯一一个靠着自力更生,就过上富足生活的衙门。 其他衙门比不上,比不上。 当然,想进入钦天监也得有真本事。 半桶水的家伙,能忽悠不懂行的人,可忽悠不了钦天监的火眼金睛。 可以说,钦天监每个人都有一门拿手绝活。 陈二壮请不动钦天监的人,就打算请附近道观的人出马。 结果山河书院阴阳科的学子,自己送上门来啦。 把陈二壮高兴坏了。 “看阴阳会吗?选址会吗?” “会!我们都会。这些都学了。” “学得扎实吗?和钦天监的人比起来,水平如何?” “比不上任监正,但是足以替陈总管选定地址。” 陈二壮激动的心,变得哇凉哇凉。 这群年纪轻轻的学子,要是谦虚一点,他还觉着有点把握。 然而,口气一个比一个大,陈二壮就觉着有点虚。 “你们先住下,先和大家熟悉熟悉,等过两天我就出发去选址。” “一切听陈总管的。” 陈二壮打发了这群学子,将侄儿叫来。 他侄儿陈冬,靠着一门养马的技术,通过特招进入了山河书院读书。 这回修路,陈二壮特意将陈冬带在身边历练。 “你拿着我的拜帖,去白云观请……算了,还是我亲自去。你去,怕是请不到人。” 陈二壮带着拜帖,亲自上白云观请人。 没请到玄清道长,但是请到了玄清道长的两个徒弟。 带着两位道长,急匆匆下山,回到工地。 阴阳科的学子一见,顿时就不高兴了。 “陈总管是不信任我们吗?” 陈二壮打着哈哈,“互相切磋,互相印证。什么阴阳家,什么道家,我就是一个门外汉。届时看你们谁说得更有道理,我就听谁的。” “荒唐!” “真正荒唐的是你们吧,什么阴阳科学子,哈哈哈……”白云观两位道长,毫不客气的取笑这些学子。 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陈二壮捏捏鼻子,他不是有意挑起两边争斗,真的不是有意。 他只是希望能顺顺利利选址,顺顺利利将收费站休息站建起来,顺顺利利开张做生意。 真的不是故意的啊! 陈二壮心虚的溜了。 …… 四海同时开工两条水泥路,不少人都暗暗咋舌四海的财力。 有钱人啊! 恐怕四海不光是京城实力最雄厚的商行,也是全天下实力最雄厚的商行。 承恩伯朱辞老了很多。 他很感慨。 “如今做生意,和当年不一样了。现今的京城遍地都是机会,就看我们能不能抓住。” 管家附和:“伯爷说的有理。” 承恩伯朱辞看着大儿子,很心塞。 早在先帝活着的时候,他就给大儿子请封了世子。 等到文德帝登基,眼看着朱家的爵位传不下去了啊。 “等老夫死后,朱家的爵位怕是也到了尽头。老大,你心头莫要有怨气。这是大势,忤逆不得。镇国公世袭罔替,如今还不是改为五世而斩的镇国侯。” 朱大老爷一脸面无表情,这个问题已经讨论过多次。 父亲承恩伯总认为他无法继承爵位,会有怨气。 好吧! 他承认,最初他的确有很大的怨气。 他已经被封为世子,结果换个皇帝,他的世子之位很可能不被承认。 等到老父亲过世,朱家的爵位就没了。 这种情况,换了谁,都不免生出怨气。 然而时间长了,父亲承恩伯又总是提点他,最初那点怨气到如今已经所剩无几。 “父亲放心,儿子知道厉害。没有爵位,朱家一样可以富贵几代人。” 朱家有这个底气。 当年的京城首富,即便被顾玖打得元气大伤,好歹烂船还有三斤钉。 这些年,朱家收缩生意,细心经营他们的传统优势项目,紧跟四海商行的步调,多多少少也恢复了一点点元气。 至少不用为钱发愁。 承恩伯朱辞很欣慰,“你能想明白,老夫就放心了。老夫这身体,也不知道还能支撑几年。趁着老夫现在还干的动,多替你们谋划几条后路。老夫瞧着,还是得紧跟诏夫人。” 朱大老爷蹙眉,“父亲果真看好大皇子殿下?陛下未立储君,所有皇子都有机会。” 承恩伯朱辞捋着胡须,郑重道:“正因为陛下没有立下储君,大皇子殿下的机会反而大一些。因为他是嫡长子,未立储君的情况下,他就是名正言顺的继承者。这一点,任何朝臣都不能反驳。” 朱大老爷蹙眉,“即便如此,我们朱家也没必要非要跟在诏夫人身后,我们朱家一门心思做自己的生意不行吗?” 承恩伯朱辞眼一瞪,不满道:“目光短浅。一门心思做自己的生意,能做多少年?时代不同啦,想要让朱家世代富贵,就必须紧跟风向。什么是风向?如今的诏夫人就是风向。你看她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好像没有个主业,老夫仔细研究了一番,其实她一直都有主业,一直都有核心。” 朱大老爷心头好奇,嘴上还不承认,“不就是修路,修房子。” 承恩伯朱辞冷哼一声,“短视!修路修房子只是手段,真正的主业是控制一地一城的经济民生。就说新民县,有多热闹,你是亲眼看见的。新民县为什么会有今天?可以说全靠四海商行。 诏夫人的各种手段,唯一的目的就是让新民县立起来,吸引人气。以前老夫只顾着一门心思赚钱,从未想过,要控制一城一地的经济民生。可惜啊,醒悟得太迟,朱家已经错失良机。若是当年朱家有四海的格局和实力,有何至于落到今日地步。” 承恩伯朱辞看透了顾玖的布局。 那就是令朝廷投鼠忌器。 朝廷同她合作,又忌惮她,却不敢动她。 固然有她的身份是皇子妻的原因。 承恩伯朱辞却认为,更重要的原因是朝廷投鼠忌器,不敢冒险。 户部能做到收支平衡,商税大幅上涨,不用增加百姓赋税徭役就能解决朝廷开支,这一切都和新民县,和四海商行脱不了关系。 动顾玖,就等于动四海商行。 没人有信心,接管四海商行之后,能够让新民县继续保持现在的活力和人气。 也没人敢保证,在自己的管理下商税会稳步增加。 过去的经验,朝廷没钱了,就拿老百姓开刀,加税! 现在的经验是,没钱了,就找找哪里还有财源,多收点商税上来。 只是在商税一块,朝廷经验浅薄。没人敢打包票说,自己一定能行。 就拿京城举例,年年都有新的项目,也就有新的税源。 这些项目,不是四海主导,也是受到了四海的影响。 四海就像是一个宝藏,总有惊喜。 朱大老爷还不能理解父亲承恩伯的说法,皱起眉头,深思其中的关联。 承恩伯朱辞则说道:“不懂不要紧,你只要记住紧跟在诏夫人后面。这回四海同时开工修建两条水泥路,却没有对外集资,一切费用,皆有四海独立承担。老夫猜测,四海压力颇大。” 朱大老爷却说道:“父亲误会了,四海虽然没有集资,却从少府钱庄贷款数百万两。等于是拿着陛下的钱,还卖了陛下一个好。” 承恩伯朱辞摇摇头,“话不能这么说。能从少府钱庄贷款几百万两,一年下来光是利息都要几十万两。这可不是卖好,而是照顾少府钱庄的生意。老夫打算同诏夫人见面,投资这两条水泥路。” “诏夫人没有对外集资,恐怕也不会接受我们朱家的银钱。父亲怕是白费功夫。” 承恩伯朱辞却说道:“总要试一试。没试过,怎么就知道不行。若是能投资这两条水泥路,朱家未来几十年的富贵可期。” 第804章 赚钱大法好 承恩伯朱辞给顾玖下了拜帖。 他有些忐忑,不知道顾玖愿不愿意见他。 若是不愿意,也就意味着顾玖拒绝朱家投资水泥路。 水泥路就是个下金蛋的母鸡啊! 京城到洛州的水泥路,年年分红。 虽说分的钱不是很多,却也是个长期稳定的营生,这一点比什么生意都强。 他活着,朱家还倒不了,生意照旧做着。 等他死了,朱家是什么情况,谁都说不准。 但是,只要手里捏着水泥路的股份,子孙后代总归不用为吃饭发愁。而且还能结交一些人脉关系,东山再起未尝不可。 等待的滋味很难熬。 他派管家去送拜帖,管家却迟迟不回来。 事情到底成不成,好歹回来说一声啊。 从早上一直等到午后,管家终于回来。 “情况怎么样?诏夫人收了拜帖吗?” 承恩伯朱辞知道应该表现得稳重一点,可是话一出口,还是透露了内心的紧张。 管家点头,“诏夫人收了拜帖,还见了小的,询问伯爷的近况。” “你怎么说?” “小的告诉诏夫人,伯爷身体还好,每餐都能吃一碗饭。” 承恩伯朱辞如释重负。 管家接着又说道:“不过诏夫人更改了时间和地点。约在明日午后,新民县集市公房见面。请伯爷准时赴约。” 承恩伯朱辞诧异,“为何更改了时间地点?” “诏夫人说,近日她都比较忙。只有明日午后有空。” “老夫知道了。明儿你陪老夫去见诏夫人。” “小的遵命!” …… 晓筑,顾玖将承恩伯的拜帖丢在一旁,问阿晴,“最近几天,收了多少拜帖。” “少说也有三四十张。这些人全都冲着水泥路来的。水泥路就赚点过路费,一年顶多也就十几万两,分到每个人手里也就几千两银子。这些人怎么一窝蜂凑上来,这点钱也能入他们的眼?” 阿晴不理解这些贵人,有钱人,怎么如此重视水泥路。 修房子集资的时候,可没见他们这么积极过。 顾玖笑了笑,“水泥路每年分红是不多,多的万把两银子,少的只有一二千两银子。但是胜在稳定,未来几十年的收入都看得见。这比田庄,铺子都要靠谱。有人就稀罕这种看得见的稳定,也就不意外大家会趋之若鹜。” “夫人要接受他们的投资吗?四海自己就能把水泥路修起来,完全没必要和这些人合作。” 顾玖摇摇头,“话不是这么说。本夫人向来不喜吃独食,有钱大家赚,一起捧个场,出了事也有个帮忙跑腿找关系的人。” 阿晴问道:“夫人的意思是,要接受这些人的投资?” 顾玖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 …… 午后,承恩伯朱辞准时来到新民县集市公房。 他以为就他目光犀利,看出水泥路的好处,急着投钱修路。 结果到了公房一看,特么的,全是熟面孔。 不用聊也知道,大家都是冲着两条水泥路来的。 这这这…… 承恩伯朱辞有些傻眼。 关键是,侯府正在丧期,怎么也跑来凑热闹。 侯府嫡长孙顾瑞,出现在公房,引起了众人侧目。 还没出热孝吧,跑到这个场合不太合适啊。 顾瑞面无表情,不与任何人交谈,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进的阴冷气息。 所有探听消息的人,都被他的一张冷脸给打发了。 朱管家偷偷问承恩伯朱辞,“老爷子,这个情况我们该怎么办?” “静观其变!” 承恩伯朱辞很心塞。 大家都不是傻子。 看得见的好处,人人都想分一杯羹。 如果水泥路,全程由朝廷主持修建,大家也就懒得起这个心思。 朝廷搞收费站,不亏钱就算是谢天谢地。指望着赚钱,把本金赚回来还要赚利润,做梦吧。 只有四海主持修建水泥路,才能让大家如此积极的参与进来。 四海有时候的确很霸道,但是不可否认,四海做生意很有一套。 把钱投给四海,完全不用担心会亏本,无非就是赚多赚少的区别。 大家看着沙漏,有些着急,诏夫人怎么还没到。 “不会不来了吧。” “放一百个心,诏夫人信誉从没出过问题。” “是我们来早了。还没到诏夫人约定的时间。” “没想到今日会在这里见到诸位。” 大家心照不宣,又互相嫌弃。 平日里不见众人如此积极。 一有赚钱的机会,一个个比谁都跑得快。 “不知道诏夫人会不会同意我等的请求。” 这是众人都在担心的问题。 这回同时开建两条水泥路,事先没有集资,没有放出风声,四海自己开工。 好慌啊! 四海是打算吃独食吗? 众人忐忑不安。 承恩伯朱辞紧挨着顾瑞坐下,“节哀!” 顾瑞先是嗯了一声,接着张口说道:“伯爷客气。” “早年我与老侯爷同朝为官,也有几分交情。没想到他竟然走在老夫的前头。” 承恩伯朱辞语气伤感,感慨生老病死,任何人都躲不过去。 顾瑞微微动容。 承恩伯朱辞话锋一转,“今日这个场合,世子派一个心腹下属过来也成。” 顾瑞摇摇头,没有多说。 承恩伯朱辞偷偷揣摩顾瑞的意思。 侯府要投资四海的生意,不就是一句话的事情。何需世子亲自出面? 正在这时,顾玖坐马车来到集市公房。 整个一楼大厅,几乎快要坐满了。 顾玖含笑说道:“诸位都到齐了。此处简陋,请大家见谅。” “夫人客气!” 顾玖浅浅一笑,理所当然在主位上坐下。 众人也都找到位置,纷纷落座。 丫鬟穿梭期间,给诸位客人斟茶,奉上点心。 顾玖敲敲桌面,大厅里瞬间安静下来。众人齐齐看着坐在主位上的顾玖,等待下文。 “诸位的来意,我都清楚。京城到西北的水泥路,京城到河西的水泥路,同时开工,所费甚多。四海承担修建责任,而且工期很紧,压力着实很大。诸位肯慷慨解囊,助四海一臂之力,我在此先感谢大家。” “夫人太客气了!” “我们信得过夫人。” “要怎么算股份,夫人直说吧。只要不让我们亏钱,一切都好商量。” 众人七嘴八舌,嚷嚷着快一点。就怕自己钱给慢了,得到的股份就比别人少。 顾玖敲敲桌子,大厅再次安静下来。 “诸位都想入股水泥路,我很欢迎。不过入股的方式要变一变。” 咦? 是要玩新花样吗? 顾玖示意白仲。 白仲挥挥手,下面伙计抬出一个箩筐,箩筐里面放着彩印票据。 票据? 众人惊讶。 把票据抬出来做什么? 顾玖拿起彩印票据,做工精细,尤其是彩印部分,绝对防伪。 这个时代,没有人有技术仿制类似的票据。 这就是印刷技术垄断的好处。 如今就连少府钱庄,也要同文青书局下面的印刷工坊合作,制作新型防伪票据。 顾玖说道:“这不是银票,这是债券。这是我们四海商行发行的第一批债券,并且得到了少府钱庄的支持。一张债券是一万两,年利息一成。借期为两年。两年后,四海商行将连本带息赎回这些债券。我的条件就是,如想投资两条水泥路,可以。购买五万两四海债券,投资一条水泥路。购买十万两四海债券,可投资两条水泥路。” 轰! 人群炸了! 嗡嗡嗡…… 大厅内,众人议论纷纷。 先是不明白债券是什么玩意。 等弄懂了债券相当于借据,可转给家人妻儿任何一个人。凭着债券,到期后就可以到四海钱庄连本带息把钱提走。 之后,众人又产生了新的疑问。 “四海为什么要发行债券?” “四海是在朝大家借钱吗?” “四海没钱了吗?” “四海要破产了吗?” “四海问大家借钱,是要搞大项目吗?难道又要去什么地方修房子?” “四海到底有钱还是没钱?” 疑问太多。 大厅里都快吵翻了。 顾玖不得不拿出小木槌,狠狠敲打桌面。 砰砰砰…… 几声巨响,大厅总算渐渐安静下来。 顾玖朗声说道:“在座的诸位,都是消息灵通之辈。应该已经知道,正在修建的两条水泥路,朝廷各有两成股份。我将再拿出四成股份,供大家认购。预购者从速,先到先得。 另外,我再说一句。四成股份,共分为一千份。每一份股,算一千两。好了,本夫人还要去隔壁大厅。外地来京的各位豪商,正在隔壁大厅等着本夫人。” 轰! 这些京城豪门大户一听外地豪商就在隔壁,顿时急了。 “夫人等一等,外地豪商为何在此?” “难道他们也想分一杯羹,购买水泥路股份?” “不可,不可。这是我们京城人士的利益,岂能让给外地豪商。” “诏夫人三思吧。外地豪商都是奸猾之辈,不如我等京城本地人知根知底。” “是啊,是啊。夫人千万不能让外地豪商染指水泥路股份。” “不就是债券吗,我买十万两。” “我买五万两。” 众人购买债券积极性空前高涨。 顾玖拿着小木槌敲敲桌面,等到众人安静下来,她才说道:“不瞒各位,江南,西南等地豪商,这回组团进京求见本夫人。本夫人答应要给他们一个机会,告辞!” 说完,顾玖不再停留,穿过小门,去了另外一个大厅。 第805章 抱紧下金蛋的母鸡 顾玖没有哄骗大家。 外地豪商,的确组团来京,并且给她下了拜帖。 其中江南豪商,出手最为阔绰。 直接承诺,购买五百万两四海债券,条件就是替他们争取,修建两条南下的水泥路。最迟明年开春动工。 西南豪商差不多的想法,一是修路,二是谈合作。 顾玖曲指,轻轻敲击桌面。 她直言说道:“南边山多,水多,修桥铺路,成本要比北边广阔地带贵上不少。” “我们可以集资。”江南豪商很干脆,“就照着京城到洛州的水泥路那样建,搞收费站,休息站。我们希望休息站也能占据一点股份。一事不烦二主,水泥路还是由四海修建,四海管理。我们只出钱,不插手具体事情。” 北边的水泥路,江南豪商垂涎三尺。然而他们有自知之明,肯定干不过北地豪强。 干脆退而求其次,重新修一条路,重新给自己寻找机会。 江南富庶,理应也有一条水泥路。 一条还不够,至少得两条。 这将大大缩减运输成本,以及运输时间。加强京城同江南联系。 江南豪商们就可以借此,将更多货物倾销到北地。 论做生意,还是江南人更强一些。 西南同样山多水多,修路更不容易。 好在有一条现成的官道,只需在原址上铺就水泥就可以。 若是能适当扩宽路面,多修几座桥,少绕几座山那就更好了。 豪商们有钱,难道不能自己出钱修路吗? 为什么非得求到顾玖跟前? 这就要说到地域限制。 豪商们是可以自己掏钱,在家乡修桥铺路。 但仅仅只限于在家乡。 你一个湖州人跑到楚州修路,还要将两地的官道贯通,什么意思?是想邀买民心吗? 想集资修一条京城到江南的水泥路? 说!到底什么目的? 难不成是想造反? 没有官府主导,没有朝廷许可,想凭一己之力修路,绝不可能。 江南豪商们想修路,最便捷的办法就是请顾玖出面。 顾玖只要答应修路,一切问题都将迎刃而解。 四海商行修路,可是得到陛下许可,等于是拿到了朝廷牌照。 这比花钱四处托关系,强多了。 与其花钱找十个人,二十个人帮忙。还不一定能帮得上忙。 不如集中财力物力,请顾玖出面。 她一人就能办成其他二十个朝廷官员才能办成的事情。 顾玖含笑看着诸位豪商,“修路非一朝一夕的事情,而且陛下未必会同意。” “旁人出面,陛下可能会反对。但是夫人出面,相信修路一事一定能顺利推进。” 豪商们七嘴八舌,给顾玖戴高帽子。 顾玖笑而不语,等到所有人说完,大厅里没了动静后,她才再次说道:“说实话,帮你们修路,本夫人并无多少好处。” “我愿承销二十万匹棉布。” “我可以帮忙推进蜂窝煤在南边普及,四海可以按比例抽取利润。” “我愿意做水车分销商。” “我愿……” 人人争先恐后,纷纷表明愿意同四海进行商业合作。而且条件优厚。 顾玖敲敲桌子,“诸位的诚意我都看见了,谢谢大家对四海对本夫人的信任。四海债券……” “我们购买。有多少购买多少。” “各位如此诚心诚意,本夫人也不是那等不识趣的人。关于修路一事,诸位回去等消息吧。年底之前,会有结果。” 这…… 离着年底,还有一段时间。 这其中要是出现什么变数…… 顾玖似笑非笑,“诸位若是不信任本夫人,那就当今日大家没见过面。诸位请回吧。” “夫人误会了,我等绝无此意。” “是啊,我们绝无此意。” 顾玖笑而不语。 江南豪商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都有了默契。 当即拍板,买四海债券。 反正不是白买。 年息一成,这也是一笔收入。 顾玖笑了起来,“多谢诸位慷慨解囊。有什么问题,问管事。本夫人另有事情要忙,先行告辞。” 顾玖起身离去,让下面的管事招呼这些豪商。 她直接上了二楼。 白仲上楼汇报情况。 “两条水泥路,各拿出四成股份,已经全部卖出去。债券也卖了近三百万两。” 白仲将账本放在桌上,方便顾玖过目。 顾玖一边翻着账本,一边问道:“没出什么乱子吧?大家都怎么议论?” “众人对债券还是有疑虑,好奇我们发行这么多债券到底要干什么。一个劲打听,四海是不是有大项目上马。要是有大项目,别忘了叫上他们。” 顾玖笑了起来,“没说四海破产的话?” 白仲摇摇头,“刚开始还有人猜测四海是不是要破产了,听说豪商们组团来京面见夫人,类似的猜测就没了。” 顾玖嗯了一声,“我准备派你去江陵府,你可愿意?” 白仲迟疑了一下,最终重重点头,“老奴愿意。” 他在京城历练了这么多年,是时候离开京城,去外面打拼。 顾玖又说道:“未来几年,西北那边会越来越重要。邓存礼带着马小六,会继续这留在西北经营。京城这边,我打算交给赵民发。你去江陵之前,带一带赵民发,让他尽快上手。京城如今就只剩下房产开发,以及冶铁炼钢。 冶铁炼钢是重中之重,走之前一定要安排好。江陵会是未来的重心。这次发行的债券,所获取的银两,留下三分之一,剩下的你全部带去江陵。到了江陵,有任何问题,写信回来告诉我。江陵大有可为,你放心大胆的去干。” “小的明白。多谢夫人对小的信任。这么多钱,经我的手带去江陵,说实话小的心中着实有些忐忑。” 顾玖笑了笑,“别怕!这么大的京城,都能被你玩转。区区一个江陵府,更不在话下。江陵会是我们的大后方,链接南北东西,物产丰富。好好发挥你的长处,放手去干。” “我听夫人的。” “江陵府通往西北的官道,河流,要尽快疏通。以后所有运往西北的物资,不再走京城,直接走江陵北上。” 以水泥路为诱饵,四海商行发行的一千万两债券,不要太顺利。 短短两三个时辰,全部卖了出去。 购买了债券的人,将债券贴身带着。这些都是钱啊! 一张就是一万两。 忒贵了。 不过制作当真精美逼真,赶得上文青书局珍藏版话本里面的插画。 捏捏纸张,似乎能防水。不知怎么做出来的。 看样子,是没办法仿造。 四海的印刷技术,真是令人垂涎三尺。 听说少府钱庄的票据,如今全都由文青书局旗下的印刷工坊印刷。 不知能不能将里面的师傅挖一个出来,那就发达了。 不少人都做着类似的美梦。 文青书局,让世人知道,搞印刷出版,也能赚大钱。 而且是源源不断的大钱,能吃一辈子的钱。 奈何,文青书局不对外集资,也不发行债券,更不出售股份。 徒呼奈何。 要是文青书局肯发行股份,即便只是一成股份,恐怕大江南北有钱有势的人,全都堵在文青书局的大门口,挥舞着银票抢着买。 这年头,能遇到一门赚钱的生意不容易。 多少人捶胸顿足,错过了新民县建房子,错过了新民县集市,错过了京城到洛州的水泥路,错过了文青书局…… 如今,万万不能再错过四海商行的任何一个项目。 四海就是下金蛋的母鸡,一定要牢牢抱紧。 就算抱不紧,也要紧随其后。 每个人都紧紧捂住贴身放着的债券。 这算不算是大家交给四海的投名状? 他们是第一批购买四海债券的人。 等到将来四海有新的项目的时候,是不是也该优先考虑他们。 却不想想,这些债券赎回的时候,四海要给一笔丰厚的利息。 本质上,就这是买卖。 不管,不管。 王八念经,就是不听。 凡是卖了债券的人,都坚信自己在四海的眼里是特殊的。下一回一定可以优先抢购股份。 …… 顾瑞被请上二楼。 “顾瑞哥哥来了,快请坐。”顾玖起身招呼顾瑞。 “小玖妹妹辛苦了,不用客气。” 丫鬟阿晴重新泡了茶水,端上来,分别放在桌子两边。 顾玖率先说道:“我翻了账本,大堂哥也认购了京城到西北水泥路的股份。” 顾瑞放下茶杯,“这是你嫂嫂的主意,我都是听她的。今儿我过来,除了买水泥路股份,还有一事。” “可是老侯爷放在四海的投资要如何处置,有了决定?” 顾瑞点头,“正是!” “愿闻其详。” 顾瑞说道:“权利人变更为家父,二叔以及三叔的名字。之前的投资保持不变,继续运作。侯府不打算抽回本金。” 顾玖挑眉。 等于是侯府大房,二房,三房,都成了权利人。 她轻声说道:“我以为,会登记在老夫人的名下。” 顾瑞摇头,“一开始大家都是这么想的,将老侯爷的私产登记在老夫人名下最合适。老夫人却不同意。老夫人说她年纪大了,没精力打理这些产业。于是将老侯爷的私产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放在侯府名下,成为公中产业。一部分放在家父二叔三叔名下。这是文书。” 顾瑞将一叠文书放在桌上,请顾玖过目。 顾玖翻阅文书,上面不仅有老夫人的印章,侯爷的印章,还有二房三房的印章,以及衙门印章。 只等顾玖这边变更权利人名字。 顾玖收下文书,“我会尽快让人去衙门办理权利人变更手续。侯府处理了老侯爷的产业,几位庶出堂叔没闹吗?” “闹也没用!老夫人是一等侯夫人,又是嫡母。老夫人发话,几位庶出叔叔也只能忍着。不过老夫人心善,答应以后每年侯府资助每家五百两白银。子孙读书,闺女出嫁,侯府也会给予相应的银钱补助。” 顾玖说道:“还是老夫人手段犀利,快刀斩乱麻,三两下就将闹事的几位庶出叔叔给制服。改明儿我得了空,就去给老夫人请安。” “老夫人一直盼着小玖妹妹。” 顾玖答应有空一定过去请安。 顾瑞办完了正事,就起身离去。 走到门口,他又回头说道:“最近我带着几位兄弟,府中亲兵侍卫日日操练,倒是多了许多感悟。” 顾玖脸上一喜,“难怪我觉着顾瑞哥哥精神了许多,是该多练练。” 顾瑞今日第一次露出笑容,“谢谢小玖妹妹。得空,让你嫂嫂请你喝茶,你若是不嫌弃的话。” “顾瑞哥哥客气,我怎会嫌弃。侯府守孝,别人嫌晦气,我是万万不会嫌弃的。只要下帖子,我一定过去。” “小玖妹妹有心了。” 第806章 文青书局招人(一更) 忙碌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飞快。 又是一年年底。 四处游山玩水的湖阳终于回到了京城。没住郡主府,而是住在五期别院内。 山河书院一月一次的招生考试,又一次刷新报名人数,竟然高达三千人。 书院准备的号舍不够,只能临时加塞。 顾玖大笔一挥,给书院拨款二十万两,专门用于书院扩建。 书院还有许多没有利用起来的土地,趁着这次扩建,全部平整建房子。 随着书院规模扩大,书院所需房舍越来越多。扩建必须尽快进行。 等开了年,天气升温,就要动工开建。 当然,最受关注的莫过于参加会试的举子们。 山河书院以三元公孙状元二人为首,给即将参加会试的举子们开小灶,有针对性的指导补课。 陈壮实都不敢去打扰杨季。 生怕影响杨季读书,来年会试考不好。 生活秀同《国子监报》的嘴仗,蔓延到南北学子中,随着科举临近,基本上已经熄火。 大家都没心思继续打嘴仗,都忙着读书复习,准备考试。 不用打嘴仗,陈壮实也就没事干,显得有些无聊。 他也不回书院,天天守在文青书局,帮着严辞润笔。给生活秀提一提小建议,还不要工钱。 黄去病对他十分嫌弃,却又赶不走。 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他不存在。 文青书局最近生意爆好。 随着举子进京,诸如《赴京科举必须知道的一百零八件事》,《科举攻略》,《为什么他们是状元》,《科举秘籍》,《历届会试题目汇总》,《手把手教你考科举》,《大胆预测会试题目》等等书籍,卖到脱销。 黄去病每天不是在印刷工坊,就是在去印刷工坊的路上。 催着印刷工坊,加班加点的印刷书籍。能印多少是多少,就是不能断货。 与此同时,文青书局历年出版的传奇小说的销量,也迎来了一波小高峰。 读书人嘛,就喜欢看书。 来到京城,不搜罗几本正版文青书局出版的传奇小说,岂不是白来京城一趟。 文青书局生意火爆,伙计们忙得脚不沾地。 掌柜大笔一挥,在门口贴上招工启事。 基本要求,识文断字,五官端正,无不良嗜好,家世清白。 应征者差点挤爆文青书局的大门。 掌柜一看,人这么多,不行啊。 当机立断,把贴在门口的招工启事给撕了。 本以为这么多人来应征,随便都能找到几个合适的人选。 结果,大部分来应征的人,都是滥竽充数。都是抱着试一试,说不定撞大运被录取的心思来的。 一多半的人,只会写自己的名字。 少数识文断字的人,要么五官不够端正,要么家世不够清白,要么狮子大开口,要么恶习一堆。 气得掌柜一把胡子倒立。 算了,算了,他对这些人不抱希望。 掌柜痛定思痛,干脆让伙计去山河书院贴招工启事。 总不能连山河书院的学子,也是一群骗子。 这事让陈壮实知道了。 他一把抢过招工启事,“贴什么启招工事。改明儿我在《山河书院报》免费替你们广而告之。” “陈先生大义。不知《山河书院报》何时刊印?我这里活多,等不及。” 陈壮实利落道:“已经定了稿子,后日发行。到时候你们看效果。” “多谢多谢。” 掌柜喜笑颜开,一把胡子终于看着顺眼了些。 为表示感谢,掌柜送了一副私藏彩图。 两日后,新一期《山河书院报》发行,书院学子免费领取。 学子都看见了书院报上面刊登的招工启事。 文青书局? 好去处啊! 只是,好不容易考上了山河书院,哪里舍得放弃。 这世上,如王学成,严辞这般清醒而又果断的人,毕竟是少数。 其实,王学成并非真的果断,他身边有杨季,陈壮实这样的人给他出谋划策,他习惯听从他们的建议。也自知自己才学平平,考科举考一辈子,恐怕也考不出来。 他这才果断放弃学业,担起招生工作。终于在一个月前,历尽千辛万苦,终于正式成为书院教务处的一名员工,每月领一笔薪水。 他照旧住在书院,吃在书院,生活过得简单又充实。 至于严辞,他对传奇小说那是真爱。 为真爱付出一切,值得。 而且他已经考取了举人功名,进士已无指望,也算是对家里有个交代,完成了父辈的期望。 文青书局的招工启事已经打出去了。 来应征者寥寥。 掌柜很心累。 人多,他心累。 人少,他还是心累。 他很后悔,将珍藏的彩图送给了陈壮实。 “陈先生,《山河书院报》效果不行啊?”我给你的私藏彩图,能否还给我? 掌柜眼巴巴的望着陈壮实。 陈壮实眉头一皱,“难道一个人都没有?” “那倒不至于。” “这不就结了,有人肯来,掌柜直接收下就成了。何必挑三拣四。” 掌柜吹胡子瞪眼,“来应征者,虽是书院学子,然而狮子大开口,还手不能提肩不能扛,这种人如何能要。” 陈壮实抓头,“掌柜意欲如何?” “你帮我找两个人。”掌柜不客气,张口就要人。 陈壮实左思右想,猛地拍一下自己的大腿,痛死他了。 “我想到了,新民县百工学院,里面肯定有合适的人选。” 掌柜蹙眉,“当真?” 陈壮实大包大揽,“这事包在我身上。” 陈壮实往百工学院走了两趟,果然让他找到合适了人选。 识文断字,家世清白,人品过关,无恶习…… 完全满足掌柜的要求。 掌柜看着两个新伙计,勉强点点头,“先试用半个月。” 王三根忐忑的心,落了下来。 不等掌柜吩咐,他就抢着干活。 王三根是谁? 他本是流民,随家人逃荒来到京城。 父亲死在半路。 一家人住在南城门外窝棚区,眼看活不下去了,四海商行从天而降,来到南城门外。 哥哥王建根应征苦力,顺利被选上。 从那以后,一家人终于有了活路。 在大哥王建根的踏实苦干下,一家人在一期买了屋,日子一天天好起来。 他也被送到私塾读书。 后来新民县有了初级学堂,他就去了初级学堂读书。 他不聪明,读书天赋远远比不上妹妹四妞。 勉强读完三年初级学堂,他就去了百工学院当学徒。 眼看还有半年就要毕业,未来要去哪里做工,还没定下。没想到有人到百工学院招工,一眼就相中了他。 东家还是文青书局。 王三根顿时有种在做梦的感觉。 这是真的吗? 他竟然能来文青书局做事? 生怕被辞退,所以他干活很卖力。 他不聪明,但是他有一身力气。 什么肩扛手提的体力活,他全抢着干。 掌柜关注了王三根好一阵子,然后悄声问陈壮实,“那个叫王三根的,在百工学院学什么?” “学泥瓦匠!” 掌柜眼角抽了抽,“力气倒是不小。” 陈壮实显然了解过王三根的情况,指了指脑子,“他这里不太灵光,学技术一直是班上最差的一名。百工学院的师傅偷偷告诉我,说是以王三根的技术,没人敢请他修房子。” 噗! 掌柜一脸心累地看着陈壮实。敢情别人不要的,就往文青书局塞。 陈壮实嘿嘿一笑,“我想着你这里无非就是缺两个肩扛手提的力工,王三根别的没有,力气一大把。而且识文断字,家世清白,就住在一期,流民身份,上面还有两个哥哥,又无恶习,还没娶媳妇。他这条件,来你这里再合适不过。” 掌柜叹了一声,“我这里不光需要力工,还需要识文断字,能写能算的员工。” “他可以啊!他能写能算。” 掌柜嘴角抽抽,“你刚说他脑子不太灵,现在又说他能写能算。敢情人是你,鬼也是你。” 陈壮实哈哈一笑,“这年头,读书识字还肯踏实来给你当苦力使唤的人,能找到就得烧高香。掌柜,你就别挑三拣四。你去问问百工学院那帮人,有几个愿意来文青书局干活的?就说那些泥瓦匠,等他们毕业出师后,随便接点活都能挣钱,还受主家尊重。干什么跑你这里,看那群读书人的脸色,受一肚子闲气。” 掌柜挥挥手,十分嫌弃地说道:“你别在老夫跟前碍眼,听你说话,一口老血都差点吐出来。” 人人艳羡的文青书局,到了陈壮实嘴里,竟然被贬得一文不值,太过分了。 掌柜决定,从今以后,都不待见这陈壮实。从哪来滚哪去。 山河书院的学子,就别来文青书局指点江山。 陈壮实脸皮堪比城墙,哪里会被掌柜打击。 他嘻嘻哈哈,“晚上请掌柜喝酒。” 掌柜不搭理他,眼神越发嫌弃。 “严兄终于有了第一批书迷,说是晚上请大家喝酒。掌柜一定要赏光啊。” 敢情是慷他人之慨。 掌柜白眼都快翻天上。 陈壮实毫无自觉,“将黄兄叫上,若是超支,就叫他请客。” 原来是打这个主意。 掌柜捋着胡须,“公子当真会赴约?” 陈壮实眨眨眼,神秘一笑,“我出马,黄兄不去也得去。掌柜好好想想,晚上怎么宰皇兄一顿。” 掌柜连连点头,不错不错。 正在印刷工坊忙碌的黄去病连打三个喷嚏。 他揉揉鼻子,“谁在背后说本公子的坏话?” 第807章 辞官(二更) 下面有人进贡了一批自江南运来的奇珍异宝,外加土特产。 少府家令见东西好,就给宫里送了去。 文德帝龙颜大悦。 将少府家令叫到宫里,一顿夸。 少府家令躬身谢恩,又说:“江南路途遥远。夏天还可坐船南下,冬天河面冰冻,部分河段断流,只能走陆路。京城到洛州这一段,全程水泥路,倒也好。从洛州到江南的路程,可就难走了。 官道长年累月被车马碾压,又多年失修。天气一冷,货物要从江南运到京城,极为辛苦,又耽误事情。然而江南富庶,文风颇盛,朝廷也该重视一二。” “朕也知道,一条好的路,可以大大节省路途上时间,还不颠簸。然而朝廷没钱啊!” 文德帝感慨了一番。 户部好不容易攒了点钱粮,肯定是要用在刀刃上。 到江南修路? 江南那么远,又远离北方战场,根本没必要。 少府家令斟酌着说道:“朝廷没钱,然而四海有钱。可否效仿京城到西北,到河西两条水泥路的操作方式,令四海南下修路。老臣想着,此事不光是钱的问题。朝廷也可以借此机会,加强对江南的掌控。 朝廷对南边的影响力一直比较弱,这和路途遥远,通信不便也有关系。若是修了路,朝廷制度就能及时传播到江南,叫江南百姓也知圣意。江南富庶,地域广阔,城池也多,然而朝廷从江南收取的商税,还不及京城一半。 只因天高路远,朝廷对江南才会感到束手无策。若是修了路,路上的时间至少能缩短一半,派出精干的金吾卫,陛下就能及时掌握江南的情况。不至于事情发生数月后,消息才传到京城。” 文德帝暗暗点头,说的有理。 掌控江南,这是每一个帝王都想干的事情。 区别在于,能不能干成。 少府家令见文德帝动心,于是再接再厉,“老臣不敢奢望,只求江南商税能赶上京城,关税能增加百万两,就心满意足。如此一来,户部困境一扫而空。户部有了钱,朝廷就可以腾出手脚,干出一番成绩,盛世可期。” 盛世可期四字,明显打动了文德帝。 身前身后名,不光是文人看重,贵为帝王也不能免俗。 都想青史留名,都想被后人称颂,都想在这个时代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文德帝是个俗人,俗人的七情六欲,他只多不少。 他连连点头,“叔祖言之有理。江南富庶,然而京城同江南相距颇远,朝廷对江南的影响力远远比不上北方。朕年轻的时候,也去过江南,那是个好地方啊。唯独不好的一点,当地豪族作威作福,连官府都要忌惮三分。 那些豪族,心头根本没有朝廷,没有朕。哼!不就是仗着天高皇帝远,朕管不到他们头上。真是欺人太甚。” 少府家令趁热打铁,“若是京城到江南的路,全部铺设成水泥路,京城到江南的时间至少能缩短一半。若是全程快马加鞭,时间还能缩短一倍。 可以让收费站承担起驿站的责任,为朝廷供应马匹热水。一旦江南发生了什么事情,陛下就能在最短时间内得到消息,并能及时下旨处置。不给江南那些豪族糊墙的时间。” 文德帝深以为然,“叔祖这番话,令朕欣慰。我们刘氏一族,若是能多几个像叔祖这般,一心一意为朕分忧之人,朕何愁天下不平,何愁盛世不降临。” “老臣不敢当。其实宗室中,也有许多好的,就是缺少出头的机会。” “机会,朕会给他们,就怕他们抓不住。宗室子弟的教育,还请叔祖多多费心。” “老臣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不敢辜负陛下厚望。” 君臣二人,上演了一出君贤臣忠的戏码,少府家令被感动得一大把年纪还红了眼眶,流了两滴眼泪。 文德帝同样红了眼眶,十分激动。 激动之余,也没忘记正事。 既然四海有能力修路,那就让四海修去。 京城到河东的水泥路,证明收费站落到朝廷手中,根本别指望赚钱。 朝廷做好本职工作,一心一意收税就成了。 经营的事情,就交给专业的人去做。 朝廷节省财力物力,又能收税,还能分红,美滋滋。 修路一事定下来,少府家令如释重负。 他总算没有辜负顾玖的托付。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得了好处,自然要用心办事。 少府家令脚步轻快的离开了兴庆宫,派人给顾玖送去好消息。 顾玖得了消息,就和刘诏唠叨,“还是老祖宗心疼我,没让我费心,事情就办成了。对那群江南豪商也算是有了交代。等开春天气热起来,就可以动工修路。” 刘诏说道:“老祖宗拿人手短,自然要用心办事。” 顾玖嫌弃地瞥了眼对方,“你这人,把人心说得太坏。嘴上说话客气点,老祖宗对我至少有六分真心,我可是很珍惜的。” 刘诏赔笑,“好好好,全都听你的。我保证以后言语上对老祖宗不会有半点不敬。” “这可是你说的,不可反悔。” “若是反悔,本殿下就是小狗。” 顾玖哭笑不得,多大的人呢,还玩小孩子的把戏。 …… 李大人日子很不好过。 因为他不是那么’识趣’,文德帝对他越发挑剔。 李大人整日板着脸,一副生人勿进的表情。 临近年底,他火气上头,干脆上本请辞。 事先完全没有和刘诏商量。 等到刘诏上朝,得知此事的时候,宰了李大人的心思都有。 西北大都督府还没成立,李大人这个时候请辞,岂不是前功尽弃。 隔着大殿,刘诏甩了好几个眼刀给李大人。 李大人不为所动。 他已经请辞,后悔也无用。而且他并不后悔。 既然横推推不动,不如就以退为进。 陛下要他给陆侍中腾位子,那他就主动点,退位让贤,好歹给陛下留下一个好印象。 这话,有点像是自我安慰。 事实上,的确是自我安慰。 李大人偷偷同陆侍中嘀咕,“本官退位让贤,陆大人莫要赶尽杀绝。” 陆侍中斜了眼李大人,“大人说笑!” 文德帝很满意。 李大人总算识趣了一会。 当然,在早朝上,文德帝还是做做样子,挽留李大人。并且将他请辞的奏章留中不发。 李大人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将坚决请辞。 “臣老迈不堪,不堪驱使。已经无法替陛下分忧,请陛下准许臣乞骸骨。” 噗! 李大人脸色红润,中气十足,皱纹都没几条,就口称乞骸骨。让那些七老八十,还站在朝堂上的老头们怎么见人? 人家不要面子啊? “爱卿不必再说,朕不许。” 文德帝语气坚定的反对李大人请辞。 李大人还要表态,文德帝抢先一步,起身甩袖离去。 常恩赶紧唱喝,“退朝!” 然后急匆匆追上文德帝,回兴庆宫。 文德帝一走,金銮殿,瞬间变成菜市场,闹哄哄。 一部分朝臣朝李大人围过来,一部分站得远远的看笑话。 更多的人则是朝陆侍中走去,提前恭喜陆侍中。 陆侍中面无表情,不假辞色,一句,“本官政务繁忙,就不和大家闲聊,告辞!” 走得干净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李大人突然提高声音,对围着他的众臣说道:“本官闲得很,没有繁忙的政务。大家尽管找本官闲聊。” 已经走到门口的陆侍中脚步一顿,紧接着又若无其事的继续前进。 刘诏没有瞎凑热闹。 他只是甩了个眼神给李大人,让李大人自个领会。 李大人有点虚。他越虚,和朝臣们聊得就越嗨。 除刘诏外,其他皇子都和李大人客气了几句才离开。 三皇子悄声同二皇子嘀咕,“幸亏以前同李大人来往不多,要不然就亏大了。” 二皇子笑了笑,“陆侍中才是父皇的心腹谋臣。” “然而陆侍中,对待我们总是不假辞色。数次邀约,都给拒绝了。” “无妨!陆侍中不行,还有别的人。不是每个人都像陆侍中那般又臭又硬。” …… 刘诏在闲人居后院等候李大人。 没有意外的话,这里玖是二人固定的见面地点。 李大人姗姗来迟,进门之前还四下打望一眼。 似乎是在担心刘诏暗中埋伏,会对他不利。 刘诏嗤之以鼻,直言讥讽,“李大人何时变得如此猥琐。” 刚跨入房门的李大人脚步一顿,差点被气得吐血中风。 “本官历来风度翩翩,何来猥琐?大殿下不会说话就别开口,没人会当你是哑巴。” 刘诏呵呵冷笑,“李大人不想体面退场了吗?” 李大人冷哼一声,“现在是什么局面,我就不信殿下看不见。再坚持下去,你认为本官还有机会体面退场吗?陆侍中那人,软硬不吃。指望他顺水推舟帮我们一把,根本没可能。” 他走进茶室,在矮几前席地而坐。 刘诏说道;“按理,你得再一次上本请辞。接着父皇会写下大大的‘准’字。以父皇的脾气,年底封衙之前,就会解除你的职务,让陆侍中顶上。就因为你的一个举动,我们前面的努力,算是前功尽弃。” 李大人故作高深地说道:“殿下怎知是前功尽弃,而非柳暗花明。” 刘诏眯起眼睛,“此话何意?” 第808章 对掐(三更) “陆侍中油盐不进,却也恩怨分明。本官主动让位于他,等于是他欠了本官一个人情。” 面对一脸理所当然,胡说八道的李大人,刘诏气坏了。 他冷冷一笑,“李大人好大的面子。你让位于陆侍中,你以为他会感激你?凭什么?那个位置迟早都是他的,用不着你让。” 李大人摇头笑笑,“论打仗,老夫不如殿下。但是论对朝中官员的了解,殿下远不如老夫。殿下若是不信,我们不如拭目而待。看看到底谁对。” 刘诏皱眉,明显不满,“若是大人猜测错了,可想过后果。” 李大人哈哈一笑,“若是老夫错了,老夫也认了。届时老夫会主动离开京城,不在红尘俗世中打滚,回祖籍做个逍遥快活人。” 若是事情坏在姓李的手里,刘诏非撕了他不可。 还想回祖籍做逍遥人,做梦吧。 “殿下不必用吃人的目光看着老夫。老夫继续留在朝堂,也是在赌。都是赌,何不换个方式。说不定柳暗花明,拨云见月。” 刘诏呵呵一笑,“但愿大人能如愿以偿,做到体面退场。” “老夫还盼着去西北看看大漠风光,一定会体面退场。” 二人用眼神较劲,谁都不肯退让。 相对而言,李大人显得更轻松些。 刘诏拂袖,起身离去。 李大人哈哈一笑,吐槽刘诏,“还是太年轻啊!脾气那么冲,不好,不好!” 刘诏走出闲人居,吩咐钱富,“派人盯牢姓李的,看看他到底耍什么花样。” 钱富领命,迟疑了一下,问道:“此事要告诉夫人吗?” “本殿下会亲自告诉夫人。” 就算他不说,顾玖也会从其他人口中得知真相。 李大人上本请辞,这么大的事,瞒不住。 …… 两天后,李大人再次上本请辞。 这一回,文德帝象征性地挽留了一番,就准了。 李大人虽早有准备,当听到文德帝说出“准了”的时候,还是感到很伤心。 一代忠臣,就此离开朝堂。 舍不得啊! 李大人有许多感慨,激动之余,红了眼眶。 文德帝也有些动情,言语勉励了一番,却没有给李大人任何虚职,也没有挽留他,让他继续留在朝堂上。 李大人寒了心。 帝王心,真是冷硬如铁。 前面几年,是文德朝最困难的几年。 全凭他这个中书令居中调度,朝堂才能平稳度过最艰难的几年岁月。 而今天下大安,风调雨顺。 文德帝就迫不及待卸磨杀驴。 寒心啊! 真正的寒心! 李大人黯然退场。 对于以退为进的计策,也没再抱有希望。 一切都是他自作多情。 人走茶凉。 人情冷暖,李大人也算是体会了一遍。 心灰意冷之下,竟然生出就此回祖籍养老的打算。 奈何大雪封路,不得出行。 李大人也只能站在屋檐下,望雪兴叹。 往年,一到年底,前来送礼的人络绎不绝。门房从早到晚,忙到脚不沾地。 今年,门庭冷落。 别说李大人受不了,门房的下人同样受不了。 人,怎么能这么现实? 除了几位学生登门,再无其他人。 李大人自嘲一笑,“老夫历来自视甚高。没想到老了,却被当头棒喝。不过如此而已!” 没有朝廷官员的身份加持,他就是个普通的老头,无人在意。 哈哈…… 今日才认清这一点,果真愚钝。 离着过年就剩下两天,衙门已经封笔。 本以为不会再有人上门,门房都打起了懒。 咚咚咚…… 听到有人敲响大门的铜环,门房还以为自己幻听了。 仔细一听,真的有人在敲门。 门房急忙翻身,走出温暖的房舍,打开大门一角。 一个小厮,递上一张请帖,“我家老爷请李老爷喝酒,这是请帖。” “你家老爷是哪个?”门房好奇问道。 小厮仰着头,十分得意地说道:“我家老爷是三元公。记得提醒你家老爷准时赴约。” 说完,小厮就跑了。 三元公的邀请,门房不敢怠慢,赶紧将请帖给李大人送去。 李大人很意外,也很惊喜。 杨元庆竟然不计前嫌,给他下帖子? 哈哈…… 是要当面奚落他吗? 还是要和他冰释前嫌? 这一趟究竟是鸿门宴,还是宾主尽欢? 李大人斟酌再三,咬咬牙,去了! 活了大半辈子,什么风雨没经历过。 区区一个三元公,他就没放在眼里。 次日一早。 李大人乘坐马车,前往山河书院。 他暗暗吐槽,“大过年的,还住在书院。当真以书院为家吗?” 一路行驶,穿过热闹的街巷,终于上了山,顺利进入书院。 三元公杨元庆正和孙状元清谈。 得到下人通报,他哈哈一笑,“老夫请的人到了,孙兄要不要一起?” “李探花到了吗?一起一起。” 孙状元显然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三元公站在梅花树下,迎接李大人的到来。 李大人下了马车,猛地见到三元公,差一点不敢认。 眼前这人,哪里还是记忆中那个衰老又邋遢又落魄的老头。 眼前这人,脸色红润气度非凡风采出众,眼神炯炯有神。比起刚从西北回到京城,起码年轻了二十岁。 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六十的老头。 说他四十几岁,肯定有人相信。 李大人不由得打量周围的环境。 山河书院莫非请了哪位高人开光? 几年时间迅速崛起,而且特么的还养人。 瞧把三元公养得多嫩,出门一趟,都能勾搭几个大姑娘小媳妇回来。 孙状元陪着三元公,热情爽朗一笑,“大人风采依旧。” 然而,三元公很不给面子,突然发挥毒舌本性,“李兄怎会如此老态?果然受了委屈吗?” 噗! 李大人一口陈年老血,差点喷出来。 他脸颊肌肉抽抽,嘴角哆嗦。 冷哼一声,“彼此彼此,杨兄没见一点变化,还和刚回京城的时候一样。” 三元公杨元庆笑眯眯,“李兄不光是人见老,连眼神都变得不好。哎,想你受了那么多委屈,为兄就不和你计较。” 特么的,竟然还好意思装大度。 臭不要脸的杨元庆。 李大人有撸袖子干一架的冲动。 好不容易,总算克制了自己的脾气。 他深吸一口气,“这就是杨兄的待客之道吗?” 三元公杨元庆乐呵呵的,“忘了李兄身体年老不适应,赶紧进屋喝一杯热茶暖暖。只可惜,书院美景,李兄无福观赏。” 李大人呵呵两声,“杨兄前面带路。” “李兄请!” 孙状元吃了好大一个瓜,有点懵。 传闻三元公同李大人不睦,原来是真的啊。 原来传闻也不都是假的。 针尖对麦芒,水火不容,都不足以形容二人。 这才刚见面,就已经掐上了。 等进了屋,岂不是要撸袖子干一架。 孙状元迟疑,他是进还是不进。 他想看戏,理应进去。 又怕殃及池鱼,跟着遭殃。 妈呀,好难抉择啊。 最后,为了看戏,孙状元拼了。 即便真的被殃及,他也认了。 就当是看戏付出的代价。 屋里,烧着地暖,温暖如春。 李大人脱下厚厚的大氅,浑身上下起码轻了十斤。 三人席地而坐,烹茶煮酒。 孙状元提议道,“不如我抚琴一曲。” 三元公杨元庆笑眯眯的,“孙兄昨日还说手痛,哪能让你伤上加伤。今日不必抚琴,我们只是清谈。李兄没意见吧。” 李大人皮笑肉不笑,“客随主便。一切但凭杨兄做主。” “李兄果然善解人意。” 李大人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 真想将手中的茶水泼在杨元庆的脸上。 孙状元面上担心,内心却在兴奋狂呼。 啊啊啊,刚坐下就怼上。 果然是冤家。 请继续你们的表演。 不用在意老夫。 权当老夫是透明人。 三元公杨元庆精气神十足。 看着李大人吃瘪的模样,多年郁气,终于吐了出来。 他一脸关心,“李兄主动请辞,真是令人佩服。不过今日见李兄如此老态,我又明白过来。李兄身体可有不适?切莫讳疾忌医。都舍得辞官,怎么就不请大夫瞧瞧。” 李大人呵呵一笑,“多谢杨兄关心,我身体没有不适,这不是讳疾忌医,而是实话。杨兄邀请我来,若只是为了打听我的情况,那恕我不奉陪。” “李兄一如当年,还是那般急躁。才刚刚坐下,茶水都没有喝一口,怎么就急着走。” 三元公杨元庆似笑非笑地看着李大人。 李大人挑眉,“杨兄不如直接挑明,你请我来做客的目的。” 三元公提起茶壶续水,一边说道:“一来想和李兄叙旧。你我二人同住京城,却多年未见,我对李兄甚是想念。二来,李兄既已辞官,不知有何打算?如果暂时没有去处的话,不如来书院教书。当然,李兄若是不习惯书院的氛围,可以随时离去。” 李大人诧异。 他皱起眉头,“你在招揽本官?” 三元公杨元庆放下茶壶,问道:“李兄愿意接受招揽吗?” “谁的主意?大殿下还是诏夫人?”李大人警惕性十足。 杨元庆摇头,“既不是大殿下,也不是诏夫人。是我想招揽李兄到书院教书。” 李大人越发奇怪。 他神色古怪地看着杨元庆,“有何目的?” 杨元庆坦然道:“李兄是打算回祖籍养老吗?以李兄的才学,就此回去养老,颇为可惜。不如就留在书院,徐徐图之。李兄想走,随时都可以。” 李大人呵呵冷笑,“杨兄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彼此彼此!” “我不知你为何会生出如此荒唐的想法,我都要道一声谢谢。至于教书,抱歉,没这想法?” 李大人非常干脆的拒绝了杨元庆的招揽。 就凭杨元庆,想招揽他,呵呵! 杨元庆除了一个三元公的名头,还有什么? 有什么资格招揽他? 杨元庆笑了笑,并不气馁。 他不急不慢地说道:“据我所知,李兄现在住的宅院,并非你自己买的,而是朝廷安排给你住,产权归少府。李兄已经辞官,最迟过完正月十五,就要把宅子还回去。 我关心问一句,届时李兄要去哪里落脚?一大家子人,不好安置吧。还是说,过完元宵,李兄就要启程回祖籍?李兄甘心吗?李兄的几个孩子,京城出生,京城长大,他们回到祖籍能习惯吗?他们的根基,他们的仕途,他们的朋友人脉全都在京城。回到祖籍,等于一切从头开始。李兄真要这么做?” 李大人皱眉,沉默。 孙状元暗暗点头,三元公这一手漂亮。 一下子就打在了李大人的七寸上头。 李大人可以不在乎自己,坦然接受自己的命运,回到祖籍养老。 可是他不能不在乎子孙后代。 带着家小,匆忙回祖籍,绝非明智之举。 想要留在京城,山河书院目前来说,是最合适的选择。 第809章 顾玖怼人(四更) 李大人木然着一张脸,走出大楼,乘坐马车离开山河书院。 因心情太坏,都没心思留意山河书院的环境。 三元公杨元庆和孙状元并排站在门口,目送马车离去。 有雪花飘落。 “据钦天监推断,今天是最后一场雪。正月会出太阳。”孙状元有些期待。 冬天,最盼望的就是太阳。 三元公嗯了一声,嘀咕道:“真是一如既往的又臭又硬。” 孙状元嘴角抽抽。 三元公是在嫌弃李大人吗? 为什么他还听出了关心和失落? 孙状元说道:“杨兄何必替他人操心。李兄为官几十载,怎会没地方住。在我们看来天大的问题,在李兄那里都是小问题。” 三元公笑了笑,“你信不信,最后他一定会来山河书院。” “杨兄为何如此笃定?” “因为他不甘心就此离开京城。留在京城,至少还有机会起复。离开京城,天高地远,几个月过去,谁还记得他。” 孙状元说道:“即便他要留在京城,也不必来山河书院。” 三元公却摇头说道:“他想起复,必定会选择山河书院。” “为何?” 三元公神秘一笑,“因为还有一个多月就是会试。他肯定会赶在会试之前来到山河书院。等到会试成绩出来,山河书院名声大振,他的名字也会出现在陛下的案头。 这么好的机会就摆在他的面前,他岂会放过。今日他一番作态,一半真一半假。生气显然是真的,他看不上老夫,老夫又何尝看得起他。” 孙状元哈哈一笑,“你们二人,一定是前世冤家。李兄肯来山河书院教书,你我也算是完成了夫人的嘱托。其实夫人可以直接出面,她出面想来比你我二人还管用些。” “正因为管用,反而不妥。这就跟辞官似的,得三番两次,方显真实。毕竟是刚刚辞官的中书令,关注他的人还是有不少。” 孙状元抚掌大笑,“这就是杨兄刚才所说的一半真一半假当中的假,对吗?李兄生气是真,可是他又要做戏给人看,于是生气掺了假。李兄好本事,就连我,差点都被他给骗了,真以为他恼了你我。” “他是真恼了我,并未恼孙兄。孙兄大可放心。” “杨兄这话见外了。等到李兄加入山河书院,山河书院的名声又将高涨。此乃幸事!” 三元公杨元庆不置可否,直接转移话题,“赏梅喝酒?” “好啊!正该浮一大白。” …… 大年三十,宫宴。 顾玖带着四个孩子,出现在皇宫,还是第一次。 很多人之前还没见过龙凤胎,这会见到,都稀罕得不得了。 “长得不一样诶。” “龙凤胎肯定长得不一样。” “两个孩子都很俊。” 此时,罗德妃突然提起萧太后。 “太后娘娘生前,一直惦记着龙凤胎。结果到最后都没见到孩子一面。也不知太后会不会感到遗憾。” 大殿内,气氛有些尴尬。 更多的人,则是睁大了眼睛准备看笑话。 都很好奇,顾玖要怎么应对这个局面。 顾玖拉着龙凤胎,“来,给德妃娘娘请安。德妃娘娘可是第一回见你们,记得表现得乖一点。” 两个小孩齐齐上前,躬身一拜,“给德妃娘娘请安!” 脆生生的嗓音,一本正经的小脸,让人心都化了。 罗德妃本来板着脸,面对两个小孩请安,也只能露出一个笑脸,赐下见面礼。 裴皇后哈哈一笑,“过年嘛,就要开开心心,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德妃妹妹,你说对吗?” 罗德妃尴尬一笑,“皇后的话自然是对的。” 裴皇后心情不错,招手将龙凤胎叫到身边。 她稀罕得不行,“皇家一两百年,总共才这么一对龙凤胎,本宫稀罕得很。真想留两个孩子在宫里多住几天,就怕做爹娘的不乐意。” 若是识趣,这个时候就该顺着裴皇后的话,让孩子在宫里住下来。 然而顾玖偏不。 孩子离不开她,她也离不开孩子。 孩子这么小,单独留在宫里,那得多狠心。 顾玖一脸笑模样,“多谢母后体谅。我与大殿下一日不见孩子,心头就慌得很。真正舍不得孩子留在宫里。” 罗德妃偷笑。 裴皇后之前还帮着顾玖说话,可惜人家不领情。该怼的时候,那是半点不客气。 裴皇后讪讪然,心情不太美妙,她松开龙凤胎,“做爹娘的都舍不得自己的孩子,本宫理解。本宫就不做那恶人,把孩子带走吧。” 顾玖上前几步,牵着两个孩子的手,笑嘻嘻地说道:“多谢母后。儿媳就知道,母后最心疼我们小辈。” 裴皇后挑眉一笑,“光是知道本宫心疼小辈有什么用,又不领情。” 罗德妃趁机插话,“诏夫人,还不赶紧给皇后娘娘请罪。” 顾玖一脸无辜,茫然,“请教德妃娘娘,晚辈何罪之有?为何要请罪。母后分明是在关心我们,为何德妃却含沙射影,误导大家以为皇后在生气?德妃娘娘,你这么做不厚道啊。” 噗嗤! 有人忍不住,偷偷笑出声来。 罗德妃一张脸变成猪肝色,绞着手绢,十分愤懑。 裴皇后的心情瞬间大好。 顾玖虽然说话冲,不懂给人台阶下,但是怼起人来,那真是火力全开。 只可惜,顾玖和她不是一条心。 一下子,裴皇后的心情又低落了一些。对顾玖又生出不满。 啪! 罗德妃一巴掌拍在桌上,“老大媳妇,你就是这么同长辈说话吗?” 顾玖委屈,“晚辈有不懂的地方,就提出来。不如,德妃娘娘先解释一下,为何要误导大家误会母后?难不成这后宫,如今是德妃娘娘说了算。” “休要胡说八道!” 罗德妃脸色白了青,青了,“皇后娘娘,老大媳妇这么说话,不该管一管吗?” 裴皇后撩了撩眼皮,“她向来都是这么说话,连本宫都吃过好几次亏,你让本宫怎么管?不如德妃妹妹替本宫分忧,好好管管她?” 罗德妃气坏了,“臣妾哪个牌面的人物,哪敢管教嫡长媳。既然连皇后娘娘都不肯管教,今儿本宫受的气算是白受了。不过改明儿我得问问嬷嬷们,到底怎么教的规矩。什么时候皇子妻变得这么没有规矩,直接和长辈顶嘴,真是荒唐!” 似乎,的确很荒唐。 顾玖挑眉,“晚辈不知德妃娘娘为何这么大的气性。说到顶嘴,更是无稽之谈。晚辈倒是不知,替母后出头,竟然成了顶嘴。难道晚辈要眼睁睁看着有人诋毁母后而无动于衷吗?” “你放肆!”罗德妃怒极,指着顾玖的鼻子怒骂。 顾玖笑了笑,“德妃娘娘息怒,晚辈不敢放肆。晚辈只会实话实说。若是说得不好听,娘娘可以不听。” 德妃气得这鼻孔都歪了。 “都少说两句。”沈贤妃出面打圆场,“大过年的,一家人何必吵吵闹闹。德妃妹妹,你也该收收自己的脾气。都是一大把年纪的人,何必同小辈置气。顾玖,你身为晚辈,理应温顺些。大过年的,吵起来多难看。” “还是贤妃娘娘有见地。”顾玖笑眯眯的,“贤妃娘娘处事公正,晚辈信服。” 裴皇后眯起眼睛,老大媳妇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在指责她处事不够公正吗? 难怪不讨人喜欢。 一到宫里,就挑起纷争。 她一个人,就能让宫里吵翻。 也就只有刘诏稀罕顾玖。 裴皇后无数次问自己,顾玖到底有什么好,值得刘诏那么稀罕? 刘诏为了顾玖,不纳妾,不生庶子庶女。 简直是荒唐透顶。 自古以来,就没见过哪个皇子如同刘诏这般荒唐。 难怪陛下总是打压刘诏。 裴皇后以为自己掌握了真相,殊不知,她连真相的门都没摸到。 毕竟是后宫女人,没机会出宫长长见识。还以为京城还是印象中的京城。 却不知,京城早就大变样,人也大变样,局面也大变样。 这个时代,一改过去上百年慢悠悠的速度,被迅速推进。 这是大变革的前夕,思想正在酝酿发酵,技术正在革新积累…… 润物细无声的改变,很多人都已经反应过来。 可惜宫里的女人,后知后觉,没有察觉到任何变化。 她们依旧抱着过去的规矩,过去形成的见识,积累的经验,来看待这个世界,看待站在她们面前的顾玖。 难怪,顾玖不乐意进宫,甚至懒得同宫里的人计较。 因为顾玖同宫里的人根本无话可说。 宫里的人,将自己圈在小圈子里面,以为圈子就是世界。 顾玖则是站在山巅,放眼整个世界。皇宫这个小圈子于她而言,毫不起眼,不值得分心关注。 今儿肯花时间来宫里,陪后宫女人们闲扯几句,已经是顾玖的底线。 真惹火了她,她有的是办法收拾这些后宫女人。 不能直接在宫里动手? 呵呵! 顾玖可没说过要在宫里动手。 后宫女人,最大的依仗,一是儿子,二是娘家。皇帝的宠爱那都是一时的。 对付后宫女人,动她儿子,动她娘家,比动她本人效果更好。 失去依仗的后宫女人,在宫里就是个屁,人人都能上前踩一脚。 届时不用顾玖动手,现实就会逼疯了这些女人。 沈贤妃笑眯眯的看着顾玖,此刻,她觉着顾玖十分顺眼。 尤其是看到裴皇后眼中闪过不满的时候,她就更高兴。 “老大媳妇,你可真有福气。龙凤胎,本宫也十分稀罕。只可惜本宫没有这个福气,儿子儿媳不争气。” 身为沈侧妃儿媳妇的欧阳芙,很尴尬。 捧一个踩一个,何必呢。 她好歹也给二皇子殿下添了嫡子。 她站出来,躬身说道:“儿媳有错,请母妃责罚。” 沈贤妃摆摆手,“瞧你,就是心眼太多。本宫随口说说,你也当真了。” 顾玖笑了起来,“贤妃娘娘随口说话,那晚辈也不敢当真。” 沈贤妃稀罕地看着龙凤胎,“老大媳妇,你多心了。本宫是真的稀罕龙凤胎。” 顾玖嘴角带笑,显然是不信的。 沈贤妃顿觉无趣。 裴皇后高兴了。 她就知道,以顾玖的臭脾气,能将宫里所有人给得罪光。 真是好本事。 谁的面子都不给,谁给她的底气? 刘诏吗? 裴皇后刚高兴了三秒钟,转眼又开始生闷气。 尤其是想到刘诏这个逆子,裴皇后能气死。 “皇上驾到!” 文德帝带着一串皇子,来到未央宫。 众人起身上前行礼。 “免礼!朕听说大家都在未央宫说话,就知道这里一定热闹。果不其然。都在聊什么啊?” “在聊大殿下的一对龙凤胎。” 文德帝顿时来了兴趣,“龙凤胎在哪里,让朕看看。孩子都长这么大了,长得可真快。” 第810章 帝王之怒(五更) 文德帝对龙凤胎很稀罕,看得其他皇子一个个眼热得不行。 “大哥好福气!” “兄弟中,就数大哥孩子最少,却最得父皇看重。嫡长子就是不一样。” 语气那个酸哦,怕是把醋坛子都打翻了。 刘诏昂首挺胸,“那是,本殿下的福气,你们自然比不上。” 诸位皇子顿觉反胃恶心。 特么的,就不知道谦虚两句吗? 大言不惭,就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大哥真是一如既往地自信。” “知道诸位弟弟羡慕,可惜你们羡慕不来。” “你们几兄弟在聊什么?”文德帝回头,盯着儿子们。 三皇子上前一步,“儿臣们在聊大哥福气真好,兄弟中,大哥孩子最少,却是唯一生出龙凤胎的人。令儿臣们十分羡慕。” 文德帝哈哈一笑,“龙凤胎为何稀罕,因为难得。皇室一百多年,才有一对龙凤胎。你们就别羡慕了,就算羡慕也生不出。” 诸位皇子很心塞,还要附和文德帝说得对,等于是往自己心口上插刀,痛死人。 文德帝又朝顾玖看去,“老大媳妇,身体养好了吗?” “多谢父皇关心,儿媳身体已经大好。” “那就好!四海任务很重,你要多费心。朕对你寄予厚望。” “儿媳定不会辜负父皇的厚望。” 这一幕,令诸位皇子嫉妒得眼睛发红。 纷纷朝自己老婆看去,怎么就没有大嫂能干? 瞧瞧大嫂的待遇,大嫂都能得到父皇的勉励和提点,这是何等荣耀。 就连大哥刘诏都没有这个殊荣。 诸位皇子妻,一个个木然着一张脸,拒绝回应自家夫君的目光。 特么的,这世上有几个顾玖? 还指望她们像顾玖一样,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 这个大年三十,诸位皇子,皇子妻都是一肚子火气。 特么的,老大两口子就是晦气。 老大两口子不露面的时候,大家和和气气,一个个都高高兴兴。 老大两口子一露面,总有办法让所有人都生一肚子闷气。 刘议站在刘诏身边,悄声说道:“大哥,兄弟们对你有很大的怨气啊,你要不说点什么。” 刘诏挑眉一笑,“他们什么时候对我没怨气?” 刘议捏捏鼻子,“大哥说的对。优秀的人,总是招人嫉妒。就如大嫂。” 在刘议眼里,顾玖闪闪发光。 即便她站在角落,也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她的优秀,世人皆知。 如此出众的女人,怎么就让大哥娶了去? 刘议很嫉妒。 刘诏根本没有注意到刘议,他朝顾玖走去,双手抱起龙凤胎。 他一脸嘚瑟,那模样十分讨打。 就连文德帝都嫌他碍眼。 不就是龙凤胎,至于嘚瑟成那样吗? 刘诏一张脸,全是骄傲自满。 你们都生不出龙凤胎,就我生了。 我骄傲,我得意,我有理。 文德帝已经没脸看,板着脸,“老大,把孩子放下。大过年的,抱着孩子走来走去,成何体统。” “就是,成何体统。”裴皇后连连附和。 刘诏心不甘情不愿地放下孩子。 两孩子都不稀罕他,全都跑到顾玖身边。 刘诏深受打击。 文德帝龙颜大悦,这对孙儿孙女有眼色,知道刘诏讨打都不亲近他。 刘诏权当牺牲自己,取悦父皇。 文德帝笑过之后,目光扫视全场,有个人不在。 “湖阳人呢?” 众人沉默。 裴皇后站出来,说道:“湖阳还没进宫,说是要晚一点。” “要晚到什么时候?是要等到天黑,还是要等正月初一?” 文德帝明显怒了。这和之前嫌弃刘诏的怒是不一样的。 裴皇后讪讪然,“臣妾这就安排人催催她。” 文德帝怒气难消,“简直是荒唐!大年三十宫宴,她不进宫,想做什么?难道她想不认朕这个哥哥吗?” “皇上息怒!” 这话太严重了。 文德帝的好心情,因为湖阳缺席,荡然无存。干脆拂袖离去。 裴皇后急得跺脚,吩咐文公公,“还不赶紧派人去郡主府催催。眼看着宫宴就要开始了,人还没到,成何体统。” 依着裴皇后的想法,湖阳不进宫最好。 然而,她也清楚,文德帝只有湖阳一个亲妹妹,对湖阳的重视任何人都比不上。 今日宫宴,湖阳若是不出现,大家都别想过个安生年。 众人面面相觑。 大家都不理解,湖阳为何迟迟不进宫,陛下为何发那么大的火气。 似乎自萧太后过世,文德帝同湖阳这对兄妹之间,就变得有些不顾一样。 “算算时间,湖阳的确很长时间没进宫。” “太后不在,湖阳进宫也没地方去,她不乐意进宫可以理解。” “今儿宫宴,她怎能迟到。还惹得陛下动怒。” “不了解情况就不要胡说。湖阳岂是你我能够议论的,当心祸从口出。” …… 刘诏悄悄问顾玖,“湖阳最近在忙什么?” 顾玖摇头,“我已经有半年时间,没见到湖阳姑母。上次水泥路集资,她也没出面,只派了一个管事。” 刘诏琢磨,“陈律死后,好像就出了问题。” 顾玖点点头。 夫妻二人早就猜到,陈律的死肯定有内情。只是没去打听。 湖阳同文德帝之间的矛盾,很大可能,源于陈律的死。 刘诏问道:“你猜湖阳今儿会不会出现?” 顾玖想了想,“母后已经派人去请她,应该会出现。只怕湖阳来了,气氛只会更紧张。” “拭目以待。” 湖阳踩着时间进宫,正好赶上宫宴。 裴皇后放下成见,第一次热情招呼湖阳。特意将湖阳拉到文德帝跟前。 文德帝在等着湖阳道歉。 然而湖阳只是行了个礼,对于迟到一事,只字不提。 文德帝心头怒火,腾的一下,高涨起来。 “湖阳,你为何来得这么迟?还要人亲自去请你?” 既然湖阳避而不谈,文德帝直接挑明。 正在饮宴的众人,全都放下了酒杯,看着皇帝兄妹二人之间战火弥漫。 湖阳瘦了些,皮肤更白,反倒显得更年轻。 她拿出手绢,轻轻擦拭嘴角,“最近身体不得劲,时常昏昏欲睡,又查不出什么问题。今儿原本记得要进宫,奈何一不小心就睡过了头,错过了时间。” 竟然以睡过头作为迟到的借口,真是太敷衍,太不走心啦。 郡主府的下人又不是死的。 即便湖阳真的睡过头,下人难道不知道叫醒她吗? 可见,湖阳连像样的借口都懒得找,随口敷衍。 文德帝脸色铁青。 好好的宫宴,因为皇帝兄妹之间的战火,变得剑拔弩张。 就连年龄尚小的皇孙们,都不敢大声喧哗,全都屏息静气,看着大殿前方。 裴皇后夹在中间,十分为难。 “湖阳,快给陛下道歉,承认错误。保证以后准时进宫,再不迟到。” 湖阳似笑非笑看了眼裴皇后,“嫂嫂瞎操什么心,这是我和皇兄之间的事情。我劝嫂嫂,还是闭紧嘴巴,少管闲事。” 怼裴皇后,湖阳从未手软过。一改之前懒散的态度,将裴皇后气得倒仰。 裴皇后恨不得抽自己一个耳光。 叫你多嘴。 湖阳就是欠收拾。 干什么巴巴去管湖阳。 当然,裴皇后更想抽的是湖阳的嘴巴。 死女人,活该被陛下记恨。 “放肆!谁准你同皇后这样说话?还有没有一点规矩?”文德帝厉声怒斥湖阳。 湖阳笑了起来,“皇兄又不是不知道,我自小就是个没有规矩的人。如今人都老了,又叫我学规矩,那可真是为难我了。宫里规矩大,我是受不了。既然皇兄不满意我,我现在就出宫,保证不在你们面前碍眼。” 说完,湖阳当真要离开。 “站住,朕准你走了吗?” 文德帝捏着酒杯,有好几次,他都想将酒杯朝湖阳的脸上砸去。不过每一次,他都克制了自己的脾气。 文德帝站起来,对湖阳怒目而视,“随朕过来。” 当着这么多人,很多话不便说。 但是他有必要和湖阳进行一次谈话。 文德帝交代裴皇后,“皇后主持宫宴,不必等候朕。朕这里忙完,不知要到什么时候。” 裴皇后躬身应下,又偷偷剜了眼湖阳。 搅家精! 在王府的时候,湖阳就是个惹祸的主。 如今太后都不在了,湖阳还敢惹祸。真不知她哪来的底气。 真以为陛下会一辈子宠着她吗? 荒唐! 文德帝领着湖阳离开,裴皇后主持宫宴,气氛渐渐热闹。 虽说人人都很好奇,文德帝好湖阳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却没有一个人挑起这个话题。 大家的态度都是避而不谈,明哲保身。 …… 文德帝领着湖阳来到兴庆宫。 所有宫人全部赶出去,就连常恩也被赶了出去。 哐! 文德帝一脚踢翻杌凳。 他满脸怒火,不再掩饰情绪。 “湖阳,你有什么话同朕说?” 湖阳也收起了笑容,眉头紧皱,却不说话。 “说话!” 文德帝一拳头砸在桌上。 湖阳浑身抖了抖,嘴唇张合,眼神飘忽,依旧没说话。 文德帝气坏了,揉着眉心,“你对朕不满?你恨朕,是不是?” 湖阳望着文德帝,眼泪无声落下。 见湖阳落泪,文德帝冷硬的心肠,一下子就软了下来。 第811章 有多恨(六更) “朕只凶了你两句,你怎么就哭了。” 文德帝显得很无奈。 他可以对任何人铁石心肠,包括妻儿。 唯独没办法对唯一的亲妹妹湖阳真正铁石心肠。 湖阳仰头望着文德帝,无声落泪,“我恨你们!” 文德帝蹙眉。 他不喜欢听湖阳这么说。 湖阳似乎是想一吐心中不快,不管不顾地说道:“我恨陈家,恨陈老狗,恨陈律。我也恨父皇,当年将我许配给陈老狗。我也恨你!” 文德帝面无表情,克制着心头怒火,“你为何恨朕?朕并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 湖阳呵呵冷笑,“皇兄杀陈律之前,可曾知会我一声?母后的事情,事前你可曾问过我的想法?所有事情,事先你都没有问过我的意见。如果这些事情,同我关系不大,你不问我也没所谓。 可是一个是我母后,一个是我儿子,他们都是我的血脉亲人,你却什么都不告诉我。等到事情已经发生了,你才敷衍我两句。我,我心头难受。还活着的人里面,我找不到别人可以恨,只能恨你。” 说到最后,湖阳泣不成声。 文德帝久久沉默。 湖阳捂着脸,边哭边说道:“我也是没办法,我总得恨谁,才能让心里头好受一点。活着的人里面,我找不到别人,只能恨皇兄。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没办法。” 文德帝一声叹息。 他来到湖阳身边,伸出手,轻轻拍在湖阳肩膀上。 湖阳放声大哭。 文德帝将湖阳拥在怀里,轻轻拍打她的肩背,“别哭了!你想恨朕,就恨吧。只要别和朕生分,朕随便你恨,朕不计较。母后不在了,朕会替母后宠着你,纵着你。” 湖阳哭得妆容都花了,眼睛迷迷糊糊地看着文德帝,“你不怪我吗?我脾气这么坏,当众让你下不来台。” 文德帝自嘲一笑,“你让朕下不来台的时候还少了吗?改明儿,朕下旨,恢复你的公主爵位。” 湖阳愣住,不敢相信。 文德帝重重点头,“朕一言九鼎,说话算话。过完元宵,就下旨恢复你的公主爵位。府邸也给你换个大大的,比现在的郡主府大个三四倍。你要是喜欢以前的公主府,朕就吩咐少府将公主府收拾出来。” 湖阳连连摇头,“现在的郡主府很好,我已经习惯了。我想继续住在里面。” “真不搬地方?你现在住的郡主府小了些。” “我一个人住,足够了。谢谢皇兄!” 湖阳擦擦眼泪,破涕而笑。 这一刻,她发现自己其实并没有那么恨皇兄。 她对皇兄的恨,更像是愤怒。 她有些不好意思。 她心虚地说道:“其实我也没有那么恨皇兄。” 文德帝笑了起来,“朕知道。” “皇兄知道?” “你要是真恨朕,就不会在朕的面前哭。” 是,是吗? 湖阳越发心虚。 “行了,不要多想。大过年的要开心一点。” 湖阳点点头,“我听皇兄的。不过我不想回去吃宫宴,没意思。” “朕吩咐御膳房置办一桌酒菜,我们兄妹许久不曾坐在一起吃酒聊天,今日你就陪陪朕。” 湖阳喜笑颜开,“我听皇兄的。” 文德帝叫来常恩,吩咐他置办酒菜。 皇帝要的酒席,自然是第一时间准备好,送到兴庆宫。 文德帝同湖阳,兄妹二人吃吃喝喝,闲聊家常,倒是找到了过去相处的感觉。 …… 身在宫宴上的裴皇后,心情就没那么美妙。 文公公偷偷告诉她,“陛下叫了一桌酒菜送到兴庆宫。” 裴皇后愣了一下,“你是说陛下和湖阳在兴庆宫用餐,不来宫宴?” 文公公不敢作声,只敢轻微点点头。 裴皇后气得咬牙,“本宫怎么看,都看不出湖阳这个女人有什么好。先帝宠着她,太后宠着她,如今陛下还是宠着她。湖阳犯忌讳的事情还少吗?陛下怎么可以如此纵容她。” “娘娘慎言,当心被人听了去。” 裴皇后拿出手绢擦擦嘴角,然后把手绢往矮几上一扔,“宫宴没办法吃了。伺候本宫回未央宫。” “娘娘?” 文公公急得想抽自己的嘴巴,“娘娘,这么多人看着。陛下指名让娘娘主持宫宴,时间这么早,就启程回未央宫,这不合适。” 裴皇后呵呵一笑,“没什么不合适。若是陛下问起,就说本宫身体不适。或许是吹了冷风,头痛。” 说完,裴皇后不管不顾,起身离去。 一众人,全都傻眼。 陛下走了,皇后又离开。 今日宫宴,还怎么吃? “皇后怎么走了?” “出了什么事吗?” “今儿到底怎么回事,如此不顺?” “皇后娘娘头痛,略感不适,故提前回未央宫歇息。诸位随意。”文公公撂下这话,急匆匆追上裴皇后走了。 刘议担心,叫上刘诏,“大哥,我们一起看望母后。” 刘诏点点头,没有拒绝。 他叮嘱顾玖,“要不你先带孩子出宫。我去去就好。” “不用我过去吗?” “不用!你带着孩子,诸多不便,母后能够理解。” 顾玖应下。 她也不乐意去未央宫看裴皇后脸色。 萧琴儿见顾玖不去未央宫,她也不去。 她和刘议说:“我和大嫂一起出宫,孩子们疯玩了一天,都累了。” 刘议蹙眉,不满。 他拉着萧琴儿来到角落,“大嫂是大嫂,你是你。母后身体不适,你身为儿媳,理应到母后身边尽孝。” 萧琴儿不吃他这一套,“明儿一早我就进宫看望母后,耽误不了尽孝。” “你……” “为何大嫂可以出宫,我就不能?” “你别胡搅蛮缠。大嫂她是破罐子破摔,知道不得母后喜欢,也就懒得做表现。你不一样,母后对你……” “母后对我一样不满。”萧琴儿干脆挑破窗户纸,“母后不喜欢大嫂,难道就喜欢我吗?你别天真了。婆媳之间,永远都不可能真正喜欢。今儿我累了,我要出宫。” 刘议咬咬牙,“随便你。” 说完,他拂袖离去。 萧琴儿板着脸,极为不悦。 她叫来刘征,“去,将你弟弟妹妹都带上,我们出宫。” “现在就出宫?”刘征显然没玩够。 萧琴儿眼一瞪,“现在不出宫,难不成你想住在宫里?” 刘征缩了下脖子,“我去叫弟弟妹妹。” 说完赶紧跑了。他可是很眼色的人,看出母亲在生气,此时不跑等到何时。 等到孩子们到齐,萧琴儿追上顾玖。 “大嫂等等我。嫂嫂今晚住王府吗?” “正是。新房还在装修,只能暂住王府。” “那我们一路。真羡慕嫂嫂,说买房就买房。你买的那套房,有没有十万两?”萧琴儿好奇地问道。 顾玖两个月前,终于拿下一栋宅子。 宅子的格局她不太喜欢,于是全部推倒重建。 房子一时半会建不好,此时城门已经关闭,城中别院又过于狭小。 没办法,顾玖只能带着孩子们住进王府。 不管王府现在多乱,只住一两个晚上,还是可以忍受的。 顾玖含笑说道:“四弟妹这些年也该攒了不少钱。若是想置办产业,趁着房价还算合适,尽早出手。” 萧琴儿在四海投了不少钱,每年分红都是一笔可观的数目。 这么多年下来,只要别乱花,肯定攒了不少现银。 萧琴儿来了兴致,“听嫂嫂的意思,京城的房价还会涨?” 顾玖点头,“等到京城通往西北,京城通往河西,京城通往江南的水泥路打通,来往京城的人会越来越多。各地土豪云集京城,最爱干的事情就是置办房产和土地。都是不差钱的主,等到他们出手,必定会推高京城房价。” 萧琴儿一听,有些着急。 “不瞒嫂嫂,这些年,我手头上的确攒了一点钱,也想要置办房产。你看我们一大家子,这么多人挤在王府,实在是不像样。我就想学大嫂,也置办个大大的宅子,一家人搬出去住。大嫂给我参谋参谋,我该在何处买房?” “自然是离皇宫越近越好。不过皇城内的房子不好买,我也是等了将近一年,加上给的价钱足够高,才抢到一栋。” 萧琴儿很好奇,悄声问道:“大嫂能否和我交个底,你买的房子有没有花到十万两?” 顾玖抿唇一笑,“不止十万两。” 萧琴儿一声惊呼,“许久不关心房价,没想到现在房价涨得这么厉害。十万两竟然买不到一套宅院。” 顾玖提议道:“四弟妹若是不嫌弃,可以买离皇宫稍远一点的地方的房子,价钱上也能便宜一点。” “就算便宜一点,估摸着也不少于七八万两。” “你们四房人口多,七八万两的宅子恐怕不够住。少说也要准备十万两。” 萧琴儿脸都白了,“大嫂给我透个底,你买的房子到底多少钱。说个大致数目就行。” 顾玖笑了笑,“我也不瞒四弟妹,我买的那套宅子,房契带地契,一共花了十八万两。加上房子重建,后续装饰,至少还得花费十几万两。” 萧琴儿听到十八万两的时候,已经快要昏过去。 紧接着又听说重建加装饰,还要花费十几万两,干脆装死算了。 她吐槽了一句,“难怪陛下不肯给皇子们赐爵赐府邸。一个皇子一个府邸,就能将户部给掏空。” 这话很真实。 顾玖笑了笑,“不能指望陛下赐府邸,就只能指望自己攒钱买房。好歹自己买的宅子,产权是自己的,而非少府。” 萧琴儿苦笑一声,“我比不上大嫂财大气粗,拿不出那多钱。七八万一套的宅子,就是我的底线。” 顾玖含笑说道:“买来的宅子,又不是四弟妹一个人住。理应让四殿下出一部分钱。你们夫妻二人凑一凑,一套大宅子还是能买下。” 萧琴儿蹙眉,“他会出钱吗?” 顾玖笑道:“试试看!买房子这种事情,本来就该男人操心。不过我家殿下是个穷光蛋,我是指望不上他,只能自己掏钱买房。好处就是,我掏钱买房,房子就算作我的嫁妆。男人没份,将来都是留给孩子。” 听到男人没份,都留给孩子,萧琴儿明显动心。 四房后院,女人不少。庶子庶女更不少。 萧琴儿当然不希望自己的嫁妆私产,被庶子庶女贪墨。 她的私产,嫁妆,只会留给自己亲生的孩子。 她笑起来,“多谢大嫂提醒。大嫂门路广,能否帮我留意一下京城的大宅院。我这边想办法再凑点钱,争取早日将房子买下来。” 顾玖欣然同意,“等过了正月,我就叫人将京城待售的房产信息给你送来。你仔细挑一挑,若是有喜欢的,尽快拿下来。以后京城的房价,不出意外,只会越来越高。” “多谢大嫂提醒。” 第812章 养儿子压力山大(七更) 回到王府,萧琴儿同顾玖告辞,带着孩子回了西园。 先打发了庶子庶女。 一双儿女,就留在房里玩耍。 她拿出钥匙,命丫鬟打开箱笼,翻出账本。 这是她的私产嫁妆账本。 自己到底有多少钱可以动用,她也没个准数。得翻了账本才清楚。 心腹丫鬟拿着算盘算账。 顾玖给妯娌们带来的一个重要影响,就是大家都学着她,培养身边的心腹丫鬟识字算账。 不必任何事情都要请教账房。 噼里啪啦的算盘声,听在耳中,显得格外动听。 闺女刘慕对算盘很感兴趣,拿起一把小算盘,胡乱拨动。 嬷嬷在旁说道:“姑娘将来一定是个管家理财的好手。” 萧琴儿笑了起来,摸摸孩子的头,“是该好好学学管家理财,不能叫人哄了去。征哥儿,你要学会保护妹妹,不能让人欺负妹妹。” 刘征挥舞着小拳头,“谁敢欺负妹妹,我揍他满地找牙。” 萧琴儿欣慰一笑。 刘征半大小子,身高已经高过萧琴儿。 萧琴儿没办法像过去那样,一伸手就能摸到征哥儿的头顶。 她顿时生出岁月催人老的感慨。 “征哥儿,你也要学一点管家理事的本事,以免将来被人蒙骗。” 征哥儿顿时苦瓜一张脸。 他不爱读书,也不爱算数。 他就爱舞刀弄棒,玩一些打打杀杀的游戏。 萧琴儿耐心地同他说道:“娘亲知道你不喜。只是人生在世,不是人人都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管家理事,虽显枯燥,却能让你不受人蒙蔽。” 刘征苦着一张脸。 刘慕嘻嘻哈哈一笑,“哥哥是笨蛋。” 刘征冲妹妹龇牙,“我才不是笨蛋。” 两兄妹就谁是笨蛋,吵了起来。 这种事情,时常发生。萧琴儿懒得过问。 算盘声突然停了。 丫鬟算完了账目。 “启禀夫人,目前可动用的银两足有八万两。” 萧琴儿皱眉,“怎么才这么一点。” 她在顾玖面前口口声声说自己只能拿出七八万两买房,自然是谦虚之词。 当时,她内心估摸着,十万两肯定是没问题的。 财不露白,往少了说,大家都这么玩。 却没想到,账目一算,能动用的银钱,根本没有她想的那么多。 她不信邪,翻阅账本,拿着算盘自己算账。 “钱都用到哪里去了?怎么才这一点。” 算来算去,并没有大宗消费。 就是一些日常开销。 今日一百两买点小玩意。 明日几百两,给闺女添点首饰。 后日给征哥儿买一份上等的文房四宝。 大后日,给孩子百两零花钱。 今天花一点,明天花一点,钱就是这样一点一点花掉的。 不得不说,养孩子真费钱。 她自己都没花到这么钱。 皇孙皇孙女爵禄少,那点钱就够置办几套四季衣服鞋袜,养几个下人,吃点好吃的。 真正花钱的地方,都得做父母的自己掏钱。 萧琴儿翻完账本叹了一声。 丫鬟没有算错,她能动用的钱,就只有八万两左右。 前提是,一直到买房前,都没有额外花钱的地方。 也就是说,这八万两万万不能动用。 否则,等到看中了房子,真正要用钱的时候,怕是连八万两都拿不出来。 她招手将刘征叫到跟前,“娘亲给你买房子,我们搬出王府住,好不好?” 刘征瞬间兴奋起来,“去新民县买房吗?儿子就可以时时和御哥儿一起玩耍。” 萧琴儿狠狠戳了下刘征的额头,“你没听说吗,等过完年,御哥儿就要进宫读书。若是买房,肯定是在京城内买房。” 刘征摸摸脑袋,“哎,没想到御哥儿也逃不掉进宫读书的命运,我们果真是难兄难弟。” 萧琴儿很无语,挥挥手,将刘征打发了。 …… 正月期间,文德帝心情很好,连带着宫里头也喜气洋洋。 大家都好奇,年三十那天,文德帝和湖阳到底谈了什么。 明明怒火中烧的文德帝,怎么一转眼又恢复了好心情。 就连久不露面的湖阳,正月里头也连着吃了好几顿酒席。 猜不出内情。 只能庆幸陛下心情好,这个年过得风平浪静。 萧琴儿找了个天气晴好的日子,同刘议提出买房。 “王府人口越来越多,越来越乱。孩子们连个活动的地方都没有。我打算效仿大嫂,在外面买房,全家搬出去住。” “搬出王府住?”刘议意外。 萧琴儿横了他一眼,“难道你想继续住在王府?那么多人挤在一个屋檐下,你真不嫌弃?” 刘议问道:“京城的房价,现在不便宜吧。买房我们有钱吗?” “这么多年,你就没存点钱?”萧琴儿狐疑。 刘议摊手,“本殿下养着一大家子人,有一点钱就被你榨干了。本殿下哪里还有钱买房。” 萧琴儿一听,气坏了。 “什么叫做我榨干了你的钱。明明是你后院养的那些女人,还有你的庶子庶女榨干了你的钱。反倒是征哥儿和闺女,都没用到过你的钱。” “没用到我的钱?那他们吃的穿的用的,都是谁出钱?” 刘议不满萧琴儿说他偏心。 他绝没有偏心。 对待嫡子嫡女,明显要好于庶子庶女。 萧琴儿不满刘议的态度,于是她的态度也一下子强硬起来。 “京城房价越来越高,趁着现在还买得起,我要买房。你就说你能出多少钱吧。” 刘议蹙眉,“非要买房?” “买了你可以不住。”萧琴儿呵呵冷笑。 刘议龇牙,臭娘们,就知道和他抬杠。 他想了想,说道:“五千两。” 去死! 五千两就想将她打发。 萧琴儿说道:“你知不知道大嫂在城里买的那套房,花了多少钱?” “能有多少钱,那个地段的房子最多十来万。” 萧琴儿讥讽一笑,“花了十八万两,差点还没买到。” “什么?” 刘议吓坏了。 “大嫂两月前新买的房子,你说花了多少钱?” 萧琴儿笑了起来,她很乐意看到刘议受到惊吓的样子。 她提高音量,大声说道:“十八万两。后续重建,装饰,还要花费十几万两。” “抢钱吗?”刘议愤怒了,“京城的房价,什么时候涨得这么贵?还要不要让人活。我一个堂堂皇子,都买不起皇城跟下一套房,其他人难道买得起?” 萧琴儿嗤笑道:“全天下那么多有钱人,自然有人买得起。你身为堂堂皇子,连自己的独立府邸都没有,你就不知道想想办法?大嫂他们早早就搬了出去,关起门来过日子,多痛快。哪像我们,和诸多兄弟妯娌挤在一个屋檐下。这哪是什么王府,分明就是个大宅院。” 萧琴儿话语中,全是对王府的嫌弃,也是对刘议的嫌弃。 刘议听到顾玖花费十八万两买一套宅院,头都大了。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京城房价涨得这么猛,这不是将人往死里逼吗? 他问道:“你准备多少钱买房?” “我没大嫂有钱,不指望用十八万两买房子。但是十万八万还是要花的。” 刘议蹙眉,“我只能给你五千两。” 萧琴儿呵呵冷笑,“至少给我两万两。否则你就带着你的小妾庶子庶女继续住王府,我带着孩子住新房子。” “荒唐!” 萧琴儿不退让半步。 没钱,给老娘滚出去。 老娘的房子,没出一文钱就想住进来,做梦吧。 刘议咬咬牙,“我想想办法。” 说完,他就跑了。 …… 刘议越想越委屈,堂堂皇子,活得这么憋屈,太苦了。 冲动之下,刘议就跑到宫里找文德帝诉苦。 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自己多苦。 萧琴儿要买房,他堂堂皇子拿不出钱来,萧琴儿就要把他赶出房门,不准他住新房子。 他抹着眼泪,“父皇,儿子苦啊!儿子不求别的,儿子只求能有一处安身之所,能装得下一家老小。求父皇成全。” 文德帝看着亲儿子一把鼻涕一把泪,十分嫌弃。 不过刘议心酸的样子,看起来的确很可怜。 文德帝板着脸,“堂堂皇子,跑到宫里哭诉,成何体统。你先回去,朕自有主张。” 刘议一脸懵逼,他哭得这么惨,竟然连一两银子都没求来。 内心越发感到心酸难过。 打发了刘议,文德帝将少府家令,宗正寺少卿叫来。 “王府现在人口几何,当真住不下了吗?京城房价又是什么情况?朕怎么听说房价猛涨,连皇子都买不起。” 哎呀,不容易啊。 这么多年,陛下您可算想起自己有群儿子挤在王府苦哈哈过生活。 宗正寺少卿陈崇威偷偷吐槽文德帝。 吐槽完了,还是要老老实实告诉文德帝,如今王府人口几何? 每个皇子名下,儿子多少,女儿多少,女人多少…… 一连串的数字甩出来,将文德帝砸了个晕头转向。 他从王府搬进皇宫,也就是十来年的时间,怎么也没想到王府竟然住了这么多人。他的儿子竟然有这么多女人,还生了这么多庶子庶女。 难怪老大两口子死活不回王府住。 难怪老四媳妇死活闹着要买房子搬出去住。 难怪老二媳妇同老二貌合神离,两口子不复以前的亲密。 文德帝揉揉眉心,问道:“家令,少府可有空余的宅院?” 少府家令躬身说道:“启禀陛下,有是有。只是常年不住人,有些破败。若是要给诸位皇子们赏赐府邸,还得派人修缮,重新布置。” 文德帝直接问道:“要花费多少钱?” “按照皇子规制,修缮房屋,重新布置装饰,每套宅院至少得准备十万两。另外,皇子开府建制,礼部和吏部都要跟进。要给皇子们安排属官,安排……” 少府家令啰啰嗦嗦,听得文德帝头都大了。 他挥手,打断少府家令的话,“先不考虑开府建制的问题,朕没打算给他们赐爵。” “啊?” 少府家令明显愣住。 “陛下没打算赐爵,那,那,那只是单纯赏赐府邸吗?这不合规矩啊。” 宗正寺少卿也附和道:“陛下,这不合规矩。” 给皇子正式赏赐府邸,意义重大,岂能儿戏。 没有相应的爵位,少府该按照什么标准改造府邸? 亲王爵?郡王爵?闲散宗室? 不同的身份地位,房屋的结构,大小,是完全不一样的。 正所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这种事情,绝对不能儿戏。 陛下简直是乱来。 文德帝有些恼火,“照着二位爱卿的意思,朕要赏赐府邸,就必须赐下爵位?” “正该如此。” 文德帝想了想,很干脆地问道:“叔祖,你给朕算算,从老大到老六,每人赐郡王爵,赐府邸,要多少开销?以后每年,又要多出多少开销?” 少府家令拿出随手携带的小算盘,拨弄起来。 “从大皇子到六皇子,郡王爵,郡王妃,加上府邸修缮,开府建制各项费用,合计需要两百万两。以后每年,朝廷要支付王府近七十万两的开销。等后面几位小皇子长大,赐爵赐府邸,开销还要增加,很快就会突破一百万两。” 就养几个儿子孙子,一年就要花费这么多钱。 文德帝顿感肉痛。 他挥挥手,“此事朕在想想。二位爱卿不可透露今日谈话内容。” “微臣遵旨!” 第813章 皇帝的骚操作(八更) 过了元宵。 文德帝下了新年第一道旨意。 赐湖阳公主爵位。 众人惊掉下巴。 想当初,萧太后活着的时候,多次要求恢复湖阳的公主爵位,文德帝一概拒绝。连萧太后的面子都不给。 结果,萧太后过世一年,文德帝竟然一反常态,恢复了湖阳的公主爵位。 真是,世事无常! 最伤心的莫过于刘议。 年三十宫宴,湖阳是个什么态度,大家都看见了。 湖阳说话那么冲,没被罚,反而得了公主爵位。 而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心酸得他自己都感动了,结果毛都没有。 堂堂皇子,混得这么惨,能不心酸吗? 萧琴儿急着攒钱买房,对刘议是步步紧逼。 不拿钱想住新房,做梦。 刘议恼羞成怒,“你先帮我垫着,将来等我手头宽松了,就还给你。” “何年何月?” 萧琴儿不客气的质问,“就问你何年何月给钱?你自己心里头都没数,还好意思叫我拿钱买房养你的那群小妾,你当我萧琴儿是蠢货吗?” “话不要说得那么难听。” 萧琴儿翻了个白眼,“你去找你的小妾,她们说话就好听。你去啊!看她们舍不舍得为你花一文钱。不把你口袋掏空,我萧琴儿跟你姓。” “无理取闹!”刘议恼怒,拂袖离去。 萧琴儿直接抄起茶杯就要砸。 “夫人砸不得。这一套青瓷茶杯,价值两百两。砸一个杯子,就凑不成一套了。” 丫鬟一声嚷嚷,止住了萧琴儿砸茶杯地冲动。 她深吸一口气,轻轻地将茶杯放回桌上。 “本夫人不生气,绝对不生气。反正从一开始,也没指望他能拿钱出来。” 只是,这日子没法过了。 还没出正月,五房又添了一个庶子,一个庶女。 六房也添了一个姑娘。 奶娘,嬷嬷,丫鬟…… 添一个人,等于是添了七八个人。 三个孩子,王府一下子就多了二十来号人。 偌大的王府,人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显拥挤。 其实王府很大。 很多院子都空在那里。 只是这些院子,诸位皇子,家室,都没资格住进去。 比如寿春堂,比顾玖他们住的东院还要大。 然而没人敢住进去。 因为这是王府正殿。 再比如春和堂。 王府后院面积最大的院落,大家同样没资格住进去。 因为那是裴皇后过去住的地方。 碧玺,文德帝过去住的院落,谁敢住进去? 大家只能委屈住在各自的院落。 住不下? 挤一挤,再多人都能住下。 这样的日子,有人能忍,有人不能忍。 萧琴儿就忍不了。 她四处张罗房子。 又想办法四处凑钱。 顾玖派人,给她送来一份京城房产待售信息。 她如获至宝。 每日带着丫鬟婆子,亲自跑现场看房。 又忙又充实,虽疲惫,精神却好了许多。 二房和三房,得知萧琴儿在张罗房产,也都跟着动心。 派人打听房价,结果又都吓了回来。 “京城房价,怎么涨得这么快。前两年,同样地段同样大小的房子,三四万两就能买下来。现在竟然狮子大开口,没有六万两不卖。真是气煞人也。” 三夫人崔氏同二夫人欧阳芙抱怨。 欧阳芙很懊恼,后悔没有早下手买房。 “前两年就听说京城房价在涨。当时我手头紧,心想就算涨也涨不到哪里去。哪想到,这才过了多久,房价几乎上涨了一倍。手头上的钱,以前能买皇城边上一套房。如今连半套都买不到。” 欧阳芙频频叹气,后悔错过一波行情。 果然应该紧跟着大嫂的步调,早早囤积房产,又能赚一笔。 三夫人崔氏说道:“还是大嫂有眼光,整个新民县的房产都是她的。那么多房子,随便卖几套,钱就有了。” 欧阳芙叹气,“改明儿我去山上找大嫂说说话。说起房子,还是大嫂懂得更多。” “算我一个。大嫂住的晓筑,我才去过两回。那地方环境真好。”崔氏很有兴趣。 欧阳芙就问她,“三弟妹也要买房子吗?” 崔氏说道:“趁着手里的钱还买得起,我想置办一套。就算自己不住,留给孩子也好。” 欧阳芙连连点头,她也是一样的想法。 别以为皇室子孙,就不用为嫁妆聘礼操心。 以文德帝的吝啬,大家都指望不上,就只能指望自己。 就在大家为房子操心的时候,人们口中吝啬的文德帝,难得大方一回。 他准备给已经成家的六位皇子,从老大到老六,每人十万两白银置办房产。 言下之意,他不会赐府邸,只会资助皇子们自己买房。 文德帝这番骚操作,将所有人都惊呆了。 首先反对的就是户部。 理由:没钱。 其实就是宗正寺。 理由,不合规矩。 少府同样反对,理由还是不合规矩。 礼部也表示反对,同样是不合规矩。 唯有工部乐呵呵。 皇子们自己掏钱买房子,工部就不用一边受气,一边替皇子们修缮府邸。 皇帝此举,皆大欢喜。 反对者恒反对。 自古以来,皇子开府,都是宫里赏赐府邸。 从未有过,给一笔钱,让皇子们自己解决住房问题。 乱弹琴。 文德帝想一出是一出。 为了解决皇子们的住房问题,为了省钱,为了不给皇子们赐爵,不给皇子开府建制,竟然拿钱给皇子,让皇子们自己买房。 荒唐透顶。 真要这么干,此事一定会流传到后世,成为笑柄。 后世之人,纷纷猜测,文德朝到底有多穷啊! 文德朝真不穷,好吗! 至少比先帝在位的时候富裕。 开耀年间,户部年年亏空。 官员俸禄发不出来,年年拖欠。 边关将士的钱粮,更是一年拖一年。 什么基础建设,水利建设,教育发展,善堂,统统没钱。 户部靠着每年那点税收,能维持朝堂正常运作,已经很不容易了。 地方上还指望朝廷拨款,做梦吧。 一遇到天灾人祸,那更是火上浇油。 开耀朝没有大规模的造反,只能说老天保佑,外加先帝嗜杀,真正吓住了一帮狼子野心。 反观文德朝。 户部不光实现了收支平衡。 而且还填补了过去数年的亏空,补发了积欠的薪俸,钱粮。 部队还进行了一次换装,刀剑器械也进行了部分更换。 文德朝的财政收入,比起先帝晚年,一年多出一千万两。 妥妥的有钱。 然而,就算有钱,文德帝的骚操作,一如既往的体现出了吝啬二字的真谛。 给皇子十万两,让皇子自己解决住房问题? MMP。 文德朝一定会后世笑柄。 “陛下,不能这么干啊!” “这是朝廷的耻辱。” “陛下,此举不合规矩,不符祖宗法度。请陛下收回成命。” “朝廷会成为天下人的笑柄。” 文武百官,语重心长,试图说服文德帝改变决定。 诸位皇子…… 难得父皇肯大方一回,给十万两买房,你们这群臣子嚷嚷个屁。 万一父皇改变主意,不肯给钱了,你们赔本殿下十万两吗? 摆明了,父皇不肯给爵位。 没爵位就忍了。好歹让我们先将十万两拿到手再嚷嚷也不迟啊。 要是最后没爵位,连钱也没落到手上,谁负责? 就问你们,谁负责? 本来就是史上最凄惨的皇子。 如今好不容易有点钱,还嚷嚷…… 再嚷嚷,本殿下要撸袖子打人了。 六位皇子义愤填膺,对众臣怒目而视。 有臣子就劝六位皇子,“诸位殿下,目光要长远。” 滚! 特么的,饱汉不知饿汉饥,长远个屁。 皇子们愤怒了。 他们纷纷表示,“父皇,儿臣愿意接受十万两银子,自行解决住房。” “儿臣也愿意。” “儿臣亦然!” “给儿子十万两,正好用来装修房子。”刘诏一张口,其他皇子都要气死了。 显摆你媳妇有钱,是吧。 不就是花十八万两买房子,嘚瑟什么啊。 人家江南豪商,一座宅邸价值百万,也没见嘚瑟。 刘诏咧嘴一笑,目光从每个人脸上扫过:老子就嘚瑟了,你能拿我怎样? 诸位皇子,纷纷扭头,拒绝看见刘诏那张脸。 因为那张脸,真正是面目可憎,毫无美感,丑态毕现。 从未见过如此丑陋的嘴脸。 刘诏呵呵冷笑,你们分明就是嫉妒本殿下有个能挣钱的媳妇。 你们尽管嫉妒吧,就算将眼珠子瞪穿了,也没你们的份。 “好了,都别吵了。” 文德帝发话,大殿总算安静下来。 文德帝特意扫了眼刘诏,的确有点面目可憎。 因为文德帝最讨厌有人在他面前炫富。 刘诏炫富,真的不能忍。 文德帝轻咳两声,“此事朕意已决,诸位爱卿休要再提。少府和户部,你们共同商量,钱的问题怎么解决。三日后报给朕知晓。尽快将钱凑齐,让皇子们能早日买到心仪的房子,早日搬出王府。” 众臣不甘心。 文德帝却早有准备。 话音一落,不等众臣反应,他急匆匆跑了。 皇帝跑了? 皇帝竟然跑了! 众臣再一次被震惊了。 “退朝!” 常恩急忙喊了一声,然后急匆匆追上文德帝。 这这这…… 众臣看着新上任的中书令陆大人。 陆大人啊,你身为陛下的心腹,你是不是该尽量劝解陛下收回成命? 陆大人拱拱手,“诸位,本官要去面圣。具体情况,之后在讨论。” “陆大人一定要劝住陛下啊。” 众臣眼巴巴的目送陆大人离去。 第814章 想要钱,门都没有(九更) 皇帝下定决心要干的事情,谁都拦不住。 数日之后,户部同少府就有了方案。 户部出二十万两,少府出四十万两,凑足六十万两。 一个皇子十万两,买房子搬家。 刘诏最积极,第一个跑到少府,支取了属于他的十万两。 有了钱,也没往兜里揣。 他又兴冲冲将钱交给顾玖,“本殿下如今也是有钱人。这钱拿去修建房子,不用替本殿下省钱。” 那嘚瑟的模样,就差昭告天下,他有钱,他有十万两。 顾玖笑眯眯的将钱收下。 “陛下难得大方一回,真不容易。这钱我替你收着。” “拿去,拿去。本殿下不差这点钱花。” 口气老大老大,似乎很有钱。 顾玖也不拆穿他,高高兴兴收了钱,“我会告诉孩子们,建房子和装修的钱,全都是你出的。” 刘诏绷着笑,“区区一点小事,何必告诉几个孩子。以后需要用钱的地方,你和我说一声,我来替你想办法。” 顾玖笑着问他,“真的吗?我现在急需几百万两周转,殿下要不要帮我想个办法。” 刘诏捏捏鼻子。 哪有这样玩的。 开口要个一两万两就行了,哪有一开口就要几百万两的。 不能这么玩。 这话刘诏没办法接。 媳妇玩得太大,钱的单位,都是用百万,而不是万。 好心虚啊! “本殿下刚想起,还有事情没做完。” 刘诏撂下话,跑了。 有追赶他老子文德帝的趋势,跑得飞快。 顾玖在刘诏背后哈哈大笑。 她已经看穿了一切。 …… 刘议心情很好,跑少府拿钱。 他都想好了,十万两到手,给萧琴儿三万两,叫她买房子。 剩下七万两,就是他的私房钱。 好久没有过这么多私房钱,真是美滋滋。 刘议一想到钱即将到手,顿时心花怒放。 等他到了少府,却被告知,钱已经领走了。 他脸色一垮,“荒唐!本殿下才来,就说钱被领走了。你们少府干什么吃的?到底谁领走了本殿下的钱?还是你们少府胆大包天,贪墨了本殿下的钱。” “殿下息怒,就是借少府十个胆子,也不敢贪墨殿下的钱。不过殿下的钱,的确被领走了。今儿一早,议夫人就拿着印章,领走了属于殿下的十万两。” 刘议急得从椅子上跳起来,“什么?本殿下的十万两,已经被表妹领走了?你们竟然,竟然不经过本殿下的允许,就让她拿走了本殿下的钱,此事本殿下一定要讨要个说法。” 少府上下,面面相觑。 “殿下和议夫人夫妻一体,这这这,殿下的钱由议夫人领取,有何不妥吗?” “当然不妥,大大的不妥。那是本殿下的钱,是父皇给本殿下的钱,岂能让表妹拿走。钱落到她的手里,本殿下连一文钱都拿不回来。你们少府,办的什么事。你们简直是害死了本殿下。” 刘议气得大发雷霆,直接砸了少府一套茶具,踢翻了两张杌凳。 自始至终,少府家令都没露面。 只让下面的人,赶紧将四殿下打发走。他们两口子的事情,少府管不了。 刘议发了一通火,然而钱已经被领走,少府不可能补给他十万两。 无可奈何之下,刘议只好回王府找萧琴儿掰扯。 无论如何,十万两,至少要给他一半。这是底线。 “夫人人呢?” 回到王府,刘议四处找萧琴儿。 “启禀殿下,夫人一早出门,到现在还没回来。” “确定还没回来?” “小的不敢欺瞒殿下,夫人的确还没回来。” “刘征人呢?” “大公子回来了一趟又出去了。说是找公子御玩耍。” 刘议咬牙切齿,“知不知道夫人去了哪里?” 下人想了想,说道:“夫人最近一直在看房子,或许是去买房子。” 刘议一听,脑袋轰的一下就炸开了。 完了,完了。 他的十万两,肯定已经被萧琴儿给糟蹋了。 萧琴儿如今越发有铁公鸡的趋势。 刘议敢到包票,萧琴儿若是买了房子,用的肯定是他的十万两。 至于萧琴儿自己的私房钱,那是万万不能拿出来的。 这可如何是好。 “派人去找,赶紧将夫人找回来。如果夫人正在买房子,一定要拦住她。” 可不能让萧琴儿将钱全部花光。 刘议棋差一招。 等到天黑,萧琴儿终于回到王府。 刘议见到她,张口就问,“钱呢?十万两在哪里?” “买了房子,用光了。”萧琴儿轻描淡写地说道。 刘议虽说早有准备,可是亲耳听到萧琴儿说钱用光了,还是控制不住脾气的怒吼道:“谁准你用光了十万两?你买房子,为何不和本殿下商量一声?这为什么要自作主张?你说啊!” 砰! 萧琴儿一巴掌拍在桌上,她脾气比刘议还大。 刘议瞪大了眼睛,“你还拍桌子。” “我凭什么不能拍桌子?” 萧琴儿本来心情很好,被刘议一吼,顿时火冒三丈。 她指着刘议,“第一,你说我没和你商量就买了房子,可你别忘了,正月里,我就和你提起买房子的事情。这事我早就和你商量了八百回。这段日子,我每天早出晚归看房子,我就不信你一个大活人你会不知道。 第二,陛下金口玉言,十万两是给皇子们买房安家用的。我拿着这钱去买房子,有什么不对?可有触犯圣旨?你冲我吼吼,怎么着,还想藏私房钱,指望我拿嫁妆银子买房。你做梦吧。” 刘议气得跳脚,“你去少府领钱,好歹该派人通知我一声。害得我巴巴跑到少府,闹了个大笑话。还有,十万两买房,我就不信你全花了。好歹你也该给我留一点。” 萧琴儿呵呵冷笑,“京城如今的房价有多贵,你不是不知道。我左挑右选,选了快一个月,总算挑中了一个地段大小格局都合适的房子。好房子,价钱自然不便宜。这套房,一共花了九万两。” “还剩下一万两,全给我。”刘议伸手要钱。 萧琴儿冲天翻了个白眼,“剩下一万两,我给了工部。” “你给了工部做什么?” “新买的房子,不经过重新布置检查,能住人吗?你问的这话真是奇怪。工部还嫌弃我给的钱少,不乐意帮忙。我好声好气求人,对方才肯收下一万两,答应用上好的材料,帮我们将宅子翻新一遍。” 萧琴儿怕对方不相信,甩出单据和契书给刘议过目。 刘议已经无话可说,只觉着眼前一阵阵发黑。 好半天,他才恢复过来,“依着你的意思,十万两一天就花光了。” “那是当然。难不成你还指望能花一年吗?”萧琴儿白了他一眼。 刘议很心痛,“本殿下一文钱都没有?” “房子翻新,一万两肯定不够。到时候我还要拿私房钱贴补。”萧琴儿气呼呼说道,很是委屈的样子。 刘议挥挥手,“本殿下想静静。” 眼看到手的十万两,边都没摸到,就飞走了。 刘议越发觉着心好痛。 没有十万两银子,他这心痛的毛病,是没办法治好的。 堂堂皇子,为何活的如此艰难! …… 类似的情况,其他皇子也在上演。 几个皇子妻都是一个意思,十万两就是用来买房,那就专款专用,拿来买房。 皇子们,一肚子花花肠子。 十万两到手,总想干点别的事情。 买房子? 让媳妇拿私房钱出来买。 为此,两口子吵架不可避免。 各种闹腾,甚至不惜到宫里告状。 文德帝的意思,十万两就是用来买房,不准干别的事情。 于是乎,几个皇子妻大获全胜。 皇子们个个垂头丧气。 他奶奶的,什么时候家里大事,都是女人说了算? 说好的贤良温顺,结果一个个都跟母老虎似的,一个比一个凶悍。 为了钱,脸都不要了。 思来想去,皇子们终于找到了源头,全都是大嫂顾玖带的头。媳妇们有样学样,全都学着顾玖,一言不合,直接撸袖子上去撕。 兹! 五皇子觉着脸颊火辣辣的痛。 臭娘们,专门往他脸上招呼,差点没脸出门见人。 这年头,女人比爷们还凶悍,简直是反了天了。 皇子们纷纷表示,这日子没法过了。 堂堂男人,身上没有钱傍身,像话吗? 肯定不像话。 王府。 女人们喜笑颜开。 终于买到了心仪的房子,很快就能搬出王府,住进新房子。 大家已经开始在挑选带到新房子的下人。 顾玖觉着,是时候将放在王府东院的一应物件搬出来,先放在城中别院。 等到新房子修好,直接搬进新房子。 之所以选择在这个时候搬家,只因为王府最近乱糟糟的。 大家都忙着搬家的事情。 顾玖担心人多事杂,看顾不过来,有人顺手牵羊。 财物损失事小,就怕一些账本文书被人偷出去,那损失就大了。 搬家很麻烦,好在这事有下面的人盯着,不用顾玖操心。 得知顾玖回了王府,妯娌们都来找她喝茶闲聊。 顾玖在花厅里置办了一个茶话会,招待大家。 萧琴儿一口喝完一杯茶,擦擦嘴角,直言不讳,“多谢大嫂给我们做榜样,我们才能坚持到最后。否则就算有十万两银子到手,买房一事还是遥遥无期。” 顾玖摆手,“四弟妹这话,我可不敢当。我哪有做什么榜样。房子是你们自己买的,钱是陛下给的。要谢也该进宫谢陛下。” “陛下要感谢,大嫂也要感谢。” 萧琴儿很坚持。 “好多次,都差点坚持不住,想着算了吧,认命吧,夫妻一场何必为了钱吵吵闹闹。每当这个时候,我就想想大嫂,然后才能坚持下去,最后顺利买到房子。十万两,四殿下一文钱都没拿到手。这是我近几年干得最漂亮的事情。” 萧琴儿说到最后,一脸得意的笑起来。 这一回,她彻底干翻了刘议,愣是没让刘议染指一文钱。大获全胜,爽到飞起。 顾玖笑道:“看到四弟妹能够得偿所愿,买到心仪的房子,我替你感到高兴。来,我以茶代酒,敬四弟妹一杯。” “我们一起敬大嫂一杯。”萧琴儿提议,众人附和。 大家举起茶杯,砰的一声响,茶杯碰撞。 这是女人间的情谊,男人无法理解。 身为女人,这辈子有许多难处。 只有女人才能理解女人的难处。 想从男人手里将钱抠出来买房,真没有想的那么容易。 尤其是当这个男人养了很多小妾庶子庶女的时候,做妻子的想要扣点钱下来更是难上加难。 萧琴儿以顾玖为榜样,不惜和刘议翻脸,终于买到了房子。 其他妯娌,则是以萧琴儿为榜样,同自家夫君硬钢,总算将钱扣下来,成功买房。 大家都不容易。 为不容易干杯。 第815章 科举年,挣表现(十更) 出了正月,就是三年一次的科举。 随着科举临近,京城的气氛变得热闹中透着紧张。 参加科举的举子们,就像是一根根紧绷的弓弦,随时都有可能崩溃断裂。 临时抱佛脚的人大大增加。 京城周边,各大寺庙道观,生意爆好。 全是临时抱佛脚的举子。 大家烧香拜佛,祈求菩萨保佑。 菩萨会不会保佑大家,不知道。 只知道,时间不随人的意志停止,而是狂奔向前,转眼就到了科举的日子。 山河书院的师生,集体送参加会试的举子下山。 李大人已经来到山河书院将近一个月。 身为山河书院,有史以来官职最大的教习,他当仁不让的站出来讲话。 三元公杨元庆偷偷翻了个白眼,嫌弃之意,毫不掩饰。 孙状元偷偷嘀咕,“李兄真会抓机会。这个时候也不忘在大家面前刷一波存在感。” 三元公则说道:“这叫善于钻营。当年他就是靠着这一手钻营功夫,平步青云。” 孙状元嘿嘿一笑。 自从李大人来了山河书院,他时常都能听到双方的黑历史。 很好,非常好。 多说点对方的黑历史,满足他八卦的欲望。 好想将听来的八卦,刊登在生活秀上头。 最终,孙状元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这个想法太危险了,他会被杨兄李兄联手灭口。 李大人讲完了话,成功刷了一波好感。 学子们纷纷乘坐书院准备的马车,下山,前往考场。 “多大把握?” 李大人来到三元公身边,悄声问道。 三元公傲然道:“我们书院的学子,长期在号房实战。应对科举,驾轻就熟。只要考试的时候正常发挥,今年的成绩一定不会差。” 李大人挑眉,“国子监那边的情况,可有了解?” 三元公说道:“国子监经过去年的重创,不足为虑。” “不可大意,当心阴沟里翻船。” 三元公呵呵冷笑,甩了个眼神,让李大人自行领会,然后转身走了。 李大人嘀咕了一句,“一如既往的小气。” …… 顾玖和刘诏也在关注这场科举。 她同刘诏说道:“等科举结束,朝堂上就该动起来。西北大都督府的提议,是时候出现在陛下的案头。” “先等科举有了结果再说。你不担心吗?” “担心什么?” “担心山河书院的考试情况。” 顾玖笑了笑,“我担心也没有用。科举,实力固然重要,运气也很重要。今年天气反常的冷。” 天气冷,对参加会试的举子们影响很大。难度明显增加。 号舍,要住九天。 吃喝拉撒睡都在三尺见方的号舍里面。 这么冷的天,坐在号舍里,分分钟都有风寒感冒的风险。 要在寒冷的天气里,不仅要完成三场考试,还要确保思路清晰,笔迹工整,文章言之有物,关键是要切题,还不能有犯忌讳的地方。对各位举子的意志,身体素质,才学,平日里的积累,都是一场严苛的考验。 多少人,平日里文章做得花团锦簇,一到考场就痿了,最后被抬出来。 三年复三年,时光就被蹉跎了。 山河书院唯一的优势,就是书院的举子,每个人都在仿造的号舍里面模拟了不下三五次。 每一次一住就是九天。 经历了严寒酷暑,狂风暴雨,各种极端天气。 当他们走进贡院,面对贡院的号舍,想来不会心虚。 而且准备工作,也会做得比别的学子更充分。 刘诏说道:“我听说国子监学山河书院,也仿造了一批号舍。他们的学子,正月的时候,都是住在号舍里面模拟会试。” 顾玖笑了起来,“国子监作为山河书院的竞争对手,自然要有一点可取之处。知道借鉴山河书院的模拟考试,算是有点长进。” 刘诏说道:“这一次,山河书院科举成绩不错的话,想来各地书院都会借鉴山河书院的经验,仿造号舍,搞模拟会试。让学子们提前体验会试的难处,提前做好准备。” 顾玖闻言,眉开眼笑,“我一直希望能将模拟考试的经验推广开来。以前大家对山河书院不屑一顾,山河书院的经验也就推广不出去。如今大家主动学习山河书院的教学经验,很好。再过个十年,山河书院一定可以成为全天下最牛的书院,令天下学子趋之若鹜。” “十年后,你还要搞免费教学吗?” 顾玖理所当然地说道:“搞啊!只要我还能挣钱,就会一直搞下去。难得有个地方能给大家提供免费读书的机会,应该坚持下去。教书育人,乃是百年大计。教育,思想没跟上来,任何变革都是空中楼。一代人之后,一切都会被打回原形。” 顿了顿,顾玖又说道:“不能再走过去的老路,我们所在的时代不应该是历史的重复。从盛世到王朝末路,推翻后又重来,又是一个轮回。这是一个怪圈。我们要试图打破这个怪圈。” 刘诏眉头紧皱。 这个话题太大,太严肃,太严重。 顾玖郑重问道:“你支持我吗?” 刘诏点头,“我自然是支持你的。只是你的教育,思想,究竟是往哪个方向改变?” 顾玖简略道:“自然是寻求长长久久的发展道路,而不是一次又一次轮回。” 刘诏问道:“有这样的路吗?” 顾玖提笔,在白纸上画了一条长长的曲线,“这是过去的路,到达顶峰后,就开始走下坡路,最后跌倒谷底,换个人换个朝堂一切重新来过。重新来过后,走的还是老路,没有任何区别。现在我们要尝试走另外一条路。” 说着,她又提笔画下了一条有高低起伏的波浪线。 “我们要走一条,即便到了下坡路,还能再次站起来继续往上爬的路。虽高低起伏,有起有落,却一直在往前走,而不是在走回头路。会有低谷,也有高峰。无数个低谷高峰,组成了新的路。最终跳出历史的怪圈,走出新的局面。” 刘诏神色凝重。 盯着两条线,看了许久许久。 最后,他提起笔,在曲线开始的地方画了一个记号,“这是太祖刚起兵的时候,谁都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没钱没粮没兵,随时都有可能全军覆没,成为他人的踏脚石。” 接着他在曲线上升位置又画了一个记号,“这是太祖刚立国的时候,百废待兴,处处希望。” 他的笔来到曲线顶点,“到了高宗朝,盛世降临,百姓安居乐业,既无内忧也无外患。” 紧接着,他的笔沿着曲线渐渐下滑,“到了显宗朝,朝政乌烟瘴气,奸人当道,内忧凸显。到了中宗朝,稍有改善,然而外患再起,北荣西凉的崛起,压得大周喘不过气来。数次大战,打得朝堂年年亏空,赋税一加再加。 之后,先帝继承皇位,朝堂几乎维持不下去。先帝以杀止杀,勉强维持局面。可是大周不可避免,一直在走下破路。一直到父皇继位,这条线稍稍有了点起伏。这一点点起伏,你居功至伟。 我在想,如果线条没在此处出现起伏,他会一直下滑,下滑,滑到王朝末路尾声,被他人取而代之。如你所说,一个新的轮回又开始了。” 顾玖说道:“所以我们要走一条不一样的路。虽然没有前人经验可以借鉴,然而再坏也坏不过王朝末路,民不聊生的境地。” 说着,顾玖提笔,在曲线的尽头接着画下去。 单一的曲线,变成了波浪线,起起伏伏,有高有低,长长久久…… 她望着刘诏,郑重问道:“你愿意吗?” 刘诏神情凝重,郑重点头,“我愿意。” “你可知,要走一条全新的路,必定要做出改变,甚至会牺牲皇室的利益。你真的愿意吗?” “我愿意试一试。” 顾玖一把抱住他,“谢谢你,愿意陪我做这个狂妄的尝试。” 刘诏轻声一笑,搂着她,“的确有些狂妄,但是我喜欢。没人愿意走老祖宗已经走过的老路,我也不愿意。就像你说的,换一条路走,再坏也不会比改朝换代更坏。” 顾玖哈哈一笑,“我一直不敢说改朝换代,没想到你倒是说了出来。” “私下里,你我之间没什么不可说的。你怕说出改朝换代,会刺激我。你也太小看我,我是哪种受不住刺激的人吗?” 你是! 非常是! 顾玖甩了刘诏一个白眼。 她将画了线条的纸张揉成一团,丢入火盆里面,转眼就烧成了灰烬。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眼下还是科举最重要。山河书院的名声和地位,全指望这些参加科举的举子。” …… 科举很辛苦,考验体力,更考验运气。 这不,科举第二天,就有人发着高烧被抬了出来,哭哭啼啼,嚷嚷着自己还能坚持。 兵丁根本不鸟他,将人抬出贡院,安置在门房。通知家属领人。 没有家属。 那就通知下榻的客栈领人。 到第三天,有更多的人被抬出来。 全都是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 有的人刚被抬出来,直接吐血昏迷过去。 随着被抬出贡院的人越来越多,京城的气氛也变得越发紧绷。 时间一天天过去,每个人都在煎熬着。 这鬼天气,特么得太冷了。 难怪今年抬出这么多人。 好在还有最后一天,会试就结束了。 山河书院和国子监都派了人守在贡院,清点被抬出来的人。 确定没有自己人,都是如释重负的表情。 仿造号舍,模拟考试,果然有用。 第816章 榜上有名(十一更) “杨兄,杨兄,这里。” 贡院门口,严辞,王学成,陈壮实三人齐聚,专为迎接杨季。 今日会试考试结束。 坚持了九天的举子们,一个个蓬头垢面地走出来。 那形象,那颓废的模样,不会比街角乞丐强。 有人刚走出贡院大门,一口陈年老血喷出来,直接昏倒在门口。 陈壮实三人唬了一跳。 “太可怕了!” 杨季没力气说话,挥挥手,指着隔壁的马车无声询问,“有马车吗?老子要坐马车,要躺在里面。谁都不准打扰我。” 陈壮实心领神会,使了个眼色。 严辞和王学成二人,扶着杨季,前往停在街角的马车。 一开始是扶着杨季,走了几步,直接变成了拖。 一场会试下来,杨季元气大伤,能正常走出贡院大门,已经用尽了他所有力气。 此刻,他直接将自己的身体交给了严辞他们。 上了马车,往前一扑,只需三秒钟,直接进入睡眠模式。 “杨兄,杨兄……” 陈壮实轻声唤了两声,摇摇头,“杨兄要照着一天三顿,顿顿吃鸡蛋,吃一个月消耗的精血才补得回来。” 王学成表示怀疑,“一个月能补得回来吗?我觉着吃猪血汤比吃鸡蛋有用。正所谓以形补形,吃什么补什么。杨兄精血耗尽,理应补血。” 严辞也提出自己的想法:“我认为杨兄应该吃十全大补丸。” 十全大补丸是严辞为自己的传奇小说自创的玩意,那就是个虚的。 陈壮实和王学成齐齐盯着严辞,齐声说道:“滚!” 严辞举起双手偷笑,弱弱说道:“我就随便说说。” 陈壮实捏着下巴,“你们说我们要不要给杨兄准备一个女人?” “杨兄会锤死你的。”王学成直言不讳。 陈壮实哆嗦了一下,挥挥手,“罢了,罢了,先回书院。鸡蛋要吃,猪血汤也要喝。十全大补丸就算了,留给严兄自己吃。” 严辞很委屈,“总有一天,会出现十全大补丸。” 陈壮实甩了他一个白眼。 特么的,严辞自从写小说,就变得越来越不正常。 …… 杨季睡了三天,终于醒来。 他从床上坐起来,四下打量,这是自己的宿舍。 为了闭关读书,以免被人打扰,书院给每个参加会试的举子都准备了单人间宿舍。 他揉揉头,有点晕。 典型的睡多了的感觉。 他这是睡了多久。 房门开了一条缝,有个小脑袋探头探脑。 杨季冲门口的小脑袋招手。 御哥儿带着衡哥儿走进来,“杨兄,你终于醒了。” “我睡了多久?” 御哥儿竖起三根手指头,“三天!你整整睡了三天。” 杨季拍着自己的脑袋,有点不敢置信。 他赶紧从床上爬起来,“公子稍等,我先洗漱。” “杨兄自便,我和二弟今日无事,不赶时间。” 杨季受不了自己身上的味道,拿上换洗的衣服,楼下浴室洗澡。 书院最大的好处之一,就是随时都有热水。 想要洗漱,随时都可以。 杨季花了一点时间,终于将浑身上下给洗干净了。又变回那个一身书卷气的英俊年轻人。 衡哥儿哇的一声,“大变样啊!” 杨季摸摸衡哥儿的头。 “你们兄弟二人,怎么过来了?” 御哥儿说道:“大家都想知道杨兄考得怎么样,他们没胆子问,怕得罪杨兄。于是我主动请缨。我相信杨兄一定考得很好。” 杨季笑了起来,“你告诉大家,我就是正常发挥。到底好不好,还得看能不能入考官的眼。” 御哥儿点头,“杨先生还等着杨兄。” “我这就去见先生。” 衡哥儿好奇问道:“杨兄和杨先生真没亲戚关系吗?你们都姓杨,都来自南边。” 杨季哈哈一笑,“衡哥儿,我和杨先生真的没有亲戚关系。我和杨先生虽说祖籍都在南方,不过我们两家隔着几百里远,真的扯不上关系。而且我家,本就是一般的小门小户。比不上杨先生的杨家,乃是世家大族。” 说完,他摸摸衡哥儿的头,这孩子真可爱。 他带着书,急匆匆去见三元公杨先生。 衡哥儿仰头望着御哥儿,再次问道:“杨季同三元公真的没亲戚关系吗?” 御哥儿摇头,“没有亲戚关系。明年杨先生的孙子会到山河书院读书,到时候你问问他。” 衡哥儿重重点头,“我一定会问清楚。” …… 杨季说自己正常发挥。 以他的水平,正常发挥写出来的文章肯定不差,至于能有多好,他也不敢打包票。 对于名次,他有想法,却不敢定太高的目标。 “天下人才济济,山河书院我能排得上号。放眼全天下,就不一定。” “杨兄放心,你肯定榜上有名。至于名次,我赌前十名。”陈壮实拍着杨季的肩膀,一副我对你有信心的模样。 杨季笑了起来,“多谢陈兄,借你吉言。” 五日后放榜。 贡院门口,被围得水泄不通。 等到红榜贴墙头,陈壮实带着严辞王学成一个劲的往里面挤。 杨季则留在书院等消息。 陈壮实美其名曰,“杨兄是要做官的人,岂能和大家一起往人堆里面挤,有失体统。你尽管放心,一有消息,我们保证比官差还快,快马加鞭,让你第一时间知道自己的名次。” 杨季也不好意思去贡院看红榜,从善如流,留在书院等消息。 “哈哈哈……” 严辞疯癫一笑,将周围的人全都吓了个半死。 “我看见杨兄的名字了,在最前头。快看啊!”他大声嚷嚷。 杨季的名字,赫然写在第二名的位置上。 陈壮实不服气,“我看看,第一名是谁?姓王,不认识。” 陈壮实替杨季高兴之余,又有点遗憾。 已经被点为第二名,只需要稍微再用点力,就能把第一名挤下来。如此一来,杨季就是会元。 解元,会元,再来个状元,妥妥的又是一个三元公。 梦很美好,他也知道不可能。 三元公又不是大街上的白菜,哪能随随便便就给。 “我考上了,我考上了,我终于考上了。” 有人喜极而泣,蹲在墙角,哭得像个孩子一样。 “是徐闻。” 徐闻,原本是国子监的学子。 后来偷偷摸摸报考了山河书院,被国子监同窗发现,还在报名处大闹了一场。 徐闻,如今是三元公杨先生名下众多学生之一,也参加了今年的科举。 山河书院同国子监的人,没有不认识徐闻的人。 看他哭得像个孩子,很多人都是感同身受。 徐闻年近不惑,终于考上了。 王学成亲自给徐闻办的报名,对他比较熟悉。 他走上前,递上手帕,“恭喜徐兄,榜上有名。” 徐闻抬头,泪眼朦胧。 “你是?” “我就是一无名小卒,我知道徐闻的经历,很佩服徐闻的决心。” 徐闻接过手帕,擦拭眼角,“谢谢兄台。我,我失态了,会不会给书院丢脸。” “当然不会。大家只会替徐兄高兴。徐兄可有安排?若是不嫌弃,一起回书院?” “我,我还要回家一趟,家里还等着消息。我都没敢告诉他们。” “徐兄快回去。我替徐兄租一辆马车。” “谢谢!太感谢了。” 车马行向来是哪里人多往哪里凑。 王学成一招手,就有一辆驴车赶过来,“先生坐车?” “包车。将徐兄平安送回家中,这是车费。” 徐闻连连摆手,“怎能让兄台破费,我有钱。” 王学成拦住徐闻的手,“徐兄不要同我客气。徐兄很快就是进士老爷,说起来是我沾你的光。让我为你略尽一点心意,还请徐兄不要推辞。” “多谢,太谢谢了。我们都是书院学子,将来一定要相互扶持。” “徐兄说的对!” 王学成目送徐闻离去。 陈壮实和严辞来到王学成身边,“王兄在教务处历练了两年,果然不一样了。想当初,王兄初来新民县,略显木讷。谁能想到,几年过去,王兄不仅能言善道,还擅长结交人脉。” 王学成摇摇头,“你们都误会了。当初是我给徐闻办的报名,那天国子监的人冲到报名处想打他,我和护卫们一起拦在他面前。他当时说了一番话,如今想来,依旧令人动容。大家寒窗苦读都不容易,能帮就帮。不过徐兄太能哭了,第一次见他,他在哭。这回又在哭。” 说起徐闻的哭,那可是很有名的。 大家哈哈一笑。 …… “夫人,成绩出来了。” 丫鬟小雨一脸兴奋地从门房跑来。 “赵公公带来了好消息,说是山河书院完成了基本目标。” 顾玖一听,难掩激动。 “快叫赵民发叫进来。” 赵民发给顾玖带来了好消息,“启禀夫人,书院上榜之人,共有三十一人。完成了当初定下的三十人目标。” 顾玖如释重负,“不错,不错。相关师生皆有重赏。” 当初书院定下科举上榜三十人的目标,顾玖生怕目标定得太高,压力太大。责令书院不准提目标一事。 虽说不提目标,然而人人心中都有一个目标。 到今日,一直忐忑不安的心,终于踏实落地。 “国子监呢?国子监上榜多少人?” 第817章 不拜菩萨拜山河书院(十二更) 国子监上榜十二人。 这个成绩好吗? 以国子监的底蕴来说,这个成绩一般般。 不过考虑到国子监去年经历了大震动,还能有如此成绩,实属不易。 上榜十二人,放在任何书院,这个成绩都值得夸耀。 国子监在换了新的领导班子后,依旧保持了一贯水准。不错,不错。 顾玖长舒一口气,“新上任的国子监官员,能力看起来还不错。” 赵民发说道:“国子监总归比不上山河书院。这一回,山河书院彻底出名了。三十一个人上榜,未来三年,所有人谈起今年的科举,都少不了山河书院。可以预见,报考山河书院的人会越来越多。” 顾玖点点头,“这的确是好事。有这个成绩,书院师生都付出了很多,一定要重赏。不过接下来还有殿试,未免分心,奖金会在殿试后发放。” 如果说乡试,会试是淘汰赛。那么殿试就是排位赛,不进行淘汰。 这就是为什么,会试榜上有名的人,个个都喜笑颜开。 通过了会试,百分百会考取进士功名。 差别只是名次排位。 很可惜,杨季排在第二名,不是第一名。 极大可能,殿试的时候,他不会被点为状元。 顾玖问赵民发,“记不记得三年前的科举,状元是哪里人?” 赵民发愣了下,“好像是北方人。” 顾玖嘀咕道:“这一次的状元,很可能是南方人。” 咦? 还有这讲究? 顾玖笑了笑,“科举也要讲究平衡。南方文风昌盛,北方这一点同南方还有差距。但是科举,尤其是殿试,不能光看谁的文章写得好,还要考虑到南北差异,考虑到考生情绪,考虑到朝廷平衡。 朝堂上,不能全是南方人。北方人必须形成了一个集体,才能挡住南方集团对朝堂的操控。类似的平衡,在殿试上体现得淋漓尽致。很可惜,杨季虽是南方人,却没机会被点为状元。唯一的希望,他能进入头甲。” 杨季考不中状元,能考个榜样,探花也是极好的。 最次最次,也该是传胪。 顾玖希望山河书院不仅上榜人数多,还能有个好名次。 这一点,她和书院的师生的心情是一样的。 赵民发提到,生活秀同书院报都准备写文章庆贺山河书院在会试上取得的骄人成绩。 顾玖说道:“书院报可以提前发表庆贺文章,生活秀必须等到殿试结束,金榜题名之后。” 赵民发不明白。 顾玖说道:“参加会试几千人,只录取区区二三百人。那些落榜的举子,都是不稳定因素。偏偏又都是读书人,又有举人功名,闹起来,朝廷绝不会等闲视之。 山河书院会试成绩好,被人艳羡的同时,也有可能成为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金榜题名之前尽量低调一点,落榜的人不足为虑,却也没有必要刺激他们,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我不希望因为一篇文章,引起陛下对山河书院的不满,从而让有可能进入头甲的杨季,被拙落到二甲。记住了吗?” “小的会将夫人的话转告黄公子,提醒他生活秀暂时不要惹麻烦。” 顾玖接着又提点道:“让黄去病给国子监那边传个讯息,国子监暂时也该保持低调。山河书院不想被国子监牵连,相信国子监也不想被山河书院牵连。” 两边打嘴仗归打嘴仗。 牵扯到共同的利益的时候,山河书院同国子监也会抛弃前嫌,暂时合作一把。 当人们攻击山河书院的时候,难保不会将国子监牵扯进来。 同理,国子监被攻击的时候,身为同城劲敌的山河书院也不能幸免。 赵民发将顾玖的要求一一记住,然后急匆匆离去办事。 …… 面对下人的时候,顾玖还能保持喜怒不形于色。 等到下人不在,只有刘诏陪在她身边的时候,顾玖哈哈大笑,笑得得意忘形。 她枕在刘诏腿上,异常兴奋。 “以为能上榜二十来人,就已经很了不起。没想到这次竟然有三十一人。而且名次都还不错,最差的一名也排在两百名以内。” 顾玖太兴奋,太得意。 她要和刘诏分享。 “我太高兴了。多年的投入,总算得到了丰硕果实。啊,此刻我感觉神清气爽。就好像自己下场参加了一场会试。” 刘诏忍俊不禁。 “你要是想体验会试,我让人在院子里仿造几间号舍,我们一起进去考。” “不要!” 顾玖打滚,坚决反对。 她虽然激动兴奋,却也没想过要自己下场体验一番科举。 号舍,三尺见方,吃喝拉撒睡全在里面,二月天气乍暖还寒,那是人过的日子吗?还要在里面答题考试。 妈呀! 科举考试制度,完全不人性化,极度恐怖。 难怪每次会试,不下百人被抬出来。 能坚持到最后的,不管有没有考上,都是牛人。 刘诏说道:“这次会试,山河书院出了大风头。你打算怎么庆贺?” 顾玖笑道:“没有任何庆贺方式,比得上金钱奖励来得实在。我决定重赏每一个榜上有名的学子,对付出甚多的诸位先生也要重赏。鼓励他们再接再厉,继续发光发热,教出更多进士学生。彻底打响我们山河书院的名声。” “山河书院的名声已经足够响亮。” “还需要更响亮,成为名副其实的大周第一书院。” 顾玖力争上游,刘诏全力支持。 …… 转眼到了殿试。 转眼到了放榜的日子。 一如之前的判断,状元是南方人,剑南道人士。 榜眼不出意外,妥妥的北方人。 杨季则被点为探花。 这是山河书院成立以来,在殿试中获得的最好名次。 科举落下帷幕。 几家欢喜几家愁。 生活秀再无顾虑,大书特书山河书院的丰功伟绩,连着三期,为山河书院做了一回效果极好的软广告。 弄得很多落榜的举子心动不已。 免费读书? 免费吃饭住宿? 免费笔墨纸砚? 还有免费的衣服鞋袜。 还有开放式的图书馆,藏书上万册。 还有机会得到三元公,孙状元,前中书令李大人的亲自指导。甚至有可能成为三位大佬门下弟子。 诱惑力太大了。 不能不动心啊。 就连国子监落榜考生,也都生出了转学到山河书院读书的想法。 “以前徐闻的文章还不如我,结果呢,这回徐闻榜上有名,而我名落孙山。想来不是我不行,而是我没有遇到名师指导。” “此话有理。” “徐闻当初什么水平,大家心知肚明。在座的,谁自认比徐闻差?结果最差的徐闻上了榜,我们一个个却都榜上无名。”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不服气啊! “真要报考山河书院吗?” “国子监已经有所改进,或许我们该继续留在国子监。” “国子监现在搞的那一套,都是照搬山河书院。与其继续留在国子监,不知道下次会试什么情况,不如去山河书院搏一把。” “徐闻都能拜师三元公,我们不比他差,想来也能顺利拜师三元公。” 一群国子监落榜学子,很快分为了两派。 一派犹犹豫豫,拿不定主意,更倾向于留在国子监。 一派则是坚决要去山河书院。 很快,文青书局售卖的考试冲刺习题集,又迎来一波销售小高峰。 买者如云,而且很多都已经取得了举人功名。 买书的时候,还不忘问一声,“山河书院报名处在哪里?” “集市公房,知道在哪里吗?不知道啊。那知道大槐树广场吗?广场边上那栋两层楼就是集市公房,报名处就设在里面。走过去就能看见大大的报名处三个字。” 举人们怀里揣着习题集,来到集市公房,偷偷摸摸打量环境。 结果定睛一看,特么的,全是熟面孔。 “许兄也来报名?” “真巧,孙兄也在。” “不知李兄准备得如何?” 大家打着招呼,掩饰着尴尬。迅速领取了报名表,报完名,跑路。 王学成忙死了。 报名处从早到晚,就没少过人。 差点忙到错过杨季的酒席。 如果说,这个时候,大家报名山河书院,还有那么一点点迟疑的话。 当《大周生活秀》刊登了一篇山河书院重赏上榜进士的文章后,报名处彻底被热情的学子们攻陷。 被点为探花的杨季,得到了五千两白银的重赏。 其他三十名进士,依着名次高低,分别获得了三千两到一千两不等的现金奖励。 而身为会试攻坚办的主要负责人三元公杨先生,也得到了一笔丰厚的奖励,足足八千两。比探花郎杨季还多出了三千两。 孙状元也得到一笔现金奖励。 就连刚加入会试攻坚办的李大人也跟着沾了光,分润了一点好处。 消息刊登在《生活秀》上面,全京城的人,齐聚在京城的举子们,全都知道了山河书院究竟如何阔气。 读书不仅不用钱,还能赚钱。 哎呀妈呀! 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么好的事情。 学子们捂着心口,确定这是心动的信号。 “不回去了,就留在京城考山河书院。” 外地考生,纷纷做出决定。 新民县二期,三期,六期的房子,都迎来一波租赁高峰。 房东们喜笑颜开。 朴实的房东们竟然在家里设了香炉。 不拜菩萨,也不拜三清祖师。 而是拜山河书院。 噗! 是的。 房东们齐齐设香炉拜山河书院。 山河书院好啊! 山河书院妙啊! 山河书院越兴旺,他们的房子永远不愁租。 果然皆大欢喜。 第818章 同御哥儿的情谊(十三更) 文德帝翻着新科进士名册。 “山河书院竟然上榜三十一人。可有检查过这些人的考卷?” “启禀陛下,全都复审了了数次,绝无问题。” 文德帝嗯了一声,“看来山河书院的先生教书还是有一两下子。” 话音一落,文德帝突然笑了起来。 就听他说道:“山河书院上榜三十一人,其中二十人都是出身小门小户。就连探花杨季,也是普通人家出身。不错,不错。山河书院的确给普通学子创造了一条晋升之路,没有辜负朕对山河书院的厚望。” 常恩眉开眼笑,“恭喜陛下,贺喜陛下。朝廷又多了几百良才美玉。” 文德帝笑道:“此事的确值得庆贺。” 文德帝庆贺的方式,就是宠幸新进宫的美人。 后宫又添了一批新面孔。 男人贪新鲜,皇帝更是其中翘楚。 新面孔得到宠爱,老面孔自然就失去了宠爱。 有子女的还好一点,至少有个依靠。 没有子女的后宫嫔妃,就比较惨啦。 得不到皇帝的宠爱,容貌一天天老去,未来的日子几乎没有翻身的指望。 …… 萧夫人来到后宫面见萧昭仪,同她说起萧家的情况。 萧昭仪耐心听了听,突然问起萧琴儿。 “有一段时间没见姐姐,不知道她好不好。母亲最近见过她吗?” 萧夫人点头,“倒是见了两面。她刚买了新房,请了工部修缮装饰,每日都在为搬家做准备。我告诉她,搬出王府住,各个要紧的地方一定要安排自己人打理。不可让殿下的妾室们把持了府邸。 原本我都替她安排了几个妥当的人,结果她不肯要。她说她会到少府,自己挑选合适的人。我瞧着,她是看不上萧家的仆人。” 萧昭仪挑眉一笑,“恐怕不光是看不上萧家的仆人,而且还防着萧家人。” “防着萧家人?”萧夫人蹙眉,“不能吧!琴儿最是恋家,时常带着孩子回娘家住两天,哪能防着娘家人。你肯定是误会了。” 萧昭仪笑了笑,“姐姐若是没有防着娘家人,为何不肯接受母亲替她准备的下人?当然,也有可能是我想多了,冤枉了姐姐。” 萧夫人眉头不展,有点愁。不知道该相信自己的判断,还是该相信萧昭仪的话。 萧昭仪叹了一声,“我也不瞒母亲,我和姐姐,自上回闹过一次后,就再也没有说过话。每次她进宫,只去未央宫,从不来我这里。我若想要见她,还得去未央宫才行。姐姐对我有极大的怨气,恨屋及乌,怨恨上娘家也不奇怪。” 萧夫人不愿意相信萧昭仪说的话,连忙替萧琴儿解释,“你不要多想。琴儿我是了解的,她怎么可能怨恨上娘家,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 萧昭仪一副愁绪满腹的模样,“希望是我误会了姐姐,她是真的忙,而不是故意躲着我。” 萧夫人转过来安慰萧昭仪,“等我见到她,我会好好和她谈一谈。你们是两姐妹,理应互相扶持。” 萧昭仪展颜一笑,“多谢母亲。希望母亲能解开我和姐姐之间的误会。” 萧夫人忧心忡忡。 她问了一句,“九皇子同征哥儿相处得怎么样?” 萧昭仪苦笑一声,“不敢欺瞒母亲,并不好。” “怎么会?”萧夫人急了。 萧昭仪叹了一声,“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两个孩子不能和睦相处。刘征同大殿下家的刘御倒是相处得极好。” 萧夫人一听,眉头紧皱。 萧昭仪转过头来,又劝她不要担心。 萧夫人怎么可能不担心。 萧琴儿同萧昭仪闹矛盾,结果两人的孩子也不能好好相处。 萧夫人都快要愁死了。 出了宫,想了想,转道去了王府。 “议夫人在吗?” “四夫人一大早出门去了,这会应该在新房子那边。” 萧夫人吩咐车夫,转道去萧琴儿置办的新房子,离着王府有三条街的距离。 偌大的府邸,正在进行改造修缮,乱糟糟的。 萧琴儿不嫌弃,反而兴致勃勃。 三天两头,她总要过来看一眼。 每次过来,都会发现新的变化。 正是春天,萧琴儿吩咐下人布置花园,种上花花草草。 等到明年,花园将开满鲜花。 届时在府中办一场赏花宴,将亲朋好友全都邀请过来。 一想到那个场面,她身为唯一的女主人,招呼着宾客,心头就觉着美滋滋。 下人禀报,萧夫人来了。 “母亲怎么过来了?快请她进来,我带她参观。” 萧夫人被领到乱糟糟的花园里,心情可不美妙。 “这里有下人盯着,你怎么也往这边跑?” 萧琴儿笑眯眯地说道:“反正我没事干,就过来看看。” 萧夫人叹气。 她拉着萧琴儿到了僻静的地方。 “我今日进宫看望昭仪娘娘。她和我说,她很惦记你,你什么时候有空进宫看看她。“ 萧琴儿呵呵冷笑,“母亲不用替她粉饰太平。她是不是在你面前告状,说我故意避着她?” “那你有故意避着她吗?”萧夫人问题直接,又令人措不及防。 萧琴儿的眼神,有一瞬间显得很飘忽。 很快,她又镇定下来。 “我不想见到她那张脸。” “你们是亲姐妹。”萧夫人快愁死了。 萧琴儿挑眉,“哪又如何。我没去招惹她,她最好也别惦记我。” “你让我说你们什么才好。”萧夫人叹气。 “母亲,你看看我这个花园布置得怎么样?” 萧夫人哪有心思关心花园。 她问道:“听说征哥儿和九皇子不睦,反而同刘御关系要好。你就没想象办法,管管征哥儿?” “为什么要管征哥儿,我觉着他挺好的,没有做错的地方。” “他和九皇子……” “他是他,九皇子是九皇子。母亲,他们一个是皇子,一个是皇孙,还是不要多来往比较好。” 萧夫人眉头紧张,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昭仪娘娘说你对她有成见,我还不信。如今看来,她并没有冤枉你。” 萧琴儿讥讽一笑,“母亲,不提昭仪娘娘,女儿还能好好招待你。提起昭仪娘娘,恕女儿不奉陪。” “你们姐妹怎么闹这样,连孩子都受了影响。” 萧夫人被萧琴儿给气走了。 回到家里,她和夫君萧大人嘀咕。 萧大人听完事情经过,沉默良久。 最后说了一句,“这样也好。一个皇子,一个皇孙,的确不该来往太密。一人一个立场,未必不好。” “老爷怎么能这么说,她们可是亲姐妹。” “亲姐妹又如何?你和你的亲姐妹不也多年没来往。” 萧夫人语塞,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萧大人又说道:“昭仪娘娘有自己的想法,琴儿也有自己的想法。让她们折腾去吧。她们知道分寸!” 分寸? 呵呵! 这两姐妹根本没有分寸,好不好? …… 萧琴儿脸色阴沉沉,没心思继续侍弄花园。 她回到王府,将刘征叫到跟前。 “你和九皇子还在一起上课?” “是的!母亲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刘御呢?和你一起吗?” 刘征摇头,“先生说御哥儿学习程度深,和我们一起上课太耽误。给他另开了课堂。” 萧琴儿微微蹙眉,“为什么你还和九皇子一起上课,御哥儿却可以让先生另开课堂?” 刘征顿时心虚起来,“儿子,儿子想起还有功课没做,儿子现在就去……” 一边指着门外,一边往门外退去,准备随时跑路。 萧琴儿呵呵两声,“站住!我准你离开了吗?” 刘征想哭。 不过他已经是男子汉,不能哭。 只能将眼泪憋回去。 萧琴儿深吸一口气,语气和缓了一些,“以后给我离九皇子远一点。” 刘征连连点头,“母亲不用吩咐,儿子也会离他远一点。” 萧琴儿又说道:“离御哥儿也远一点。” “为什么啊?”刘征不满。 萧琴儿板着脸,“还能为什么。你们只是堂兄弟,又不是亲兄弟。亲兄弟还要明算账,更何况是堂兄弟。” “御哥儿不一样。” “没什么不一样。他学习好,你学习差,你和他在一起难道不自卑吗?” 这话诛心啊! 刘征一脸欲哭无泪。 萧琴儿叹了一声,“也不是让你立即远着御哥儿,就是别有事没事就和他出去玩耍。你要多学点本事,你不是说要保护妹妹吗,不多学点本事,你怎么保护妹妹呢?” 刘征反驳道:“妹妹是皇孙女,没人敢欺负她。” “别人是不敢欺负皇孙女,可要是皇孙女欺负皇孙女怎么办?要是皇女欺负皇孙女怎么办?你能眼睁睁看着妹妹被欺负吗?” 刘征摇着头,像个拨浪鼓。 “妹妹被别的皇孙女欺负了,你要怎么帮她呢?” 这个问题难住了刘征。 萧琴儿语重心长地说道:“所以你要多学本事。学会了本事,你才有能力保护妹妹。保护妹妹,不能只靠嘴上说,还得付出行动。” 刘征带着哭腔问道:“儿子不能和御哥儿玩了吗?” 萧琴儿摸摸孩子的头,“可以找他玩,只是别耽误了正事。据我所知,御哥儿找你玩,可是从来没有耽误过功课。你能做到吗?你要是保证不耽误功课,娘亲就准许你继续和他玩耍。” “儿子保证不耽误功课。”刘征立下誓言,眼中又有了笑意。 “好吧!不过我会监督你。如果你做不到,那你就不能和御哥儿玩耍。” “儿子一定做到。” 为了妹妹,为了御哥儿,他一定可以做到。 第819章 西北大都督府(十四更) 湖阳公主下帖子请客,庆贺自己的爵位由郡主晋升为公主。 顾玖肯定要去捧场,还准备了一份丰厚的礼物。 宴席在过去的湖阳郡主府,如今的公主府举行。 众人都很好奇,陛下都给湖阳赐了公主爵位,怎么就不给湖阳赐一座公主府邸。 湖阳在酒席上,当众解释。 并非陛下吝啬,没有赏赐公主府邸。 而是她拒绝了这份赏赐。 “本宫住在这里挺好,比以前住的公主府还要舒心畅快。不想搬走,所以拒绝了皇兄赏赐的府邸。” 哦! 这番解释,到底有没有人相信呢? 看每个人的表情,相信的人没几个吧。 湖阳公主呵呵两声,嘀咕道:“一群浅薄之辈。本宫不与尔等计较。” 管家来到湖阳公主身边,悄声禀报,有陈家远亲找上门来打秋风。 陈家是被灭族,然而陈家远亲还有人活着,而且人数还不少。比如陈律亲祖母的娘家,姑祖母家,姑母家等等…… 这些远亲,都有一个共同点:穷! 前些年,陈律没死,身为陈家的当家人,他没少接济这些远亲。 这些远亲,也习惯了没钱的时候就上陈家打秋风。 结果,陈律死了。 陈家大门紧闭,只剩下两个守门的仆人。 于是乎,这些远亲就跑到公主府的打秋风,还特意选了湖阳办酒席的日子。赌湖阳为了面子,也会给他们几个钱。 “狗屁!” 砰! 湖阳一巴掌拍在桌上,“打秋风都打到本宫的头上,找死吗?赶出去,不准堵在们口。谁敢堵本宫的门,全部送到诏狱关起来。哼,本宫可不是陈律那头猪,竟然有钱接济这群穷亲戚。” 管家得了命令,带着公主府侍卫出去赶人。 顾玖问道:“出了什么事?要紧吗?” 湖阳同顾玖咬着耳朵,“陈家一群远亲,打秋风打到本宫面前。自从陈老狗一死,本宫和陈家就没有任何关系。指望本宫接济他们,做梦吧。本宫已经吩咐管事,将他们统统抓进诏狱关起来。” “关诏狱?会不会不妥。”顾玖含蓄提点。 湖阳公主笑了笑,“没什么不妥。几个泥腿子,本宫还治不了他们,本宫以后还怎么在京城混。” “姑母误会了,我是担心御史闻风而动,弹劾姑母。” “本宫不怕!” 有皇兄给她撑腰,湖阳底气十足。 顾玖见状,也就不再劝了。 陈家的远亲,因为堵公主府大门,被投入了诏狱,连反悔的机会都没有。 紧接着,正如顾玖猜的那样,御史闻风而动,纷纷上本弹劾湖阳公主。 弹劾她公器私用,欺压良民,为富不仁,草菅人命…… 湖阳是谁? 皇帝的亲妹妹? 御史们最爱干的事情就是弹劾皇亲国戚。比如最近风头很劲的湖阳公主,皇帝的宝贝妹妹。 御史们来势汹汹,群情激奋。 一副皇帝不处置湖阳,绝不罢休的态度。 皇帝态度模棱两可。 一边命金吾卫调查陈家远亲,有罪治罪,没罪暂时关着。 一边对御史们各种拖延敷衍。 御史们愤怒了。 有胆子大的人,直接在大朝会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指出文德帝做得不对,是在包庇湖阳。 文德帝偷偷翻了个白眼,他就是包庇湖阳,又怎么样。 身为皇帝,他深刻认识到了错误,但是他死不悔改,一辈子都不会改。 文德帝以一己之力,将战火从湖阳身上引到自己身上。 果然是世上好哥哥。 这样哥哥,请来一打。 朝中,无人讨论湖阳,所有御史都将炮火对准了文德帝。 陆大人暗中提醒文德帝,“陛下,适可而止。当心玩火***。” 文德帝并不在意,“爱卿放心,朕心中有数。北荣可有消息传来?” “正如当日李大人担心的那样,北荣因为旱灾,国内极为困苦。主战派趁机上位,以强硬手段统一了不同的声音。北荣王室正在积极备战,最迟明年就会南下。” 文德帝蹙眉,“估计明年什么时候会南下。” “冰雪融化之时,就是北荣大军南下之时。” “西凉那边可有消息?” 陆大人躬身说道:“西凉同北荣关系暧昧,欲拒还迎。西凉到底会不会参战,微臣估摸着,西凉会根据战场形势做出决定。如果北荣所向披靡,大败我们大周,西凉肯定不会放过捞好处的机会。 如果我们能将北荣挡在关外,西凉就会变得迟疑,不敢轻举妄动。等到北荣退走的时候,说不定还会趁火打劫,杀北荣一个措手不及。” 文德帝连连点头,“粮草要加快储备。各个关隘,都要严加整顿,做好备战准备。边关弊端,朕深知。整顿边关军备,需一位德高望重之人。此人,朕属意爱卿。” 陆大人躬身道:“陛下托付,微臣不敢辜负。只是,微臣这个时候离京,恐怕不太合适。” 文德帝点点头,“朕身边也离不开爱卿,朕也舍不得爱卿此时离京。只是这事,除了爱卿,何人能胜任。” 陆大人斟酌着说道:“或许有一个人能胜任。” “谁?”文德帝好奇,难道还有比陆侍中更合适的人选吗? 他想不出来。 陆大人迟疑了片刻,才说道:“李秉明!” “他?” 文德帝面色犹豫。 李秉明何人? 就是前中书令李大人,目前在山河书院教书,等待时机。 文德帝蹙眉,显然对这个人选不太满意。 当然,论资历,论影响力,李秉明都不输陆大人,甚至更胜一筹。 但是文德帝不信任李大人。 将李大人放在眼皮子底下,都能搞出那么多小动作。将他放到边关,后果不堪设想。 陆大人郑重说道:“李秉明人品有缺陷,然而大节不亏。他这个人,微臣还是了解一二。他的确私心重,不过陛下交代他的差事,他也会全力完成。事关国战,微臣相信他不敢怠慢。” 文德帝背着手,在大殿内走来走去。 “除他之外,爱卿还有何人可以推荐?” 陆大人摇头,“微臣想不出比他更合适的人选。” 顿了顿,陆大人又提醒了一句,“西北鲁侯对这场战争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然而鲁侯桀骜,不服朝廷管束,微臣以为需有个人坐镇西北,盯紧了他。” 文德帝连连点头。 鲁侯是他的大舅子,他对鲁侯这人还是比较了解的。 若非朝堂经不起折腾,承担不起逼反鲁侯的后果,文德帝早就想撤换鲁侯,让鲁侯滚回京城,随便给个闲差将他打发了。 文德帝一直克制着自己的欲望,不敢轻举妄动。 他曾偷偷给鲁侯下旨,让鲁侯回京述职。 鲁侯直接以军务繁忙,身体不宜奔波为由给拒绝了。 文德帝毫无脾气,只能捏着鼻子忍了。 好在,这道旨意,朝中众臣这都不知道。 要不然,就要引起一次弹劾鲁侯的狂潮,讥讽他这个皇帝毫无威严。 文德帝曾无数次庆幸自己的英明举动。 现在陆大人提起鲁侯,文德帝浑身肌肉都绷紧了。 鲁侯此人,总能挑起文德帝最敏感脆弱的神经。 他问道:“的确需要一个人盯着鲁侯,尤其是在战争期间。爱卿的意思是让李秉明去西北盯着鲁侯?” “微臣的确有这个想法。” 文德帝依旧迟疑。 陆大人又继续说道:“整顿军备,检查各地边防,此事事关重大。微臣请旨,可效仿江南大都督府设西北大都督府,总管西北一地一切军政事务。李秉明可任第一任西北大都督。如此,李秉明就可以名正言顺插手西北军军务,替陛下盯着鲁侯。” 文德帝暗暗点头,“关于人选,朕希望爱卿再多想想。” “微臣遵旨。” 很显然,文德帝对李秉明不满意。 陆大人不着急。 …… 朝堂上,御史们越吵越厉害。 文德帝不加干涉,却也不回应。 御史们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越发愤怒。 他们以更大的怒火,书写弹劾奏章,明着指出文德帝的错误。 即便被打廷杖,他们也认了。 皇帝怎么可以不回应他们,太过分了。 湖阳公主有些担忧。 此事因她而起,她是不是该站出来彻底解决这件事。 抽了个时间,她来到宫里,求见文德帝。 文德帝却安抚她,不用担心,一切都在控制中。 湖阳疑惑,“皇兄不是安慰我?” “当然不是!” “朝中那些御史?” “不用担心,很快他们就没力气吵闹。” 湖阳不懂,也没深究。 她听皇帝的话,回府静观其变。 至于陈家远亲,已经没人关心。 有陈家远亲到公主府求情,都被门房赶了出去。消息根本没传到湖阳的耳朵里。 就在御史们群情汹涌,吵得沸沸扬扬的时候,文德帝突然在早朝上宣布,成立西北大都督府,总管西北一地所有军政事务。 此话一出,石破天惊。 御史们惊得下巴都掉了。 西北大都督府? 开玩笑吗? 这个时候,无人关心皇帝不回应御史的弹劾是多么的罪大恶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横空出世的西北大都督府上面。 文德帝下一句话,又让所有人的心跟着跳动起来。 “西北大都督府大都督的人选尚未决定,诸位爱卿,可有人选推荐?” 第820章 一切都在计划中(十五更) 砰! 李大人一拳头砸在墙上。 朝廷设立西北大都督府,这第一任大都督,舍他其谁。 李大人人在书院,心系朝堂大事。 朝廷那边刚有动静,他这里就得了消息。 他激动不已,心脏都快从喉咙跳出来。 谁给中书令陆大人吹了风,竟然主动提出设立西北大都督府? 是大皇子刘诏? 还是诏夫人? 总不能是陆大人和他不谋而合吧。 真是的,吹风前,也不知道给他透个口信。 李大人想约刘诏见一面,探一探刘诏的想法。 结果消息送出去,石沉大海。 刘诏根本没有回应他。 李大人生气了。 也慌了! 刘诏不回应他,几个意思? 难不成刘诏还能找到比他更合适的人选吗? 李大人纵横官场几十年,没想到老了,反而患得患失。 可见自身修养不足,定力不足。 三元公杨元庆约李大人下棋。 他拒绝了,“杨兄叫孙兄陪你下棋,我没空。” “你明明有空。”三元公杨元庆当场拆穿李大人。 李大人有点不好意思,改口说道:“今儿没心思下棋。” 三元公杨元庆不等招呼,主动走进李大人的屋舍。 “老夫在西北待了差不多三十年,那里的一草一木,老夫如数家珍。” 李大人心头一跳,狐疑的盯着三元公。 三元公老神在在,继续说道:“陛下突然决定设立西北大都督府,显然是打算动一动西北。如果只是军事上动一动,柱国公的资历足够了。不过显然,陛下不仅要动一动军事,还要动一动地方政务。如此一来,柱国公就有明显的不足。现在朝中为了西北大都督的人选都快吵疯了,李兄也很动心吧。” 李大人哈哈一笑,“杨兄真会说笑,我现在就是一个致仕养老的老头。朝中大事,与我何干。” 三元公似笑非笑地看着对方,没有拆穿对方的假话,好歹给对方留了点面子。 “李兄没动心就好。权利迷惑人心,西北那地可不懂温柔似水那一套。不管是谁出任西北大都督,都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一不小心,就有可能将性命丢在西北。” 李大人笑了笑,“杨兄不在官场,对官场的事情倒是挺了解。” 三元公杨先生自嘲一笑,“我人虽不在官场,却时常要和官场人打交道。谁让老夫当初是朝廷钦犯。” 李大人迟疑了一下,试探问道:“鲁侯此人,杨兄怎么看?” 三元公杨元庆挑眉一笑。 还说没动心,真是口是心非。 他轻咳一声,才说道:“鲁侯此人,世人皆知,不好打交道。要么臣服他,要么被他砍头,要么就是全方位压制他,让他知道厉害,心生忌惮。试图以朝廷官员的身份,和他掰腕子,当心半夜人头落地。” 李大人打了个寒颤,“他敢杀朝廷命官,这是造反。” “谁告诉你他杀了朝廷命官。就不能水土不服,身体不适,一病不起,病重不治而亡吗?” 嘤嘤嘤…… 吓唬谁啊! 李大人对鲁侯有了进一步的了解,这就是个胆大包天的主。 难怪在西北当官的文官,都对鲁侯敬而远之。 除非必要,不会和鲁侯打交道。 李大人又问道:“还有吗?” 三元公轻描淡写地说道:“鲁侯练兵很有一套,他手下的兵最能打,也最敢打。当然,他的兵和他的人一样桀骜不训,不好相处。” 李大人暗暗点头,鲁侯是个有真本事的人。 鲁侯前往西北之前,西北军的战力只能算一般般。在边军里面,甚至排不上前三。 自从鲁侯去了西北,经过整顿,西北军大变样。一跃成为战斗力最凶悍的部队,其他边军都要忌惮三分。 鲁侯本人,也是水涨船高。 一直到今天,赫然成为朝廷和皇帝忌惮的存在。 想要掌控西北,首先得压服鲁侯。 李大人琢磨起来。 三元公杨元庆敲敲桌子,提醒对方醒一醒,“陛下不会派你去西北,李兄就别惦记了。” 李大人大怒,“杨兄下结论未免太早了一点。” 杨元庆呵呵冷笑,“你该知道,陛下不喜你,不信任你。你是先帝留下来的人,陛下容你在朝堂上蹦跶了好几年,都是看在先帝的份上。” 李大人冷哼一声,“那么我们就拭目以待。我会让杨兄看看,什么叫做化不可能为可能。” “看来李兄对西北大都督一职势在必得。那我提前祝李兄心愿得偿。” …… 朝臣们对于西北大都督的人选,很重视,也很积极。 朝臣们积极推荐人选,文德帝的案头很快就摆满了一叠文书档案。 翻阅每个人的生平资料,文德帝脸色越来越阴沉。 砰! 文德帝将文书重重扔在桌上,很生气。 “推的都是什么人,就没有一个人能让朕满意。” “陛下息怒!这里还有一页名单。”常恩小心翼翼地说道。 文德帝挥挥手,十分嫌弃,“不看了。越看越火大。” 说完,从众多文书档案中翻出一份,“目前为止,也就柱国公还算合适。” 哎! 要选一个能压制鲁侯的人,不容易啊。 选人不当,很可能是在给鲁侯送人头,或是送个糊墙匠,亦或是直接被鲁侯收买。 文德帝思虑再三,“宣柱国公进宫。” 柱国公望望天,看着天降馅饼,有些欲哭无泪。 人人趋之若鹜的西北大都督,他却避之唯恐不及。 别人没和鲁侯打过交代,不了解鲁侯的为人。 他和鲁侯打了几个来回,对鲁侯的秉性可是一清二楚。 心里话,柱国公真不乐意去西北,同鲁侯打交道。 特么的,根本就是折寿。 做好是应该的。 做不好,就是千夫所指。还要面对陛下失望的怒火。 柱国公夫人问他:“公爷在担心?” “老夫不得不担心。鲁侯向来视西北为他的地盘,任何胆敢进入他地盘的人,无一例外,他全都当做敌人对待。” 柱国公夫人蹙眉,“鲁侯此举,和造反有何区别?” “区别在于,他还是大周的侯爷武将,表面上听从朝廷派遣。而没有真的举旗造反。” 柱国公夫人斟酌了一下,“妾身斗胆一问,公爷对上鲁侯,可有胜算?” 柱国公叹了一声,“老夫手中无兵,哪有什么胜算。就算整顿了西北军武,两三年内,休想和鲁侯决一高下。” 柱国公夫人蹙眉,“公爷如此担忧,此行恐怕不利公爷前程。公爷这几天腿疾犯了吧。” 柱国公愣了下,紧接着反应过来,抚掌大笑,“夫人说的对。老夫腿疾犯了,根本无法前往西北公干。” 有了决断,柱国公不再拖延,趁着时辰还早,进宫面圣。 文德帝的意思他一清二楚。 所以不等文德帝直接任命他,他先提起自己的腿疾。 文德帝不放心,也是心存疑虑,特意命太医给柱国公检查。 柱国公的腿疾属于成年老疾,的确不宜长途跋涉,也不宜骑马奔驰。 文德帝大失所望。 好不容易,从一推人选中,挑出一个合适的,结果有腿疾,无法胜任西北大都督的重担。 文德帝勉励了柱国公几句,叫他回去好好养病。 柱国公如释重负。 “将陆爱卿请来。” 文德帝皱着眉头,心中的天平再一次偏向陆大人。 陆大人来到兴庆宫面圣。 “李秉明在做什么?”文德帝开门见山,直接问道。 陆大人回过神来,“启禀陛下,李秉明目前身在山河书院,出任教习一职。听说带了几个举人学子。” 文德帝闻言,笑了起来,“他竟然当起了教书先生。” 陆大人附和道:“李秉明向来好为人师。” 这话倒是说的不错。 李秉明过去在府邸,经常召开诗会,文会,指点读书人。一来邀名,筛选人才,培养后备力量。二来,也和他好为人师有关系。 文德帝也不遮瞒,“柱国公拒绝了大都督一职。” 这倒是让陆大人有些意外。 文德帝直接解释道:“他有成年腿疾,太医说不宜奔波劳累,也不宜骑马奔驰。” 顿了顿,文德帝又说道:“朕观柱国公老了不少。一身暮气,斗志缺乏。” 陆大人躬身说道:“柱国公可是怯战,畏惧鲁侯?” “有这方面的意思。朕没想到,柱国公竟然会畏惧鲁侯。” 陆大人想了想,说道:“微臣记得,柱国公早年同鲁侯打过几回交道,都没占到便宜。” 文德帝满心失望,“身为国公,竟会怯战,真令朕失望。” 陆大人沉默不语,他不是落井下石的人。 文德帝想了想,也很干脆,“叫李秉明进宫见朕。朕要先掂一掂他的分量。” 内侍带着文德帝的口谕来到山河书院,宣李秉明尽快进宫觐见。 李秉明难掩兴奋之色,西北大都督一职一定是他的,任何人都休想从他手中抢走。 李大人同柱国公相比,明显充满了斗志。像一个战士,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前往战场,杀敌立功。 单论斗志,李大人明显赢了。 更何况他纵横官场几十年,曾位极人臣,经验老道。身份地位影响力摆在哪里,无人敢轻视他,这可是一只老狐狸。 李大人准备妥当,乘坐马车前往皇宫。 第821章 手伸得太长(十六更) 京城大街拥挤。 马车前行缓慢。 李大人倒是不着急,趁着这个时间,他要好好梳理一下思路,想方设法说服文德帝采纳他的政见。 咚咚咚…… 马车车壁被敲响。 李大人愣了下,打开车窗,朝外看去。 两辆马车错身并排。 顾玖一双眼睛,正透着车窗,笑盈盈地看着李大人。 “诏夫人?” 顾玖含笑点头,“好久不见。” “诏夫人怎会在此?” “特意来见大人。” 李大人蹙眉,“这个时候,恐怕不便。” 哐当! 话音一落,马车突然停下来。 李大人吃了一惊。 顾玖抿唇一笑,“看来前面堵车,暂时走不了。李大人,可有兴趣一谈。” “在哪里谈。” “就在这里谈。” 二人隔着马车。 李大人伸出头,左右看看,才发现,周围看似人来人往,其实无形中已经被侍卫包围,形成了一个私密空间。 当然,堵车也是真的堵车。 只是这车为什么会堵,很值得思量。 他定了定神,“夫人想谈什么?” 顾玖轻声问道:“大人去见陛下,准备如何说服陛下启用你?” “此事不劳夫人担心,老夫自有办法。” 顾玖含笑说道:“大人不妨听听我的意见,如何?” “夫人请讲。” “西凉国国师,乃是大周人。” “什么?”李大人跳了起来,砰的一下,头撞在车棚顶上。 他顾不得头痛,急切问道:“此事当真?” 顾玖点头,“千真万确。” 说完,伸手递出一份文书,“此乃模本,由商队从西凉带回。想来对李大人有点用处。” 李大人迫不及待地打开文书,上面是西凉文字,下面有译文。 这是一份西凉王册封西凉国师的诏书内容。 “西凉国师竟然会是大周人?” 李大人受到了震撼。 他不由得朝顾玖看去,心中生出一个大胆的猜测。 难道西凉国师,会是诏夫人安排的人。 难道数年前,她和刘诏就已经在计划这一切? 摇摇头。 这怎么可能。 诏夫人手再长,也不可能伸到西凉国。 可是…… 这也不一定啊。 万一是真的呢? 毕竟诏夫人创造了很多奇迹,做到了很多别人口中的不可能。 只是…… 还是难以相信。 顾玖等李大人消化了这个消息后,又说道:“这些年,西北军靠着同西凉做贸易,赚了不少钱粮。此事李大人应该听说过。李大人不知道的是,鲁侯报给朝廷的数目,显然是报少了。” 李大人抓住重点,“少了多少?” 顾玖神秘一笑,“李大人可以大胆猜测。” 大胆猜测? 多大胆算大胆猜测? 李大人心中生出许多疑问。 “嘘!” 顾玖伸出手指头,轻轻放在嘴边,“李大人不用怀疑本夫人的用心,你只需记住,本夫人站在你这边,会全力助你上位。等将来,李大人去了西北,本夫人还有一份大礼送上。” 李大人收敛神情,“老夫只有一个问题。” “大人请问。” “夫人的目的。” 顾玖抬头望望天,又低头看看地面,轻声一笑,“大人何必明知故问。” 堵车结束,马车重新启动。 两辆马车错身而过。 李大人大受震动,愣在马车上,久久无法动弹。 她竟然承认了。 她竟然没有半句辩解,大大方方承认了。 李大人说不清此刻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 诏夫人给他的震撼,显然远远大于大皇子刘诏。 刘诏身为皇子,其实他的言行,很容易就能猜到。怎么狂妄,多大野心,都不会令李大人感到意外。 偏偏诏夫人,脸上挂着笑,温温柔柔说一句“大人何必明知故问”,给予他的震撼,比十个刘诏都要强悍。 她明明是个柔弱女子,为何会有如此强大的力量? 一直到宫门,李大人才从顾玖给予他的震撼中醒过神来。 他深吸一口气,望着巍峨的皇宫,心中豪情满志。 既然诏夫人将机会给了他,他岂能不牢牢抓住。 至于她的目的,李大人并不在乎。 这个天下,一定要有人继承。 给谁不是给。 给刘诏继承,总好过其他皇子。 比起其他人夸夸其谈,毫无内容的保证。李大人带着真材实料而来,已经胜出一筹。 西凉国师是大周人,消息一出,文德帝和陆大人都被震撼到了。 鲁侯隐瞒贸易额度,积攒钱粮,很值得警惕。 拥有‘真材实料’的李大人,加上一番谈话技巧,自然获得了文德帝的看重。 李大人这一趟进宫,圆满完成了任务。 数日后,文德帝下旨,启用李大人。正式任命他为西北大都督,即日启程,前往西北组建大都督府。西北人事调度,可先斩后奏。 权柄之大,令人咋舌。 朝臣们很心酸。 枉他们那么努力的推荐人才,结果陛下看都不看一眼,反而启用已经致仕退休的李秉明。 姜还是老的辣。 即便心中不服,朝臣也得承认,李秉明出任西北大都督再合适不过。 老狐狸和心黑鲁侯对杀,不知道谁会胜出。 真希望是两败俱伤。 朝臣们的想法,就是如此阴暗。 …… 李大人终于又做回了大人。 得到正式任命后,在人前,他还是很谦逊的。 对于前来恭喜的人,都要说上一番忠君报国的话。 唯独在三元公杨元庆面前,李大人狠狠显摆了一番。 “老夫说什么?老夫早就说过,西北大都督非我莫属。杨兄,服气了吗?” 三元公杨元庆十分嫌弃,不走心地说道:“恭喜李兄顺利起复。老夫盼着李兄能顺利达到西北,平安回到京城。” 李大人冷哼一声,“别人怕鲁侯,老夫可不怕他。惹怒了老夫,老夫直接给他来个釜底抽薪。” 三元公杨元庆呵呵一笑:你吹,你尽管吹。老夫绝不打断你。 李大人不在意三元公的态度。 比他更恶劣的态度,他都见过。 他一巴掌拍在三元公的肩膀上,差点将三元公给拍散架了。 “杨兄啊,需不需要老夫给你在大都督府安排一个职务?” “多谢李兄美意,我不是当官的料。教书更适合我。” “说的也是。你也就只适合教书。” 三元公偷偷翻了个白眼,一再告诫自己:不气,不气。不和李秉明一般见识。 李大人成功惹怒三元公,十分得意。 他哈哈大笑,嘚瑟离去。 气得三元公踢翻了一个杌凳。 去他的涵养。 对付李秉明这种人,就不该客气。 …… 送给李大人的众多礼物中,有一份不起眼的礼物。 一份手札。 李大人却爱不释手。 “这份手札,何人书写?” 管家摇头,礼单上没写。 李大人又问道:“这份礼物,何人送来?” 管家翻了礼单,“这份礼物,是诏夫人派人送来的。” 李大人愣了下,拿起礼单反复看了看,果然是诏夫人送来的。 他深吸一口气,“偷偷到晓筑,给诏夫人下一张拜帖。老夫要见她。” “诏夫人要是不肯见老爷,如何是好?” 李大人一脚踢过去,“叫你去送拜帖就赶紧送,废话真多。” 管家是越老越不机灵,而且话越来越多。 几十年的老仆,用惯了,也舍不得将人撤换。 顾玖收了李大人的拜帖。 将见面地点改在山河书院。 李大人没意见,“山河书院就山河书院,至少安全,不会引人关注。” …… 山河书院后山别院。 此处是书院中,少数不对外开放的建筑。离着教学区颇远。 平日里有学子好奇,试图翻墙进来。 往往还没爬上墙头,就被养在院子里的大狗给吓跑了。 得知后山有大狗,凶悍无比,来到后山别院的人学子就越来越少。 今日,大狗很乖巧。 衡哥儿怎么揉它的头,他都乖乖趴在地上不动,随衡哥儿玩。 偶尔瞥一眼衡哥儿,似乎是嫌弃衡哥儿怎么那么喜欢毛毛。 御哥儿拿着一本书,坐在地毯上,伴着大狗。 场面很温馨。 一楼花厅,茶香悠远。 李大人被请进花厅,席地而坐。 烹茶之人不是娇滴滴的丫鬟,竟然是一年轻小子。 还伴有琴声。 顾玖从屋里出来,“大人来了,今儿真准时。” 李大人轻咳两声,对烹茶的年轻男子多看了几眼,“这位是?” 顾玖轻声说道:“书院学子,仰慕大人,我特许他旁听。” 李大人不由得皱起眉头。 陈壮实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先生不认识学生,学生却仰慕先生许久。” 哦! 李大人不置可否。 顾玖含笑问道:“先生对我的礼物可满意。” 李大人收敛心思,急切问道:“那份手札,何人书写。” 顾玖没卖关子,“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李大人愣了下,目光转向陈壮实,“是你书写?” “正是!” 李大人坐直了身体,“你去过西北?” “回禀大人,去过。” “你还去过西凉?” 陈壮实点头,“学生不仅去过西凉,还曾见到西凉国师。” “啊!” 李大人一声惊叹。 他之前的猜测莫非是真的? 西凉国师,难道真的和顾玖有关系? 顾玖的手未免伸得太长了点。 第822章 发掘人才(十七更) “大人前往西北组建大都督府,身边少不了一二跑腿打杂,又熟悉情况的人。这人名叫陈壮实,秀才功名,《山河书院报》主编。去过西北,还去过西凉,骑术精湛,上马杀敌,下马文章都不在话下。大人看他可入眼?” 李大人哈哈一笑。 难怪送他一份手札,原来是在这里等着他。 李大人重新打量陈壮实,没有轻视。 “能得到夫人亲自引荐,想来是有真本事的人。” 陈壮实收敛傲气,低眉顺眼,“大人谬赞,愿为大人驱策。” 李大人捋着胡须,微微点头,“老夫对西凉一地,十分好奇。你我二人路上作伴,你同老夫好好说说西凉风貌,如何?” 陈壮实不卑不亢,“多谢大人!学生敢不从命。” 顾玖拍了两下巴掌,“陈学子能得到大人青眼,是他的福气。” “夫人这话老夫不同意。能得到陈学子相助,是老夫的福气。老夫还要多谢夫人,将此人送到老夫身边。” 顾玖含笑说道:“大人不嫌弃我手伸得太长就行。” 哈哈哈…… 李大人绝对没想到,顾玖会点明一切。 他端起茶杯,“夫人真会说笑。” 顾玖说道:“我这人向来不会说笑。” “夫人太过严肃。” “关系到大人的前途,不敢不严肃。” 李大人喝了茶,“老夫能有今日,多亏了夫人相助。夫人放心,老夫知道该怎么做。陈壮实,是吧,明日到老夫那里,帮忙整理文书,如何?” 陈壮实微微躬身,“学生听大人吩咐。” “如此甚好。茶了喝了,事情也办完了。夫人若是没别的事情,老夫先告辞一步。最近着实忙得很。” “陈学子,替本夫人送送大人。” 陈壮实领命,起身送李大人出门。 二楼露台,大狗瞄了眼陈壮实和李大人,没张嘴叫唤。 花厅内,琴声停下。 顾玖说道:“杨先生出来吧。” 杨季从里屋走出来。 原来之前弹琴的人,正是杨季。 顾玖示意他坐下喝茶。 杨季从善如流,席地而坐。 丫鬟阿晴上前,重新换了一套茶具。 顾玖同杨季说道:“我先将陈壮实派到西北,在李大人身边打杂跑腿,你不要有想法。” “夫人误会了,学生并无意见。” 顾玖笑了笑,“你是新科探花,要进翰林院读书。读书之余,多关心关心西北的动静。明年本夫人会想办法,送你去西北大都督府当差,同陈壮实作伴。” “多谢夫人。夫人原本是打算让学生出任新民县县令,为何又改了主意。” “因为西北更适合你,那才是你大放光芒的地方。新民县,于你而言,实属屈就。” “夫人谬赞,学生并没有夫人说的那么好。” 顾玖浅浅一笑,“你不必妄自菲薄。你的学识,你的才智,本夫人比你以为的知道得更清楚。西北大有可为,现在本夫人还不能透露太多。你只需记住,能不能一飞冲天,就看你能不能抓住这次机会。” 杨季清冷的面孔,也露出了热血一面。 “学生定不会辜负夫人期望。” 顾玖又说道:“陈壮实自知科举一途,他没多少指望。所以他会比你更拼命,更善于抓住机会。然而,你是正经的两榜进士,只要你肯抓住机会,你的前程,远胜于他。 关于这一点,我和陈壮实已经谈过。秀才功名,进入朝堂,何等艰难。所以他的目标在西北,他会扎根西北。而我希望你将目标定在朝堂,你理应进入朝廷。” 杨季心潮澎湃,“学生知道了,学生会努力进入朝堂。” “甚好!下去吧,陈壮实正等着你。” “学生告辞!” 杨季走出花厅,果然看见陈壮实站在院门口等着他。 他走过去,问道:“李大人送走了?” 陈壮实点点头,“夫人和你谈了吗?” “谈了。” “你觉着我扎根西北,怎么样?”陈壮实语气很随意地问道,就像是在问不相干人的前程。 杨季却显得很郑重,“不错!在西北你将大有可为。” 陈壮实笑了起来,拍着杨季的肩膀,说道:“我也这么认为。将来,等你回了京城,我们两兄弟再想见一面,可就难啦。” 杨季笑了笑,“相见面,总会有机会。” “你说的对。” 二人明明斗志昂扬,却又生出惆怅之情。 “有些舍不得。” 陈壮实率先提起,接着问道:”要不要喝酒?” 杨季点头,“叫上严兄,王兄。” 陈壮实哈哈一笑,“走,我们去文青书局逮严兄。我们不找他,他就能将自己一直关在房里不出来。” 杨季一本正经地说道:“严兄醉心创作,他干这一行很合适。毕竟他是真的爱这一行。” 陈壮实大笑出声,“唯有你我二人,都是俗人。一心在三千红尘中打滚。也不知将来会埋骨何处。” 杨季郑重对陈壮实说道:“陈兄该考虑终身大事,家里也该安排好。” 陈壮实挥手,“现在成亲,岂不是害了人家姑娘。等我在西北安顿下来,再说成亲的事情也不迟。至于家里头,有钱什么都能解决。夫人那句话说的好,凡是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杨季蹙眉,“陈兄打算在西北成亲?娶西北女子?” “看情况。说不定我也能有顾小将军的运气,被某位大人物看中,将闺女许配给我。” 做梦吧! “顾小将军好歹也是侯门之后,诏夫人的亲哥哥。身份背景皆不凡,并非如我们一般小门小户出身。” “知道,知道。我就随口说说。杨兄打算何时成亲?” 杨季说道:“早些年,家里就给我订了亲。我已经写信回家,让女方来京成亲。算算时间,女方应该正在来京的路上,等人一到,就办婚事。” 陈壮实哇哇大叫,“看来是赶不上杨兄的婚宴,真是可惜。等杨兄到西北的时候,记得把喜糖喜酒带上。” “礼金呢?想吃我的喜糖喜酒,是不是该给一份礼金。” 陈壮实指着杨季,一脸不敢置信的模样,“真想不到,杨兄竟然如此市侩。人心不古啊!” 杨季笑了起来,“随口一说,你还当真了。礼金不礼金,无所谓。” 陈壮实则说道:“杨兄放心,礼金肯定给你。” 二人说说笑笑,下了后山,找人喝酒。 …… 御哥儿跑下楼,来到顾玖身边。 “娘亲,事情都谈完了吗?” “谈完了。” 顾玖招手,叫御哥儿到身边坐下。 御哥儿席地而坐,小身板蹦得直直的。 顾玖问道:“有什么想法,尽管说来。” 御哥儿小心翼翼问道:“儿子年前交的功课,娘亲可满意?” “你还惦记着?” 御哥儿点点头,“儿子想了许久,才写出那篇文章。” “写的不错,亲人之间的距离感,你有自己独到的见解,但是过于片面。” “儿子的文章既然有问题,娘亲为何不提?” “因为你还小,娘亲不想拔苗助长。有的东西,不到年龄,没有一定的生活阅历,无法深刻理解。然而娘亲不想强行对你灌输某些想法。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每个人对事物的看法也是不同的。这份不同之处,就是你的成长经历,你的学识才华。你的一切,组成了天下独一无二的你。娘亲不想过分干预你的想法,扼杀了你的不同。” 御哥儿有些动容,“儿子真的是独一无二的人吗?” 顾玖笑了起来,“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世上没有两个完全相同的人,就如世上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叶子。” 御哥儿皱着小脑袋,深思。 “娘亲,儿子是不是过于老沉?” 顾玖忍俊不禁,“谁在你耳边瞎胡说?是不是征哥儿?” “刘征哥哥就随口提了一句。关键是其他人也说儿子略显老沉。” 顾玖想了想,斟酌着说道:“你不是老沉,你只是比他们知道得更多,更深刻的了解这个世界。” 有什么区别吗? 御哥儿抓头。 顾玖刮了下他的鼻子,“别想太多,按部就班的生活学习,有什么想法就记录下来。每天都有收获成长,这就是很有意义的生活。” “嗯!” 御哥儿重重点头。 顾玖突然转移话题,问道:“你很喜欢杨季,陈壮实?” “儿子喜欢他们,他们都是有才之人。” 眼光不错。 顾玖赞许点头,“想没想过,在书院发掘更多的有才之人?杨季去了翰林院,陈壮实也将离开书院。你身边需要有新的朋友。” 御哥儿有点苦恼,“儿子该如何发掘有才之人?” 顾玖反问他:“杨季和陈壮实,你是如何认识他们?” “因为他们去了西北,见识广博。儿子在杨先生那里遇到他们,然后就熟悉起来,做了朋友。” “杨先生有大才,能带出杨季,说不定也能带出李季张季。” “儿子明白了。” 御哥儿笑了起来,“儿子要找有才之人,只需关注杨先生即可。” “除了杨先生,其他先生那里,你也可以多多关注。人才,不拘一格。不是只有会读书会科举的人,才能称之为人才。比如陈壮实,他读书一般,科举更不行,可是不能否认他有大才。” 御哥儿深以为然,“儿子听娘亲的,其他先生那里,儿子也会关注。” 顾玖笑了笑,“可以多听听任先生的意见。任先生眼光毒辣,他看人很准。” “儿子谨记。” 第823章 御哥儿的奇妙想法(十八更) 数天后。 “诏夫人真这么说?” 任丘啃着鸡翅,坐在回廊上,双腿悬空,晃啊晃。 御哥儿今日在宫里上课,他提前写完了所有功课,跑到陆府找任丘请教学问。 然后就谈起了数天前,娘亲对任先生的评价。 御哥儿点点头,“我娘亲说,有问题多请教任先生。还说任先生眼光毒辣,看人很准。” 任丘啃完一根鸡翅,骨头干干净净,没有丝毫残渣。 他将骨头丢入空着的白瓷盆里面,又拿起一根鸡翅啃起来。 “诏夫人这话错了。” “错了?”御哥儿一脸懵逼。 “我和你母亲只见过一面,谈过一次话,她就判断出我眼光毒辣,看人很准。哈哈,其实她才是那个眼光毒辣之人。” 御哥儿不太好意思地问道:“你和我母亲,是在隔空互夸吗?” 任丘重重点头,“对啊!我和诏夫人隔空互夸。隔空互夸这个词形容得很准确。” “我娘还说,任先生一定去过许多地方,见识不凡。同样的问题,会有不同的见解。让我有问题,多请教任先生。” 任丘咔嚓咔嚓,三两口又啃完一根鸡翅。 他将干干净净的骨头一扔,对御哥儿说道:“去年我曾问过你,跟着我想学什么?你当时说没想好,现在想好了吗?” 御哥儿当即挺直了身板,“学生想了许久,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任丘好奇,“说说看,你到底想学什么。” 御哥儿很认真地说道:“我想知道世界到底有多大,海的另外一头有什么。想知道天地雷电风雨,想知道百姓吃饱穿之后最想要的是什么?想知道……” “等等,这就是你的答案?”任丘眼神古怪地看着御哥儿。 堂堂皇孙,答案不对啊。 皇孙嘛,这个问题应该是有标准答案的。 什么江山社稷,什么民间疾苦,什么为皇帝分忧诸如此类的答案。 为什么御哥儿要知道海那边有什么,想知道天地雷电风雨,还关心百姓吃饱穿暖后想什么…… 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任丘很好奇,御哥儿的小脑袋整日里都在想些什么。 御哥儿有些紧张,难道他的回答有问题? 他说道:“请先生指教。” 任丘连鸡翅也不啃了,捏着下巴,问道:“你为什么想知道这些?” 御哥儿蹙眉,“没有为什么,就是好奇想知道。” 任丘没有任何顾忌的问道:“你就不想知道当皇帝怎么回事?不想知道如何治国平天下?” “这种事情还需要知道吗?”御哥儿反问一句。 任丘被问得抓狂。 “你堂堂皇孙,这种事情难道就没想过吗?” “为什么要想?我觉着当皇帝应该是世上最简单的事情。”御哥儿一副理势当然态度。 噗! 任丘差点吐血。 他抓抓头,柔顺整齐的头发,被他抓成了鸡窝。 他干脆将头冠取下,用一根筷子将头发串起来。 他问道:“谁告诉你做皇帝是世上最简单的事情?” 御哥儿斟酌了一下言辞,说道:“做皇帝,其实很轻松啊。不需要亲自打仗,不需要亲自处理政务,甚至不需要离开皇宫天天在外面奔波,也不需要读书写文章。 只需要有一双利眼,外加一颗清醒的头脑。认真看,仔细听,好好思考,做出分析判断。知人善任。用对的人,就能做对的事。再多生几个儿子,就完美了。 不过儿子还是不能生太多。皇祖父就是儿子太多,一旦赐爵,国库将损失几百万两。要是皇祖父儿子少一点,国库就不用承担这么多负担,皇祖父也不用因为怕损失钱财不给皇子们赐爵。 如果有了爵位,我父亲的收入将是现在的十倍。虽然我父亲已经有个镇国将军的爵位。只是将军爵的爵禄真的好少,连我娘亲的一套头面首饰都买不起。” 任丘嘴角抽抽,明显受刺激了。 他招手,将御哥儿叫到跟前。用油乎乎的手摸摸御哥儿的头。 “告诉为师,这番话谁教给你的?” 御哥儿摇头,“回禀先生,没人教我,是我自己想出来的。” “不是诏夫人教你的?”任丘显然不相信。 御哥儿一脸无辜,“娘亲从不和我谈论皇祖父,甚至连皇室消息都很少提起。” 任丘太好奇了,“那你怎么会有如此想法?为什么会认为做皇帝是世上最轻松的事情?” 御哥儿想了想,才说道:“我平日里观察娘亲做事。娘亲名下有很多产业,但是她极少去现场,也不管具体的事情。只给下面的管事定目标,定方向,定底线,然后派专人查账,下面的管事就能将事情办得妥妥当当。 娘亲曾说过,人会骗人,但是数字不会骗人。之所以要派专人查账,因为账目就能反应出大部分的问题。 我在宫里读书,时常去给皇祖父请安。皇祖父每天要做的事情,就是上早朝,批阅奏章,开小朝会同朝臣们商议朝政。皇祖父得到的一切信息,一是朝臣口述,二是奏章,三是金吾卫。” “然后呢?你就得出做皇帝很简单的结论?”任丘似笑非笑地看着御哥儿。 御哥儿尴尬一笑,“皇祖父根据朝臣禀报的信息,做出判断,颁布旨意。我个人认为,还不如我娘亲查账判断事情真伪,做出决定来得正确。” “你娘亲做生意,所有事情都反应在账本上,这话是没错。但是朝政,可不会所有事情都反应在账本上。” “比如?”御哥儿好奇问道。 任丘笑了起来,“比如你,比如你父亲,比如钦天监……就不可能反应在账本上。” “先生这话,学生不敢认同。” 任丘挑眉,“说说你的理由。” 御哥儿朗声说道:“无论是我,还是我父亲,只需翻翻我们的流水账,翻翻钱都用在了什么地方,就知道我和我父亲平日里在忙些什么。至于钦天监,同样道理。翻翻你们的账本,我也能知道你们钦天监在忙些什么,是不是在说谎。” 任丘哈哈一笑,“口气不小。明儿我将钦天监的账本交给你,你来查账。我倒是要看看,你能不能查出钦天监过去半年都在忙些什么。” “学生敢不从命。” 哎呦! 没有丝毫犹豫就接下了挑战,看样子很有自信嘛。 任丘笑道:“为师拭目以待。若是不能让为师满意,改明儿我得好好教教你什么叫做不容易。” 御哥儿扬起嘴角笑起来,“先生随时可以检查学生的进度。另外学生想学的内容,先生可否教我?” “等你查完了钦天监的账本,为师再告诉你我能教你什么。” 其实这两年下来,任丘教导御哥儿,从不拘泥于某本书,某个框架。 师生之间的教学,更像是你问我答。 御哥儿天马行空的问题,任丘都能接住,并且给出合理的答案。 御哥儿对这个世界的大部分疑问,都是在任丘这里得到解答。 这和宫里,以及书院,按部就班的教学任务完全不同。 御哥儿在任丘面前,可以最大程度的释放自己的天性。想到哪里,问到哪里。 任丘也尽可能满足御哥儿对知识的渴求,偶尔也会给他布置几道思辨题。 今日师生二人之间的讨论,就是典型的思辨。 只是话题有点大,有点犯忌讳。 幸亏教学的时候,任丘不准下人在身边伺候。 “咳咳……” 防得了下人,却防不了陆大人。 陆大人从拐角走出来。 任丘立马冲天翻了个白眼。 听了很长时间吧? 陆大人轻咳两声,“忙完了吗?” 任丘嗯了一声,想起鸡翅还没吃完,于是继续吃鸡翅。 御哥儿上前,给陆大人行晚辈礼。 “公子客气!”陆大人微微避让,只受了半礼。 御哥儿仰着头,说道:“我娘亲告诉我,见到大人的时候,一定要道一声谢谢。” 陆大人一脸懵逼,“你娘亲为何要感谢本官?” “学生不知。学生只是转达我娘亲的话。谢谢大人!”说完,又行了个大礼。 看着懵逼的陆大人,任丘不客气的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陆大人蹙眉,盯着任丘。 任丘一定知道原因。 御哥儿很识趣,“先生,大人,我先告辞。” 御哥儿走了,给陆大人留下了一堆疑问。 他朝任丘走来,“你又干了什么。” 任丘拍拍手掌,拿出手帕擦拭手掌心,然后说道:“给你一个提示,李秉明。” 陆大人蹙眉,“你该不是想说,李秉明投靠了大皇子殿下?” 任丘挑眉,“投靠多难听,最多就是互相利用。” 我靠! 陆大人气坏了。 “此事为何不早说?” 任丘一脸无辜,“我以为你早就知道。毕竟李秉明去了山河书院教书。” “是三元公邀请李秉明到山河书远……” 话说到一半,陆大人住了嘴。 任丘笑嘻嘻地看着他,“终于想明白了。三元公同李秉明向来不睦,为什么李秉明刚一辞官,三元公就巴巴的上门邀请?自然是有人托付他这么做。” 陆大人深吸一口气,压着怒火,“李秉明同大皇子互相利用,你又是怎么知道?他们想干什么?难不成大皇子想要染指兵权?哼,本朝规矩,任何皇子都休想染指兵权。就算有机会插手兵权,迟早也要交出来。” 任丘随口说道:“你问我怎么知道他们互相利用,当然是猜出来的。李秉明同大皇子,一看就很暧昧。我很奇怪,你竟然没看出来。你的眼神真是越来越不好。而且,上次我已经提醒过你。” 陆大人抓狂,“下次有类似的情况,能不能提前告诉我?我每日忙成狗,哪能事事留意,事事关心。身边的下人,也不如你敏锐。当初李秉明致仕养老,谁知道大皇子竟然还没放弃他,又叫他钻了空子。” 任丘乐呵呵的,“行了,你别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李秉明同大皇子互相利用,目前来说,对你没坏处。西北接下来是朝廷的重心,你需要一个人前往西北,李秉明这个人很合适。 上次也和你说了,不管大皇子和诏夫人在谋划什么,你都可以利用起来,居中调度。反正对你没坏处。而且目前看来,你们目的应该是一致的,都是为了盯着鲁侯,防着他暗地里乱来。” 陆大人很生气,“刘诏一个皇子,他瞎操什么心。这是朝政,轮不到他来关心谋划。” 任丘轻描淡写地说道:“他是皇子,而且还是很有野心的皇子。关心江山社稷,也没错啊。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大周被北荣打得稀巴烂,而什么都不做。他可是冒着极大风险做这件事,你不能骂他不知分寸,最多骂一句不知死活。” 第824章 心好累(十九更) 陆大人很心塞。 因为他知道,靠嘴巴说,他永远说不过任丘的歪理。 任丘总有办法,将话题引入奇怪的地方。 他挥挥手,让任丘打住,不要废话。 “诏夫人让公子御感谢本官,难道是在示威?” “可以想成示好,而不是示威。”任丘提醒陆大人,不要总把人心想得那么坏。 陆大人呵呵两声。 “得了便宜还卖乖?本官辛苦一场,结果是在为他人做嫁衣。” 任丘反问:“诏夫人同你结怨,有何好处?她完全可以什么都不做,如此,就不会有误会。她特意让御哥儿感谢你,显然是示好。李秉明的事情,你迟早会知道。与其等到那个时候示好,不如从一开始就坦诚一点,说不定能赢得你的友谊。” 陆大人不置可否,“可能像你说的,她是在示好。难道她认为她示好,本官就一定要回应她吗?” “你可以不用回应她。很显然,诏夫人也没指望你能回应她。她只是释放了一个信号,她愿意和你谈一谈。” “本官和她没什么可谈的。” 陆大人没有任何迟疑,就否定了任丘的说法。 任丘无所谓。 鸡翅已经吃完了,无聊,准备回房看书。 他从栏杆上跳下来,拍拍手,“要是没事,我先回房。” “等一等。” 陆大人叫住任丘,“公子御那些想法,你认为正常?” 任丘想了想,说道:“如果他不是皇孙身份,那些想法算不上异常。如果以他皇孙的身份来看待问题,当然算不上多正常。” “谁教的?”陆大人很严肃。 任丘摆手,“不是我教的,应该也不是大皇子教的,他也否认是诏夫人教的。很可能,真的是他自己的想法。” 陆大人很好奇,“他一个小孩子,怎么会产生这样的想法?” “他已经不小了。再过几年就该说一门亲事。” 陆大人很心累,“你身为他的老师,你就不担心他的那些想法?” 任丘笑嘻嘻的,“没什么可担心的。皇子里面,想法古怪的人又不是只有他一个。他只是敢于表达。希望你不要说出去,不然我只好搬出去住。” 陆大人哼了一声,不满,“本官并非嘴碎之人。小孩子之言,本官肯定不会说出去。” “如此甚好。还有别的事情吗?” 陆大人挥挥手,十分嫌弃。 任丘赶紧跑了。 …… 御哥儿现在多了一个习惯。 这个习惯,是进宫读书后才养成的。 他现在不喜欢坐马车,喜欢走路回府。 为免奔波,在宫里读书的时候,他就住在城中别院。每天出宫后,走路回别院,还特意绕远路去集市转一圈。 也不是要买东西,就是好奇。这里看看,哪里看看。 哪里有热闹,他就凑过去暗中观察。 回到别院后,他还会做一份观察笔记,写一写心得体会。 这事,顾玖都不清楚。 顾玖只知道他每天去集市转,却不知道他还会写心得感想。 忙完了功课,御哥儿才会吃晚饭。 然后在院子里走动消食,一边默默背诵书籍。 等到天黑,洗漱,上床,看会书就睡觉。 次日一早,天还没亮,就要早早爬起来。 伺候御哥儿的下人,都是经过顾玖刘诏二人精挑细选。 御哥儿渐渐大了,顾玖也担心出事,都没安排小丫鬟在他身边伺候。 所有的丫鬟都留在晓筑。 只有御哥儿回到晓筑的时候,身边才有小丫鬟伺候。 对于顾玖的担心,刘诏还曾偷偷取消她。 “你就是瞎操心,他才多大。” 顾玖甩了个白眼给刘诏。 “我并没有不让小丫鬟近身伺候。只是不放心让小丫鬟陪着他去别院住。” “说到底你就是瞎操心。” “我做母亲的,瞎操心还错了吗?”顾玖不爽。 刘诏立马认怂,“没错,肯定没错。谁敢说你有错,我和他翻脸。” 顾玖呵呵一笑,甩了个眼神给他,自行领会。 …… 这日,御哥儿出了宫,照旧绕远路走集市回别院。 内侍跟在身边伺候。 侍卫则离着几步远,不远不近的跟着,确保御哥儿的安全。 “刘御,刘御……” 大街上,突然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御哥儿惊诧莫名。 他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一家文房四宝店铺,走出一位半大小子。 刘御很确定,眼前的人很陌生。可能见过,只是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刘御,是我啊!我是刘峰,楚王府的刘峰。” 哦! 刘御恍然大悟。 刘峰,他想起来了。 楚王府十二公子。 他的生母,同母亲是姐妹,好像是叫做顾玥。 刘峰见到刘御,明显很热情。 “远远看着你,我就在想你是不是刘御。走近一看,果然是你。今儿真巧,竟然会在这里碰上。吃没吃?我请客,到酒楼置办一桌酒席,我们兄弟难得碰面,趁机好好聊聊。” 刘御客气道:“谢了!我还得赶着回去写功课。” 刘峰愣了下,“听说你在宫里读书,宫里的夫子管得很严吧。你还真的每天老老实实写功课吗?怎么不让伴读帮你写?难道你没伴读?不能啊!你可是堂堂皇孙,怎么可能没伴读。连我都有伴读。” 刘御不欲多说,“改天再聊吧。我要赶着回去。” 刘峰拉着他,“别忙着回去啊,我们两兄弟好不容易碰面,我有很多话想和你说。你可有去顾家走动?我打算抽空回顾家看看,要不要一起?” 刘御蹙眉,“你去顾家做什么?” “当然是走亲戚啊。”刘峰哈哈一笑,“顾家可是我的外祖家。以前我小,不懂事,不知道回外祖家看看。如今我大了,理应和顾家走动。难道你娘亲没带会回顾家走亲戚吗?” 刘御说道:“逢年过节的时候,我都会去顾家做客。眼下不年不节,不便过去。” 刘峰却说道:“顾家是我们的外祖家。回自己外祖家,哪里需要挑选日子。不如明日我们约着一起过去看看?我都不记得外祖父长什么样,还有舅舅他们,都过得好吗?” “你要去顾家尽管去,我就不去了。”刘御很明确的拒绝。 刘峰一脸诧异,“这是为何?” 刘御说道:“我要忙着读书,实在抽不出空来。告辞!” 刘御甩掉刘峰,带着内侍护卫离去。很快就消失在人群中不见了。、 刘峰先是一脸懵,接着跺脚蹙眉,很是不爽。 他特意挑选此处,费了不少功夫才成功堵住了刘御。 结果刘御油盐不进,半点亲戚情分也无。 小厮从店铺里走出来,小声问道:“公子,接下来怎么办?” 刘峰冷笑一声,“没有张屠夫,本公子难道就得吃带毛猪?大不了,我一个人上顾家。我就不信,顾家还能将我赶出来。听说外祖母最疼我娘,正所谓爱屋及乌,外祖母见了我一定十分欢喜。” “公子高见!” 刘峰也是被逼的没办法了。 在王府,他没有母族依靠,楚王对他也不上心,王妃对他明显厌恶。随着年龄增长,他的处境也变得越发尴尬。 他的确是楚王府公子,可是他的成长就像是野草一样,无人关心。 刘御则不同。 刘御得到了父母的宠爱,得到了最好的教育和关心。 刘峰就想和刘御亲近亲近。 要是能邀请刘御到楚王府做客,或是刘御邀请他到晓筑做客,那他在楚王府的待遇也会跟着水涨船高。 可是,刘御却不给他半分面子。 刘峰半大不大,平日里又没人教导,想不出太聪明的点子。 唯一能想到的,就是直接上顾家认亲。 他是顾家的外孙,顾家没道理不认他。 …… 顾府。 刘峰突然上门,顾府从门房到主子,都有些措手不及。 顾大人本能逃避,吩咐顾琤,“你去见见他。他若是个好的,那也罢了。若是调三窝四,给他几个钱直接将他打发出去。” 顾琤蹙眉,“父亲,他上门,肯定是要给你请安。” “本官没空。” 顾大人才不稀罕外孙。 他只稀罕亲孙子。 尤其是聪明懂事又会读书的大孙子。 至于外孙,再好也是别人家的孩子,关他屁事。 顾琤很不满,有很大意见。 哪有这样做事情的。 不管人怎么样,既然人已经上门,好歹也该见一面。 顾大人板着脸,“带他去见你娘。你娘最稀罕顾玥,见到顾玥的孩子肯定高兴。” 顾琤叹了一声,“这不合规矩,他理应先来给父亲请安。” “本官说了,本官不稀罕他请安。” “不管父亲稀不稀罕,他既然直接找上门,父亲无论如何也该见他一面。” 顾大人很烦躁,见顾琤认死理,气得不行。 “罢了,罢了。你把他带进来,本官只见他一面。” 顾琤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命人将刘峰直接带到书房。 当刘峰逆着光,从房门走进来的时候,顾琤顿觉大脑充血,头晕眼花。 后面谈了什么,他都没注意。他就光盯着刘峰的脸看。 还是顾大人叫醒了他。 “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带他去见你娘。你娘都派人来催了两道。” “刘峰是吧,跟我来吧。” “谢谢三舅舅。” 顾琤恍恍惚惚,仿佛在云端行走。 第825章 差一点暴露(二十更) 深夜。 胡氏卸了妆,准备就寝。 她透过镜子,看见顾琤坐在床头,脸色木呆呆的。 “夫君今日有心事?能和我说说吗?” 顾琤回过神来。 他望着胡氏,“刘峰你见了吧。” 胡氏点点头,“在太太那里见了他一面。怎么了?” “你觉着刘峰长得像谁?” 胡氏回忆了一下,“眉眼间依稀能看见三姑奶奶的影子。夫君怎么问起这个?有什么事情困扰着你吗?” 她来到顾琤身边,担心的看着他。 顾琤叹了一口气,压低声音,说道:“你不觉着刘峰长得有点像谢家人吗?” “啊?” 胡氏发出一声短促的叫声,又急忙捂住嘴。 她有些心慌意乱,四下看了看。明知道丫鬟不在,只求一个心安。 她学着顾琤,压低声音说道:“夫君的意思是,刘峰有可能是谢家的孩子?” 顾琤点点头,“有这个可能。” 顿了顿,他又悄声说道,“今儿第一次见刘峰,恍惚间,像是见到了二十年前的外祖父。” “啊?” 胡氏问道:“夫君确定吗?” 顾琤点点头,“他的下巴,长得和谢家人一模一样。” 胡氏站起来,在屋里走来走去。 似乎是想明白了。 她附耳同顾琤说道:“谢茂谢实父子已经过世,只要不让谢家人看见刘峰,想来应该不会有人将刘峰同谢家联系起来。再说了,就算有人看出蹊跷,我们可以说三姑奶奶本来就是谢家的外孙女。刘峰是三姑奶奶的孩子,长得像谢家人也不奇怪。” 顾琤蹙眉,有些担心,“万一瞒不住,怎么办?” 胡氏咬牙,表情有些狠厉,“三姑奶奶和谢实都死了多年,等于是死无对证。再说了,三姑奶奶临死前,一口咬定刘峰是王爷的孩子,那他就是王爷的孩子。这就是真相。” 顾琤显然还有疑虑。 “我们一口咬定刘峰是王爷的孩子,万一王爷自己也怀疑刘峰的身世,如何是好?舅舅曾是东宫属官,谢实曾是王府侍卫。王爷同谢家父子都有接触,万一刘峰越大越长得像谢家人怎么办?” “夫君的意思是?” 顾琤长叹一声,“你说要不要将刘峰的事情告诉二妹妹知道?” 胡氏问道:“夫君是想让二妹妹出面解决这个问题?” 顾琤摇头,“顾家的祸,顾家自己背。我只是想征求一下二妹妹的主意。万一有一天,王爷怀疑刘峰的身世,我也没该有个应对的办法。” 胡氏迟疑道:“王爷是男人,要面子。就算有一天,他发现刘峰长得像谢家人,怀疑三姑奶奶不忠,他真的会声张吗?除非他想让世人都知道三姑奶奶给他戴了绿帽子。” 顾琤紧皱眉头,“你的意思是,王爷为了面子,不会声张?” “我是这么想的,王爷会疏远刘峰,甚至将他远远打发走,但是理应不会声张。” 顾琤细细一想,胡氏说的有道理。 这种事情,遮掩都来不及,哪能大张旗鼓。 胡氏接着又说道:“我会吩咐门房,下次刘峰上门,不准放他进来。太太哪里,我也会打点好。” 顾琤连连点头,“还是你想得周到。今日太太对刘峰极为亲热,显然是想起了顾玥,爱屋及乌。我担心太太会偷偷去见刘峰。吩咐门房,万万不能放太太出去。太太身边伺候的人,也不准放出去。” “夫君放心,这些事情我都会安排。这么晚了,夫君赶紧睡吧。明儿你还要去衙门当差。” “我听你的。” 顾琤卸下心事,睡得很沉。 胡氏却心事重重。 她将刘峰的身世轻描淡写化解,不等于她心里头也这么想。她只是为了宽慰顾琤。 混乱皇室血脉,可不是小事。 万一走漏风声,被人参一本,楚王纵然会被人嗤笑,顾家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一个教女无方的罪名,就能毁掉顾家姑娘家的名声。 以后顾家的姑娘想要嫁个好人家,会十分艰难。 胡氏决不允许,已经死了多年的顾玥,毁掉闺女的前程。 所以这件事,一定要尽早解决。 …… 过了两日,胡氏给顾玖下了拜帖,上晓筑看望顾玖。 姑嫂二人见面,还算亲热。 “嫂嫂来得正是时候。园子里的花全都开了,嫂嫂可有兴趣游览?” “恭敬不如从命。” 胡氏跟着顾玖畅游花园。 春暖花开,花园姹嫣红,争奇斗艳,看得人眼花缭乱。 妞妞同衠哥儿在花园里乱跑,你追我赶,好玩得很。 丫鬟们跟在两个孩子身后,累得喘气。 胡氏笑道:“还是二姑奶奶的日子过得舒坦。这地方可真美!” 顾玖笑了起来,“嫂嫂要是喜欢,不如多住几日。” 胡氏连连摆手,“那不行。家里大的小的,都离不开人。我心里头也惦记他们。” “嫂嫂顾家。” 胡氏笑了笑,“女人有了孩子,就一门心思惦记着孩子。生怕孩子冷着,热着,饿着,亦或是受了委屈,丫鬟没伺候好。二姑奶奶也是这样吧。” 顾玖笑道:“嫂嫂看我,整日里窝在晓筑,一个月都难得出一趟门。全都是为了孩子。换做以前,在王府的时候,三天不出门,我就浑身难受。” “哈哈哈……” 胡氏附和着大笑起来。 笑过之后,她顺势提到:“说到孩子,三姑奶奶留在王府的那个孩子,二姑奶奶还有印象吗?” 顾玖点点头,“好多年没见过,算算年纪,比我家御哥儿还大一些,已经是个半大小子。” 胡氏连连点头,“就是个半大小子。二姑奶奶不知道吧,前些天,这个孩子突然上门认亲。事先也没派人下个帖子,也没正经长辈领着上门,我们都吃了一惊。老爷还闹别扭,一开始还不乐意见这个孩子。若非夫君强硬要求,老爷就真的不见他。” 顾玖好奇问道:“这个孩子是叫刘峰,对吧。怎么突然上门,难道是遇到了难处?” “二姑奶奶好记性,的确叫刘峰。看他样子,不像是遇到了难处,就是单纯上门认个亲,方便将来走动。” 兜了这么大圈子,顾玖直接问道:“嫂嫂遇到了什么难处?” 胡氏叹了一声,回头看了眼跟在后面的丫鬟婆子。 顾玖挥挥手,丫鬟婆子全都退了下去。 “嫂嫂有话请明言。” 胡氏再次叹气,“本不想打扰二姑奶奶,可是仔细想一想,此事还是该让你知道。刘峰这孩子,长得有点像谢家人。” 顾玖蹙眉。 胡氏补充道:“夫君亲眼确认,说是同二十年前的谢家老爷子长得格外像。尤其是下巴,和谢家人简直是一模一样。夫君担心,孩子越长越大,会越来越像谢家人。万一被楚王发觉,如何是好?” 顾玖郑重问道:“确定那个孩子长得像谢家人吗?” 胡氏直言说道:“我是没看出来,夫君却肯定的说孩子长得像谢家人。这事整的,我和夫君都愁怀了。当初三姑奶奶可是咬死不松口,一再强调孩子是王爷的种。既然是王爷的种,为何长得像谢家人。一想到混乱皇室血脉的后果,我这心就扑通扑通乱跳。二姑奶奶,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你和三哥是什么想法?”顾玖反问。 胡氏说道:“我们最初的想法是,男人好面子,这事楚王即便知道了,也不会声张。可是万一……京城认识谢家父子的人可不少,万一叫人看出问题,传扬出去,如何是好?” 顾玖点点头,“嫂嫂的担心有道理,嫂嫂是什么意思?” “我和你三哥……” “我只问嫂嫂的想法。”顾玖打断胡氏的话,似笑非笑地看着对方。 胡氏有片刻的尴尬。 她撩了下耳边的碎发,“什么都瞒不过二姑奶奶。今儿来你这里,是我自作主张,请二姑奶奶见谅。” “我明白。这么大的事情,嫂嫂想一劳永逸的解决问题,人之常情。我就问嫂嫂一句,你想怎么解决?” 胡氏斟酌着说道:“有没有什么办法,让刘峰离开京城,长久待在外面。过个一二十年,人长大了,也长变样了。届时他再回到京城,想来也不会有影响。如此一来,他可以一直做楚王府公子,而不是身份不明的野小子。顾家也不用被他牵连,楚王的面子也保住了。” 这就是一石三鸟之计。 目的只有一个,维持现状,永远都不要拆穿真相。 顾玖折下一朵桃花,拿在手里把玩。 “嫂嫂认为这个办法可行?” “这个办法是有什么问题吗?”胡氏又些担心。 顾玖微微摇头,“问题不大,几句话的功夫,就能将刘峰打发出京。” 胡氏长出一口气。 紧接着她又问道:“二姑奶奶可是有什么顾虑?” 顾玖想了想,说道:“将这个孩子打发出京之前,我想先见见他。” 胡氏意外。 顾玖解释道:“我和谢家人打过交代,谢家人的模样我还记得。你们说他长得像谢家人,我想亲自确认一番。” 胡氏当即说道:“我来安排时间。” “不用!我想要见他,不用这么麻烦。我只是告诉嫂嫂一声。” 胡氏不明所以。 顾玖没有多做解释。 第826章 小小年纪不学好(二十一更) 一天时间,刘峰的情况,就摆在了顾玖的案头。 还有刘峰的行踪。 这就是个没爹爱没娘疼的孩子,野蛮生长,即将长成歪脖子树。 “小小年纪不学好!” 这是顾玖对刘峰的评价。 她乘坐马车,进了京城。在茶楼二楼要了一间包间,居高临下看着街对面。 很快,刘峰带着小厮出现在顾玖的视线内。 内侍许有四伺候在顾玖身边。 他指着街对面,“启禀夫人,那个半大小子就是刘峰。” 顾玖仔细打量了一番,微微眯起眼睛。 顾琤没有眼花,刘峰的确长得像谢家人,眉眼则像顾玥。 他身为王府公子,长得和楚王没有丝毫相似之处,身上也没有任何刘家人的特点。 现在还小,还不明显。 等过几年,容貌身高气质定了形,那时候看,就会发现差别很明显。 胡氏的担忧是有道理的。 楚王不重视刘峰,冷落刘峰,甚至可能都没有正眼看过刘峰一眼,加上刘峰长得和顾玥有些相似,所以没发现刘峰的容貌同刘家人没有丝毫相似之处,反而和谢家人长得像。 但是,总有一天,楚王会主意到刘峰的不同之处。 到时候,一切都迟了。 把刘峰送出京城,不在楚王跟前晃悠,也算是一个办法。 …… 福雅公主最近心情好,下帖子邀请众人到公主府赏花。 楚王妃温氏也接到了帖子。 自先帝过世,文德帝登基,楚王府就变得低调起来。 头几年,皇室宗亲生怕文德帝秋后算账,全都远着楚王府。 一年那么多宴请,只有少数几个不怕事的人,或是关系比较近的人,会给楚王府下帖子。 最近两三年,这种情况有所好转。 大家都看出来,文德帝并没有秋收算账的打算。 从辈分上来论,楚王是文德帝的侄儿,没有流露出任何反心,加上一直懂事知趣,文德帝也就懒得同这个侄儿计较。 这回接到福雅公主的请帖,楚王妃温氏颇为动心。 她已经低调了数年,去年总共只参加了三次宴请,还都是小规模的宴请。 福雅公主的宴请,一定是宾客云集。都是圈子里有身份有地位的人。 她若是能出席福雅公主的赏花宴,也就意味着,她正式回归京城社交圈子。 所以,接到请帖后,楚王妃温氏就找到楚王,希望能参加赏花宴。并且特意强调,会带上几个闺女一起出席。 闺女们一天天大了,不能总拘束在府中。 她眼巴巴地望着楚王,“王爷,总得为孩子们着想。明明是王府姑娘,却养的小家子气,几乎没出门见识过。这样下去,如何是好。” 楚王被说服,“你带着闺女们参加赏花宴,不可惹事,不可张扬。” 楚王妃温氏连连点头,“王爷放心,我晓得轻重。” 正式回归京城社交圈的机会,楚王妃温氏拿出十二分的精力做准备。 做新衣服,置办首饰。 对孩子们耳提面命,还责令嬷嬷严格教导姑娘们的规矩。 等到宴请这一天,楚王妃温氏盛装打扮,前往福雅公主府的赏花宴。 果然是宾客云集,都是有身份的人。 然而,除了主人家外,无人同楚王妃打招呼闲聊。 无形中,大家将楚王府一家子隔绝在圈子之外。 楚王妃也不小了,面对这个情况,差点急得哭出来。 一张手绢出现在楚王妃温氏面前。 平阳郡主刘婳,黄去病的妻子,福雅公主的儿媳妇。她是今日的主人家。 “风大,王妃当心迷了眼。” 楚王妃接过手绢,遮住有些泛红的眼眶,“多谢平阳郡主。” “王妃不用客气,叫我平阳即可。王妃怎么坐在这里,怎么不和大家喝茶?刚才嫂嫂她们还提起王妃。” 楚王妃温氏意外,“你是说诏夫人她们提起我?她们提起我做什么?” “因为同辈里面,楚王是唯一赐爵的皇室宗亲。王妃也是同辈中唯一有王妃身份的人。” 楚王妃温氏自嘲一笑,“王爷,王妃,听起来很尊贵。也就那么回事吧。” 平阳郡主刘婳抿唇一笑,拉起楚王妃温氏的手腕,“王妃随我来,我带你过去。” 不容反驳,平阳郡主将楚王妃温氏拉到了顾玖她们面前。 “诸位嫂嫂,看看谁来了。” 萧琴儿瞥了眼,有些嫌弃,“原来是楚王妃啊,真是稀客。好些年没见你,看着老了些。” 欧阳芙抿唇一笑,“楚王妃别和四弟妹一般见识,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来,坐我身边说话。” 欧阳芙起身,故意拉着楚王妃坐到身边,趁机将三夫人崔氏挤开。 三夫人崔氏很委屈,她招谁惹谁了。 她不就是晚进门几年,怎么就处处不受待见。 就连欧阳芙八面玲珑的性子,时常对她都是不假辞色。 太过分了。 没人关注三夫人崔氏的委屈。 大家更好奇楚王妃温氏。 顾玖身为嫡长媳,理所当然,在这这群人中,以她为尊,坐在首尾。 她不动声色地打量楚王妃温氏,“王妃清减了些许。” 楚王妃温氏小心翼翼地说道:“夫人一如往昔,多年未见,和当年几乎没变化。” 顾玖轻抚脸颊,笑道:“我也老了些,自然规律,抗拒不了。说起来,我娘家顾家,同楚王府还有姻亲关系。” 楚王妃温氏有些尴尬,这叫她怎么接话。 顾玥是楚王府良娣,虽有名分,那也是个妾。 更何况顾玥后来还被赶出了王府。 这里面的狗血,够洒十盆八盆。 顾玖含笑说道:“王妃误会了,我是指娘家三妹妹留下的那个孩子。” 楚王妃温氏恍然大悟,“夫人还记得他?” 顾玖笑了笑,“本来不记得。听说前段时间,那个孩子突然跑到顾家认亲,将顾家人惊了一跳。这孩子是没人教导吗,似乎不太懂规矩。” 楚王妃温氏顿时紧张起来。 手笼在衣袖里,绞着手绢。 怎么办? 她该怎么办? 诏夫人是在替刘峰出头吗? 楚王妃温氏还没想到要怎么化解,又听到顾玖开口。 “既然孩子不懂规矩,就远远打发走。什么时候把规矩学好了,什么时候再出来。若是一直学不好规矩,那就永远别出来。” 啊? 峰回路转! 难道诏夫人不是要为刘峰出头。 楚王妃温氏有些懵。 顾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当然这是楚王府的内务,我一个外人不能插手。我只是随口一说,王妃不用放在心上。” “夫人多虑了。”楚王妃温氏连连摆手,“那个这孩子的规矩的确有些粗糙。夫人放心,回去后我一定对他严格管教,不叫他出来乱走动,免得打扰到别人。” “王妃喝茶!” 顾玖含笑看着她,露出满意之色。 楚王妃温氏受宠若惊,连忙端起茶杯浅饮一口。 有了顾玖认可,楚王妃温氏顺利回归社交圈子。 看在顾玖的面上,众人对她也都热情起来,不复之前的冷嘲热讽。 甚至有人当面邀请她赴宴。 还有人对楚王家里的几个闺女产生了好奇。 楚王妃温氏受宠若惊,心头美滋滋。 她回头看了眼被众星拱月的顾玖,心中十分庆幸。 她暗暗下定决心,回去后,就想办法将刘峰远远的打发走。 既然顾玖发了话,就不能留刘峰继续住在王府,甚至不能留他继续住在京城。 相信王爷也会理解。 …… 数天后。 楚王府悄无声息,将刘峰送出了京城,送到五百里外的庄子上。 刘峰不从,楚王直接下令堵了他的嘴,将他捆了,往马车里面一装,人就送走了。 刘峰本以为到了庄子上,会有机会逃走。 结果楚王早就防着这一点,专门派了人在庄子上盯着他,防止他逃走。 并明言,学不好规矩,永远都别想回京城。 …… 胡氏这些日子,一直留意着楚王府的动静。为此,不惜花钱买通了楚王府后门婆子。 刘峰被送走的第二天,她就得到了消息。 她长长舒了一口气,提着的心总算落到了实处。 还是二姑奶奶有办法。 二姑奶奶一句话,比什么都管用。这不,楚王府急急忙忙把人送走。 晚上等顾琤回来,胡氏就告诉他,“以后再也不用为刘峰的事情操心。” 顾琤不懂。 胡氏笑眯眯地说道:“楚王府将刘峰送出了京城,十年八年都回不来。” “怎么会这样?难道那个孩子犯了什么事?”顾琤并不知道内情。 如今事情尘埃落定,胡氏也就没有继续隐瞒。 她将自己去晓筑找顾玖,顾玖在赏花宴上发话,转眼楚王府就将人送出京城的事情,原原本本都讲了。 顾琤有些生气,“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和我商量一声,就擅作主张。你,你真是……” 胡氏委屈,“我这么做,也是为了这个家,为了不让你分心。难道你不认为,刘峰被送出京城才是最安全的吗?” 顾琤疲惫道:“他只是一时被送出京城,总有一天会回来。你这么做,治标不治本。” 胡氏板着脸,“他既然被送出京城,这辈子就别想回来。就算回来,前提也得是他那张脸长得不再像谢家人。” 顾琤摇摇头,“你这是胡搅蛮缠。刘峰自己也不想长得像谢家人,相貌他决定不了。等他长大了,等他回到京城,一切都穿帮了。” “我说了,他离开了京城,这辈子就休想回来。” 顾琤蹙眉,盯着胡氏,“你可不能乱来。” 胡氏昂首挺胸,“我保证不乱来,前提是他不能威胁到顾家,威胁到你的前程,威胁到孩子们的名声。难道你想让顾家背上教女无方的名声吗?你让孩子们以后出门怎么见人?别人一见面,就问顾家三姑奶奶的事情,你受得了?” 顾琤当然受不了。 他有些烦躁,“二妹妹有说什么吗?” 提起顾玖,胡氏的声音一下子弱下来,“二姑奶奶说,此事不用我们操心。他会安排人关注刘峰的情况,确保他不会乱跑乱说。” 顾琤叹了一口气,“刘峰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你说我们这么做,对他是不是太残忍了些?” 胡氏呵呵冷笑两声。 转眼,她又语重心长地说道:“我们将他送出京城,才是对他最大的善意。你有没有想过,楚王要是知道刘峰不是他的孩子,甚至不是皇室血脉,你认为刘峰有多大机会可以活下来?” 顾琤语塞。 要是楚王得知刘峰不是他的孩子,而是王府侍卫谢实的孩子。十有九八,楚王会杀了刘峰泄愤。 即便楚王不杀刘峰,刘峰这辈子也完了。 顾琤明白,将刘峰送走,看似不近人情,实则是对刘峰的保护。 他点点头,认可这个办法。 “此事你我知道就行,别声张出去。” “你放心,我肯定不声张。只是太太那里,你猜太太有没有发现刘峰的身世?” 顾琤蹙眉,“改日我找机会试探一番。” 机会转眼到来。 第827章 夹板气(二十二更) 太太谢氏想念外孙刘峰。 吩咐胡氏,派人去王府接刘峰到顾府住几天。 胡氏一面假意答应,稳住谢氏,一面派人通知顾琤赶紧回府。 真正能对付谢氏的人,唯有顾琤。 顾珙都差了些火候。 胡氏做儿媳妇的,有些话顾琤说没事,她来说就是大错特错,是大不孝。 胡氏又没活腻,当然不乐意背上大不孝的名声。故此她将烫手山芋交给了顾琤。 顾琤急急忙忙从衙门赶回来。 胡氏在二门等着他,悄声说道:“太太已经催了两次,我都快没办法了。你要是再不回来,我就要去大伯母家躲起来。” 顾琤苦笑,“不至于如此。你放心,这事我来解决。” 这几年,谢氏吃斋念佛,人清减了些,皮肤也好了些,整个人精神头看着还不错。 早些年,她还犯过糊涂。 后来吃药治好了。 身体好了后,就开始吃斋念佛。 刘峰的突然到来,勾起谢氏心头对顾玥的全部记忆。 她看着刘峰,就像是看见了顾玥,她最宝贝的闺女。 她想念顾玥,然而人死不能复生,只能从刘峰身上寻找寄托。 她细心计算着时间,离着上次见面,已经过去快一个月。她才吩咐胡氏,派人去王府将刘峰接来住两天。 结果左等人不到,右等又不到。 王府就在京城,又不是隔着千山万水,接个人哪需要这么长时间。 谢氏皱眉一猜,就知道是儿媳妇胡氏搞鬼。 她派人接连催促,结果胡氏没来,来的人是嫡亲儿子顾琤。 谢氏脸色一板,“胡氏人呢?她是不是又糊弄你?” “她没有糊弄儿子。” “她既然没糊弄你,为何不敢来见我?” 顾琤揉揉眉心,有些疲惫,“太太想见刘峰?” “刘峰是你亲妹妹的孩子,这孩子命苦,自小没了娘。你做舅舅的要对他好一点。” 顾琤说道:“母亲不能将刘峰接来。” “为什么不能?”谢氏火了,“是不是胡氏挑唆你?我就知道她不是个好东西,自从她进了门,你就和为娘生分了。我的话,你再也不肯听。” 谢氏说到伤心处,哭了起来。 顾琤不为所动,“就算胡氏没有进门,儿子也不会听你的话。” 此话一出,对谢氏产生了暴击。 谢氏愣住,都忘了哭。 她不敢相信,亲儿子对她如此冷酷。 她脸颊哆哆嗦嗦,嘴唇开开合合,想要说话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顾琤又说道:“三妹妹当年被王爷赶出王府,也就意味着我们顾家同王府没了任何关系。至于刘峰,他是楚王府的人,他和顾家同样没有关系。所以母亲以后不要再惦记他。” 谢氏终于发出声音,“他是你的亲外甥啊。” 顾琤冷着一张脸,“儿子没有他这个外甥。母亲还是死心吧。” 啪! 谢氏拍着桌子,“反了你!我老了,不中用了。平日里也不敢烦你们,就怕你们嫌弃。如今我就一个要求,我要见峰儿,你必须派人将他接过来。否则我将亲自前往楚王府接人。” 顾琤头痛,“母亲要接刘峰过来住,有征求父亲的意见吗?” “你父亲也管不了我接外孙来住几天。”谢氏理直气壮地说道。 顾琤抹了一把脸,“不瞒母亲,儿子回来之前去了一趟王府。王府那边,非常不高兴。明确告诉儿子,以后两家不要再有来往。王府会对刘峰严加管教,不准他乱跑。让我们顾家,也别惦记刘峰。” “怎么会这样?”谢氏愣住,急切地问道:“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顾琤面无表情,继续说道:“儿子偷偷打听了一番,刘峰规矩不太好,不受王爷喜欢,王妃对他也颇为冷淡。因他私自跑到顾家,被王爷知道后,王爷就责令将他关在庄子上学规矩。说是什么时候学好了规矩才能回京。” “王爷怎能如此狠心!” 谢氏突然捂着脸,大哭起来。 顾琤一边听着谢氏的哭声,一边说道:“真的为了刘峰好,我们就不要去王府打扰他。王爷不喜欢他和我们顾家有任何牵扯。像是今天的事情,要是被王爷知道了,刘峰又会被加倍惩罚。” 谢氏很伤心,“王爷对玥儿唯一的孩子,实在是太过狠心。那也是他的孩子啊。” 顾琤迟疑道:“没娘的孩子总是比较吃亏。” 谢氏连连点头,这话说得太对了。 “峰儿吃亏就吃亏在早早的没了娘。王爷也狠心,还不许峰儿同外祖家来往。太过分了。” 顾琤却说道:“按照王府的规矩,刘峰只有一个外祖,那就是王妃的娘家,温家。” 谢氏愣在当场。 顾琤再次强调,“母亲难道忘了,三妹妹被一抬小轿抬进王府,她在王府就是一个妾。” “不许你这么说你妹妹。”谢氏突然爆发,冲顾琤怒吼。 顾琤也不恼怒,“儿子只是实话实说。儿子再提醒一句,早在三妹妹被抬进王府的时候,父亲就声明要和她断绝来往。若非后来她被王爷赶出王府,顾家不可能重新接纳她。” 谢氏气得胸膛剧烈起伏,脸颊呈猪肝色。 她对顾琤怒目而视。 “你太狠毒了,你怎么可以这样说你亲妹妹。你怎么可以……你……即便王爷不许刘峰同顾家来往,私下里,你也该照顾他一二。他被关在哪个庄子里,我给他准备了一些钱,你给他送过去。” 顾琤皱眉,“母亲还不明白吗?我们顾家任何人,都不能和刘峰有来往。儿子不知道他关在哪个庄子里,也不会派人去打听他的情况,更不会给他送钱关照他。” 谢氏呆呆地看着顾琤。 顾琤又一次,厉声说道:“儿子没有他这个外甥。” 谢氏无声落泪,“玥儿死得好惨啊。你们这些侩子手,我都没和你们计较。刘峰是玥儿留在世上的唯一骨肉,你竟然如此狠心对他,你有良心吗?” “当三妹妹做出那样不要脸的事情的时候,我就没了良心。” 谢氏猛地止住了哭声。 顾琤冷着脸,“母亲不要和我装傻。三妹妹的事情,你都知道吧。我记得二妹妹全都告诉了你。” “她在胡说,她在污蔑玥儿。” 顾琤苦笑一声,“刘峰的模样,母亲那天看清楚了吗?他长得像谁?” 谢氏身体猛地一抖,抖得像筛糠一样。 她突然起身,带翻了椅子。 “不要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没看出来。这种事情,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知道。” 谢氏躲到里屋,躲到床角。 顾琤起身,跟着她走进里屋,蹲下来,看着谢氏。 “母亲不必装傻,你知,我知。母亲不想害死全家的话,以后就不要再提刘峰。也不要派人将他接到顾府。” 谢氏望着顾琤,表情显得很恐惧,很脆弱。 她抓住顾琤的衣袖,声音透着恐惧和紧张,她压着自己的嗓音,悄声问道:“王爷知道了吗?王爷是不是也看出来了?” 顾琤摇摇头,“目前看来,还没有。如果母亲继续提起刘峰,引起王爷的注意,那可就不一定了。王爷要是发现了真相,刘峰就完了,我们顾家也完了。” 谢氏连连点头,“我知道,我全都知道。之前我心里头存着侥幸,我想着那是你妹妹唯一的骨血,无论如何也该替她好好照顾他。我没想到会引起楚王的震怒。你答应我,保证不让王爷知道。” 顾琤郑重点头,“儿子保证不让王爷知道。” 谢氏不确定,“真的吗?你真的能保证?” “儿子保证。” 谢氏松了一口气,全身放松,身体滑了下去。 顾琤赶紧将她扶起来,扶到床上躺好,“母亲好好歇息,要是不舒服,儿子就给你请大夫。” 谢氏微微摇头,“不需要请大夫,我就是太累了,睡一觉就好。” “母亲保重身体,儿子告辞。” “去吧!” 顾琤沉默了两秒钟,转身离开了卧房。 谢氏手指颤抖着,从枕头下面翻出一串珍珠项链,那是顾玥曾经佩戴的首饰。 她捧着项链,无声哭了起来。 …… 胡氏一直在等顾琤。 等他回房后,胡氏急忙问道:“情况怎么样?” 顾琤如释重负,“我已经和母亲谈清楚了。你放心,从今以后她不会再提起刘峰,她已经知道了厉害,她都要吓坏了。” 胡氏愣住,“这么说,太太从一开始就注意到刘峰的模样像谢家人,可是她却一个字都没说。还叫我派人将刘峰接到府中来住。她难道不知道这会害死全家人吗?” “我已经说过她,她也知道其中厉害。你别生气。” 胡氏气呼呼的,她能不生气吗。 敢情她一个人在哪里殚精竭虑,生怕顾家名声受到损害。 结果谢氏全程装傻,假装屁事没有,还叫她派人将刘峰接到府中住几天。 真是荒唐! 胡氏快要被气死了。 她不能骂谢氏。 于是将一腔火气发在顾琤身上,果断和顾琤冷战,“睡书房去。” 顾琤夹在中间,左右受气,想死的心都有了。 大家能不能替他想一想啊! 他才是最辛苦的那个人,好不好。 第828章 江燕露面(二十三更) 天微微亮,郭桃花做好早饭。来到前院,将门板一扇扇取下来,店门打开,开始一天的生意。 这是一处位于新民县三巷的酱菜铺子。 三巷并不热闹,但因为沾了新民县庞大人流量的光,生意竟然还不错。收入养活一家人毫无问题。 当年在晋州,郭桃花同江燕一起被选入刺史府做丫鬟。 江燕跟在顾玖身边,郭桃花则在太太谢氏的院子里伺候。 后来,江燕进宫封妃,风头无两。 郭桃花则跟随顾家来到京城。 等她年纪大了,管事婆子给她做媒,嫁给了一个小贩。 婚后,生儿育女,跟着丈夫学做酱菜,从走街串巷的小贩,经过多年努力,终于在新民县三巷租下一个铺面,还在六期贷款买了一套房。 当年穷得只能卖身为奴的郭桃花,终于在京城安顿下来,并将扎根京城。 老家西北,她已经多年不曾回去。 娘家人倒是来京城看望她。她还给娘家兄弟介绍了一份苦力活,工钱开得不错。 可是娘家兄弟惦记家里的庄稼,还有妻儿,最终还是选择回到西北老家。 郭桃花拿着一柄长长的木勺,搅拌酱菜。 青黄不接的季节,吃酱菜最能下饭。 而且酱菜可以放置很长时间。 店门外传来车马声。 郭桃花以为客人上门,转过身,带着笑脸准备招呼客人。 可是当她看见从马车下来的女人,她瞬间呆愣在原地。 江燕笑盈盈地走进铺子,脆生生地问道:“酱菜怎么卖?” “你,你……” 郭桃花傻眼。 江燕明明已经死了,现在站在她面前的人是谁? “这个酱菜好香,有点像是西北那边的做法。这一坛子,我全要了。包送货吗?” 郭桃花下意识的点点头,“送,送货。” 江燕说道:“帮我把这坛子酱菜送到三期大门口,会有人接你进去。今早我还没用早饭,现在就能送吗?” 说完,她拿出一绽官平银,放在柜台上。 “记得现在就送过去哦。”她冲郭桃花眨眨眼,笑了笑,转身出了店门,上了马车。 哒哒哒…… 马车缓缓离去。 也不知过了许久,郭桃花才回过神来。 她拿起官平银,往嘴里咬了一口,是真的,没有掺假。 江燕竟然还活着,而且看样子活得还挺滋润。 郭桃花心头,莫名的有点不是滋味。 不过时间有限,她没空去伤春悲秋,回忆往昔。 她和当家的说了一声,将酱菜坛子搬上驴车,运往三期。 驴车是租的。 店铺和车马行长期合作,车马行给了个很低廉的价格,省了他们买驴车的钱。 郭桃花脑子放空,不敢胡思乱想。 因为她越想,心里头就越怕。 她赶着驴车,来到三期大门口,果然有人接她。就是之前跟在江燕身边的丫鬟。 她跟着丫鬟,赶着驴车,一直往三期里面走。感觉走了好长好久的路,终于到了一处大宅院门前。 “三期地方真大。”她偷偷感慨了一句。 没想到被丫鬟听见。 丫鬟笑话她,“你头一次来三期吗?三期的房子仅次于四期,卖得可贵可贵了。我家娘子住的这一栋楼,一共三进,还带着几个小跨院,还有花园水池。我带你从侧门进去。” 郭桃花尴尬一笑,赶着驴车进入侧门。 酱菜坛子自有下人搬走。 丫鬟对她说道:“你今儿有福,我家娘子想要见你。我家娘子出手向来大方,你好好说话,少不了你的打赏。” 郭桃花扯了扯嘴角,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丫鬟嫌弃地瞥了她一样,如此木讷,如何做生意。 郭桃花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和江燕做了一笔生意。 她被丫鬟领着,穿过花园,回廊,终于来到庭院深深处。 屋里传来清脆的笑声。 即便多年不曾听见,郭桃花还是瞬间认出声音是江燕。 “进去吧。我家娘子在里面等着你。” “哦!谢谢这位姐姐。” “呸!叫谁姐姐呢,也不看看自己多大年纪。叫我姐姐,你好意思吗?” 郭桃花脸色涨红,又被丫鬟取笑了一通。 直到江燕的声音再次响起,“是酱菜铺子的老板娘来了吗?请进来吧。” 丫鬟催促她,“快进去。” 郭桃花这才收起浑身的不自在,跨进房门。 屋里只有江燕一人。 也不知之前的笑声,从何而来。 “桃花,你来了。还没吃吧,快来坐,陪我一起用早饭。” 江燕表现得很热情,亲自起身拉着郭桃花入座。 郭桃花浑身不自在,木木呆呆地望着江燕,“你,你是活的?” 江燕捂着嘴发笑,“你摸摸我的手,是热乎的吧。我当然是活的。要不然大白天怎么能出来。” “可是,所有人都说你死了。先帝赐你陪葬。”郭桃花很不安,很紧张,很想逃离此处。 江燕看着她发笑,“那都是障眼法。先帝心疼我,怕他过世后,我就被送入感恩寺为尼。你知道我没有孩子,没有孩子的嫔妃都要被送入感恩寺为尼。于是先帝下了一道旨意赐死陪葬,实则是让我脱身出宫,隐姓埋名好好活下去。” “啊?!” 郭桃花显然被江燕的讲述给震惊了。 “先帝爷对你这么好?连他死后的事情,都替你考虑到了。” 江燕连连点头,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道:“此事依旧是秘密,我还活着的事情千万不能声张。陛下不知道真相,万一他得知我还活着,一定会派金吾卫将我抓走,然后处死我。” 郭桃花心头一抖,同样压低声音,“你放心,我保证什么都不说,我一定守口如瓶。” “好桃花,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江燕一把抱住郭桃花,亲热得不行。 郭桃花浑身僵硬,很不自在。 “这些年,我一直隐姓埋名生活,日子过得好苦。终于,让我遇到你。你是我最亲最亲的姐妹。”江燕动情说道。 郭桃花微微动容,她关心地问道:“这些年,你是怎么过来的?靠什么生活?这地方……” 江燕含笑说道:“这地方是我自己买来住的。先帝原先给我安排的地方在江南,可是那地方我不习惯。那边的气候太过潮湿,我时常生病。若是继续住下去,总有一天我会死在江南。 于是我冒险回到了京城,一直深居简出。前些日子,府中丫鬟买了些酱菜回来。我一尝,就觉着是家乡的味道。于是乎一大早赶着车去酱菜铺子看一眼。没想到会遇到桃花你,我太幸运了。一定是老天爷知道我这一生太过孤苦,所以让我遇见了你。” 说完,江燕抱住了郭桃花,抱得紧紧的。 郭桃花有点喘不过气来。 “燕子,你先别激动。” “我怎么能不激动。这么多年,我终于又见到了你。桃花,你想我吗?” 郭桃花低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当初得知你进了宫,还得到先帝宠爱,我是真替你高兴。后来又听说陛下赐你陪葬,我都担心坏了。可是我一点忙都帮不上。如今知道你还活着,我就放心了。” 江燕拉着郭桃花的手,“谢谢你桃花,你最心善。顾家人都知道我的事情吗?” 郭桃花摇摇头,“顾家人并不知道你的情况。我是听青竹她们说的。青竹你还记得吗?诏夫人身边的大丫鬟……” 江燕的神色有片刻僵硬,很快她有调整好,笑着点头,“我当然知道。当初我在诏夫人身边伺候的时候,和青竹,青梅她们一起读书识字。她们比较笨,都没我厉害。” 郭桃花笑起来,“你一直最厉害的那个,我都知道。” 江燕笑了起来,“这么说,诏夫人并没有在顾家透露我在宫里的身份?” 郭桃花点头,“顾家人都不知道,宫里的江淑仪是你。” 江燕顿时松了一口气。 “如此我就放心了。万一有一天在外面碰见顾家人,也不用担心他们看见我露出吃惊的表情。我也不用东躲西藏,像是朝廷钦犯一样。” 郭桃花关心问道:“你一个人生活,一定很辛苦吧。” 江燕点点头,又摇摇头,“这么多年,你是第一个关心我这些年过得辛不辛苦的人。桃花,谢谢你。” 郭桃花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你过得好,我就放心了。你和家里有联系吗?” “我不敢和家里联系,我怕给他们惹祸。桃花,这些年你回去过吗?我家里现在什么情况?” 郭桃花说道:“我来了京城后,就没有回过老家。不过我大哥来过京城,他说你家里挺好。当初你进了宫,得了先帝的宠爱,先帝就给你家里降下了赏赐,赐了房子田地,还有一个什么虚职。 后来你人没了,但是官府也没有收回你家的房子田地。只是那个什么虚职没了。如今,你家在当地可是有名的大户人家。你侄子还去了县里的书院读书,你侄女说了一门极好的亲事。” 江燕听完,长舒一口气。 “我一直担心会牵连到家里。听到他们一切都好,我就安心了。” “你不回去吗?”郭桃花好奇地问道。 江燕一声苦笑,“世人都以为我给先帝陪葬,已经死了。我重新出现在他们面前,不仅于事无补,反而还会害了他们。就让大家都当我已经死了,如此,我才能平静过完下半辈子。” 郭桃花有些心疼,“这些年委屈你了。” 江燕摇摇头,“只要能活着,再多的委屈我也受得住。倒是你,我以为你会留在顾府,嫁个小厮,然后做管事娘子。没想到你竟然从顾府出来了。” 郭桃花羞涩一笑,“总不能做一辈子奴婢。他挺好的,于是我就嫁了他,顺理成章从顾府出来。” “恭喜你!当年我们两一起进顾府,如今又都跳了出来。”江燕一脸真诚地说道。 郭桃花笑了笑,笑容透着由衷的幸福。 江燕招呼她吃早饭,“清粥小菜,别嫌弃。” “怎会嫌弃,比我家里吃得好多了。” “你现在大小也是个老板娘,要舍得吃啊!”江燕笑她。 郭桃花摇头,“还要攒钱还放贷,孩子将来还要读书。不敢随意花钱。” “你太省了,可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郭桃花放下筷子,“谢谢,我们还能支应。” 江燕笑道:“有需要的时候别忘了找我。” 郭桃花点点头,“多谢。你多吃点,瞧你瘦了许多。” “瘦了吗?”江燕捂着自己的脸颊。 郭桃花肯定地说她瘦了,将她高兴坏了。 高兴之余,她又问道:“诏夫人的情况,你清楚吗?身边熟悉的人就这些,总是忍不住想打听几句。” 第829章 大反转(二十四更) 江燕问得随意,郭桃花也没多想。 她说道:“整个新民县可以说都是诏夫人的。” 江燕哇的一声,“我离开京城多年,京城的情况全都不清楚。你快和我说说。” 郭桃花不疑有他,说了很多她能了解到的情况。 “……自从诏夫人生下龙凤胎之后,身体一直不好,这两年很少见她出来。” “诏夫人一直住在山上吗?” “听说是住在山上。我也没见过,具体什么情况,我也不清楚。” “青梅青竹她们,还在夫人身边伺候吗?” 郭桃花摇头,“她们都嫁人了。你一定想不到青梅现在在忙什么?青梅现在当起了教书先生,在女子学堂教书,可厉害了。 青竹嫁给了二壮,管着一个铺子,也很忙。小翠嫁给了王府一个管事,两口子和和睦睦。唯有王依,一直没嫁人。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原来都嫁人了。” 江燕感慨一番,“我们都老了,你孩子也大了吧。” 说起孩子,郭桃花一脸幸福,“孩子们还小,调皮得很。” 江燕笑了笑,“那你就没想过同以前的人联络吗?你看你在新民县做生意,青梅也在新民县,你们理应多多来往。你家做的酱菜那么好吃,要是有机会,给诏夫人送去。 这就是金字招牌啊,保你家酱菜生意红火。要是能和四海商行搭上线,那你们家就发了,孩子的前程也不用愁了。” 郭桃花有些不自在,“我算什么人物,哪能和她们攀附关系。” 江燕目光一扫,有瞬间变得极为凌厉,“你这话我就不爱听。过去,大家都是顾家的下人,谁也不比谁高贵。只是她们运气好,跟着诏夫人鸡犬升天。你运气差了一截,在太太身边伺候,也没谋一个前程。看在过去同为奴婢的份上,她们也该拉扯你一把。” 郭桃花连连摇头,“不行,不行。自己多大本事吃多少饭。我这辈子就这样了,不指望大富大贵。” 江燕恨铁不成钢,“你就算不为自己着想,难道也不为孩子着想?” 郭桃花不好意思地笑笑,小声说道:“我的孩子,生来就是小门小户。我不指望他们大富大贵。那未必真的就是福气。” 江燕蹙眉。 她没想到,这世上还有人放着富贵不要,情愿过着清贫的生活。 她连连摇头,露出心疼的表情,“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没变,一如往昔。我却已经变得面目全非。” 郭桃花羞涩一笑,“你也没变,你和以前一样漂亮。你下马车的时候,我一眼就认出了你。” “是吗?” 江燕轻抚脸颊,又是一声叹息,“老了,比不上年轻人鲜嫩。” “不老,不老,一点都不老。看着就是二十来岁的样子。” 江燕抿唇一笑,“这话我爱听,没枉费我在脸上投入的那些时间和银钱。快吃,怎么吃了两口就不吃了,肚子还饿着吧。” 郭桃花连连摆手,“我不吃了,铺子离不开人,我得赶紧回去。当家的要用驴车送货,回去晚了耽误正事。” 江燕腰肢一摆,身子软软地站起来,“好吧,那我就不留你。你知道我住在这里,以后有空就过来看看我。还有,我的事情,千万别透露出去。” 郭桃花重重点头,郑重说道:“你放心,我保证一个字都不说出去。我也没有说梦话的习惯,你不用担心我会在梦里说出去。” 江燕冲她笑笑,“我信你。你是我最好的姐妹。” 郭桃花涨红了脸。 她虽然活得简单,但毕竟在顾府当差多年。 她很清楚江燕说她们是最好姐妹,这话根本不能当真。听听就罢了。 她点点头,急急忙忙走出奢华的厅房,跟随丫鬟出门。 一直走出三期,郭桃花才浑身轻松下来。 她拍拍心口,赶车驴车回铺子。 路上,她忍不住将江燕的话反复咀嚼。 越想越觉着不对劲。 郭桃花在顾府多年,养成谨小慎微,凡事多想一想的好习惯。 江燕说她在江南住了多年,最近回京城,有可能是真的。 因为郭桃花在屋里看见了江南特色的摆件。相似的摆件,她曾在大太太张氏的房里见过。 但是江燕说她被先帝特赦,先帝还安排好了她的后路,郭桃花怎么想都觉着不太对。 她不知道宫里的情况,她只听过先帝的一些传言,嗜杀,暴躁诸如此类。还有就是最宠爱的人是李德妃,最有地位的是薛贵妃。 结果这两人最后都落了个身死道消的下场。 至于江燕,一开始还能听到她的一些消息。后来就没了消息。 郭桃花想着想着,就到了铺子,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她只是本能觉着江燕的话不可尽信,决定以后远着点。 毕竟她和江燕天差地别,是完全不同的人。 当家的见她回来,就问道:“送货怎么送那么久?” 郭桃花说道:“客人有些挑剔,耽误时间长了点。吃了吗?” 当家的嗯了一声,“我要出去送货,你看着铺子。锅里给你留了两个窝窝头,记得吃完。” 郭桃花顿时笑了起来,略黑的肌肤,被笑容衬托着,显得很美。 当家的看着她,差点看花了眼。不好意思咳嗽两声,掩饰尴尬,“那我出去了,记得把窝窝头吃了。” “我会吃完的,你不用担心。” “谁担心你了,我是怕你不吃完没力气干活。哼!” 当家男人装好货物,赶着驴车走了。 …… 江燕趴在软塌上,浑身软绵绵。 男人从密室内走出来,坐在她身边,双手放在她的后背,渐渐滑落。 “你那个好姐妹,能用吗?” “我们的谈话,你不是都听见了吗?” 江燕回头,伸手勾住男人的脖颈,吻了上去。 这个男人,赫然是周瑾。 江燕并没有被周瑾抛弃,她依旧是周瑾的女人。 原来,江南发生的一切,只是一场戏。 二人缠绵过后,江燕依偎在他的怀里,“你不该上京城,太危险了。” “我不放心。”周瑾小声说道。 江燕瞥了他一眼,“你是不放心我吧,怕我背叛你?” 周瑾笑了起来,搂着她的腰,“那你会背叛我吗?” 江燕咯咯咯地笑起来,“除非你先告诉我,为什么非要惦记顾玖?她都生了四个小孩,早就人老珠黄,有什么好的。” “你不是也惦记着她吗?要不然你怎么会冒着危险回京城。” 江燕轻蔑一笑,“我就想见见她,和她说说话。” “不老实!你分明是嫉妒她,嫉妒她过得比你好。”周瑾一言点破江燕的小心思。 江燕冷哼一声,“对啊,我就是嫉妒她。我的过去,你全都清楚。曾经,我是宫里的淑仪娘娘,备受先帝宠爱。即便是顾玖见了我,也得给我行礼。现在呢,我犹如丧家之犬,而她,却越过越好。我就是不甘心。” 周瑾讥讽一笑,“谁让你不如她能干。” 江燕一巴掌打在周瑾的手上,脸色扭曲。 周瑾脸色一沉,“胆子越来越大了。” 江燕冷笑一声,“将来,我的胆子还会更大,所以你最好尽早适应。怎么着,想杀了我吗?没了我,你一辈子都休想靠近顾玖。顾玖对你而言,就是空中楼,水中月。看得见摸不着的滋味很难受吧,你活该。” 周瑾猛地掐住江燕的脖颈。 江燕对他怒目而视,“有种你就掐死我,看看你能不能顺利出京。没有我帮你遮掩,在京城你就是臭鱼烂虾,随时都有可能被金吾卫抓去拷打。” 周瑾怒极反笑,掐得越发用力。 江燕脸色发胀,感觉下一秒就要死掉。 “你,你放开我。” “不是不怕死吗?真以为我求着你,你就可以蹬鼻子上脸?我告诉你,就算在京城,我想杀你就能杀你。我能来京城,就能顺利离开京城。” “你放开我。弄死了我,你永远都被想带走顾玖。” 哐! 周瑾猛地推开江燕。 江燕撞在墙上,痛得她直打哆嗦。 她满脸愤怒,“你是不是男人?你差点害死了我。” 周瑾面目冷厉,“下次说话注意点分寸,否则我手上也会缺乏分寸。“ 江燕冷冷一笑,“你想带走顾玖,是为了威胁大皇子殿下?” 周瑾冲她龇牙,“我想做什么,你最好别过问。否则我不保证下次不弄死你。” 江燕嗤笑一声,幽幽一叹,“你们男人都是贱骨头。得不到的就会一直惦记。我有时候真看不起你。” 周瑾掰着手指头,他很后悔,刚才没将江燕掐死。 他深吸一口气,“你那个好姐妹郭桃花到底有没有用处?” 江燕随口说道:“看她的意思,似乎不想和青竹青梅她们来往,毕竟差距太大。郭桃花这条线,我建议放弃。指望她不靠谱。你呢,你不是说你要给我介绍一个人认识吗?什么人,人在哪里?” 周瑾面无表情地说道:“过几天,会有人联系你。” “能不能先告诉我,我要接触的人到底是谁?你确定那个人有用,能接触到顾玖?” 周瑾冷冷一笑,“安分守己,别自作主张。此事办完,我放你自由。否则,我会亲手弄死你。” 江燕咬牙切齿,“你放心,我一定安分守己,按照你的吩咐做事。” 顿了顿,她又说道:“告诉你,我在宫里也没受过这份闲气。你最好给我放尊重点。” 周瑾讥讽道:“要不要广而告之,告诉世人你是先帝的女人?看看文德帝会不会弄死你。” 江燕语塞。 这是她最担心的一点。 她的身份见不得光,才会被周瑾拿捏住。 江燕深吸一口气,“给我钱,大把大把的钱。否则老娘心头这口怒火咽不下去。” 周瑾乐了。 这个女人贪婪,自私,市侩,狡诈又狠毒。 不愧是跟了他多年的女人,有他一成的功力。 笑过之后,周瑾甩了一把银票在她脸上。 然后将她抱起,进了密室。 …… 很长一段时间过去,江燕都没有再联系郭桃花。 郭桃花生出一点好奇心。 她借着送货的机会,又去三期那边看了眼。 敲开门,结果发现宅子换了一户人家。 对方告诉她,宅子是他们新买的。以前的户主,不知道,没见过。 郭桃花愣住。 江燕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 若非她还记得地址,她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一场梦。江燕只是她梦里杜撰的人物。 她有些恍惚,也生出了一些疑惑。 感觉江燕不光是在隐姓埋名,更像是在躲着什么人。 生活还要继续。 江燕的事情,郭桃花很快甩在了脑后,不再关心。 第830章 皇帝一如既往小气吝啬(二十五更) 天气热起来。 文德帝心情不太好。 想着要不要去行宫住几个月,松散松散。 自他登基以来,还不曾正式去行宫住过。 他这个皇帝,当得实有些苦逼。 然而,想到户部困难,想到来年极有可能要打仗,文德帝顿时歇了去行宫住一段时间的心思。 为什么朝臣反对皇帝出宫? 因为皇帝一出宫,就意味着银钱哗啦啦的流出去。 车马未动,粮草先行。这话用在皇帝身上是一样一样的。 皇帝要去行宫,要不要花钱将行宫里里外外重新布置一番? 皇帝出行,车马是不是该提前花钱保养? 一路上,人吃马嚼,各种动员打赏,这些都是钱。 行宫位于山里面,离着京城上百里。 行宫一切物资,绝大部分都是从京城运过去,吃喝成本一下子蹭蹭蹭往上涨。 对于朝廷来说,皇帝就是个烧钱大户。 所有朝臣都在想尽一切办法,阻止皇帝出宫。 朝臣们不遗余力,势要将皇帝培养成一个资深宅男。 文德帝比起先帝,显然自觉多了。 不用朝臣们劝解,文德帝就自觉得做起了资深宅男,少有出宫的时候。 无数朝臣,私下里都在偷偷感慨。 文德帝好啊,不乱出宫。 皇帝对所有人吝啬,对自己也吝啬,也不是没好处。至少不会乱花钱。 最有成就感的莫过于户部尚书赵大人。 这些年,户部没有一分钱花在皇帝身上,反而从少府顺了不少钱过来,太令人感动了。 文德帝绝对是年度十佳感动人物。 常恩看了眼烦躁的文德帝,默默上前,悄声说道:“启禀陛下,舒太妃没了。” “什么?” 文德帝明显没反应过来。 常恩提醒道:“废燕王的母亲,舒太妃今早没了。” 文德帝终于反应过来,常恩说的是谁。 他问道:“怎么没的?” “病重不治而亡,也是因为到了年纪。废燕王请求陛下开恩,准他出院门替母治丧尽孝。” 文德帝哦了一声,神情有些恍惚。 沉默了片刻,他问起废燕王的情况,“他人现在怎么样?朕已经好些年没见他。” “比以前老了些,身体还好。” “平日里他都做些什么?” “看书写书,有时候就在院子里发呆,一坐就是一天。” 文德帝点点头,“宣朕口谕,准庶民刘易出远门为母治丧尽孝。” …… 舒太妃过世,几乎没掀起什么波澜。 尽管大家都得知了消息,却毫无动静。 大家对废燕王唯恐避之不及,哪能上赶着上门。 就连舒家人,也只派了一个小辈上门送上一份奠仪。 文德帝最近几天,却总是想起当年,睡也睡不好。 思来想去,文德帝偷偷吩咐常恩,“准备马车,朕要出宫一趟。不要惊动任何人。” 常恩惊了一条,他和朝臣是一样一样的,内心也反对皇帝出宫。 出宫多麻烦啊。 安全问题,饮食问题,心情问题…… 太多问题。 出一个问题,他的大好头颅就要搬家。 他小心翼翼地问道:“不知陛下要去何处?” 文德帝轻轻敲击桌面,“朕打算去看看废燕王。” 咦? 什么时候文德帝同废燕王兄弟情深? 常恩不敢多嘴,躬身退下,去准备出宫事宜。 舒太妃的丧事很简单,停灵七日出殡。 文德帝不允许舒太妃同先帝合葬一墓。在皇陵另选址,安葬了舒太妃。 丧事静悄悄,出殡同样静悄悄。 舒太妃下葬,除了贴身的几样首饰外,竟然没有一样陪葬品。 算得上比较凄凉。 废燕王不能走出圈禁他的大门,只能目送出殡队伍出行。 他神情肃穆冷冽,谁也猜不透他心中在想些什么。 圈禁他的侍卫请他回房。 丧事结束,他也失去了有限的行动自由。 废燕王一句话都没说,转身回到圈禁他的小跨院,望着天,能沉默数天不说话。 直到无数侍卫涌进小院,四处检查,确保安全无虞。 紧接着,文德帝走进小跨院。 暌违多年,两兄弟再次见面。 都老了些。 废燕王睁大一双还算清透的双眼,“没想到你会来这里。” “朕也没想到,会再次来到这里。” 看着熟悉又陌生的小院,文德帝自己都没想到,他会回到这里,看望废燕王。 桌椅摆放整齐。 文德帝邀请废燕王坐下说话。 常恩奉上茶水点心,又退到角落,仿佛毫无存在感可言。 文德帝看着废燕王,有些伤感的说道:“朕在去年,也失去了母亲。” 废燕王刘易的目光,一下子变得哀伤痛苦,“我也失去了母亲。你还好,太后至少享了几年福。可是我,却让她跟着我受了这么多年的苦。” 文德帝摇摇头,“朕是个不孝子。若非朕,母后不会早早过世。” 废燕王则说道:“若非我的缘故,母亲就不会受这么多苦。每一天都是在煎熬。” “你替母报仇,朕相信,舒太妃心里头一定很欣慰。” 废燕王苦笑,“她无数次骂我,骂我太冲动,害了一家人。” 两兄弟,感同身受,同病相怜,齐齐发出一声叹息。 文德帝突然问道:“你想出去吗?” 废燕王刘易自嘲一笑,“我还有资格出去吗?我是罪人,下半辈子只配在这四方小院里生活。” 这处小院,他住了十年。 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他比任何人都要熟悉。 很多时候,他都是靠数着墙头的砖瓦数量,熬过了漫长的岁月。 文德帝说道:“京城这两年多了一些新东西,比如报纸。” “听说了。” “朕许你看报纸。” 废燕王刘易不敢置信,“你同意我看报纸?” “朕认为《大周生活秀》是不错的调剂品,很适合你。” “是吗?”废燕王似笑非笑。 文德帝不在意对方的态度,又说道:“你想看什么书,可以开个书单,下面的人会把书给你送来。” 废燕王嘴唇抖了抖。 “你想写什么,或是有什么话想和朕说又不方便说,可以写下来,交给这里的侍卫头领。他会转交给朕。” 废燕王刘易摇摇头,“我对你没什么话可说。” 文德帝蹙眉。 “你该知道,同朕唱反调不会有好处。朕体谅你的难处,也希望你能珍惜朕给你的机会。” 废燕王刘易笑了起来,“我听说你还没有立下储君。” 文德帝明显不悦,“这不是你该关心的问题。” “不怕出意外吗?”废燕王继续问道。他根本不在意文德帝的态度。 文德帝呵呵一笑,“你到底想说什么?” 废燕王面无表情地说道:“我只是提醒你,不要重沓覆辙。还有过犹不及。你对皇子们,似乎太吝啬了些。” “看来有人同你说了不少关于朕的事情。把你圈禁在这里,也圈不住你的消息来源。罢了,看来你根本不需要出去。你就继续住在这里,好好反省吧。报纸也不用看了。” 说完,文德帝拂袖离去。 废燕王低头一笑,嘀咕了一句,“一如既往的小气。” “你说什么?” 文德帝猛地回头,像一头愤怒的怪兽。 废燕王大大方方地承认,“我说你一如既往的小气,又爱耍无赖。答应的事情,转眼就反悔。” 文德帝气笑了。 “你是在对朕用激将法吗?朕告诉你,你真是一如既往的愚蠢又自负,被赵王当枪使唤,还自鸣得意。你落到今日下场,都是你咎由自取。你这人,从不吸取教训。朕给你好脸色,你还不领情。你活该被关在这里。” 文德帝像小孩子一样,怒火中烧,将废燕王从头到脚都骂了一顿。 表现得好激动。 废燕王自得一笑,“我的确又蠢又自负。你还特意跑来看望我,岂不是更蠢更自负。” “别自作多情,谁说朕特意跑来看你。朕是怕你死在这里,顺路过来看看。” 两个人像小孩子吵架。 尤其是文德帝,别扭得很。 废燕王翻了个白眼,起身,回屋。 “你走吧,别来了,我也懒得见你。记得把那个什么《大周生活秀》按期送来。好走,不送。” 废燕王挥挥手,进屋,关门。 房门发出砰得一声响动,震得耳膜发痛。 文德帝气得半死,就差抄起鞋子往门上扔。 常恩来到文德帝身边,悄声问道:“陛下,要不要老奴带人将他拖出来。” “多事!” 文德帝呵斥常恩,会不会办事?朕有那么小气吗? 常恩内心默默吐槽:陛下是一如既往的小气吝啬,又爱记仇。 明明心头很在意,还故意装大度。 装吧,装吧。 难受的还是自己。 文德帝皱起眉头,盯着紧闭的大门。 他在思索,冲进去,将废燕王刘易暴揍一顿的胜率是多少? 废燕王的确蠢,可他是众多兄弟中,武艺最强悍的人,还曾上阵杀敌。正儿八经经历过战争洗礼。 没这本事,当初赵王也不会费尽心机拉拢他。 文德帝伸出手,仔细看了看养尊处优的手指。 单挑,他恐怕打不赢废燕王。 也就是说,他要是冲进去暴揍废燕王,毫无胜算。 废燕王那个蠢货,绝不会因为他是皇帝就让着他。 可是就这么离开,不甘心啊。 明明应该他来甩门,让废燕王看他的脸色。结果竟然让废燕王抢先一步。 气不过的文德帝,做了一件很诡异的事情。 他重新回到桌边,抄起茶杯,怒道:“放肆!” 茶杯脱手,重重的砸在房门上,发出砰的一声响动。 房门打开,废燕王走出来,看了眼地面,又看了看惨遭打砸的房门。 他盯着文德帝,“你竟然还没走?” 文德帝呵呵冷笑。 双手背在背后,帝王威严展露,“朕为何要走?” “留在这里多没趣。难不成你吃腻了皇宫里的山珍海味,想来尝尝犯人餐?” “朕想走的时候,自然会走。” 废燕王眼角抽抽。 竟然让这个蠢货做了皇帝,老天爷没长眼角吗? 成功看到废燕王变脸,文德帝很有成就感。 “朕不计较你的无礼和愚蠢。《大周生活秀》也会准时给你送来。但是每过十天,你得给朕写一篇心得体会,让朕知道你诚心悔过。” 神经病! 父皇啊,你眼瞎了吗?你怎么让这个神经病继承了皇位? 废燕王很心疼。 因为先帝眼瘸,选了这么一个货色做皇帝,感到心累。 他哼哼两声,“草民恭送陛下。” 滚吧,滚吧! 再也不想见到你这个蠢货。 为了送走你,我牺牲多大,都自称草民。 特么的,老子就算是庶民,那也是先帝的儿子,是正经宗室。 文德帝终于心满意足,神清气爽。 他还摆手,对废燕王说道:“不必多礼。” 废燕王差点没气到厥过去。 第831章 多事之秋(二十六更) 这个夏天,注定不太平。 舒太妃过世一个月,少府家令也病倒了。 病情来势汹汹。 顾玖很担心,带着药材上了家令府。 几天时间,少府家令就病倒下不了床,整个人瘦了一大圈,老态毕显。 顾玖吃了一惊,急忙上前,“老祖宗,你怎么样?” 她的手笼在衣袖里,不动声色为少府家令诊脉。 少府家令身体沉重,唯有头脑清醒。 他望着顾玖,“小玖来了啊!老夫这一回,怕是不行了。” 顾玖心情一沉。 “以后老夫就帮不了你了。” “老祖宗千万别这么说。” 顾玖眼眶泛红。 少府家令不是病,而是和老侯爷一样,生命走到了尽头。 寿数到了,任何手段都无济于事,反而会加重老人的负担,让老人承认无尽的痛苦。 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人平静离世。 顾玖扭过头,偷偷擦拭眼角。 心头真的很难受。 她以为她可以回天。 其实不过是自欺欺人。 少府家令却很乐观,“老夫活到这把年纪,够本了。” 顾玖连连点头,不敢张嘴,怕哭出来。 “等老夫一走,少府家令的位置也该换个人。小玖啊,你心里头可有人选?趁着老夫还有时间,你把名字告诉老夫。老夫在陛下跟前,好歹还有一二体面。老夫推荐的人选,陛下一定会慎重考虑。” 顾玖忍着泪意,说道:“我听老祖宗的。老祖宗认可的人,我都没有意见。” 不料,少府家令却摇着头。 “小玖啊,老夫知道你是干大事的人。老夫虽然不知道你具体在捣鼓什么,却知道你做的事情有利于朝廷,有利于百姓,有利于江山社稷。所以老夫,无论什么时候,都是全力支持你。可是继任老夫的人,若不是你亲自选定的人选,怕是无法像老夫一样支持你。少了少府的支持,你可怎么办啊?” 少府家令的话中充满了担忧。 顾玖再也忍不住,趴在床头哭了出来。 顾老爷子,少府家令…… 关心她的人,走了一个又走一个。 她很难过。 “小玖别哭。趁着老夫有时间,我们先把正事办了。说不定什么时候,我人就没了。到时候想帮你也帮不了。” 顾玖擦掉眼泪,“老祖宗别说了。少府的事情你不用操心,好好养身体。” “老夫怎么能不操心。” 少府家令抓住顾玖的衣袖,“安排好继任者,这是老夫最后的心愿。不要让老夫带着遗憾离开,好吗?” 顾玖迟疑片刻,重重点头,“好!” 少府家令一脸欣慰,松开了顾玖的衣袖。 顾玖忍着泪意,“不瞒老祖宗,我并没有合适的人选。我看中的人,都没有资格掌管少府。” “哦!这样啊。事情就有些难办了。”少府家令叹了一声。 他问顾玖,“你先和老夫说说,你属意的人选都是谁?” 顾玖苦笑一声,“我心中最合适的人选,是我身边的内侍邓存礼。宗室里头,了解得不多,只有黄去病,勉强合适。” 少府家令叹气,“邓存礼显然不行。” 少府家令,是正式的官职,不能给一个太监。这又不是内侍省。 “我知道!” 顾玖有些懊恼。 这一切来得太快太突然,她完全没有做好找人接替少府家令的准备。 在她的想法中,少府家令至少还能干三五年。 哪里想到,人一倒下,有可能再也站不起来。 少府家令反过来安慰顾玖,“小玖别慌。黄去病太年轻,还得历练历练。老夫替你想几个人选。趁着老夫还能活几天,你想办法从中挑选最合适的人出来。老夫拼着老脸,也要在陛下跟前替你讨来这个差事。” 顾玖大哭。 “都这个时候,老祖宗还在替我操心。我没办法还这个人情。” 少府家令笑了起来。 “老夫给你机会还这个人情。老夫走了后,帮老夫盯着我那些不成器的子孙,严防他们乱来。你能答应吗?” 顾玖重重点头,“我答应。” 少府家令欣慰一笑,“答应就好,答应就好。有你帮忙盯着他们,老夫就放心了。” 顾玖擦擦眼睛,郑重说道:“我不会让他们乱来的。” “老夫信你。老夫这里有几个人选,你听好了……” 顾玖同少府家令聊了许久。 可以说少府家令将全身的力气,所有的精力,都用来和顾玖谈话。 等顾玖一走,他就疲惫得睡了过去。 …… 顾玖乘坐马车回到晓筑。 心情很低落。 妞妞和衠哥儿凑上来,她也没精力带他们玩耍。吩咐丫鬟将孩子带走。 妞妞和衠哥儿都有些伤心。 好在孩子的脾气,来得快去得越快。 一转眼的功夫,又玩了起来。 刚才伤心过? 早已经抛在了脑后。 刘诏知道顾玖伤心难过,早早的从衙门回来。 他先问过丫鬟,“夫人现在怎么样?” “夫人还上心着。听太医说,家令大人快不行了。” “怎么这么突然。” “人老了,生老病死逃不掉。” 刘诏挥挥手,将丫鬟打发走。 他来到小书房,就看见顾玖正坐在窗户边出神。 “怎么不让小丫鬟打扇子?” 刘诏发出动静,拿起桌上的蒲团来到她身边。 顾玖望着窗外桂花树,“心情不好,不想有人在旁边。” “我陪着你。”刘诏拿着蒲扇,给顾玖扇风,“风要不要小一点?要是冷的话,说一声。” 顾玖回头看着他,目光直直的,又不说话,将刘诏吓了个够呛。 “你没事吧。”刘诏小心翼翼问道。 顾玖收回直勾勾的目光,然后趴在窗台,“心里头难受。” 刘诏抱住她,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我知道你和家令大人感情深厚,他生病你难受。可是你也别忘了,你身体也不好,不能过分沉溺于伤心中。你这边一伤心,孩子们都变得紧张兮兮。上一次生双胞胎那一回,把御哥儿衡哥儿都吓坏了。两个臭小子,看你关在房里不出去,以为你又要生宝宝,真是欠打。” 顾玖被逗笑了。 她好奇问道:“衡哥儿就算了,他那么小还不懂事。御哥儿怎么也会误会我是在生宝宝?” “我怎么知道。要不将两个臭小子叫过来,你亲自问问他们。真是的,什么事情都能联系到生宝宝上面,脑子都不会转弯。我怎么生出这么笨的儿子。” “你才笨。”顾玖替两儿子反驳刘诏。 刘诏投降,“对对对,我最笨。家里面就数我最笨,我承认。” 顾玖忍俊不禁。 笑过之后,又叹了一声。 她靠在刘诏的怀里,说道:“老祖宗快不行了。我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我想着他身体那么硬朗,怎么着也能在家令的位置上再干三五年。没想到一下子就倒下了。” 刘诏问道:“太医怎么说?真的不能治吗?” 顾玖摇头,“生老病死,自然规律。这不是病,而是他走到了生命的尽头,他的时间到了。再好的医药,也无力回天。” 刘诏陪着她叹气,“想开一点。” 顾玖偷偷擦了下眼睛,“老祖宗到现在,还在替我着想,帮着我挑选少府家令的继任者。” “有人选了吗?” 顾玖点点头,“我们在宗室里头选了一圈,目前最合适的人选,就是黄驸马。” 刘诏诧异,“黄驸马?他能行吗?” 顾玖说道:“他不行,但他儿子黄去病行。” 刘诏顿时明白过来,“你们是在为黄去病打基础。” 顾玖点头,“我的人选是黄去病,但是因为黄去病过于年轻,资历浅薄,陛下肯定不会答应。换做黄驸马,则不一样。他年龄到了,资历也有,就是没担过实缺,也没正儿八经办过什么大事。好在,我们选他的目的,就是让他当个图章,没指望他干多大事情。就是不知道,他自己是否愿意。” 刘诏笑起来,“黄驸马这个人,你不用担心。有一个人百分百能治他,他不愿意当图章也得愿意。该他给黄去病让位的时候,他不愿意也得愿意。” 顾玖猜到人这个人,“你是说福雅公主?” 刘诏点头,“正是。黄驸马天不怕地不怕,唯一怕的人就是福雅公主。想要说服黄驸马当图章,给黄去病铺路,首先就要说服福雅公主。福雅公主出马,一切事情迎刃而解。” 顾玖说道:“福雅公主应该不会反对让黄去病当少府家令,自然也不会反对让黄驸马当少府家令。” 刘诏笑道:“当然不会反对。宗室里面,多少人对少府家令一职虎视眈眈。当初朝阳长公主搞出那么多事情,不就是为了让他儿子做少府家令。 我告诉你,少府家令一职,在宗室中一直都是香饽饽,人人垂涎三尺。当初你要是没和老祖宗合作,极大可能,老祖宗早在先帝的时候,就被人赶了下来。” 这话倒是不假。 顾玖最初找上少府家令的时候,少府家令的位置已经有些不稳。 后来一些列的合作,尤其是少府钱庄的开办,才让老祖宗稳坐少府家令的宝座,一坐就是十几二十年。 私下里,宗室中不少人都抱怨过。 老祖宗不退位让贤,下面的人就没机会上位。 几十岁的老人家,还那么在乎权势地位,这个榜样大大的坏。 更多的人则是想往顾玖身边凑,让顾玖知道他们也很能干,完全有能力取代老祖宗,胜任少府家令一职。 然而,顾玖要么忙得脚不沾地,要么就窝在晓筑当宅女。 那些人想要表现,也没机会。 倒是有人动过脑筋,从陛下那里下手。 然而,皇帝只认钱。 老祖宗做得很好,少府每年都有大把钱进账,完全没必要换人。 换个人,确保有老祖宗那么能干?确保能和顾玖好好配合? 既然不能确保,为什么要换人? 皇帝的逻辑就是这么简单而直接。 于是乎,老祖宗在少府家令的位置上,稳稳当当一直坐到今天。 老祖宗倒下了。 皇室宗亲震动,有心上位者,全都动了起来。 各种跑关系,各种活动。 皇室宗亲总有办法,活动到宫里面,请宫里的娘娘们帮忙在陛下跟前美言几句。 文德帝这会正烦着。 老祖宗到下了,听太医说,情况很不好。年龄大了,随时都有可能离开。 少府怎么办? 文德帝问常恩,“叔祖这回凶多吉少,少府该怎么办?朕要选何人接替叔祖?” 这个问题,常恩不敢随意说话。 他只能建议,“陛下要不要先听听家令大人的想法?或许家令大人对何人来接替自己的位置,也有一些想法。” 文德帝点点头,“去问问太医,家令大人还有多少天。” 这话有讲究。 有种说法,病中的臣子,凡是皇帝去看望后,很快就会死掉。 这种说法,没有根据。然而宫里凡事讲究吉利。 文德帝就算不相信这个说法,也得讲究讲究。万一是真的,他一去,家令大人转眼就过世。哎呀呀,好大的麻烦…… 如果太医说,家令大人还能活五天,那么在第三天,或是第四天的时候,前往家令府就合适。 若是家令大人还能活七八天,第三天第四天过去就很不合适。 常恩偷偷问了太医。 太医说用最好最猛的药吊着,最多也就十来天的时间。 若是用一些温和的药,目的只为减轻痛苦,那么大约还剩下五六天时间。 常恩请示文德帝,“陛下,要不要让太医给家令大人下虎狼之药?这样的话,家令大人还能支撑个十来天。” 文德帝摇头,“不用虎狼之药,顺其自然吧。三日后,朕会前往家令府看望叔祖。” “老奴遵旨。” 第832章 一物降一物(二十七更) 福雅公主府。 黄去病弱弱地坐在下首位置,望着他老娘福雅公主。 福雅公主面目慈祥,看着好说话,这都是假的。 发起火来,她能将黄府拆了。 为何是黄府,而不是公主府? 拆自己的公主府,她傻吗? 发火的时候,当然是拆黄府,将黄驸马的府邸给拆了,才能出气。 福雅公主拿着顾玖写给她的信件,逐字逐句的看着。 看几行,又瞥一眼黄去病。看几行又瞥一眼。 把黄去病弄得紧张兮兮,坐立不安。 信件看完,福雅公主将信纸折叠,重新放回信封里面。 她喝着茶,撩了下眼皮,问道:“信件里面的内容,你知道吗?” 黄去病点点头,小声说道:“大致内容都知道。” 福雅公主又问道:“你想当少府家令?” 黄去病羞涩一笑,在他老娘面前,他就是个乖儿子。 “谁不愿意呢。毕竟是少府家令,掌握少府一切人事财权。” 福雅公主闻言,笑了起来,“我儿有志气。不过你年龄太轻,怕是不能服众。” “诏夫人也是这么说的。”黄去病说道。 福雅公主嗯了一声,问道:“诏夫人为何不亲自来见本宫?而是托你转交信件?” 黄去病小心翼翼地解释道:“她说这个时候上门,太过扎眼,容易引起他人猜疑,恐节外生枝。故而写信说明事情缘由。若是母亲有不同想法,儿子可以代为告知。” 福雅公主点点头,“她想得还算周到。唯一不够周到的地方,就是你父亲。眼高手低,这么多年,就没真正干成几件事,毫无自知之明。他可不会老老实实当个图章。” 黄去病说道:“有母亲盯着父亲,父亲一定能当好图章。” 福雅公主笑了起来,“就怕能老实一时,不能老实一世。” 黄去病凑到福雅公主身边,悄声说道:“母亲可以威胁父亲,若他不听话,就遣散后院的女人,叫他当和尚。” 福雅公主哈哈一笑,母子两人颇有默契。 福雅公主本人,有磨镜之好,不喜男色。 生下孩子后,她就和黄驸马分了房,再没有同过床。 黄驸马一正常男人,不能总让他当和尚。 于是在福雅公主的默认下,黄驸马开始纳妾。 福雅公主的规矩,纳妾可以,不许生下庶子庶女。 就算有小妾偷偷怀孕,一律打掉。 福雅公主绝不允许,有庶子庶女抢夺本属于嫡子嫡女的利益。 黄驸马纵然有不满,这么多年下来,也只能捏着鼻子忍了。 福雅公主思考再三,吩咐下人,“去将驸马请来。” 下人领命。 不多会,黄驸马被请到花厅。 此时,黄去病已经避开。 亲娘教训亲老子,他做儿子的,当然不能留在现场看戏。他还没活腻 “殿下叫我过来,可有要紧事吩咐?” 一般情况下,没事福雅公主都不乐意见黄驸马。 同住一个府邸,两口子十天半月能见一面,已经是比较高的频率。 福雅公主示意黄驸马坐下说话。 黄驸马心头咯噔一下,坐下说话,意味着一时半会谈不完。 完蛋了! 难道有大事? 偷偷喝花酒的事情被发现了? 福雅公主偷偷翻了个白眼,“你偷偷喝花酒的事情,今儿本宫开恩,不和你计较。” 黄驸马吓得差点跳起来,转眼又长舒一口气。 不计较就好。 不计较太好了。 不对啊! 既然不计较,为什么还要把他叫过来? 难道是要逼问他私房钱的事情? 黄驸马很忐忑,一颗心七上八下,小心翼翼问道:“殿下有什么吩咐吗?” 福雅公主放下茶杯,轻描淡写地说道:“老祖宗病重,恐凶多吉少。他走后,少府家令的位置就空了下来。宗室内,不少人蠢蠢欲动,对少府家令一职势在必得。” “他们是他们,他们稀罕少府家令一职,同我们没关系啊。”黄驸马理所当然地说道。 福雅公主哼了一声,“本宫想让你去当少府家令。” “公主真会开玩笑。等等,你说什么?让我做少府家令?” 黄驸马终于反应过来,指着自己,“殿下,你说的是真的吗?让我做少府家令?我我我,我合适吗?” 福雅公主轻哼一声,“先别着急着做美梦。明面上是你做少府家令,实则是去病做主。去病也会去少府当差。” 黄驸马愣在当场。 福雅公主继续说道:“过个三五年,去病有了足够的经验,顺利在少府扎下根基后,届时你要将少府家令的位置让给去病。这期间,你不能自作主张,你要为去病打好基础,好好辅佐去病,助他顺利上位。” 黄驸马彻底傻眼。 “殿下的意思是,名义上我是少府家令,实际上做主的人是去病。我就是一个图章,只需要盖章就行了。” 福雅公主似笑非笑地看着黄驸马,“怎么着,你不乐意?” 黄驸马下意识点头,又连连摇头。 他弱弱地说道:“我没有不乐意。只是,我好歹也是少府家令,什么事情都让去病做主,我就是个摆设,多没面子。” 福雅公主冷冷一笑,“你想做什么主?你认为你做得了主吗?老祖宗在少府,光是一个少府钱庄,一年就能收入几百万两。你觉着你能行? 陛下是什么脾气,你不是不知道。陛下对钱极为看重,一向是认钱不认人。你要是敢乱来,致使少府利润减少,交不了差事,你猜陛下会如何收拾你?会不会直接把你投入诏狱,还是说会给你第二次改过的机会?” 黄驸马顿时哆嗦了一下。 福雅公主继续说道:“你要是认为,自己的本事赶得上老祖宗,少府的事情本宫就让你做主,去病全程都听你的。你有这本事吗?” 黄驸马很想说自己有这本事。 可是…… 极大可能,事实是,他没有这个本事。 他又不懂经营,更不懂生意里面的门道。 能不亏钱,就是最大的胜利。 不过少府那么有钱,他随便伸伸手,就能捞不少好处。 就算只当个图章,但是有油水捞,谁又会拒绝送上门的机会? 只有傻子才会拒绝这个机会。 黄驸马有了决定,他很干脆,“我听殿下的安排,殿下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福雅公主提醒道:“不是本宫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而是去病让你做什么你就必须做什么。去病的意见,就是本宫的意见。” 黄驸马很心酸。 现在连儿子都要管着他。 嘤嘤嘤…… 好凄凉。 好在有油水捞,可以抚慰受伤的心灵。 福雅公主又提醒道:“你敢坏了去病的前程,本宫就拆了你的府邸,将你后院所有女人全部发卖。” 卖不得啊! 黄驸马一脸委屈,“殿下放心,去病也是我儿子,我哪能坏了去病的前程。我又不是丧心病狂的人。” “记住你今天说的话。还有,吏部任命下来之前,不准声张。不准在你小妾面前显摆。要是叫本宫知道你坏了好事,本宫有的是办法收拾你。别以为只有湖阳会鞭尸泄愤,本宫一样会鞭尸,本宫还会杀人。” 黄驸马怕死了。 一再保证绝不乱来。 皇家公主,全特么都是疯子。 驸马,就是全天下最苦逼的男人。 黄驸马怀揣一颗酸楚的心一边吐槽,一边离开了正房。 他当驸马,当得好苦啊。 不过比起陈驸马被腰斩弃市,他还是美滋滋。 黄去病在路口等着黄驸马。 “父亲!” 黄驸马有瞬间尴尬,转眼又调整过来。 他拍拍黄去病的肩膀,“好好干,为父看好你。” “谢谢父亲,儿子一定不会辜负父亲的期望。知道父亲喜欢这鸡血石,儿子特意派人搜罗了一批上等鸡血石,已经送去书房。” 黄驸马顿时喜笑颜开,“还是你惦记为父,不枉为父疼爱你一场。事情你母亲已经告诉了为父,你放心,为父会全力支持你。” 顿了顿,黄驸马又凑到黄去病耳边,悄声说道:“听说少府油水多,你可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为父能藏点私房钱不容易。你放心,到了少府,大小事情你说了算。为父甚至可以直接将少府官印交给你保管。” 黄去病笑了起来,“父亲放心,钱的事情,儿子向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绝不告诉母亲。” “好孩子,为父没有佰白疼你一场。改日陪为父一起喝花酒。” 说错话了。 黄驸马赶紧捂住嘴,好尴尬。 黄去病假装没听明白,“父亲是要在府里置办酒席吗?等吏部任命下来,再办酒席也不迟。” 黄驸马急忙附和,“对对对,到时候还要置办酒席,还要请个戏班子唱戏。以前府里养的戏班子就极好,身段又软,唱腔又好。可是你母亲不满意,嫌弃那戏子勾引了府中的大小丫鬟,将人赶了出去。丫鬟是漂亮,可是戏子也不错啊。应该都留下来的。” 黄去病嘴角抽抽。 母亲和父亲同一个喜好,都喜欢女人。有时候难免会发生一些,不好说的事情。 妈呀! 自家的八卦,也能洒八盆十盆狗血,不比湖阳公主差分毫。 某一刻,黄去病有种冲动,要将自己的八卦写下来,刊登在《大周生活秀》上面。 然而,强烈的求生欲阻止了他这么做。 他还没活腻,他还不想死。 自家八卦,还是深深埋在心头。 偶尔有空,写写随笔,记录下来。 等到他老了,就写一本《黄先生讲八卦》,随笔就是他老年写作的素材,一定可以大卖。 说不定能超越《杨先生讲论语》,一跃成为书籍畅销榜榜首。 黄去病嘿嘿地笑起来。 笑得黄驸马毛骨悚然。 “去病,你不会又犯病了吧。你这个时候千万不能犯病啊。少府还等着你,你可要给我振作起来。” 黄去病回过神来,很糗,急忙掩饰住,“父亲多虑了,儿子没有犯病。儿子刚才想到文青书局那边的差事,要是去了少府,文青书局就得另外找个人打理。” “区区一个书局,找谁都行。” “父亲对书局不了解,此事没那么简单。人选问题,一定要慎重。” 黄驸马挥挥手,“此事你自己解决。我要回书房,看看你说的鸡血石。要是好的话,下次你再替为父弄些来。” “儿子知道了,有好东西,儿子不会忘了父亲。” “好儿子,你去忙吧。” 黄驸马一阵风似的跑了,去玩鸡血石。 黄去病则去了新民县,给顾玖送信。 他父亲的问题已经搞定。 接下来就是想办法,让文德帝任命黄驸马接任少府家令一职。 第833章 少府家令去世(二十八更) 掐着时间,文德帝来带家令府,看望家令大人。 家令大人身体沉重,无法下床行礼。 就是特别激动,激动得老泪纵横。 “老臣辜负了陛下的期望,恐无法再为陛下分忧,老臣有愧啊。” “叔祖安心养身体,朕还等着你好转。朕的身边离不开你,少府同样离不开你。” 家令大人连连摇头,“老臣恐怕是不行了,老臣有愧啊!” 家令大人哭得极惨,鼻涕眼泪横飞。 家令大人的几个儿子都有些尴尬,怕文德帝怪罪。 然而文德帝不仅没怪罪,反而亲手用手帕,替家令大人擦拭面颊。 文德帝说道:“叔祖的忠心,朕知道了。叔祖安心养病,等你好了,我们君臣把酒言欢。” 家令大人抽泣了两声,“老臣的身体,恐无法好转。然而少府不能没人主事。老臣请辞少府家令,陛下另选贤良分忧。” 文德帝忙说道:“又有谁,有资格接替叔祖?” 常恩不动声色,示意家令府的人全都退出卧房。 事关朝廷大事,无关人等不能旁听。 家令大人的儿孙纵然不愿意,也只能听从吩咐。 卧房空了。 不相干的人都退了出去。 家令大人深吸一口气,“关于少府家令一职的人选,老夫倒是有点想法。就是不知,能否入陛下的眼。” “叔祖请说。朕会仔细斟酌。” 家令大人一口气说了四个名字,全是宗室,最大的六十几岁,最年轻的也是四十出头,各有各的优点。唯独黄驸马显得平平,没有突出的优点,不那么引人注意。 文德帝已经做好了准备,以为家令大人会推荐亲友,或是子侄。 没想到,家令大人并没有这么做。 这就很难能可贵。 文德帝说道:“朕观令郎,似乎也不错。” 家令大人连连摇头,“他就是糊涂虫,又爱自作主张,不听人劝。但凡他有两分自知之明,老臣也会举贤不避亲,推荐那不成器的东西。” “叔祖一心为公,高义!”文德帝感叹了一句。 家令大人喘着气,他很累了,但是他还是坚持说道:“陛下,少府家令这个位置,并不需要多能干,多有主见。关键是要懂一点经营之道,不偏激,不冲动,听得进下面的谏言。 下面的人干的是具体的事情,他们更清楚要怎么做,如何改进,才能取得更好的成绩。少府家令主要职责之一,就是支持下面的人,给下面的人创造条件,让他们放心大胆的去做。而不是事事都要插手,凡事亲力亲为。” 文德帝连连点头,“叔祖说的有理。叔祖推荐的这几个人,莫非都懂经营之道?” “那倒不是。” 家令大人当着文德帝的面,分析他推荐的四个人,各自的优点。 其他三个就罢了。 平平而已的黄驸马,到了家令嘴里,就换了一个样。 忠心耿耿,习惯听令行事,不会擅作主张,也听得进谏言。虽无进取之心,却有守成之能。 “少府快速发展了这么多年,问题越来越多,是时候停下来休整一番。这个阶段,老臣以为,守成之人更适合少府。等少府的问题解决后,再另选贤能取而代之。” 这就是家令大人的结论。 文德帝连连点头,有道理。 文德帝又问了许多问题。 家令大人撑着不适的身体,一一回答。 君臣二人,聊了大约有半个时辰,文德帝才起身离去。 走之前,当然少不了叮嘱家令大人好好养身体,朕还等着你之类的话。 家令大人也是一再表忠心。 文德帝还趁机考察了一下家令府的儿孙。 家令大人没说错,都是些平平之辈,不堪驱使。 文德帝有些遗憾。家令大人能力不错,可惜儿孙没教好。 却忘了,在顾玖同少府合作之前,家令大人也显得能力平平,差一点被先帝撤换。 顾玖的及时出现,拯救了事业陷入危机家令大人。 时势造英雄。 一次又一次的机会,成就了家令大人善于理财的美名。 其实家令大人并不是真的善于理财,他只是抓住了机会,于是就凸显了出来。 …… 文德帝看望过家令大人两天后,家令大人在睡梦中辞世。 文德帝哀痛不已,当着朝臣的面,大呼:“朕失肱骨。” 紧接着,文德帝下旨,赐封家令大人为太子太傅。 这是死后哀荣。 家令大人的丧礼,陡然间由三品家令,改为一品太子太傅。 此等殊荣,文德朝当属首次。 众臣羡慕。 宗室更是羡慕不已。 有这死后哀荣,家令大人,不对,现在得改称呼为太子太傅的子孙也都跟着沾光。 顾玖第一时间前往太子太傅府吊唁。 太子太傅的儿孙们原本是很伤心的,现在就没那么伤心。 死后哀荣,全家受益。也算是抚慰了失去家庭主心骨的伤心。 顾玖执晚辈礼,虔诚祭拜。 并送上了丰厚的奠仪。 她对刘家如今的当家人,说道:“有什么难处,使人来找我。能帮的一定帮。” “多谢诏夫人!家父生前一直惦记着诏夫人,总说走得太早,不能继续帮着诏夫人。” 顾玖心中悲痛,“老祖宗辛苦了一辈子,却没享几天福。丧事上面若有难处,不用不好意思,尽管告诉我。老祖宗帮我良多,我理应替他做点什么。” 刘家家主不好意思开口,丧事的确有难处。 丧礼规格提到一品太子太傅,花费也是成倍增长。 一大家子还要生活,还没正式分家,不敢乱花钱。 用于丧礼的钱,就有些捉襟见肘。 顾玖见对方犹犹豫豫,心知肚明。但她也不点明,只是说道:“我都知道了,我来解决。” 等顾玖离去后,许有四找到刘家当家人,给了三万两银票。 许有四悄声说道:“这是我家夫人孝敬太子太傅的一点心意。你们就用这笔钱筹办丧礼,一定要将太傅的丧礼办得隆重一点,不可有丝毫怠慢。” 刘家当家人连连点头,“请转告诏夫人,老爷子过世,我们比谁都伤心。老爷子的丧事,我们绝不敢怠慢。该怎么操办就怎么操办,绝不会为了省钱就敷衍了事。” “如此甚好!好好办事,以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刘家当家人激动的脸颊通红,连连保证一定好好办事,绝不辜负诏夫人的期望。 …… 福雅公主接着吊唁的机会,同顾玖见了一面。 她也没拐弯抹角,抓紧时间,开门见山问道:“我家驸马果真有机会出任少府家令一职?” 顾玖喝着茶水,轻声说道:“公主殿下不用着急。” “本宫怎么能不着急。这人都走了,宫里一点动静都没有。万一陛下改变了主意……” “陛下现在根本就没有拿定主意。” 顾玖笃定地说道。 福雅公主挑眉,“你连陛下的想法都知道,莫非你在宫里?” 顾玖示意福雅公主稍安勿躁,“我知道殿下对这件事情极为重视,我亦然。不过有句老话说得好,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少府家令一职,事关重大,陛下定然要慎之又慎。等办完了太子太傅的丧事再说吧。” 福雅公主微蹙眉头,“本宫也不问你到底怎么操办这件事。我就问你,到底有多大把握?需不需要本宫在后面推一把?” 顾玖挑眉,“不知殿下推一把,打算怎么推。” 福雅公主理所当然地说道:“朝堂后宫两条路。” 顾玖嗤笑道:“后宫就算了,陛下可不是听信枕边风的人。至于朝堂,我知道黄氏本家亲戚,有数人身居高位。但我建议殿下不要这么做,以免露了行迹,招惹陛下不满,毁了驸马的前程。至于我,我自有主张,殿下何不耐心等待结果。” “这么说你确定我家驸马能拿到少府家令一职?” 顾玖挑眉,自信而强大,“我顾玖承诺的事情,何曾落空过?十几年的信誉,难道都是假的?” 福雅公主尴尬一笑,“你误会了,本宫没有怀疑你的能力。” “如此甚好!你我不宜多见面,晚辈就此告辞!” 顾玖起身离去。 福雅公主还坐在位置上没动,一直皱眉深思。 丫鬟也不敢打扰她。 直到黄驸马同刘家人寒暄完,到厢房找她,一起回公主府,她才回过神来。 黄驸马见她清晰不对,有点担心地问道:“出了什么事吗?” 福雅公主摇摇头,“回去再说。” 夫妻二人一起回了公主府。 屏退左右,福雅公主往软塌上一坐,盯着黄驸马,眼睛直勾勾的,有点吓人。 黄驸马特别心虚。 他怯怯道:“殿下,我最近很老实。” 福雅公主嗯了一声,“我知道。” “殿下既然知道,为何,为何还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黄驸马心惊胆战。 平日里,福雅公主连个正眼都懒得给他,今儿却直勾勾得望着他。 好诡异! 总不是福雅公主看上他了吧! 呸呸呸! 本来就是夫妻,何来看上一说。 黄驸马坐立难安,即将崩溃。 福雅公主终于开口说话:“今儿本宫见了诏夫人,她对本宫说了一句话。她说‘我顾玖承诺的事情,何曾落空过?’这话相当地狂妄。若是换一个人说出类似的话,本宫定要泼她一脸茶水,还要啐她一口。但是这话从诏夫人口中说出来,本宫竟然无法反驳。” 黄驸马活了过来,长出一口气,“我道什么事。诏夫人的确很有本事,她说这话没问题啊。” 福雅公主看着黄驸马,目光犹如在看一个智障。 “正因为她说的这句话没问题,本宫才感到心惊。” 黄驸马不懂,一脸懵逼。 福雅公主问道:“你平日里在外面接触的那些宗室,有谁说话如同诏夫人这般狂妄?” 黄驸马连连摇头。 没有,一个都没有。 大家身份是宗室,看起来很尊贵。但是,说话其实都很有分寸。 尤其是和同等地位的人相处,说话特别有分寸。 狂妄,也得选时候。 比如面对不如自己的人。 比如对待破落户,怎么狂妄怎么来。 但是福雅公主可不是破落户,也不是地位不如顾玖的人。 从辈分,身份来说,顾玖差了福雅公主不少距离。 顾玖是晚辈,却以下克上,对长辈说出如此狂妄的话,仔细一想,的确让人心惊。 黄驸马想通了之后,就问道:“可能是诏夫人不懂规矩,应该没问题吧。” 福雅公主差点气死。 特么的,黄驸马是智障吗? 竟然说顾玖不懂规矩。 呵呵! “本宫仔细想了想,让你出任少府家令一职到底对不对。” 黄驸马内心狂叫:不要啊,难得能升官发财,千万不要堵住他积极发财的大门啊。 福雅公主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本宫揣摩着她的用意,似乎所图甚大。” “皇子嘛,图谋的不就是那个位置。” 黄驸马难得精明一回。 福雅公主点点头,“本宫担心,我们会受她牵连。” 黄驸马蹙眉,“可是少府家令这个位置,我们不要,别人也会抢了去。以诏夫人如今的影响力,只有别人求她,轮不到她求别人。我们要是拒绝这个机会,真的明智吗?” 福雅公主终于甩了个正眼给黄驸马。 不容易啊,智商总算跟上了谈话进度。 她问道:“照着你的说法,诏夫人在京城的影响力,无人能出其右?她一个女子,还能影响朝堂?” 黄驸马想了想,“殿下问到朝堂上的东西,说实话我也答不上来。我只知道,我在外面应酬的时候,大家谈起诏夫人,语气都十分佩服尊敬。 就算是最荒唐,最不可能的事情,只要一听到诏夫人要投钱进来,众人都是趋之若鹜。完全不管这门生意有多不可思议。朝堂这边,若是某个政策,某项税收,有诏夫人参与其中,建言献策,大家也都是挺放心的。别的我就不清楚了。” 福雅公主微蹙眉头,“本宫竟然不知,她会有如此影响力。岂不是比大皇子殿下的影响力还大?” 黄驸马点头,“那是当然!大皇子说的话,众人未必会信服。可诏夫人说的话,大家几乎是百分百信服。诏夫人的信誉,可是妇孺皆知。” 福雅公主闻言,感慨一句,“敢情本宫还是个井底之蛙,竟不知她有如此能耐。” 第834章 操控朝廷(二十九更) 候选人很多。 一大摞宗室名单捏在文德帝手中,都是最近各路人马推荐上来的人选。 然而少府家令只有一个。 到底要选谁,文德帝有些拿不定主意。 都有优点,也都有缺点。 文德帝打算问问陆大人,听听他的建议。 结果陆大人直接告诉文德帝,这些候选人都不用考虑了,没有一个屁股干净的人。 一大叠黑材料,摆在文德帝的案头。 这种人,能用吗? 少府和能放心的交给这些人吗? 贪污受贿都是轻的,诸如买官卖官,强抢民女,做局欺诈,逼良为奴…… 简直是罄竹难书。 陆大人坚决反对这种人出任少府家令一职。 和这种人同朝为官,简直是耻辱。 文德帝很愤怒。 他还以为这些宗室勉强算个人才,结果特么的一个二个都来打他的脸。 敢打皇帝的脸,皇帝就要打他全家。 文德帝直接将黑材料交给金吾卫,让金吾卫严查这些人,这些年都犯了什么事。 怒气消了些,文德帝才想起来问陆大人,这些黑材料都是怎么来的。 陆大人面容严肃地说道:“最近微臣在整顿刑部和大理寺,发现一些陈年案宗,都是没有处理,而且均涉及到皇室宗亲。微臣就派人深入调查,于是就有了这份资料。” 原来如此! “辛苦爱卿。” “微臣不辛苦。只是少府家令一职,依旧悬而未决,不知陛下属意何人?” “朕在想想。” 文德帝翻烂了宗室名单。 有才之人不少,但是身份上都不合适出任少府家令。 比如文德帝的几个兄弟,比如先帝的某些兄弟,堂兄弟。 这些人身份敏感,少府关系重大,万万不可交给这些不值得信任的人。 是的。 少府家令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要得到皇帝的信任。 这个时候,文德帝终于想起来前家令大人给他推荐的名单里面,还剩下一个人,黄驸马。 黄驸马有没有黑历史? 当然有。 不过都是男女之间那点事情,这在宗室连个屁都算不上。 小节有损,大节不亏。 而且同那些什么亲王,郡王,各种身份敏感的人都没有来往接触。 福雅公主也是识趣之人,从不参与皇室内斗。 唯独黄去病,同顾玖来往比较频繁,还是文青书局的大总管,《大周生活秀》主编。干的都是出书卖书的事情。 文德帝心中的天平,逐渐倾向黄驸马。 当然,文德帝也会派出金吾卫,暗中调查黄驸马,确保此人可靠。 就在福雅公主忐忑不安等待消息的时候,宫里终于有了消息。 少府家令一职终于确定了人选,正是黄驸马。 “成了?” 福雅公主有点不敢相信。 管事重重点头,“千真万确,陛下已经定了人选,正是驸马。不日吏部文书就会下来。” 福雅公主松了一口气,感叹道:“这件事竟然叫她办成了。” 简直令人咋舌。 公主口中的她,说的自然是顾玖。 她不知道顾玖到底用了什么手段。 她只知道,最近朝堂上挺热闹的。 金吾卫三天两头,冲到宗室家里抓人。 朝堂上弹劾宗室的奏本,每天都要用箩筐装。 刑部和大理寺,同样忙得脚不沾地,天天都有上门告状,告的就是宗室。 敢情有关宗室的案子,都选在这个时候爆发。 或许有人说,因为宗室案闹大了,以前的那些苦主,都有了底气,才会集中在这个时候状告宗室。 可是福雅公主总觉着,这后面有一双看不见的人在操控着一切。 这双手,会是顾玖吗? 福雅公主内心认定是顾玖操控了这一切,可是嘴巴上却不承认。 “她一个女人,哪能干这么多事。手都伸到朝堂上,操控户部大理寺办案,不可能。” 福雅公主不愿意相信,这一切都是顾玖在操控。 她宁愿相信,这一切都是刘诏在操控。 黄驸马得了吏部的任命书,兴高采烈。 同福雅公主商量大宴宾客,庆贺庆贺。 福雅公主当即反对,“太子太傅过世还不到一个月,你却大宴宾客,落到陛下眼里,陛下会怎么想?别忘了,你是在接替太子太傅的位置。他死了,你才有机会出任少府家令一职。 本宫不管你心里头怎么想,面上你得给我做出悲痛的样子,宴请没有,进了少府后夹紧屁股老实做人。至少要等太子太傅热孝过后,才能大宴宾客庆贺。” 黄驸马委屈,“又不是宫里哪位娘娘过世,还得等到热孝过后。殿下是不是小题大做。” 福雅公主怒斥一句,“你给本宫闭嘴。是你了解陛下,还是本宫了解陛下?你是不是想少府家令的板凳都没坐热,就被陛下撤职?我告诉你,想要坐稳少府家令这个位置,你就得听本宫的话。本宫莫非会害你吗?” 黄驸马连连摇头,“好吧,我听你的话,热孝过后再办宴席。” 福雅公主又提点他,“同四海商行的合作,你给我警醒一点。” “四海商行能有什么问题?”黄驸马一脸懵逼,智商又一次没跟上谈话进度。 福雅郡主恼怒不已,差点动手了。 她这个暴脾气。 她深吸一口气,冷静说道:“你自己想一想,你是怎么得到少府家令一职?靠得又是谁?” “殿下的意思,我要防着诏夫人?” 福雅公主说道:“防人之心不可无。本宫希望你能警醒些,别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黄驸马突然来了一个神句:“诏夫人卖我,根本不需要我帮忙数钱。说不定我还要倒贴。” 福雅公主气坏了。 黄驸马这脑子,时而灵光,时而不灵。 真想将他脑子打开看看里面装的都是什么品种的豆腐渣,竟然能说出如此奇葩的话。 敲打男人不成功。 福雅公主转而敲打儿子黄去病。 “你同诏夫人合作了这么多年,你和她关系不错?” 黄去病点头,“的确不错。我是股东,我有投钱。” 福雅公主笑了起来,“本宫做皇帝你投了钱。文青书局那边都忙完了吗?准备什么时候去少府当差?” 黄去病说道:“再等一等吧,儿子还没找到合适的人接替我的差事。” 福雅公主提醒他,“抓紧时间,不要耽误少府那边的差事。” “儿子晓得。” “去了少府当差,记得凡事多留个心眼,警醒一点。尤其是同四海商行的合作,格外当心。” 黄去病蹙眉,“儿子不懂母亲的意思。” 福雅公主语重心长地说道:“你以前做生意,不涉足官场,本宫也就没管你。等你去了少府,你就是朝廷命官。朝廷命官最重要的一点是什么?是恪守本分,和皇子们保持距离,否则会引起陛下的猜疑。诏夫人是大皇子妻,她和大皇子夫妻一体,你和她来往过密,本宫担心会引起宫里的不满。你懂了吗?” “可是在少府当差,不可避免要和诏夫人打交道。太子太傅活着时候,就时常同诏夫人碰面谈话。” 福雅公主脸色一垮,“这能一样吗?太子太傅历经三朝,几十岁的人,深得先帝和陛下的信任,陛下当然不会怀疑他。但是你和你父亲,尚未得到陛下的信任,就和诏夫人来往过密。你就没想过,陛下会怎么想这件事? 陛下会不会疑心你们结党营私?本宫告诉你,极大可能陛下会疑心你们父子包藏祸心。在少府当差,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忠心,能力大小都是其次。只有得到陛下的信任,你才能顺利升任少府家令一职,并长长久久坐在那个位置上。” “母亲这些担心,其实都是多余。” 黄去病突然来这么一句,将福雅公主气了个倒仰。 “你和本宫说说,本宫的担心为什么就是多余?” 黄去病说道:“母亲刚才说的所有的担心,诏夫人都和儿子谈过,而且谈得更为深入。直接涉及到了皇子夺嫡一事,甚至还提到了陛下对诸位皇子的看法。” 福雅公主热血冲头,想冲到晓筑找顾玖算账。 不能这么坑她的儿子啊。 她好好的儿子,千万千万不能参与到夺嫡之争中。 “母亲放心,诏夫人只是告诉儿子这里面的厉害关系,并没有要求儿子做任何事情。” “果真?” 黄去病重重点头,肯定地说道:“儿子不敢欺瞒母亲。” 福雅公主长出一口气,“算顾玖有良心,没将你引入歧途。” 黄去病继续说道:“母亲的担心,儿子全都理解。进入少府后,其中分寸和风险,儿子也都有了了解。包括接下来一两年,要怎么做才能取信陛下,儿子都已经有了想法。” 福雅公主蹙眉,“这些都是诏夫人告诉你的?” “有些是她告诉我的,有些是我自己想到的。” 福雅公主揉揉眉心,怎么感觉头越来越痛。 她问道:“你和本宫说说,具体她都和你说什么?尤其是关于皇子夺嫡一事,以及陛下对诸位皇子的看法。” 黄去病有些迟疑。 福雅公主怒道:“这里没有外人。莫非你担心本宫将今日谈话传扬出去?本宫又不蠢,也没活腻。” 早在母子谈话之前,所有下人就退了出去。屋里的确没有外人。 黄去病点头,“好吧,儿子就简略说一下。诏夫人的意思是,陛下不立储君,也有不立储君的好处。最好能坚持一直不立储君。如此一来,大皇子殿下就是名正言顺的第一顺位继承人,无人能质疑大皇子继承皇位的合法性。” 福雅公主不由得点头,“如果陛下一直不立储君,大皇子身为嫡长子,的确是名正言顺的第一继承人。难道就因为这个,她就敢将手伸到朝堂上?” 黄去病无奈一笑,“母妃误会了,请听儿子继续说下去。” “你说!” “诏夫人说,身为皇子,夺嫡一事,不是说不愿意参与,就可以全身而退。很多时候,身为皇子都会有身不由己的时候。她还说,陛下对诸位皇子,其实都不满意。下面的小皇子逐渐成长起来,陛下也犯了先帝的毛病,试图培养小皇子。这条路,注定走不通。” 福雅公主紧皱眉头,“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黄去病小声说道:“言下之意,皇位继承者,只会在前面六位皇子中产生。后面出生的小皇子,不足为虑。” 福雅公主诧异,“她果真这么想?她竟然就把自己心头想法,如此直白的告诉你?” 世人都知道,后面出生的小皇子,根本没机会。一个一个轮,也轮不到他们。 但是没人会将这话说出口。 犯忌讳! 黄去病点点头,又摇摇头。 “诏夫人当时问儿子:后面出生的小皇子有没有机会?我说没有。诏夫人说,她也是这么认为。” 福雅公主咬牙,“她这是在给你挖坑。” “母亲,儿子愿意跟随诏夫人!” 黄去病一句话,石破天惊。 打了福雅公主一个措手不及。 第835章 都是套路(三十更) 福雅公主病了。 被黄去病给气病。 她辛苦养大的儿子,竟然口口声声说愿意跟随诏夫人,供诏夫人驱策。 她气得将黄去病暴打了一顿。 打完后,不仅没消气,反而更伤心了。 因为黄去病死不悔改,挨打也不能让他改变主意 于是乎,福雅公主华丽丽的倒下了。 黄驸马夹在妻儿中间,一个头两个大。 先去劝福雅公主。 结果福雅公主只回了他一个字,“滚!” 黄驸马灰溜溜滚出卧房。 他又去劝儿子黄去病。 “你小时候体弱多病,每次发高烧,你母亲都陪着你,整夜整夜不睡,一直坚持到你退烧为止。不管有多大的矛盾,你都该体谅一下你母亲的难处。而且你母亲也不是那等见识浅薄的内宅妇人,很多事情,你该听听她的意见,不会错的。” 黄去病满脸愧疚,然而眼神依旧坚定。 “父亲,我会去给母亲道歉,但是我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这不是普通的争执,这是理念之争。” “哎,我也不懂你说的什么理念不理念。我只问你,你打算怎么哄你母亲?你要是不松口,她可是会一直病下去。” 黄去病苦笑连连。 他老娘的生病功夫,旁人都是望尘莫及。 病情全随心意,连太医都能蒙混过去。 黄去病烦躁地抓抓头,“让我冷静冷静,晚一点我会去给母亲赔罪。” 黄驸马欣慰一笑,“这才是为父的好儿子。为父教你一招,男人说话做事,口气不要那么硬,什么肯定一定保证……这些话都不要说。软和一点,含蓄一点,就能皆大欢喜。” 黄去病苦笑,“父亲每次都是这么糊弄母亲?” 黄驸马心虚得跳起来,“胡说八道。我在你母亲面前,保证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黄去病被逗笑了。 “儿子知道父亲意思,儿子会含蓄一点,软和一点。” 黄驸马连连点头,孺子可教。 …… 黄去病带着愧疚之心,去见福雅公主。 母子见面,先是一阵长长又尴尬的沉默。 福雅公主头朝着床里面,不打算搭理黄去病。 黄去病叹了一声,“母亲,儿子错了。” 福雅公主冷哼一声,光认错有个屁用。都是哄她的鬼话。 黄去病在凳子上坐下,“母亲,儿子会听从你的话,同诏夫人保持距离。” 福雅公主微微动容,依旧没作声。谁知道这话是不是哄她。 正所谓嘴上永远勇于认错,行动上永远死不悔改。 这些套路,身为皇室公主的福雅,一清二楚。 真当她没年轻过吗。 她年轻的时候,玩得比现在的年轻人还疯。 任何套路都是她亲身实践过。 想要骗她,做梦。 黄去病又说道:“儿子收回前日说的话。儿子谁都不跟随,儿子只听母亲的吩咐。” 放屁! 这话百分百是在哄她。 从语气到语速,统统都不合格。 和她年轻时候相比,连她三成功力都没学到。 就这点本事,还想来骗她,真是天真幼稚。 黄去病有种进退不得的感觉。 他都说了三句,好歹给他一点反应啊。 光他一个人说,他可坚持不住。 “母亲,你看看儿子吧。儿子这两天都瘦了。” 苦肉计上演。 福雅公主内心呵呵冷笑。 装,继续装。 本宫倒是要看看你有多少手段。 连苦肉计都使出来了,接下来是不是还有美人计? “母亲,儿子去叫丫鬟来伺候你洗漱。” 福雅不为所动。 黄去病犹豫着站起来,是继续说下去,还是真的出去叫丫鬟进来伺候洗漱? 好矛盾哦! 母亲最难哄! 难怪父亲宁愿做低服小,也不肯触怒母亲。 “母亲,你就原谅儿子吧,儿子真的已经知错了。绝不是哄你。” 不信不信! 本宫可是身经百战,怎会被这种小伎俩给支配。 做梦吧。 “母亲,你躺了这么久,身体一定泛酸。儿子给你捶腿。” 说完,就拿起小木槌,准备捶腿。 恰在此时,丫鬟敲门进来。 “启禀殿下,诏夫人来访。” “什么,诏夫人来了吗?” 黄去病激动得跳起来,救星啊!来得太及时了。 福雅公主猛地从床上坐起来。 那动作,那速度,她是真的病了吗? 福雅公主厉声质问,“她来做什么?拐带了本宫的儿子还不够,她还想拐带谁?” 丫鬟一脸紧张,小心翼翼递上拜帖,“启禀殿下,这是诏夫人的拜帖。” “不见,不见,本宫不见她。” 黄去病却接下拜帖,并且翻开,展示在福雅公主眼前。 福雅公主怒目而视,生的什么狗屁儿子,一点都不贴心。 黄去病一脸无辜。 福雅公主哼了一声,飞快的扫过拜帖。 嘴角扯了扯,冷冷一笑,“请诏夫人进来。告诉她本宫身体不适,就在卧房见她。” “奴婢遵命。” 过了些许时候,顾玖被请进卧房。 因为探病,顾玖今儿穿得素净,妆容也很清雅。 福雅公主瞥了眼,还算满意。 “殿下身体好些了吗?”顾玖上前,关心问道。至于旁边的黄去病,都没给他一个正眼。 “怎敢劳烦诏夫人来看望本宫。”福雅郡主可不客气。 顾玖往凳子上一坐,“殿下说笑了。我是晚辈,得知殿下身体不适,岂能不能看望。” 福雅殿下似笑非笑地看着顾玖,“本宫这病,不是病在身上,而是病在心上。谁让本宫生了个不孝子,被人蛊惑几句,连亲娘都不要了。” 顾玖轻咳一声,“殿下指的去病表弟吗?” 黄去病一脸委屈,“母亲,儿子真的知错了。” “你给本宫闭嘴,这里没你说话的份。你给我出去,好好反省。” 福雅公主指着门口,态度很强硬。 黄去病一脸无奈,在他老娘面前,他就是柔顺的小绵羊,只有乖乖听话的份。 他偷偷给顾玖使了个眼神,才转身出门。 儿子不在跟前,福雅公主说话再无顾忌。 “诏夫人好手段,竟然哄得我儿子对你言听计从,甚至同我作对。本宫对诏夫人的手段,甘拜下风。” 顾玖端起茶杯,浅饮一口,抿了抿唇,嘴唇总算没那么干裂。 她不紧不慢地问道:“殿下确定令公子对我言听计从?” 福雅公主厉声说道:“他亲口说愿意跟随你。” 顾玖轻声说道:“感谢令公子对我的信任,然而我并不需要谁的跟随。” 福雅公主愣住,“你在玩什么花样?” 顾玖说道:“殿下知不知道,我为何要花费重金创办山河书院?” 福雅公主沉默。 顾玖也没指望她说出个一二三。 她继续说道:“创办山河书院,目的之一,是为了新民县的房子增值保值。有书院的地方,房子总是比较热门。我将这个称之为学区房。 目的之二,我向来不喜欢凡事一言堂,任何事情只有一种声音,想想挺可怕的。所以在山河书院,允许各种不同见解存在,甚至鼓励大家在报纸上公开发表自己的看法。 山河书院现在之所以蒸蒸日上,充满活力,同书院开放包容的办学方针息息相关。而这正是年轻人被新民县,被山河书院吸引的根本原因。” “你到底想说什么?”福雅公主神情古怪地看着顾玖。 顾玖轻声说道:“令公子是个极为通透的人,因为成长环境,他对许多事情都看得特别明白。但是在过去,没有一个渠道,或是说没有一个地方,能让他畅所欲言,做他喜欢的事情。直到他遇见了山河书院,遇见了文青书局。 殿下有没有想过,文青书局那么辛苦,每天跑印刷工坊,还要经常熬夜,令公子却乐此不疲,沉浸其中。是因为钱吗?当然不是。那是为了什么?我想可能是因为成就感。 文青书局给他的成就感,我可以说,是任何地方都给不了的。令公子所说的跟随,并非真的是要跟随我的脚步,听从我的调遣。而是想要在这个激烈冲撞变化的时代中,创造奇迹,想要得到世人的认可。” 第836章 花钱买命 “诏夫人就是用类似说辞,蛊惑了我儿吗?” 福雅公主完全不吃顾玖那一套。 顾玖低头,抿唇一笑。 笑过之后,她再次说道:“那不是蛊惑。是我给了令公子一个理想。” 福雅公主直接反驳,“我给了我儿生活。理想不能当饭吃,理想更不能改变陛下的决定不砍他的头。” 顾玖扬眉一笑。 福雅公主愤怒,“你笑什么?你在笑本宫杞人忧天?莫非你认定刘诏能继承皇位?” 顾玖缓缓摇头,“我并没有认定刘诏一定会继承皇位。去掉陛下登基后才出生的几个小皇子,每一位皇子都有机会。” 福雅公主呵呵一笑。 顾玖坦诚道:“我现在知道殿下在担心什么。你担心令公子同本夫人来往过多,万一我和刘诏出事,他会被牵连其中。” 福雅公主昂着头,眼神轻蔑,“莫非你想说本宫的担心是多余的?本宫郑重告诉你,只有当你和刘诏百分百能成功,本宫的担心才显得多余。哪怕有一点点失败的可能,本宫的担心都是有必要的。” 顾玖点点头,“殿下一片慈母心,再多的担心都不会显得多余。我也很担心我的几个孩子,总怕他们遇到什么危险,被人欺负欺骗……总之就是永远都在担心。我没办法给公主殿下保证,我和刘诏一定百分百能成功。我只能保证,令公子不会被陛下砍头。” “你凭什么保证我家去病不会被砍头?赵王逼宫造反,这才过去几年,死的人少了吗?赵王府属官,你瞧瞧,还有谁活着?同赵王来往这密切的官员,又有几个人还活着?” 福雅公主目光锐利,她就是要逼着顾玖远离儿子黄去病。 她不允许有人将宝贝儿子拉入夺嫡之争的深渊。 顾玖微蹙眉头,“在殿下眼里,我家刘诏和赵王一个档次,他有赵王那么蠢?”本夫人怎么没看出这一点? 福雅公主呵呵一笑,“说起这些皇子皇孙,本宫比你更清楚他们是什么德行。本宫来告诉你,那些个皇子皇孙,平时不管多聪明多机灵多稳重,一到关键时刻,全都热血冲头,舍弃一切走极端。无一例外。” 顾玖眉头皱得更加厉害,她伸出手指着自己的脸,“殿下看看我,你看我像是赵王妃那样的内宅妇人,凡事都听男人的话?就算有一天,就像你说的那样刘诏热血冲头要走极端,殿下就认定我毫无办法,劝不住刘诏? 认定我只能跟着刘诏飞蛾扑火,死无葬身之地,完全没有备用方案,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殿下可以小看刘诏,将他看作赵王那样的蠢货。但是殿下不应该小看本夫人。这么说吧,就算有一天刘诏脑袋发晕要走极端,本夫人有一百种办法让他头脑冷静下来,乖乖按照计划做事。” 这回轮到福雅公主皱眉,“本宫倒是不知道,刘诏竟然是个怕老婆的男人。平日里在外面看见他,总是一脸凶像,还以为你们家里是他做主。” 顾玖笑了起来,“我们家,大事他做主,小事我做主。不过通常情况下,都不会有大事发生。即便有大事发生,本夫人也有本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福雅公主哈哈一笑,“本宫竟然意外喜欢你这样子。” 顾玖好奇,“难道殿下以前不喜欢我?” 福雅公主也很敢说,“当然不喜欢。说话温温柔柔,明明心头在想老娘不高兴,表面上还要装作客客气气,显得虚伪。” 顾玖有点受伤。 她有点哭笑不得,“殿下,我那是懂事知礼。” “在本宫眼里,你就是虚伪。” 你才虚伪,你全家都虚伪。 顾玖直接甩了福雅公主一个白眼。 福雅公主哈哈大笑,指着顾玖,“看吧,本宫就知道你根本就不温柔,这才是你的真面目。” 顾玖无言可对。 她揉揉眉心,嘀咕一句,“皇室公主,全特么都是奇葩。” 福雅公主拍着手笑道:“奇葩这个词,本宫喜欢。皇室没有一个正常的皇子,你凭什么认定皇女就该是正常人?” 顾玖诚恳认错,“殿下教训得对,我现在终于知道,无论皇子还是皇女,就没有一个正常人。” 福雅公主点点头,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你现在认识到这一点,还不算晚。” 顾玖冲福雅公主咧嘴一笑,“多谢公主殿下教诲。我一定牢记今天。” “甚好!” “现在来说说令公子的事情。”顾玖终于将话题掰回来,真不容易啊。 福雅公主瞬间变脸,“想都别想,本宫绝不同意我儿跟着你们两口子冒险。” “并不需要冒险。” “同你们接触,就是冒险。” 顾玖揉揉眉心,敢情之前说了那么多,全都是白说。 “我说过,我会保证令公子的安全。” “拿什么保证?耍嘴皮子吗?” 顾玖低头一笑,“首先,殿下最担心的事情,刘诏造反绝对不会发生。他是嫡长子,名正言顺的继承者,脑子又没进水,又不是赵王那个智障,干什么要去造反?” 福雅公主笑了笑,“你说赵王是智障,不怕赵王从棺材板里面跳出来找你麻烦?” “我连人都不怕,会怕鬼?”顾玖反问。 福雅公主竟然无言以对。因为人心比鬼可怕,人都不怕,哪里会怕鬼。 顾玖继续说道:“其次,我与令公子的接触,属于正常的接触。不涉及任何夺嫡皇权诸如此类的事情。” 福雅公主板着脸,仿佛在说:你随便说,本宫信你才有鬼。 顾玖嘴角抽抽。 她发现,最难对付的人不是文德帝,不是陆大人,而是福雅公主。 这位软硬不吃,油盐不进。意志之坚定,皇室里面少有。 但是顾玖也不是轻易就会放弃的人。 越难攻克的堡垒,她越有斗志。 多久没遇到棋逢对手的人,顾玖有种高手过招的酣畅感。 对付福雅公主这种人,不能用常规手段。 顾玖意识到,自己之前用错了方法。 她很果断,当即改变策略,“若是有一天,真的出现了最坏的情况,牵涉到令公子的性命安全,我保他无事。” “你怎么保他无事?”福雅公主反问。 顾玖扬眉一笑,“当然是投陛下所好,说服陛下改变主意。” 福雅公主呵呵两声。 顾玖直接问道:“一百万两够吗?” 福雅公主嘴巴一张,震在当场。 她万万没想到,顾玖会玩这一招。 这是犯规。 顾玖见福雅公主不说话,于是又问道:“两百万够吗?两百万不够,三百万怎么样?三百万买令公子的性命和前程,我认为陛下应该十分乐意做这笔买卖。” “你你你……你竟然打算直接贿赂陛下?” 我靠!没这么干的。 潜规则,都是贿赂朝廷文武大臣,或是陛下身边的贴身伺候的人,亦或是某个说的上话的后宫嫔妃。 有谁会直接把钱给皇帝,赤裸裸的贿赂皇帝。 嘿,陛下,我们打个商量,买一条命多少钱啊? 敢这么玩,不怕死得更快吗? 要是这办法有用,千百年来,怎么没见谁正儿八经玩过这个手段? 福雅郡主深吸一口气,“你就怕触怒陛下,直接将你抄家杀头?” 顾玖笑了起来,“抄家吗?没所谓,我家里除了一点值钱的摆件外,一两银子都没有。而且我认为,我活着,对陛下来说更有好处。 生意都是谈成的,或许在殿下看来,我的举动很冒险,是在拿命玩。但是在我看来,谈生意的时候稍稍讲究点技巧,其实是可以成功的” 噗! 福雅公主一向觉着自己的想法,同这个时代有些格格不入。 今天才发现,她分明就是正常人。真正不正常的人是顾玖,顾玖才是那个格格不入的人。 福雅公主甩了个白眼给顾玖,“你就是靠着这种办法,一次次成功?” 顾玖缓缓摇头。 福雅公主冷冷一笑:“在你眼里,同陛下谈条件,似乎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如果真有这么简单,为何以前没有人这么干?” 顾玖笑了笑,理所当然地说道:“那是因为以前的人没有直接面圣谈条件的渠道。有钱的没有权,没资格见到皇帝。有权的不敢亮出那么多钱,自然不敢谈。即便有人如我一样,想用钱买命,也只能托付中间人帮忙。” 明明是歪理邪说,仔细一想,又觉着很有道理。 顾玖又说道:“而我可以直接面圣谈条件,无需通过任何中间人。这世上,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福雅公主蹙眉,“非我家去病不可?” 顾玖含笑说道:“公主殿下应该明白,要找到一个合适的又值得信任的合作人有多难。我与令公子合作多年,对他算得上了解。不错。目前他是我的最佳选择。” 福雅公主又问道:“如果本宫执意不肯,你要如何?” 顾玖笃定一笑,“殿下问出这话,已经代表你已经认可了我,认可我与令公子的合作。” 福雅公主冷和一声,板着脸,“本宫可没答应。” 顾玖笑了笑,“如果殿下执意不肯,我会终止同令公子的一切接触来往。他投在四海的所有股份,我会在最短的时间内清算结账。从今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 “少府呢?少府那边你打算怎么办?把驸马弄下去,去病也去不了少府?” 顾玖笑而不语。 这件事还需要明说吗? 既然不能为她所用,她当然没理由帮别人升官发财。 她又不是绝世大圣母。 福雅公主咬牙一笑,“我家驸马能升任少府家令,果然是你在背后操控了一切。你打算用什么手段将我家驸马弄下来?刑部还是大理寺?” 顾玖摇头,“要让黄驸马下台,根本用不着刑部和大理寺。只需一本账本,就能让陛下怒火中烧,直接撤了黄驸马的职务。不瞒殿下,没有四海的支持,少府接下来几个月的账本,根本没办法见人。” “不可能!没有你之前,少府运转了上百年。即便没了四海的支持,以少府现在的基础,一样有大笔银钱进账。” 顾玖笑了起来,似乎是在笑福雅公主太天真。 “殿下应该没见过少府以前的账本吧!” “哪又如何?” 顾玖轻声说道:“如果殿下不信,我们不如拭目以待。以两月为期限,看看没了四海的支持,少府的各项收入会是什么情况。” 说完,她拍拍福雅公主的手背,“殿下好好保重身体,我以后可能不能再来看望你。告辞!” “等等……你刚才说的那话是什么意思?两月为期?你想做什么?” 顾玖回头,冲福雅公主一笑,“当然是让殿下知道,即便没有黄驸马,没有黄去病,我顾玖照样能玩得转。然而,黄驸马和黄去病能不能玩转少府,那就难说了。” 第837章 受不得刺激 黄去病躲在门外偷听。 听得不太清楚,一颗心七上八下,始终悬在半空中落不下来。 他会被煎熬死的。 房门打开,顾玖走了出来。 黄去病吓了一跳,直接蹦了起来。 “谈完了?” 顾玖含笑点点头,“你现在你可以进去了。” “谈得怎么样?”黄去病想要尽量表现得稳重,可是语气太过急促,显然担心坏了。 顾玖含笑道:“你自己进去就知道了。我先告辞!” 走得很干脆,完全没有要寒暄闲聊的意思。 黄去病有点懵。 这是没谈成? 他明明听到娘亲大人发出了爽朗的笑声。 难道是他幻听吗? 黄去病忐忑不安的走进卧房。 福雅公主竟然下床了,就端坐在椅子上,努努眼神,示意黄语病坐下说话。 “母亲,你身体好了吗?”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福雅公主神色清冷地说道:“没被气死,还算幸运。” 一听这话,黄去病心头咯噔一下,心知要遭。 他在斟酌,要不要现在就跑出去,过几天再来看望暴躁的娘亲大人。 福雅公主甩了他一个眼神,“你那是什么表情?本宫会吃人吗?” 黄去病尴尬一笑。当然不会吃人,可是却比吃人更可怕。 福雅公主哼了一声,直接问道:“想去少府吗?” 黄去病说道:“这事不是早就说好了吗?” 福雅公主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本宫和诏夫人并没有谈拢。” 黄去病愣在当场,有点不敢相信。他小心翼翼地说道:“我听到母亲的笑声。” 福雅公主呵呵一笑,“本宫坚决反对她将你牵扯进危险的事情中。然而,她却大言不惭地说保证你的性命安全。你知道她用什么办法保你安全吗?” 黄去病摇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福雅公主冷声说道:“她准备用钱保你的命,直接用钱贿赂陛下,简直是荒唐。” 黄去病弱弱的反驳,“这一招诏夫人用得炉火纯青,陛下很吃这一套。” 福雅公主气坏了。 和她唱反调,果然是白养了这个儿子。 福雅公主压着脾气,耐心道:“本宫和她谈不拢,你自己说吧,你打算怎么办?她的意思是,谈不拢,那就没得谈。她有办法将你们父子弄进少府,也有办法将你们赶出少府。还说少府离开了四海,要不了两个月,就会现出原形。” 黄去病蹙眉,他是真没想到会直接闹翻。 无往不利的顾玖,终于在他娘亲这里踢到了铁板,大败而归。 这一定是值得纪念的一天。 咚咚咚…… 福雅公主敲着桌子,终于将走神的黄去病唤了回来。 “本宫问你话,你没听到吗?” 黄去病说道:“以诏夫人的商业布局,她如果终止四海同少府的合作,少府的确会遇到很大的困难。” “四海和少府有什么合作?不就是借贷。按理应该是她紧张才对。”福雅公主不知道内情,故此才有这个想法。 黄去病连连摇头,“四海同少府的合作,远远不止借贷。借贷只是其中一小部分。母亲该知道市面上如今流行的牛肉干,也是四海的产品。那母亲可知道,制作牛肉干的草原牛,皆由少府供应。 一旦四海终止合作,以四海的商业布局,转头就能直接从草原采购牛羊运到关内,而且价钱还比少府的便宜。而少府手头上的牛羊,没了四海,就全砸在手上。类似的合作太多了,母亲想得到的,想不到的,他们都有合作。” 福雅公主蹙眉,“你是说,四海用高价从少府买货,转手卖出去还有钱赚?” 黄去病重重点头,“少府手头上很多赚钱的生意,都少不了四海。” 福雅公主冷冷一笑,“老祖宗在少府那么多年,敢情少府都被顾玖打成了筛子,处处都是她的影子。就这样陛下竟然没有撤换老祖宗?” 福雅公主感到不可思议。 黄去病小声提醒,“老祖宗在少府多年,利润一年比一年高。陛下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撤换老祖宗。” 福雅公主自嘲一笑,“是本宫糊涂了。本宫忘了陛下是个认钱不认人的主。顾玖说一旦出事,她舍出几百万两,就能买下你的性命,原来她早就这么干过。本宫竟然还说她异想天开。这些年,本宫不怎么关心外面的事情,都快跟不上你们年轻人的思路。” 第一次,福雅公主感觉自己真的老了。 现在的年轻人太生猛了。 以前他们不敢想,不敢做的事情,现在的年轻不仅敢想敢做,而且玩得贼溜。 黄去病被几百万两买命的话感动到热泪盈眶。 他急切问道:“诏夫人真的说舍出几百万两,从陛下手里买我的命吗?” 福雅公主抄起茶杯就朝黄去病头上砸去。 黄去病身形灵活的跳起来。 看他动作的流畅度,角度的刁钻,显然是身经百战。 福雅公主指着黄去病,怒骂:“本宫生你养你,结果你却被一个外人感动。你这个不孝子,怎么不想想本宫为了你,花了多少心思。” 黄去病弱弱道:“母亲无非就是担心,有一天陛下将皇位传给大皇子殿下之外的皇子,会对大皇子诏夫人进行清算。可是儿子却要说,所有皇子里面,胜算最大的就是大皇子殿下。” “刘诏胜算大有个屁用。当年仁宣太子胜算大不大?睿真崔皇后的胜算大不大?结果呢,什么都落到。” 黄去病梗着脖子,说道:“要是仁宣太子能娶到如诏夫人那般的女人,随手甩出几百万两,也有诏夫人如今的影响力,结果如何可不一定。” 福雅公主指着黄去病,她快被气死了。 “顾玖影响力越大,也就意味着危险越大。陛下不可能被蒙蔽一世,总有一天会看清真相。等到那时候,凡是和刘诏顾玖两口子有牵连的人,都落不到好。”福雅公主可谓是苦口婆心。 她是一门心思,想将钻了牛角尖的儿子拉回来。 黄去病说道:“就算有一天陛下看清了真相,他就一定会选其他人吗?哪位皇子能比大皇子更好?哪位夫人,能比诏夫人更配当皇后?” 福雅公主怒极,“你是不是铁了心一条路走到黑。” “为什么母亲认定这是一条不归路,而不是一条前途光明的路?” 黄去病也很苦恼。 一边是理想,一边是家人。 他不想做不孝子,也不想放弃理想和事业。他也想做出一番成就。 文青书局的成功,给了他极大的信心。 他想象中,进入少府后,应该有更多的机会一展所长。 却不料,刚开了头,就来到了平生最大的阻力。 福雅公主咬牙切齿,“本宫吃的盐,比你吃的饭还多。开耀年间,十几二十个皇子争一个位置,结果怎么样?活着的还剩下几个人,你给我好好数数。 那些皇子,谁没点影响力,谁没有一群谋士,谁没有计划?结果全都替人做嫁衣。能活着就是幸运。你光看到大皇子的优势,顾玖的影响力,怎么就看不见这里面的风险。” “做什么事没风险?就连喝水也有噎死的,是不是就不喝水了?” 黄去病的反驳,令福雅公主怒火中烧。 “你是成心气死本宫吗?本宫苦口婆心说了这么多,敢情你是一句话都听不进去。” 黄去病气得脸色发红,“那好,儿子不去少府。儿子回文青书局,继续编书出书。” “文青书局你回不去。” 黄去病愣在当场。 福雅公主冷声说道:“顾玖说了,既然谈不拢那就没必要继续来往。她会尽快请算你所有的投资。从今以后,你同她,同四海,同文青书局没有任何关系。” 黄去病的脸色突然变得煞白,他颤抖着声音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你不用回文青书局。从今以后,那地方同你没有任何关系。” “啊啊啊……” 黄去病突然崩溃发狂,撕心裂肺的大叫起来。 福雅公主吓住了,“去病,你可不要吓唬娘亲啊!” “啊啊啊……” 黄去病直接冲了出去。 福雅公主一边穿鞋,一边怒吼,“快追上公子,不准他出府。” 穿上鞋后,福雅公主也追了出去。 侍卫们在公主府大门将黄去病拦了下来。 黄去病挣脱不了,受了刺激,直接昏了过去。 福雅公主吓坏了,“快请太医,快啊!” …… 黄去病病了。 同福雅公主的病不一样,他是真的病了。 病情来势汹汹,一直昏迷不醒。 太医说黄去病受了刺激,郁结于心,引发旧病复发。 加上有心逃避,所以昏迷不醒。 福雅公主哭肿了眼睛,也没能将黄去病哭醒。 “去病,你快醒来吧。只要你醒来,母亲什么都答应你。你要做什么,母亲都依着你。大不了,母亲舍了这条命。” “哎呀呀,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黄驸马唉声叹气,有心怪罪福雅公主,又不敢明着说出口。 平阳郡主刘婳早就哭红了眼睛。 身为夫妻,她却不知道黄去病为何同福雅公主争执,也不知道黄去病为何会发病。 黄驸马不说,福雅公主也是讳莫如深。 平阳郡主刘婳一边担心黄去病的安危,一边问道:“怎么做才能救去病?” 第838章 戳他痛脚(三更) 福雅公主很有决断。 “来人,拿本宫的名帖上晓筑请诏夫人过府一趟。” 下人领命而去。 黄驸马哎呀呀叫了半天。 “请诏夫人来做什么啊?诏夫人又不是大夫,她来有用吗?” 福雅公主板着脸,呵斥黄驸马:“你没听太医说吗,去病这是受了刺激,是心病。心病就需心药医。但凡有一丝丝可能,本宫也不会错过救治去病的机会。” 黄驸马连连叹气,“让我说你什么好。一开始什么都谈好了,结果你半途反悔,去病也受了刺激。何必呢?” “你给本宫闭嘴!本宫做事,何时轮到你来说三道四?” 别看福雅公主一脸憔悴,发起怒来,气场全开。 黄驸马顿时变身鹌鹑,小声辩解了一句,“我就说了一句,而且说的还是实话。” 福雅公主眼一瞪。 黄驸马彻底闭上嘴巴,再也不敢开口。 夫妻二人都没注意到平阳郡主刘婳的表情。 当福雅公主让下人请顾玖过府,又说心病还需心药医的时候,平阳郡主刘婳的脸色刷的一下变得雪白。 她看看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去病,又看看福雅公主,浑身颤抖。 然而她什么都没问,依旧沉默,安静地守在床前。 …… 福雅公主府的管家上晓筑请顾玖。 顾玖不乐意动弹。 “昨日已经和公主殿下说清楚了,这会又请本夫人过府做什么?” “不瞒诏夫人,我家公子受了刺激,突然发病,一直昏迷不醒。公主殿下担忧不已,或许诏夫人有办法唤醒我家公子。” 顾玖意外,“你是说去病公子突然犯病,昏迷不醒?” “正是!太医也没办法。” 顾玖诧异,“我走了后,公主殿下同去病公子说了什么?” 管家微微躬身,“小的不知。当时没有下人在屋里伺候,只知道公子同殿下吵得极厉害。不知道殿下说了什么话,突然就刺激到公子,公子大叫数声跑出去,被侍卫拦住,紧接着就昏了过去。从昨日一直昏迷到现在,太医们束手无策。” 顾玖蹙眉,“你去外面候着,本夫人收拾收拾,就随你去公主府。” “多谢诏夫人!” 顾玖吩咐丫鬟阿晴,带上她的药包,救命用的特效药,就准备出发。 御哥儿得知顾玖要出门,就说道:“儿子想随娘亲一起出门,儿子想去看望表叔。” 顾玖好奇,“你和黄去病很熟吗?” 御哥儿点点头,又摇摇头,“儿子觉着去病表叔是个很有趣的人,曾在书院接触过几次,说过话。他还叫我有空去书局坐坐。” 顾玖想了想,点点头,“到了公主府,要守着规矩,记住了吗?” 御哥儿昂着头,“儿子晓得,儿子不会给娘亲丢脸。” 顾玖笑了起来,“娘亲才不怕丢脸,娘亲是担心你丢脸,怕你哭鼻子。” 御哥儿皱起鼻子,“儿子才不会哭鼻子。儿子已经长大了,是个大人,无论遇到多难的事情,儿子都不会哭鼻子。” 顾玖哈哈一笑,“偶尔哭哭鼻子,也没关系啊,我不会笑话你。哭泣,是一个人的基本情感,想哭的时候别憋着,没人笑话你。” 这话御哥儿不相信。 堂堂男子汉哭鼻子,怎么可能没人笑话。 他好奇问道:“父亲在母亲跟前哭过鼻子吗?” 顾玖忍俊不禁,“我要是说有,你会怎么样?” “哇!” 御哥儿发出惊叹声。 心目中高大威严的父亲,竟然也有哭鼻子的时候。完全颠覆了他的世界观。 顾玖大笑出声,捏捏御哥儿的脸颊,“骗你的。没想到你这么容易就上当了。像你父亲那样的男人,那么爱面子,怎么可能当着我的面哭鼻子。” 御哥儿一副受到伤害的样子:再也不能爱了。 顾玖忍不住笑出声,“娘亲偷偷告诉你,你父亲也会有难过伤心的时候,那个时候他肯定想哭,但是他不好意思当着我们的面哭出来。所以当你父亲把自己独自关在书房的时候,千万别去打扰他。” 御哥儿又好奇,又兴奋,压低声音,悄声问道:“父亲独自在书房的时候,是偷偷在哭吗?” 顾玖又调皮了,“你猜!” 御哥儿卒! 顾就带着御哥儿,乘坐马车,前往福雅公主府。 福雅公主亲自迎出来,她有片刻的尴尬。 昨天才放出狠话,今儿就要求人帮忙,真的很没面子。 不过,为了儿子,福雅公主连命都能舍,更何况是脸面。 “你来了!” 顾玖点点头,“令公子现在什么情况?” 福雅公主瞬间湿润了眼眶,她扭头,偷偷擦拭眼角,“情况不太好。太医用了各种办法,都没能叫醒他。” 顾玖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福雅公主,只说道:“带我去看看他。令公子以前出现过类似的情况吗?” 福雅公主领路,领着顾玖前往后院。 她告诉顾玖,黄去病自小身体不好。每次高烧,必定引发惊厥。 好不容易养大了,身体好了些,又因为受了刺激,突发昏迷,差点死掉。 那个时候,黄去病大约九岁左右。 福雅公主惶惶然。 最后听从太医建议,干脆在北邙山,离着行宫不远的地方修建了别院,方便黄去病在别院静养身体。 黄去病在别院一直住到成年,细心调养,身体大好,可以正常生活才重新回到京城。 刚回京城的头两年,福雅公主特别紧张,生怕黄去病又昏迷发病。 后来见黄去病身体的确大好了,在京城住了好几年都没出事,福雅公主才彻底放心下来。心头认定儿子已经去了病根。 后来,黄去病同顾玖开始合作,越来越忙,精神头则越来越好。 福雅公主见状,也就没阻拦。 直到这一次,福雅公主以强硬态度反对黄去病继续同顾玖来往,然后黄去病时隔二十年,再一次犯病。 福雅公主红着眼睛,“本宫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这么大年纪,他还会犯病。太医以前说过,等他成年,身体养好就能断根。本宫信了他们的话,以为真的断了根,却没想到……” 顾玖暗叹一声,“殿下先别着急,我会尽力唤醒他。” “多谢!”福雅公主郑重道谢。 顾玖摇摇头,“殿下客气。” 到了后院,平阳郡主刘婳迎了出来。 她看见顾玖的一瞬间,眼神有细微的变化。 “嫂嫂来了,全家人都急坏了。嫂嫂可有办法?” “我尽力一试。” 没见到黄去病之前,顾玖也不敢打包票。 她连黄去病到底得的什么病都不清楚。 走进卧房,光线昏暗。 适应了片刻,顾玖才看清躺在床上的黄去病。 情况不太好。 她往床前小凳上一坐,细细打量。 福雅公主催促道:“你叫叫他,他说不定能听见。我的话他不听,你的话他肯定听。” 平阳郡主刘婳眼神晦暗不明,没有作声。 顾玖不好拒绝,或许昏迷中的黄去病真的能听见她说话。 她想了想,开始呼唤,“黄去病,你醒醒。新的一期《大周生活秀》还没定稿,明天就要发行。你再不醒来,《大周生活秀》就得放空一期。还有,习题集第十版已经编撰完成,你和印刷工坊那边谈好了吗?到底什么时候印刷?首印多少册? 这个月的小说出版目标还没完成,你打算拖到什么时候?你是准备一直躺在这里偷懒吗?我现在就写文章爆料你为了偷懒,放空一期《大周生活秀》,你信不信,转眼就有成千上万的京城小民来撕你。到时候你可别吓得尿裤子。” 前面都挺好,最后一句话,是不是太过粗俗? 平阳郡主刘婳朝福雅公主看去。 福雅公主满心满眼都是黄去病,哪里会注意到平阳郡主刘婳。 “他刚才是不是动了下?平阳,你看见了吗?” 福雅公主激动地问道。 平阳郡主刘婳尽注意顾玖,没留意黄去病的情况。 她有些羞愧,还有些紧张,“儿媳,儿媳没看到。” “你怎么没看到?就就站在这里,怎么会没看到。”福雅公主急了,语气很重。 平阳郡主刘婳低着头,很委屈,想哭。 顾玖忙说道:“公主殿下别急,我再说说他。这回你们仔细看着,到底有没有动静。平阳妹妹,你别太担心,去病公子一定会好起来。” 平阳郡主刘婳嗯了一声,点点头,小声说道:“多谢嫂嫂。辛苦嫂嫂大老远走一趟。” “不辛苦。” 顾玖也希望黄去病能尽快醒来,所以她很用心。 她非常严肃,劈头盖脸的怒斥:“黄去病,你上个月的账本还没有交。上次账房说,你的账目有问题,你不打算解释吗? 上次你说要出一本《前世今生人妖情》,蹭一蹭《前世今生人鬼情》的热度。你要是不醒来的话,我可告诉你,人妖情的女主我会要求下面的人把狐狸精改成蛇妖,还是千年蛇妖,白的。” “不许改!” 一声怒吼,从黄去病的身体里爆发出来。 “《前世今生人妖情》是我定的项目,女主只能是狐狸精,还得是红狐狸。谁都不准改我的设定,谁改我和谁急。” 黄去病猛地从床上坐起来,瞪大一双眼睛,双目喷火,怒视顾玖。 第839章 败给了亲情 众人惊呆! 平阳郡主更是惊得下巴都掉了。 这也能行? 福雅公主不靠谱的想法,竟然真的见效了。 “我儿,你可算醒了!” 福雅公主第一时间扑过去,抱住黄去病,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黄去病毫无反应,双目怒视顾玖。 竟然更改他的设定,坏人。 大大的坏! 顾玖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醒了啊!你放心,我不改你的设定,还是按照你的想法去写。” 黄去病憋在心口那口气吐出来,全身放松,哐,往床上一躺,继续挺尸。 福雅公主吓坏了,“我儿,你感觉怎么样?没事吧?来人,快请太医。” “不用请太医,我很好,我没事。就是太饿了,力气都用光了。”黄去病语气弱弱的,看样子的确是饿很了。 福雅公主一听饿了,当即吩咐下人,“赶紧吩咐厨房,把吃的送来。” 顾玖起身,让出床前的位置,并且将平阳郡主刘婳推到前面。 平阳郡主刘婳碍于婆母福雅公主在跟前,不敢表现得太过亲热。她小心翼翼地关心黄去病的身体,说着说着眼睛就红了。 黄去病握住平阳郡主的手,安慰她,让她放心。 福雅公主不动声色地扫了眼小两口紧握的手,眼神闪了闪。 顾玖在一旁观察,婆媳二人似乎并没有表面上那么和睦。 平阳郡主刘婳似乎也意识到婆母对她有所不满,她擦掉眼泪,松开黄去病的手,细声细气地说道:“你好好养身体,我没事。你能醒来,我就心满意足。” 黄去病嗯了一声,目光呆呆地望着福雅公主,默不作声。 福雅公主经过最初的惊喜,此刻又陷入无尽的烦恼和担忧中。 只是,她不敢再冒险逼迫黄去病。 她经受不起第二次打击。 她红着眼眶,哑着嗓子说道:“养好身体,一切都听你的,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万一出了事,本宫替你兜着。” 黄去病呆呆的目光瞬间迸发出灿烂星光,他怯怯地问道:“真的吗?” 福雅公主重重点头,“本宫快被你吓得命都没了。罢了,罢了,只要你好好的,比什么都强。” 黄去病感动坏了,语气哽咽,“谢谢母亲。我保证,我一定平平安安,不会有事。” 但愿吧! 福雅公主并没有报太多希望。 指望儿子,不如指望自己。 她亲自来护着儿子的安危。 饭菜送来,平阳郡主伺候黄去病用饭。 福雅公主甩了个眼神给顾玖。 二人一起出了卧房,前往厅房说话。 二人分宾主分别坐下。 下人奉上茶水,全都自觉退了出去,并将房门带上。 福雅公主一口气灌了半杯茶水,叹了一声,“今儿谢谢诏夫人仗义相助。” “殿下客气!令公子病重,无论如何我也不能袖手旁观。” 福雅公主看着顾玖,情绪有些低沉,“之前的合作,能否继续?” 顾玖点点头,“只要殿下不反对,我愿意同令公子继续合作下去。毕竟之前几年,我同令公子合作得很愉快。” 福雅公主凄凉一笑,“本宫败了。你别误会,本宫不是败在你的手上,本宫是败在血缘亲情上面。本宫为了去病操碎了心,他愿意这样生活,本宫会尽力帮助他。” “殿下慈母心肠,令人动容。” “然而却不能感动你。”福雅公主抱怨道。 顾玖低头一笑,并不反驳。 福雅公主将茶杯放下,“我们来谈谈正事吧。” “殿下请说。”顾玖洗耳恭听。 福雅公主说道:“为了确保去病的安全,本宫要求刘诏必须继承皇位,而你必须是皇后,不能有第二个选择。” 顾玖挑眉,眉眼带着丝丝笑意。 “殿下的转变真是令人吃惊。” 福雅公主冷哼一声,“本宫会尽力帮助刘诏上位,我手中的人员,你们夫妻要是看得上,尽可驱策。黄氏家族那边,本宫也会尽力斡旋。即便他们不肯支持刘诏,也不会反对刘诏。” 顾玖站起来,行了一个大礼,“多谢公主殿下仗义相助。我们夫妻不敢辜负殿下的期望。” 福雅公主受了顾玖的全礼,“你们夫妻若是辜负了本宫的期望,夺嫡之争失败,那么也别怪本宫到时候落井下石,反手卖了你们。你该知道,为了去病的安危,本宫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我知!”顾玖很认真地说道:“我也相信殿下的选择是明智的。我家刘诏占着嫡长的名分,只要不像赵王那样犯蠢作死,机会很大。” “别那么乐观。” 福雅公主敲打顾玖,“万一某天,陛下突然决定要立储君,储君又不是刘诏,刘诏所谓的嫡长子优势将荡然无存,甚至成为催命符。你是聪明人,应该明白,为了皇权,妻儿子女皆可杀!” 皆可杀三字,由无数血淋淋的现实例子书写。 如果有一天,文德帝真的越过刘诏,立别的皇子为储君。 那么身为嫡长子的刘诏,就是储君上位的最大障碍。 文德帝势必会为储君登基扫清所有障碍。 第一个要除掉的就是刘诏。 届时就变成了不得不反的局面。 不反是死。 反还有一线生机。 有的时候,真不是要作死造反。 而是被逼到了绝路,不得不造反。 当然,赵王不在此例。 赵王纯粹就是作死,最后成功将自己给作死了。 顾玖端起茶杯,用杯盖拨动茶水。 “多谢殿下的坦诚。如果真到了那个局面,未免牵连更多的人,不用殿下提醒,我会第一时间终止我们之间的合作。” 福雅公主嗯了一声,“当然,那是最坏的结果。陛下还没有老糊涂。” 顾玖低头一笑,小声说道:“皇帝当得越久越变态,人越老则越糊涂。这可说不定。” 福雅公主挑眉,“看来你对陛下不太信任。” 顾玖扬眉一笑,“莫非殿下信任陛下?” 福雅公主哈哈一笑,谁敢信啊!又没有活腻。 她问道:“真到了最坏的结果,你和刘诏打算怎么做?真要走上不归路?别忘了,本朝皇子不得掌兵权。” “我知!我家刘诏也没有染指兵权的想法。” 这话就是放屁! 福雅公主似笑非笑地看着顾玖,“本宫虽然不知道具体的内情,却也猜到李秉明能被陛下钦点为西北大都督府大都督,夫人和刘诏没少出力吧。否则中书令陆大人早就一掌拍死了李秉明。” 顾玖抿唇一笑,“殿下说笑了。中书令陆大人是端方君子,万万不会一掌拍死李大人。怎么着也得七八掌。” 福雅公主大笑出声,“你说话挺有趣的。我们都知道,陛下成立西北大都督府,目的就是为了牵制西北军,分鲁侯的兵权。你和刘诏费心费力替李秉明做嫁衣,无非就是想通过他掌握一支能用之兵。” “殿下真的误会了。李大人的事情,同我本人以及刘诏没有任何关系。李大人在辞官之后,又被起复,全是他的运气。当然也是因为他有这个本事,陛下才肯重新用他。” 顾玖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有些事情,心头知道是一回事,嘴上说出来又是另外一回事。 比如李秉明的事情,万万不能承认。 操控军国大事,干涉朝堂人事任命,这是大忌。 打死都不能承认。 福雅公主呵呵一笑,“你不承认本宫也不逼你。本宫只是想提醒你,做好最坏的打算。别到时候被陛下打得措手不及,被金吾卫一锅端。” 顾玖点点头,突然问道:“正所谓旁观者清,以殿下对陛下的了解,诸位皇子中,陛下最喜欢谁,最看重哪一个?” 福雅公主仔细想了想,“要说喜欢,自刘诏以下到六皇子,没有一个比得上宫里的几位小皇子讨人喜欢。要说最看重谁……“ 说到这里,福雅公主迟疑了一下。 她瞥了眼顾玖,才继续说道:“陛下登基之前,最看重的人,那肯定是刘诏。陛下登基后,你家刘诏是什么处境不用本宫特意提醒吧。 除开刘诏,三皇子刘言因为中毒,得到了一些偏爱。二皇子母族,妻族虽不显眼,却也没拖后腿,他办事还算勤勉,听得进臣子的建议,在朝臣中名声很好,得到不少文官暗中的支持。 至于四皇子,嫡子身份,为他赢来许多老臣的支持。最近几年,他长进不少,一改过去荒唐纨绔的行径,表现得十分勤勉。在朝中,四皇子的名声比刘诏好太多。如果非要选一个嫡出皇子继承皇位,估摸着朝中大部分人都会选择四皇子。剩下的五皇子和六皇子,才能一般,又经常闯祸,不足为虑。” 顾玖放下茶杯,“殿下的意思是,陛下最看重的皇子,是二皇子和四皇子?” 福雅公主挑眉一笑,“本宫只是说他们二人在朝中都有不少朝臣支持。” 顾玖含笑点头,“多谢殿下的提醒,我会留意两位皇子。” 福雅公主笑道:“别拿这话哄本宫。本宫就不信,你之前没关注几位皇子的情况。” 顾玖说道:“我是当事人,自然没有殿下看得透彻。和殿下一席谈话,我受益良多。谢谢殿下。” “别忘了你答应本宫的事情,干掉其他皇子,让刘诏上位。否则本宫一定会落井下石。” 顾玖抿唇一笑,“殿下放心,我不会给你落井下石的机会。” 第840章 只能往男女关系方面猜 黄去病吃到七分饱,便放下碗筷。 下人撤走饭菜,又打来热水。 平阳郡主刘婳亲自替黄去病擦拭双手。 她应该高兴的,因为黄去病醒了。 然而她却满腹心事,愁眉不展。 她数次欲言又止,连刚吃饱反应有些迟钝的黄去病都看出她不对劲。 他问她:“出了什么事?想说就说吧,我们是夫妻。” 平阳郡主刘婳扯了扯嘴角,勉强笑了笑,“没事。” 黄去病反驳,“怎么可能没事。你就差直接在脑门上写上有事两字。” 平阳郡主刘婳尴尬一笑,“你很喜欢文青书局那份差事吗?” 黄去病点头,“喜欢!” “可是你经常抱怨太累,抱怨读者不懂你的想法,抱怨下面的人太笨,抱怨印刷工坊总是赶不上你的时间诸如此类的,你怎么会喜欢?” 平阳郡主刘婳完全不理解,为什么有人会一边抱怨,一边又说喜欢。这很矛盾啊! 黄去病笑了起来,“正是因为喜欢,所以才会抱怨。我这人就是这样的,如果我不喜欢某个人或是某件事,我是不会花时间花精力去抱怨,因为我根本不会关注我讨厌的人和事。” 平阳郡主刘婳张口结舌。 她愣了好一会,又问道:“你有多喜欢文青书局?” 黄去病双眼闪着星光,“很喜欢很喜欢,算得上是我这辈子最喜欢的事情。改天我带你去文青书局看看,你肯定也会喜欢那个地方。” 平阳郡主刘婳低着头,小声说道:“都是一群男人,我去不合适。” “谁说不适合。我去年是不是和你说过,《大周生活秀》聘请几个原先的王府丫鬟帮忙写稿子。” 平阳郡主小声问道:“大嫂也经常去文青书局吗?” “你说诏夫人?” 平阳郡主点头。 黄去病摇头,“她很少去文青书局。也就是文青书局刚成立的头一年,她去的次数多一些,大约一月一两次。后面几年,一年能去一两次就不错了。最近两三年,她更是一次都没去过。” 平阳郡主好奇地问道:“那你遇到不能决断的事情怎么办?” “上晓筑找她面谈。”黄去病理所当然地说道。 平阳郡主心头一沉,“你经常上晓筑吗?我都没听你提起过。” 黄去病随口说道:“也就是《大周生活秀》刚刚成立的时候,去的次数多一些。后面就很少过去。你很好奇文青书局,怎么不肯跟我去看看?那地方很有意思。你应该多出去走动走动,不要整日窝在府中。几年十几年,府中都是这些人这些事,没意思。” 平阳郡主羞涩一笑,“我习惯了,出去人多的地方,会感觉不自在。也不知道怎么打发时间。” 黄去病握住平阳郡主的手,“外面那么多新鲜事,想打发时间极为容易。等我身体好起来,我特地抽一天陪你出去逛逛,看看我平日忙碌的地方。” 平阳郡主问他:“你不是说去少府当差,会卸了文青书局的差事。为何还带我去文青书局?难道你不去少府了吗?” 她有些紧张。 她内心希望黄去病去少府当差,彻底丢掉文青书局。 黄去病说道:“我是要去少府当差,可是文青书局是我一手办起来,我不能就这么丢下不管。” “两头跑,忙得过来吗?”平阳郡主担心地问道。 黄去病笑道:“你放心,我会尽快找到接替我的人。” 哦! 平阳郡主幽幽一叹,“昨儿你突然昏倒,我担心坏了。殿下和驸马争吵,我一句也没听明白。殿下还说你这是心病,心病就需要心药医,于是派人将嫂嫂请了过来。” 说到这里,平阳郡主就止住了话头。 她小心翼翼地观察黄去病的反应,想从中看出一点蹊跷。 黄去病的反应令平阳郡主感到诧异不解。 只见他哈哈一笑,“母亲果然知我心事。就是太狠了点,竟然妄想改掉我的设定。千年蛇妖,还是白的,如此丑陋的妖怪,哪有资格同我的狐狸精相比。我连女主的名字都想好了,就叫红娘子,只等定下故事大纲就开始动笔。” 平阳郡主的心情一直往下沉。 她忍不住问道:“去病,你怎么看待嫂嫂这个人?” “你说诏夫人?她是个极厉害的女子,令人佩服。” 黄去病毫不掩饰自己对顾玖的崇拜。 平阳郡主心头泛酸,很不是滋味,“所以诏夫人就是你的心药。” 黄去病点点头,还没发现这里面有什么不对劲。 平阳郡主突然斥责道:“你们这样做是不对的。大哥要是知道了,他一定会杀了你。”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啊!” 黄去病后知后觉,总算反应过来了。 他从床上跳起来,光着脚在房里走动。 他指着平阳郡主,表情很震惊,很不可思议,唯独没有‘被发现后恼羞成怒’。 反倒是平阳郡主一脸愤怒,用目光谴责他。 他急速喘气,“你荒唐!我还奇怪,你今儿怎么对我的事情那么好奇。还以为你改了性子,我特意算这着日子,打算过几天就带你出门。结果你,你竟然如此龌龊的猜测我和诏夫人的关系。你实在是太……太令人失望,太荒唐。” “我对你更失望。你骂我龌龊,你怎么不想想你都做了什么。”平阳郡主怒斥。 黄去病抓狂,“我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让你误会我和诏夫人的关系,我现在郑重告诉你,收起你龌龊的想法,我和诏夫人只是合作关系,绝无男女私情。我要是对诏夫人非分之想,我出门就遭天打雷劈!” 平阳郡主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她一边哭一边控诉,“殿下说你是心病,心病就需心药医,然后就把顾玖请了来。我之前问你,诏夫人是不是你的心药,你自己都点头承认。你自己干的荒唐事,竟然还骂我想法龌龊。黄去病,你太过分了。” 哐! 黄去病直接踢翻了盆架,架子落地,脸盆也跟着落地。 水洒了一地,两人都没能幸免,身上都沾了水。 不过没人在意。 平阳郡主大哭,“你踢啊,你继续踢啊。要不要连我也打。” 黄去病指着自己的脑子,“你能不能用用脑子想问题,能不能别什么话都只听一半。母亲说我是心病,需要心药医治,然后将诏夫人请来,你就认定我是相思成疾,是为了诏夫人犯病吗?你简直荒唐,而且还没脑子。 当时我昏迷不醒,但是诏夫人说的那些话,我大部分都听见了。诏夫人不是心药,她只是引子。真正的心药是什么,你就没看出来吗?是文青书局,是《大周生活秀》,是我新定的项目,是我这么多年努力的成果。这些才是我的心药。” 黄去病很暴躁,在屋里团团转。 他想发泄,却找不到发泄的渠道。 平阳郡主哭哭啼啼,委屈地说道:“你说的这些,小厮三顺比诏夫人更清楚。要说引子,三顺也能做引子。” “你放屁!” 黄去病一声怒斥,平阳郡主吓得浑身一抖。 他暴躁地说道:“三顺的确了解我的工作内容,可是他敢拿着些事情刺激我吗?他敢更改我的设定吗?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将我的狐狸精改成千年蛇妖,还是白的。 诏夫人不仅了解我平日的工作内容,更重要的是她知道怎么做才能刺激我,所以母亲才把她请来。本来是正常的事情,却被你想得如此龌龊,你,你真是……” 余下的话黄去病没有说出口,却足以让平阳郡主崩溃。 她哭得很伤心,一边擦着眼泪一边问道:“昨日你昏迷不醒,太医说你受了刺激。我就问殿下,你到底受了什么刺激,可是殿下和驸马什么都不肯说,还让我不要过问。 今日又将诏夫人请来,还说她是你的心药。恰好昨日诏夫人来过府中。你让我不要多想,却什么都不告诉我,这一连串的事情,我看在眼里,我能不多想吗?换做是你,你能不多想吗?” 平阳郡主极为委屈。 她质问道:“你告诉我不要多想,那你告诉我,昨日你到底受了什么刺激以至于昏迷不醒。你说啊!” 黄去病阴沉着一张脸,“即便母亲什么都没告诉你,难道你就不能动动脑子往别的地方想,非得往我和诏夫人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上想?” “男男女女,不就是那点事情。你让我往什么方向想?” “浅薄!”黄去病怒斥。 平阳郡主崩溃大哭,“你到现在也不肯告诉我到底受了什么刺激,你到底在隐瞒什么?你什么都不说,光让我猜,我猜了个答案,你又骂我浅薄。黄去病,你是不是人?” 黄去病一个头两个大,“你不就是想知道我到底受了刺激吗,那好,我告诉你。母亲不准我和诏夫人大殿下来往,诏夫人要清算我在四海的股份,将我赶出文青书局,撇清文青书局和我的关系。我接受不了,所以就犯病了。我全都告诉你了,你现在满意了吗?” 说完,黄去病连鞋子也不穿,就跑了出去。 此时此刻,他没办法同平阳郡主待在一个屋里。 他的难堪,他的脆弱,他的弱点,全都暴露在平阳郡主面前,他无法接受这样的自己。 所以他逃了! 第841章 小玖动怒(三更) 黄去病同平阳郡主吵架,吵到光脚逃跑的事情,很快传到福雅公主的耳朵里。 福雅公主同顾玖交换了一个眼神。 “本宫先去处理家务事,诏夫人自便。” “殿下有事要忙,我也该回去了。” 顾玖起身,准备告辞。 福雅公主挽留,“让你辛苦跑一趟,结果就喝了两杯茶水,这哪里是待客之道。我已经吩咐厨房置办酒菜,一会我们一起喝一杯。你要是不耐烦喝茶,就让丫鬟带路,去花园里逛逛。这个季节,花园景色还不错。” 盛情难却,顾玖只能留下来用饭。 福雅公主急匆匆前往后院找平阳郡主,同时吩咐下人把黄去病找人。 臭小子,三天两头搞事情,想要气死她吗? 福雅公主见到平阳郡主,开门见山,“别光顾着哭,到底怎么回事?他才刚醒来,你怎么就和他吵。有什么事,就不能晚几天再说。” 平阳郡主一个劲的哭,哭得福雅公主火冒三丈。 …… 顾玖来到花园。 初秋,秋老虎肆虐,天气还很热。 福雅公主府花园,景色的确很好。 顾玖心情不错,难得有闲心赏景。 许有四眼尖,“夫人,湖对岸的好像是公子。” 顾玖顺着许有四手指的方向看去,她不仅看见了御哥儿,还看见了黄去病。 叔侄二人坐在湖边,泡脚。 裤脚挽得高高的,玩得挺乐呵。 许有四请示道:“夫人,要不要将公子叫来?” “别去打扰他们。本夫人到凉亭坐一坐,远远的看着他们就好。” “遵命!” 清风徐徐,带来了一丝凉意。 御哥儿同黄去病玩得很嗨。 叔侄二人天马行空闲聊。 “生活秀上一期有个话本,写老父亲分家,我看了觉着很好。” 黄去病哦了一声,“你说那个啊,我想起来了。那个作者给生活秀投了很多稿,用的都是笔名,地址都没留一个,只留了一个少府钱庄的账号。” 御哥儿眼睛发亮,“那你记得那个作者第一篇稿子是什么吗?” 黄去病皱眉想了想,“我记得好像是棒打什么来着?” “大郎棒打扒皮九。”御哥儿一口气说出稿子名字,眼睫毛扑闪扑闪,像是两扇蒲扇。 黄去病拍拍头,“你记得真清楚。你很喜欢这位笔名茅庐写的文章” 御哥儿重重点头,“喜欢,特别喜欢。” 因为他就是茅庐,茅庐就是他。 哈哈哈…… 御哥儿内心暗爽,十分得意。 尤其是他作为作者茅庐坐在黄去病身边,黄去病却不知道他的身份。 黄去病笑了起来,“你喜欢他的文章也不奇怪。茅庐写的文章,故事简单直白,偶尔还有点童真幼稚。我想这位茅庐年龄应该不大。” 御哥儿脸色一垮,“才不是。我觉着这位茅庐特别有想法,写的故事都很有深度,说不定是朝中某位大臣的笔名。就说上一期他写的老父亲分家,你不觉着很有深度吗?” 黄去病哈哈一笑,“你是小孩子,难怪觉着他写的有深度。就说老父亲分家,想法很好,就是太天真幼稚。现实不会这么完美。” 御哥儿哼了一声,“那都是因为你见识少。” 臭小子,说他见识少。 黄去病曲指,在御哥儿头上轻轻弹了下。 御哥儿捂着额头,“你们大人说不过小孩子,就会这一招。” “哈哈哈,你没少被你爹胖揍吧。” 御哥儿扭头,不和黄去病说话。 黄去病笑得越发放肆。 御哥儿委屈坏了。 坏人,就知道笑话他。 “你真的要去少府吗?”御哥儿突然问道。 黄去病愣住,“这事你也知道?” 御哥儿点点头,“很多事情我都知道。” “诏夫人告诉你的?” 御哥儿没否认。 黄去病摸摸御哥儿的头,“看来诏夫人没将你当小孩子。” 御哥儿严肃道:“我本来就不是小孩子,我已经长大了。” “那之前是谁说‘大人说不过小孩子,就会这一招’,你自己都承认自己是小孩子。” 御哥儿郁闷坏了,自己挖坑自己跳。 吸取教训,下次说话一定要谨慎。 他看着黄去病,“你去了少府,生活秀怎么办?没了你,生活秀还能办下去吗?就算还能办下去,会像现在这么有趣吗?” 黄去病郑重说道:“所以我要找个很厉害的人接替我,让生活秀长长久久办下去,而且越办越好。” 御哥儿问他:“你是在安慰我吗?” 黄去病呵呵两声,“本公子从不安慰人。” 说完,黄去病甩了个很嘚瑟的眼神给御哥儿。 御哥儿咧嘴一笑,露出缺了一颗牙齿的牙床。 黄去病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你都这么大了,竟然还在换牙。” 御哥儿急忙捂住嘴,一脸警惕。 黄去病都快笑死了。 他没想到少年老成的御哥儿,也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 远远的,听见下人在喊黄去病。 御哥儿撞了下他,“有人叫你,你要回应吗?” 黄去病摇头,“不用管他们。” 他已经看见坐在凉亭里的顾玖。 “我去找诏夫人说几句话,你也赶紧穿好鞋子过来。别弄湿了衣服,当心诏夫人揍你。” “我娘才不会揍我。” “哦,大皇子殿下果然会揍你。” 说完,黄去病就跑了,跑得飞快。还得意的哈哈大笑,成功欺负御哥儿,爽歪歪。 真不知道不穿鞋他也能跑得这么快。 他跑到凉亭,咧着嘴冲顾玖笑。 顾玖忍俊不禁,“坐下吧,公主殿下正在派人四处找你。阿晴,你去告诉公主府的下人,黄公子在凉亭同我说话。” 阿晴领命而去。 黄去病不满,“告诉他们做什么,就知道瞎担心。” 顾玖没有玩迂回的把戏,直接问道:“听说你和平阳郡主吵架,气得鞋都没穿就跑了出来。怎么回事?我以为你们感情很好。” 黄去病抹了一把脸,“今天吵架之前,我也以为我们感情很好。然而,不过是我想多了。” 顾玖挑眉,“这么大的矛盾?你藏私房钱了?” 黄去病苦笑,“如果只是藏私房钱,那倒是简单。” “哦!”顾玖越发好奇。 黄去病犹犹豫豫,被顾玖的目光瞪得浑身发毛。 一甩手,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态度,“罢了,罢了,此事同你也有点关系,理应告诉你。” “同我还有关系?”顾玖诧异。 黄去病有些难以启齿,“因为我母亲说了一句心病还需心药医,然后派人将你请来,她就误会了。” 顾玖瞬间恍然大悟。 她皱起眉头,感到不可思议,“她误会你和我?” 黄去病很尴尬,很羞愧,很抱歉,却没法否认,只能点头承认。 顾玖冷冷一笑,“她脑子进水了吗?” 这一刻,黄去病分明感觉到顾玖浑身散发的怒火。 “我已经同她解释过了。她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才会误会。”黄去病此刻还不忘替平阳说话。 顾玖讥讽一笑,“就因为公主殿下一句话,她就胡思乱想,误以为我和你之间有什么说不清楚的事情,真是……我以前竟不知道,她是个想象力如此丰富的人。她倒是真敢想。” 黄去病急忙说道:“她不是故意的,主要是她不了解情况,我母亲和父亲都瞒着她,她才会胡思乱想。若是夫人要怪罪,就怪我好了。” “你当然有责任。” 顾玖眼神很冷,语气很重,“这是你的家务事,家务事都处理不好,两口子吵架不说,还光脚跑出来,惊动全府,你处理的哪门子家务事。把少府交给你,谁能放心?家务事尽快处理好,还有不要将本夫人牵涉其中。这是你们两口子的矛盾,本夫人根本就是无妄之灾。 你转告平阳,她就算不相信你,也该相信我。在王府那么多年,我是什么样的人,她能不知道?就因为一句话,她就怀疑我,实在是令人寒心。请告诉公主殿下,今日我就不留下来吃饭。既然你已经好了,就好好养身体,赶紧将事情处理好。告辞!” 说完,顾玖丢下一个瓷瓶,起身离去。 黄去病慌了,抓起瓷瓶,追上顾玖,“你不能走啊!” 顾玖没回头,“瓷瓶里面的药,是给你调养身体用的,十日一颗,和水服下。若是不放心,可以找太医检查。还有,文青书局的事情尽快安排好,少府那边,你要以最短的时间挑起重担。若是做不到,那你就给本夫人滚蛋。” 顾玖走得干脆利落。 带上裤脚湿透的御哥儿出了公主府。 …… 福雅公主得知顾玖提前离府,气得狠狠剜了眼黄去病平阳两口子。 “一个蠢就算了,两口子一起蠢,可真稀奇。屁大的事情,值得吵翻?还将不相干的人牵扯进来。” 显然福雅公主已经知道两口子吵架的原因。 平阳郡主难堪,后悔,委屈。低着头不敢说话。 黄去病捶了下头,“儿子脑子进水,我去睡一觉。” 福雅公主冲他吼一声,“最好将你脑子里的水排干净。” 黄去病一个踉跄,差点被门槛绊倒。 福雅公主又剜了眼平阳郡主,“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下去反省。好好想一想,该怎么修补你和诏夫人的关系。真亏你想得出,竟然将他们二人……本宫都不敢想,你倒是敢想得很。” 平阳郡主羞愧得无地自容,捂着脸跑了。 第842章 阴沟里翻船 顾玖没有直接回晓筑。 她带着御哥儿去了新房子。 新房子已经建好,正在做装饰。 管事见到顾玖,一脸高兴,“夫人来得正好,有几处院落还没定下名字,请夫人题名。” 顾玖转身,将这个任务交给了御哥儿。 御哥儿跃跃欲试,“真的让我题名吗?若是题得不好,娘亲会反悔吗?” 顾玖摇头,“保证不反悔。” 得了保证,御哥儿就让管事带他去各处院落参观。 顾玖一招手,许有四来到她身边。 “夫人有何吩咐?” 顾玖问他:“平阳郡主到底怎么回事?” 许有四面有迟疑,似乎知道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顾玖板着脸,“但说无妨。” 许有四含蓄说道:“原因可能在宫里。” 顾玖挑眉。 平阳郡主刘婳自小记养在裴皇后名下,算是半个嫡出。 她生母生她的时候难产去世,因她生母同裴皇后有些情分,裴皇后就将刘婳抱在自己名下养着,给了她一个嫡出地身份。 平阳郡主刘婳时常进宫给裴皇后请安。 顾玖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许有四躬身说道:“宫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些夫人的传言。” “什么传言?” 许有四张口结舌,他不敢说。 顾玖放缓语气,“说吧,本夫人恕你无罪。” 许有四这才斗胆说道:“宫里有人说大皇子殿下不纳妾,连通房丫鬟都没有,都是因为夫人驭夫有道,手腕厉害。还说任何男人娶了夫人,都是一个结果。宫里有些嫔妃十分羡慕,都想同夫人学一学。” 荒谬! 顾玖问道:“这话是谁传出来的?” 许有四请罪,“小的不知,请夫人责罚。” 顾玖微蹙眉头,“意思就是平阳郡主在宫里听了这些有的没的传闻,就开始对本夫人有了看法。加上这次福雅公主说的话引起了误会,她就直接疑心本夫人对黄去病如何如何?” 许有四低下头,不敢啃声。 感觉好可怕,怎么回事。 顾玖冷笑一声,“你去联络周苗,让他好好查一查,这话到底是怎么传出来的。源头到底在哪里。宫里不可能无缘无故出现关于本夫人的流言蜚语。” “小的遵命。小的会尽快联系周公公。” …… 周苗此时在哪里呢? 城西某处别院,周苗直接上门,将江燕堵在了屋里。 江燕见到周苗那瞬间,瞳孔放大,显然是惊慌到了极点。 不过她很快镇定下来,不露口风,反而一脸喜极而泣的模样,“是你!我以为我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 周苗呵呵冷笑,眼神轻蔑。 他四下搜寻,将屋里屋外翻了个遍。 江燕诧异,“你在找什么?你以为我这里藏着什么?周苗,多年未见,你就是这个态度吗?” 周苗没有找到人,直言问道:“人呢?” “什么人?”江燕一脸懵逼。 周苗再次冷笑,“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些年你是怎么过来的。从江南偷偷跑回京城,你到底想做什么?是谁在帮你?” “周苗,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 周苗猛地冲到江燕面前,怒斥一声,“别在咱家面前装傻。没人帮你,靠你一个人,你能在京城住大宅院,呼奴唤婢?” 江燕脸色一沉,“显然你不是来叙旧,而是来兴师问罪。告诉我,你是如何找到我?你怎么知道我在京城?” 周苗轻蔑一笑,“京城就这么大,找一个人对别人来说很难,对咱家来说易如反掌。” 身为京城丐帮帮主,周苗要找人的确很容易。当然,丐帮帮主是他自封地的。 他养着一群小乞丐,专门为他打探消息。 江燕怒问:“是谁告诉你我在京城?你今日上门到底想做什么?” 周苗嗤笑道:“你以为你来到京城,人不知鬼不觉吗?真是天真幼稚。当年救你出宫的贵人,已经知道你在京城,他十分震怒。” 江燕紧皱眉头,“谁知道你口中的贵人是真是假,说不定根本就是你编造出来的人物。” 周苗呵呵一笑,“咱家要是有本事将你从地宫里面偷出来,还需在这里同你废话吗?咱家现在就命人将你打晕,关入地宫,将你活活闷死,饿死。” “你敢!”江燕猛地后退,眼中闪过恐惧之色。 周苗似笑非笑地看着江燕,“说吧,谁护送你来京城?你躲在京城到底想做什么?那个海盗头子是不是也在京城?”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还有,周公公的消息早该更新了,我同海盗头子已经没有丝毫关系。” “是吗?”周苗讥讽一笑,“我怎么听人说,有人在海盗那边看见了一个小姑娘,和你的闺女长得一模一样。” 江燕表情一僵。 周苗哈哈一笑,“是不是很意外?你以为江南的消息,京城没人知道,是吗?你以为你将闺女送到海盗那边,更不会有人知道,对吗?果然天真幼稚。说吧,那个海盗头子是不是在京城?他到底想做什么?” 江燕经过最初的慌乱,此刻反而镇定下来。 她往椅子上一坐,“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至于我闺女,哼,你以为我稀罕这个孩子吗?她就是我的耻辱。我在半路上将她丢了,我没想到她会回到海盗那边,真是令人失望。” 她的表情有些厌恶,有些痛心,还有决绝。 似乎事情就像她说的那样,她将孩子丢了,孩子又意外回到了周瑾身边。 周苗也跟着坐下来,“你以为咱家会信你。你是什么货色,咱家一清二楚。” 江燕挑眉一笑,“你是什么货色,我同样清楚。想知道我为什么在京城吗,那你先告诉我,你口中的贵人到底是谁?莫非是顾玖?” 周苗笑着摇头,“诏夫人可没空管你。” 江燕的表情一瞬间扭曲,转眼又笑了起来,“说的也是。我算哪个牌面的人物,哪里值得诏夫人关心。” 周苗轻轻敲击桌面,“告诉我你来京城的目的,周瑾是不是在京城?他人在哪里?只要你肯说出来,咱家保你性命,让你继续在京城过着奢华的生活。” 江燕摇头,“不告诉我贵人是谁,我一个字都不会说。” 周苗挑眉,“这么说周瑾果真在京城?” 江燕展颜一笑,“你猜!” 猜个屁! 周苗一时间拿不定江燕的态度。 “除了贵人的身份,别的咱家都可以告诉你。” 江燕却摇头,“我就想知道贵人的身份。你不是总问我为何偷偷跑到京城吗,我告诉你,我就是为了你口中的贵人而来。得不到我想要的答案,那么你请回吧。我这里不欢迎你。” 周苗笑着摇头,“得不到想要的答案,咱家今儿就不走了。” “随你吧。”江燕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说完,还从针线篮子里拿出针线活做起来。 周苗一眼见了鬼的样子。 江燕轻描淡写地说道:“江南富贵,可是对于不能随意出门的我来说,江南的日子尤其苦闷。平日里只能靠做针线活打发时间。后来有了孩子,多少解决了一点寂寞。 只是江南多雨潮湿,我实在是不习惯那边的气候和饮食。我就想回到京城,我就喜欢京城,我爱这里的一切。” 周苗哦了一声,不置可否。 江燕又说道:“你知道我在江南的时候,最常做的事情是什么吗?就是回忆宫里的一点一滴,回忆备受先帝宠爱的那些日子。当然,偶尔我也会想起你。毕竟在宫里最艰难的日子,是你帮助了我。当先帝下旨赐死我的时候,同样是你帮助了我。我心里头一直很感激你。” 说完,江燕抬起头望着周苗,“我打心眼里感激你,也是打心眼里不希望同你为敌。可是你为什么要找到我?为什么要步步紧逼。我只是想过几天富贵生活,你也不肯吗?为何要如此狠心。” 周苗皱眉,“别胡说八道。分明是你鬼迷心窍,同一个海盗头子勾结,真够蠢的。” 江燕顿时笑起来,“是我蠢吗?如今仔细一想,当年我初到江南,意外遇上周瑾,其实并不是意外吧。你将我送到江南,不就是让我接近他。 我就是你手中一枚棋子,可是棋子也有自己的想法,也会自作主张。你指望棋子乖乖听话,是不是该想一想,你给了棋子什么,她凭什么要听你的话?” 周苗眯起眼睛,“你到底想说什么?” 江燕浅浅一笑,“今儿我们不妨将过去的账算一算,到底是你欠了我,还是我欠了你。” “你……” 周苗要站起来,突然发现自己无法动弹。 “你对咱家做了什么?” 江燕站起来,走上前,捏住周苗的下颌骨,轻蔑一笑,“我说了,棋子也有自己的想法,想要自作主张一回。” “你,你,你……” 周苗发现自己的舌头逐渐麻痹,连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他大惊失色。 江燕得意一笑,轻轻一推,周苗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倒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 ------题外话------ 母上大人突然住院,昨天在医院跑上跑下,又是陪床,累瘫了。 继之前双手码残废,双脚也不是自己的。 今天在家休息,码字一天。 现码字更新,所以今天的更新晚了。 明天还要去医院换班陪床。 第843章 江燕死不瞑目 江燕乔装改扮,改头换面,打扮成一个粗使妇人的样子。 她偷偷看了眼窗外,没人发现异常。 很好。 她打开密室,从地道离开别院。 两条街外,一处小宅院,走出一个粗使妇人。 妇人拿着包袱,叫了一辆驴车,“去新民县。” “好嘞!” 驴车载着这个妇人,前往新民县。 这个妇人,正是乔装改扮的江燕。 街上行人如织,每个人都在为生活奔波忙碌,脸上洋溢着笑容。 江燕笑不出来。 她在犹豫,究竟是就此消失,再不露面,还是照着原计划和周瑾会和? 据她了解,顾玖身边除了侍卫保护,还有四五个暗卫跟随。 又是在天子脚下,周瑾想要绑了顾玖,怕是难如登天。 周瑾倒是想过,让江燕在顾玖跟前露面,趁着顾玖放松警惕的时候用药将对方迷晕,然后把人带走。 然而,这个方案从一开始就被否了。 江燕当时就告诉周瑾,“顾玖见到我,不仅不会放松警惕,反而会时时防备我。我死而复活,以她的聪明,肯定能猜到内情。而且据我所知,顾玖懂医药。一般的迷药,怕是还没施展出来,就已经被她识破。” 因为一句顾玖懂医药,周瑾打消了让江燕露面的计划。 软的不行,就来硬的。趁着顾玖出门的机会,将人绑了。 江燕对此不抱希望。 要是那么容易就能将堂堂皇子妻绑架,过去上百年,怎么没看到有谁这么做过。 真当天子脚下的治安是筛子吗? 真当金吾卫是吃素的吗? 江燕从一开始就反对硬来,然而周瑾似乎没听进去。 江燕左思右想,对车夫说道:“去新民县三巷酱菜铺子。” “好嘞!” 驴车驶入三巷。 江燕下车,付了车资。 她先观察了一阵,确定铺子里只有郭桃花一人,她才走进去。 时隔这么久,再次看见江燕,郭桃花明显愣了一下。 尤其是江燕的打扮,同上次看见的富贵模样相差甚远。 郭桃花首先想到,江燕莫非是出了意外。 她急忙迎上去,“你怎么呢?” 江燕一脸激动,“我就知道我们是最好的姐妹,你最关心我。” 郭桃花忙招呼江燕坐下。 “你不要紧吧?” 江燕摇头,“我被人发现了,有人在追我。桃花,有没有什么地方,可以让我躲一躲?” 郭桃花明显意外,“你被谁发现了?难道是宫里的人?” 江燕频频点头,“正是宫里的人。我以前在宫里结识的一个老乡,是个太监,他找到我,想要出卖我。我趁他不备,打晕了他,才逃了出来。桃花,我在京城举目无亲,如今只有你能帮我。” 江燕紧紧抓住郭桃花的双手。 郭桃花还没反应过来,当家男人就带着孩子回来了。 江燕急忙松开郭桃花的手,微微低着头,不让人看见自己的容貌。 “桃花,有客人啊。”当家男人问道。 郭桃花答应了一声,“是租房的,我带她去房子那边看看,你守着店铺。” “去吧!” 郭桃花示意江燕急忙跟上。 二人一起出了店铺。 一路上,都有人同郭桃花打招呼。显然,她在这里很有人缘,大家都熟悉她。 江燕很讨厌这种情况,幸亏她包着头巾,遮住了大半张脸。又刻意拉开了同郭桃花的距离,别人都当她是过路的人。 出了三巷,无人和郭桃花打招呼,耳边总算清净下来。 江燕这才同郭桃花并排走在一起。 郭桃花悄声告诉她,“我和当家的,在六期买了一套小宅院,刚置办好两间屋子的家具。你要是不嫌弃,就住在里面。其他屋子都空着的,你不用担心会有人发现你。你自己能烧火做饭吗?要是不方便的话,我去买个煤炉,先将火升起来。” “谢谢你桃花。” “不用谢。你有难处,我当然要帮你。追你的人,会追到这里来吗?” “应该不会。他们不会想到我还在京城。我先在这边躲一段时间,等风声没那么紧,我就离开。” 郭桃花松了一口气。 帮助江燕,她也冒着风险。 一切平安最好。 二人来到六期。 郭桃花两口子买的房子在最后面,位置有点偏,胜在便宜。 二层小楼,独门独院,还有单独的水井。这一点极好。 楼上楼下,一共有七间卧房,都是小小的一间。 正如郭桃花所说,只有两间屋置办了家具,所以房子还没来得及出租 江燕将是这栋房子的第一个住户。 江燕偷偷嫌弃。 她竟不知六期的房子竟然如此狭小。 几个房间的面积加起来,还没有她过去住的一间屋子大。 真是小得不能再小。 一张床,一张桌,外加一个双门衣柜,这屋里连个转身的地方都没有。 “地方简陋,你千万别嫌弃。”郭桃花有些不好意思,却又透着骄傲和自豪。 这是她和当家的,一个钱一个钱攒起来买下的房,是他们置办的第一个产业。 将来有了钱,再买一个铺子,她觉着人生就圆满了。 江燕笑起来,“谢谢你桃花,这地方极好,我好喜欢。谢谢你在危难时刻伸出手帮我。” 说完,她拿出一绽银子,交给郭桃花。 郭桃花连连拒绝,“不需要这么多。这边的行情,一间屋一个月最多三百文钱。这太多了。” “不多,一点都不多。比起你为我做的,这点钱又算得了什么。而且我也不知道自己停留多长时间。总之,这个钱你先拿着。说不定我还要请你帮我置办点东西。” 郭桃花迟疑了一下,“好吧,这钱我先拿着,我会记账。等你走的时候,多退少补。” 江燕笑着点头。 郭桃花说道:“我出门一趟,把煤炉还米面肉菜买回来。你先坐一会。这是钥匙,要是出去的话,记得把门锁上。” “我会的。” 郭桃花急匆匆离去,她赶时间。 江燕端来一张凳子,往窗户一坐,能看到房子外面的情况。 她算着时间,有些紧张,又有些兴奋。 直到楼下大门嘎吱一声作响。 “桃花,你回来了吗?怎么这么快?” 这才刚出去一会,怎么就回来了。 江燕走出房门,来到走廊,往楼下一看,大惊失色。赶紧回头往屋里跑。 如此狭小的房子,哪里有她躲藏的地方。 她无处可逃。 最初的慌乱过后,她心一横。 到了这个时候,既然无处可逃,不如拼一把。 她定了定神,走下台阶,来到一楼。 一楼天井,已经摆放了桌椅板凳。 刘诏正翘着腿,一脸闲适。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江燕,目光犹如是在看一只蝼蚁,只需轻轻一捏,就能将对方捏死。 江燕径直朝刘诏走去,“你就是周苗口中的贵人?” 刘诏点头。 “原来真的不是顾玖。” 刘诏笑了笑,“不是她!她很忙,没空处理这些小事。” 这一刻,江燕的表情扭曲了。 她抓着椅子扶手,“这么说,救我出地宫的人,也是你?” 刘诏大方承认,“正是本殿下。” “为什么?我有什么可值得你利用的。” “这个问题何必明知故问。”刘诏讥讽道。 江燕压抑着怒火,“你是怎么找到我的?怎么来得这么快?” 刘诏挑眉。 钱富站出来,说道:“我们的人一直跟在你身后,只是你没发现罢了。之所以一开始没拦着你,就是想看看你会逃到哪里去。以为你会离开京城,没想到你会选择躲在新民县。” 江燕哈哈一笑,笑得极为苦涩,“原来我的一举一动,都在你们的监视中。这么说,周苗只是一个诱饵。” “是,也不是。我们也没想到你会下毒,真是人不可貌相。”钱富面无表情的样子,显得很严肃。 江燕冷笑一声,“你们就不怕我故技重施,再次下毒吗?” “你没有机会。”钱富肯定地说道。 江燕哼了一声,昂着头,直视刘诏,“现在,你要怎么做?让我回到周瑾身边?” 刘诏摇摇头,“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本殿下之所以会露面,就是想看看你这枚棋子,毕竟利用了你这么多年,就算死也得让你死个明白。” 江燕脸色变得煞白,“什么意思?你不抓周瑾了吗?你把我送到江南,不就是想抓住周瑾吗?我可以帮你啊。” 刘诏摇头,“不用了!” 说完,他起身离去。 其他人全都跟着刘诏,鱼贯离开这栋小宅院。 江燕愣在当场,这是什么意思? 不杀她吗? 要留她一命? 正当她庆幸的时候,后心传来剧痛。 一把匕首从后背刺穿了她的心脏。 咕咚咕咚…… 她的喉咙里发出古怪的叫声。 她缓缓扭头,她想看清楚是谁杀了她。 她看清楚了。 她瞪大了眼睛,她不敢置信。 她指着他,“是你!你怎么敢杀我?” 他轻蔑一笑,“因为你已经没用了。” “怎么可能,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可能……你,我不相信。” 江燕吊着一口气,如果不问清楚,她将死不瞑目。 第844章 周瑾死(三更) 又是一刀捅进江燕的身体。 江燕扶着桌子,她快要死了。 男人来到她的面前,赫然竟是周瑾。 江燕一直在问,“怎么可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瑾捏起她的下颌骨,“这张脸真美!” 江燕眼神涣散,她撑着一口气,问道:“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周瑾笑了笑,“事实就摆在你面前,你为什么不肯相信?” 江燕摇摇欲坠,“什么时候的事情?你什么时候开始和刘诏合作?你说要绑了顾玖,是骗我吗?” “当然不是骗你。你不是一直好奇,我绑顾玖为了什么?你以为是为了男女私情,错,我是为了手下的兄弟寻找一条新的出路。” “哈哈哈……” 江燕嘲讽一笑,“兄弟?新的出路?你骗鬼吧!那群海盗,你何尝把他们当过兄弟,他们又何尝真的将你当成老大。 当你势力受损,你所谓的兄弟正蠢蠢欲动,想要取你而代之。我看你分明是被手下的兄弟逼得无路可走,才拿我做诱饵,找上刘诏,谋求活路。 你真可怜,当年叱咤大海的李海龙,如今成了丧家之犬,不得不跪拜在刘诏脚下。滋味很难受吧。当年顾玖都不肯正眼看你,如今你做了刘诏的走狗,她更不可能正眼看你。你这个可怜虫!” 周瑾脸色扭曲,手上加大力气,快要将江燕的下颌骨捏碎了。 江燕拼着最后一点力气,怒斥道:“如今你就是刘诏的一条狗,甚至连狗都不如。你这个可怜虫,你一定不会有好下场,我会在下面等着你,一直等着你。” “很好。我现在就送你下去见阎王爷。” 咔嚓! 江燕的头颅软软垂下。 周瑾丢开她。 砰! 她的身体重重倒在地上,死不瞑目。 周瑾拿出手帕擦擦手,取下匕首,走出小院。 钱富就等候在大门外。 周瑾阴沉着一张脸,冲钱富点点头,示意事情已经办完。 钱富微微一笑,手指一动,当即有数人走进小院,抬走尸体,冲洗地面上的血迹。确保没有留下任何杀人的痕迹。 一切处理干净,周瑾问钱富,“接下来要做什么。” 钱富轻笑一声,“先上马车,边走边说。” 周瑾挑眉,心中即便有疑虑,还是上了马车。 钱富也跟着上了马车。 宽敞的马车,气氛并不美好。 因为此刻,钱富手中的匕首已经插入周瑾的腹部。 周瑾大怒,“想杀我,妄想!” 刘诏过河拆桥,此仇不报,他誓不为人。 他伸出手,掐住钱富的脖颈,“我先杀了你,然后再去杀刘诏。” 钱富不慌不忙,嘴角挂着笑,像是看一个傻子似的看着周瑾。 周瑾大惊失色,“匕首有毒。你……” 他的力气渐渐消失,他一身武艺,完全施展不出来。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钱富。 钱富轻描淡写地说道:“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这是周公子时常挂在嘴边的话。今日,咱家将这句府还给你,对付你这样的海盗,任何手段皆可用。 到了下面,和江燕好好作伴,别再吵吵闹闹,她毕竟陪了你这么多年,也算是有情有义。还有,我家殿下让我带一句话给你:也不撒泡尿照照,就凭你也敢肖想我家夫人,找死!” 周瑾脸色僵硬,他已经做不出任何表情。 他双眼喷火,他挣扎着说道:“本公子做鬼也不会放过刘诏。你们出尔反尔,都不得好死。我的人一定会替我报仇。” “你的人?” 钱富轻蔑一笑,“你确定你的人还是你的人?” 什么意思? 周瑾内心惊恐不安。 钱富也不卖关子,直接打开马车车门。 一个熟悉的背影,正坐在车驾上,同车夫一起赶车。 胡安! 周瑾的心腹,大管家,专门替他管账的人,怎会在此? 胡安回过头来,看着周瑾,眼中闪过一丝愧疚,惧怕,转眼又变得坚定,仇恨。 “见过公子!” 胡安照着以前的规矩,微微躬身行礼。 “是你!竟然是你!我早该想到的。” 周瑾悔不当初。 这两年,他的势力大为受损。 他一直怀疑有内鬼,处理了不少人。却没想到真正的内鬼竟然一直在身边,是他引为心腹的胡安。 胡安低头说道:“公子不该杀了我儿子,我妻子。” “本公子替你清理门户,你竟然怨怪本公子?” 胡安冷冷一笑,“就算要清理门户,也该由小的做主,轮不到公子替我做决定。” 周瑾哈哈一笑,笑得格外凄凉。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哈哈哈……” 胡安转过头,不再看周瑾。 钱富对周瑾说道:“周公子别怨我家殿下,要怨就怨自己,做海盗从来都没有好下场。” 周瑾吊着最后一口气,“我要见顾玖,让我见她最后一面。” 钱富摇头,“我家夫人不会见你。” 刘诏可是醋坛子,怎么可能让周瑾同夫人见面。开玩笑。 周瑾瞪大一双眼睛,“告诉我,顾玖知不知道我来了京城?刘诏算计我,她知情吗?” 钱富沉默。 “告诉我!否则我死不瞑目。” 钱富笑了笑,“夫人什么都不知道。殿下不允许我们拿腌臜人腌臜事打扰夫人。” 话音一落,周瑾就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他双眼大睁,真正是死不瞑目。 钱富敲敲车门,马车转个弯,直接朝城外乱葬岗而去。 周瑾这样的人,只配葬在乱葬岗。 …… 郭桃花买了煤炉,还有一百个蜂窝煤,加上足够三天吃的米面肉菜,由煤厂的伙计用驴车拉着,回到六期宅院。 进了门,她先将东西放下。 送走了送煤炉蜂窝煤的伙计,将院门关上,然后上了二楼。 “燕子,燕子,东西买回来了。你饿不饿,我现在生火做饭。” 她打开房门,门里空荡荡的,除了家具,不见人也不见江燕的包袱。 郭桃花愣住。 她又去别的房间找了一圈,又回到一楼。 翻遍了每一个房间,都没有见到江燕。 唯独天井留下一摊水渍。 郭桃花愣住,“燕子是走了吗?” 江燕不信任她,所以走了吗? 包袱也不在,显然是走了。 最后,她在院门墙壁上看见挂着的钥匙,正是她交给江燕的那一把钥匙。 看来江燕的确已经离开了。 郭桃花叹了一口气。 罢了,人既然已经离开,多想也无益。 她提着米面肉菜,回了店铺。 一家人和和睦睦,生活一如既往。 …… 傍晚,钱富回到晓筑复命。 刘诏问道:“都处理干净了吗?” 钱富躬身说道:“回禀殿下,都已经处理干净。殿下随时可以接收那群海盗。” 刘诏说道:“接收海盗的事情,交给陈大昌,本殿下不插手。” 钱富意外。 刘诏解释道:“海外一直是陈大昌他们在经营。将海盗交给陈大昌,他知道该怎么处置。这件事,早在几年前,我和夫人已经有了定论。” “老奴明白了,老奴会尽快安排下去。” 顿了顿,他又问道:“胡安这人,殿下要用他吗?” 刘诏很干脆,“全都交给陈大昌,让陈大昌看着办。” 对于这群海盗,刘诏没一丝好感。 若非看着这群海盗战斗力不错,可以拉到海外基地杀土著,他早就下令将这群海盗全部处死。 杀一个是杀,杀一百个一千个都是杀。 刘诏从来都不掩饰自己的杀心。 安排好具体的事情,刘诏心情愉悦的来到后院。 顾玖朝他招手,“今儿我带御哥儿去了新房子那边,御哥儿给各个院子题名,你瞧瞧怎么样。” “挺好,非常好。” 刘诏笑眯眯的,不吝赞美。 顾玖白了他一眼,“都没认真看就说好。” “就是挺好!我儿子题名,还能有差?”刘诏一脸嘚瑟。 顾玖好奇,“今儿心情不错啊,有什么好事发生吗?” 刘诏抱紧顾玖,“下面的人越来越能干,都不用我催促,交代的事情全都办好了。” 顾玖问道:“是不是钱富回来了?” 刘诏笑起来,点头承认,“钱富今儿刚回京。” 钱富此人,顾玖早就垂涎三尺。 人才啊! 她问道:“真不肯将钱富让给我?我出高薪聘请他。” 刘诏连连摇头,“你已经有整个山河书院做人才储备,就不要和我抢钱富。” 顾玖特嫌弃,“你就是小气。” “对啊,对啊,我就是小气。反正钱富是我的人,肯定不能让给你。”刘诏十分嘚瑟。 顾玖白了他一眼,随口问道:“觉不觉着,御哥儿的字进步很大?” “天天习字,若是没进步,本殿下就准备抽棍子揍他一顿。” “别动不动就揍孩子玩。你打人手黑得很,孩子都被你打坏了。” “男孩子,皮糙肉厚,打不坏。” 刘诏心情美得冒泡,说起打孩子,都是笑眯眯的。 顾玖戳了下他的额头,“到底有什么好事,高兴成这个样子。” 刘诏咬了下她的耳朵,“进账二十万两,高不高兴?” “哪来的钱?” “抢来的。” 顾玖忍不住笑起来,“敢情这几天你是跑出去当土匪了!” 第845章 让皇帝杀了刘诏 深夜,乱葬岗。 几个人影鬼鬼祟祟,拿着铁锹在地面上挖。 尘土飞扬。 微弱火光,远远看去,像是两团鬼火。 乱葬岗,活人勿近。 别说晚上,就是大白天,方圆四五里内都看不到一个活人。 哐! 这是挖出了东西。 几个人丢下铁锹,跳下土坑用手挖土。 远处,有野狗伺机而动。 一旦放松警惕,露出破绽,这些习惯吃人肉的野狗就会冲上来,将人撕碎。 “挖到人了。” “快把人弄出来。” “先确定是不是大当家。” 扫去尸体上的尘土,将人翻过来,拿起烛火定睛一看。 “是大当家。大公子,我们找到大当家的尸体。” 黑夜中,原来还有一个人。 他一身灰扑扑的长袍,长相斯斯文文,一身书卷气,看起来十分年轻,最多二十来岁。 他从黑暗中走出来,来到土坑边,往尸体脸上看去。 然后点点头,说道:“的确是家父。装上尸体,我们连夜离京。” 几个下属抬起尸体,装入早已经准备好的裹尸袋,绑紧,准备背下山。 “公子,我们回江南吗?”下属问道。 “你们回江南,安葬大当家。本公子还要留在京城,继续读书。” “公子?” 月色下,一张年轻的脸露出微微笑容,“你们还不明白吗,做海盗已经没有前途。家父的下场,已经足够给所有人敲响警钟。” 下属愤怒,“大皇子杀了大当家,公子难道不给大当家报仇?” 果不其然,裹尸袋里面的尸体,正是身死道消的周瑾。 年轻公子,如假包换周瑾的大儿子。却不姓周,而是随祖母姓,姓袁,名叫袁庸。 袁庸脸色一冷,斯文俊脸,瞬间阴云密布,杀意四溢。 几个下属全都变得紧张起来,手握着腰刀,随时防备着。 袁庸冷哼一声,“做海盗就能报仇吗?愚蠢!本公子告诉你们,当海盗永远都报不了仇。想报仇,只能做官,做大官。” 几个下属面面相觑。 片刻之后,其中一个下属说道:“公子说的对。刘诏出入皆有侍卫保护,想要刺杀他,难如登天。唯有当官,当大官,借刀杀人杀了刘诏。” “如何借刀杀人?”其他人问道。 袁庸轻声一笑,“自然是让皇帝杀了刘诏。” “公子此计甚妙,就是不知需要多少年。” 袁庸说道:“此事无需尔等操心,本公子自有主张。你们将大当家的尸体运回江南安葬后,直接解散归家。” 下属说道:“可是大当家吩咐我等,要保护在公子身边。” 袁庸说道:“本公子无需尔等保护。大当家已死,在世人眼里,‘本公子’也在一年前过世。如今除了你们,无人知道本公子的真实身份,也无人见过本公子的真面目。更重要的是,本公子现在的身份是读书人,你们已经不适合留在本公子身边。” “公子说的对。我们几个继续留在公子身边,只会给公子带去麻烦。” 几个下属商量了一番,终于决定听从袁庸的意见,带着周瑾的尸体南下,然后归家做个良民,好好生活。 商议妥当,几个下属轮流背着周瑾的尸体下了山,装入提前置办的棺材中,驾驶马车沿着官道南下。 袁庸就站在路边,在月色下目送他们离去。 不知什么时候,袁庸身边多了一个老者。 “陈伯,接下来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老者点点头,“等他们安葬了大当家,小的会一一解决他们,让他们下去陪着大当家。” 袁庸点点头,“陈伯早去早回,我身边离不开你。” “公子放心,小的会尽快赶回京城,伺候公子读书。” “甚好!” 陈伯迅速消失在夜色中,像是个幽灵,咻的一下,就不见了。 夜色下,袁庸轻轻踩了下地面,身形飘忽鬼魅,转眼消失不见。 …… 胡安在京城停留了几天,交代完所有事情,就启程南下,前往江南。 他的根在江南,他也愿意回到江南。 大皇子需要他出面整合那帮海盗。 他确信,只要他能证明自己有用,大皇子一定不会舍弃他,说不定还有机会升官发财,鸡犬升天。 引周瑾入套,杀掉周瑾,是他这辈子做过的最牛的事情。 所以他很得意。 坐船南下,特意叫上两个青楼姐儿陪着。 整日里花天酒地,船只走走停停。 当天晚上,客船在某个府城码头停靠休息。 他照例下船喝花酒,喝得醉醺醺的。 回船的路上,他打了个饱嗝。 远处灯火摇曳,寂静无声,看来大家都已经睡下。 突然,一双手攀上他的脖颈。 手很冷,像是一条毒蛇。 胡安顿时打了个寒颤。 他脚步一顿,打算回头。 头刚刚转动,咔嚓…… 一声脆响。 他感觉自己的头垂了下来,这个角度,平日他绝对做不到。 不对,他好像是死了。 他的脖子被人拧断了。 他的眼角余光看到灰扑扑一角。 这便是他在人世间最后的时刻,停留在灰扑扑的衣角。 砰! 重物落水! 在这寂静的夜晚,并没有引来关注。 唯有附近船上,亮了两盏灯,很快又熄灭。 袁庸拿出手绢,轻轻擦拭手掌。 清风徐来,吹起衣袍衣角。 灰扑扑的衣袍,像足了一个落魄书生。 他嘴角挂着笑,笑得温和又午无害。 将手绢随手丢弃在河里。 手绢随着水流而下,水流打着卷儿,扬起几滴浪花。转眼功夫,手绢就消失在水面。 袁庸轻声说道:“背叛者必须死!” 趁着夜色,他迅速离去。 …… 胡安消失了。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钱富第一时间,将消息禀报给刘诏知晓。 刘诏蹙眉,“跟着他的人呢?” “被迷药迷晕,什么都不知道。老奴无能。” “不关你的事,他如果成心想逃,总能找到办法。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钱富猜测,“会不会是周瑾的人杀了他?” “也有可能。像胡安这样的人,通常不会有好下场。” 无论胡安是生还是死,刘诏都不意外。 干的就是刀口舔血的活,杀人者恒被杀之。更何况胡安还是个背叛者。 钱富征求道:“需要派人找他吗?” 刘诏摇头,“不要浪费人力在这种人身上。他若是死了,也就罢了。若是活着,总有一天他无处可去,会自己找上门。” “老奴明白了。” 胡安的死,连个水花都没激起来,一切都结束了。 …… 周苗没死。 他及时喝下解药,活了下来。 数天后,他亲自来到晓筑,面见顾玖。 关于江燕,关于中毒这些事情,他一个字都没提。 “夫人让咱家查的事情,已经有了结果。” 顾玖招呼他喝茶,“这么快就有了结果,不愧是周公公。” 周苗乐呵呵的,“咱家出马,就没有查不出来的。问了一圈,终于找到流言的源头。” “宫里哪位娘娘看我不顺眼,故意编排我的闲话?”顾玖问道。 周苗说道:“夫人不妨猜一猜?” 顾玖摇头,“本夫人不猜,直接说是谁吧。” 周苗嘿嘿一笑,“是沈贤妃。” “果然是她。” 顾玖讥讽一笑。 周苗诧异,“夫人已经猜到了?” “就她嫌疑最大,没想到果真是她。” “夫人就不好奇,这么多流言蜚语,为何未央宫一点动静都没有,裴皇后也不派人给夫人说一声?” 顾玖挑眉问道:“你知道原因?” 周苗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道:“似乎裴皇后十分认同流言的内容。毕竟这么多年,大皇子殿下只有夫人一人,别说侧室,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有,身边伺候的大丫鬟也都被赶出了王府。 很多人都说夫人手段了得,明明善妒,却还能得到大皇子殿下的维护。宫里有不少人,都想问夫人讨教驭夫经验。” 顾玖似笑非笑地看着周苗,“别告诉本夫人,你也是流言的传播者之一。” “夫人冤枉,咱家嘴再长,也不可能编排夫人的闲话。”周苗赌咒发誓,就差天打雷劈。 顾玖抬手,虚虚往下一压,制止周苗继续说下去。 “行了,本夫人随口一说,瞧你紧张的样子,显得特别心虚。” 周苗委屈,“咱家是在自证清白,而非心虚。” 顾玖说道:“这回的事情,本夫人欠你一个人情。” 周苗笑嘻嘻的,“夫人不必欠咱家人情。” 顾玖挑眉,了然一笑,“没钱用了?” “知我者夫人也。”周苗没有半点不好意思。 顾玖拍拍手,很快丫鬟阿晴拿着一个木匣子走进来放在桌上。 周苗搓着手,一脸兴奋。 他要伸手,却被顾玖阻拦。 顾玖的手就压在木匣子上面,对他说道:“接下来一段时间,替我留意沈贤妃的动静。” 周苗兴奋道:“夫人放心,咱家保证不让你失望。” 顾玖笑了笑,将木匣子往前一推。 周苗双手抱起木匣子,也不打开来看看。 顾玖的信誉,他完全信得过。 他说道:“夫人等着我的好消息,沈贤妃但凡有个风吹草动,我第一时间告诉你。” 第846章 找皇帝告状 “吩咐下去,全力打击沈家以及二皇子名下的产业。” 顾玖当然不是软柿子。 沈贤妃在宫里煽阴风点鬼火,造谣中伤她的名声,此事必须回击。 刘诏身边,的确只有她一人,的确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有,的确大丫鬟都被赶出了王府。 直白点说,刘诏身边连个母的都没有。 那又怎样? 这是她和刘诏的家务事,关沈贤妃屁事。 吃多了撑着吧! 如果只是私下里,偶尔吐槽一两回她的善妒,顾玖不会介意。 吐槽嘛,谁都有过。 不值得大惊小怪。 不过,现在宫里的风向,显然是有意为之,故意造谣中伤,扩散话题,提升热度。 至于这么做的目的,不言而喻。 无非就是想提醒文德帝,以及朝臣,借此攻击刘诏。 看,大皇子殿下连个女人都搞不定,还能做什么? 大皇子殿下事事都听老婆的,他要是做了储君,此乃大周大不幸啊! 大皇子殿下耳朵那么软,根本就不配为君。 朝臣们攻击刘诏的理由,顾玖可以一口气想出一百条。 毕竟,刘诏值得吐槽的点,的确有点多。 但是,带有目的的扩散话题,同私下里偶尔吐槽几句,完全是两个性质。 顾玖分得很清楚。 所以她必须给沈贤妃一点教训,告诫沈贤妃嘴巴闭紧一点。 许有四躬身问道:“二夫人的产业也包含在内吗?” 顾玖想了想,“先不动二夫人的产业。” 欧阳芙与她有些情分,顾玖也是个念旧的人。只要欧阳芙没招惹她,她自然不会动对方的产业。 许有四领命而去。 以四海商行的实力,想要攻击沈家和二皇子名下的产业,简直是易如反掌。 很快沈家和二皇子都尝到了苦头。 …… 沈家人跑到宫里找沈贤妃哭诉。 最近一段时间,沈家损失惨重。 沈家名下的产业,遭遇到同行打压,被挤兑得快要关门歇业。 投资的商队,频频遭到意外。赚钱已经不指望,只求不亏钱。 更严重的是,沈家在四海的投资,全部中止合作,被踢出了股东行列。 四海那边,以最短的时间清算了股本红利,一次结算清楚。 并且明言,以后凡是四海的项目,都不接受沈家人的投资。 沈家人欲哭无泪。 “娘娘,您和诏夫人熟,您和她说说好话。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们沈家没得罪她啊!” 这一回损失太惨重了。 一想到损失的钱财,沈家人从上到下,个个都感觉心口痛。 沈贤妃肺都气炸了。 “四海终止合作,凭什么?” 沈家人弱弱道:“就凭他是四海啊!” 这么简单的事情还要问吗? 贤妃娘娘是不是老糊涂? 沈贤妃瞪了眼娘家人,“本宫是问,四海为什么这么做?总得有个理由吧。” “说是诏夫人不高兴。难道是有人得罪了诏夫人?” 沈家人偷偷地观察沈贤妃的放屁。 沈贤妃气得破口大骂,“简直就是放屁!” “娘娘也不知道原因吗?” 沈贤妃又气又火大,自然没耐心回答问题。一怒之下,干脆将人赶了出去。 她能赶走娘家人,却赶不走亲儿子二皇子刘评。 二皇子最近同样损失惨重。 经过多年努力,名下产业越来越红火,每年给他带来大把收益,让他有资本结交人脉,网罗人才。 可是最近,上好的生意突然一落千丈,账本简直没法看。 了解了一番,才知道是四海动手。 他问欧阳芙,“你知不知道大嫂发什么神经?她名下的四海,干什么故意针对本殿下的生意?” 欧阳芙偷偷翻了个白眼,“我哪里知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你和大嫂经常来往,她总不能无缘无故就针对我,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你何不进宫问问。说不定宫里清楚。”欧阳芙提醒他。 于是二皇子殿下进宫询问沈贤妃。 沈贤妃心头恼怒,“你们都来问本宫,本宫哪里知道原因。说不定这一切都是刘诏的诡计,故意打压你。你风头太盛,他肯定是慌了。” “母妃,到现在你还不肯同儿子说实话,你是想害死我吗?” 沈贤妃怒气冲冲,“本宫只会帮你,怎会害你。” 二皇子木着脸,“儿子就怕你好心办坏事。” 沈贤妃气了个倒仰,“本宫不就是说了几句诏夫人的闲话,她就如此对待你们,实在是过分。” “到底说了什么闲话?” 沈贤妃轻描淡写将事情说了一遍。 二皇子气得抓头发。 “他们两口子的事情,母妃干什么插手?连皇后娘娘都不过问,父皇也不关心,你插手他们两口子的事情,岂不是自讨苦吃。” “本宫就是随口说了几回,哪想到就传到她耳朵里。” “随口说几句?怕是宫里都传遍了吧。” 二皇子烦躁。 他左思右想,“我去找大哥,给他赔礼道歉。下次大嫂进宫,母妃好生说话,别一开口就得罪人。” “本宫得罪她又如何。本宫是长辈,难道说她几句也不行?” “母妃是长辈不假,可大哥不是你生的,按理你是没资格管教他们两口子。连皇后娘娘如今都懒得过问他们的事情,你又何必呢?” “皇后不管他们两口子,难道本宫说得说不得吗?” 二皇子板着一张脸,“母妃是可以说她,结果就是儿子损失惨重。没有钱,儿子拿什么打赏下人?没有钱,儿子拿什么网罗人才?” “本宫的钱都可以给你。” “母妃的钱还是留着打赏宫人。” “你是嫌本宫的钱太少?”沈贤妃受到伤害。 这年头给人钱,还会被嫌弃。 二皇子很不想承认,可这就是事实。 他揉揉眉心,“儿子不求别的,只求母妃别添乱,行吗?” 沈贤妃砸了茶杯,“滚出去!滚出本宫的寝殿。本宫养你,还不如养一头白眼狼。” 二皇子崩溃。 他说道:“儿子这就去求见父皇。” “你求见陛下做什么?”沈贤妃问道。 二皇子咬咬牙,“母妃既然不愿意罢手,那儿子只要顺水推舟。” 沈贤妃顿时来了兴趣,“你若是想去陛下那里告状,可不能就这么去。你应该这样做……” …… 文德帝忙碌了一上午,放下笔,准备休息片刻。 他随口问道:“这两天后宫没事吧?” 今儿常恩不当值,轮休。 在文德帝身边伺候的人换做秦公公。 秦公公算是兴庆宫第二号人物,除常恩外,就他最得文德帝重用。 “回禀陛下,贤妃娘娘同二皇子起了争执。贤妃娘娘大哭了一场,砸了一通。二皇子跪在殿门外请罪,不肯起来。” 文德帝蹙眉,“他们母子为何起争执?真不怕丢人吗?” 秦公公偷偷观察文德帝的表情,小心翼翼地说道:“老奴也不清楚,好像是为了钱起了争执。” “荒唐!” 文德帝震怒。 为了钱,母子大吵,像什么话。 “老二人呢?叫他滚过来。朕看他完全没有为人子的本分。” 秦公公急忙安排人去请二皇子刘评。 …… 二皇子刘评早在心中打好了腹稿。 来到兴庆宫,面见父皇,他一脸诚惶诚恐,战战兢兢的模样。 文德帝见他这副样子,怒火倒是消了两分。 不过依旧板着脸,不怒自威。 “朕听说,你为了钱同你母妃争执。你可是越来越有出息,越来越能干了。” 二皇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请父皇恕罪,儿臣不是故意的,儿臣也是逼不得已才会和母妃起了争执。” “什么逼不得已?哼!你和朕说说,朕倒是要听听看,你到底如何逼不得已。” 二皇子一脸委屈,“最近一段时间,儿臣名下的产业遭到同行打压挤兑,损失惨重。辛苦一年赚的钱,几乎都贴进去了。打听了一番,才知道这一切都是四海商行所为。儿子气恼之下,进宫求见母妃,一时口不择言,就同母妃起了争执。” “等等,朕怎么听不明白。四海商行为何要打压挤兑你的产业?你找你母妃做什么?” 文德帝满腹疑问。 二皇子哭哭啼啼,“儿臣也是今天才知道,原来母妃私下里编排了大嫂几句闲话,不知怎么的传到了大嫂耳中。大嫂恼怒之下,于是就让四海商行对儿子的名下的产业肆意打压挤兑。 听说沈家更惨,还被清算了股本红利,并且明言从今以后,任何项目都不接受沈家的投资。父皇,儿臣损失点钱财没关系,大不了儿臣学大哥,靠妻子养家。只是苦了她,比不上大嫂能干能赚钱,却要承担更多的责任。 儿子只是不忿大嫂不顾念亲戚情分,事先也没打一声招呼,仗着手中的财力,对我等肆意践踏。总有一种,有钱就可以为所欲为,连堂堂皇子宫妃,都被她踩在了脚下的感觉。着实憋屈得很。” 说完,二皇子还用衣袖抹眼泪。 一个大男人,哭哭啼啼,真是…… 也亏他哭得出来。 看来文德帝演戏的天分,全都被二皇子继承。 第847章 往地上滚一滚(三更) 文德帝没被二皇子的话影响。 反而很好奇沈贤妃到底编排了什么闲话,让顾玖大动肝火,不惜撕破脸,直接断了沈家同二皇子的收入来源。 他问秦公公,“老二说的事情,你可知道?” 秦公公微微躬身,“老奴知道一点皮毛,没这么详细。” “那你和朕说话,贤妃到底编排了老大媳妇什么闲话,惹得她大动肝火。” 秦公公小心翼翼地说道:“其实也算不上闲话,贤妃只是说诏夫人手腕了得,这么多年,大皇子殿下身边愣是一个女人都没有。就连伺候的大丫鬟,全都赶出了王府。不知道怎么回事,这话在宫里传开了,引得嫔妃们私下里偷偷羡慕。” 文德帝闻言,嗤笑一声。 “真是荒唐!” 不知是在说贤妃荒唐,还是在说羡慕顾玖的嫔妃们荒唐。 文德帝又问道:“老大媳妇就为了这点事大动肝火,不惜动用四海打压别人的产业?” 秦公公小声说道:“或许诏夫人气性大了些。” “脾气的确很大。”文德帝的语气中,隐约透着不满。 接着,文德帝眼一瞪,怒视二皇子,“瞧你这出息!堂堂皇子,老大不小,遇到一点事情就哭哭啼啼,将来如何承担重担?” 二皇子闻言,立马收了哭声,“儿子就是不忿大嫂仗着财力,肆意践踏别人辛苦多年的成果。仗着有钱,简直是肆无忌惮。” 文德帝问道:“那你想如何?” 二皇子低着头,“但凭父皇做主。” “屁大点事情,也要朕替你们解决,要你们何用。” 文德帝先将二皇子骂了一通,出了一口气,然后吩咐人,去将顾玖请进皇宫。 还不忘提醒内侍,“记得让诏夫人将龙凤胎带进宫。朕许久未见到龙凤胎,甚是想念。” 皇帝有请,顾玖自然不敢耽误。 她带上妞妞衠哥儿,一起进宫。 路上,许有四软硬兼施,又是重金收买,终于从传话的内侍口中打听出一点消息。 然后急忙转告顾玖。 听完许有四的转述,顾玖嗤笑道:“二皇子可真够不要脸的,多大的人,还在陛下跟前扮小姑娘哭哭啼啼,玩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陛下竟然也不嫌弃。” 父子二人都是重口味。 顾玖心头对二皇子十分嫌弃。 就如文德帝所说,屁大点事情,还去告状。 不就是一点钱财损失,至于吗? 她又没赶尽杀绝,只是要给沈贤妃一个教训。 教训给足了,自然会收手。 结果这才刚开始,沈家和二皇子纷纷承受不住,跑到宫里又是哭诉又是告状。 顾玖问许有四,“本夫人是不是太心慈手软?应该一开始就将沈家二皇子打死,连翻身的机会都不给他们。” 许有四说道:“即便夫人现在想改变主意,将他们打死,已经晚了。惊动了陛下,无论如何都必须收手。” 顾玖挑眉一笑,“不能一棍子打死,那就钝刀子割肉,慢慢将他们弄死。区区一个沈家,一个二皇子,就那么一点产业,就不信钝刀子割不完。” 许有四开始担心,“夫人进宫面圣的时候,千万稳住。” 顾玖笑了起来,“放心吧,本夫人肯定稳得住。” 她不会冲动到当着文德帝的面,将二皇子当场打死。 下马车,进宫门。 顾玖一手牵着一个,前往兴庆宫。 她小声问两个孩子,“一会就会见到皇祖父,紧张吗?” 妞妞摇头,“女儿不紧张。弟弟紧张吗?” 衠哥儿脆生生说道:“姐姐不紧张,我就不紧张。” 顾玖笑颜如花。 只恨自己力气不够,两孩子体重不轻,不能同时将两个孩子抱起来。 她又叮嘱两个孩子,“见到皇祖父,记得守着规矩,不可哭闹,不准打架。” 衠哥儿仰着头,看着顾玖,“儿子乖乖的,不打架。” 顾玖捏捏孩子的小手,“衠哥儿真棒。” 妞妞紧跟着也说道:“女儿也听话,不打架。” “都是好孩子。” 两个小屁孩,在顾玖没注意的时候,互相冲对方做鬼脸。 似乎的确有可能不会‘打架’。 到了兴庆宫,经过通报,顾玖和孩子被请进正阳殿。 二皇子还在,红着眼睛,貌似有哭过。 顾玖撅噘嘴,十分嫌弃。 大男人哭哭啼啼,抢女人的戏本,过分了啊! 女人得哭成什么样,才能压过一个哭泣的男人? 貌似无论哭成什么样,好像都不能碾压一个这哭泣的男人。 顾玖想到这里,越发心塞。 她领着两个孩子,躬身行礼。 两个小屁孩,跟着顾玖一起行礼。 “孙儿(孙女)给皇祖父请安,皇祖父福寿安康。” 或许是衠哥儿平衡感不太好,一弯腰,身体就跟着往前一倒,像个球似得滚在地上。 文德帝哈哈大笑起来,十分愉悦。 宫人们也都偷偷发笑。 衠哥儿好伤心,被人笑话,好想哭。 顾玖赶紧将衠哥儿扶起来,顺便听见闺女小声嘀咕了一句,“笨蛋弟弟!” 顾玖很无语。 她拍拍衠哥儿身上,关心问道:“痛吗?” 衠哥儿睁大一双无辜的双眼,奶声奶气地说道:“儿子不痛。” 文德帝也问道:“要不要请太医看看?” 顾玖连连摇头,“多谢陛下关心,孩子只是摔了一下,不要紧。不用请太医。” 文德帝走下台阶,来到两个孩子面前,微微弯腰。 “你是衠哥儿,怎么滚到地上去啦?” 说完,文德帝就忍不住笑起来。刚才那一幕,实在是太可爱了。 衠哥儿睁大双眼,好奇地看着文德帝,有点怯生生的。小声说道:“孙儿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滚到地上。” 文德帝再也忍不住,再次哈哈大笑起来。 他伸出手,摸摸衠哥儿的头。 孩子憨憨的模样,十分讨人喜欢。 妞妞很有表现欲。 但是她谨记母亲的教诲,不敢随便张口说话。 文德帝注意到妞妞,“你是妞妞?” 妞妞连连点头,“孙女见过皇祖父。” 清脆的童声,一双灵动的眼睛,小姑娘大大方方,一点都不怯场。 妞妞同衠哥儿完全就是两种类型的孩子,不过,两个孩子一样讨人喜欢。 文德帝笑着问她:“读书了吗?” 妞妞用力点头,“孙女学了千字文。” “不错不错。会写字吗?” 妞妞又点头,“会写几个字,就是写不好。没有哥哥们写的好看。” 文德帝哈哈一笑,“你还小,笔都握不稳,写的不好不怪你。多练练,过几年你也能写得一手好字。” “孙女听皇祖父的,一定会努力习字。”妞妞的语言表达能力,显然比衠哥儿强。 衠哥儿特别崇拜的看着妞妞。 妞妞偷偷冲他做了个鬼脸。 衠哥儿咧着嘴笑了起来。 这一幕没有逃过文德帝的双眼。 他见两个孩子实在是有趣,已经生出要将两个孩子留在宫里住一段时间的想法。 转念又想到顾玖的臭脾气,文德帝忍着没开口。 他回到座位上,吩咐宫人,先将两个孩子带下去。 妞妞和衠哥儿有些紧张。 顾玖安抚他们,“让阿晴带你们玩,好吗?” 两个孩子这才答应离开。 孩子一走,正阳殿内的气氛就多了几分严肃。 文德帝开门见山地问道:“老大媳妇,知道朕为何叫你进宫吗?” “启禀陛下,一开始儿媳不知道。不过看见二皇子殿下,儿媳差不多已经明白了。” “这么说你的确吩咐四海商行打压挤兑老二和沈家名下的产业?”文德帝不动声色地问道。 顾玖没有否认,“儿媳的确有吩咐过下面的人,打击二皇子和沈家的产业。” 文德帝挑眉,没想到顾玖承认得如此干脆,没浪费他半点口舌。 文德帝指了指二皇子,“老二说他损失惨重,说你仗着财力仗势欺人,你怎么说?” 顾玖瞥了眼二皇子,眼神轻蔑,“儿媳以为告状是小孩子才会做的事情,没想到几十岁的成年人也会做出小孩子的举动。” 这是羞辱,是嘲笑。 二皇子委屈,愤怒,“父皇!” 一声父皇,叫得千回百转,情感丰富又复杂。 顾玖抖了抖,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她真的好奇,二皇子这一身唱作俱佳的本事,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 过去住在王府的时候,没发现他有演戏的天分啊。 文德帝摆摆手,示意二皇子少说废话。 接着,他又说道:“此事的前因后果,朕已经了解过。朕要说,老大媳妇,你真的很会小题大做。” 顾玖却一脸严肃,“启禀陛下,并非儿媳小题大做,而是这番流言分明是故意为之,而不是随口闲话。目的就是为了败坏儿媳的名声,进而败坏刘诏的名声。 这番流言蜚语,传遍后宫,甚至传到朝堂,无非就是想误导人,让人以为刘诏耳根子软,什么都听我的,是个毫无担当的男人。这是对刘诏的极大羞辱,实在是用心险恶。” “有你说的这么严重吗?”文德帝带着笑,显然没有将顾玖的话放在心上。 顾玖肯定确定地说道:“只会比儿媳说的更严重。” 第848章 打脸啪啪响 “刘诏脾气不好,世人皆知。此事他若知晓,怕是要大闹一场。” 说到大闹一场的时候,顾玖特意朝二皇子看去。 二皇子一脸无辜。 看他干什么? 他是无辜的好不好? 他又没说刘诏的坏话,更没有传播流言蜚语。 顾玖似笑非笑,正所谓母债子偿。二皇子只能怪自己运气不好。 二皇子很委屈! 打压他的产业,令他损失惨重就算了。 刘诏还要找他麻烦? 敢问一句:良心何在? 刘诏顾玖你们两口子不要太过分啊! 做人要有底线。 哪能玩混合双打的把戏。 文德帝脸色一沉,板着脸问顾玖:“一点小事,你们两口子还有完没完。你让四海打压挤兑老二和沈家的产业,怎么着,还不够出气,刘诏还要来闹一场?” 顾玖弱弱道:“不敢!” 文德帝冷哼一声,“你有什么不敢的。外面那些传言,朕不认为有说错。这么多年,刘诏身边的确只有你一个人,别说通房,连丫鬟都被赶出了王府。有时候朕也好奇,刘诏那个倔脾气,他怎么就偏偏听你的话。恐怕这也是众人议论纷纷的主要原因。” 顾玖嘀咕道:“整日议论他人长短,与长舌妇何异。” “你说什么?”文德帝没听清楚。 顾玖拔高音量,说道:“儿媳是说,陛下说的对,外面那些议论的确没说错,众人好奇儿媳同大殿下的相处情况实属正常。 唯一不对的在于,不该刻意挑起话题,肆意议论他人家事。敢情宫里的娘娘们都没事干,整日里就盯着人家两口子怎么过日子。” 文德帝板着脸,“你气性倒是不小,连朕都说不得你。” “儿媳不敢。儿媳最近操心几条水泥路的进展,心情着实有些烦躁,有言语不当的地方,请陛下见谅。” “水泥路出了什么问题?” 顾玖叹了一声,“开山架桥,着实耽误工期。最近又频发事故,伤了一些人,儿媳很担心工程进展。” 文德帝顿时担心起来,“能不能按时修通京城到西北,京城到河西的水泥路?” 顾玖摇摇头,“因为道路情况复杂,意外频发,工期已经一拖再拖,儿媳恐怕无法保证两条水泥路能按时完工。” 文德帝蹙眉,“需要什么帮助,尽管开口。从朝廷到地方官府,都会全力配合。若是有地方官府刁难,尽管报上来,朕亲自处置。” “多谢陛下!儿媳的确需要陛下和朝廷的支持。” 说着,顾玖拿出一份水泥路铺设过程问题汇总表,由秦公公转交文德帝。 二皇子瞪大了眼睛,敢情顾玖早有准备。 顿时,他受到了一万点伤害。 特么的,他还打算和顾玖好好争论一番,咬死顾玖仗着财势肆意欺辱堂堂皇子。还没当上太子妃,就不把兄弟放在眼里。 真当了太子妃,当了皇后,那还了得。 兄弟妯娌们可有命在? 他连腹稿都打好了,甚至就连顾玖反驳,他该做何种表情,该如何回击,都已经设计好。 结果顾玖根本不接招,反而同陛下怼起来。 怼得好啊! 二皇子全程偷笑。 顾玖的臭脾气,连皇帝都敢怼,真不知死字怎么写。 本以为顾玖要倒霉了,二皇子都已经做好了准备,结果三两句话的功夫,顾玖就成功转移了话题。 并且顺利让陛下息怒,转而担忧起水泥路的进展。 二皇子眨眨眼,顾玖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顾玖偷偷瞥了眼二皇子,轻蔑一笑。 二皇子受了刺激,气得发狂。 他就知道顾玖是故意的。 所有的一切,就连话题,也都是她一早设计好的。 二皇子很心塞。 父皇啊,别再看问题汇总啦。您老人家没看见吗,顾玖她是故意的。 她故意转移大家的注意力。 嘤嘤嘤! 太阴险了。 …… 文德帝很愁。 修个路怎么会有这么多问题? 沿途村落乡镇的百姓,频繁阻碍水泥路的铺设。 当地官府根本不作为,反而让工程队拿钱消灾。 特么的,这分明就是敲诈。 穷山恶水出刁民,这话果真没错。 修路,惠及沿线所有人。 结果某些偏远地方的人根本不领情,反而将修路队当成敲诈勒索的对象,天天搞破坏。 不给钱? 半夜三更带上铲子铁锹,一晚上功夫,就把工程队辛辛苦苦铺设的水泥路搞得稀巴烂。 重新修? 当地乡农则继续搞破坏。 破坏永远比建设容易。 一座城,要花十年时间才能建成。 但是毁掉一座城,只需要三天。 为了解决问题,工程队想了很多办法。 比如招工,招收当地的百姓做工,给予丰厚的待遇。 结果人家根本不搭理你。 给的待遇越高,对方越发认定工程队有钱。敲诈起来,毫不手软,价钱节节攀升。 真是哔了狗了。 这种事情,必须依靠当地官府豪强出面解决。 然而地方官府不配合,工程队徒呼奈何。只能将情况报到京城,让京城想办法。 顾玖早就想找个机会同文德帝说说,下面的官府是不是该敲打敲打啦! 没想到,二皇子主动替她制造机会。 好人啊! 二皇子很心塞。 他才不要当好人。 当好人都没好下场。 被人敲诈勒索,只是工程队遇到的众多问题中的一部分。 还有很多别的问题,全都在汇总表,让文德帝操心去。 文德帝一个头两个大。 当即下令,让工部,户部,少府,政事堂各位大佬到兴庆宫开个小朝会。 至于二皇子。 屁大一点事,自己想办法解决。 身为皇帝,日理万机,哪有时间处理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不出意外,二皇子被赶出了正阳殿。 顾玖则继续留在正阳殿,参与小朝会。 二皇子嫉妒得眼睛都红了。 他是堂堂皇子,又在朝堂历练,竟然没有资格参与小朝会。 如果只是这样,那也罢了。 令他愤怒的是,顾玖一个女人,竟然比他更有资格留在正阳殿参与小朝会。 这是打脸啊! 尤其是他告状在先,告的又是顾玖。 这个时候,被赶出正阳殿,没有比这个更羞辱人。 他的脸都快被打肿了。 更过分的是,顾玖竟然追了出去。 趁着朝臣们没到,顾玖叫住二皇子。 “你放心,听了陛下的教诲,回去后我就会吩咐下面的人,停止打压挤兑你名下的产业。之前的损失,只能说一声抱歉。不过以殿下的财力,应该不用在意那点损失。” 二皇子绷着脸。 若非文德帝的目光正穿过殿门关注着二人之间的谈话,他真想一巴掌甩在顾玖的脸上。 他面无表情地说道:“大嫂客气。之前都是误会,说开了就好。” 顾玖扬眉一笑,“多谢二殿下不计前嫌。” 二皇子扯了扯嘴角,笑容十分勉强。 “大嫂没别的事,我先告辞。” “二殿下慢走。” 顾玖目送。 二皇子紧绷着全身的肌肉,忍着回头痛骂的欲望,走出了兴庆宫。 他没急着出宫,而是去见了沈贤妃。 当着沈贤妃的面,他终于可以随心所欲痛骂顾玖。 他双目赤红,状若疯癫。 “父皇莫非老糊涂吗?竟然让顾玖一介妇人留在正阳殿,同朝臣们商议大事。而我堂堂皇子,竟然没资格留下来。” “顾玖实在是可恶。明知我很难堪,她还追出来,特意看我笑话,真是卑劣。” “最毒妇人心。顾玖就是天下第一蛇蝎女人。刘诏迟早会死在她的手上。” …… 一直不停的谩骂,并没有让二皇子的心情好起来,反而越发暴躁。 像是一头困兽,在寝殿内走来走去。 “在父皇的眼里,我连一个女人都不如吗?母妃,你告诉我,我真的有这么差劲吗?” “当然不是!这一切都是你父皇的错。你很优秀,朝中文武大臣都说诸位皇子中就数你最有为君风范。是你父皇眼瞎,看不到你的优点,竟然被顾玖三两句忽悠得找不到北。” “朝臣都能看见儿子的优点,为何独独父皇看不见?是儿子表现得不够好,还是父皇对儿子有所不满。” “你别胡思乱想。”沈贤妃安抚二皇子,“那都是他的偏见。” 二皇子频频摇头。 沈贤妃的话并不能宽慰他。 他似乎陷入了自我否定的漩涡中拔不出来,神情痛苦又疯癫。 沈贤妃很担心,也很痛心。 她愤怒的说道:“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全是你父皇的偏见。你父皇讲究嫡庶之分,就因为你是庶出,便对你不闻不问,太过分了。过去在王府,我忍了。如今本宫贵为贤妃娘娘,你是二皇子,你父皇还如此对待你,实在是不应该。 但是你要惹忍耐,你不能触怒你父皇,甚至不能表现出丝毫的不满。今儿这些话,说过就算了。回到王府后,千万别说漏嘴,当心隔墙有耳。你后院的那些女人,鬼知道是不是宫里安插的探子。” “就因为我是庶子,所以无论我表现得多优秀,父皇都看不到吗?”二皇子面目扭曲。 沈贤妃叹了一口气,“你父皇对所有庶出的孩子,总是特别挑剔。你暂且忍耐。” 要如何忍耐? 忍无可忍又怎么办? 第849章 刘诏暴揍二皇子 刘诏是个暴脾气。 他和自家兄弟来往不多,却对每个兄弟的脾性都了解得一清二楚。 二皇子心中所思所想,他估摸着能猜个七七八八。 他没客气。 早朝会,趁着文德帝还没到,刘诏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突然冲上去,将二皇子暴揍了一顿。 以刘诏的武力值,二皇子连个还手之力都没有,被压在地上打得嗷嗷叫唤。 其余皇子经过最初的慌乱后,一个个莫名兴奋起来。 一边假意劝架,一边盼着继续打,打死了最好。 文武百官全都乱了。 堂堂皇子,竟然在大朝会上打架。 成何体统! 荒唐! 大汉将军人呢? 还不赶紧将两位殿下拉开。 此处是金銮殿,是听政议政的地方,岂容皇子们放肆。 大汉将军们脚步迟缓,皇帝还没到,也没发话,他们犯不着去得罪两位皇子。 文武大臣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窍。 “陛下驾到!” 一声唱喝,全场肃穆。 刘诏跳起来,放过了二皇子。 二皇子翻身起来,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打回去,报仇。 他冲向刘诏,一拳头朝刘诏的俊脸打去。 刘诏轻松避开。 皇帝已经到了金銮殿,看到这一幕,大皱眉头。 “老二,你在做什么?” 二皇子一回头,痛得龇牙咧嘴,偏生一张脸好好的,一点伤痕都没有。 刘诏太阴险,打人全都打在看不见的皮肉上,痛死他了。 “求父皇替儿臣做主,大哥无缘无故,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将儿子打了一顿。在场所有人都可以作证。” 说完,二皇子就哭了。 这一回他是真哭,绝非演戏。 太委屈了。 刘诏特么的根本就不是人,就是个畜生,四处咬人的疯狗。 文武百官齐齐点头,证明二皇子说的没错,大皇子殿下突然暴起伤人,太荒唐。 当场就有御史出来弹劾刘诏。 身为嫡长皇子,不做表率就算了,竟然带头打架,打的还是自家兄弟。 这个榜样太坏! 一定要严惩不贷。 百官都叫嚣着严惩不贷。 文德帝气的吹胡子瞪眼。 当然,文德帝不是生御史的气,而是气刘诏这个混账,又给他惹事。 “老大,你怎么说?” 刘诏站出来,朗声说道:“儿子无话可说。” 打了就是打了,说个屁。 问他为什么要打人? 打人还需要理由吗?他看不惯老二,这个理由行不行。 文德帝气坏了,当即下令,“廷杖,闭门思过一月。” 大汉将军将刘诏带下去,很快就听见啪啪啪棍子打在肉上面的动静。 十棍子廷杖,刘诏哎呦哎呦叫唤。 “父皇,儿子快要被打死了。” 文德帝恼怒不已,“打死了活该。滚下去,朕现在不想看见你。” 刘诏被宫人抬着出宫。 至于二皇子,文德帝一样不满。 听闻打架过程中,二皇子毫无还手之力,犹如弱鸡。 文德帝很失望。 这要是换做他做皇子那会,赵王或是谁找他打架,他保证将对方打得满地找牙。即便打不赢,也要拿出气势来,叫人不敢轻视。 老二毫无血性,不好,不好。 男人,就得要有血性,该凶悍的时候就要凶悍。 哭哭啼啼,太过阴柔。 文德帝扭头朝常恩看去,瞬间皱起眉头。 常恩一脸懵逼。 他是无辜的,好不好? 阴柔一词,令文德帝联想到了宫中的阉人。 看一眼常恩,再看一眼二皇子,文德帝顿时心生失望。 …… 刘诏被抬回晓筑。 顾玖给他敷药。 刘诏一边哎呦哎呦叫唤,一边得意洋洋。 顾玖一巴掌拍在他的臀部。 慎刑司下手极有分寸,全都是皮外伤,没有伤到筋骨。 刘诏却夸张得跳起来,“谋杀亲夫吗?” “瞧你能的,被打十棍子廷杖,你很得意吗?” 刘诏嘻嘻哈哈,“你是没看见老二的惨样,我下手极有分寸,他只会比我更惨。没有三两个月好不了。” 顾玖闻言笑了起来。 “就算要揍他一顿,也犯不着在金銮殿揍他。” 刘诏却不这么想,“新房子装好了,很快就要搬进去。你不是嫌我总是忙,没时间吗。这回闭门思过一个月,我有大把的时间。有什么事情,你尽管安排我来做。” 顾玖甩了他一个白眼,“陛下让你闭门思过,不是让你到处乱跑。要是让陛下知道你不在家老老实实思过,却忙着搬家摆宴,信不信还有第二顿廷杖等着你。” “等着就等着。”刘诏毫不在乎。 不就是廷杖,他承受得起。 顾玖无话可说。 刘诏得意洋洋。 十棍子换来二皇子当众丢脸,很值得。 顾玖给他敷完药,“好好休息几天,这两天别乱动,老实躺在床上。” “伤得不重,没必要躺。” 顾玖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不介意留下疤痕,你尽管起来,随意活动。” 刘诏顿住。 “你嫌我身上有疤?” 那个表情,那个语气,太委屈了。 竟然被媳妇嫌弃。 顾玖龇牙,“你猜啊!猜猜看我到底嫌不嫌弃。” “你肯定嫌弃!”刘诏一张厌世脸,丧丧的。 他将被子一裹,不理会顾玖。 顾玖笑了起来,“乖一点,好好养伤。” 然后就走了! 走了! 刘诏越发的丧! 媳妇不关心他,要老命了。 …… 顾玖吩咐许有四,“置办一份礼物,给二皇子送去。就说大殿下给他赔礼道歉。” 许有四迟疑,“需要如此吗?要不要问问大殿下的意思?” “不用问他,此事就这么定了。去吧!” “遵命!” 接着,顾玖又将钱富叫来。 “外面的事情都处理完了吗?” “回禀夫人,都处理干净了。” “哦!” 顾玖轻轻敲击桌面,“你认为二皇子殿下接下来会怎么做?” “肯定会安分守己一段时间。” “不能让他安分守己。”顾玖很果断,“私铸钱币这个市场,你了解吗?” “老奴略知一二。” 顾玖笑起来,“二皇子偷偷养了一大帮人,开销极大。加之最近损失惨重,他一定急需银钱。想办法,让他私铸钱币。” 钱富微蹙眉头,“这样能行吗?” 顾玖轻声一笑,“还有什么比私铸钱币来钱更快?本夫人可以供货给他,当然是化名供货。” “夫人的意思是,要将他一锤子打死?”钱富问道。 顾玖点头,没有否认,“他太闹腾了,还害得大殿下被廷杖。趁早结果了他,彻底让他出局。” 钱富躬身说道:“老奴明白了。老奴和殿下商量一下细节,就安排下面的人去办。” 顾玖提醒道:“尽量做得自然点,不要留下刻意引诱的痕迹。” “此事夫人放心,保证不留痕迹。” 钱富躬身退下,去找刘诏商量行动方案。 刘诏闻言,先是哈哈哈大笑三声,“本殿下就知道小玖心疼我。” 瞧着刘诏嘚瑟的模样,钱富也忍不住嫌弃起来。 罪过,罪过。 他岂能嫌弃大殿下。 只是大殿下得意洋洋的模样,真的很让人嫌弃啊。 …… 二皇子回到王府,请来太医诊治。 太医撩开衣服一看,暗道大皇子下手可真狠。 这都是内伤啊! “殿下伤势有些重,最好修养十天半个月,按时用药调养。” 二皇子痛得龇牙咧嘴,当即吩咐下人去衙门请假。就说他被刘诏打得内出血。 等太医一走,他就和欧阳芙唠叨起来。 “老大下手真黑,根本就不是人。本殿下一定要找回这个场子。” 欧阳芙拿着药碗,给二皇子敷药。 下手稍微重了一点,二皇子就痛得大叫起来,额头已经布满了汗珠。 “你能不能轻点。没死在刘诏手里,反而死在你手里。哎呦喂,痛死本殿下。父皇才打了他十棍子,太少了。就该直接将他打死。” “殿下少说几句吧。” 二皇子眼一瞪,“本殿下抱怨几句,你还不高兴。你到底站在那边的?” 欧阳芙放下药碗,“殿下确定要和大皇子一家反目?做好准备了吗?” 二皇子冷哼一声,面目有瞬间狰狞,“本殿下要做什么,轮不到你来叽叽歪歪。” “我只是提醒殿下,如果没有做好准备,就不要轻易挑起战火。” “你以为本殿下息事宁人,刘诏就会放过我吗?他在金銮殿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打我,在他动手那一刻,就已经撕破了脸面,没有兄弟情义可言。” 欧阳芙蹙眉,“既然已经撕破了脸面,殿下打算怎么办?本打算这个月搬家请客,是不是要推迟?” “当然要推迟。过两天,你就对外声称本殿下伤重下不了床,内腹受伤,怕是伤了根本。” 欧阳芙紧蹙眉头,心中极为担忧。 二皇子呵斥她,“做出一副丧气样给谁看,你就不能盼着点好的,非要往坏处想。” 欧阳芙叹了一口气,“殿下想做什么就做吧。” 至于胜算,欧阳芙不抱希望。 如今她能做的,就是替孩子们多打算打算。 万一有一天二皇子败了,至少孩子们还能衣食无忧,不会被牵连。 并非她悲观绝望。 而是她知道,同大皇子斗,二皇子没有丝毫胜算。 第850章 皇帝的态度(三更) 沈贤妃找皇帝哭诉,又找裴皇后哭诉。 二皇子被刘诏打得下不了床。 下手多狠毒啊。 兄弟之间打架,竟然往死里打。 刘诏是成心要将人打死吗? 裴皇后被烦得不行,还不能甩脸子。 谁让刘诏打了人家的儿子。 要她说,打得好。 她早就看老二不顺眼。 一个庶子,整日上蹿下跳。 当她这个皇后是死人吗?还是当两个嫡出皇子是死人? 皇后嫡子都在,二皇子跳得那么高,被打活该。 一边心中暗爽二皇子被打,一边又烦沈贤妃没完没了的哭诉,裴皇后内心都快扭曲了。 刘诏闭门思过,不能出门。 裴皇后就命人将顾玖请到宫里。 “老大的伤势如何了?” “多谢母后关心,殿下只是皮外伤,已经好多了。” 裴皇后松了一口气,“没有伤到筋骨就好。沈贤妃最近日日以泪洗面,本宫不厌其烦。此事你可有主意?” 顾玖问道:“二皇子的伤真的有那么严重吗?” 裴皇后板着脸,“陛下亲自下令太医会诊,的确伤得很严重。” 二皇子本想演一出戏,假装自己伤势过重下不了床。 哪里想到,最后真的下不了床。 刘诏下手太黑,当时没感觉,一天之后,所有的毛病的都出来了。 二皇子差点没痛死。 能下得了床才怪。 这下子二皇子也不用演戏了。 顾玖问道:“陛下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气得差点下令将刘诏再打一顿板子。” 顾玖意外,文德帝既然如此生气,却没有加罚刘诏。 什么时候,文德帝对刘诏竟然如此偏爱。 “你也觉着奇怪对吗?本宫同样觉着奇怪。陛下没有惩处刘诏就算了,甚至连申斥都没有。莫非陛下厌弃了二皇子?” 裴皇后双眼发亮。 顾玖说道:“此事现在下结论为时过早。至于沈贤妃那里,母后不能派人敲打她吗?” “二皇子是苦主,下手的人又是刘诏,本宫不占理,如何敲打她。”裴皇后翻了个白眼,嫌弃顾玖明知故问。 顾玖却说道:“凡事都要有个分寸。沈贤妃仗着二皇子被打,已经失了分寸。母后作为后宫之主,理应担起教导嫔妃的责任。” 言下之意,顾玖不会帮裴皇后。 此事,裴皇后自己解决。 裴皇后不满。 顾玖借口刘诏有伤,提出告辞。 “大殿下身上有伤,行动不便,脾气变得十分暴躁。等闲人根本近不了他的身。只有儿媳能近身换药。相信母后也是盼着大殿下早日康复。换药的时间快到了,儿媳不能再耽误,告辞!” 顾玖走得很干脆。 裴皇后傻眼,指着宫门,“瞧瞧她,瞧瞧她!看看她的态度,对本宫可有一丝一毫的尊重?” 文公公劝道:“娘娘息怒!或许诏夫人是真的赶回去替大殿下上药。” “她嘴里说出来的话,能信吗?本宫早就看透了她,她就是个没良心的人,忤逆不孝。也只有刘诏稀罕她。真不知道她给刘诏灌了什么迷魂汤。” 文公公偷偷想到,以诏夫人的本事,无论嫁给谁,都会被夫家的人供起来吧。 就算嫁到顽固不化的人家,以诏夫人的手腕,也早就掌控了管家大权。 文公公也就偷偷这么一想,当然不敢将心里话说出来。 …… 兴庆宫。 内侍禀报文德帝,沈贤妃又在宫门外哭诉。 文德帝不置可否,“照看好贤妃,等她哭累了,就送她回去。” 内侍领命而去。 兴庆宫上下,皇宫内外,其实都很好奇文德帝的态度。 说皇帝冷酷,可是每次沈贤妃来哭诉,皇帝都要吩咐内侍照看好沈贤妃。 说皇帝重视沈贤妃,却不肯见沈贤妃一面,任由沈贤妃在兴庆宫宫门外哭诉。对于二皇子的伤势,也是不管不问。 一时间,所有人都拿不准文德帝的态度。 除了常恩。 常恩才是文德帝身边,第一心腹。其他人都要靠边站。 文德帝累了,丢下手中的笔。 一杯温度刚刚好的茶水,就放在文德帝的手边,端起来就能喝。 浅饮两口茶水,文德帝舒爽了一下。 他问常恩,“贤妃还在外面吗?” “回禀陛下,贤妃累了,已经被送回去。” 文德帝点点头,“二皇子那边什么情况?” 常恩躬身说道:“伤势有所好转。太医说,至少要养一两个月,才能痊愈。” 文德帝嗯了一声,不置可否。 过了片刻,又问道:“哭了吗?” 常恩心知肚明,文德帝问的是二皇子。 他小心翼翼地说道:“前两天估计是痛狠了,哭得有点厉害。” 文德帝蹙眉,显然不满,“堂堂皇子,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二皇子万万没想到,当初告状顾玖,一番唱作俱佳的哭诉,结果事与愿违。 不仅没能将顾玖告倒,反而引起了文德帝的反感。 典型的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亏大了! 常恩低着头,不敢说话。 文德帝这几天,心情一直不太好。 别人看不出来,常恩一清二楚。 文德帝又问道:“刘诏那边什么情况?” 常恩小声说道:“都是皮外伤,好得差不多了。” “慎刑司的人,当真是看人下筷。朕有允许他们放水吗?” “陛下息怒!毕竟是大皇子殿下,给慎刑司一百个胆子,也不敢真的往死里打。” 文德帝冷哼一声,“派人去看看老二,叮嘱他好生养伤。伤势好了后,多和武师傅练练。再派人申斥刘诏,老实闭门思过,再敢弄出幺蛾子,自觉滚到宗正寺反省。” 常恩躬身领命,正要安排人前往两位皇子那里传话,谁知又被文德帝叫了回去。 “罢了!先不管这两个逆子!” 文德帝一副心灰意冷的模样。 常恩大气都不敢出。 文德帝闭目养神,曲指轻轻敲击桌面。 “老二到底怎么回事?还是说他误以为学朕当年的手段,就能得到朕的喜欢?” 似是喃喃自语,又似是在询问常恩的意见。 常恩没敢吭声。 文德帝也没指望常恩回答,自顾自地说起来。 “朕从未想到,老二会有如此阴柔的一面。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哭哭啼啼,真不怕丢人现眼?想当初,朕身为皇子,可不曾在百官面前哭诉。” 最多就是往地上滚两滚。 要哭也是私下里,当着先帝的面哭。效果超级棒! 二皇子典型的画虎不成反类犬。不仅没达到预期效果,反而引起了文德帝的反感和厌恶。 “朕对他着实有些失望。” 常恩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权当自己不存在,什么都没听见。 要命啊! 陛下的心里话,哪是能随便听的。 “常恩,诸位皇子中,你认为哪一个有为君之相。” 常恩战战兢兢,冷汗已经湿透了衣衫。 “启禀陛下,老奴一介阉人,见识浅薄,此等大事,哪有什么见解。要不将诸位大臣请来?” “你就说说对诸位皇子的印象。” 文德帝没有轻易放过常恩。 常恩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小声说道:“诸位皇子都挺好的!” 文德帝猛地睁开双眼,扭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常恩,“没少收好处吧。” “陛下恕罪!” 常恩干脆利落跪在地上。 此时不跪,要等何时。 “起来吧。刚才也是为难你。” “老奴叩谢陛下!” 常恩如释重负,爬起来擦擦额头的汗水。 皇帝的心意,总是变化莫测。 主意改了又改。 “照着朕之前的吩咐,派人去看望老二,申斥老大。” “老奴遵命!” …… 对于皇帝的申斥,刘诏毫不在意。 他是老油条,关宗正寺也不是一次两次,怕个屁。 别人不招惹他,他自然不会搞幺蛾子。 当然,面上还是要应付一下。 恭恭敬敬朝皇宫方向行礼,嘴上说着恭听父皇圣训,心里头则是不以为然。 顾玖给传话的内侍,送上丰厚的红包。 内侍眉开眼笑。 他可是打败了无数对手,好不容易才抢到到晓筑传话的差事。 宫里都知道诏夫人出手大方,果然如此。 内侍拿着钱心满意足离去。 到皇帝跟前复命,少不得要说说刘诏的好话。 …… 欧阳芙送走传话的内侍,回到卧房一看,二皇子正皱眉深思。 她倒了一杯茶水喝,默不作声。 二皇子一拳头砸在床板上,“叫我养好伤后,多和武师傅练练,你说父皇到底是什么意思?嫌我武艺不精,打不过刘诏?” 欧阳芙垂眉,“你听父皇的话就行了,不需要知道那么多为什么。” “当然要知道为什么。不弄清楚父皇的想法,本殿下寝食难安。” “你就当父皇对你武艺不满意,你听话多跟着武师傅练练,肯定没错。” 二皇子不满欧阳芙的态度。 “我们夫妻一体,本殿下若是倒霉,莫非你以为你能置身事外?” 欧阳芙自嘲一笑,“自殿下受伤起,我日夜伺候在殿下身边,不曾好好休息过。殿下还有什么不满?不如叫你的爱妾来伺候你?” “你还敢质问本殿下有何不满,你看看你的态度,你叫本殿下如何满意?” 欧阳芙放下茶杯,起身说道:“我去安排后院的女人轮班伺候殿下。” 不顾二殿下的怒吼,欧阳芙果断离去。 第851章 不信任他,防备他 江南。 陈大昌的心情不太美好。 周瑾已死。 按理说一群乌合之众组成的海盗,在失去了周瑾这个海盗头子的统领,就是一盘散沙。 最多一个来回,就能将这群乌合之众收拾干净。 想象很美好,现实很骨感。 何止一个来回,都快十个来回,手下的人依旧没能解决散沙一般的海盗。 陈大昌一张脸阴沉沉的。 他看着容信,“海盗那边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容公公可有消息?” 容信轻描淡写地说道:“抓了几个俘虏,交代说所有海盗都已经知道周瑾被杀身亡的消息。现在所有海盗都不相信我们,宁愿死战也不肯投降。” 陈大昌皱眉,不满,“周瑾被杀的消息,到底是怎么传到海上去的?” 容信摇头,“有可能周瑾在京城除了胡安,还安排了其他人。京城那边暂时没有消息过来。” “还有吗?”陈大昌继续问道。 容信说道:“据我得到的消息,周瑾进京之前,有几股海盗势力想要招安。你也知道,最近几年海盗日子不太好过,投靠朝廷好歹也是一条出路。 却没想到,周瑾会抢先一步,前往京城。那几股想要招安的海盗只能按兵不动,静候周瑾的消息。结果没等到周瑾当官的消息,反而传来周瑾被杀身亡的消息。想要招安的海盗纷纷改了决定,打定主意同我们死战到底。” 陈大昌蹙眉,“看来有人在搅局。” “有人搅局是肯定的。” “会是谁?” 容信摇头,“目前没有任何这方面的消息。” “会不会周瑾留下的人?” “周瑾留下的人,差不多都死光了,剩下几个都是小喽啰,不足为虑。” “咱家听说周瑾有个儿子,他儿子人呢?” 对于周瑾的情况,容信信手拈来,“周瑾一共有两个儿子,小的那个,还不满五岁,目前下落不明,极有可能已经死了。大的那个,去年周瑾统领的几股海盗发生叛变,当场杀了他的儿子,砍下脑袋祭旗。也就是说,周瑾已经没儿子。” 陈大昌很不满,“这么长时间,容公公才收集这么一点消息?” 容信将一摞资料丢在陈大昌面前。 “陈公公要明白,我们是在海上收集消息,不是在陆地。海上消息传递不便,这么短时间,能弄清楚海盗内部情况,实属不易。陈公公要求不要太高。” 陈大昌哼哼两声,“现在明显有人在给海盗传递消息,从中搅局,容公公却连对方的皮毛都没摸到。” 容信轻蔑一笑,“事情进展不利,陈公公是不是也该反省一下你手下的人到底干什么吃的。一群乌合之众都打不赢,还怎么称霸大海?” 陈大昌理所当然地说道:“海盗存了死战到底的决心,咱家不能让儿郎们白白送命。” 容信说道:“这就是问题所在。陈公公不舍得让儿郎们送命,妄图内部攻破海盗。那就必须给我足够多的时间来布局。不管是谁在搅局,这群散沙一般的海盗都坚持不了多久。 或许半年,或许一年,最多不超过两年,就能彻底解决他们。按照夫人的吩咐,不服管教的全杀光。肯缴械投降的全部送到海外基地干翻那群土著。” 陈大昌站起来,“咱家给你半年时间。半年后若是毫无进展,咱家会亲自进京向夫人禀明情况,撤了你的职。” 容信呵呵冷笑,“陈公公自便。” 陈大昌拂袖离去。 …… 京城,新民县。 集市公房,王学成正忙着招生。 人太多,有点忙不过来。 幸好有人来帮忙。 “多谢袁兄。若非袁兄帮忙,我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 袁庸外表斯斯文文,一身书卷气,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 他含笑说道:“今儿休沐,无事可做,能帮上王兄,是我的荣幸。” “袁兄太客气了。晚上我请你喝酒。” “好啊!王兄请客,却之不恭。” 王学成很热情,“晚上我介绍几个朋友给你认识,大家都是从山河书院出来的学子。” “多谢王兄介绍诸位师兄给我认识。我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若非王兄帮忙,怕要闹出许多笑话。” “袁兄聪明过人,即便没有我的帮忙,也一定能很快适应书院的生活。” “王兄谬赞。” 二人一顿商业互夸,气氛融洽。 报名的人络绎不绝,从刚读书启蒙的学童,到已经考取举人功名的举子,都是冲着山河书院的名气而来。 尤其是三元公的名气,对天下举子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我考上山河书院,是不是就能拜三元公为师?” “三元公平日里都在什么地方活动?有何喜好?” “三元公对容貌身高有要求吗?” “诗词歌赋有要求吗?” 类似的问题,数不胜数。 为了应付各种问题,王学成口水都说干了。 一直忙到傍晚收工,将报名表交到学校教务处。 略作休整,王学成就带着袁庸下山,在集市找了一家酒楼坐下。 没多久,严辞到来。 杨季也来了。 四人小队伍缺了一个陈壮实。 陈壮实如今正在西北,大干快干,同李大人一起筹建西北大都督府。 王学成正式将袁庸介绍给严辞,杨季认识。 “袁兄,剑南道人,今年刚到京城。” 袁庸起身,端着酒杯敬酒。 显然,他是个善于交际的人,交际手腕十分高明,无论什么话题都能说上两句,并且让人感觉如沐春风。 小团队并没有因为多了一个袁庸,而变得尴尬。反而气氛热烈。 尤其是严辞,滔滔不绝,说他写的书多受人欢迎,多少多少书迷给他写信表达对小说的喜爱。 他现在已经不做枪手,而是正式签约文青书局,做了一名专职写手。 拿着丰厚的签约金,保证每年都有作品出来就行。 如今,严辞俨然是小团队里面最有钱的一个人。 一场酒宴,宾主尽欢。 严辞喝醉了,王学成和杨季负责送他回书局。 袁庸主动告辞。 四人分开。 王学成和杨季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将严辞送回书局宿舍。 初冬季节,两个人都累出了一身臭汗。 王学成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说道:“下次不准严辞喝酒。” 杨季点头,深以为然。 严辞喝了酒,话多,又容易醉。 两个人坐在宿舍里喘气。 王学成问道:“杨兄认为袁庸此人如何?能否继续来往?” 王学成向来没什么主见,但他善于听取别人的意见,最重要的是他信任杨季,犹如信任陈壮实那般。 杨季微蹙眉头。 王学成见状,急忙问道:“杨兄可是有疑虑?” 杨季想了想,斟酌了一下言辞,“既然王兄问起袁庸,那我就说说对他的印象。我不信任他,甚至会防备他。” 王学成大感意外,“这是为何?袁兄很好啊!” 杨季说道:“正因为他太好了,太面面俱到,才让我心头不安。今晚酒宴,严辞有多啰嗦,多讨人厌,连王兄你都快速受不了,可是我观袁庸全程没有流露出丝毫不耐烦。要么他是圣人,可以包容一切。要么他就是伪君子,太会伪装。无论他是哪种人,我都不欲和他过多来往。” 王学成有点懵逼,“一个人太完美,也是错吗?” 杨季郑重说道:“世上没有完美的人。陈壮实喜好放大话,好斗,偶尔冲动不顾后果。严兄唠叨啰嗦,一旦沉迷话本小说就不可自拔,浑身发臭也不肯洗漱,能把人逼疯。 王兄你缺乏主见,总是难以做出决定。而我,很多时候都显得不近人情。你看,我们每个人都有缺点。可是这位袁庸,我没发现他的缺点,完美得让人感到可怕。这些只是我的一家之言,你大可不必当真。” 王学成连连摆手,“杨兄说得有道理。我仔细想了想,袁兄任何方面,似乎都挑不出毛病来。他总是善解人意,说话做事又有分寸。不瞒杨兄,袁兄在书院很有人气,很多人都喜欢他。” 杨季笑了起来,“所以我是个不讨人喜欢的家伙,因为我不喜欢这位袁庸。” “我会听从杨兄的建议,从今以后离袁庸远一些。” “王兄大可不必如此,顺其自然就好。而且我说的未必就是对的,或许世上真的有完美的人。” 王学成拍着桌子,“就这么决定了。我相信杨兄不会害我。” …… 袁庸同王学成他们分别后,并没有回书院。 而是去了三期。 三期最里面,某处宅院。 袁庸见到了陈伯。 陈伯微微躬身,说道:“幸不辱命,已经完成公子交代的任务。” “辛苦陈伯。” “公子客气。从今以后,世上无人知道公子的真正身份。” 袁庸点点头。 陈伯继续说道:“老朽回了一趟老宅,发现一点东西,或许对公子有用。” 说完,他拿出一个木匣子放在桌上,然后主动退出了书房。 袁庸盯着木匣子,里面装的是什么? 难道父亲另外给他留了东西? 第852章 不死人都不算事 西北。 鲁侯骑马奔驰在大草原上。 上百里来回,轻轻松松。 “侯爷老当益壮,可喜可贺!” 窦先生骑马跟在鲁侯身边。 鲁侯下马,拔出腰间的匕首,蹲下来在地上挖起来。 很快,他就挖出了一个红薯。 红薯足有半斤重,拿在手里很有分量。 鲁侯拿着匕首,随手在衣服上擦拭了两下,就开始削皮。 去了皮,鲁侯一口咬下。 生红薯,脆脆的,吃在嘴里很有咬头。 就是吃多了,嘴巴有点干。 亲兵送上水壶。 鲁侯猛灌了两口,擦擦嘴角,说道:“红薯真是个好东西。这么干的土地,粟米什么都种不出来,偏偏能种红薯。产量还不低。有了这个东西,明年军粮不成问题。” 窦先生说道:“有江南商人,在西北买了几千顷沙地,专门用来种红薯,酿红薯酒。听说收益还不错,狠赚了一笔。” 鲁侯冷哼一声,“朝廷命令禁酒,然而禁酒令却形同虚设。朝中大臣带头喝酒,这个禁酒令就是个笑话。” “百姓爱酒,完全禁酒很难办到。酿造红薯酒,比起小麦稻谷酿酒更实惠些,也节省粮食。” 鲁侯又挖了一个红薯出来,去了皮,直接吃起来。 他说道:“红薯是个好东西,这东西管饱。吩咐下去,今年要尽可能多做些红薯干。确保明年有足够的干粮。” 窦先生应下。 他又问道:“是否要准备更多的牛肉干?” 鲁侯点点头,接着又说道:“说起来,无论是牛肉干,还是红薯干,都和诏夫人脱不了关系。这个女人不简单啊。当年她花费重金摸索制作牛肉干,你猜猜看,她是不是早就料到了今天?当年一切努力,都是在为明年的战争做准备?” 窦先生沉默了片刻,“老夫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不得不说,诏夫人深谋远虑,堪为智者。” 鲁侯挑眉一笑,“可惜本侯的儿子没用,当年没将诏夫人娶进门,反而叫刘诏占了先机。刘诏这辈子,也就娶妻这件事上,眼光独到。其余时候,也就那样。” 窦先生提醒道:“侯爷当心大皇子殿下,老夫估摸着大皇子正惦记着侯爷手中的兵权。” 鲁侯哈哈一笑,“惦记本侯手中兵权的人数不胜数,本侯何时怕过。本侯倒是想看看,他到底有没有本事从本侯手中拿走兵权。” 窦先生没那么乐观,“西北大都督府成立,李秉明出任大都督,身边跟着陈壮实。而陈壮实来自山河书院,算是诏夫人的人。很显然,李秉明在辞官致仕后,能被顺利起复,少不了诏夫人同大皇子的帮忙。 老夫甚至怀疑,李秉明已经投靠了大皇子殿下,即便没有投靠,双方也是互相合作的关系。大皇子推进西北大都督府的成立,显然用心险恶。侯爷不得不防。” 鲁侯说道:“李秉明此人,着实有些讨人厌。陛下将他派到西北,有脑子的人都知道,陛下此举是在故意针对本侯。窦先生,你说本侯该如何做?” 窦先生建议道:“侯爷不妨设宴款待李大人,摸摸他的虚实。” 鲁侯摇头,“设宴款待大可不必,本侯没功夫同人虚以为蛇。窦先生替本侯亲自走一趟大都督府,掂一掂李秉明的斤两。那个陈壮实,可以多多来往。年轻人,心中有抱负。本侯帮他实现抱负。” “老夫明儿就替侯爷走一趟大都督府。大将军可要一同前往?” “他也去!” 窦先生口中的大将军,说的是鲁侯的长子裴蒙。 …… 置办好礼物,窦先生同裴蒙一同前往大都督府。 顾珽也在随行人员中。 他有点小小的激动。 陈壮实是山河书院出来的人,见到山河书院的人,犹如见到了自家人,很是期待。 经过数个时辰的驰骋,一行人终于来到大都督府。 李秉明扫榻欢迎。 特意置办了酒宴,招呼一干人。 陈壮实在席间作陪。 李大人同窦先生都是读书人,席间,二人畅聊风花雪夜,青楼名妓,唯独不聊正事。 裴蒙没所谓,喝着闷酒,一边观察大都督府的人。 顾珽坐立难安。 风花雪夜,诗词文章,他真的是昏昏欲睡。 他朝陈壮实挤眉弄眼。 若非时间地点不对,他真想拉着陈壮实去外面路边摊喝酒聊八卦。 酒宴结束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一行人,在大都督府迎宾馆安顿下来。 裴蒙随口问窦先生,“如何?” 窦先生摇摇头,“老狐狸一个。” 一个晚上喝酒闲聊,收获不大。 裴蒙考虑片刻,“明日再试探一二,实在不行,本将军不介意夜探大都督府。” “将军千万不要乱来。李秉明身边,少不了高手护卫。” “本将军自有分寸。” …… 次日一早。 陈壮实主动来到迎宾馆拜访。 “见过窦先生。” “陈小友客气。” “犹记得当年同窦先生一同前往西凉,路上种种风光,至今难忘。” 窦先生哈哈一笑,“谁能想到,如今我们又在西北大都督府见面。老夫还是老样子,陈小友却是今非昔比。” “窦先生谬赞,学生在都督府,不过是个跑腿打杂的小人物。” “此话过分谦虚。陈小友能出席昨晚的酒宴,可见李大人对你十分倚重。” 陈壮实连连摇头摆手,“我都是沾光,沾书院的光。窦先生还不知道吧,李大人曾在山河书院做过一段时间的教习。” “此事老夫听人提过一二句。” 陈壮实显得不好意思,“正是靠着这份师生情,李大人才会对学生另眼相看。要说有多重视,那倒没有。正经大事,我连边都摸不到,干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倒到茶水,跑个腿,传个话。” 窦先生不搞迂回曲折那一套,直接问道:“陈小友可觉着委屈?” 陈壮实笑了笑,“一开始会觉着委屈,时间长了,就不觉着委屈。” “这是为何?” “学生缺乏历练,在这之前,从未在衙门当过差。李大人没有冒然给我安排差事,也是为了我好。” “哦!” 窦先生一脸意味深长。 “陈小友能这么想,不枉费李大人对你的栽培。” “我心里面十分感激李大人。” 窦先生笑了起来,笑得充满了深意。 “陈小友知不知道无望大师地消息?” “不知!窦先生是否知道,能否告知我?我心头十分惦记无望大师。” “老夫对无望大师的情况,倒是略知一二。不过老夫要赶着去见大都督,我们不如另约时间详谈。” “好啊!”陈壮实欣然答应。 …… 窦先生一行人在大都督府停留了三天。 他们忙着打探都督府的虚实,都督府的人同样在打探西北军的底细。 两方人马表面和睦,私下里针锋相对,交手数次。 连顾珽这么迟钝的人,都察觉到双方之间浓烈的火药味。 他夹在中间,十分为难。 等回到晋州,他就和裴蔓诉苦。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裴蔓劝他,“你只要做好自己的本分就行。上面的人怎么斗,你别管。” 顾珽好奇,“你不担心吗?那是侯爷,是你父亲。” “如果事事担心,从我娘到我嫂嫂到我,日子都别过了。行了,别苦着一张脸。我都没担心,你有什么可担心的。” 顾珽委屈,“你是没看见双方剑拔弩张的样子,一言不合,就要拔刀。” “刀拔了吗?”裴蔓问道。 顾珽老师摇头,“差一点就拔刀了。” 裴蔓十分嫌弃,“既然没拔刀,你有什么可担心的。当兵的,哪天不拔三回五回刀剑,你应该早就习惯。只要没死人,都不算事。” 顾珽十分佩服裴蔓的乐观和强大。 裴蔓笑了笑,“如果你出生在裴家,你也会如此。裴家人自小到大,都是这么过来的。对我们来说,只要不死人都不算事。” 顾珽还是忍不住说道:“我怕两边终有一天会打起来。” “就算有一天打起来,也轮不到你来操心。那是上面的人该操心的事情。” “我听窦先生说,陛下设立西北大都督府,目的就是为了辖制西北军,夺去侯爷手中的兵权。” “夺兵权的人多了去,这么多年也没见谁成功过。只要父亲活着一天,西北军的兵权任何人都夺不走。” 裴蔓语气十分笃定,充满了骄傲和自豪。 任谁有鲁侯那样强大可靠的父亲,都会感到骄傲和自豪。 顾珽小心翼翼说道:“窦先生还说,李大人能够成功复出,出任西北大都督,离不开小玖妹妹的帮助。” 裴蔓愣住,似乎很意外。 顾珽小声问道:“现在你还是不担心吗?真不担心我妹同鲁侯打起来?” 裴蔓狠狠瞪了眼顾珽,“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不早说。” 顾珽心虚。 裴蔓皱眉坐在椅子上,“李大人当真得到了诏夫人的支持?” “据说是的。” 麻烦了! 裴蔓皱眉深思片刻,终于有了决定,“这事太复杂,我们操心不过来,别想了。爱打打去,死不了就行。” 第853章 必须撤稿(三更) 冬去春来。 枝头冒出嫩叶,渭水河面开始解冻。 航运迎来了一年的旺季。 大周京城的百姓脱掉厚厚的冬装,迎接春天的到来。 大草原,冰雪初融。 去年冬天,草原接连几场暴风雪,积雪足有两三尺深。 北荣各大牧场,各个部落,牧民牲畜纷纷冻饿而死。 下至牧民上至贵族,损失惨重。 待到开春,北荣上下,已经没有足够的粮食供应吃喝。 倒是可以宰了羊羔,只是等到冬天来临哪有足够的牛羊过冬? 现实残酷。 北荣朝廷,彻底破产。 北荣王城,物价飞涨。 别说小老百姓买不起,就连许多小贵族在飞涨的物价的面前,也面临着破产的严重后果。 眼看王朝即将覆灭,北荣王庭当机立断,率军南下打草谷,劫掠大周养活自己。 北荣数万大军,带着嗜血的光芒,滚滚而来。 他们避开了难啃的西北关防,辗转上千里,从东北面突破了大周的关防,直接杀下来。 关防被破,百姓遭殃。 他们劫掠人口,抢劫财物粮食,焚烧城池…… 他们无恶不作。 消息传到京城,朝堂内外大惊失色。 北荣怎么就突然南下? 怎么就突破了东北面的关防?这可是多了上千里的路程啊。 文德帝得知东北惨状,气得在早朝上破口大骂。 东北关防的驻军干什么吃的? 这些年,他殚精竭虑,东挪西凑,不仅补上了边军历年亏欠,而且还换了装备,每月薪俸足额发放。 早在去年,就让兵部下文,要求各个关防整军备战。 结果东北关防,一个回合,就被北荣打穿了。 大周一下子损失了三座城池,十几万人口。 “该死!统统该死!” 文德帝踢翻了杌凳,砸了茶杯。 东北关防从上到下统统该死。 北荣军队,在突破东北关防之前,差不多已经成了一群成建制的叫花子。 他们自带的口粮,因为多奔袭了上千里的路程,在路上早已经耗尽。 只要东北关防的驻军给力一点,拖上三五天,拖都能将北荣军队拖死。 结果东北关防不仅没能拖死北荣,反而被北荣破关而入,劫掠钱财粮食,得到补给的北荣军队瞬间恢复了元气。 一群恢复了元气的北荣军队,同叫花子军队,哪个好打,不言而喻。 全歼北荣军队的机会就摆在眼前,结果却被东北关防的驻军硬生生错过。 一群蠢货! 一群猪! 文德帝差点被气死。 若非从去年开始布局,派出金吾卫在各地刺探情报,东北关防失守的内情,恐怕文德帝还被瞒在鼓里。 文德帝一面令兵部调兵遣将,阻止北荣军队继续南下。势要将北荣军队赶出关隘。 一面下旨申斥西北大都督李秉明。 叫他整军,整得什么军? 李大人收到圣旨,一脸委屈。 他是西北大都督,不是东北大都督。 东北边防根本不归他管,他手伸不了那么长,整不了东北的边军。 陛下这是急红了眼,逮着人就骂吗? 不过东北边军武备如此松弛,还是出乎李大人的预料。 “陛下给足了饷银,又换了装备,东北边军打一群叫花子,连一个回合都没撑住,真是烂透了。” 不光是李大人说东北边军烂,几乎所有都在说东北边军烂。 上至朝廷,下至百姓,义愤填膺。纷纷要求严惩东北边军将领,这些人统统该杀。 《大周生活秀》,《国子监报》,《山河书院报》,以及其他新开的报纸,比如《京城生活报》等等,在同一天刊文,以最犀利的言辞抨击朝廷,抨击兵部,抨击东北边军,抨击政事堂的各位大佬。 风头之盛,影响之广,言辞之辛辣,实属首次。 比当年生活秀扒皮国子监,所用的言辞还要辛辣十倍。 朝堂大佬,被几家报纸,点名不道姓全都被臭骂了一顿。就差连祖宗十八代的黑历史被翻出来,被京城百姓鞭尸。 执笔人,无论哪份报纸,请的全是名家大佬,文坛领袖人物。 这些报纸为了博版面,也是拼了。不惜重金,请诸位大佬出山写文章抨击朝廷。 效果也是杠杠的。 连着几天,每一份报纸都是脱销。 就连只限于山河书院发行的《山河书院报》,也被热情的民众给抢空了。书院学子都没小民们手快。 崔七,镇国侯幼子,前山河书院教习,主教琴棋书画诗词古赋。 现在的身份则是文青书局大总管。 黄去病去了少府,无法两头兼顾。 找来找去,终于找到崔七头上。 黄去病以三寸不烂之舌,说服崔七经营文青书局,并算他股份。 崔七经过慎重考虑,征求了家父镇国侯的意见,正式出任文青书局大总管,生活秀总编。 面对东北边军失守,崔七不仅亲自下场,实名写文章抨击朝臣。更是和三元公,孙状元等等文坛大佬越稿。 《大周生活秀》以最优质的稿件,最犀利的文章,力压《国子监报》,成为最畅销的报纸,销量直逼三十万大关,是平日的四五倍。 崔七干得热火朝天,黄去病急急忙忙来到文青书局。 他连口气都没来得及喘,急忙说道:“朝中各位大臣,这几日脸色极其难看。你们在报纸上大肆抨击诸位朝臣,已经犯了众怒。不出意外,很快就会有御史出头,弹劾所有报纸。 要不了多久,朝廷就会出手整改报业。不想被朝廷整得停刊,赶紧撤稿。之前约的那些稿子统统不能用,全部换成号召小民捐款捐物,救济难民的文章。” 崔七闻言,差点喷血。 “撤稿?说得轻松。这些稿件,我废了无数功夫,舍了老脸,欠了老大的人情才约来。你现在让我撤稿,我怎么同那些人交代?下次再约稿,人家直接将我赶出门。撤稿,没门!” 黄去病态度坚决,没得商量,“必须撤稿!我得到消息,有大批难民南下,很快就会进入京畿地区。现如今,朝廷不光要操心打仗的事情,还要操心这些难民的事情。这个时候你们的稿子就是火上浇油。 下一期,你敢刊发对朝廷不利的文章,朝廷就会以霹雳手段封了《大周生活秀》。即便诏夫人和大皇子殿下出面力保也没有用。事关朝廷大局,陛下和诸位朝臣绝不会手软。” 崔七紧皱眉头,心头一万头草泥马狂奔而过。 “必须撤稿?” 黄去病肯定确定,不容置疑地说道:“必须撤稿!” “你刚说的难民,是怎么回事?” “北荣破了三座城池,很多人被劫掠俘虏,但也有部分百姓逃了出来。加起来得有几万人。这群难民正在来京城的路上,朝廷正在头痛安置难民的事情。这个时候,所有报刊都必须配合。谁敢唱反调,朝廷绝不会手软。” 崔七叹了一口气,心头郁闷得想要吐血。 偏偏这个时候许有四也来到文青书局传话。 “夫人要求撤稿,新一期的内容改成《难民须知》特刊。这是已经写好的文章。夫人要求报社组织报童,说书人前往难民群体,宣传难民须知,妥善安置南下难民。” 崔七拿起稿件逐字逐句看起来。 难民须知,包括了很多内容。 主要内容,难民安置点设在城北,已经划出地方,搭建了窝棚。 任何不遵守规定,不去难民安置点报道的难民,一经发现,当奸细处置。 若有亲戚朋友在京城,需要投靠的,可以联络难民安置点的人员帮忙传信。由亲朋好友到难民安置点接人。 所有难民,进入难民安置点后,将使用新的身份牌。凡是没有身份牌的人,视作奸细处置。 …… 如此种种,众多规定,显得冷酷无情,却又条理分明。 崔七一脸茫然,“诏夫人为何要发布这份《难民须知》?朝廷还没有商量出对策,诏夫人擅作主张,会不会犯忌讳。” 许有四忙说道:“崔大总管放心,安置难民的任务,陛下已经交给了我家夫人负责。朝臣们也都同意这个决定。纵观朝堂上下,没有人比群我家夫人更适合担起这个任务。” 黄去病好奇问道:“安置难民,需要不少钱粮。钱粮谁出?总不能还是让诏夫人出钱出粮吧。” 许有四面无表情地说道:“钱粮的问题,我家夫人正在同陛下商量。无论是朝廷负责钱粮,还是我家夫人负责钱粮,都不影响这份《难民须知》。难民安置,就照着上面的处理。接下来,我还要去一期招募伙计,告辞!” “等等!许公公去一期招募伙计,这又是怎么回事?”黄去病好奇问道。 许有四解释道:“我家夫人说,流民才知难民苦,知难民所需所想。招募当年的流民,临时充当难民安置点的伙计,有利于安抚惊慌失措的难民,让他们平复情绪,顺利安顿下来。” “原来如此!诏夫人此举,着实周到。我随你一起去一期,正好写一篇关于流民的稿子,给广大难民启发。” 崔七很积极,拉着许有四往一期跑。 黄去病拿着稿件,罢了罢了,他就临时充当一回总编,替崔七把活干了。 第854章 给陛下算一笔账 兴庆宫。 顾玖拿着一把小算盘,拨得啪啪响,正在同文德帝算账。 “目前得到的消息,南下难民大约有四五万人。就按照四万人计算,以每人每日半斤粮食计算,一日消耗粮食两万斤。” “柴火,医药,人员薪资另算。现在天气乍暖还寒,早晚都冷,至少还得准备五千条棉被,一万件棉服。” “夜晚烤火,木炭消耗,也是一笔支出。另外,绣衣卫加派人手巡逻,需要准备夜宵,以及足额的赏钱。零零总总加起来,最少最少,一个月也要近一万两。” “同北荣这场战争,预估恐怕要持续一年半载。也就意味着,一两年内,这些难民都没办法回到家乡重新开始生活,只能依靠朝廷供养。” “而且随着战争持续深入,会有越来越多的难民涌入京城。很多小民因为恐慌,北荣军队还没打过来,就开始逃难。这样情况会越来越多。我预估,半年后,京城难民的数量,极有可能突破十万人。十个月后,有可能突破二十万人。” “要安置这么多难民,从现在开始,户部就要留出足够的预算。取中位数以十万人计,户部今年至少要留下四十万两白银,用于安置难民。前提是,这笔钱无人贪墨。不过,我很怀疑四十万两不够开销,等到冬天的时候,消耗剧增,这点钱怕是捉襟见肘。最好能预留六十万两白银。药材也要多多预备,以防发生疫病。” 顾玖放下算盘,看着文德帝。 文德帝面无表情,朝户部尚书赵大人看去。 赵大人头痛,“陛下,诏夫人刚才的账目,粮食这一块算的是糙粮,而且比现在的市场价还要便宜些。但是随着难民涌入京城,粮价肯定会发生波动。四十万两,的确是最少的预算。甚至六十万两的预算,也未必够。 除非朝廷大军能在半年内结束战争。否则,难民只多不少。如今天下人都知道京城富足,小小的新民县,被人称之为小江南。难民自北方来,他们不会去江南,只会来京城求活。” 文德帝问道:“户部能拿出这部分钱安置难民吗?” 赵大人摇头,“户部辛苦多年,攒下的一点家当,北边一开打,全都拿了出来。今年的收入,也都有了安排,实在是挤不出足够的钱安置难民。” 说完,赵大人朝新任少府家令黄驸马看去。 户部没钱,少府肯定有钱。 黄驸马不作声,他就是一图章。陛下说什么,他就做什么。 对于朝廷大事,他不发表意见。 文德帝轻轻敲击桌面,很愁。 顾玖开口说道:“陛下,儿媳刚才说的预算,只能保证难民能活着,更多的保证不了。” 粮食只有糙粮,想吃肉菜,不好意思,难民安置点不提供,也没钱提供。 所以顾玖才说只能保证难民活着,其他的无法保证。 文德帝问道:“难道不能效仿新民县,将难民组织起来,进行修建吗?” 顾玖诧异,“陛下是打算让这些难民在京城落户吗?如果不给落户,房子修起来,难民也不会花钱购买。城北郊外,山脉绵延,皆是山区。无论是发展种植,还是商贸,都不如南城门外有优势,甚至连东城门外,西城门外都比不上。 自然条件就限制了北城门外的发展。而且北城门外临近北邙山,皇陵就在北邙山内,这一带向来不许大规模人口定居。如果陛下需要儿媳在北城门外大兴土木,还请下明旨。” 文德帝头大。 陆大人出声说道:“能否将难民安置到城南郊外?” 顾玖当即反对,“决不能将难民安置到城南郊外。要知道,这些难民都是为了逃避兵灾,才会来到京城。他们从身体到精神,都处于紧绷惶恐的状态,一旦进入城南新民县,没有城墙隔离,新民县危矣。 这群难民,会将新民县洗劫一空。几万人的难民暴乱,届时只能出动京大营弹压。诸位大人,你们难道愿意看见这场人祸发生吗?城南新民县数十年经营,付出无数人力物力,才有了今天的繁荣。难道你们忍心,让新民县旦夕之间毁于难民之手?” 逃难的难民进入花花世界的新民县,绝不会想要安定下来。 反而会无比的嫉恨,仇视。 我这么惨,这里的人歌舞升平,吃饱喝足,不要太幸福。这个世道太不公平。 别人越幸福,难民越愤恨。 愤恨积累到爆炸点,就想要毁灭一切。想要将新民县百姓也拉入同自己一样凄惨的地步,如此难民才会感到平衡。 看,大家一样惨,终于平衡了。 这就是为什么,从南到北,所有城池,都拒绝流民难民进入城内。 流民难民不加以管束,对当地的破坏,几乎是毁灭性的。有时候比兵灾造成的破坏还要恐怖。 即便是最最爱民如子的官员,也不会允许难民进入自己管辖的城池。 最多就是拿出粮草,设立粥棚,赈济灾民。 老祖宗用血泪总结出来的经验,决不能轻视。 顾玖不惮以最大恶意揣测人性。 她一说完,文德帝当即否决将难民安置在城南郊外。 “顾玖说的对,不能让难民进入新民县。” 新民县是京城的财税重地,经不起难民的破坏。 陆大人说道:“城西郊外,城东郊外可行?” 顾玖一一否决。 城东郊外,成片良田,离着渭水码头也近。 难民进入城东,当地百姓今年的收成基本作废。 绣衣卫人手有限,防不住每个难民。 这个难民到田里偷点粮食蔬菜水果,那个难民也去偷点…… 当地百姓种再多的粮食蔬菜,也经不起这样的损耗。 至于城西郊外,京仓就在城西,粮草运输就从城西走。真不怕这些难民对京仓动手? “难道只能在城北?” “除非京畿各地的县衙,能够安置一部分难民。” “别指望下面的县衙。就算朝廷强硬要求地方官府接收难民,下面的人也会阳奉阴违,恐引起民变。” 几个大臣争论不休。 文德帝头大,一拍桌子,“就安置在城北郊外。朕下一道明旨,只要买房,就许难民落户京城。顾玖,这个重任朕就交给你。少府会提供六十万两白银,剩下的就得靠你自己解决。朕许你便宜行事。” 顾玖也头大。 她顾不得规矩不规矩,直接说道:“陛下,难民和当年的流民是不一样的。流民是因为天灾破产,失去了一切,才不得不背井离乡。 难民则是因为兵灾逃难,但他们在老家还有房子,有土地,有产业。只要战争结束,他们就可以回到家乡重新来过。指望这群难民在城北郊外大修土木,指望城北郊外像新民县一样迅速发展起来,没可能。” 文德帝蹙眉,“莫非你有更好的办法?” 顾玖揉揉眉心,她能有什么好办法。 “只能办厂。” “办厂?” 众人都好奇看着顾玖。 顾玖说道:“这群难民最盼望的事情是什么?早点打完仗,早点回家乡重新开始。把他们动员起来,让他们为战争出一份力,比如军服厂,肉干厂,红薯加工作坊等等,一切为战争提供物资的工厂,全部招收难民。 出工出力就能拿工钱,有了工钱就可以改善生活,买肉买菜。有人做榜样,其他难民也会动起来。陛下,人没事情干的时候,最容易胡思乱想,滋生各种问题。 只要有事情干,就没空想乱七八糟的事情,人心很快就会稳定下来。人心一稳,就不用担心难民暴动。” 文德帝暗暗点头。 他要的就是人心稳定。 “诸位爱卿,你们怎么这看待这件事?” 陆大人率先同意,“诏夫人的想法可行。工部和户部应该大力支持。” 户部尚书赵大人说道:“户部已经拿不出更多的钱。今年的所有收入,全都预支出去。包括明年的收入,也都有了预算。” 陆大人朝黄驸马看去。 黄驸马立马说道:“少府全凭陛下吩咐。” 文德帝朝顾玖看去。 “老大媳妇,办厂这事,你打算怎么操作?” “需要兵部授权。没有兵部授权,儿媳没办法操作。” “可以!朕还会下一道旨意,责令兵部全力配合。” 顾玖担心,“只是,城北郊外的工厂建起来,等于是抢了少府的生意。儿媳建议,由少府主导此事,四海从旁协助。” 文德帝朝黄驸马看去,“具体怎么操作,黄驸马,你和诏夫人商量,拿出一个妥当的方案。朕要求所有衙门尽快动起来。还有几天,大批难民就会涌入京城。朕不希望听见难民暴乱的消息。” “遵旨!” 初步方案定下,接下来就是细节问题。 众位大臣离去,文德帝独独将顾玖留下来。 文德帝示意顾玖坐下说话。 “不知陛下有何吩咐?” 文德帝开门见山问道:“刘诏最近在捣鼓什么?” 顾玖装傻白甜,“每天上朝办差,没忙别的。” 文德帝呵呵一笑。 信了她的鬼话。 第855章 多一点坦诚 “朕了解刘诏。同北荣开战,他坐不住了吧。” 文德帝很笃定,刘诏已经迫不及待想要上战场建功立业,顺便搞点小动作。 顾玖眨眨眼,一脸无辜茫然。 “儿媳不知陛下在说什么?” 文德帝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 “少在朕面前装傻。刘诏心头的想法,朕不信你什么都不知道。” “儿媳的确不知道,刘诏没和我提起过。” 顾玖装傻白甜装得特逼真,然而皇帝不信。 啪! 文德帝一巴掌拍在桌上。 还装! 装上瘾了,是吗? “要么和朕说实话。要么就滚回去告诉刘诏,要他有多远滚多远。这场战争,没他的事,叫他别惦记。” 顾玖犹犹豫豫。 文德帝呵呵冷笑。 顾玖弱弱道:“儿媳倒是有几句实话不吐不快,就怕说出来,会惹陛下不快。” 文德帝很大度的表态,“尽管说,朕恕你无罪。” 信了你的鬼! 顾玖又不是真的傻白甜。 她继续弱弱地说道:“虽然刘诏从未在儿媳面前流露过想打仗之类的想法,但是儿媳知道他想去大草原,想上战场。论朝中谁对北荣熟悉,非刘诏莫属。 当年他在北荣停留了将近一年的时间,北荣王庭的人他基本都认识,每个人的性情喜好也都清楚。加之,他的确是个战将,合适的人就该在合适的地方。从大局出发,儿媳以为陛下可以考虑将刘诏派往战场。” 文德帝起身,双手背在背后,在大殿殿内走来走去。 同时冷声说道:“要朕提醒你吗,祖宗规矩,皇子不得掌兵权。” “儿媳知道祖宗规矩。不过特殊情况,特殊对待。” 文德帝冷冷一笑,“你真想将刘诏送上战场,不怕他有个三长两短?” 顾玖定了定神,说道:“儿媳只想支持刘诏的想法,不想让他留下遗憾。至于别的,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该来的躲也躲不过。” 文德帝呵呵冷笑,“朕竟然不知道,你对刘诏也是如此的冷酷无情。” 顾玖小声反驳:“儿媳不认为将他留在京城,就是贤良淑德。把一个立志杀敌建功的人,养成废人,只为了让他多活几年,儿媳不认为这是明智的做法。人活着,总得有点梦想,有点追求。” 文德帝蹙眉,“你是对朕的做法表达不满吗?” 顾玖连连摇头,“陛下误会了,儿媳只是在陈述自己的一些观点想法。可能违背了大部分的认知,但是儿媳承诺要说实话,自然不能隐瞒。” 文德帝被噎住。 敢情是在这里等着他。 文德帝态度强硬地说道:“祖宗规矩不能破,这个道理你该明白,刘诏更应该明白。从一开始,他就不该存有不该有的心思。” “儿媳明白老祖宗为何会定下这个规矩,就是怕皇子一旦掌握兵权,会拥兵自重,甚至是造反。” “既然知道,你还在这里废话?”文德帝十分嫌弃。 顾玖嘴角抽抽,明明是对方叫他留下,这会反倒是变成她的错。好似她故意要留下一样。 真是哔了狗了。 顾玖说道:“陛下明鉴,儿媳并不是在废话。儿媳有说过,特殊情况,特殊对待。西北一地,几乎是鲁侯的一言堂。西北大都督一人,短时间内怕是辖制不了鲁侯。毕竟李大人是文官,不是武将。 没有在战场上建立功勋,李大人就无法真正得到军队的支持,也就无法对鲁侯形成强有力的压制。陛下,战争已经打响,这个时候就要考虑派一个人前往西北,帮助李大人夺去兵权,最好能打一场胜仗,洗刷东北关防的耻辱。叫世人都知道,会打仗的军队不光是西北军,还有其他边军。” 文德帝直接问道:“你心目中的最佳人选是刘诏?” 顾玖一脸坦诚,没有丝毫遮掩,“除了刘诏,儿媳想不出比他更合适的人选。镇国侯已经老了,柱国公也老了。至于各府勋贵子弟,裴蒙一人足矣吊打所有京城勋贵子弟。儿媳并非故意涨裴蒙志气,儿媳只是实话实说。 同京城一干纸上谈兵的勋贵子弟比起来,常年在战场上历练的裴蒙,比他们强太多。甚至可以说,连刘诏在战场上历练的时间都大于京城一干勋贵子弟。 而且刘诏还有其他勋贵子弟不具备的优势,他是皇子,身份上高于裴蒙。尽管裴蒙不乐意,见到刘诏也得下马行礼。这是一种心理上的压制。人在愤怒的时候,总是比较冲动,会做出错误的决定。常胜将军说不定也有大败的一天。” 文德帝冷哼一声,“敢情你指望着朝廷的常胜将军打一场败仗?” 顾玖小声说道:“儿媳相信陛下心头也是这么盼望着。” “放肆!” “儿媳知罪!” 文德帝恼羞成怒,“裴蒙打败仗,对朝廷有何好处?对你有何好处?朕倒是忘了,裴蒙要是败了,刘诏就可以趁势崛起。为了一己私利,出卖朝廷利益,是有多无耻?” “陛下的话,儿媳不敢苟同。” “你还敢狡辩。说盼着裴蒙大败的人不是你吗?” “儿媳只是打个比方。儿媳再怎么无耻,也不可能出卖朝廷利益。大周同北荣这场战争,儿媳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是一场国战,决定着两个国家的国运。儿媳的确是个自私的人,但绝不会出卖国家利益,更不会盼着裴蒙在战场上输给北荣。要输也是输在自己人手里。” 文德帝表情和缓了一些。 输在自己人手里,总强过输给敌人。 他挥挥手,“你退下吧。好生安置那些难民,其余的事情无需你来操心。” 顾玖懂得适可而止的道理,她躬身告退,离开了兴庆宫。 …… 文德帝心情不太好。 顾玖离开后,他一直坐在椅子上深思,许久都没动一下。 常恩有些担心,又不敢打扰。 只得一次又一次撤换茶水,确保文德帝任何时候想要喝茶水,茶水温度都是刚刚好。 一声长叹! 文德帝终于换了个姿势,发出了一点点动静。 谢天谢地。 常恩喜极而泣。 文德帝眉头微蹙,显然在发愁。 大殿内,只有常恩一个人伺候。 文德帝可以放心说话。 “刘诏的能力,朕比任何人都清楚。但他是嫡长皇子,朕不能信任他,更不能给他兵权。” “陛下可以从京营挑选武将,前往西北助李大人一臂之力。” 文德帝摇摇头,“京营所有人加起来,无论是战功,还是资历,还是军中威望,都压不住鲁侯。” 如果裴蒙是吊打所有勋贵子弟,那么鲁侯就是吊打大周所有勋贵武将。 鲁侯的爵位,正儿八经是他自己挣来的。 裴家本是一等伯。 鲁侯继承了爵位后,上阵杀敌,建功立业,用鲜血铸就了他的功勋和侯爵。 裴家由伯爵升为侯爵,全是鲁侯一人之功。 大周建国一百多年,已经进入王朝中期。 这个时候做武将,比不上开国那帮老家伙。武将们想要靠军功封爵,很难很难。 前后几十年,只有鲁侯一人,正儿八经靠着军功由伯爵升为侯爵。 鲁侯是真的牛,并非吹嘘出来。 文德帝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对待鲁侯,对待西北军,他总是小心翼翼。 战争来了。 要怎么做? 眼睁睁看着西北军,再立旷世奇功。从今以后,从皇帝到朝堂,无人能压制鲁侯。 还是派干将分薄西北军的军功,压制鲁侯和裴蒙的锋芒。 朝中所有人都清楚,想要将北荣赶走,甚至反杀北荣大军,打到北荣王庭,这个艰巨的任务只能指望西北军。 其他边军,防守还行,进攻就是辣鸡。 所设骑兵,面对北荣铁骑,不知道能不能坚持三回冲锋。 骑兵对骑兵,还是得指望这西北军,尤其是天狼军。 文德帝很苦闷。 他将朝中武将全都筛选了一遍,挑出一二十个武将,准备派到战场上历练。 但是要选一个压制鲁侯的人,到底该选谁。 “镇国侯不能用,柱国公已经来了……” 文德帝很失望。 常恩替文德帝分忧,“大皇子殿下不能掌军,能否做监军?监军不掌军权,却有节制武将的权利,必要的时候还能替武将做主。” 文德帝紧皱眉头,瞥了眼常恩,“顾玖给了你多少好处?” 常恩吓得一身冷汗,扑通一声,就跪在地上。 “陛下明鉴,老奴没有收诏夫人的好处。老奴若有一句虚言,必遭天打雷劈,五马分尸。” “没收他的好处,干什么替刘诏说话。” “老奴见陛下苦恼,想替陛下分忧。老奴愚钝,老奴该死!” 常恩抬起手掌,一下一下,打在自己脸上,打得啪啪啪作响。 很快,两边脸颊高高肿起来,像是发面的红馒头。 “够了!” 常恩住了手,连连叩谢皇恩。 文德帝说道:“你要记住,你是朕的人,只能效忠朕。若敢背叛朕,朕会诛李九族。” “老奴遵旨!谢陛下不杀之恩。” “起来吧!” “老奴叩谢陛下。” 第856章 谁在背后骂本殿下(三更) 刘诏赋闲在家,心情难免郁闷。 顾玖同文德帝的谈话,不仅没有帮到刘诏,反而让刘诏丢了差事。 不过倒霉的不止刘诏一人。 其他皇子,全都丢了差事。 皇子们纷纷迁怒刘诏。 都怪老大。 老大搞事,害得兄弟们都跟着倒霉。 特么的,过分了啊! 六皇子最小,众位皇子派六皇子做代表,前往晓筑。 为什么派六皇子? 因为除开宫里的小皇子们,就他最小,他没得选啊。 “大哥,大家都很生气。你一个人倒霉就算了,还拉着弟弟们给你垫背,太不地道。大家强烈要求,你要补偿我们所有人。” 六皇子也是个耿直人。 刘诏眉眼抽动,手痒,想要动手打人。 不过看着六皇子一副蠢样,算了。 打老六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要打就打老二,老三,还有老四。 这几个都是挑事的主。 刘诏说道:“我要是不补偿你们,你们打算怎么做?” 六皇子想了想,很耿直地说道:“我打算把粮铺的粮食,高价卖给大嫂,就当是给我的补偿。大嫂为了安置难民,到处收购粮食。大家都说,粮食还要涨价,一直要涨到秋收。” 刘诏很无语,“除了卖粮食,还有别的打算吗?” 六皇子赶紧套近乎,“我想在大嫂的牛肉干生意里参一股,大哥可否帮我?” “滚!” 刘诏指着大门,让六皇子利落滚走。 六皇子很委屈,“四哥要求大哥补一份乔迁礼物,说上回大哥送的礼物太过寒酸。二哥则说,趁着赋闲在家,大哥大嫂不如搬回城里住,趁机办一场乔迁宴,几兄弟聚一聚。” 去年年底,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几位皇子陆续搬出王府,搬入新家。 顾玖购置的新房子,早就装修好了。放在王府的一应物件,也都搬了进去。 但是两口子依旧带着孩子住在晓筑,还没有正式住进去。 刘诏对六皇子说道:“我什么时候搬家,关你们屁事。回去告诉他们,少操心我的事情。还有,大家赋闲在家,并非我的责任。要是不服,就找父皇说理去。” 六皇子很怵刘诏,见刘诏发怒,灰溜溜赶紧离开。 回去后,就找哥哥们诉苦。 “大哥不是人啊!” “大哥太暴躁了!” “估计是大嫂没给大哥足额的零花钱,又不敢找大嫂发火,所有的火气全都冲我来。” 嘤嘤嘤! 身为兄弟中最年幼的一个(除开宫里的小皇子),六皇子感觉这辈子都要生活中诸位哥哥的阴影下,好可怜,好无助。 以大欺小,真不是人干的事情。 偏偏哥哥们干起以大欺小的事情,不要太熟练,全都是经验丰富的老手。 诸位皇子哥哥们,哼哼两声,就当是对六皇子的回应。 谁让你最小,不欺负你欺负谁。 老大不是个东西啊。 害大家丢了差事,还敢推卸责任。 “他脸怎么那么大?” “老大向来不要脸,又不是今日才知道。” “不能这么下去。” “父皇对我等猜忌太深,恐怕一时半会不会让我们回到朝堂。” “堂堂皇子,不为朝堂父皇分忧,却只能赋闲在家,这是何道理?” 众位皇子齐齐抱怨。 不敢放肆抱怨宫里的父皇,转而大胆的朝刘诏开炮。 远在晓筑的刘诏,连打了几个喷嚏。 揉揉鼻子,“谁在背后骂本殿下?” …… 刘诏很闲,顾玖很忙。 闲得发慌的刘诏,跑到小书房骚扰顾玖。 “给本殿下安排点事情做。” 顾玖翻着账本,头也不抬,“自己找事情做,别来烦我。” 刘诏委屈,“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现在丢了差事,金吾卫就在门外守着,我哪有事情可做。” 顾玖依旧没抬头,难民进京,千头万绪,全都要她来筹划,她快忙死了。 她冷声说道:“没事干,就去带孩子。妞妞和衠哥儿,保你时间充足。” 刘诏哼哼两声,“两孩子都大了,整日跟着衡哥儿屁股后面瞎转悠,根本不需要本殿下操心。” 顾玖叹了一声,将账本重重放在桌上,终于舍得抬起头来。 她揉揉眉心,“真要捣蛋?” 刘诏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只是想替你分忧,结果你却不领情。” 顾玖白了他一眼。 捣蛋就捣蛋,还敢大言不惭说分忧。 她也没客气,直接扔给他一本账本,“把这个账本从头算一遍,确定每一项账目都没问题。” 刘诏接住账本,翻开一看,有点懵。 想要请教顾玖,一看,顾玖已经埋头重新忙碌起来。手里的小算盘啪啪作响。 只听见算盘声,却看不见手指头的动作,太快了。 刘诏放弃请教,拿起一把算盘,慢悠悠算起来。 算账,刘诏真不擅长。 顾玖已经算完三本账本,刘诏一本账本还没算完。 顾玖也不催他。 打发时间嘛,慢慢来,没关系。 刘诏算账,遇到算不清楚的地方,越发烦躁。 他干脆将账本一丢,“不算了!这种事情交给账房做就好了。” 顾玖嗯了一声,“账房有做啊。这些都是账房交上来的账本。陛下点了我的名,让我负责难民安置,我自然要担起责任。核算账本,清点账目。这是很重要的事情,不能全听下面的人汇报,必须亲自过目,确定没问题才行。反正也花不了我多少时间。” 顾玖一边说话,一边拨动算盘,完全不受印象。 核查账本,对她来说,的确花不了多少时间。 刘诏问道:“难民都安置好了吗?” 顾玖点点头,“勉强算安置好了。你也知道,难民里面各种身份的人都有,有穷的有富的,有世家大族老爷,也有衙门小吏。同过去我们遇到的流民有很大不同,问题更多,麻烦更多。幸亏事先做足了准备,暂时还没出现大问题。” 刘诏问道:“真不需要我帮忙?” 顾玖摇头,“难民的事情,你就别插手了,陛下会不高兴。原因你也清楚,陛下和朝臣都不希望看见你邀买人心。” 刘诏十分郁闷。 他抱怨道:“本殿下可能是有史以来最憋屈的皇子,做什么都是错。” 顾玖笑了笑,“比起仁宣太子当年的遭遇,你肯定不算最憋屈。还记得先帝对仁宣太子的态度吗?当着朝臣的面,动辄打骂,猪狗不如,哪有半点身为太子的体面。你还算好,至少在朝臣面前,陛下给你留足了面子。” 刘诏呵呵冷笑,顾玖的话不仅没安慰到他,反而让他越发心塞。 顾玖从一堆账本中抬起头,笑道:“别哼哼了。陛下的态度,早有预料,有什么可抱怨的。趁着赋闲在家,好好调教一下你的侍卫亲兵。” 刘诏不满,满腹怨气,“虽说早有预料,也得容我抱怨两句吧。门外金吾卫,你看见了吗。以前好歹还遮掩一下,这回连遮掩都省了,大大方方守在门外,生怕我偷偷溜走。父皇防我犹如防贼一般,实在是令人心寒。” “又不是你一个人被金吾卫盯梢。其他皇子,都是一样的待遇,平衡了吗?”顾玖笑着问道。 刘诏冲天翻了个白眼,他一点都不平衡。 因为晓筑外面的金吾卫,是其他皇子的两倍。 被特别对待,他一点都不高兴。 无数次都想冲出去,将金吾卫打趴下。 顾玖抬手往下一压,郑重说道:“千万别冲动。大体上,事情还是按照计划在进行。兵部调兵遣将,京大营各位武将,包括勋贵子弟这一回基本上都能上战场历练。你也知道,这是非常难得的战争历练机会。等到这批武将历练出来,未来几十年,大周都不缺能打仗的武将。” 刘诏深吸一口气,“你说的我都知道。我只是不忿这么大的事情,我却只能赋闲在家斗鸡遛狗。” 太郁闷了。 顾玖笑了笑,说道:“你只是太烦躁了,所以静不下心来,做什么事情都提不起精神。你暂且忍一忍,很快局势就会发生变化。总有一天,你能如愿以偿上战场厮杀。” 刘诏往软塌上一躺,有点往资深宅男发展的趋势。 顾玖特嫌弃,“你要是长胖了,我就把你赶下床。” 刘诏双手枕着头,“放心,你这辈子都没机会把我赶下床。” 顾玖挑眉一笑,“躺一会就行了,别一天到晚都躺着。有空就指点一下衡哥儿的武艺。你对御哥儿那么严厉,对待衡哥儿可不能放水。要不然御哥儿该以为你偏心。” 刘诏却说道:“御哥儿和衡哥儿不一样,对他们的要求自然不同。御哥儿是嫡长子,将来要承担继承家业的重担,所以自小我对他就格外严厉,各方面都要求尽可能做到最好。衡哥儿是嫡次子,不用继承家业,要求可以适当松懈一点。至于衠哥儿,幼子,可以更放松一点。” 顾玖蹙眉,“我的意见是,三个孩子,一视同仁,不分长幼。” 刘诏有不同想法,“不分长幼,结果就是乱了长幼。” 顾玖呵呵两声,“皇室一直强调长幼,结果呢?哪一代没有乱了长幼?三个孩子必须一视同仁,严格要求,激发他们的潜力,看看他们喜欢什么,就往哪方面发展。 不用拘泥于四书五经,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那一套。我认为皇子们个个都爱惦记宫里那个位置,只因为皇子们在小的时候,大人只给他们定了一个目标,灌输了一种思想。不惦记宫里那个位置,人生瞬间失去了意义。” 刘诏有点委屈,“你是在说我很无趣吗?” 顾玖闷笑一声,“你知道就好。你也不希望我们的孩子长大后,像你和你的其他兄弟那样吧。那就一视同仁,多多督促,看看他们到底擅长哪一方面,尽可能去引导他们。当他们离开我们独自生活的时候,尽管远离朝堂权势,人生依旧有意义,有寄托,有欢声笑语。” 刘诏琢磨了一下顾玖这番话。 “你真的认为一视同仁,不分长幼就能避免兄弟相争?” 顾玖严肃道:“一视同仁,严厉要求,而不是区别对待,虽然不能百分百保证孩子们不会互相争斗,但是能最大可能保证孩子们心中没有恨,没有对兄弟父母的恨。 你知不知道,很多大家庭子女,不分贫富,其实对家人都充满了恨意。原因多半在于,幼年时父母的区别对待。在孩子的眼里,区别对待就是伤害,而且是最深刻的伤害,会影响一个孩子的一生。” 刘诏皱眉深思,“有你说的这么严重?” 顾玖重重点头,“仔细想想你认识的人,好好分析分析他们的性格脾气,你会发现我说的话至少八成是对的。所以不要因为长幼,就对孩子们区别对待。一切都按照御哥儿的标准,严格要求,直到他们找到自己擅长的方向。” 第857章 商业互夸 因顾玖一番话,衡哥儿同衠哥儿的功课直接翻倍。 刘诏赋闲在家,正好可以监督孩子们的功课。 衡哥儿苦不堪言,跑到顾玖跟前哭。 顾玖摸摸他的头,“乖,把功课写完了再哭。” 衡哥儿还不知道,之所以会有今天,全拜娘亲所赐。 嘤嘤嘤! 好可怜! 衡哥儿在顾玖这里没得到安慰,又跑到御哥儿跟前求安慰。 御哥儿是个好哥哥。 “别哭,我陪你写功课。” “还有我。”一直被忽略的衠哥儿从角落里走出来,眼角还挂着眼泪,显然已经偷偷哭过一场。 御哥儿拿出手绢,替衠哥儿擦拭眼泪,“四弟别哭,哥哥陪你写功课。妹妹呢?” “姐姐跟着嬷嬷学规矩。”衠哥儿吸了下鼻子,好委屈。 妞妞的功课同样翻倍,只不过她要学的内容和哥哥弟弟们不太一样。 御哥儿摸摸两个弟弟的脑袋。 看着两个弟弟被功课折磨得苦不堪言,身为大哥的他,内心有那么一点点暗爽。 想当年,他也是这么过来的。 如今终于轮到了两个弟弟受苦。 好棒! 御哥儿藏起自己的小心思,一本正经当着好哥哥,陪着两个弟弟写功课。 好幼稚的功课,竟然不会写。 都是猪脑子吗? 这一刻,御哥儿似乎体会到了父亲怒吼他是猪脑子的时候的心情。 真的是猪脑子啊! 两这个弟弟好笨哦。 不气,不气。 他要做个负责任的哥哥。 啊啊啊…… 控制不住了,好想骂人啊! 这么简单的术数,为什么会算错? 脑子里面装的都是水吗? 御哥儿就此开始了水深火热的辅导功课的生活中。 刘诏偷看了一眼,暗暗点头,很欣慰。 他终于可以从辅导功课的苦逼生活中脱离出来,谢天谢地。 有个懂事的大儿子,真是幸福啊! 顾玖深以为然。 她为什么天天主动找事情做? 当然是为了有借口逃避辅导功课啊! 她怕自己辅导孩子们的功课,会气出心脏病。 有男人和儿子代劳,多爽啊! 刘诏顾玖,两个不及格的家长,愉快的将辅导孩子功课的重担交给了御哥儿。 “真是个明智的决定。” “御哥儿将来长大了,一定是个有责任心,有耐心的人。” “我们培养的好儿子。” “是我生的好,这脾气随了我。”顾玖大言不惭。 刘诏眼睛抽抽,“你确定御哥儿是随了你?我怎么没见你辅导孩子的功课?” “我很忙的。”顾玖理所当然的说道,顺便甩了刘诏一个白眼。 一桌子的账本没看见吗?难道是眼瞎。 刘诏很心塞,嘀咕道:“之前一直是我在辅导孩子的功课,当年御哥儿启蒙的时候也是我辅导的。御哥儿越来越出色,大部分的功劳都是我的。” 顾玖呵呵冷笑,“你是说我没功劳吗?” “你当然有功劳,你将他们生下来就是最大的功劳。” 砰! 顾玖直接抬脚,将刘诏踢下软塌。 刘诏委屈,“心虚了吧!说不过我就开始动手。你这样不对啊,这给孩子们做了一个很坏的榜样。” “闭嘴!”顾玖抄起抱枕,朝刘诏扔去。 刘诏一把接住抱枕,又唠叨起来,“你就是偶尔有空的时候,检查一下孩子们功课。平均下来一个月有一次吗?” 顾玖呵呵冷笑,扭头,不理刘诏。 她生气了,很生气。 刘诏贱兮兮地笑起来,凑到顾玖身边,“真生气了?没想到你也听不得实话。” 顾玖剜了他一眼,“能别嘚瑟吗?” “当然要嘚瑟。难得有机会在你面前嘚瑟,我得好好珍惜来之不易的机会。” 顾玖一脸无语。 她说道:“我看你最近太闲,没事干,专门找我的茬。” “被你看出来了。”刘诏大方承认。 顾玖特嫌弃他,“你赶紧找点事情做。” “差事都丢了,哪有事情可做。” “把地图重新绘制几张。做到闭着眼睛也知道哪里是哪里。” 刘诏愣了一下,“咦,我之前怎么没想到绘制地图?” 他拍了下自己的脑袋。 顾玖吐槽道:“人老了,身体被掏空,记性越来越不好。” 刘诏愣在当场,不敢置信,“你嫌我老?本殿下风华正茂……” “本夫人还青春年华……” 两个人目光对视,齐齐笑了出来。 笑过之后,刘诏指着自己的脸颊,“老了吗?” 顾玖摇头,“没老。同当年初见你的时候,几乎没什么变化。唯一有变化的就是你的眼神。” 刘诏得意一笑,“眼神更深沉。” 顾玖呵呵一笑,吐槽:“是沧桑,不是深沉。” 接着,她又问道:“我呢?同第一次见面时候相比,我的变化是不是很大?” 刘诏连连点头,“变化的确很大。当年你就是个豆芽菜,黄毛丫头。如今高了,美了……” 一箩筐的溢美之词,不要钱的倒出来。 尽管知道有夸大的成分,顾玖还是听得乐呵呵,一张脸喜笑颜开,眉飞色舞。 两个人进行了一场美好的商业互夸,气氛融洽。 许有四同林书平在门外听了半天,一个劲的偷笑。 平日里看着高冷的人,私下里也跟小孩子似得,还需要人夸。 顾玖摸摸自己的脸,问道:“我有皱纹了吗?” 刘诏凑近了些,细细观察,“没有皱纹。” “眼角呢?” “也没有。肌肤还跟十五六岁刚嫁给我的时候一样。” 顾玖咯咯咯的笑,笑得花枝乱颤。 “你也跟我刚嫁给你的时候一样,一样年轻,一样健壮。” 刘诏抱着她,“我们两是吃了青春不老药吗?怎么能十年如一日的保持这么年轻?” 哎呀妈呀! 门外的许有四和林书平捂着嘴,一个劲的偷笑。 两位主子实在是太搞笑了。 互夸一个早上,都不觉着腻歪。 听的人都快腻死了。 丫鬟阿晴端着托盘,托盘上面放着茶水点心。她要进去将茶水换下来。 林书平同许有四急忙拦住她。 “嘘!” 又指了指门内,又指了指耳朵,让阿晴跟着一起听。 三个人凑在窗户下面,听着屋里两位主子的商业互夸,笑得合不拢嘴。未免发出声响,还得捂着嘴笑,好辛苦哦。 被刘诏各种甜言蜜语夸了一早上,顾玖感觉神清气爽,从来没这么好过。 心情好,就想搞事情。 她坐起来,翻看账本。 刘诏拉着她的手,“要做什么?” “有点新想法,还不成熟。过两天,我打算去打铁作坊看一看,想去吗?” 刘诏摇头,“金吾卫守在外面,我就不出去了。免得给你带去麻烦。” “真不去?有新东西哦。” 刘诏还是摇头。 顾玖有点可惜,“既然你不出门,就在家里看着几个孩子。陛下那里,你用不着担心,要不了多久,陛下就会叫你们回朝堂观政。” “以父皇的想法,那可不一定。他就恨不得我们老死在府中,永远别出门。” “陛下老了!”顾玖郑重说道,“当他意识到自己身体老了后,他会改变想法。” 刘诏挑眉,“就不怕他意识到身体衰老后,会越发防备我们这些皇子?” “人老了,总要为将来想想。难不成陛下还能指望宫里几位小皇子吗?他能指望的只有你们。” 顾玖刮了下刘诏的鼻子,“别气馁,耐心等待机会。” 刘诏侧着身,看着顾玖,“听说最近宫里比较闹腾?那些嫔妃的娘家,小动作不断。” 顾玖嗤笑一声,“比母族势力,谁比得上你,谁比得上裴家?那些嫔妃的娘家小动作再多,也都是白费功夫。真以为陛下对你们不满,宫里的几位小皇子就有机会。脑子怕是进水了吧。” 就是一个个轮下去,也轮不到宫里那几个小皇子。 文德帝老来得子,等小皇子们一个个长大,文德帝都多少岁了。 顾玖握住刘诏的手,“随他们闹腾去,好叫陛下知道,无论是大的,还是小的,就没一个省油的灯。与其防备着你们这些成年皇子,不如好好管教宫里几个小皇子。” 把希望寄托在未成年的小皇子身上,先帝已经证明此路不通。 该给文德帝敲一击重锤,让他早点醒悟过来。 偌大的国家,岂能交给年幼的皇子继承,此乃取祸之道。 刘诏抱着顾玖的腰,“有时候我觉着父皇挺可怜的。” 顾玖替他理顺鬓角的碎发,“看到陛下过的生活,你对那个位置还有想法吗?” “有啊!当然有。“ 刘诏大大方方承认自己想得到宫里那个位置。 “万一你得到那个位置,也如陛下一般,妻儿离心,你该如何?” “你会和我离心吗?”刘诏睁大双眼望着顾玖。 他显得很平静,内心早已经波涛汹涌,紧张到有些无措。 顾玖在他额头上印下一个吻,“你不离心,我必相随。” 刘诏咧嘴一笑,双眼里面有星光闪烁。 他紧紧的抱着顾玖,“你放心,此生此世有你足矣。” “等我人老珠黄,看到小美女,你的腿还走得动吗?” “要是看到小美女就走不动,随你处置,说到做到。” “最好不要有随我处置的机会,你会后悔的。” “你要怎么做?” “半夜阉了你。” 妈呀! 刘诏顿觉身下凉飕飕。 第858章 难民安置 北城门外,群山起伏。 初春,新芽吐绿,野花绽放, 一条官道,蜿蜒向北。 往日冷冷清清的官道,而今塞满了车马和人群。 绣衣卫拿着双倍俸禄,外加高额奖金,在官道上维持秩序。 “左边窝棚,免费。右边水泥房,一间一月一百文钱。想住水泥房,就往右边走。” “分不清左右?你吃饭用哪只手?吃饭的手就是右手,记住了吗?” “舍不得钱就去左边窝棚,也能遮风挡雨,朝廷每日两餐救济。想吃三餐,就得自己掏钱。” “别堵在路上,后面还有那么多人,你这里一堵,后面全乱套了。” “赶紧走,赶紧走。看到前面铺着红布的台面吗?去那边报道,任何问题都可以问他们。” “为什么铺红布?当然是为了醒目,这么多人,不搞点醒目的颜色,你们找得到地方吗?” “你识字,你找得到地方,不等于其他人都识字都找得到地方。行了,行了,别啰嗦。铺红布没有讥讽谁的意思,纯粹就是为了方便大家。” “你一个人,路上和家人失散?几个月的身孕?已经六个月了吗?一个熟人都没看到?老王,老王,这里有个孕妇,家人失散,你带她去登记,看看能不能找到她的家人。” “这边还有三个小孩,也是和家人失散,全都带过去。” “识字吗?看到前面那堵墙了吗,叫寻亲墙,上面贴着寻亲名单,你去找找有没有你认识的人。安置点太大了,好几万人住在里面,一个个找过去,不知道要花费多少时间。我们人手有限,你们要找人就去寻亲墙。” 绣衣卫们说得口干舌燥,嗓子冒烟。看在双倍俸禄,高额奖金的份上,忍了。 一直等到中午换班,才得以喘息。 赶紧前往登记台后面的公房休息,喝水吃饭。 刚吃了两口,就有人冲到休息室喊道:“快去叫大夫,有孕妇要生了。” “大夫都派出去了,一个都没回来。” “那就叫一个回来。赶紧的,据说是难产,没有大夫光靠稳婆可不行。” “我去叫。” 胡三站出来。 他是京城本地人,子承父业,加入绣衣卫已经有七八年。 胡三和他父亲一样,都是沉默木讷的人。 升官发财轮不到他们父子,苦活累活则少不了他们父子。 上峰不重视他们,却也离不开他们。 上峰需要溜须拍马的人,也需要有人干活。 胡三就是干活的人。 他放下吃了一半的饭菜,擦擦嘴,进了窝棚区。 低矮的窝棚,密集又整齐的排列在山坡上。 一行行,一列列,站在山顶上看去,极为壮观。 几万难民,都选择住在窝棚区。 当初朝廷预估会有四五万难民涌入京城,顾玖也认可这个数字,所有的预算计划都是在这个数字上做出来的。 然而,实际逃难到京城的人数远远高于朝廷的预估。 其他城池都不接收难民,官府不管,当地人驱赶。 唯有京城,朝廷组织了人员,划出地盘,专门设立难民安置点。 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传遍整个北方地区。 各个方向的难民,纷纷涌入京城。 原本设计的窝棚区,能够容纳大约四五万人。 几乎是转眼间,窝棚区就住满了人。 现如今,难民安置点正在组织人员,招聘青壮难免,加班加点扩建窝棚区。至少要扩建两倍大。 修房,挖沟渠,挖井,挖粪池,挖垃圾处理池。确保不会有疫病产生。 京城的大夫,都被组织起来,轮班进入窝棚区防疫。 窝棚区很大,也很小。 一个小小的窝棚,大约一间屋那么大,最多的住了十来号人。 这么人挤在如此狭小的地方,可想而知,味道真的很酸爽,很感人。 胡三吸了吸鼻子,在安置点忙了这么多天,他都已经习惯了这里的气味。 他沿着黄土铺成的道路,穿过一座座窝棚,终于找到了大夫。 大夫正在给老人小孩开药。 胡三上前,说道:“常大夫,有孕妇难产,需要你赶紧过去。” “等一等。” “等不得。迟了,怕是一尸两命。” 一听一尸两命,常大夫不得不收起工具箱,准备离开。 走之前,还不忘提醒难民,“主意卫生,不能喝生水。水一定要烧开后才能喝。” 胡三等不及,干脆拉着常大夫,急急忙忙离开窝棚区。 常大夫老胳膊老腿,差点在半路上断气。 终于赶到了。 产妇情况很危机,常大夫连气都来不及喘匀,就进了产房。 胡三擦擦额头上的汗水,回到公房休息室,将已经冷掉的饭菜三下五除二吃完,连一粒米都没剩下。 吃完饭,又灌了一大杯茶水。 苦丁茶泡的茶水,味道很冲,却格外提神醒脑。 胡三甩甩头,拿着杀威棒,配上腰刀,和同伴去窝棚区巡逻。 窝棚区的人口,已经快接近十万人。 远远超出当初朝廷的预估。 顾玖做的预算,统统推翻,从银钱到粮食到棉被棉服,全部加倍。 为了这事,她已经和少府,户部,打了好几场口水官司。 说书人拿着《大周生活秀》在窝棚区讲解难民须知,安置三要素,安全十要素…… 难民们围着说书人,听得津津有味。 这算是逃难途中,为数不多的精神放松。 报童则将难民小孩组织起来,教他们贯口,宣传各种安全须知。 招工点直接设在窝棚区。 招苦力,招针线女工,招力工…… 招工点,分男女,每张桌子前面都排起了长长的队伍,一眼看去望不到头。 “这些难民都是从哪里钻出来的?人越来越多。官道上还有那么多人源源不断的涌来。” 同胡三一队的王小五皱着眉头,很愁。 他也说不清自己在愁什么,反正看到这么多人,他就觉着很愁。 胡三嗯了一声,“听人说,西北军已经开始调动,很快就会将北荣军赶出去。” 王小五哼了一声,“傻了吧。北荣军队得到了补给,难道会停在原地等西北军上门吗?这场仗有得打。我告诉你,难民只会越来越多。好多地方,北荣还没打过去,就开始逃难。 你看前面那家人,穿的整整齐齐,肯定所有值钱的家当都带了出来。明明有钱,都不舍得花点钱租水泥房,偏要挤在窝棚区。这地方气味那么难闻,窝棚又矮又暗,等到夏天蚊虫鼠蚁又多,不知道他们怎么想到,竟然愿意住窝棚区。” “可能是没钱吧。”胡三很耿直。 王小五连连否定,“那家人,随便当两件衣服,都能租住在水泥房。你看他们像是没钱的吗?喂,不准随地大小便,他奶奶的,没听安置点三要素吗?” 王小五抄起杀威棒就朝角落一个年轻人打去。 他很愤怒,“这么多人住在这里,你他娘的随地拉屎,就不怕得病?得了病,你负责吗?给老子弄干净,弄不干净老子弄死你。” 胡三守在路口,一手持杀威棒,一手握着刀柄,警惕地看着周围的难民,防止有人闹事。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他不得不提醒王小五,“快一点。我们还要去下一个片区巡逻。” 王小五大声说道:“老子在监督他把地面弄干净。你们这帮人,住进来的时候,安置点的人三令五申,不准随地拉屎拉尿,这都是为了你们好,你们都耳聋了吗?茅坑离这里才几步路,就不肯走过去。” “茅坑什么时候过去,都没有坑位。”人群中有人小声抗议。 王小五怒吼,“没坑位就不知道在外面排队等着?他娘的,一个二个是不是听不懂人话,听不懂排队是什么意思?非得把你们抓起来,关进昭仪才肯学会排队吗?” “排队要排好久,人有三急,等不急。”人群中再次传来抗议声。 “谁在说话?给老子出来!”王小五一脸凶恶,目光从每个人脸上扫过,“我告诉你们,要是有一天窝棚区发生了疫病,全都是你们活该。不遵守卫生条例,你们迟早会害死自己。” “你是在咒我们吗?” “老子可没空闲咒你们。外面天天宣传卫生安全须知,还派大夫给你们讲生活条例,一个二个都没听见吗?是不是以为朝廷小题大做?你们这群蠢货,到底是你们懂,还是朝廷的官老爷懂,大夫懂?官老爷和大夫的话都不听,你们不是找死是干什么?难不成官府出钱出力给你们挖茅坑,是为了害你们?” 王小五这个暴脾气,直接同难民怼起来。 眼看难民情绪激动,大有一言不合就要搞事的趋势,胡三当机立断,拉着王小五赶紧离开。 王小五还很愤怒,走了老远还在抱怨,“你拉我做什么。那群蠢货,就是欠教训。” 胡三郑重说道:“我们只有两个人,他们有几十上百人。” 王小五冷哼一声,“我就不信他们敢动手。” 胡三皱眉,“小心没大错。等换班后,把这里的情况报上去,看看上面会不会处理。” “屁大点事情,报上去干什么,让人看我们笑话吗?走了,继续巡逻。” 第859章 钱是命根子(三更) 曹老爷在老家当地,是个不大不小的人物。 家里有近千亩良田坡地,还有榨油坊,两个铺面,日子过得很红火。 结果北荣打来了。 他只能带上妻儿老小,卷了金银细软,一切值钱的能带走的东西,跟随大部队开始逃难。 一开始他是想去河东,岳父家就在河东。 后来又听说京城在收容难民,有吃有喝还有活干。 而且河东也不安全。 听人说,北荣随时都有可能打过去。 最重要的是,岳父家,已经是大舅子当家做主。他们一家老小,十来口人逃难过去,怕是要遭人白眼。 曹老爷经过一番权衡,为性命计,为家产计,他决定跟随大部队继续南下,来到京城难民安置点,在窝棚区安顿下来。 窝棚区条件很差,只能保证基本的吃喝住宿。 曹老爷住的很憋屈。 但是他仍然坚持住在窝棚区。 为什么? 当然是为了省钱。 有白住的地方,为什么要花钱租房住? 租房不要钱吗?吃饭不要钱吗? 逃难出来,身上带的银钱,是为了以防万一,也是为了将来东山再起,不是为了享受。 而且一家大小,如果租房住,肯定不止租一间,至少得租三间。 租了房子就得置办一点家当,比如煮饭用的煤炉,炊具,碗筷等等。 但是在今天…… 刚刚,两个绣衣卫抓住随地大小便的人,一番不客气的言辞,整个过程曹老爷一家全都看在眼里。 因为他们一家住的窝棚就在附近。 两个绣衣卫离去,人群散去。 曹老爷呵斥妻儿老小,回自家窝棚。 他脸色很难看。 回到窝棚,一家老小十来口人都看着他。 每个人都憋了一肚子的话,可是没人敢率先开口。 曹老爷在家里,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威,无人敢挑战。 气氛沉闷。 还是他妻子曹许氏打破了沉默。 “当家的,真的会发生疫病吗?” 长子小声嘀咕,“这么多人住在窝棚区,吃喝拉撒,我觉着发生疫病是迟早的事情。” “那怎么办?”曹许氏一声惊呼。 全家人都望着曹老爷,等着曹老爷做决定。 曹老爷也是愁眉不展。 “几万人住在窝棚区,朝廷不能不管。” “朝廷有在管啊!我们每天吃的,喝的,都是朝廷免费供应。窝棚都是安置点的人给修的。” 说实话,难民安置点的窝棚,比起当年南城门外流民窝棚好多了。 当年,流民窝棚,都是流民自己就地取材搭建,乱七八糟,歪歪扭扭,漏风漏雨,随时都有可能垮掉。 难民安置点的窝棚,全是统一设计,统一搭建。使用毛竹和晒干的稻草麦秆,结实耐用,拆卸方便。 就是不透风。 天气一暖和,各种虫子都钻了出来。 据说是因为窝棚区建得仓促,没有足够的时间将地面烤干。 为了节省时间,只能直接就在地面上开始建造窝棚。 潮湿的地面,加上稻草麦秆,最容易滋生各种虫子。 啪! 曹家大儿媳一巴掌打在孩子的腿上,惊动了一屋子的人。 全家人都盯着她。 尤其是曹老爷,双目喷火。 大儿媳又委屈又畏惧,摊开手,手上有绿色的污迹,“有虫子在大宝腿上爬。” 曹许氏剜了眼儿媳妇,搅家精。 曹家大儿子小心翼翼地说道:“爹,天气渐渐热起来。等到了夏天,这窝棚区的味道……绣衣卫说的话,不无道理。万一发生疫病,我们一大家子人,难道都要死在这里?儿子听说,一旦发生疫病,不管有没有感染,统统关起来,不准一个人离开。” 曹许氏吓得发出一声惊叫,“当家的,家里的田,房子,铺子……我们一家人可不能死在这里啊。” 曹家大儿子又说道:“儿子听说官道那边的水泥房,只住了几千人,那边特别干净,路面都铺上了水泥。还开着各种店铺。儿子有力气有技术,给儿子一点钱,儿子就能将榨油坊开起来。榨出来的油,可以直接卖给安置点的人。有了榨油坊,我们一家就有了收入,不用担心坐吃山空。” 曹许氏连连点头,“当家的,老大说的有道理啊。住在窝棚,不是长久之计。万一这仗打个三五年都打不完,如何是好?难道要在窝棚区住三五年吗?” 全家人都眼巴巴地看着曹老爷。 曹老爷下意识的捏了捏腰间,棉袄里面藏着金银细软。 在全家人期盼的目光下,他宣布:“老大去官道那一边找房子,只能租两间。全家挤着住。” 两间屋,哪里住得下? 儿媳妇偷偷表达不满。 曹家大儿子却急忙答应下来,生怕晚了,自家老爹又改变了主意。 “再打听打听有什么营生。一家老小,总不能指望着那点金银细软坐吃山空。下苦力也好,开榨油坊也好,老大媳妇去军服厂做针线活也好,总之,要有一个营生。丑话我先说在前头,除掉房租,我不会再陶一文钱。吃喝的钱,全靠你们自己挣。挣不到钱,那就饿肚子。” 不管将来会不会饿肚子,能搬出窝棚区,住进宽敞明亮的水泥房,都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曹家大儿子起身,“我去租房子。” 大儿媳兴奋道:“我来收拾行李。” 当天,曹家就租好两间大单间。 曹家大儿子租房子的时候,耍了个小心眼。 他也是租房子的时候才知道,单间原来还分面积大小。 小的如窝棚那么大一点,按下一张床,一个柜,一个桌,剩下的面积连转个身都困难。 大单间,足有三四个窝棚那么大。 既然老爹出房租,又只给租两间,当然是租最大面积的单间。 当天傍晚,一家人做了登记,大夫检查确定没有病症,顺顺利利搬进了水泥房。 一排排水泥房,全是二层小楼,独门独院。 每一套二层小楼,都自带厨房茅厕和浴室,同窝棚区的条件比起来,犹如奢华豪宅。 曹家全家人都很满意水泥房的条件,唯独曹老爷阴沉着一张脸。 因为房租超出了他的预期。 他以为一个单间一个月只要一百文。 然而,他们租的单间,一个月要四百五十文。两间就是九百文。 一个月光是租房,就要花去将近一两银子,曹老爷心疼得心口一抽一抽的痛。 一两银子,他得卖多少粮食,才能赚回来啊。 败家子! 就知道花钱。 他将自己的钱锁在箱笼里,钥匙贴身放着。 从今以后,除了房租,让他陶一文钱出来都是妄想。 …… 赵民发和黄去病,一个代表四海,一个代表少府。 为了安置难民,两个人每日忙得脚不沾地,嘴角起泡。 天黑了,一天又过去了。 终于可以坐下来,放松放松。 吃一口饭,刺激到嘴里的水泡,痛得黄去病龇牙咧嘴,直呼受不了。 赵民发见状,哈哈一笑。 “黄公子要是受不了苦,不如回文青书局,或是让少府另外派人过来。” “呸!” 黄去病喷了一口清水。 “谁说本公子吃不了苦?” 赵民发一边吃着饭,一边翻着问题汇总表。 他对黄去病说道:“黄公子最好吃点,要不然半夜饿醒睡不着,明儿可没力气做事。” 黄去病嘴角都是水泡,吃饭犹如受刑。 他知道不吃不行。 只能忍着痛,勉强吃了几口。 赵民发吃得很快,不管嘴里多痛,身上多疲惫,他都不会错过任何一餐,而且会将饭菜吃得干干净净。 小时候吃不饱的经历太深刻。 以至于食物摆在面前,不吃完总有一种罪恶感。 他飞快地吃完最后几口,然后拿着问题汇总表,对黄去病说道:“三个紧急问题。一是要多建茅厕,二是要多建水井。第三,我建议强制所有难民学习卫生安全须知。” 黄去病喝着凉水,冷却嘴里的痛感,一边问道:“出了什么事?” 赵民发说道:“因为用水问题,争吵打架,每日都频繁发生,而且有越演越烈的趋势。再不控制,很可能发生地域性的大规模械斗。另外,随地大小便的问题越来越严重。据反映,茅厕数量供不应求,排队时间过长,很多人直接就地解决。” 黄去病点点头,“那就多建水井,多挖茅厕。” 赵民发继续说道:“很多难民,脑子里根本没有讲卫生的想法。总认为,不是自己家里,就可以随便乱来。现在是春天,天气不热还不严重。等到夏天,还是这样的话,极有可能发生疫病。 还有,喝生水的人很多。大夫说,目前已经出现腹泻腹痛的病患。不加以控制的话,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出现腹泻腹痛,进而引发疫病。” 黄去病表情严肃,“看来之前我们还是太过心慈手软。绣衣卫人手不足,只能靠我们自己。赵公公,你能否从四海调一批护卫过来,最好是曾在新民县流民窝棚区干过的那帮人,他们经验丰富,知道怎么管教难民。我也会从公主府调一批侍卫帮忙。” 赵民发很干脆,“今晚我会连夜赶去晓筑,请示夫人。争取多调点人过来。” 第860章 狠一点 赵民发恭恭敬敬站在晓筑内院小书房。 顾玖坐在软塌上,翻看问题汇总表。 刘诏陪在一边,一本正经。 只有顾玖知道,刘诏一本正经之下,小动作不断。 这人比她还能装。 许久,顾玖开口说道:“这些问题,我以为你早该有所应对。” 赵民发一头冷汗,“小的办事不利,请夫人责罚。” 顾玖将问题汇总表丢在桌上,揉揉眉心,“我可以派三百人给你,不要嫌少。人太多,容易引起上面的猜疑和非议。另外,可以考虑从一期招募五百到一千人,再从京大营借调三千人。” 说完,顾玖看着刘诏,“能从京大营借到人吗?” “钱给足了,人不是问题。”刘诏很肯定。 顾玖又说道:“难民安置同流民安置不一样。既然出了这么多问题,那就采取配给制。按照登记的人口,十岁以下的小孩,每日三两糙粮,十岁以上每日半斤糙粮。 除此之外,一应消耗都要花钱购买。没钱就去做工。本夫人为了安置他们,费尽心思,才弄出那么多工作缺口。妄想不劳而获,整日里惹是生非,你该知道怎么做。” 赵民发躬身应下。 “天气渐渐炎热,大夫说有可能发生疫病。目前窝棚区已经部分人已经出现腹泻腹痛。” 顾玖的办法简单粗暴,“凡是不听从劝告,坚持喝生水造成腹泻腹痛者,连带家人一律强制隔离。在这件事情上,不要有任何心慈手软。本夫人不想看到有一天,需要隔离上万人,死亡上万人,知道吗?” “小的明白。” 顾玖问道:“还有什么问题?” 赵民发面有迟疑。 顾玖说道:“但说无妨。” 赵民发这才说道:“每天都有大批难民涌入京畿地区。城北多山,难民窝棚区怕是安置不了那么多人。此事,还请夫人定夺。” 顾玖问他,“你和黄去病是怎么想的?” 赵民发说道:“一是沿着官道,扩建难民点。二是砍伐山林,尽可能有更多的地方安置难民。” 顾玖又问道:“你们倾向于哪个方案?” 赵民发当即说道:“小的和黄公子都倾向于砍伐山林。官道两边逼仄,若是沿着官道修建难民窝棚,怕是要绵延十几二十里,不利于管理。” 顾玖点点头,“那就照着你们的想法去做。钱的事情不用操心,我来想办法解决。你和黄去病的任务,就是确保所有难民得到妥善安置,保证不发生暴乱,不发生疫病,平稳度过最初最难的阶段。” “小的明白了。” 正事谈完,赵民发躬身离去。 人一走,顾玖就对刘诏说道:“把你的人借给我用用。反正你现在闲着也是闲着,你的那是亲兵侍卫与其闲着发霉,不如去难民安置点,给那些难民一点教训。” 刘诏不反对,“我给你一百人。” “才一百人?”顾玖嫌弃,真够小气。 刘诏说道:“只能给一百人。人给多了,你也不敢用。我的人,都是刀口舔血,死人堆里面爬出来的,下手狠毒。 他们去管理那些难民,人多了,我怕那些王八蛋底气太足,下手没分寸,闹出人命,给你找麻烦。人少,他们心头还有所顾忌,下手的时候好歹知道轻一点。” 顾玖挑眉一笑,“好吧,一百人就一百人。给我最能打的,记住是最能打,不是最能杀。” 哦! 刘诏了然。 要打手,不要杀手。 他明白。 心头已经有了人选。 次日,赵民发就带着三百护卫,外加从新民县一期招募的五百人。 加起来一共八百人的队伍回到难民安置点。 三百护卫,手段比绣衣卫狠多了。 在窝棚区巡逻,绝不废话,谁犯事,直接拉出来一顿暴打。 还将人拉到安置点绑起来,一绑就是一天。 五百个从新民县一期招募来的人,当年都是流民。 这些人,当年都经历了四海商行严苛的管教,甚至称得上是调教。从身到心都打上了四海的烙印,尽管他们自己都没意识到这一点。 一开始这些人还有点畏手畏脚。 等到三百护卫做了榜样后,全都放开了手脚。一个个狠起来,连绣衣卫都怕。 严苛的管理,近十万人的窝棚区,称得上是民怨沸腾。 难民和流民毕竟不同,难民并非活不下去只要给口吃的就行。 这些难民,多多少少都有点家当。 一旦安顿下来,战争带来的恐惧阴影消失后,各种小心思就冒了出来。 管理上,比当年那些只要有一口吃的就满足的流民难多了。 难民分地域的串联,私下里议论纷纷。 抱怨窝棚区条件艰苦。 抱怨配给制。 配给制,按人头领粮食。领了粮食还得自己生火做饭,麻烦死了。 这么大的窝棚区,一到饭店,浓烟滚滚。 不知情的人还以为着火了,其实是家家户户都在做饭。 窝棚区的难民开始怀念最初的大锅饭。 一到饭点,直接去大食堂排队吃饭就成了。每天不用操心做饭的问题,有大把的时间胡思乱想,东逛西逛,搞串联。 自己做饭,时间少了,开销也随之暴增。 窝棚区不许烧柴火,说是怕引起火灾。 只许烧煤炉。 煤炉免费领取,但是煤球要钱。 气煞人也! 安置点的人心都是黑的。 他们是难民,他们都这么惨了,还不忘从他们身上榨油。 黑心烂肠子的狗东西。 怨气越来越大,看向绣衣卫八百护卫的目光,也充满了怨毒。 大有一个小小的导火索,就会引起十万人的暴乱。 就在局势紧绷的关键时刻,顾玖花钱从京大营借来的三千将士到了。 三千全副武装的士兵,往那里一站,足以震慑住十万蠢蠢欲动的小心思。 不管有什么小心思,不管有多少不满,在三千全副武装的将士面前,全都要收起来,做出本分老实的模样。 该找活干的找活干,该排队打水上厕所就老老实实排队。 谁敢惹事,统统抓起来做免费苦力。 说是苦力,就是苦力,不要指望有人放水。 十万人的窝棚区,挖排水沟渠,就是一个大工程。 加上挖了足够的水井,茅厕,原本有些沸腾的难民窝棚区,终于平静下来。 一切工作,都按照计划有条不紊的进行。 …… 朝堂上的日子却不太平静。 西北大都督府,统领边军,辖制东北边军,对北荣军展开了反攻。 然而,战局不顺,陷入了拉锯战。 得到物资补给的北荣军,恢复了元气,也恢复了战力。 以边军的战力,防守还行,骑兵冲锋打白刃刺刀,面对面厮杀,最多坚持几个回合,不得不退守城池。 战局不利,又有新的城池遭到北荣军的毒手。 消息传到京城,朝廷震惊,文德帝震怒。 “李秉明干什么吃的。他要钱给钱,要人给人,要军备给军备,结果他就给朕这么一份战报。他就该被千刀万剐。” 朝臣沉默,无人帮李秉明说话。 等到文德帝发泄了怒火,冷静下来后,兵部尚书才说道:“对付北荣铁骑,只能靠西北军。” 西北军骑兵,大周第一。骑兵中又以天狼军战斗力最为强悍,此乃公认。 文德帝不想承认也没办法,事实就是事实。 文德帝咬牙切齿,“下旨,让西北大都督府协同西北军作战。” 明旨是协同作战。 文德帝又给李秉明下了一道密旨,尽可能辖制鲁侯,辖制西北军。 八百里加急,水泥路将速度又提高了近五成。 短短几天,以跑死十数头马匹的代价,旨意送到了西北。 得到朝廷明旨,鲁侯仰天大笑三声。 “力挽狂澜还得指望本侯。” 西北军出动,天地变色。 天狼军擅野战,千里奔袭,一人三马,少量补给,截杀北荣军。 双方短兵相接,一场苦战打响。 双反皆是悍不畏死,在大草原上,杀了个尸山血海。 天狼军唯一强过北荣军队的地方,可以不在意战损。 即便战损高达三成,四成,一样冲锋,绝不退缩。 天狼军赔得起。 北荣军赔不起。 两成的战损,已经让北荣大将心疼不已。 当战损达到三成的时候,北荣大将果断下令撤退,不与天狼军继续拼杀。 而天狼军因为战损过多,后援未到,也不敢追击。只能眼睁睁看着北荣军仓皇退去。 一场战斗下来,天狼军损失了上千人。 斩首近千。 鲁侯果断下令,往京城传送捷报。 能够斩首,就是大捷。更何况是斩首近千。 其中一人,还是北荣小贵族。勉强算是个大鱼。 大捷的消息,连同经过防腐处理的北荣小贵族头颅,一起送到京城。 京城百姓沸腾,张灯结彩,好似过年。 朝廷官员则是喜忧参半。 喜的是,总算有一场大捷。 忧的是,西北军将继续坐大,难以辖制。 至于西北军送来的北荣小贵族头颅,鸿胪寺官员认不出,只能将刘诏请到宫里辨认。 刘诏确认,头颅的确是北荣某个小贵族,父兄都是北荣的主战派。 “接下来,北荣必定会采取报复手段。” 以北荣的尿性,很快,第二场大规模的战争即将打响。 第861章 三十万两 文德帝偷偷出宫。 带着陆大人登上了北城门城墙。 站在墙头上,极目远眺,远处的难民安置点,就像是一个蜂巢,密密麻麻,让人感到心惊胆战。 “朕听说,每天都有无数难民涌入京畿一地。安置点有十万人了吗?” 陆大人说道:“初步统计,已经有十万人。” 文德帝蹙眉,“北荣劫掠的财物,人口,正在分批运出关口。朕却无能为力,此乃耻辱!” “陛下息怒!”陆大人这劝解道:“北荣王庭随大军离开了王城,此时正在草原某处。西北军按兵不动,就是想顺藤摸瓜,跟踪运送人口物资的北荣军,找到北荣王庭。北荣王庭一灭,北荣大军只能退去,十年二十年,都无力南下。” 文德帝面色凝重,“你认为西北军的计划可行?” 陆大人说道:“至少有一半的机会成功,值得一试。” “若是败了,不仅没能抓住北荣王庭,反而还损失了大量人口和物资。而北荣得到这些物资和人口,实力大增。西北军的计划太过冒险。” “微臣认为值得冒险。如果找不到北荣王庭,西北军会果断截杀运送物资人口的队伍。” “茫茫大草原,找个人犹如大海捞针,如何截杀?朕要给李秉明下旨,让他做好准备,随时出动军队。” 陆大人大皱眉头。 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 战场形势瞬息万变,考验的是将领的临场指挥能力。 打仗最忌讳朝廷瞎指挥。 “陛下不妨再等等,说不定过几天就有新的消息传来。” “朕如何等的。” “陛下,战场情况每天都有变化。或许现在西北那边,又出现了新的战情。” 文德帝蹙眉,“爱卿的话,朕都明白。看着城外这片安置点,爱卿不动容吗?这些都是朕的子民,背井离乡,为了躲避战争,千里迢迢来到京城。 北荣一日不退走,他们就要逗留京城一日。这么多人,朝廷能支应半年一年,莫非还能支应两年三年?户部的情况,爱卿不是不知道。这场仗,必须尽快结束。” “陛下,无论是鲁侯还是李大人,都是深谋远虑的老臣。微臣相信,两位大人一定会做出最佳选择。” 文德帝盯着陆大人,“陆爱卿是不信任朕?” “陛下误会了。微臣只是想提醒陛下,切莫操之过急。此乃国战,即便真打上一两年,三四年,实属正常。” “哼!” 文德帝拂袖离去。 显然是生气了。 常恩急得跺脚,看着陆大人连连叹气。急忙追上文德帝,下了城墙。 文德帝两下两道旨意,催促李秉明。 李秉明同鲁侯商议,决定进行一场会战。 北荣王庭那边,继续派人跟踪寻找。 盛夏,经过各种拉锯试探,最终大周和北荣,双方加起来组织了近十万兵力,进行了一场大会战。 据闻,距离战争十里外,都能听见厮杀声。 战争持续了近半个月,双方分别发起数次冲锋。 最终,北荣军退守关外,隐逸草原。 大周军队,勉强算是完成了文德帝的要求,将北荣军赶出了大周地界。 战争结束了吗? 远远不到说结束的时候。 北荣劫掠了大量物资和人口。 广袤的草原,就是他们生存之地。 三五个月,等他们消化了那些物资和人口,北荣军队会再次南下打草谷。 一日不灭北荣,两国战争就将一直持续下去。 区别在于,停战期限到底是三五个月,或是一两年。 不过,能顺利将北荣赶出大周地界,也是一件值得全天下庆贺的事情。 朝廷对边军将士,论功行赏。 文德帝难得大方一回,从少府拿出百万两,作为战后补偿和奖赏。 将士的奖赏,简单。 难的是如何赏赐鲁侯?还有鲁侯的儿子裴蒙。 裴蒙亲率天狼军,数次苦战,斩首几千,功劳甚大。朝廷不能不赏。 然而,裴蒙已经做到了武将的顶峰。接下来只能封爵,才能犒赏他的战功。 这件难题,朝臣们无法决断,只能将问题抛给文德帝。 文德帝没有表态。 既不说赏,也不说不赏。 倒是让裴皇后召见了鲁侯和裴蒙的家眷,给了赏赐。 就连出嫁的裴芸,也得到了裴皇后的召见。 裴皇后的立场很为难。 一边是她的夫君文德帝。 一边是她的娘家裴家。 文德帝既要用裴家,又要防着裴家。 西北军战功赫赫,也就意味着朝廷再难辖制鲁侯。 几个月后,北荣军再次扣关南下,届时如何是好? “必须有人辖制鲁侯和西北军。” “李秉明无能,朕对他果然不能抱有太大希望。” “目前最要紧的事情,朝廷要如何封赏鲁侯父子。” “绝不能封爵!” 这是文德帝的底线。 别的都好说,决不能给裴蒙封爵,也不能给鲁侯升爵。 陆大人给文德帝出主意,“不能封爵,只能金银赏赐。” “多少金银,才配得上鲁侯父子的功劳?” “微臣以为,不能少于十万两。” 文德帝大皱眉头。 陆大人劝解道:“陛下,北荣王庭一直没消息,几个月之后,北荣大军会再次南下。届时朝廷还要指望西北军。不能给爵位,金银赏赐就不能小气。微臣甚至认为,十万两都少了些。” “十万两还少?”以文德帝的吝啬,十万两已经是天文数字。 陆大人建议,“陛下,微臣认为既然要赏,不如大大方方的赏赐。给他们父子二三十万两的赏赐又如何,不过是一点金银。至少能堵住天下悠悠众口,以免有人说朝廷苛待功臣。” “荒唐!朕何曾苛待过他们父子。” “微臣知道陛下没有苛待过鲁侯父子,可是军中将领不知,天下百姓不知。这一回,不妨大张旗鼓赐下重金,以示朝廷对鲁侯父子的重视。” 文德帝皱眉深思,良久,他才点头同意,“赐鲁侯父子金银三十万两,此乃朕和朝廷对他们父子的褒奖。此事朕就交给爱卿来办,一定要大张旗鼓,让天下人都知道,朝廷如何厚待鲁侯父子。” 若有一天鲁侯造反,他将被天下人唾弃。 朝廷如此厚待他,他还造反,人心所向,不言而喻。 陆大人躬身领命。 陆大人也是操控舆论的一把好手。 他将所有报刊都利用起来,在报纸上大张旗鼓宣言朝廷对鲁侯父子的赏赐。 一时间,街头巷尾都在议论朝廷对功臣如何如何大方,如何如何厚待。 消息从南到北,传遍全天下。 百姓想法很朴素,听到这个消息,都说朝廷够意思。 私下里,羡慕嫉妒鲁侯父子的人,如同过江之鲫。 之后,陆大人又大张旗鼓,派人将三十万两金银送往西北。 是的,送往西北。 而不是送到京城裴府。 三十万两,其中大部分都是黄金。 黄灿灿的金子,就堆在马车上面,从西城门出发。 早在三天前,陆大人就派人放出风声。 等到队伍出发这一天,西城门人山人海,不下十万人。城门外,还有无数人守在官道两边,等着车门经过,一睹稀奇。 大家都很好奇,三十万两到底有多少钱。 “看,马车来了。” “天啦,那都是黄金吗?” “那么多黄金,怕不是得有百万两。” “蠢货!都说了三十万两,哪有百万两。” “发了,发了。鲁侯父子这回发财了。” “这些钱要是给我该多好。” 人群激动。 无数人都在幻想,要是自己有这么多钱,该多好。 让陆大人没料到的是,这一场舆论操控,竟然激发了无数年轻儿郎从军的决心。 往日冷清的征兵处,一时间人满为患。 大好儿郎,纷纷从军,此乃幸事啊! 朝臣们都在恭喜陆大人,这一手玩得漂亮。 陆大人自然要谦虚几句。 这场舆论操控,从朝廷到文德帝,基本满意。 既解决了赏赐问题,又拉拢了人心。 …… 西北。 西北军中军营帐,鲁侯的心情可不美妙。 他的案头,放着快马加鞭从京城送来的报纸。 看完报纸上的内容,他冷冷一笑。 “陆匹夫,用三十万两打发本侯就算了,竟然还拉着本侯父子刷了一波名望。本侯从未见过如此无耻之人。” 裴蒙捏着手指头,咔咔作响。 三十万两,换做以前,父子两人肯定稀罕。 自从同四海商行合作做生意后,三十万两,父子二人早就不放在眼里。 区区三十万两,算个屁。 这么大的功劳,说是力挽狂澜,拯救天下苍生,大周江山于水火都不过分。 结果三十万两就把他们父子给打发了。 裴蒙问道:“父亲,等北荣再次南下的时候,不如消极怠战。给文德帝一点教训。” 鲁侯不置可否。 窦先生则直接转移话题,“侯爷,老夫听闻陆大人为人端方刻板,他怎么会想出利用报纸操控舆论,拉拢人心?而且一出手就是三十万两,纵观本朝一百多年,实属首次。” 鲁侯挑眉,“先生是说,陆大人背后有高人指点。” 窦先生点头,“恐怕还是我们的老熟人。” “你是说诏夫人?” “正是!” 第862章 逆子该死(三更) 夏天山上凉爽。 顾玖和刘诏,依旧住在晓筑,没有搬回京城大皇子府。 顾玖在城里买的大宅子,已经挂上了门匾。少府亲自制作,上书大皇子府。 刘诏去看过一回,特别嫌弃。 “还不如让本殿下亲自书写。” “黄驸马一番心意,何必嫌弃。” “黄驸马就一蠢人,也就你看重他。要不然他还得窝在公主府后院搂小妾喝酒。” 顾玖很无语。 刘诏是真毒舌。 “这话不要当真黄去病的面说。” “本殿下不是三岁小儿,有分寸。” 顾玖呵呵一笑。 刘诏有时候幼稚得连三岁小儿都不如。 宫里来人,请刘诏进宫。 顾玖捶了他一下,“你的机会来了。” 刘诏挑眉。 顾玖笑道:“一场仗打下来,如何赏赐鲁侯父子,成了陛下心头一道抹不去的阴影。李大人毕竟是文官,手中有权有人,唯独缺了一个能打仗,打硬仗,打大规模战争的将领。显然陛下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不解决这个问题,只能眼睁睁看着西北军,看着鲁侯父子继续坐大,难以辖制。趁着局面还能挽回的时候,朝廷必须做点什么。我想,陛下心头已经有了决定,你就是最佳人选。” “你真的认为,父皇肯让我掌军?” “让你掌军,总好过让西北军继续坐大。在陛下心头,鲁侯才是心腹之患。” “父皇让我掌军,必定会派人节制我。你猜猜会不会让李大人节制我?” 顾玖想了想,“有可能会让李大人节制你。不过我觉得最有可能,是派一位宦官节制你。” 刘诏挑眉一笑,“不管谁节制本殿下,只要有仗打就行。” 他感觉自己闲得都快生锈了,迫不及待想要前往战场。 他跟着宫里的内侍进宫,面圣。 父子二人关起门来,长谈两个时辰。 具体谈话内容,连常恩都不知道。 谈话结束后,文德帝有了决断。 隔天就下了旨意,让刘诏到大都督府带兵历练。 至于谁去西北节制刘诏,文德帝心头有了人选。 …… 刘诏直接砸了桌子。 “父皇竟然打算派老二做监军。我情愿他从内侍监选个人,也不能是老二这个混蛋。老二做监军,百分百拖后腿,搞小动作。” 顾玖安抚刘诏,“监军人选还没公布,此时还来得及。忘了去年叫人布置的事情吗?此时不用,要等何时。“ 刘诏回过神来,“你是说私铸钱币。老二真的上套了?” 顾玖抿唇一笑,点点头,“二殿下缺钱,私铸钱币利润那么高,机会摆在面前,他想不动心都不行。你不希望二殿下做监军,那就把他从名单里面除名。” 刘诏连连点头,“此事我吩咐人去办。” …… 就在刘诏出发前夕,文德帝宣布监军人选之前,刑部突然报上一桩私铸钱币的大案。 顺藤摸瓜查下去,竟然查到了二皇子府。 刑部官员不敢擅作主张,急急忙忙进宫面圣。 兴庆宫内,传出文德帝的怒吼。 “将那个逆子叫来,朕要亲自审他。” 二皇子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宫里派人请他,他还以为皇帝是要公布他为监军人选。一路上掩不住的喜意。 有他做监军,刘诏就休想立下军功。 拖也要将刘诏拖死。 到了兴庆宫,面见父皇。 脸上带笑的二皇子,面对一脸阴沉的文德帝,笑容渐渐凝固。 “逆子!” 文德帝一声怒骂,二皇子彻底懵了。 发生了什么事? 难道不是宣布他为监军吗? “逆子该死!朕是缺了你吃的,还是缺了你穿的,你竟然挖朝廷挖朕的墙角。” “儿臣死罪!只是儿臣不明白,父皇为何动怒。” “你自己做了什么事情,你自己能不知道?” 文德帝抄起案卷,一把扔在二皇子的脸上。 案卷落地,纸张散落。 二皇子将案卷一张张捡起来。 看到上面的内容,脸色顿时变得煞白,浑身颤抖,额头冒出冷汗。 “不,不可能是真的。父皇,儿臣冤枉啊!此事同儿臣没关系啊。一定是有人嫉妒儿臣,栽赃陷害儿臣。” “事到如今,你还敢狡辩。” 文德帝气得火冒三丈,直接走在台阶,来到二皇子面前,一脚踢翻了二皇子。 二皇子捂着心口,发痛。 他哭哭啼啼,“父皇,儿臣真的是冤枉啊。私铸钱币,儿臣和这事根本就没关系。” 文德帝冷冷一笑,又拿出一份口供,丢在二皇子的脸上。 “看看,你自己看看。你身边的人都招工了,你还有什么话说。” 二皇子急切得翻阅口供,双手颤抖,龇目欲裂。最后一脸灰白。 文德帝质问,“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说?” 二皇子痛哭流涕,抱着文德帝的小腿。 “父皇,儿臣一时糊涂,犯下大错,罪该万死。求父皇看在儿臣平日还算勤勉的份上,给儿臣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从今以后,儿臣一定洗心革面,绝不再犯。” 文德帝怒火中烧,一脚甩开他。 “逆子!你们私下里搞的那些名堂,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不过问。但是朕万万没想到,堂堂皇子,你竟然私铸钱币,挖朝廷的墙角,挖大周江山的墙角。朕三令五申,严打民间私铸钱币,此事的严重性你不是不知道。你却明知故犯,你该死!” “儿臣该死,儿臣该死……” 二皇子一口一个该死,抄起巴掌,狠狠打在自己脸上,打得比谁都狠。 一个该死,配上一个巴掌,啪啪响。 文德帝冷眼看着这一切,像是在看一个蝼蚁。 等到二皇子两边脸颊肿起来,文德帝才开口,“够了!滚下去,听从处置。” “儿臣遵命。” 二皇子灰溜溜滚出兴庆宫,内心以为逃过一劫。 殊不知,第二天,文德帝下令将他关押宗正寺,罚俸五年。 到了宗正寺,又是一顿板子伺候。 二皇子被打得皮开肉绽,鬼哭狼嚎。 惨得不行。 沈贤妃没法出宫,只能派心腹前往宗正寺看望。 得知二皇子被打了板子,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又听说宗正寺条件艰苦,连个冰盆都没有,沈贤妃在宫里痛哭。 哭过之后,又责令欧阳芙去宗正寺照顾二皇子。 欧阳芙说道:“母妃见谅,宗正寺只许儿媳探望,送几件欢喜衣物。不许儿媳留下来照顾殿下。” “本宫让你去照顾他,你就一个劲的找借口。” “儿媳不是找借口,宗正寺的确不许儿媳长久停留。多说几句话,都被赶了出来。” “荒唐!宗正寺未免管得太宽,还是你不愿意留在宗正寺照顾老二?” 欧阳芙一脸无语。 “母妃若是不相信,可以派人到宗正寺了解情况。儿媳若是有一句虚言,必遭天打雷劈。” …… 二皇子在宗正寺受苦,沈贤妃手伸得再长,也伸不进宗正寺。 宗正寺那帮人,根本不鸟后宫嫔妃。 沈贤妃心疼得不得了,接连将欧阳芙骂了好几天。 欧阳芙一怒之下,干脆不进宫,躲在二皇子府足不出户。 沈贤妃气得不行。 派人上二皇子府呵斥欧阳芙,结果直接被欧阳芙赶了出去。 她的府邸,她说了算。 沈贤妃想将手伸到二皇子府,做梦。 沈贤妃怒极攻心,在宫里当着宫人的面,将欧阳芙从头到脚都骂了一遍。 若非宫人拦着,沈贤妃就要去裴皇后那里告状欧阳芙不孝。 裴皇后得知沈贤妃一连串疯癫的举动,呵呵冷笑。 “她也有今天,活该。当初刘诏被关宗正寺,本宫都不像他,跟个疯子似的。关进宗正寺,最多受点苦,又死不了,有什么好担心的。” “娘娘说的对。沈贤妃就是经不起事。” 裴皇后挑眉,得意一笑,“妾就是妾,遇到一点事情就慌慌张张,成何体统。文公公,替本宫敲打敲打沈贤妃。别整天闹腾,后宫又不是他们沈家后院。” “老奴遵命!” …… 临出发之前,刘诏去了宗正寺看望二皇子。 “二弟住的这处院子,我住过。看到院子里的桂花树吗,上面还有我的刻字。” 二皇子躺在床上,动一下都觉着钻心蚀骨的痛。 他一身虚汗,衣衫湿透。 刘诏手持一把折扇挥舞着,带着丝丝凉风。 “可惜二弟进来的不是时候,这季节太热,进来就是受罪。不过等天气冷了,会有火盆供应,会舒服一些。二弟再忍耐几个月,到了冬天就好了。” 二皇子咬牙切齿,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刘诏,是不是你害我?你知道我要做监军,慌了,所以诬陷我,是不是?” 啪! 刘诏收起折扇,打在二皇子的头上。 “没大没小,你刚才叫我什么?不知道叫大哥吗。” 二皇子龇目欲裂,“刘……” “嗯?”刘诏挑眉,似笑非笑。 那表情分明就是在威胁:你敢叫我的名字试试看,信不信抽死你。 长兄如父,可不是说着玩的。 二皇子直言称呼刘诏姓名,刘诏抽他一顿,谁敢说半个不字。 第863章 诛心 威胁凑效。 尽管二皇子内心不服,尽管他双目喷火,却不敢冒险直言称呼刘诏姓名。 他真的怕刘诏抽他。 刘诏王八蛋,绝对干得出来。 这个王八蛋,做人做事毫无底线。 他哼哼唧唧半天,臀上的棒疮痛得他仿佛灵魂出窍,五官也跟着扭曲。 “是你诬陷我,对不对?” 刘诏呵呵冷笑,“说话小心点。你私铸钱币,罪证确凿,人证物证俱全,你敢说这是诬陷?污蔑本殿下,知道有什么后果吗?” 刘诏拍打着折扇,啪啪啪,一下接着一下。 他眼神戏谑,看着二皇子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个小丑。 他的目光,刺激了二皇子。 二皇子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因为棒疮折磨,无奈只能放弃。 他龇目欲裂,“你做的那些事情,别以为没人知道。你害我,无非就是让我做不成监军。你以为你害了我,父皇就会饶过你吗?做梦!父皇还会安排其他人做监军。你想建功立业,想要功成名就,所有人都不同意。你注定只能是一枚棋子。” 刘诏轻蔑一笑,他用折扇撩起二皇子的下巴,“到底谁是棋子,你到现在还心存妄想,真是可怜。” “我才不可怜。真正可怜的人是你,是你。”二皇子嘶声力竭,极力反驳刘诏。 刘诏挑眉一笑,“你哪只眼睛看我可怜?” “哈哈哈……你不可怜吗?你真的认为自己不可怜吗?做棋子做到你这个份上,真是令人可悲可叹。” 二皇子挣扎着靠近刘诏。 他压低声音,充满恶意地说道:“父皇能登基称帝,所有人都知道你居功至伟。结果你又得到了什么?你的功劳,无人提及。你被冷落,被打压。不过是杀一个后宫嫔妃,就被关进宗正寺大半年。这是功臣该有的待遇吗? 谁都知道最熟悉北荣的人是你,可是父皇死活不肯派你去西北。直到鲁侯坐大,父皇慌了,才肯派你出战,同时又安排我做监军。一边用你,一边防你,可怜的棋子,被父皇利用得如此彻底,竟然还沾沾自喜,以为自己不是棋子。 大哥,我的亲大哥,我真替你感到不值,更替你感到可悲。你这样的人生,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你去西北,就算打赢了北荣,你又能得到什么?无非就是变本加厉的打压和防备。大哥,放弃吧!鲁侯是你的亲舅舅,不妨看着他坐大,看着天下风云变幻,总强过被父皇猜忌打压。” 刘诏盯着二皇子,目光深邃。 二皇子眼中闪烁着刺人的光芒。 “哈哈哈……” 突然间,刘诏放声大笑。 二皇子呆愣在场。 刘诏用折扇拍打二皇子的脸颊,“挑拨离间?想法不错。我到今日才知道,原来你也是个口舌伶俐的人。这番话,在心头憋了许久吧,一直想同我说,却一直找不到机会。今儿一吐为快,是不是特别得意?” 二皇子脸颊抽搐,神情狰狞。 刘诏摆手,制止他。 接着,他继续说道:“你自小就是个自负又自傲的人,却因为身为庶子,不得不压抑自己的本性。这些年,你过得很艰难吧。一直活在我的阴影下,才华得不到展示,所有的光芒都在我身上。你心里头早就嫉妒得发狂,偏偏人前还要做出兄友弟恭的模样。真是为难你了。” “啊啊啊啊……” 二皇子发出惊恐至极的惨叫声,惊动了外面的人。 二皇子的内侍想要冲进来,却被钱富阻拦。 钱富掐着二皇子内侍的脖颈,悄声说道:“死不了!别进去打扰两位殿下话诉衷肠。否则,二殿下没事,至于你死了也是白氏死。” 屋内。 二皇子面孔扭曲,刘诏的话犹如一击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口。 很痛,很痛! 令他痛不欲生。 棒疮算得了什么! 心口的痛才是真的痛。 “你,你……你休要标榜自己。” 刘诏似笑非笑,“你确定我是在标榜自己,而不是在说实话。你敢说你内心没有嫉妒我?” “你就是一个失败者,有什么资格值得我嫉妒?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令人不齿。”二皇子咬牙切齿。 刘诏哈哈一笑,“真正往脸上贴金的人,从来都是你。什么贤良仁义,你不就是想让朝臣将你我区分开。在朝臣眼里,我是个冷酷不近人情,做事随心所欲的皇子。而你,就要做个贤良仁义的皇子。 即便你内心将那些啰嗦的朝臣杀了一百遍,也要维持住仁义的面具。面具戴久了,已经摘不下来了吗?要不要我帮你将这张面皮撕下来,看看你到底有多龌龊。” “闭嘴,闭嘴!” 二皇子愤怒嘶吼,“你什么都不懂,你就是莽夫。大周江山天下,需要一位仁义之君。那个位置非我莫属。” “假仁假义的东西。面具戴久了,果然撕不下来。你才是那个可怜虫。” “闭嘴,你没有资格说我可怜?真正可怜的人分明是你。父皇冷落你,打压你,你还一心一意替他分忧。你一边愤怒,一边又拼命想要得到父皇的关注。你才是真正的可怜虫。” 刘诏笑了起来,凑到二皇子耳边,悄声说道:“你以为我做的一切,是为了得到父皇的关注。你太可笑了!自负得令人惊叹。我所做的一切,我奋斗到今天,到底是为了什么,你永远都不会知道,也永远理解不了。你那可怜又浅薄的见识,难怪只想到争权夺利。你这样的人,死了也能省点粮食。” “胡说八道!你不是为了得到父皇的关注,那你做那些有什么用?你休想迷惑我,我是不会上当的。” 二皇子一直在挣扎,试图摆脱刘诏对他意志力的摧毁。 可是他却在发颤,他在恐惧。 这一刻,他似乎真的不了解刘诏。 刘诏轻蔑一笑,“和你说话,真是浪费时间。本殿下应该听小玖的话,不该来见你。可怜虫,好好养伤吧。暂时,你还死不了。” “闭嘴!你给我站住,站住!我不是可怜虫,你才是可怜虫,你去西北就是送死。你会死在西北,死在北荣的手下。” 刘诏哈哈一笑,“就算本殿下真的死在西北,也是死得其所。而你,可怜虫,慢慢反省吧。” 他起身离去,不再理会二皇子的疯狂叫嚣。 走出房门,钱富果断放开二皇子的内侍。 内侍一得自由,就冲进了房里,查看二皇子的情况。 天蓝水蓝! 刘诏骑马,朝西北赶去。 他拍了下自己的头,“本殿下到底犯什么蠢,竟然和老二浪费那么多口舌。” 钱富很想吐槽,又怕刘诏打他。 算了,还是闭嘴吧。 刘诏回头,看着身后的京城。 “本殿下要不要回去一趟,明儿再出发?” “殿下万万不可。今日已经是最后期限,不可再拖延。若是不能按时赶到西北大营,将军法从事。” 林书平被刘诏的骚操作,差点惊得从马上掉下来。 钱富也劝道:“殿下在陛下跟前立下了军令状。现在返回去,陛下就有理由以军法处置殿下。” 刘诏一脸郁闷,“罢了,罢了,等打了胜仗本殿下再回去。” 带着近千亲兵侍卫,一人双骑,奔向千里之外的西北大营。 …… 刘诏离京,顾玖就打算搬回大皇子府。 收拾收拾,选了个黄道吉日,顾玖带着孩子们住进了大皇子府。 偌大的府邸,经过长久的等待,终于等来了他的主人。 皇子府上下所有下人,喜极而泣。 终于有机会在主子面前刷脸拿赏钱,嘤嘤嘤,不容易啊! 很快,顾玖迎来了第一位客人,湖阳公主。 “大侄子媳妇,乔迁新禧!这么大的事情,是不是该办个乔迁宴?刘诏不在,有什么难处,你同本宫说,本宫替你料理。” 顾玖说道:“城外十数万难民,正张着嘴等着吃饭。我这里大办宴席,恐怕不合适。” 湖阳公主朗声说道:“有什么不合适。乔迁新居,办个乔迁宴,就算是皇兄也不能说个不字。其他皇子住新房,都办了乔迁宴,你可不能例外。” 顾玖抿唇一笑,“多谢姑母替我打算。只是刘诏不在,家里没个爷们招呼宾客,此时办乔迁宴不合适。” “刘诏不在,有御哥儿啊。御哥儿也不小了,刘诏不在的时候,他作为嫡长子理应担起爷们重担。” 这话好有道理,顾玖一时无法反驳。 以这个时代的标准来看,御哥儿的确不小了,是可以担起嫡长子的重担,出面交际应酬。 顾玖含笑说道:“此事再议。天气这么热,不想动弹。” “有道理。那就等天气凉爽下来再办乔迁宴。” 顾玖陪着湖阳公主,四处参观。 “你这宅子不错,比我的公主府强上不少。” 顾玖抿唇一笑,“姑母若是想住大宅子,同陛下说一声就成。陛下不会吝啬给姑母赐一栋宅子。” 湖阳公主却摇头,“我不能太贪心。” 这话从湖阳的口中说出来,真令人稀罕。 第864章 顾玖的打铁小作坊 “本宫虽说贪财好色,却不是没有分寸的人。” 湖阳公主往软塌上一趟,手持酒杯,将绣花鞋一踢,摇晃着雪白的脚,纨绔本性显露无疑。 顾玖含笑说道:“这句话,真不像是姑母往日的风格。” 湖阳公主自嘲一笑,“本宫活了大半辈子,以前有父皇母后宠着,自然可以随心所欲。如今,只剩下皇兄一人。即便皇兄愿意继续宠着我,我也不能不知分寸乱来。” “唯有父母的宠爱,无需任何条件。”顾玖感慨道。 湖阳公主冲顾玖一笑,“大侄子媳妇,你这话太对了。唯有父母的宠爱是无条件的。” 兄长的宠爱,总归是有条件的。 湖阳公主想活得自在一点,就得少要一点宠爱,少一点赏赐。 顾玖给湖阳的酒杯里添上果酒,“我所认识的人里面,姑母算是活得最自我的人。” 湖阳公主哈哈一笑,难掩心中得意。 “本宫这辈子,不值一提。唯一值得称道的就是活得自在。对比其他皇室子弟,本宫的日子何止潇洒惬意,简直是随心所欲,为所欲为。本宫知道,外面很多人都这么议论本宫。” 顾玖笑道:“也有很多人羡慕姑母。” 湖阳公主讥讽一笑,“然而本宫却不稀罕他人的羡慕。” 说完,她一口喝掉杯中酒。 酒喝得急,有些上头。 她甩了甩头,拉着顾玖的手,“大侄子媳妇,其实皇室宗亲里面最值得羡慕的人是你。你活成了每个人心中想要成为的那个人。本宫多希望如你一样,活得痛快啊!” “姑母随心所欲,难道不痛快吗?”顾玖好奇一问。 湖阳公主连连摇头,“本宫不痛快啊!你看本宫像是痛快的人吗?大侄子媳妇,你并非浅薄之人,你应该不会和其他人一样认为本宫养了几个面首,日子就过得很痛快了吧。” 顾玖笑了笑,随口问道:“姑母认为,什么样的日子才算痛快?” 湖阳公主掷地有声地说道:“当然是你这样的日子,才叫痛快。” “姑母确定?如果我们二人交换身份,姑母确定能过得痛快?” 湖阳公主面色迟疑。 她沉默了一会,拉着顾玖的手,问道:“你认为本宫永远无法获得快乐吗?” 顾玖轻声一笑,“姑母,你是在钻牛角尖。莫非心结还没打开?” 湖阳公主连连摇头,“本宫没有心结。” 顾玖笑而不语,并不反驳。 有脑子的人都看得出来,湖阳有心结。她的心结和文德帝有关,但是关系似乎又没有想象中那么紧密。 看湖阳今日的状态,更像是钻入了死胡同,产生了自我厌弃的情绪。 顾玖握住湖阳的手,“姑母要想开点。人生短短几十载,没必要一直被过去的事情纠缠。” “本宫知道!”湖阳公主放下酒杯,双手抱头,有些头痛。 顾玖命人送来醒酒汤,给她喝下。 吩咐丫鬟好生伺候着。 湖阳公主沉沉睡去。 顾玖回到书房,将许有四叫来,“湖阳身边,最近有什么变化?” “回禀夫人,公主娘娘身边一切正常,并无变化。” 顾玖蹙眉,“没变化就是最大的变化。” 按照湖阳的尿性,三五个月,身边就得换人。 这都多久了,快一年了吧,身边还是那些老人,这很不正常。 说她修心养性,偏又养着面首。 说她放浪形骸,身边的人却将近一年没换过。 罢了,湖阳的私事,她还是不要插手。 她吩咐道:“给顾喻,陈敏去信,报个平安。” 年初,顾喻携妻儿去了江陵任职。 夫妻已经在江陵府安顿下来。 许有四躬身领命。 接着他又说道:“杨翰林想和夫人辞行,不知夫人何时方便。” 许有四口中的杨翰林,说的是杨季杨探花。 经过顾玖一番运作,杨季将提前结束在翰林院的工作,前往西北大都督府历练。 和他同去的人,还有其他翰林院优秀学子。 朝廷此举,也是为了培养人才。 战争很残酷,却也是少有的能迅速成材的历练机会。 有志之才,不该错过这样的机会。 顾玖说道:“明日我在山河书院,替他践行。” “小的这就去安排。” …… 次日一早,顾玖带着御哥儿,乘坐马车,前往山河书院。 母子两人在马车里闲聊。 “任先生最近忙吗?” 御哥儿摇头,“任先生从来都不忙,钦天监的差事,他只需用一个时辰就能处理完。其实,根本不用不到一个时辰。他只是做个样子给大家看。他有老实坐在签押房内,待足了一个时辰。” 顾玖笑了起来,“朝中都说陛下对任先生太过纵容,这话果然没错。” 御哥儿悄声说道:“娘亲,儿子告诉你一个关于任先生的秘密。” “你说。” “其实任先生老早就想辞官不干了。是陆大人一次又一次的劝住他。但是任先生的耐心已经所剩不多,迟早会辞官。” 顾玖扬眉一笑,“辞官好啊!辞官之后,要是没地方去,就到山河书院教书。课程随他安排。” 习惯一旦养成,就很难改变。 顾玖已经养成了收集大牛人物的习惯,对于任丘,她早就垂涎三尺。 她巴不得任丘辞官,如此她才有施展一百零八般手段,将任丘忽悠到山河书院教书。 她郑重叮嘱御哥儿,“记得在任先生面前,多说说山河书院的好处。” “山河书院的好处坏处,任先生全都清楚,不用儿子说。” 御哥儿心头偷偷吐槽娘亲记性不好,难道忘了任先生经常到山河书院会友清谈吗? 在书院学子的心中,三元公杨先生,孙状元,以及任先生,被称为书院三友。 他们的清谈会,令所有学子趋之若鹜。 凡是听过清谈会的人,都说受益匪浅。 顾玖恍惚了一下。 哎呦,果然记性不好。 差点忘了任丘对山河书院并不陌生。 当年,是她安排三元公杨先生将任丘忽悠到了山河书院。 最近是太忙了吗? 这么重要的事情竟然忘了。 顾玖醒了醒神,问道:“那你认为任先生辞官后,有可能到山河书院教书吗?” 御哥儿有些愁,“儿子不太确定。任先生数次提起,说是京城太过憋闷,要出去走走。” “有说去哪里吗?” “先生没说。只说不想留在京城,让他心烦。” 顾玖笑了起来,“不知道任先生有没有兴趣到江陵一游。” 御哥儿一脸糊涂。 顾玖捏捏他的脸颊,“娘亲自有打算,你不用操心。” 马车直接驶入山河书院,摇摇晃晃,来到书院后山别院。 丫鬟早已经准备好了茶水点心。 大狗闻得熟悉的味道,从大门跑出来,扑进御哥儿的怀抱。 御哥儿抱着大狗,亲热得不行。 顾玖叮嘱他,“带狗狗去二楼,别吓着人。” “儿子晓得。” 到了约定的时间,杨季按时到来。 “学生来迟,请夫人见谅。” “是本夫人来早了。坐下说话吧。” 杨季躬身一拜,这才席地而坐,捧起茶杯,饮一口清茶。 顾玖关心问道:“行李都收拾好了吗?” 杨季赶紧放下茶杯,“回禀夫人,行李已经收拾妥当,三日后出发。” “可有什么难处?不必为难,有难处尽管说于我听。” “多谢夫人,学生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内子,她已经有三个月身孕。学生能否请夫人看顾一二?” “恭喜恭喜!你放心,我会派人照顾好尊夫人。” 顿了顿,顾玖直言问道:“你本是探花,留在翰林院,按部就班的升迁,几年之后就能外放,出任中等州府父母官。而选择前往西北,归期未定。甚至有可能因为战事不利,耽误了前程。你会后悔吗?本夫人希望你能实言相告。你要明白,前往西北大都督府,条件会很艰苦,绝非京城能比。” “夫人放心,学生不后悔。学生曾千里奔袭,双腿溃烂,前往西凉。我想西北的条件再艰苦,也比不上西凉那一次。” 杨季眼神坚定,没有丝毫动摇。 顾玖满意地笑起来。 她最满意的,除了杨季的才学,就是他的坚定。 一旦下定决心做某件事,就一定这会做到最好。 顾玖端起茶杯,“本夫人以茶代酒,祝你一路顺风,前程似锦。” “多谢夫人!”杨季赶紧端起茶杯回敬。 喝了杯中茶,顾玖拍拍手。 两个丫鬟送来两个托盘。 托盘用绸布盖着,看不见托盘上放着什么东西。 顾玖示意杨季掀开绸布。 杨季沉住气,掀开其中一个托盘上面的绸布。 “匕首!” 托盘上面,放着的是闪烁着寒光的匕首。 顾玖拿起其中一把匕首,拔下一根头发,匕首划过,头发断成两截。 手松开,匕首落下,直直得插入桌面,没发出一点动静。 杨季大惊。 这是吹毛断发的利刃啊! 顾玖拔出匕首,放回托盘,“两把匕首,你一把,陈壮实一把。” “夫人何处得来如此利刃?” 顾玖扬眉一笑,眼眸中全是喜意,“打铁小作坊偶得合金,打造了数把匕首,这是其中的一把。” 第865章 四轮马车(三更) 位于城西郊外,山坳坳里面的打铁小作坊,早就不是当年的小打小闹。 规模至少扩大了两倍。 就连住人的水泥房,都多了好几排。 整个山坳,都被平整出来,成了作坊。 高耸的烟囱,冒着滚滚浓烟。 周围的树木都是无精打采。 冶铁,环境污染无法避免。 内侍马小六,去年奉命从西北回来,就一直驻扎在打铁小作坊。同工匠们同吃同住。 “马管事,成功了,成功了!精钢炼制的腰刀,终于成功了。” 如果说顾玖赠给杨季的匕首,是偶然所得。 此刻,打铁小作坊制作精钢腰刀,就是批量生产。 从提炼精铁,到炼制精钢,到批量生产,到打造腰刀,历时两年之久,工匠们已经完全掌握了所有的技术工艺。 马小六拿着钢刀,手指轻轻划过刀刃,鲜血横流。 他完全不在意。 他挥舞着钢刀,直接劈向原始的铁刀。 哐! 金属摩擦声刺耳,火花溅起。 铁刀出现了缺口,而钢刀完好无损。 马小六大呼一声,“好!非常好!有赏,每个人都有赏赐。” 众工匠喜不自胜,齐齐欢呼。 然而,马小六接下来一句话,却给工匠们泼了一盆冷水。 “炼钢炉从今日起熄火!接下来只炼精铁!” 工匠们愣住,不敢置信。 好不容易掌握了完整的工艺,有了合格的炼钢炉,结果却被要求熄火。 “这是为什么啊!?” “马管事,建一座炼钢炉有多难,你一清二楚。这要是熄火,这炉子就废了啊!” “是啊!炉子废了,再想建一座合格的炼钢炉出来,太难了。” “马管事,不要熄火啊!” 工匠们七嘴八舌。 然而马小六却异常坚定。 “今日必须熄火。这是上面的决定。” 马小六一直牢记顾玖的嘱咐,何时炼制出精钢,何时熄灭炉火。此事不容商量。 顾玖要的是技术,而不是精钢。 顾玖不需要精钢吗? 当然不是。 而是环境不允许她在这个时候炼制精钢,太犯忌讳。 尤其是刘诏此刻身在西北练兵,更是大忌。 无论如何,炉火必须熄灭。 光是精铁制造的武器,已经领先北荣上百年的技术。 有精铁武器足够了。 马小六态度坚决,不容置疑。 工匠们只能含泪灭了炼钢炉。 当炉火熄灭的那一瞬间,几十个工匠伏地大哭。 花了多少心血,才有了一座炼钢炉,却又被迫熄火。 不甘心啊! 马小六也难受,眼眶湿润。 但是他依旧硬着心肠,销毁一切资料。 精钢腰刀,只打制了十把,全部锁进库房,等待夫人的安排。 他擦干眼睛,说道:“今儿放假一天,明儿开始大炼精铁,生产四轮马车。” 轴承问题,已经解决,同样用精铁制作。 四轮马车的技术已经完全成熟,只等批量生产。 库房里,放着几辆成品四轮马车。 马车车轮气质森冷,却让人眼前一亮。 马小六轻抚四轮马车每一寸。 别小看不起眼的四轮马车,这是一次技术的革命,是大周制造业的革新。 这一天,一定会铭记在史书上。 打铁小作坊必将名留青史。 …… 今儿是个阴天。 京城街面上比往日更加热闹。 阴天嘛,天气没那么热,大家都乐意出来逛一逛。 然后无数人开始揉眼睛。 “我是眼花了吗?” “我也觉着我眼花了。” “那是四轮马车。” “四个轮子的马车,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转弯了转弯了,大家快看啊。” “天啦,转弯怎么那么顺畅?我还以为马车会卡住。” “你们看车轮,是不是用了什么链接在一起。” “天啦,车轮竟然不是木制的,而是铁做的车轮。这得多少钱啊。” “四个车轮得用多少斤铁啊。买个铁锅,都要二三两银子,这四个轮子,岂不是要几十两银子。” “不知是谁家的四轮马车?” “我怎么没听说哪家车马行出了四轮马车?” “你们都眼瞎了吗?没看到马车车身上的徽记吗?” “徽记看着像四海,又不像。” “是不像。难道有人模仿四海?京城何时多了一家敢和四海叫板的商行?” 四轮马车驶过京城大街小巷,掀起了一阵阵热议。 无数人丢下手中的活计,跑到街面上看稀奇。 “真的是四轮马车诶!我还以为是骗人的。” “太稀罕了!” “公子快看,四轮马车。” 酒楼,贵公子们聚众饮酒。 小厮一声惊呼,引来连连嘲笑。 “眼睛瞎了吗?哪有什么四轮马车。” “公子,是真的四轮马车,就在外面大街上。快看啊,要转弯了。” 贵公子们全都跑到窗户边看稀奇。 “竟然是真的四轮马车。” “快看马车转弯!?” “太漂亮了!本公子也要一辆四轮马车。” “车轮是铁做的吗?” “别管车轮是什么东西做的,本公子一定要拥有京城第一,不对,是京城第二辆四轮马车。” “马公子好大的口气。本公子都没开口,你就敢放话拥有京城第二辆四轮马车。” “赵公子不服气,那不如比试比试,看看谁先找到四轮马车的东家。” “好啊,比试就比试。” “你们快看,四轮马车是不是去少府?” “哪个方向,不光有少府还有户部。” “肯定是少府。四轮马车这么稀罕的东西,莫非是少府新出的产品?” “少府要是有这本事,我当场把酒杯吞了。” “快派人去少府打听打听,到底怎么回事。” 顾玖坐在四轮马车里面。 马车内的空间,比传统的马车宽了一倍不止。 而且马车加了减震用的弹簧,比传统两轮马车平稳多了。几乎感受不到颠簸。 马车驶过京城大街小巷,引起一阵阵惊呼。 透过车窗,顾玖看到街道两边,无数人蜂拥而来,只为了见证四轮马车奇迹。 这一波宣传,很好很强大。 不花费一文钱,就将四轮马车的名气打了出去。 顾玖仿佛看见金银在眼前闪烁。 四轮马车,将是新的利润增长点。 一年带来百万两利润,不成问题。 这比铜矿更有价值。 “夫人,少府到了。” “扶本夫人下马车。” 丫鬟阿晴扶着顾玖,走下马车。 少府衙门官员,纷纷跑出来,盯着四轮马车议论纷纷。 黄驸马也跑了出来。 “哎呀,哎呀,原来是夫人来了。这这这……” “这是四轮马车!”顾玖含笑说道。 “太稀罕了1”黄驸马搓着手,“快把马车驶入后院马厩,千万别停放在门口,以免引起动乱。” 顾玖点点头,“家令大人所言甚是。” 车夫得了吩咐,驾驶四轮马车去了后院马厩。 车夫挺胸抬头,骄傲得像是开屏的孔雀。 他是全京城,全天下,第一个驾驶四轮马车的车夫。 值得他夸耀一辈子。 黄驸马将顾玖迎入少府,在签押房坐下。 吩咐下属上茶。 “用本官珍藏的雾山毛尖。” 黄去病一脸兴奋地跑进签押房。 “四轮马车,真的是四轮马车。夫人,你说的四轮马车真的造出来了?” 顾玖含笑点头,“是啊,终于造出来了,委实不容易。看见了吗,满不满意?” 黄去病一脸兴奋,“太满意了。马车内的空间比两轮马车足足大了一倍还多。四轮马车太华丽,太稀罕。我相信四轮马车一经推出,一定会风靡大江南北。令所有人趋之若鹜。” “咳咳咳……” 黄驸马轻咳两声,提醒黄去病别太得意忘形。 四轮马车要不要推出,怎么推出,都需要慢慢商量。 最重要的是,必须得到文德帝的支持。 否则光是车轮用精铁打造就过不了关。朝臣会将四轮马车喷死,甭管这四轮马车又多好。 涉及冶铁,精铁锻造,从来都不是小事。 盐铁专卖,也不是说说而已。 黄去病嘿嘿一笑,断来一把椅子坐下。 “夫人,你说怎么办?” 黄驸马提醒道:“四轮马车是好东西,关键是如何说服陛下。” 顾玖含笑点头,“家令大人所言有理。四轮马车造出来了,想要推广到市场上,让四轮马车风行天下,还需要陛下的支持。” 黄驸马捋着胡须,“本官听说车轮是用精铁打造?” 顾玖坦然道:“的确是用精铁打造。” “麻烦啊!” 黄驸马愁眉苦脸,“不用本官详说,夫人也该知道精铁属于少府管制物品,用来制作车轮,还要推广天下,朝廷和陛下必定担心有人拆卸车轮制作武器。此事不得不防。” 顾玖含笑说道:“家令大人担心的有道理。但是我们不能因噎废食。菜刀锄头能杀人,难道朝廷就要禁用菜刀锄头吗?” “那不一样。百姓过日子离不开菜刀锄头,但是没有四轮马车,大家日子照旧过。过去几百几千年,两轮马车用得好好的,不也过来了。”黄驸马连连摆手,提出反驳。 顾玖轻笑一声,“家令大人担心有人拆卸车轮,制造武器,这是一个理由。我们不妨换个角度来思考这个问题。” “夫人请说,本官洗耳恭听。” ------题外话------ 太累太困啦! 身体已经被掏空。 实在是坚持不住,今天的三更迟到了。请大家见谅! 第866章 画大饼 顾玖放下茶杯,望着黄驸马,“少府和户部,运送物资到西北前线,需要征发多少民夫,准备多少车马?” “这……”黄驸马有些迟疑。 顾玖并不需要黄驸马的答案。 她继续说道:“我之前替少府户部算了一笔账。在三和快递建立之前,组织一场五万兵力的战争,至少需要征发民夫二十万,车马十万辆。即便有这么多民夫车马,可是军队依旧得不到及时的补给。 是民夫偷奸耍滑,不肯出力吗?是户部奸人当道,不肯及时发送粮草物资吗?是天气影响吗?在我看来,这些都是影响物资补给的因素,却不是主要因素。民夫下苦力,户部官员尽职尽责,天气晴好,依旧会发生物资不能及时送到前线的情况。” 说完,顾玖从许有四手中接过一摞厚厚的资料。 她对黄驸马说道:“我把过去一百年,大小战争,物资调配的相关数据,重新做了一次统计。物资不能及时送到边关前线,军队不能及时得到补给,三成原因来自于官员玩忽职守,外加天气影响。七成原因来自于运输速度。” 说完,顾玖将资料摆在桌上,示意黄驸马,黄去病翻阅。 她对父子二人说道:“这份资料,你们可以交给陛下过目。资料上,数据清晰明了,一眼就能看明白。将物资从京城运往西北,征发民夫二十万,车马十万辆,在过去,至少需要一个半月的时间。 时间最久的一次,因为暴雨连连,民夫们足足走了近三个月时间,才将粮草运送到前线。那一次,军队死伤惨重,到最后不得不杀马充饥救命。 不过最惨的一次,是三十年前,军队深入草原,补给跟不上,两万人兵马葬送在大草原,至今都没能将这些将士的尸首找回来。今年情况有所好转,成立三和快递,修建了水泥路,使得运送粮草物资足足缩短了十天。 但是,二位别急着高兴。按照我们最初的预算,运送物资的时间,至少可以缩短半个月。可是为何无论怎么努力,最多只能缩短十天时间?是民夫偷懒吗?我看不是。根本原因还是在于我们运输手段太过传统落后。打仗,打的就是物资钱粮,还有时间。怎么样才能在时间上赢过北荣?二位可有考虑过?” 黄驸马一脸冷汗。 黄去病则是若有所思。 黄驸马翻着资料,暗暗心惊。 顾玖给的资料,数据详实,想要反驳似乎都找不到理由。 顾玖轻轻敲击桌面,吸引二人的注意力。 她继续说道:“传统的两轮马车,负重不能超过三百斤。负重太过,就需要更多的马匹拉车,还需要给马匹加料,喂食大豆嫩草。饲养成本大大增加。 然而两轮马车最大的缺点,是不能浸水受潮,雨天无法正常赶路。传统马车,木制车轮,无论多好的木头制作的车轮,经雨水冲刷,都会变得笨重,难以行驶。我做过一个统计,雨天运输粮草,一天最多只能走十里路。 你们没听错,就是只有十里路。这份资料上面,我做了统计。雨天路面泥泞,车轮受潮变得笨重,极容易陷入泥潭里面。加上雨天无法生火,民夫只能吃干粮,又冷又饿的情况下,还要赶路,能走十里已经耗尽了所有力气。” “西北干旱!” 这话黄驸马脱口而出,又突然住了嘴,不让自己显得太愚蠢。 顾玖笑了笑,“家令大人此话没错,西北干旱。但是别忘了,西北的冬天是要下雪的。积雪融化,地面泥泞潮湿,木制车轮在这个天气下跑动,简直是要命。车轮陷入沼泽泥潭,简直是家常便饭。 二位可有想过本朝一百多年有多少战争发生在冬天?我告诉你们,有七成的战争都是在冬天。说不定今年冬天战争就会重新打响。届时骑兵深入大草原,靠着木制两轮马车运送补给,确定能及时给骑兵补充粮草军械药材?” 黄驸马头都大了。 顾玖浅浅一笑,“家令大人不必忧心。所有的问题四轮马车都能解决。去病公子刚也说了,四轮马车的空间是两轮马车的一倍大,同样数量的马匹拉车,可以负重多一倍的物资。而且不受雨水天气影响,不用担心车轮受潮无法跑动。即便马车到了大草原,也照样能跑起来。” 黄驸马晕乎乎的,他被顾玖忽悠得快找不到北。 “四轮马车,果然能解决所有问题?” 顾玖将资料往前一推,“家令大人带着这份资料,以及停在后院的四轮马车,进宫面圣。陛下问你,所有问题都让去病公子代你回答。家令大人不必担心陛下责怪。陛下要责罚也是罚去病公子还有本夫人。” 黄驸马揉揉眉心,脑袋还在发晕。 “诏夫人同犬子继续聊,本官先去隔壁喝口茶。” “家令大人尽管去。” 黄驸马起身离开了签押房。 黄去病激动得问道:“要怎么操作,请夫人明示。” 顾玖轻声说道:“想要说服陛下,大规模生产四轮马车,光是我刚才说的那些好处,远远不够。毕竟,朝廷不会每天打仗,也不需要天天运送粮草物资。 我打算成立一家运输商行,少府占三成股份。四轮马车的成本,如果能大批量生产,可以压缩到十二两。随着工艺的改进,成本还可以继续压缩。 四轮马车分为四个档次,标准版售价暂定为三十两一台。舒适版售价定为四十两一台,豪华版定价六十两一台,至尊奢华版定价为一百二十两一台。这个定价,只包含车身,马匹另外算钱。 本夫人在西北的马场,将配套提供马匹,从十两的驽马,到价值千金的千里马,应有尽有。不过马匹不属于运输商行,关系属于战略合作伙伴。另外,马匹的销售,我们可以同马政那边合作,为马政提供收入,也是为朝廷提供收入。初步预估,四轮马车同马匹的销售,将为少府和马政,每年带来上百万两的收入。” “一年收入果真有上百万两?”黄去病很吃惊。 如果真有这个利润,想要说服文德帝,问题就变得很简单了。 顾玖重重点头。 她朝黄去病招手。 黄去病凑过去。 顾玖悄声告诉他,“其实四轮马车的成本,根本用不到十二两银子。此事你心知肚明就行。若是成立运输商行,我会进行一次公开招股,争取将文武百官,豪门贵族,一网打尽。这么大的利益摆在眼前,我就不信朝廷还有人敢反对四轮马车的推广。” 黄去病暗暗咋舌。 顾玖又说道:“这一次招股,南北都要照顾到。除了运输商行,冶铁作坊也会同时进行一次招股。将来时机成熟,冶铁作坊会进行拆分,股份会再次扩大。天下所有铁矿,少府名下所有铁矿,冶铁作坊可以包圆。铁矿采购,对少府来说,又是一笔可观的收入。” 黄去病心口跳得厉害。 这手笔太大了。 天下的铁矿都要包圆! 妈呀! 这是要生产多少四轮马车? 整个天下,能够消耗这么多四轮马车吗? “西域之大,远远大于我们的想象。那边有无数的国家,无数的人口,无数的贵族,有钱人。至尊奢华版四轮马车,若有一日能行销西域,你认为定价多少合适?” 顾玖突然把话题转移到西域。 黄去病试着说道:“八百两?” 顾玖摇头,“至少两千两。” 轰! 两千两这个价格,轰炸了黄去病的脑袋。 “光是一个车身,就要两千两?” “你不相信吗?”顾玖似笑非笑。 黄无兵无言以对。 马车为什么贵,不在于车身,而在于马匹。 当时四轮马车,光是车身就如此昂贵。 黄去病真的很怀疑,一年到底有没有百万两利润。 顾玖端起茶杯,浅饮一口,“这些年我做的项目,可有失败过?” 好吧! 黄去病彻底拜服。 小小的一个文青书局,一年都能创造几十万两的利润,还有什么不可能。 顾玖要包圆天下铁矿,并非放大话。 在她的计划中,目前铁矿的开采,远远满足不了将来的需求。 真以为她花费那么多钱搞冶铁工业,只为了做四轮马车吗? 真是太傻太天真。 冶铁工业技术革新,将带领整个社会大步前进。 蒸汽机不会是梦想。 钢铁造船,也不是梦想。 自行车,说不定有一天也会成为每个家庭的标配,成为婚姻市场的宠儿。 钟表行业,说不定也会应运而生。 总而言之,工艺同生产资料的改进,让一切都变得有可能。 当然,这都是将来的事情。 眼下,得想办法说服文德帝同意大规模生产四轮马车。 先将慢悠悠的生活提速,人们才会产生更多的欲望和需求。 有了欲望和需求,一切都将有可能。 顾玖问黄去病,“知道要怎么说服陛下吗?” 黄去病压力山大。 说服陛下同意某个项目,第一次干这事,压力不是一般的大。 “要不夫人一起进宫?” 第867章 疑心病发作 黄去病额头冒汗,心头发虚,底气不足。 他指望顾玖能拯救他于水火。 说服陛下,这不是一般的任务啊。 顾玖却摆手拒绝。 “如果是以前,我会选择亲自出面说服陛下。但是这一次,我不能出面。” 黄去病蹙眉,“是因为大皇子殿下?” 顾玖大方承认,“陛下的担心,你我皆知,本夫人也不明说。我若是出面,恐怕会适得其反。” “难道我出面,就一定能说服陛下吗?无论如何,四轮马车都是夫人名下的产业,陛下那里瞒不住。陛下的担心,即便夫人不出面,依旧存在。” “仅仅只是存在,但不会影响我们的计划。” “夫人为何如此笃定?”黄去病满腹疑问。 顾玖沉吟片刻,才说道:“我若是出现在兴庆宫,有可能会刺激到陛下,懂吗?” 黄去病似懂非懂。 顾玖又说道:“同样的话,不同的人来说,会有不同的效果。” 黄去病懂了。 四轮马车这事,由他来说,陛下考虑的是利益得失。 若是由顾玖来说,陛下考虑的就是刘诏会从中得到什么,会有多大威胁。 黄去病揉揉眉心,“我会尽全力去办成这件事。若是事情不顺,还请夫人见谅。” 顾玖点点头,“尽管放手去做,我对你有信心。” 此时此刻,顾玖十分想念前少府家令。 若是老祖宗还活着,顾玖何需操心。 老祖宗一人出马,就能帮她把事情办得妥妥当当。 当然,黄去病潜力无限,只是缺少历练。 等他熟悉了陛下的脾气性格后,这些事情操作起来照样得心应手。 黄驸马领着黄去病,驾驶四轮马车进宫。 父子二人在兴庆宫面圣!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今日得一强国利器,生财之源,特献给陛下。” 黄驸马别的本事没有,溜须拍马的本事,十个黄去病也比不上。 福雅公主那么强势的人,黄驸马却能随心所欲的养着貌美小妾,哄人的本事绝对是一等一的棒! 一听到强国利器,生财之源,瞬间就勾起了文德帝的好奇心。 “强国利器在何处?” “就在兴庆宫宫门外。” 文德帝等不及,直接朝宫门外走去。 四轮马车,第一次出现在文德帝面前。 文德帝先是一愣,接着又是一喜,紧接着又是一怒。 只见文德帝眉头紧皱,眯着眼睛,目光死死地盯着四轮马车的车轮。 黄驸马顿时紧张起来。 这个时候,再多溜须拍马的本事,也不济事。 还是黄去病给力,当即顶在了前面。 “陛下,此乃四轮马车。车轮由精铁打造,负重达到……” 黄去病不卑不亢,侃侃而谈,将四轮马车的优点,对赢得战争的帮助,一一阐述。 最后才以利诱之。 “……车身配合马匹销售,少府和马政,一年至少能多出上百万两收入。户部收取商税,又是一笔进项……” “精铁打造的车轮,还可以大规模生产?”文德帝突然打断黄去病的话。 黄去病明显愣了下,不过他的反应也不算慢,转眼反应过来,“正是!全新的精铁冶炼技术,四海将无偿交给少府。” “哦?” 文德帝似笑非笑,“这么说如果将作监以精铁制作新的军械,也可以大规模量产。” “不光能大规模量产,还能降低成本。最简单的精铁箭矢,成本至少能降低一半。”黄去病掷地有声地说道。 文德帝不置可否。 他盯着精铁打造的车轮,眼神复杂。 “顾玖为何不来见朕?” 文德帝突然问起顾玖,将黄去病吓了个半死。 他急忙说道:“因此事由少府主导,故此先由少府出面禀报陛下。诏夫人不是朝廷命官,事关国家大事,她没有资格参与。” “但是她却有本事打造出四轮马车。” 文德帝的语气冷冷的,黄去病整个人心惊胆战。 真是要命! 第一次出面说服陛下,就是要命的四轮马车。 如果车轮是木制,一切都好说。 偏偏车轮是用精铁打造。 为什么一定要用精铁啊! 不能用别的替代吗? 黄去病发出来自灵魂深处的疑问。 文德帝伸出手,很随意的摸了摸车轮。 “是个好东西!” 黄驸马散发笑意,事情成了吗? 结果文德帝下一句就是:“两位爱卿有心了,退下吧。” 黄驸马一脸懵逼。 还是黄去病反应及时,“微臣告退!” 拉着自家亲爹,赶紧离开。 …… 陆大人感觉眼皮在跳。 他看了眼吃鸡爪子的任丘,“出了什么事?” 任丘摇头,“没事啊!你是不是太紧张了。” 陆大人眼皮跳得越发厉害。 他揉揉眼睛,“今日京城有什么稀罕事?” “管家没告诉你?” “告诉本官什么?” “四轮马车啊!铁轮子,四轮马车,大街小巷都在议论,你身为堂堂中书令竟然不知道,不应该啊。你身边的小厮常随渎职,赶紧撤换吧。”任丘满不在意地说道。 常随小厮很委屈,我们容易吗?说撤换就撤换,太没良心了。 陆大人没空搭理委屈的常随小厮,直接将人赶出去。 他心头突突一跳,“四轮马车?莫非又和四海商行有关?” 任丘点头,“猜的没错。” 啪! 陆大人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本官要立即进宫。” 任丘愣了下,回过神来后赶紧叫住人,“你进宫做什么?” 陆大人冷哼一声,“这么大的事情,本官自然要进宫面圣。” “我听人说,少府带着四轮马车进宫去了,显然是要将四轮马车敬献给陛下。我还听说,四轮马车的车轮是用精铁打造。” 陆大人狠狠瞪了眼任丘,这么重要的消息,竟然到现在才说。 他没空同任丘斗嘴,换上官服,坐上马车,前往皇宫。 …… 兴庆宫,正阳殿。 四轮马车的车身被抬进来,就安置在大殿内。 文德帝坐在案桌前,目光一直没离开过四轮马车。 四个轮子的马车,就像是一头会吃人的怪兽。 更恐怖的是,四个轮子可以自如的转弯,掉头。比两个轮子还要灵活,简直不可思议。 文德帝脑海中,分明有两个声音在打架。 一个声音在说:“毁了他。四轮马车就是阴谋,是顾玖替刘诏赚取政治资本的工具。一定不能让她得逞。” 又有一个声音说道:“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四轮马车是军国利器,将大大缩短运输时间,甚至在大草原上也能奔驰。有了四轮马车,灭掉北荣王庭,指日可待。而且四轮马车还能带来高额的利润,以及丰厚的税收。这是生财利器,一定要留下来,并且大规模生产。” 两个声音,吵得文德帝不得安宁。神色越来越扭曲狰狞。 大殿内,所有宦官内侍都不敢大喘气,就怕惊动文德帝。 直到有个不怕死的常侍在殿门外禀报,“陛下,中书令陆大人求见!” 文德帝迟迟没有回应。 常恩只能小声提醒,“陛下,陆大人求见。” 文德帝终于回过神来,深吸一口气,“请陆爱卿进来。” 陆大人急匆匆走进大殿,第一眼就看见摆放在一角的四轮马车。 “微臣参见陛下!” “爱卿来了!四轮马车,爱卿已经听说了吧。” “微臣正是为了四轮马车而来。可否让微臣仔细检查一番?” “爱卿随意!” 得了文德帝的许可,陆大人亲自上了马车车厢体验了一番,又让人拉着四轮马车在大殿内转悠了几圈,重点观察转弯情况。 顺畅转弯倒退,令陆大人惊叹。 又让人设置障碍,四轮马车同样比较轻松的通过。 “陛下,此乃大周之福啊!”陆大人兴奋地说道。 “爱卿果真认为这是大周之福?” 陆大人愣住,文德帝的语气态度明显不对劲。 文德帝挥挥手,宫人全部退下,连常恩也不例外。 大殿内,只剩下君臣二人,可以放心说话。 文德帝离开案桌,来到四轮马车车身前面,手轻抚着车轮。 “四轮马车是好东西,朕深知这一点。爱卿可知四轮马车由谁打造?” “启禀陛下,微臣进宫之前了解了一下,据说是诏夫人名下的打铁小作坊打造。” “那你告诉朕,顾玖用精铁打造四轮马车,意欲何为?果真只是为了赚钱吗?这些年,她早就赚足了钱。她手头的钱,怕是十辈子都用不完。她为什么费尽心思,不惜重金打造四轮马车?” 陆大人皱眉,“陛下怀疑诏夫人是在为大皇子做准备?” 文德帝突然暴怒,“除了这个理由,还有什么理由能让她不惜代价劳心费力的去打造四轮马车?她早就赚够了钱,干什么还要去搞四轮马车?这里面有阴谋,是天大的阴谋。朕甚至怀疑刘诏妄图造反。朕就不该将刘诏放到西北。” “陛下!”陆大人一声大喊,惊醒了疑心病发作的文德帝。 陆大人郑重说道:“微臣相信诏夫人打造四轮马车,的确是在为大皇子殿下造势,肯定有这个原因。同时,微臣也相信大皇子殿下不会造反。” 868章 必遭天谴(三更) “陆爱卿有何根据,认定刘诏不会造反?” 文德帝愤怒质问。 他感觉陆大人背叛了他,这令他非常气愤。 陆大人躬身说道:“就凭大皇子是嫡长皇孙,陛下不立储君,大皇子就是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他根本犯不着造反。” 随着陆大人话音一落,文德帝突然冷静下来。 他皱眉问道:“有多少朝臣,同爱卿一样的想法?” 陆大人心生疑虑,不过老实回答,“大部分老臣,同微臣想法一致。” 文德帝冷冷一笑,“朕不立储君,反而有利于刘诏,是吗?” 陆大人迟疑了一下,重重点头,“是的!陛下如果一直不立储君,大皇子身为嫡长皇子,他就是名正言顺的继承者。” 文德帝轻轻敲击马车车身,“这些年朕做了这么多,敢情都是白费。” “陛下需要一位继承者,大周也需要一位继承者。” 陆大人斗胆提醒文德帝,不能因为私心,置江山社稷陷入混乱中。 这和个人意愿没关系。 这是祖宗家法,是这皇权传承。 每一个皇帝,终其一生都在被这个问题困扰着。 很显然,文德帝也陷入了这个怪圈。 明知道该立下储君,却迟迟不肯。反而加倍防备成年皇子。 成年皇子,在皇帝的眼中,好似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这很可悲。 几百年上千年,都无法避免。 这不是文德帝个人问题,而是王朝传承的必然。 文德帝猛地回头,目光如刀剑,仿佛要刺穿陆大人的身体,将他凌迟处死。 “陆爱卿心目中,哪一位皇子有资格被立为储君?” 陆大人轻蹙眉头,“事关立储,陛下应该召集群臣商议。” “朕想先听听陆爱卿的想法。” 陆大人是忠臣,他忠于文德帝。 他知道文德帝想听什么,所以在这一刻,他选择了顺从。 “微臣听陛下的。陛下认可哪位皇子,那位皇子就是名正言顺的储君。” “哦!”文德帝似笑非笑,“爱卿一如既往的替朕考虑,很好!” “这是微臣的本分。” 文德帝指着四轮马车,“现在,朕想毁了四轮马车,爱卿意下如何?” 陆大人显然不同意,“四轮马车优势明显,不如等战争结束,再毁掉也不迟。” 文德帝呵呵冷笑。 “朕还想毁掉刘诏,将他召回京城,爱卿以为如何?” 陆大人大惊失色,“此时召回大皇子殿下,鲁侯那边会来节制?陛下三思啊!” “难道朝廷离了刘诏,就打不了仗吗?” “只是鲁侯必将坐大,势大难制,威胁到陛下和朝堂。届时该如何是好?微臣恳请陛下三思!” 完全是任性举动。 就像是个小孩子一样。 陆大人很头痛。 刘家人似乎都有任性的毛病,而且还听不进劝。 陆大人一个头两个大。 顾玖啊顾玖,任你算无遗策,这次却算错了陛下的反应。 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这个时候拿出四轮马车。 陆大人却不知,顾玖早就算到了一切。 之所以选择在刘诏去了西北后献上四轮马车,就是为了不影响刘诏前往西北的计划。 如果提前献出四轮马车,刘诏很可能去不了西北。 至于文德帝看到四轮马车后的种种反应,顾玖早有预判。 无论是心生忌惮,还是心生欢喜,她都有一连串的手段应付。 当然,她还是希望事情能够顺利一点,大家也都能轻松一些。 她也不想天天勾心斗角,同文德帝玩心眼。 文德帝指着四轮马车,“陆爱卿,四轮马车意味着什么,你应该很清楚。你让朕三思,然而朕的儿子可不是这么想的。他们一心惦记着朕的位置,巴不得朕早点死。一个个全都是逆子,人人得而诛之。” 陆大人定了定神,“皇位必须有人继承,世人皆知,皇子们同样心知肚明。身为皇子,不惦记陛下的位置,估计不太可能。微臣以为,陛下应该允许皇子们有一点点欲望和私心。 陛下也可以借此机会,好好观察诸位皇子的才能和气魄,选一个利国利民的继承者。陛下,为了大周江山社稷着想,请陛下收起私心,公正得看待诸位皇子。” “放肆!” “微臣死罪!” 陆大人跪在地上磕头请罪,然而他内心并不认为自己有错。 身为中书令,他有责任规劝皇帝,有责任替大周,替江山社稷,替黎民百姓立下储君。 他是忠臣,所以他选择坦诚,直言指出文德帝的错误。 啪! 文德帝抄起砚台,直接砸了。 这一刻,文德帝还保持着理智。砚台离着陆大人三丈远。 很明显,文德帝在扔砚台的时候,有意识的避开了陆大人。 他内心深处,并不是真的想伤害陆大人。 大殿外,常恩听到啪的一声,心头一跳。 这声音,明显是在砸东西。 陛下同陆大人闹翻了? 如何是好? 常恩内心惶恐不安,面上却很稳,不露半点声色。 其他内侍深感佩服。 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不愧是常公公,陛下身边第一得用的人。 原本惶恐的内侍们,全都绷紧了面皮。学常公公的模样,万万不能慌。 大殿内,文德帝气愤得五官都变了形状。 他指着陆大人,“你是在指责朕是一个昏君吗?” “微臣不敢!” “你让朕收起私心,公正看待诸位皇子,分明是在指责朕是个昏君,是非不分,好坏不知,昏庸无能!你该死!” “微臣该死!”陆大人一脸平静无波。 文德帝气得在大殿内走来走去。 他一脚踢在四轮马车的车轮上,脚痛,越发生气。 “陆爱卿可曾想过,如果推广四轮马车,大周将被带到哪个方向?” 陆大人一时间无言以对。 文德帝质问他:“回答不出来吗?朕告诉你,四轮马车就是一个怪物,事关大周生死存亡,陆爱卿就真的没看出来吗?” 陆大人稳住心神,冷静说道:“王朝兴衰,自有规律。大周一百七十年国祚,已经到了不得不改的时候。四轮马车,未尝不是一个机会。” 文德帝冷冷一笑,“爱卿只看到了机会,却没看到其中风险。” 陆大人则说道:“毁掉四轮马车容易,至于未来……微臣斗胆一问,毁掉现在的一切,大周能否有三百年国祚?” “你放肆!” “臣该死!然而王朝兴衰,谁又能逃过三百年命运?” 文德帝再一次砸东西。 这一回,他砸的是茶杯。 “陛下!”陆大人大声呼喊,神色凝重,“新民县,就是大周的一丝气运。流民,难民,哪朝哪代没有?翻遍史书,无论哪朝哪代,流民难民结果不是死,就是被凄凉驱赶回祖籍,要么就是杀官造反,内乱频发! 只有本朝,唯有本朝,开创了一条新的道路。流民难民不是非死不可,也不是非要回到祖籍,更不会杀官造反。如今朝廷已经有成熟的经验安置他们。 自古以来,能妥善安置流民难民的朝廷,必定有着一丝气运。微臣相信这一丝气运一定会保佑大周度过眼前的难关,气运长存,打破王朝不满三百年的咒语。四轮马车,未尝不是大周的气运。” 文德帝闭上眼睛,眉头紧皱,满身满心都觉着疲惫。 沉默良久,文德帝才开口说道:“召钦天监监正觐见!” 陆大人诧异。 文德帝冷冷一笑,“爱卿说气运,那么就让钦天监监正为朕算一算气运。” 陆大人脸色煞白,“任大人他,他算不得国运啊!” “为何算不得?” “五弊三缺,胆敢算国运,必遭天谴!” “为大周江山社稷黎民百姓计,牺牲他一人,又有何妨。莫非爱卿舍不得?” 陆大人说不出话来。 心中懊恼无比。 他万万没想到,此事会将任丘牵连进来。 如何是好? 内侍奉命,前往陆府请任丘。 任丘正光着脚喝酒。 见到宫中内侍,丝毫不意外。 “容本官穿上鞋袜,再去面圣。” “任大人请尽快!务必衣冠整洁!”内侍不忘提醒任丘,穿鞋袜的时候,别忘了换一身衣服,喝一碗醒酒汤。 任丘十分嫌弃,“啰嗦!” 他提着酒壶,摇摇晃晃回了屋,在小厮的伺候下穿戴整齐,然后乘坐马车前往皇宫。 内侍很糟心! 任丘身上明显的酒味,掩都掩不住。 没办法,只能往任大人腰间挂上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个荷包,遮掩酒味。 任丘特嫌弃,扯掉荷包。 “本官向来不拘小节,陛下也是知道的。这些荷包全都拿走。” “任大人好歹戴一个在身上,遮一遮味道。” 任丘呵呵冷笑,“嫌本官酒臭味?肤浅!” 是是是,大家都肤浅。 喝酒还喝出优越感,除了狂放不羁的任大人,也没谁了。 一路上,内侍都在担心。 担心任丘应对不当,浑身酒气熏着陛下,会牵连他们。 等到了兴庆宫,任丘一改吊儿郎当的形象,露出憨厚的笑容,像个邻家小哥,令人心生好感。 内侍叹为观止。 变脸变得真快。 第869章 违抗圣命 “陛下要测算国运?” 任丘神色复杂,偷偷瞄了眼陆大人。 陆大人满脸愁苦,很是无奈。 他用了所有办法,试图说服文德帝,结果却是徒劳无功。 文德帝任性胡为,倔脾气一上头,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陆大人只能对任丘报以爱莫能助的眼神。 “爱卿不想替朕分忧吗?” 文德帝神情严肃地盯着任丘,大有胆敢违抗圣命,就要命人将任丘拖出去斩了的架势。 任丘并不慌张。 能让他慌张的事情,很少很少。 他四下打量,指着四轮马车车身,“微臣斗胆财产,陛下是在为此物烦心。” 文德帝面无表情,“爱卿不必在意朕究竟为何物操心,只管测算国运。” 任丘大胆说道:“回禀陛下,朕测不了国运。” 文德帝眼睛微微眯起,目光像是伺机而动的毒蛇,随时都会咬上来。 任丘丝毫不惧,侃侃而谈,“一国之运,哪是微臣这等凡夫俗子能够测算的。国运,因千万人而变幻,算国运就是在算千万人地命运。微臣力有未逮,陛下另请高明。” “放肆!”文德帝厉声呵斥。 任丘微微躬身,不卑不亢。 哐! 文德帝直接踢翻了小杌凳。 他怒斥任丘,“朕让你测算国运,你却推三阻四,就不怕朕治你欺君之罪。” 任丘掷地有声地说道:“微臣并无欺君,微臣只是实话实说。若是微臣答应陛下测算国运,陛下敢相信微臣测算的结果吗? 何为国运,同此时此刻,陛下与微臣的谈话有关,同西北大都督府的备战有关,同鲁侯有关,同西北军有关,同北荣西凉有关,同朝臣每一个人有关。微臣斗胆问陛下,微臣不知天高地厚冒然测算国运,陛下敢信吗?” 文德帝胸膛起伏,剧烈喘气。 心情又惊又怒,脸色连连变幻。 陆大人频频给任丘使眼色,让任丘说话含蓄一点。 任丘只当没看见,从一开始就拒绝同陆大人进行眼神交流。 文德帝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控制住暴怒的心情,没有下令将任丘拖下去斩了。 他脸色铁青,质问一句,“爱卿说了这么多,言下之意什么都算不了?” 任丘望着文德帝的面庞,迟迟不说话。 文德帝眉头紧皱,“爱卿有话尽管说,朕不治你的罪。” 任丘迟疑了一下,说道:“启禀陛下,微臣不会测算国运,但是微臣稍微懂一点相面之术。” 文德帝大皱眉头,“爱卿的意思是,你刚才是在为朕相面?” 任丘点头,坦然承认,“微臣该死,未经允许,替陛下相面。” “无妨!你就先说说,你从朕的面相上看到了什么?” 任丘斟酌了一番,“上次微臣见到陛下,陛下还是多福多寿之相。今儿一见,陛下身体莫非出了什么问题?” 文德帝心头咯噔一下。 他不动如山,神色如常,“朕身体很好!” 任丘摇摇头,“微臣学艺不精,相面之术只懂皮毛。或许是微臣看错了。请陛下恕罪。” 文德帝却说道:“无妨,你尽管将你看到的都说出来。准不准,朕自有判断。” 任丘面色迟疑,像是拿不定主意。 陆大人提醒他,“陛下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接着陆大人又提醒文德帝,“陛下,相面之术本是无稽之谈,听过就罢,切莫当真。” 文德帝冷哼一声,“陆爱卿不必忧心,朕自有主张。任爱卿,你还没想好怎么说吗?” 任丘抓抓头,做出苦恼的样子,“微臣真的是学艺不精,只看出陛下身体似乎有恙,另有女子妨碍陛下,影响了陛下的健康。除此之外,微臣什么都没看出来。陛下一身气运同国运紧密相连,微臣一介凡夫俗子,岂能算出陛下命运。” 文德帝心中翻江倒海,面上不动如山。 “任爱卿不必自谦。朕让你测算国运,着实为难你。你肯对朕坦言相告,朕念你心诚,就不和你计较。” 任丘顿时笑起来,一脸憨厚老实的模样,“微臣多谢陛下体谅,微臣吓得已经出了三身冷汗。” 文德帝哈哈一笑,“你倒是什么都敢说。退下吧,朕和陆爱卿还有事情要谈。” “微臣告退。” 任丘转身,准备离开大殿。 他的目光看向停放在角落的四轮马车。 由于多看了几眼,引起了文德帝的关注。 于是文德帝就问他,“任爱卿对四轮马车怎么看?” 任丘有些兴奋得说道:“此乃神器。” 文德帝挑眉,“爱卿何以认为此乃神器?不就是比过去的马车多了两个轮子。” 任丘连连摇头,蹲下来,指着车轮链接处,“陛下可知,四轮马车能够灵活自如的转弯,倒退,全靠这上面的小物件。这是了不起的进步啊!微臣走遍大江南北,可以说,小小的四轮马车绝对雄冠天下。任何国家,任何部落,都休想造出这样的四轮马车。大周有了四轮马车,等于是在运输一道方面,领先寰宇。” “哦!” 文德帝不置可否,问道:“难道在爱卿眼里,四轮马车就没缺陷?” “这么好的物件,怎会有缺陷。” 任丘激动得脸色涨红,“车轮是用精铁所造,大量的四轮马车需要大量的铁矿。当大周境内的铁矿供不应求的时候,铁矿商人必将主动远赴西域海外,寻找铁矿。这等于是大周开疆拓土的先锋军啊! 寰宇之大,远远大于人们的想象。西域之大,怕是有十个大周那么大。那地方,有许多矿产资源。还有海外,无数岛屿,上面定有矿产。有足够的利润的时候,无需朝廷操心,大周的商人就将遍布西域海外,掠夺当地的矿产资源。 这是何等雄伟壮阔的未来!陛下设想一下,当西域和海外,皆成为大周随意索取之地,大周军队兵峰所指,当地百姓皆俯首称臣,这是何等的激荡人心。” 任丘双眼闪烁着星光。 他很激动,激动得这手足舞蹈。差一点冒犯文德帝,要抓着文德帝的手一起跳起来。 幸亏陆大人眼疾手快,拦住了任丘。 文德帝神色复杂,眼神有片刻的茫然。 “寰宇海外?” 任丘连连点头。 他抚摸着四轮马车的车轮,那表情,那动作,像是在轻抚他最爱的情人。 他太喜欢四轮马车,故此按上神器二字。 文德帝指着四轮马车,“小小四轮马车,只是多了两个轮子,有你说的那么厉害?寰宇海外,随意索取?” 任丘连连点头,肯定地说道:“商人逐利,只要有足够的利润,他们就会铤而走险。在国内他们尚且不怕,去到西域海外,又怎会害怕。蛮荒之地,只要雇佣足够的护卫保护,他们就能在海外称王称霸,肆意掠夺。 大量物资运送到大周境内,户部和市舶司,可趁机抽取高昂的税收。有了足够的税收,就可以派遣军队前往西域海外,开疆拓土。寰宇之内,皆是大周所有。陛下,此乃盛世啊!” 任丘兴奋地鼓动文德帝。 文德帝没那么好忽悠。 他摆摆手,“爱卿退下吧,此事朕自有决断。” 任丘念念不舍,离开了兴庆宫。 仅有一辆四轮马车,结果却放在兴庆宫当摆设,真是暴殄天物。 …… 文德帝脸色潮红,在大殿内走来走去。 他频频看向四轮马车,各种声音在脑子里打架,内心之矛盾,恨不得将自己撕扯成两半。 “毁了四轮马车,这就是个怪物!决不能让这种东西出现在世间。” “怎能毁去四轮马车。任爱卿说的那些话没听见吗?只要朝廷规范铁矿开采,商人们就会去境外想办法开采铁矿。这是大周称霸寰宇的机会啊,岂能错过。” “胡说八道,全是画大饼!什么称霸寰宇。连国内都没安顿好,别忘了城外还有十几万难民等着吃饭。再说了,西域荒凉,海外蛮荒之地,如此贫瘠的土地有何用处?反而是拖累!” “荒谬绝伦!每一寸土地,不光荒凉还是肥沃,都不该舍弃。这是为君者的责任,眼光要放长远。” “眼光长远,钱呢,钱从哪里来。指望四轮马车赚的钱,何年何月才能征伐海外?真是天真。总之,四轮马车必须毁去。” 文德帝脑子快哟爆炸了。 他神色扭曲痛苦。 脑子里有太多声音,赶都赶不走。 “陛下,陛下?” 陆大人连叫了几声,文德帝总算回过神来,然而脸色却苍白如雪。 陆大人一脸担忧,“陛下这是怎么了?可是身体不适?还请陛下保重身体,微臣这就让人请太医。” “不用!” 文德帝摆手制止,“朕没事。朕只是用脑过度。” 陆大人越发担忧。 文德帝站在四轮马车面前,神色复杂。 “陆爱卿,对于任爱卿说的那些话,你有何想法?” “不切实际。”陆大人言简意赅。 文德帝回头看着他,“你认为一切都是任爱卿的空想?” 陆大人斟酌说道:“或许一百年后,任大人说的事情可能发生。但是现在,对朝廷来说,最要紧的是打败北荣,安顿难民!” ------题外话------ 三次元事情太多,周末又忙又累,根本没时间码字。 很抱歉,星期一的更新就迟到了。 哭唧唧! 第一更送上。 还有第二更第三更。 第870章 抓人 一句打败北荣,安顿难民,将文德帝拉回了现实。 文德帝神色疲惫,像是用尽了全身所有力气。 他对陆大人说道:“陆爱卿说的对,为了打败北荣,朕可以妥协。” 陆大人意外。 文德帝却不愿意多说。只是挥手,让陆大人退下。 常恩走进大殿,在文德帝身边伺候。 “陛下脸色不太好,要不要请太医来看看。” 文德帝点点头,“宣太医,不要惊动人。” “老奴遵旨。” 常恩安排干儿子小吴公公偷偷去宣太医,切莫惊动宫中其他人。 小吴公公得令,带着人离开。 常恩扶着文德帝坐下,送上茶水。 文德帝喝了几口茶水,喘了喘气,似乎好了些,脸色也没有一开始那么苍白。 太医院院正,来到兴庆宫正阳殿替文德帝诊治。 “朕最近总感觉力不从心,偶尔心悸。朕的身体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想起任丘相面,说他身体出了问题,文德帝就觉着心慌气短,有些喘不过气来。 “陛下莫慌,深呼吸!”太医小声安抚,“陛下身体并无大碍,只是……” “只是什么?”文德帝厉声质问,眼中透着惊慌恐惧还有愤怒。 太医额头冒汗,却不敢用手去擦。 他躬身说道:“陛下身体操劳过度,需戒女色。” 文德帝先是一愣,接着恍然大悟。 难怪任丘说女子对他有所妨碍,原来是女色害人。 太医埋着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做皇帝的,最不喜欢听到的三个字,就是“戒女色”。 这意味着皇帝身体不行。 身为男人,还是皇帝,身体不行,这是奇耻大辱。 故而太医在说出戒女色三字后,就一直埋着头,只恨自己存在感太高。 然而太医想象中的狂风暴雨没有到来。 文德帝很平静地接受了太医的建议,并问道:“朕戒女色后,身体会好转吗?” 太医瞬间打满鸡血,原地复活。 “陛下注意劳逸结合,莫要太过操劳,微臣再开两剂汤药调养身体,陛下很快就能好起来。” “能恢复到以前那样?”文德帝很急切地问道。 太医点点头,又摇摇头。 这叫他怎么说,生老病死,自然规律。 陛下已经不年轻,哪能和壮年时期相比。 太医只能说道:“微臣会尽力调养陛下的身体。陛下也要注意休息,切莫操劳。” 文德帝点点头,“朕会注意休息。朕心悸的毛病,能否治愈?” “陛下心悸,主要是因为操劳过度,女色伤身。戒女色,好生修养,便可痊愈。” 如此甚好! 文德帝放心下来。 太医开了药方,就退了出去。 文德帝开始修身养性,远离女色,数日不曾翻牌。 后宫嫔妃,年龄大的无所谓。 最近几年才进宫,年轻鲜嫩又无子的嫔妃就急了。 今日你送养生汤,明日她在御花园偶遇,后日谁谁称病惹陛下怜爱…… 千般手段,万般算计,在后宫上演。 然而文德帝却心如铁石,不为所动。 坚定执行太医交代的要素:戒女色! 偏生后宫嫔妃并不知陛下身体有恙,需戒女色。都以为陛下数日不到后宫,莫非是厌弃了大家,有新人要进宫。 一时间,嫔妃们的娘家女眷集体出动,纷纷递牌子进宫,双方交换消息。 朝廷没动静? 没有选秀的消息? 似乎没有新人要进宫? 为何陛下突然不进后宫? 难道陛下如先帝一样,开始信奉道士,要求仙问道吗? 后宫嫔妃们的忧虑,通过娘家人的传播,传染到朝堂上。 弄得朝臣们也纷纷担心起来。 “陛下万万不能信任那些道士啊!” “前车之鉴不远矣,陛下一定要吸取教训啊!” 当朝臣们在早朝上,痛心疾首的呐喊时,文德帝懵了。 都在说什么屁话? “朕何时信任道士?朕怎么不吸取教训?今儿把话说清楚。说不清楚,胆敢肆意揣测圣心,统统严惩。” 朝臣们面面相觑。 什么? 难道是他们误会了吗? 陛下不信道士,为何长久不进后宫? 后宫嫔妃的父兄,他们就站在朝堂上。 皇帝不进后宫,他们的女儿姐妹还有什么指望? 有人斗胆问道:“听闻陛下数日不进后宫?难道不是有道士蛊惑?” 矛头直指钦天监监正任丘。 今儿大早朝,任丘就算不愿意,也得上朝露个脸。他好歹也是九卿之一,哪能不出席早朝。 听到有人指桑骂槐,任丘硬生生忍住了刚打了一半的哈欠。 他是道士吗? 任丘低头看了眼身上的官服,哪只眼睛看出他是道士? 一个二个疯了吧。 嫔妃们争宠都争到朝堂上,可真有出息。 瞧着朝臣们的嘴脸,任丘十分嫌弃。 若非今儿大早朝,他绝不会站在大殿上,听朝臣们指桑骂槐的诅咒他。 “谁规定朕要天天进后宫!朕的私事尔等也要干涉,是何居心?” 文德帝大怒,他又不是没儿子,又不是二十几岁的年轻小伙子。朝臣干涉他进不进后宫,简直是找死。 文德帝直接下令,将质疑他的人廷杖,狠狠打。 然后拂袖离去! “退朝!” 常恩高声唱喝,追上文德帝,回兴庆宫。 文德帝怒极攻心。 “岂有此理,荒唐透顶。连朕是否宠幸后宫嫔妃都要过问,真当朕软弱可欺吗?宣金吾卫韦忠进宫。” 金吾卫左卫韦忠进宫,宫人个个大气都不敢出。 文德帝对韦忠说道:“自去年开始备战,年初东北被北荣破关,数场大战,涉及钱粮军械无数。期间定有贪墨。查,给朕狠狠的查。无论什么身份,什么背景,多大来头,朕许你先斩后奏。总而言之,一定要将朝中蛀虫揪出来。” 韦忠领命,浑身血液沸腾。 大案! 这又是一场大案! 金吾卫干什么的? 专门查大案,要案。 金吾卫的存在,就是为了将朝廷高官拉下马,打入诏狱。 不能办大案,不能抓高官贵族,金吾卫将毫无意义。 韦忠满脸涨红,心中澎湃,躬身退下。 走出大殿,风一吹,韦忠突然冷静下来。 陛下突然掀起大案,定有原因。 他找到小吴公公,奉上银两,打探消息。 小吴公公掂了掂荷包,笑呵呵的模样,“今儿早朝,陛下震怒。” 话不用多,点到为止。 剩下的,就靠金吾卫自己去查。 “多谢小吴公公。” “韦大人客气!” 韦忠得了提示,一面派人查贪墨,一面派人调查早朝情况。 顺藤摸瓜,摸到宫里。 …… 等韦忠一走,文德帝又宣慎刑司觐见。 “有的人手伸得太长,而有的人则吃里扒外。什么时候宫里的消息已经可以随意传出皇宫?查,严查此事!到底是谁的手太长,谁又管不住嘴巴?” 文德帝震怒,慎刑司没有任何迟疑,接了命令就开始清查后宫。 上至未央宫,下至偏远宫室,谁都别想置身事外。 裴皇后震怒。 “慎刑司好大的胆,连未央宫都敢查。” “娘娘息怒!陛下震怒,特下令严查。此时同慎刑司起冲突,恐对娘娘不利。”文公公劝解。 裴皇后直接踢翻了杌凳。 她悄声问道:“陛下到底怎么回事?好好的,为何突然掀起大案?” 文公公压低声音,“回禀娘娘,陛下的身体貌似出了点问题。” 裴皇后挑眉。 文公公重重点头,“太医院在悄悄替陛下调养身体。” 裴皇后哦了一声,悄声问道:“要紧吗?” “老奴不知。此事兴庆宫那边瞒得死死的,一应事情都由常恩过手,其他人根本插不上手。” “此事朝臣不知道?”裴皇后很意外。 “之前朝臣都不知道此事,估摸着如今已经有人得到消息。” 裴皇后皱眉深思。 她把玩着着手腕上的玉镯,“陛下这个时候生病,本宫不能光等着,得做点什么才行。” 文公公提醒,“娘娘切莫操之过急。陛下每日如常上早朝,如常处理奏章,看样子身体情况不算严重。” 裴皇后点点头,“你说的对。除非陛下下不了床……” 文公公已经出了一头冷汗。 他是真怕裴皇后操之过急。 “想办法打听清楚,陛下的身体到底出了问题,严不严重。” “诺!” …… 后宫朝堂两把火,烧得朝臣宫人焦头烂额。 除了市井小民,无人关心四轮马车。 就连文德帝本人,也将四轮马车丢在了一边,没有给少府任何明确的答复。 到底能不能大规模制造四轮马车,连个准信都没有,如何是好? 黄去病没办法同顾玖交差,因为都不敢上大皇子府面见顾玖。 顾玖也不催他。 多事之秋,慢慢来吧。 陛下这个时候掀起大案,此事不简单。 金吾卫办事效率总是很快。 为陛下分忧,很快就查到后宫嫔妃的娘家人头上。 这些外戚,占据着重要位置,稍微伸伸手,就能截取大量银钱。 一个,两个,三个…… 金吾卫出动,大肆锁人。 涉及高官显贵,宗室外戚,还有衙门小吏。 一时间,诏狱门庭若市,关满了人。 朝廷震动! 后宫震动! 说情的,求情的,络绎不绝来到兴庆宫。 第871章 皇上那方面不行(三更) “不见!统统不见!” 文德帝态度坚决。 无论谁来求情,都没用。 嫔妃们在兴庆宫宫门外哭哭啼啼? 不好意思,文德帝铁石心肠,戒女色,哭得再漂亮也没有用。 大臣们妄图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呵呵! 文德帝甩了个眼神,自行领会。 敢伸手,就要有被砍手的觉悟。 犯案的朝臣全都被抓起来。 胆敢朝宫外传递消息的宫人,可没有这么幸运。一旦罪名确认,直接处死。 一具具尸体,被抬出皇宫,葬在乱葬岗。 后宫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慎刑司所过之处,就连后宫嫔妃也得夹着尾巴做人。 前两日才死了一位才人,没人想步后尘。 四皇子刘议,被罢了差事,赋闲在家。 他的处境好一些,可以如常进宫请安。 未央宫内,母子二人见面。 四皇子刘议请安,关心问道:“母后还好吗?” 裴皇后歪躺在罗汉榻上,精神不振。 她摇摇头,抱怨道:“后宫人人自危,本宫哪里好的了。慎刑司越发放肆,连未央宫也敢查。” “母后忍一忍,等风声过去,都会好起来的。” “这个道理本宫懂。本宫只是不忿慎刑司的嚣张态度。” 裴皇后将茶杯,往案桌上重重一放,发出响动。 她问四皇子刘议,“你可有去看望你父皇?” 四皇子刘议点头,“儿子去兴庆宫请安,奈何父皇不肯见儿子。” 裴皇后蹙眉,“你父皇真是越老越糊涂。” “母后慎言。” 裴皇后无所谓地说道:“就算是当着你父皇的面,本宫也要这么说他。年龄大了,不复早年的精明厉害,越来越糊涂,这是事实。你父皇理应让你多承担一些差事。” 四皇子刘议蹙眉,“请母后慎言!” “哼!你怕什么,本宫并未说错。” 四皇子刘议揉揉眉心,“母后,如今不是在王府,不是什么话都能说。” “行了,行了,本宫就是抱怨两句。你大哥刘诏可有写信回来?” “这得问大嫂。或许大嫂有收到大哥的信件。” “这个不孝子。”裴皇后恼怒,“本宫养他一场,结果连封信都收不到。” 四皇子刘议沉默。 他不会说刘诏的坏话,却也不会替刘诏开脱。 刘诏不给宫里来信,的确不合适。 裴皇后将刘诏骂了一通,心情舒畅了一些。 “本宫听说你大嫂带着孩子搬回了大皇子府。” “正是!” “可有说什么时候办乔迁宴?” “说是要等大哥回京后再办。” “等刘诏回京,黄花菜都凉了。届时还办什么乔迁宴。她也是个糊涂的。刘诏现在身在西北,需要朝臣支持。本宫以为她这个时候搬回大皇子府,是要借机办乔迁宴,替刘诏拉拢关系。结果她太令人失望。” 裴皇后又将顾玖骂了一通。 骂顾玖不知道替刘诏着想,不知道抓住机会。 等裴皇后骂完了,四皇子刘议才开口说道:“大哥同朝中大臣的关系并不好。即便大嫂办乔迁宴,文武官员女眷未必会上门赴宴。与其尴尬,被人拒绝,不如不办乔迁宴。” “荒唐!”裴皇后呵斥刘议。 “除了文臣武将外,皇室宗亲,世家大族不需要招待联络吗?你父皇正在气头上,却也不能阻止你大嫂办乔迁宴。不行,本宫这就安排人将你大嫂请进宫。” “母后等一等。”刘议拦住裴皇后,“大哥正在西北,大嫂高调办酒宴请客,恐怕不妥。” 裴皇后怒问,“有何不妥?你总帮她说话,莫非你跟萧琴儿收了她的好处。” 刘议连忙否认,“儿子是在替大哥着想。母后想想,父皇对大哥本就不放心,这个时候大嫂大摆宴席,拉拢多方关系,肯定会引起父皇的不满。万一父皇想多了,牵连到西北的大哥,如何是好?大哥好不容易争取到这个机会,可不能前功尽弃,让别人捡了便宜。” 裴皇后皱眉深思,“老二被关进宗正寺,目前肯定没机会兴风作浪。” “但是还有三哥,还有老五和老六。罗德妃这些年不声不响,却稳稳当当。真到了关键时刻,未必没点手段。” 裴皇后冷哼一声,“罗德妃想替老五争取机会,也得看本宫同不同意。老三生母早早过世,就因为身世堪怜,又曾中毒,你父皇对他格外宽容。老三这个坏东西,和老二一样,都是不安分的主。他若是上蹿下跳,说不定还真叫他得逞。” “所以儿子说,这个时候大嫂不办乔迁宴,对大哥有好处。” “能有多少好处?” 裴皇后接受了刘议的说辞,却依旧不高兴。 她对刘诏不满,对顾玖同样不满。 她在顾玖这个儿媳妇面前,就没有尝到过做婆母的快感。 真是气煞人也。 裴皇后揉揉眉心,“萧琴儿最近在忙些什么?” 刘议不好意思说。 裴皇后剜了他一眼,“有什么话不能说。” “琴儿怀孕了,还不满三个月,故此儿子没声张。” “当真?”裴皇后大喜,“没想到她这个年龄还会怀孕。胎像稳不稳?” “太医说这一胎很稳,目前一切都好,琴儿都没有什么反应。” 裴皇后哈哈一笑,“这是好事啊!得告诉你父皇!” 刘议却有不同想法,“儿子想等琴儿满了三个月才公布。” “这是为何?” 刘议郑重说道:“儿子听闻,父皇最近极为暴躁,动辄打骂呵斥。这个时候报上消息,未必能取悦父皇,说不定反而会刺激父皇。” “不能取悦你父皇,本宫能理解。刺激你父皇,这又从何说起?” 刘议斟酌了一下,才说道:“儿臣听闻,父皇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进后宫,没有翻嫔妃牌子。会不会是父皇那方面……” “啊!” 裴皇后震惊意外,她之前完全没往那方面猜想。 “你的意思是,你父皇不行了?”裴皇后捂住嘴巴,生怕这话传出去。 刘议压低声音,说道:“儿子希望不是这个原因。可万一……这个时候上报琴儿怀孕的消息,难保父皇不会多想。以为儿子和母后是在嘲笑他。” 裴皇后捂着嘴,连连点头。 “你的担忧很有道理。” 裴皇后敢当着文德帝的面,骂文德帝越老越糊涂,甚至骂他昏聩无耻,但是绝不敢说文德帝不行。 事关男人自尊,普通男人都不能接受被人骂不行,更何况是皇帝。 这是死穴啊! 裴皇后自认为发现了真相。 她长出一口气,“这就解释了你父皇最近为何如此暴躁,宫里朝堂掀起大案,弄得人心惶惶。” 宫里宫外传递消息,又不是第一天。 从皇宫建立那天起,这种情况就一直存在。 文德帝过去不追究,偏偏这个时候追究,肯定是受了刺激。 裴皇后说道:“还是你想得周到。叮嘱琴儿好好养胎,最近就不要进宫请安。最好是能再替你添一个嫡子。” “儿子也希望这一胎是个嫡子。” 刘议带了一车的赏赐,回到四皇子府。离着大皇子府两条街远。 萧琴儿正在检查闺女的女红。 见到刘议回来,就抱怨道:“你看看你闺女做的针线活,还没我小时候做的好,你闺女被你养得越来越骄纵,就是不肯静下心来,好好学学针线活。” “不会做针线活有什么关系。等她长大后,给她陪嫁四五个针线娘子。堂堂皇孙女莫非还要亲手做针线活吗?” 萧琴儿白了他一眼,“说不过你。” “今儿感觉怎么样?”刘议关心问道。 萧琴儿笑眯眯的,“挺好的。没吐没犯恶心,就是口味有变化,吃什么都觉着嘴里没滋没味。” 刘议握住她的手,“想吃什么,吩咐厨房做,咱们府上不缺这点钱。” 萧琴儿呵呵一笑。 不缺钱? 做梦吧。 她现在就在为钱的时候操心。 “你说四轮马车这么好的东西,父皇为何不同意大量生产?” “你又在打什么主意?”刘议问她。 萧琴儿说道:“昨日二嫂上门,她告诉我,如果陛下同意大量生产四轮马车,大嫂会对外招股。四轮马车绝对能大赚,光是京城不知多少人在打听这东西。 我就想着,等大嫂招股的时候,我得拿钱入一股,替孩子们攒点家当。否则指望你那点爵禄,一家人早就饿死了。” 刘议笑话她,“当初大嫂在南城门外建房子的时候,我就劝你多出点钱。结果你小气得很,只拿了几千两出来,分红自然比别人少。” 萧琴儿恨恨道:“休要提以前的事情。后来大嫂搞水泥路,我也参了股,每年都能分钱,本金早就赚了回来。后面几十年就是白赚。若非靠着我慧眼如炬,你能住新房子?” “别忘了新房子是父皇给的钱。” “父皇给了钱买房,可没给钱做翻修。这房子光是翻修,各种装饰,家具用具,花费不下五万两。这些钱都是我陶的,你一文钱都没拿出来。” “你现在怀着身孕,我不和你吵。” “那你就告诉我,四轮马车到底能不能量产?我还等着投钱进去。” 第872章 私房钱 “我哪知道四轮马车能不能量产。父皇的想法,本殿下哪里敢随意揣测。” 四皇子刘议很不高兴。 他觉着萧琴儿变得越来越市侩,见面就谈钱,俗不可耐。 萧琴儿十分嫌弃,“没让你出一文钱,只是让你打听点消息,你也办不到。” “不光是我办不到,整个朝堂,整个后宫,就没人能办到。现在外面是什么情况,你不是不知道。这个时候,谁敢提起四轮马车?谁敢?” 四皇子刘议很暴躁。 萧琴儿顿时委屈起来,“我怀着身孕,还要操心家用,你对我就是这个态度。那你自己掏钱养你的女人,养你的庶子庶女,别来问我。从今儿开始,我就让账房单独做账本,我们一笔一笔算清楚。” “你不要胡搅蛮缠!”四皇子刘议压抑着怒火。 萧琴儿委屈得哭起来,“你竟然吼我,凶我,还说我胡搅蛮缠。刘议,你有良心吗?” “是是是,我没良心,我认打认罚可好?” 萧琴儿抽泣了两声,“果真认打认罚?”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萧琴儿擦擦眼角,“那好!把私房钱交出来。” MMP! 四皇子刘议后悔了! 他就不该说认打认罚。 他脑子一定是进水了,明知道萧琴儿钻到了钱眼里,还敢认打认罚。 他耍小心眼,“我没私房钱!” 萧琴儿连连冷笑,“你以为我会信你的鬼话。” 刘议头大,“我乃堂堂皇子,我身上总得有点钱傍身吧。” 萧琴儿嘴角抽抽,似笑非笑,“这话同后院那些女人说去。” “你这是吃哪门子干醋?这几年后院可曾有庶子庶女出生?可曾添过新人?” “你也没钱添新人。”萧琴儿毫不客气地怼回去。 刘议一脸心塞。 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 萧琴儿专门打他的脸,揭他的短,过分了啊! 刘议问道:“上回我给了你一万两,让你置办产业,你可有置办?” 萧琴儿冷笑一声,“一万两,置办了两个田庄,外加一个铺面。要不要我将房契地契交给你?” 刘议紧皱眉头,“田庄铺面,多少年才能收回成本。还得派人侍弄,又是一笔开销。何不投到大嫂的产业里面,每年坐等分红,不用操心,也不用养着一群伙计。” “是你说要稳当一点,田庄和铺面就最稳当。再说了,现在分家出来,府里必须得有自己的田庄。以后米面蔬菜水果,都由田庄供应。” 刘议问道:“田庄铺面是登记公账,还是记在你的嫁妆名下?” 萧琴儿哼了一声,“别把我想得那么贪心。田庄铺面都算公账,收入也入公账,算皇子府的产业。你的庶子庶女将来都有份。” 刘议连连否认,“不是你想的那样,本殿下没说要替庶子庶女置办产业。” 萧琴儿似笑非笑,“我也没说这是替庶子庶女置办的产业啊。” 刘议轻咳一声,掩饰尴尬,“总而言之,你别多想。府里养着这么多人,公中没点进项,实在是不像话。下次我再想办法弄点钱,你全投到大嫂的产业里,坐等分红。” “入公账?”萧琴儿冷笑一声,问道。 刘议连连咳嗽,避开了萧琴儿的目光,“既然是本殿下出的钱,自然该入公账。” 萧琴儿了然一笑,“行吧,你出钱你说了算。你说入公账就入公账。最好将你的私产全都交出来,全都登记在公账中,免得将来你的妾室庶子庶女同本夫人扯皮。” “你这话委实太过难听。”刘议面色不悦。 萧琴儿呵呵冷笑,“刘议,我告诉你,从你纳第一个妾室开始,我就一直不高兴。这么多年,我忍了你,那是看在我们自小的情分上,看在你是孩子的父亲的份上。 但是想让我掏钱养你的庶子庶女,让那群庶子庶女分薄我的孩子的产业,我告诉你,做梦!别指望我善良大度,本夫人不是蠢货!绝不会拿钱养一群白眼狼。你说我善妒也好,说我贪婪自私也好,谁敢抢我孩子的利益,我萧琴儿就宰了谁。” “你有身孕在身,别乱发脾气,当心动了胎气。” 萧琴儿凶悍起来,刘议的态度反而变得温和。 萧琴儿冷笑一声,“你真在乎我肚子里的孩子吗?” 刘议皱眉,“我若是不在乎,我又何必忍气吞声。本殿下堂堂皇子,何需受你闲气。” 这话太难听,却也是实话。 萧琴儿忍着火气,“那就把你的私产交出来。” 今儿是没完没了,是吗? 刘议说道:“本殿下没有置办私产。” “胡说八道!你让王顺偷偷在外面置办产业,真当我不知道?刘议,你别忘了,我们现在等于是开府独过,少府承担一部分开销,剩下大部分开销都得我们自己想办法。你要是不把私产交出来,莫非要让我拿嫁妆养一大家子?” 刘议揉揉眉心,“我就不信,家里这么多人拿着爵禄,还不够养家。” 皇孙黄孙女,无论嫡出庶出,都有一份爵禄。 后院的妾室,凡是有名分的女人也都有一份俸禄。 少府每月还提供米粮肉菜布匹等等。 等于是,少府解决了大部分的吃穿用度。 萧琴儿总说钱不够用,刘议心头很是怀疑。 萧琴儿早知道刘议不信,所以她早有准备。 她将搬进新房后的一应开销账本,摆在刘议面前。 她拍着账本,“每月支出收入,全在里面。你自己翻看,我可有胡说八道,公账的收入够不够一家大小的开销。府中下人上个月的月钱,本该在三天前发下去,但是账房没钱,就一直拖着。府中下人已经有了怨言,此事你可以问你身边的小厮,问问他们是怎么想的。” 刘议皱着眉头,翻开账本。 堂堂皇子府,公中收入当然不少,但是开销同样不少。 今儿文房四宝,明儿头面首饰…… 人情来往又是一大笔开销…… 出门做客,要做新衣服,置办新首饰…… 儿子要置办马匹,马鞍…… 府中还有一群下人侍卫武师傅要养活…… 总而言之,收入来源有限,开销却无限多。 刘议翻看了近两个月的开销,顿时头大。 他将账本丢在桌上,皱眉深思。 萧琴儿也没干扰他,等他自己想明白。 过了良久,刘议才说道:“过几天,我想办法凑两万两给你。这回不要置办产业,直接投到大嫂的生意里面。” 萧琴儿却说道:“大嫂现在的生意,都不接受新的投资。我们只能指望四轮马车。父皇那里迟迟不肯发话,四海就没办法大量生产四轮马车,结果就是有钱都没地方投。” 刘议叹了一声,“四轮马车这事,你别指望我。本殿下没那么大的能耐,可以说服父皇。” 萧琴儿一脸不满,“我听二嫂说,四轮马车如果能量产的话,一年少说能有几十万两利润。每年分红极为可观。有了这笔分红,就能解决府中大部分的开销。” 刘议说道:“我也盼着这门生意能成。我前两年投了一个铁矿,要是四轮马车能量产,铁矿那边也能赚点钱。” “你还说你没私产,你骗我。”萧琴儿大怒。 刘议懊恼不已,“我就投了一个铁矿,除此之外,真没别的私产。” 萧琴儿一脸愤恨。 刘议累了,懒得哄人,干脆默不作声。 萧琴儿气了一场,很快又想通了。 她好奇问道:“你说父皇为何拖着这事不给办?最近我没出门,但我也知道,京城不少人家都指望着四轮马车能赶快量产。大家都准备好了银钱,准备投到四轮马车上面。” 刘议不走心地说道:“不知道!” 萧琴儿又说道:“外面人心惶惶,好多人都被金吾卫抓了起来。估摸着又要抄一批官员。我想着,要不要攒点钱,将被抄家的官员房子买下来。” “你有钱吗?”刘议好奇问道,“你要投四轮马车,又要买房子,你确定你的钱够用?” 萧琴儿笑了起来,“我打算去少府钱庄贷款。” 噗! 刘议受了刺激。 萧琴儿绝对走在了消费贷的前列。 目前,各大钱庄的主要贷款项目,都是商业贷。商家对钱庄。 私人贷款,除了特定项目房贷外,其他类型的私人贷款数额很少。 一般都是家里遇到困难,需要银钱周转救命,才会冒险贷款。而且这类贷款,数目都很小,一般只有几两到几十两不等。 像萧琴儿这类,准备贷个几万两银子,买房投资,很少很少。 世人习惯了有多少钱做多少事。这种消费习惯,短时间内是很难改变的。 萧琴儿的思路,绝对走在了前端。 她还嫌刺激不够,又说道:“我还打算贷款买几万两的四海债券,一年就有一成的收益,比开铺子还稳当。” 噗! 刘议再次受到了刺激。 他脑袋有点晕,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萧琴儿。 “你打算贷款买房买债券?你疯了吗?钱庄的利息,你付得起吗?别以为你是皇子妻,少府钱庄就会给你打折。” 第873章 都闭嘴吧 “你知道个屁!” 萧琴儿怒火中烧,“我找点生财的渠道容易吗?我打算用自己的钱买四海债券,用贷款买房外加投资四轮马车。房子升值很快,四轮马车每年分红远远大于贷款利息。等债券到期后,连本带息拿回来,就可以还掉钱庄的贷款。” 刘议很吃惊。 他好奇问道:“谁给你出的主意?” 萧琴儿一脸嘚瑟,“我自己想到的。你知不知道,四海债券现在有多火爆?找不到关系,你有钱都买不到。” 刘议呵呵两声,“一年一成的利息,这点收益至于去抢吗?” 萧琴儿像看个白痴似的看着刘议,“不懂不要乱说。明面上,债券只有一成的利息,那你知不知道,这是同四海建立关系的大好良机。多少商家,私下里本息全额收购未到期债券,就是为了同四海搭上关系。 也就是说,我今天要是能买到四海债券,明日就有商家上门以一年期本息收购。只需一天时间,就能赚取一成利息。五万两赚五千两,只要一天时间,最多不超过半个月,你干不干?” 刘议皱眉,这太疯狂了! 生于皇家,从未缺过钱花的刘议,也觉着这钱来得太容易了一点。 “那些商家不是傻子,花钱买债券,一文钱不赚,就图和四海搭个线,至于吗?” 萧琴儿戳了下刘议的脑子,“你整日里只关注朝政大事,市面上的事情都不了解吧。你知不知道,四海债券第一次发行,总共集资了一千万两。一年后到期,如数赎回,连本带息,一文钱没拖欠。 那是一千多万两啊!短短一年时间,就要支付一百万两的利息,四海没有任何压力就拿出这么多钱,你说多疯狂,比朝廷还有信用。这样有信用又有实力的商行,商家们都是上赶着想和四海合作。 花钱买债券,虽说一文钱不赚,但是能搭上四海的关系,一切付出都值得了。比起请客吃饭又是送礼又是装孙子还不一定能合作,是个生意人都愿意买债券。而且从我们手上买债券,虽说没赚钱,也没赔本啊!” 刘议被说服了。 他问道:“你想买债券?” 萧琴儿连连点头,眼睛都在发光。 刘议问道:“你准备花多少钱买债券?” 萧琴儿扭捏了一下,“这得看四海什么时候发行债券?” “没定时间吗?” 萧琴儿翻了个白眼,“人人都抢着要的债券,你当是菜市场的大白菜吗?当然是物以稀为贵。” 刘议很好奇,“四海发行这么多债券,做什么?” 萧琴儿欣赏着手上的新戒指,“我哪知道啊。四海那么多生意,把钱投到任何一个行业都能赚钱。一年一成的利息,比少府钱庄的利息便宜。我要有四海那样的实力,我也发行债券。” “可是据我所知,四海在少府钱庄每年都有不少贷款。” “发行债券同贷款又不冲突。找少府钱庄贷款,当然是为了维护同少府的关系。否则少府干什么巴心巴肝替四海出头。” 刘议蹙眉。 萧琴儿见他不说话,就问道:“你怎么想的?要不要跟我一起买债券?” 刘议皱眉说道:“我很好奇,四海发行债券,集资上千万两白银,这么多钱都流到了哪里。” 萧琴儿问他,“你关心这个做什么?有钱赚不就行了。” “你不懂!”刘议目光深沉,心思翻滚。 萧琴儿讥讽一笑,“你以为我猜不到你的想法吗。你不就是猜测,这些钱是不是都被刘诏拿走,私下里干什么见不得的事情。我告诉你,绝不可能。一百万两的利息,即便是四海,也不是随便就能拿出来的。发行债券集资的钱,肯定是拿去做生意。” 刘议一副懒得和对方讨论的模样。 萧琴儿有些生气,却没有发怒。 她对刘议说道:“等到四海发行债券的时候,我会通知你。买不买随你,反正我肯定要买,贷款也要买。” 刘议突然说出心里话,“你是钻到钱眼里去了吗?为何会变得如此市侩?” 砰! 萧琴儿二话没说,直接砸了茶杯。 茶水四溅,一地狼藉。 “刘议,有种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你说谁市侩?” 刘议皱眉,一脸不满,“你有孕在身,本殿下不和你争吵。” 说完,他起身离开。 萧琴儿大怒,冲他怒吼,“有种你别走啊!” 刘议头也不回,就离开了上房。 萧琴儿气得不行,想砸东西出气,结果被丫鬟拦住。 “夫人手里的瓷瓶,价值五百两。那个陶罐也要两百两。玉雕价值三千两。” 还砸什么砸! 这哪里是在砸物件,分明是在砸银子。 萧琴儿拿起一样,丫鬟就报个价,弄得她郁闷极了。 这屋里的摆件,就没一件可以砸的。 她恼怒极了,“换掉,全都换掉。换成几百文,最多不超过几两银子的玩意,本夫人可以随便砸。” 丫鬟小心翼翼地说道:“厨房的碗筷,就可以随便砸。” 萧琴儿狠狠剜了眼丫鬟。 丫鬟浑身一抖。 萧琴儿怒道:“还愣着做什么,给本夫人拿五十个,不,拿一百个陶瓷碗。本夫人今儿要砸个痛快。” “奴婢遵命!” 一百个陶瓷碗,萧琴儿砸了个痛快。 砸完后,浑身舒坦。 亏她这一胎胎像稳,发这么大的脾气,竟然没有动胎气。 她轻抚腹部,“这孩子生下来,一定很乖很乖。” “夫人再添个哥儿,看那些贱蹄子还敢不敢在夫人面前拿乔。” 萧琴儿喝了口蜂蜜水,冷哼一声,“本夫人非要将账本分开不可。想吃好的,穿好的,自己掏钱,休想占公中的便宜。” “夫人早该如此。” …… 同萧琴儿一样想法的人不少,都梦想着靠四轮马车发一笔财。 赚钱不易啊。 即便是世家大族,看似繁花似锦,也有入不敷出的时候。 能找到一个合法的生财之道,大家都不愿意放弃。 然而宫里迟迟没有消息。 文德帝忙着清洗后宫,上百宫人被拖出后宫。 朝堂上也不太平。 金吾卫人人喊打,又让人惧怕。 已经抓了十几个大小官员,衙门小吏更是数不胜数。 严加拷打,没人扛得住。 被牵扯的人越来越多。 当官嘛,没几个人屁股干净。 照着金吾卫这么下去,整个朝堂,将不剩一个人。所有人都会被抓进金吾卫。 这太疯狂了! 即便查贪墨,也必须适可而止,划定一条界限。 陆大人偷偷提醒文德帝,是时候叫停金吾卫,不能再这么搞下去。 官员沸腾,绝非好事。 文德帝心有不甘。 将案卷扔给陆大人,“爱卿让朕住手,那你看看案卷上的内容,全是蛀虫。满朝文武,统统都是蛀虫。” 陆大人没有看案卷,他懂明哲保身的道理。 “陛下,适可而止!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难道陛下真要将满朝文武都投进诏狱吗?” 文德帝犹如困兽,十分暴躁。 直接砸了案桌。 道理全都懂,可是心有不甘啊! 最后,文德帝还是妥协了。 抓几个典型,结束此案。 即便身为帝王,也有身不由己的时候。 最不甘心的当属金吾卫。 那么多大鱼,却不能抓进诏狱,此乃人生憾事。 抄家的抄家,杀头的杀头,罚钱的罚钱,打板子的打板子。 抄家,对当事人来说很凄惨。 对于某些人来说,却是一场狂欢。 萧琴儿就是狂欢中的一员。 皇子妻的身份,给了她许多便宜。 她以远低于市场的价格,买到一栋抄家官员的宅院。 过个半年一载,等风波过去,宅院转手,就能大赚一笔。 简直爽歪歪。 交易成功,萧琴儿嘚瑟得不行,很想显摆一番。 于是乎,她下帖子,邀请亲朋好友上门做客。 尤其是几位妯娌,是她嘚瑟的主要目标,强烈要求她们出席宴席。 刘议对于萧琴儿的举动十分无语。 “都说财不露白,你倒是好,生怕别人不知道你赚了钱。” 萧琴儿嘚瑟一笑,“我就想显摆,你要如何?” 她现在是破罐子破摔,彻底不在意刘议的想法和态度。 刘议喜欢与否,关她屁事。 反正不管她多温柔多情,也阻挡不了刘议纳妾。哪有何必委屈自己。 刘议懒得计较,“四海发行债券的时候,记得提醒我一声。” “你先把答应的两万两交给我。”刘议说过的话,她可是记得一清二楚。 刘议蹙眉,“给我一点时间,少不了你的钱。” …… 顾玖不太想赴宴。 最近她很忙。 可是萧琴儿诚意十足,顾玖不好拒绝,只能答应赴宴。 到了宴席这天,她掐着时间来到四皇子府。 一看,好家伙,京城有头有脸的女眷,几乎都被萧琴儿请了来。 萧琴儿亲自迎接,嘚瑟着低价买入的房子。 顾玖道了一声恭喜。 萧琴儿捂着嘴,咯咯咯笑起来。眉梢眼角都是得意洋洋。 其他几位妯娌看不惯,私下里嘀嘀咕咕,说萧琴儿臭显摆。 “也就大嫂脾气好,不计较。” 顾玖冷冷一笑,“你们对她不满,为何不当着她的面说。” “她是主,我们是客……” 顾玖讥讽一笑,“还知道自己是客人啊!都闭嘴吧!” 第874章 转折点(三更) 顾玖是嫡长媳。 她发话,妯娌们全都闭了嘴。 即便心中有所非议,也不敢当着顾玖的面说出口。 顾玖有此影响力,当然不仅仅因为她是嫡长媳,更重要是她背后的四海,山河书院,《大周生活秀》等等等。 随便拿出一个,都能碾压在场所有女眷。 更何况这么多项目,全都在顾玖名下。 今儿出席宴席的女眷,十有九八都有在四海投钱拿分红。 得罪谁,也不能得罪顾玖。 这是大家的共识。 顾玖和妯娌们说不到一块,打算换个安静的地方喝茶。 “你们聊,我出去转转。” “我陪嫂嫂。”欧阳芙八面玲珑,她和顾玖的关系一直都这还不错。 顾玖也没反对她跟着。 二人出了花厅。 欧阳芙说道:“大嫂别和她们一般见识。她们是嫉妒四弟妹低价买到抄家官员的房子,能够大赚一笔。” 顾玖笑了笑,“我知道她们都是嫉妒,我也不会和她们计较。” “嫂嫂大度。嫂嫂还不知道四弟妹又有了身孕吧。” “哦,原来四弟妹又怀了身孕。她怎么不好好养胎,还操持宴席?”顾玖好奇问道。 欧阳芙抿唇一笑,“她这一胎怀得稳当,连太医都说胎像极稳。” 顾玖点点头,“几个月了?怎么没听人提起此事。” 欧阳芙悄声说道:“已经三个多月。之所以没公布,还不是因为宫里气氛太紧张。” 顾玖了然一笑,“金吾卫已经结案,四皇子殿下可以公布这个消息。” “我也是这么想的。不知道陛下听到这个消息,会不会高兴。” 顾玖嘴角扬起一道弧线,没有接话。 欧阳芙有些懊恼。 她很机灵,当即转移话题,“最近大家都在议论四轮马车,不知何时才能再次见到。” 顾玖挑眉一笑,“下面的人倒是想尽快量产,奈何涉及到的事情太多,我也没办法,只能等!” 欧阳芙有些着急,有些担心,“这要等到何时?” 顾玖指了指皇宫方向,“这可说不定。” “难道宫里……”欧阳芙意识到措辞不当,赶紧压低声音,悄声问道:“难道那位不同意,四轮马车就不生产吗?大嫂花费那么多时间和金钱弄出来的四轮马车,放在仓库里落灰,多浪费啊!” 顾玖含笑说道:“多谢二弟妹替我操心。不过此事我说了不算。” 欧阳芙急得跺脚,“大嫂不能想想办法吗?” “二弟妹可有好办法?不如你教我。”顾玖似笑非笑地看着欧阳芙。 欧阳芙瞬间涨红了脸,尴尬得无地自容。 顾玖解围,“我还有点事,先离开一步。二弟妹慢慢逛。” 她带着下人离开,欧阳芙总算自在了一些。 在花园里遇到福雅公主,还有平阳郡主。 福雅公主频频给平阳郡主使眼色。 平阳郡主刘婳定了定神,上前同顾玖打招呼,准备好了措辞,打算道歉。 顾玖可是个小气记仇的人,哪能轻易原谅平阳郡主。 “郡主娘娘可否行个方便,我同福雅公主有些话要谈。” 平阳郡主刘婳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像是个犯错的小姑娘,又委屈又难堪。 福雅公主叹了一声,“平阳,你先退下。” 平阳郡主咬着唇,一扭头,跑了。 心里头一定委屈极了。 福雅公主同顾玖说话向来直接,“你可真是一点情面都不给。” 顾玖嘴角一扬,“我总不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福雅公主笑了笑,她欣赏顾玖记仇的态度。 皇室成员,说什么贤良大度,皇室风范,都是狗屁。那都是做给外人看的。 一个合格的皇室成员,记仇是最基本的素质。 能把仇恨化作利益,也是一种本事。 福雅含笑邀请,“陪本宫走一走?” 顾玖笑着答应,“却之不恭!” 二人漫步在四皇子府内花园,下人们远远的跟着,确保不会听见二人的对话内容。 顾玖随意采摘了一片叶子,拿在手中把玩。 福雅公主侧头看着她,“你好像一点都不急。我家去病都快急死了。” 顾玖笑了起来,“急也没用。麻烦殿下转告去病公子,此事不必着急,尽力就好。” “你似乎胸有成竹,莫非你早有安排?”福雅公主猜测道。 顾玖哈哈一笑,“我哪有什么安排,不过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殿下不要太高看我。” 福雅公主摇头说道:“本宫只担心太低估你,从不担心会高看你。” 顾玖微微躬身,“多谢殿下如此看得起我,不胜荣幸。” 福雅公主也不兜圈子,干脆直接问道:“你给本宫一句实话,四轮马车到底能不能量产?本宫可是准备了大把银子,打算投在四轮马车上面。希望你不要让本宫失望。” 顾玖抿唇一笑,“我只能说尽力而为。能不能这量产,谁也说不准。” 福雅公主蹙眉,显然不满意这个回答。 “连你都说不准,本宫对四轮马车量产的信心也得打个折扣。” “殿下别忙着做决定,等一等,等到尘埃落定那一刻,再下结论不迟。” 福雅公主直接问道:“何时能尘埃落定?” 顾玖只说道:“快了!” 到底多快,是今年,还是明年,她是一个字都没透露。 福雅公主有些挫败,“本宫问你,可有需要本宫出力的地方?你尽管开口。” 顾玖扬眉一笑,“最近关心四轮马车的人真不少。” “因为大家都有眼睛,都知道四轮马车能赚钱。你知不知道,私下里已经有人在囤积铁矿。” 果然没有谁是傻子。 人的名,树的影。 顾玖名声在外,她弄出来的东西,岂能不赚钱。 而且四轮马车一看,就知道是能行销南北的好东西。 没有谁愿意错过这个机会。 四轮马车配上水泥路,简直是绝配。 顾玖对福雅公主说道:“该做的努力都做了,大家等结果就行。” 福雅公主好奇,“你认为陛下会松口?” 顾玖笑了笑,“我可不是陛下肚子里的蛔虫,陛下的想法难以揣测。” 这话鬼都不信。 福雅公主笃定顾玖肯定有安排,只是不知道具体的内容。 谁都不知道,四轮马车的转折点已经出现。 从西凉送出来的消息,由信使携带,穿越戈壁沙漠,历尽千辛万苦,正在朝大周而来。 …… 深秋,一场秋雨一场凉。 躲在草原深处的北荣大军,在消化了劫掠的人口和物资后,趁着大雪来临之前,再次南下入侵。 从西北到东北,绵延数千里的边防线,每个关口如临大敌。 东北将领战事不利,他们的人头还在墙头上挂着,以示惩戒。 没人愿意把自己的大好头颅挂在城墙上,尤其是朝廷给足了粮草军械的前提下。 就算打不赢,至少得守住城池。 大战一触即发。 更坏的消息传来,北荣联络西凉,双方达成协议,西凉即将出兵从西边夹击大周。 同时,西凉断绝了同大周的一切来往,驱赶西凉王城的大周商人,扣押所有货物。 消息传到京城,文德帝脸色煞白。 “此事当真?” “信使冒死送回来的消息,此事千真万确。而且,这还是两个月前的消息。不出意外,西凉大军已经在路途上,届时我朝将腹背受敌。西北军不得不分散兵力,对付西凉军。” 文德帝呆坐龙椅,“爱卿可有良策?” 陆大人说道:“只能指望西北大都督府同西北军好好配合,逐一击破敌人。还需要户部同少府,尽快将过冬粮草以及武库里的军械运送到边关,确保军队能及时得到补给。” 文德帝咬牙,“宣户部,兵部,工部,金吾卫,少府……” 小朝会在兴庆宫召开。 西凉出兵,配合北荣夹击大周,这个消息令每一个大臣大惊失色。 此局甚危。 最好的办法,趁着西凉军还在路上,主动出击,击破北荣军队。 “西北军能否一战定乾坤?” “恐怕不行!西北军大部分都是步兵,骑兵有限,无法进行大规模的骑兵野战。” “不能一战定乾坤,如何是好?” “诱敌深入,逐一歼灭。” “北荣皆是骑兵,物资充裕的情况下,不会冒然攻城。” “北荣南下,就是为了攻城劫掠物资人口。他们一定会找最薄弱的关口扣关南下,破城劫掠。” …… 朝臣们讨论了整整一个晚上,从战略战局到物资后勤军械补充。 冬天即将到来,还要考虑保暖。 冰雪天气,不曾饶过任何人。 无论是北荣,西凉,还是大周,接下来都是一场苦战。 所有朝臣唯一统一的观点,那就是想要打赢这场国运之战,就要利用最大的优势:后勤补给。 用充足的后勤补给,拖垮北荣和西凉。 北荣西凉南下,绝不会带太多补给。 后续补给全靠劫掠。 只要能守住城池,拖死他们,这场战争就赢了。 想要靠后勤补给拖死比北荣西凉,就要确保物资军械棉服药材能及时送到前线。 “四轮马车!” 朝臣们脱口而出,齐齐望着文德帝。 四轮马车,如此利器,是时候派上用场。 第875章 夫人别吓我 黄去病兴奋地叩开大皇子府的大门。 “我找你家夫人,有急事。” 下人将他请进府,带到书房。 顾玖招呼他坐下。 黄去病一进门就嚷嚷道:“夫人,大好消息!” “让我猜猜,陛下同意四轮马车量产?” 黄去病连连点头,“夫人猜的没错,陛下已经松口。这可是大好消息啊!努力了这么长时间,陛下总算改变了心意。” 他激动得想哭。 这段时间,吃不好,睡不香,自我怀疑,自我否定。总认为是自己搞砸了四轮马车计划。 像是一个罪人一样,每天自我谴责。 没想到,过了这么久,事情又出现了转机。 黄去病掩饰不住的兴奋,一脸如释重负的样子。 “恭喜你,事情终于办成了。”顾玖不吝啬鼓励。 黄去病有些汗颜,“不是我的功劳,是眼前的局势改变了陛下的想法。” 顾玖笑了起来,“总而言之,四轮马车能够顺利量产,你也一份功劳。” 黄去病眉开眼笑。 像是回到了在文青书局创业初期,所获取的成就感,填满整颗心的激动兴奋,是任何事情都比不上。 兴奋过后,他终于冷静下来。 他后知后觉地问道;“夫人似乎并不意外。难道夫人早已料到陛下会松口?” 顾玖笑着摇头,“我哪有那么神。只不过现在能让我感到兴奋的事情越来越少。” 黄去病没有深究此事。 即便他知道顾玖的话,不可尽信。 他面有踌躇之色。 顾玖直言说道:“有任何难处,尽管直说。” 黄去病斟酌了一番,“陛下同意四轮马车量产,户部,工部几个衙门,都争先要入股四轮马车。陛下已经默许,令少府同夫人谈判。” 顾玖挑眉一笑,“莫非这就是陛下松口的条件?” “算是吧!” 顾玖轻轻敲击桌面,“告诉我,有哪几个衙门想要入股?” 黄去病急忙说道:“户部,工部,兵部,少府,马政。” 顾玖浅浅一笑,“这么大的利益,刑部,礼部,吏部不动心?” “刑部,礼部和吏部当然也想入股,不过户部工部兵部联合起来,坚决反对他们分薄利润。” 顾玖闻言,哈哈一笑。 “本夫人没想到,户部竟然能对吏部进行反杀。吏部乃是六部之首,什么时候竟然变得如此弱势。” “是因为户部赵大人说了一句话,打动了陛下。” “什么话?”顾玖很好奇。能打动文德帝的话,必然是非常之言。 “赵大人说,吏部乃是六部之首,关系到官员任命升迁,事关重大,岂能被铜臭污染,乱了人心。又说礼部替大周取材,关乎到天下子民教化,更不能沾染铜臭味。至于刑部,关乎人命,万万不能被金钱腐蚀。” 顾玖哈哈大笑起来。 笑过之后,她才说道:“赵大人真乃妙人。为了阻止刑部礼部吏部分薄利润,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冠冕堂皇的话,掩盖的是利益之争,权利之争。 顾玖笑着问道:“陛下果真被打动?” 黄去病重重点头,“陛下也认为刑部礼部和吏部,不宜沾染金钱。” 顾玖点点头,“是不该沾染金钱。这三个衙门,理应保持纯粹。” 即便无人能做到纯粹,至少也不能让他变得更烂。 顾玖又问道:“马政瞎凑什么热闹?” “夫人不是说,四轮马车要配马匹,马政自然想分一杯羹。” “马政卖马匹就行了,瞎掺和四轮马车做什么。你告诉马政,小河沟马场可以和庆平马场合作,共同成立寰宇骏马销售中心。” 寰宇骏马销售中心,名字古怪的很。 不就是骡马市场,还取个销售中心。 黄去病偷偷吐槽。 顾玖敲敲桌子,“又忘了我当初说的话吗?包装!销售产品,包装尤为重要。没错,骏马销售中心其实本质就是骡马市场,可是你看哪个富贵子弟愿意走进骡马市场闲逛?” 黄去病皱起鼻头,他想到骡马市场那难闻又刺鼻的味道,地面肮脏泥泞不堪。那地方实在不是个好去处。 富贵人家买马匹,都让下人代劳,极少亲自前往骡马市场,就是因为骡马市场环境赶客。 顾玖说道:“为了配合马匹销售,我打算在城西建一个大型马场,娱乐销售于一体。你问问马政,愿不愿意参股?我可以给马政两成股份,马政手头上所有马匹,从驽马到千里骏马都可以代为出售。至于四轮马车,让马政有多远滚多远,别瞎搞。” 养马都没养好,还想弄四轮马车,步子太大,小心扯着淡。 黄去病应下,“此事我会找马政谈。四轮马车没他们的份,我会努力说服马政参股骏马销售喜中心。” “甚好!” 说了这么多话,顾玖有些口渴,喝了半杯茶水。 黄去病问道:“户部,工部,还有兵部,该如何回府?” 顾玖眉头微蹙,“原先我答应给少府三成股份,如今户部工部和兵部想参一股,势必会分薄少府的股份。因为我能给朝廷衙门的股份,加起来不能超过三成,这是底线。这三成股份,由你们少府同户部工部兵部分配。如何分配,你们自己商量。” 黄去病发愁,“我们自行商量决定股份份额?” 顾玖点头,“这三成股份如何分配,我不干涉。” 黄去病头痛,“夫人何不直接决定。” 顾玖摇头,“事关衙门股份占比,我不能参与。” 什么事情她都大包大揽,他日出事,她就是替罪羊。 顾玖心头门清,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情不能做。 “没得商量吗?” “对,没得商量。你们少府和其他三个衙门自行商量,三天后告诉我你们的决定。” 黄去病愁啊! 这下子少府和户部工部兵部势必要扯皮。 三天时间,扯皮都扯不完。 顾玖又说道:“明日的《大周生活秀》会公布一则启事,寰宇运输商行正式成立,半个月后,将公开招股。我将拿出三成股份,分做十万股,一股作价一百五十两。” 黄去病惊呆,下巴都掉地上,好不容易才合上。 三成股份,算十万股,一股一百五十两,这里就是一千五百万两。 一个刚刚成立还没产生一文钱利润的商行,价值五千万两,破天荒的价值,这可能吗? “夫人要不要再考虑考虑?一百五十两一股,是不是太高了。” 顾玖含笑反问,“你认为我是在漫天要价?这个价钱无人购买?还是认为四轮马车的价值,远远达不到五千万两?” 黄去病脑袋有点乱。 “我相信四轮马车一定可以行销天下,但是,现在,商行还没成立,三成股份价值一千五百万两,太夸张了。我担心无人问津,届时会闹笑话。” 顾玖笑了笑,“你知道我怎么想的吗?” 黄去病摇头。 顾玖笑着说道:“一百五十两一股,太便宜了,已经是白菜价。在我的心目中,运输商行一股至少价值五百两,才配得上四轮马车。然而,因为商行刚成立,还没利润,我才降价改为一百五十两一股。 我可以这么告诉你,半年后,运输商行价格,绝对超过一百五十两一股,达到三百两,甚至是四百两一股。等到一年后,一股五百两不成问题。” 黄去病瞠目结舌。 在纨绔子弟中,他是最敢想也最敢做的人。 可是比起顾玖,他的敢想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在顾玖面前,他成了一个保守不敢想的人。 黄去病自嘲一笑。 顾玖笑着问他:“你不相信?” 黄去病摇头,“我就是觉着太疯狂!这等于是,一口气从民间集资以前五百万两,会不会引起陛下的重点关注?” “陛下应该高兴。因为我分了三成股份给衙门。等于你们少府,户部工部兵部白得一千五百万两。” 黄去病倒吸一口凉气。 什么是空手套白狼,这就是空手套白狼,太惊人。 他小心翼翼建议:“能否将十万股增发到二十万股,甚至是三十万股。将每一股的价格降下来,不那么引人侧目。” 顾玖想了想,说道:“增发股份,本该是在两年后做的事情。不过你的顾虑也有道理。一百五十两一股,小民无力购买,无法惠及到广大小民。 不如改为五十万股,每股三十两,整个京畿,西北,东北,广大南边的小民也可以分一杯羹。我会留出至少五万股,给天下小民购买,也给他们一个坐享红利的机会。” 黄去病依旧担忧,“三十两会不会太贵了点。绝大部分的小民,都没有三十两的积蓄。三十两一股,只能惠及到小部分自耕农,或是一些小商贩。” 顾玖郑重说道:“要惠及的本来就是这部分人。自耕农,小商贩,是朝廷税收主力,又是抵抗风险能力最脆弱的一群人。一旦遭遇天灾人祸,就会陷入破产境地,卖身为奴为婢。至于那些无地佃农,下苦力的力夫,即便一股只卖五两银子,你认为他们有钱购买吗?” 第876章 抢疯了 黄去病无法反驳顾玖的话。 天下小民这么多,该优先惠及谁? 顾玖的原则是,谁纳税惠及谁。 这个理由很好很强大。 佃农可不可怜?下苦力可不可怜? 都可怜! 但是承担赋税徭役的主力是自耕农同小商贩。 在资源有限的情况下,只能先照顾一小部分人。 等到这个盘子越做越大,可以装下越来越多的物资和财富的时候,有余力再来考虑佃农和苦力。 首先得确保自耕农和小商贩的利益,确保他们不会破产,有抵抗风险的能力,确保朝廷的税收能够如数如期收取。 这是大周的基础。 “三十两?”黄去病问道。 顾玖点头,“三十两这个价钱,可以淘汰掉大部分的人。” 黄去病点点头,“那就三十两。” 顾玖提醒他,“给朝廷的三成股份,我希望少府能占多数,最好能占据一半以上的股份。怎么谈,就看你的。” 黄去病苦笑,顿觉压力山大。 “工部和兵部还好说,户部最难缠。户部同少府积怨颇深,恐怕不会轻易让利。” 顾玖笑道:“我看好你,你一定可以谈下来。户部就是纸糊的,仓库里空得跑耗子,有什么底气同少府叫板。少府手里握着这么多张牌,随便拿几张出来,就能干翻户部。” 被顾玖一忽悠,黄去病顿觉豪气冲天。 少府要钱有钱,要人有人,区区户部,直接干翻他。 他信心倍增,离开大皇子府后,叫上父亲黄驸马,约上户部工部兵部几位尚书,开始分猪肉扯皮大会。 他耍了个小心眼,没透露三成股份,价值一千五百万两的消息。 趁着消息不对称的优势,先试探工部户部兵部的底线。 三成股份怎么分? 人人都想当老大,谁都不让谁。 黄驸马干正事的本事没有,哄人外加胡搅蛮缠的本事那是杠杠的。 他总有办法将话题带偏,然后让工部户部兵部吵翻天。 吵到半夜三更还没结果,大家回家休息,明天继续。 反正有三天时间,不急,慢慢来。 …… 凌晨,最新一期二十万份《大周生活秀》刊印完毕。 小厮三顺,如今也是个不大不小的管事,主管生活秀这摊事。 平日里并不来印刷工坊的文青书局大总管崔七,在凌晨时分罕见出现在工坊内。 三顺跟在崔七身边,“大总管,二十万份已经刊印完毕。我们的伙计,将分批送到各个售卖点。南边北边,各安排了一万份,由三和快递安排专人运送。” 崔七点点头,没作声。 三顺有些担心,“今天发行的这一期,除了运输商行成立发行股份的消息,并没有别的爆炸性大消息。刊印十几万份,我担心卖不完。” 崔七回头看了他一眼,“多久没见你家公子了?” 三顺抓抓头,有些苦恼,“自从我家公子去了少府,我就很少见到他。我家公子说,我现在也是个管事,于是放了我的奴籍。我现在不算公主府的人,不方便经常上门。” 崔七拍着一摞捆绑好的报纸,说道:“你最近要是见过你家公子,就该知道为什么这一期要印刷二十万份。” 三顺拿起一份样刊,“大总管的意思是,寰宇运输商行成立,外加发行股份,就能卖二十万份?” 崔七笑了笑,“二十万份恐怕还不够。后续还得出个特刊。” 三顺一脸懵逼。 崔七问他,“有没有看过运输商行招股书的内容?” 三顺点点头,“三十两一股,可在任一收费站,快递站,或是四海商行旗下各个商行分店购买,实名制。若是要转让,出售,也只能在快递站或是四海各大商行办理转让出售手续,同样是实名制。股份卖完即止。” 招股书上面,只写了一股多少钱,去哪里购买,到哪里转让卖出。没有说一共发行了五十万股。 崔七笑了笑,说道:“如果你最近见过你家公子,你就会知道寰宇运输商行,卖的是四轮马车。” 三顺一脸懵逼。 他拿起样刊,四处寻找四轮马车四个字。 翻遍了所有内容,根本没写四轮马车。 他说道:“这上面根本没写四轮马车。” “这只是商行成立公告,当然不会写详细的内容。后面会发行特刊,对经营内容会有详细介绍。四轮马车有多热,你该知道吧。” 三顺恍然大悟。 他急切问道:“寰宇运输商行,专门生产销售四轮马车?” 崔七点点头,“所以刊印二十万份,不用发愁卖不出去,只会不够卖。你有注意股份购买日期吗?” “半个月后!” “半个月的时间,路上快一点,消息足以从京城传遍大江南北。经过半个月的发酵酝酿,届时寰宇运输商行的股份,怕是会被一抢而空。想要坐享分红吗?” 三顺有点懵。 崔七笑着说道:“抽空找你家公子,让你家公子帮你抢一点股份。你自己抢不到的。四轮马车的股份,京城有钱人,个个趋之若鹜。下手慢一点,肯定没你的份。寰宇还要照顾其他地方的人,放在京城售卖的股份不会太多。” 崔七言之凿凿。 三顺有点着急,“我我我,我前段时间买了房,手头上没多少钱。” “有多少钱买多少。不够就找你家公子借个三百两,凑够十股也是好的。这算是我的独家消息放送,记得通知下去,好歹让文青书局的人都沾沾光。” 三顺连连点头。 朝阳穿透薄雾,驱赶黑夜。 最新一期《大周生活秀》已经摆放在各个摊位前面,头版内容,就是寰宇运输商行成立公告。 与《大周生活秀》摆在一起的,还有《国子监报》《京城生活报》等等十数份报纸。 无需引导,无需灌输,京城自然而然就产生了报摊,专门卖报纸的小商贩。 其中不少报摊都是报童家属办的。 据说生意最好的报摊,一天可以卖两千份报纸。 生意最差的报摊,一天也能卖一两百份。还能顺带卖一卖家里做的手工活。 最初,报摊都是男人在守。 后来变成妇人守着报摊。 再后来,家里的大姑娘小媳妇也开始抛头露面,守着报摊。 卖报,好歹要识字,能读报。 于是乎,新民县初级学堂,迎来了入学生源高峰。 女子学堂人数更是成倍增长。 人们发现,认识几个字,也是很有好处的。 商人们打开店铺,开门做生意。 朝臣们,早已经到了衙门,开始一天的工作。 主妇们,提着篮子,上市场购买肉菜口粮。 大家各司其职。 生活同以前并没有什么不同。 直到各大报摊迎来各家管事小厮,迎来南北富商,指名只要《大周生活秀》。 生活秀到手,管事小厮富商,急忙盯着头盘头条看起来,一个个眼睛冒光。 报摊隔壁商户老板很好奇。 “今天的生活秀有什么大消息吗?”怎么好像大家都很关心头版头条的消息。 管事小厮富商们纷纷离去,话都不说一句。 寰宇运输商行的底细,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众人懵逼。 搞不懂这些管事小厮富商在做什么。 他们往报摊上一瞥,盯着生活秀头版头条看,企图找出关键。 “寰宇运输商行?这是什么东西?一股三十两抢钱吗?老板,知不知道寰宇运输商行干什么的?” “不知道!” “小孩,你过来。知不知道生活秀上面写的寰宇运输商行是干什么的?” 众人叫住一个报童。 报童乐呵呵地说道:“不太清楚,好像是卖四轮马车。” “什么,四轮吗马车?确定吗?” “我也不清楚,早上到文青书局拿报纸的时候,顺耳听了一句。” 寰宇运输商行专门生产销售四轮马车,消息一出,没人坐得住。 原本早上比较冷清的文青书局,太阳还不曾当空,就被激动的小民堵住了大门。 “寰宇运输是不是卖四轮马车?” “三十两一股,确定吗?可以在文青书局买吗?现在能不能买。” “报纸上面都说了,要半个月后才开始可以买股份。” “半个月就半个月,可不可以先给我们登记。” “是啊,先给我们登记。” “我买五股。” “我买十股。” “我买……” “我要买四轮马车,哪里可以买四轮马车?” “四轮马车卖多少钱?什么时候开始卖?” “你们总店设在那个地方?是不是设在城内?“ “我看就设东市最合适。” “为什么不是西市?” 书局掌柜:MMP,能不能不要挤。柜台都快被你们挤烂了。 伙计呢?护卫呢?还不赶紧把人赶出去。绣衣卫都死哪里去了?县衙衙役都死哪里去了? “谁摸了老子的屁股?” “谁踩老子的脚?” “我的鞋!我的鞋子掉了。 “掌柜,快给我们登记,交定金都没所谓。” “大家没看公告吗?文青书局不承销寰宇运输的股份,想要股份,去前面集市公房,去四海总部,去三和快递,去收费站。大家不要挤在书局。这里是卖书的地方,不卖股份。” 第877章 全民狂欢(三更) 文青书局的乱子,就像是一个引爆点,迅速蔓延全城。 大家见面,不是问“吃了吗?” 而是问:“买了吗?” “哪里买?” “有关系吗?” “能不能提前登记?” 若是有人在旁边插一句,“买什么?” 定会收获无数白眼。 刚从外地来京的土包子吧。 来来来,老夫同你普及一下寰宇运输。 不知道寰宇运输?知道四海吗?寰宇运输等于第二个四海。 四轮马车知道吧? 寰宇运输专门生产四轮马车。 “你们从哪里得来的消息?报纸上什么都没说。” 这话一出,必定收获无数轻蔑嘲笑的眼神。 土包子一个,讲不通。 “外地人就是不行。” 喂! 这是地域歧视啊! 京城人了不起啊! 不好意思,京城人就是了不起。 京城小民,全都昂着头,个个傲娇得不行。 尽管他们每个人拿不出三十两,尽管他们手中的钱加起来还没有被称为土包子的外地人钱多,却不妨碍他们看不起外地人,更不会妨碍他们参与这场全民狂欢。 这场狂欢,甚至蔓延到了国子监,山河书院。 书院学子们这两天都没心思读书,翻着报纸,在想从哪里凑足三十两。 还有半个月时间,要不要写信(赶回家里)忽悠点钱来。 王学成请了假,准备回老家一趟。 回家之前,他先到文青书局找严辞。 文青书局被人围堵,幸亏绣衣卫及时赶到,驱赶了围堵的人群。 人群散去,留下一地狼藉。 书局伙计一脸愤懑。 王三根同王学成同姓王,所以他对经常来书局的王学成很亲近。 他很愤怒地控诉,“有人趁机偷书!掌柜发了好大的脾气。” 王学成问他:“被偷了多少书?” “还在统计。考试冲刺练习册至少被偷了上百本。精装版《前世今生人妖情》被偷了十套。精装珍藏版《前世今生人鬼情》被偷了二十多套。还有别的书,都被偷了,损失了好多钱。” 王学成拍拍王三根的肩膀,安慰他。 王三根好难过。 书局氛围很好,在这里干活特别舒服自在。他几乎将书局当做了第二个家,有时候甚至胜过有血缘亲人那个家。 随着哥哥们成亲生孩子,家里越来越吵闹,矛盾越来越多,他都不想回去。 他愿意一天十二个时辰留在书局。他甚至申请了一间宿舍,还没批下来。 书局遭人围堵,还被偷书,他恨死了那些人。 王学成说道:“人没事就好。” 王三根点点头,“王先生是来找严举人的吧。他在后院宿舍,你去找他吧。” 王学成穿过书局,来到后院找到严辞。 严辞蓬头垢面,眼中全是血丝,衣服散发着酸臭味。 看样子又熬了一夜还没睡。 王学成拍着他的肩膀,“严兄,当心身体!” 严辞抓着脑袋,一脸苦恼,“我在构思新的小说,写了好几份开头,崔老板都不满意。” 崔七,崔大总管,书局的人私下里都称呼他为崔老板。 比黄去病还神经病的人。 比黄去病要求还高的人。 太严苛了。 写了好几个开头,全被打了回来,严辞快崩溃了。 王学成推着严辞,进了浴室,“你先洗一洗,醒醒脑子。等有了灵感在写。” 严辞没办法反抗,连续熬夜,熬得体力都没了。哪里是正常作息,每天跑来跑去的王学成的对手。 王学成轻轻松松能干翻五个严辞。 洗干净,总算有了个人样。 趁着严辞还不想睡觉,王学成拿着生活秀,同他说道:“寰宇运输商行,今天正式成立。半个月后公开招股,一股三十两银子。知道四轮马车吗?就是这个寰宇运输制造的。” 严辞哦了一下,回应王学成。 王学成不以为意,他兴奋得说道:“我已经同书院请了假,打算回一趟老家。这么好的机会,绝不能错过。严兄,你手头上的钱别存钱庄,拿出来买寰宇的股份。” 严辞还有点茫然,“干嘛买股份?” “四轮马车啊!四轮马车知道吗?大家都在说寰宇等于是第二个四海,甚至比四海都还要厉害。现在全京城的人都吵疯了!三十两一股,大好的机会,严兄真要错过吗?你写书多年,挣下的润笔费不少,何不拿出来买股份,每年坐享分红?” 严辞拍了下脑袋,终于醒过神来。 “四轮马车,四轮马车……对对对,我知道四轮马车。要量产了吗?” 王学成连连点头,“对啊,寰宇运输一成立,四轮马车就要开始量产。” “太好了!”严辞跳起来,“你说的对,我要买股份。我这几年攒了点钱,都用来买股份。” 王学成同严辞一起兴奋激动。 激动过后,他又露出为难之色。 “严兄,我有一事相求。” “王兄请说。” 王学成有些难以启齿,迟迟开不了口。 严辞一开始不明白,当时间一点点流逝,他终于恍然大悟。 “王兄可是手头有些紧张?” 王学成连连点头,“严兄可否借我三百两?我就买十股。” 严辞大惊失色,“王兄连三十两都拿不出来吗?” 王学成苦笑,“家里供我读书多年,花费甚多。分家的时候,我没要钱,也没脸要,其实家里也没剩几个钱。只要求我爹给我打了全套家具,放在六期,用来出租。 我答应每个月老父老母寄点钱回去,还要还房贷,过年的时候又借了点钱给我大哥,他和人合伙开了个木匠工坊,手头有点紧。故而,我手头上并不宽裕。今年一年,才攒了不到十两银子。” 王学成能攒下银子,全靠当初借钱在六期买的那套房子收租。 赚取租金,加上书院工作的薪水,才能保证每个月还了放贷,还能给老父老母养老钱。 严辞拍拍王学成的肩膀,“三百两,没问题。你什么时候要?” 王学成如释重负。 他急忙说道:“我跟书院请了五天假,准备今天连夜赶回老家。五天后回来,届时严兄可否?” “没问题。五天后你过来拿银子。要是你没空,我给你送过去。” “我过来拿,哪能麻烦严兄跑一趟。” 王学成很高兴。 还是铁打的兄弟靠得住。 严辞好奇地问道:“你回老家做什么?” 王学成说道;“这次机会太难得,我准备回去告诉家里人,鼓动他们也买股份,每年吃分红。我知道我爹手头上还捏着点银子。能买一股是一股。” 严辞抓抓头,“王兄,有几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严兄请说。” 严辞斟酌着说道:“你们三兄弟已经分家,又因为银钱闹过矛盾。你有没有想过你这个时候回去,建议他们买寰宇运输的股份。他们要是问你买不买,买多少,你怎么回答?你说你买十股,三百两,你有想过你家里人会怎么想吗? 他们要是找你借钱,甚至借着孝道逼你出钱,你该怎么办?我记得你去年回去,你家里人得知你在新民县买了房子,那回也闹了一场,闹得十分厉害。全家人出发,跑到六期,看你的房子。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想分你的房子。后来还是煤厂的王小喜帮忙,杨兄出谋划策,才帮你摆平这件事,替你保住了房子。你这次回去,万一他们故技重施,你的十股还保得住吗?” 王学成不聪明,而且缺乏主见。 来到新民县报考山河书院,是他唯一一次,为自己争取。 到了新民县,先后遇到严辞,陈壮实,杨季。 是这三个人,一次一次帮着王学成出主意,定前程,王学成才走到今天。 王学成除了不太聪明,缺乏主见外,并无别的大毛病。而且他听得进别人的劝解。 他看着严辞,有些发愁,“严兄的意思是,我不该回去?” 严辞抓头,“我要是拦着你,不让你回去。改明儿你又该愧疚了。既然请了假,就回去看看吧。股份的事情,你随口提一提,别当着所有人的面提起这件事。私下里提,偷偷的说。 你也别鼓动他们买,就说有这么一个机会,有可能赚也有可能亏,让他们自己拿主意。你别提自己要买股份的事情。他们要是问你,你就问你大哥还钱。就说还了钱,你才有钱买股份。这样一来,他们才不会逼你。 还有,他们要是问你收入多少,租金多少,你都别说。你就说因为北边打仗,行情不好,好多人都离开了京城,新民县也没以前热闹,房子不好租,空在那里吃灰。你甚至可以当着你两个兄长的面,问你爹娘借钱。” 王学成张口结舌。 眨眨眼睛,好一会他才回过神来。 “严兄不愧是写出热门小说的人,办法就是多。” 严辞嘿嘿一笑,有点不好意思。 他抓抓蓬松的头发,“偷偷告诉你一件事,我就是用这种办法忽悠我家里那些亲戚。要不然,三天两头上门借钱,借了又不还,好似我的钱都是从天下掉下来似得。” “严兄有举人功名,家中理应不缺钱。” “我拦着家里人,不准他们接受太多投献。” 举人有免税免徭役的名额,而且名额不少。 很多自耕农小商贩为了逃避赋税和徭役,就将家产献给举人家,名义上成为举人家的奴仆。 实际上,他们依旧耕种着自己的农田,做着自己的买卖。只是名义上,他们的农田,买卖都归举人老爷。 这些自耕农,小商贩,每年要交钱交粮给举人老爷家里,负担不小。却省下了赋税盘剥,免了徭役。 故而,很多自耕农小商贩都愿意投献。 这也是为什么,人们都拼了命的读书考科举。 考上童生,每月都可以到县衙领取米粮。 考上秀才,就可以免税免徭役,家里人也能得到实惠。 考上举人,那就更不得了。就算不当官,也能发家致富。 若是举人老爷懂得经营,更不得了,不出十年就能雄霸一方,成为当地豪强。 读书考科举,太多太多的好处。 所以,才有这么多人前仆后继,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学到老,考到老。 头发花白,孙子成人,都还要考下去。 为了考中科举,付出一切在所不惜。 王学成很好奇,“严兄为何不让家里接受太多投献?” “或许是我杞人忧天吧。”严辞自嘲一笑,“总觉着现在接受太多投献,将来都会连本带利吐出来。” “严兄怎会如此想?”王学成不是聪明人,他想不明白。 严辞想了想,说道:“王兄,你觉着哪位皇子会继承大统?” 王学成茫然,摇头,“我不知!” 严辞说道:“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可能是我担忧过甚。若是那位继承大统,那位做了皇后,或许整个天下的规矩都要变一变。算了,就当我胡思乱想,杞人忧天。” 第878章 吵翻天(四更) 兵部户部工部,加上少府。 四个衙门,一大早就聚在少府的签押房吵架。 是的,就是吵架! 房门被敲响,吵架被打断。 兵部有人找过来。 兵部尚书齐大人起身,“老夫出去一趟,你们继续!” 还怎么继续啊! 众人齐齐松了一口气,总算可以歇口气喝喝水。 吵架吵得脑袋痛。 兵部尚书齐大人走到外面,问下属,“什么事?” 下属拿出一份报纸,“启禀大人,《大周生活秀》发了寰宇商行成立公告,还发了招股公告。大人请看,三十两一股。” “三十两?” 兵部尚书齐大人意外,拿起报纸,将两份公告逐字逐句看完。 下属悄声说道:“现在京城都传遍了,都知道寰宇生产四轮马车,一群小民冲到文青书局围堵,要求提前登记,十分疯狂。 三十两一股,对小民来说不便宜,却引起全城热议。属下判断,这一回寰宇公开招股的股份数量,估计不下十万股。太少的话,没必要公开招股。私下里就可以卖光所有股份。” “十万股,一股三十两,这里就是三百万两。”兵部尚书齐大人倒吸一口凉气。 被怪老人家见识少。 想从户部扣点钱,别说三百万两,就是三十万两都要打无数口水官司才能拿到。 开口三百万两,能让户部尚书跳起来杀人。 兵部尚书卷起报纸,“此事老夫知晓。你回去替老夫盯着大皇子府,盯着四海商行,盯着文青书局,任何风吹草动,第一时间禀报老夫知晓。” “属下遵命!” 兵部尚书冷哼一声,寒着一张脸走进签押房。 他将卷起的报纸丢在桌上,“家令大人,去病公子,不如先给大家解释一下公开招股一事。三十两一股,不便宜啊。这里一共多少股,还请二位给大家透个底。” 黄驸马一脸懵逼,他什么都不知道啊。 他朝黄去病看去。 黄去病不动如山。 户部尚书和工部尚书纷纷坐不住,摊开报纸,逐字逐句看完了公告。 “三十两一股,还是公开招股。黄公子,请给大家一个说法吧。” “什么说法?”黄去病装傻,“我帮大家踢掉了马政,争取到了三成股份,还要如何?” “马政那边,不用你操心,我们一样能把他踢掉。” 礼部吏部刑部都被干掉了,区区一个马政还想分一杯羹,做梦吧。 砰! 兵部尚书齐大人一拳头砸在桌上。 “黄去病,别以为我们都是傻子。你和诏夫人玩的把戏,大家心知肚明。现在我要求公开三成股份的股份数量,价值几何!三十两一股,总不能只有三千股,三万股吧。少说也有十万股。” 十万股! 户部和工部,两位尚书大人偷偷交换了一个眼神,瞬间有了默契。 二人一起加入讨伐黄去病的阵营,三对你,吊打。 今儿先不讨论怎么分配股份,只有一个目的,问清楚三成股份的价值。有了清晰的价值,才能有更准确的分配方案。 黄去病一头冷汗。 他牢记顾玖的提醒,少府手头捏着那么多牌,随便拿几张出来,都能吊打三个部门。 坚决不能在这群老狐狸面前认怂。 一旦认怂,整个少府都将被人吊打。 黄去病全力反击,用钱用人去砸。 就是不肯吐露一句实话。 黄驸马很心虚,出了一身又一身的汗水,口干舌燥。 实在是撑不住,偷偷命人搬救兵,请福雅公主。 户部工部兵部联手欺负去病,公主殿下你快来救你儿子啊! 有人欺负宝贝儿子黄去病,福雅公主哪里能忍。 坐上马车,第一时间赶到少府。 砰! 一脚踢翻签押房的大门。 “谁欺负我儿子?好啊,你们三个老不死的,以大欺小,以多欺少,臭不要脸。” 福雅公主挽起袖子,就朝离得最近工部尚书冲去。 工部尚书唬了一跳,急忙推开。 “此乃少府签押房,娘娘休要胡闹。再不住手,老夫要进宫告御状。” “你去告啊!本宫就怕你不告。为老不尊,欺负小孩子算什么本事?有本事同本宫单挑啊!” 签押房鸡飞狗跳。 少府员工躲在门外看热闹,没人想到要去阻拦。 黄驸马躲在角落,同属下一起看热闹,看得津津有味。 黄去病连连苦笑,出面拉住福雅公主。 “母亲,大家是在讨论公事,谈不上谁欺负谁。” “傻小子,这几个老东西是什么货色,本宫比你清楚。他们就是欺负你人小,才敢蹬鼻子上脸。不就是股份分配吗,这事你们少府主导,当然是少府占大头。其他三个衙门占小头。” “非也,非也……” “非个屁!” 工部尚书刚开了口,就被福雅公主怼了回来。 好没面子哦。 “殿下误会了,我们是在询问报纸上招股一事,并非为了股份分配争吵。” 福雅公主眯着眼睛,盯着说话的兵部尚书齐大人。 “老齐啊……” 福雅公主一句老齐出口,屋内人人竖起了耳朵。 兵部尚书齐大人涨红了脸,连忙摆手,“我们不熟,不熟。” “不熟吗?”福雅公主似笑非笑。 兵部尚书齐大人这个尴尬啊,该怎么和大家解释呢? 黄去病偷偷瞥了眼黄驸马。 咦,自家亲爹竟然和吃瓜群众一起看热闹,完全没想歪。 黄驸马冲黄去病努努嘴,小子,年轻不懂了吧。你娘喜欢的是女人,女人。兵部尚书老菜帮子,入不了你娘的眼。本驸马怎么可能会多想。 黄去病好尴尬哦! 每次提起亲娘大人的喜好,都有一种不忍直视的感觉。 兵部尚书齐大人连连摆手,认输。 他当年不是福雅公主的对手,如今同样不是对手。 他心头已经有了主意,不管福雅公主说什么,点头就是。 先把这个女人应付过去,再说别的。 户部尚书同工部尚书,也跟着认输。 惹不起,惹不起。 砰! 福雅公主拍着桌子,“都给本宫坐下来,股份要怎么分配,都说说吧。” 说完,给黄驸马使了个眼色。 黄驸马心领神会,赶紧将签押房大门关上,挡住窥探的目光。 福雅公主围着每个人走了一圈,“本宫一介妇人,朝廷大事当然不能插手。但是呢,本宫今儿吩咐厨房置办了一桌酒席,等着我家去病回家,一起用餐。你们也不忍心让本宫苦苦等候吧?” 三位尚书大人齐齐摇头,不敢,不敢。 福雅公主咯咯咯笑起来。 “我就知道几位老大人善解人意。好啦,本宫去隔壁等候,你们快一点哦。明儿我家去病还要去难民营视察,千万别耽误了他的正事。” 福雅公主拍拍兵部尚书齐大人的肩膀,留下一阵香风,飘然离开。 她离开了,签押房却久久没有动静。 妈呀! 皇室女人无论什么时候都这么可怕。 “咳咳……” 户部尚书赵大人提醒众人,“既然黄公子赶着回家吃饭,那我们就抓紧时间讨论一下股份分配的事情。” “还是最初的方案最合理。少府一成五,户部工部兵部各半成,大家谁都不吃亏。”兵部尚书齐大人此刻已经没有争下去的心气。 一想到福雅就坐在隔壁,心头不平静啊。 仿佛噩梦再次降临。 工部尚书呵呵冷笑,捋了捋胡须,“四轮马车,工部后续要一直出力。工部无论如何,也不该才半成吧。” 户部尚书赵大人很不客气,“能给工部半成,已经可以了。往年这样的好事,根本轮不到工部,别贪心不足,当心大家将你们工部踢出去。” 工部尚书很生气,决定离席,坚决不接受这个分配方案。 兵部尚书齐大人阴测测地说道:“我赞成将工部踢出去。赵大人,我们不如现在就进宫面圣,禀明此事。原本工部的半成股份,兵部不多要,你六我四,如何?” 户部尚书赵大人哈哈一笑,“甚好!” 工部尚书气得胸膛炸裂,“老夫还没离开,你们就想着怎么分工部的股份,欺人太甚。” 户部和兵部,两位尚书呵呵冷笑。 就是欺负你工部,又怎么样。 给半成股份还敢嫌少。 嫌少,那就踢出去。 这是三个衙门的内部矛盾,黄驸马同黄去病作壁上观,不参与。只要能保证少府拿到一成五的股份,别的都好谈。 于是乎,工部同户部兵部开始撕逼。 都是大佬人物。 撕逼都撕得与众不同,清新脱俗。 出口成章,骂人不带脏字,把对方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工部尚书一对二,完败。 最后只能妥协,接受办成股份的分配方案。 股份分配终于有了结论,大家都怕夜长梦多,赶紧起草文书,签字画押。 “去病啊,你看字也签了,章也盖了。你该给大家透个底,寰宇运输公开招股,到底拿出了多少数量的股份?” 黄去病斟酌了一下,“据我所知,诏夫人拿出三成股份,进行公开招股。” “三成股份,岂不是和朝廷得到的股份一样。” “三成股份,分做多少股?有没有十万股?” “不知!” 小滑头! ------题外话------ 今天有四更,意不意外?惊不惊喜? 第879章 如此厚颜无耻 位于城西山沟沟里面的打铁小作坊,今日迎来了决定命运前程的大日子。 作坊所有员工集合,召开员工大会。 马小六站在高台上,确保每一个人都能看见他,听见他说的话。 他手里拿着铁皮卷起的喇叭,目光扫过黑压压的脑袋。 打铁小作坊,当初刚成立的时候,不足五十个人。 而今,人数已经快接近一千人。 时间过得真快啊! 当初打铁作坊,由白仲负责。 那时候马小六身在西北,跟在邓存礼身边历练,还去了一趟西凉。 历练归来,顾玖就让他负责打铁作坊,白仲前往江陵。 四海和新民县那一摊子,则交给赵民发。 当年只是个小黄门的马小六,已经成长为独当一面的内侍,手里带着四五个徒弟。 在宦官这个特殊群体里,他也是一方人物。 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巴结他。 尤其是寰宇运输招股公告发布后,他在城内的府邸,门槛都快被人踏破。 为了躲开这些人情,他干脆住在作坊。 进出作坊只有一条路,路口有护卫看守。 未经允许,就算是朝廷一品大员,也休想进来。 “喂喂喂……” 马小六试了试铁皮喇叭的效果,“能听见吗?” “能!” 工匠们嘻嘻哈哈,特别兴奋。 身在作坊,并非与世隔绝。外面的情况他们多少都知道一点。 看着堆满仓库的四轮马车,就知道要干大事。工匠们都期待着下一刻。 马小六敲敲铁皮喇叭,朗声说道:“昨日,寰宇运输商行以及寰宇钢铁商行,正式成立啦!” 啪啪啪…… 工匠们很给面子的拍着巴掌。 “能有这一天,离不开你们每个人的努力。为了感谢这几年,大家做出的努力,东家决定,在座的每一个人都将分到寰宇运输的股份。” 轰! 人群炸了! “这是真的吗?” “我们也可以有股份?” “要用钱买吗?听说三十两一股。” “马管事,我们可以直接找你买吗?” “是不是想买多少就买多少?今年的奖金我不要了,全换成股份可不可以?” “安静,安静!”马小六敲着桌子,扯着嗓子,“听我说完。你们属于寰宇运输的员工,你们将免费拥有寰宇运输的员工股,听清楚了,是免费,不用花钱购买。员工股不可转让不可交易,只能每年拿分红,不可传子传孙。” “但是,等你们老了干不动,离开商行后,商行将按照你们离开时候的股价回收你们手中的员工股。中途离开,或是犯了错被开除的人,将被强行收回员工股。” 嗡嗡嗡…… 一千个人,一千个声音。 全场兴奋。 员工股,免费。 等到老了,干不动了,商行还会花钱赎回。 岂不是说,等他们老了,手中的员工股就变成了养老钱。 妈呀! 快掐一把,这是真的吗? 真的不是做梦? 马管事不是在开玩笑吗? 以为带徒弟,搞新产品能拿到奖金,已经是最好最好的生活。过去想都不敢想的生活。 转眼,还有更好的生活等着他们。 等他们老了,残了,也不用为养老钱发愁。 “马管事,每个人都能拿到员工股吗?” 马小六大声说道:“凡是同商行签订了用工协议的人,都有员工股。员工股的分配,有两种方式。工匠,按照工匠等级。一级工匠是二十股,二级工匠三十股,以此类推。大匠的员工股不在此列。” “大匠能拿多少员工股?” “大匠两百股!” 轰! “招股书上说,一股三十两。两百股岂不是六千两。等老了干不动,离开的时候,商行全额赎回,也就是说能拿六千两养老钱。” 天啦! 六千两啊! 多少人,多少家族,几代人,也挣不了六千两。 “你没没听马管事说吗,股价将来还会涨上去。两百股,等离开的时候,不止六千两。” 众人惊叹连连。 有人突然喊了一声,“我是二级工匠,我有三十股,岂不是九百两。发了,发了……” 众人情绪备受鼓舞感染。 “我有二十股。” “我有五十股。” “我有一百股!” 众人都是一脸羡慕得看着拥有一百股的家伙,真是个幸运儿。 “马管事,你不是有两种分配方案吗?还有一种是什么?” 马小六拿着铁皮喇叭,高声说道:“非工匠员工,按照工作年限分配。工作一年五股,两年十股,三年十五股,一百股封顶。若是能升任管事,将有额外的员工股奖励。对于表现优秀的员工,也会有员工股奖励。” “我干了两年,岂不是有十股,三百两。” “我去年来的,只干了一年,也有五股,等到明年就能有十股。” “我才来了半年,要等到明年才有员工股。” “不知道做到管事,会被奖励多少员工股?” 一千名员工,都在兴奋的讨论着,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兴奋的表情,对未来生活的期待。 等到大家兴奋得差不多的时候,马小六才说道:“现在,我要宣布一个重要决定。这个作坊,你们此刻坐的地方,将从今天开始一分为二。一部分人将被分到寰宇运输,剩下的人去寰宇钢铁。此事不影响你们手中的员工股。” 轰! 人群再一次炸裂。 吵吵闹闹,各种问题朝马小六抛去。 马小六没有逐一回复大家的问题,而是郑重说道:“寰宇运输将和朝廷合作,生产销售四轮马车,还会吸纳大量的民间投资。寰宇钢铁则不然,将由东家独立经营,不接受外来投资。 东家已经将周围的几座山头,土地全都买下来。新的寰宇运输生产中心,就在山那边,地势开阔。目前正在建设中,很快就能投入使用。加入寰宇运输的员工,届时也将搬到山那头。” “必须搬走吗?为什么不能继续留在这里?” “这里是钢铁中心,主营冶铁,不方便外人进出。” “我们以后也不能来这里吗?” “尽量不要过来。每个人的身份牌都将变更。” 几个伙计默默的在墙上张贴大名单。 马小六说道:“我的左手边,寰宇运输。我的右手边,寰宇钢铁。” 很明显,寰宇钢铁的人数远多于寰宇运输。高级工匠,所有大匠,全都被留在寰宇钢铁。 从这里也看得出来,东家对寰宇钢铁的重视。 此地此处,才是寰宇产业的中心。 所有的计划,设想,一切财富,将从寰宇钢铁起步。 四轮马车,不过是撕开大墓的一把钥匙。 伙计们喊着名字,让每个人都知道自己将去哪里。 马小六跳下高台,回到公房。 接下来,他还要忙着替员工们登记员工股,还要忙生产。 …… 《大周生活秀》为新成立的寰宇运输商行发行了一期特刊。 印刷二十万份,大早上就被一抢而空。 没抢到的人,纷纷跑到文青书局,要求加印。 文青书局的掌柜很生气,很暴躁。 这群人有事没事,天天来堵门。 一个二个疯了吧。 王三根跃跃欲试,“掌柜,要不要我去一期叫人。要多少有多少。” 一期住的都是过去的流民,相同的经历相同的身份让他们学会了守望相助。 王三根身为流民一代,他去叫人,还真能叫来几十上百个人。 掌柜看着围堵书局的人被护卫隔在大门外,紧紧地皱起了眉头。 王三根的建议,他很心动。 真想叫一帮人过来,把堵门的人都揍一顿。 不过掌柜骨子里是个生意人。 生意人和气生财,理智战胜了冲动,掌柜摇头,“不用叫人。去,把门关上,今儿歇业一天。” “啊?” 王三根不理解。 这么怂啊! 掌柜瞪了眼王三根,“你不懂!” 文青书局,开门做生意,哪能动手打人。 更何况外面围堵的人,都是客户。 虽说这些客户有些狂野,那也是客房。 掌柜发话,王三根只能听命行事。 关于寰宇运输的特刊卖完了就卖完了。 《大周生活秀》从不加印,这是从创刊那天开始就定下的规矩。 别怪多少人堵门,都不能让文青书局改变决定。 大门一关,围堵的小民离去。 全城狂欢,寰宇运输还没做一单生意,没赚到一文钱,就已经被推上了神坛。 古往今来,从未有哪个生意人,达到今日的成就。 今日的成就究竟是怎么达成? 是一次一次的胜利,一次一次开创新的生意模式,一次一次的变不可能为可能,一次一次拉着大家一起发财…… 寰宇运输是一个奇迹。 相信这只是开始,未来还会有更多的奇迹。 特刊发行,兵部给寰宇运输下了第一单,三千辆四轮马车,马车车身尺寸被加宽加高,车轮的要求同样提高,目的是要尽可能负重更多的货物,还能在官道上飞快跑动。 寰宇运输大总管马小六,将新的报价送到兵部,目的只有一个:加钱! 这是特种四轮马车,必须加钱。 不给钱不给供货。 兵部尚书齐大人看着最新报价,胡子一抖一抖。 “你们是奸商吗?别忘了,兵部可是股东之一。” “股东也得加钱。” 大家在商言商,别扯什么股东不股东。 加不加钱? 不加钱就撤单! 商行还赶着生产家用四轮马车,不是非要兵部的订单。 兵部尚书齐大人被气了个倒仰。 “你家夫人同老夫说话,也是客客气气的。你一个小小的管事,谁给你的底气同老夫如此说话?” “大人可以直接同我家夫人谈。不过,小的不认为大人能将价格谈下来。不瞒大人,这个价格,我家夫人一直不太满意,嫌弃价格太低,不怎么赚钱。大人找我家夫人谈价格,我担心我家夫人一怒之下,将价格再抬高一成。” 这是威胁! 兵部尚书齐大人不敢置信。 一个小小的管事,也敢威胁朝廷大员。 “你知不知道你这么说话,会有什么后果。” “大人要求商行半个月后交第一批货。照着这么谈下去,恐怕一个月后,商行也没办法交货。大人确定要继续耽误时间吗?” “荒谬!” “这样吧,明日小的再来一趟,听取大人的教诲。希望届时大人已经有了决定。报价单我放在这里,大人可以详细看一下,增加的成本都在哪里。寰宇做生意,从来都是童叟无欺。” 呵呵! 寰宇才成立几天时间,就敢大言不惭说童叟无欺。 这年头做生意的人,都如此厚颜无耻吗? “本官一定要找诏夫人问清楚。商行伙计就是这种态度对待客户和股东?” 第880章 抢钱新模式 兵部尚书齐大人拉着黄去病,户部尚书去见顾玖。 黄去病很无奈。 户部尚书跳脚,“你们兵部的事情,找老夫做什么。” “别忘了,兵部用来购买四轮马车的钱都来自户部和少府,二位身为寰宇运输的股东代表,理应替兵部出头。” “强词夺理。”户部尚书呵呵冷笑。 “不去也行,多出来的费用,你们二位商量商量,到底是少府承担还是由户部承担。” 户部尚书想都没想,指着黄去病,“自然是由少府承担。户部仓库空得能跑耗子,哪有多余的钱给兵部。” 黄去病委屈,“凭什么让少府出钱。少府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二位都不想出钱,那就随老夫走一趟大皇子府。” 没办法,只能随兵部尚书去见顾玖。 三人的到来,顾玖并不意外。 第一单,又是兵部的单子,顺利才有鬼。 顾玖招呼三人坐下,“两位老大人,今儿怎么有空上皇子府,不怕御史弹劾吗?” 至于黄去病,无所谓啦。他上面还有黄驸马顶着,御史要弹劾也是逮着黄驸马弹劾。 兵部尚书齐大人掏出报价单,“诏夫人,你手下的人不仅态度不好,而且老夫看不到丝毫诚意。这个价格,卖给兵部,你当兵部是冤大头吗?” 顾玖扫了眼报价单,“大人对这个价格不满意,可以考虑换回之前的方案,就用普通版四轮马车。” “老夫没说要换成之前的方案,老夫希望夫人能看在大家合作的份上,给个优惠。” 户部尚书帮腔,“兵部困难啊,户部更不用说了,穷得吃土。这上面的报价,委实太贵了些,难以承受。” 顾玖朝黄去病看去。 黄去病就一句话,“少府没钱。” 气得两位老大人,真想将黄去病捶一顿。 顾玖扬眉一笑,拿起报价单,“如果兵部能降低车辆负重要求,车辆价格自然也能降下来。” “万万不能降低负重要求。四轮马车如果无法运载更多的货物,那将毫无用处。” “那么寰宇运输也万万不能降低报价,一分钱一分货。想要车辆负重过千斤,又能迅速跑动,从车身到车轮都必须进行改装。这份报价,在本夫人看来,已经是白菜价,根本不赚钱,降一文钱都不行。不过……” “不过什么?”二位大人急切问道。 顾玖笑了笑,“寰宇运输对待第一位顾客,会有一份小惊喜。满一百辆四轮马车,寰宇将赠送一辆。三千辆订单,寰宇将赠送三十辆四轮马车。” 情愿送车子,也不愿意降价。 顾玖就是这么有原则。 价格降下来容易,涨上去可就难了。 这又不是房子,随行就市,年年上涨。 兵部尚书同户部尚书交换了一个眼神,然而问道:“赠送的四轮马车,是订单上的要求和尺寸?” 顾玖点头,“对,和其他三千辆一样的尺寸要求。这是寰宇给予兵部最大的诚意,也是最大的让步,价格真的降不下来。请两位大人体谅一二。” 兵部尚书轻扣桌面,“打个九折?” 顾玖含笑摇头。 打折,做梦吧。 人人抢着要的四轮马车,凭什么打折。 从京畿以外的地方传回来的消息,各地富商豪强,对四轮马车热情得不得了。 每天都有无数人跑到收费站,快递站,四海各个分店商行询问四轮马车什么时候上市。 有的人生怕买不到,主动要交定金。 还没上市,就已经红透半边天的四轮马车,她不涨价就不错了,还想要折扣,真是太傻太天真。 兵部尚书蹙眉,问道:“九五折?” 顾玖再次摇头,“这已经是最低价,一文钱都减不下来。还请两位大人见谅,本夫人真的已经尽力了。其实二位大人可以换个思路,兵部户部都是股东,你们也指望着寰宇运输能赚钱,有钱赚才有分红。一味压价,把利润压榨干净,我想并不符合兵部和户部的利益。” “真的是一文钱都降不下来?” 顾玖点头,确定肯定地说道:“真的是一文钱都减不下来,请两位大人见谅。” “罢了,就按照订单上的价格交易,满一百送一辆,这一条必须写入协议中。半个月后按时交第一批货。” “可以!” 重新起草协议,双方签字盖章,皆大欢喜。 两位大人都是大忙人,正事忙完,也提出告辞。 顾玖也没挽留,以免御史说三道四。 亲自将二位大人送出大门后,顾玖领着黄去病到了书房。 黄去病着急问道:“半个月后,能准时交货吗?一千辆特种四轮马车,可不是小数目。” 顾玖点点头,“放心吧,我早有准备,肯定能按时交货。” 之前几个月,打铁小作坊,一直在加班加点生产四轮马车。 当时,就已经考虑到兵部的订单。 此刻,寰宇钢铁的仓库里,不仅堆满了民用尺寸的四轮马车,同时也堆满了特种用途四轮马车。 听到顾玖肯定的答复,黄去病放心下来。 “最近很多人都在打听,寰宇运输什么时候开始卖四轮马车。” 顾玖说道:“半个月后,兵部第一批货如数交付后,就可以正式发售民用四轮马车。销售地点一共有三处,东市,西市,还有新民县。京畿以外的地区,要等到明年才能铺开。当然,如果有客户肯加钱,寰宇运输将通过三和快递,送货上门,不管距离多远。” 这绝对是贵宾级享受,当然价钱也不低。 对于某些地方豪强来说,加钱提前购入四轮马车,也是一种身份象征。 相信这项业务开展后,寰宇会接到天南海北,雪片多的订单。送货上门版四轮马车,一定可以为寰宇运输赚取一桶金。 黄去病笑嘻嘻地问道:“我能否提前下订单,提前购一台四轮马车?” “一台够吗?”顾玖含笑问他,“公主府,少说得定六七台四轮马车,还得是至尊奢华版。否则,哪里配得上你们的身份。” 黄去病嘴角抽抽,“夫人是要杀熟吗?” 顾玖含笑摆手,“我只是认为,公主府的交通出行工具应该升级换代。另外,我们提供定制奢华四轮马车。内饰要如何装扮,只要给足钱,一定包君满意。” 黄去病好奇问道:“定制奢华版四轮马车,多少钱?” 他的四轮马车可以不用定制,他娘亲的马车,一定需要定制。说不定他亲爹的马车,也需要定制。 所以他要提前问清楚。 顾玖拍拍手掌。 丫鬟阿晴送来一本精装版内饰定制价格表。 精装版不愧是精装版,上面的彩印,真实又华丽。 地毯,车壁,车轮,扶手,座椅,软塌,车窗…… 凡是能想到的每一个细节,都有不同定制材料报价。 光是车身木材,报价单上面就有不下二十种选择。各种高档稀有木材,任君选择。 地毯,同样也是提供不下十种选择。 就连车窗的窗帘,能想到的材质都在报价单上面,还提供实物照片。 估摸着文青书局又请了新画工。 报价单上的精装画册,对喜好奢华攀比的人来说,太有吸引力。 就连黄去病这个不怎么讲究的人,看到报价单上面众多精装画册,都忍不住动心,也想来给内饰定制。 他提笔,将自己喜好的材料价格一一记录下来,到最后一算,价格吓死人。 一千两! 他选的还不是最贵的材料,大部分都是中档偏上的材料,配下来都要一千两。 “抢钱!绝对是抢钱!” 顾玖哈哈一笑,“你喜欢,不是吗?我想福雅公主也很喜欢我们提供的定制服务,并且会尽可能选最好的材料。” 黄去病龇牙。 他又提笔,按照他娘亲的喜好,选的全是价格排名前三的材料。 如果每一个细节都进行重新装饰定制。 一辆四轮马车,竟然需要六七千两。 这还只是前三的价格。 如果所有装饰都选最贵的,怕不是要一万两一台四轮马车。 一万两一台,谁买啊! “土豪会买啊!京城这边可能不会有人定制最奢华的马车,但是外地土豪可没这个顾忌。” 京城,天子脚下,还是得考虑一下影响。 可以奢华,却也不能奢华得过分,引起宫里非议。 京畿以外的地方,那些土豪才不管影响不影响,怎么奢华怎么来。 定制服务,一定可以为寰宇赚取无数桶金。 似乎是怕黄去病受的刺激太少,顾玖又说道:“我们还有特别的定制服务,可以对马车镶金嵌玉。不过,这种服务,一年只提供一次。” 黄去病暗暗咋舌。 “外地的土豪,都是这么玩的吗?” “差不多吧。” “夫人打算靠一台马车,搜干净土豪们的口袋?” “这才哪里到哪里。区区一台四轮马车,哪里能搜干净土豪们的口袋。说说你吧,想要提前订购四轮马车,不如定制。这本报价单你拿回去给公主殿下过目,寰宇运输将竭诚为殿下和驸马服务。若是你也有需求,现在就可以下订单。” ------题外话------ 刚发现,后面两更一直没刷新出来。潇湘后台又出问题。 第881章 马屁拍在马腿上(三更) 萧琴儿来到少府衙门,准备办理借贷。 少府负责钱庄这一块的官员,热情的接待了萧琴儿。 “夫人打算贷款多少钱?” 萧琴儿面容严肃,似乎是在给自己加油打气,迫使自己下定决心。 她咬着唇,脱口而出,“十万两!” 跟在她身边的心腹丫鬟吓坏了,偷偷拉了拉萧琴儿的衣袖。 “夫人,十万两是不是太多了些?” 萧琴儿说道:“无妨!本夫人还得起。” 少府钱庄的官员满脸笑容,“以议夫人的财力,肯定还得起。不知夫人打算用什么抵押。” “还需要抵押吗?”萧琴儿有点懵。 她第一次上钱庄借贷,以她的身份,竟然还要抵押。 少府钱庄的官员肯定地说道:“钱庄规矩,所有借贷都需要有抵押品。” “本夫人堂堂皇子妻,又不会跑,还要什么抵押。本夫人这张脸,就是抵押。”萧琴儿很不满。 少府钱庄官员说道:“议夫人息怒。不瞒您说,就算是诏夫人来办理借贷,也需要抵押品。” “你说大嫂找你们少府钱庄借钱,也要抵押?”萧琴儿不敢置信。 这少府钱庄官员连连点头,“对啊,诏夫人也不能例外。这是钱庄规矩,任何人不得破坏。” 萧琴儿不满,“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就不能通融通融?” 少府钱庄官员摇头,“如果是别的事情,或许还能通融。唯独钱庄的规矩,绝无通融的余地。上面三令五申,钱庄所有借贷必须按照规矩办理。谁要是不按照规矩办理,就追究谁的责任。” 紧接着,少府钱庄官员又压低声音说道:“少府稽查,遍布大江南北,不定时抽查钱庄账本。下官今儿给夫人通融,明儿就可有可能被罢官抄家流放。还请夫人见谅。” 萧琴儿皱着眉头,心情很烦躁,“你们钱庄要什么抵押品?” 少府钱庄官员翻着资料,一边说道:“夫人要借贷十万两,最好能用房契地契做抵押。房契地契价值高,很顺利就能办下来。” “非得房契地契吗?” “最好是房契地契。” 萧琴儿扯着嘴角,一脸不高兴。 丫鬟小心翼翼提醒她,“不如少借点。” 萧琴儿说道:“我明儿再来。手续办完就能拿钱吗?” “是的!手续办完,确定房契地契没问题,就能拿钱。” “记得帮本夫人准备好十万两,本夫人明儿过来拿钱。” 萧琴儿起身离去。 出门的时候,遇到一脸晕乎乎的黄去病。 “黄去病!” 萧琴儿叫住他。 黄去病甩甩头,终于回过神来,“议夫人?你怎么会在这里?” 萧琴儿迟疑了一下,想着肯定瞒不住,不如坦诚,“我来办理借贷。结果你们伙计告诉我,必须要有抵押品。” 黄去病哦了一声,“借贷的确需要抵押品。夫人要借多少钱?” “十万两!” 黄去病蹙眉,好奇,“借贷十万两,这么多钱,夫人打算做什么?” 萧琴儿扬眉一笑,“不瞒你说,我打算买寰宇运输的股份。” 黄去病眉头紧皱,想了想含蓄提醒,“依我看,五万两足够了。” “我就要借贷十万两。” “十万两,一年期,一年就要一万多利息。” “寰宇的分红,肯定高于少府的利息。”萧琴儿对这个很有信心。 黄去病不想眼睁睁看着萧琴儿跳坑里面,“你若是信我,就借贷五万两。我没理由害你。” 萧琴儿先是疑惑不解,紧接着又是恍然大悟,“你和大嫂走得近,莫非你得到什么内幕消息?快告诉我。” 黄去病连连摆手,“没有内幕消息,什么消息都没有。我先走了。” 黄去病逃一般的跑掉。 萧琴儿气得跺脚。 她回到四皇子府,无心做事,一直在琢磨黄去病说的那些话。 为什么一再提醒她借贷五万两? 她要不要听取黄去病的建议? 萧琴儿还没拿定主意,刘议就找了过来。 “我听下人说,你今儿去了少府,做什么?” 萧琴儿蹙眉,刘议的语气让她很不满意。 “你是在审问我吗?” “我是在关心你。你去少府,是不是要借钱?” “你都知道了,干什么还问我。” “你真打算借钱买债券,买寰宇运输的股份?” 萧琴儿哼了一声,“我就不信,你不买寰宇运输的股份。” “我是用自己的钱,不是借贷。” 萧琴儿呵呵冷笑,“你管我是用自己的钱,还是借贷,又没找你帮忙还钱,你着什么急。” “你别胡搅蛮缠,好吗?我们夫妻一体,万一你还不上钱,惊动了宫里,你想过后果吗?届时受到责难的不是你,而是本殿下。” 啪! 萧琴儿拍着桌子站起来,“你放一百个心,我绝对不会牵连你。这些年,我好歹也攒了点家当,要是真还不上钱,大不了我卖了田庄铺子,给你一个交代。” 刘议很苦恼,“你别动气行不行?我是在关心你。” 萧琴儿讥讽道:“谢谢你的关心,我不稀罕。你还是留给你的小妾庶子庶女吧。” “休要胡说八道。” 萧琴儿挺着微微隆起的腹部,“刘议,你确定要和我吵架?” 刘议盯着萧琴儿的腹部,叹了一口气,“从一开始,我就没想过要和你吵架。我只是担心你。” “谢了!不劳你担心。” 萧琴儿往软塌上一坐,摆明了在赶人。 刘议无可奈何,拂袖离去。 心腹丫鬟劝解萧琴儿,“夫人何必同殿下争吵,硬生生将殿下往外赶。” “不将他往外赶,难不成本夫人还要请他进来吗?荒唐!本夫人堂堂皇子妻,不是后院的小妾通房,不需要靠宠爱才能好好活下去。殿下胆敢宠妾灭妻,胆敢宠庶子轻嫡子,本夫人有一百种办法叫他后悔。” 萧琴儿身为正妻,又是萧家女,自然有这个底气。 这些年,有顾玖做榜样,这群皇子妻,一个个都彪悍得不得了。 若是没有顾玖做榜样,她们或许还会和其他女人一样,同一群妾室争抢男人的宠爱,每日宅斗不停。 一边打压后院女人,一边讨好男人,生怕惹怒当家男人,进而连累自己在府中的地位,连累孩子的处境。 而今,怕个屁! 堂堂皇子妻,不是小门小户的受气小媳妇,没必要上赶着讨好男人。 瞧瞧裴皇后,可有讨好过文德帝? 顾玖可有讨好过刘诏? 裴皇后同顾玖这对婆媳,虽说一直是不合,但在对待男人的态度上,倒是有不少相似之处。 区别在于,裴皇后比不上顾玖有底气,说话做事也没顾玖强硬。 很多说话,裴皇后也得服软。 但是,这么多年,裴皇后就没正儿八经讨好过文德帝。 在王府的时候,同样如此。 过去的皇后,还会安排美人去伺候皇帝。 到裴皇后这里,根本没想过要主动给文德帝安排女人伺候。 萧琴儿手里有钱,有儿有女,娘家给力,她才不怕刘议。更不担心有任何女人,能够越过她。 她一脸神清气爽,丫鬟却担心不已。 她嫌丫鬟聒噪,直接将人打发出去。 第二日,拿着房契地契,到少府办借贷。 她决定接纳黄去病的建议,只借贷五万两。 还是昨日那位少府钱庄官员,热情借贷。 听到萧琴儿改口借贷五万两,笑容依旧。 有了抵押品,迅速审核,办理了手续。 五万两银票,很快就送到萧琴儿的手中。 她内心兴奋,又如释重负。 出门的时候,很意外,竟然碰到了欧阳芙。 “好巧!二嫂来少府,找人要是办事?” 萧琴儿似笑非笑地看着欧阳芙。 欧阳芙被熟人撞见,有些不好意思。 她尴尬一笑,“是啊,没想到这么巧。四弟妹是来找人还是办事?” 萧琴儿抿唇一笑,“是我先问二嫂。” 欧阳芙眼神恍惚了一下,才说道:“我来办事。” “太巧了,我也是办事。不过我已经办完了,先走一步。二嫂慢慢办事,别急啊。离着半月之期,还有好多天。” 欧阳芙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台阶上。 萧琴儿嘻嘻哈哈,坐上马车走了。 欧阳芙咬着唇,一脸不爽。 丫鬟说道:“四夫人定是来借钱的。” 欧阳芙板着脸,小声呵斥,“说那些做什么,还不赶紧扶着本夫人进去。” 没错,欧阳芙同萧琴儿想到了一块,也是来少府借钱买寰宇运输的股份。 这些年,她靠着四海,挣了不少钱,然而开销也大。 手头上能用的钱很少。 想要买寰宇运输的股份,只能靠借贷。 她不想惊动娘家人,也不想让别人看自己的笑话,这才决定到少府贷款。 没想到还没进门,就遇见了萧琴儿。 真是流年不利。 …… 全京城的人都在摩拳擦掌,四处想办法凑钱,准备购入寰宇运输的股份。 离着半月之期还剩下五天的时候,《大周生活秀》最新一期,发布了寰宇运输招股具体办法的公告。 寰宇运输将在接下来五天时间内,接受实名登记。 拥有登记证的人,才能购买寰宇股份。 登记地点,四海旗下各大分店,商行。包括文青书局。 公告一出,京城小民富户倾巢而出,全都朝四海各大分店商行,还有文青书局涌去。 文青书局再一次被人堵门。 好在这一次早有准备。 大门口,十张桌子一字排开。 十个书办坐在桌前,开始登记。 “排队排队,不准挤。谁敢插队,一律取消资格。” “不准打架,不准破坏秩序。谁敢坏了规矩,全都拉入黑名单。” “黑名单是什么?” “黑名单就是黑名单,不要问那么多为什么。” 队伍排得老远老远,街道被彻底堵死,车过不去,人也过不去。 你说让一让,过个路。 排队的人当你要插队,坚决不让。 即便这样,竟然没人生气,也没人闹事。 气氛前所未有的和睦。 文青书局掌柜坐在柜台后面,喝着茶,唱着曲,自个打着拍子,不要太悠闲。 今儿没人能进来买书,正好当做放假。 严辞被抓了壮丁,坐在桌前替大家办登记。 他恼火得很。 遇到好几个外乡人,官话说得一塌糊涂。浓重的口音根本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 “我知道,我知道。” 王三根很兴奋,终于能派上用场。 外乡人说的是他老家那一带的方言,听起来好亲切。 崔七拿着一本书,同样坐在柜台后面,悠闲自在。 掌柜拍马屁,“东家不愧是东家,外面都快挤爆了,东家一点都不慌。” 崔七头也没抬,翻着书页,一本正经纠正掌柜的措辞,“我不是东家,我就是个吃分红的小股东,和你一样帮东家干活。” “哈哈哈……” 掌柜好尴尬哦! 拍马屁拍到了马腿上。 ------题外话------ 早早就更新了,结果pc端和APP都没刷出来。郁闷坏了! 第882章 同人不同命 大皇子府门庭若市。 上门的全都是人情关系。 皇室宗亲,高官显贵怎能同市井小民一起拥挤在文青书局,亦或是四海的某个分店商行。 那怎么办? 直接下拜帖给诏夫人,上门买股份。 一时间,大皇子府的门房开门关门,忙得不可开交。 丫鬟阿晴同丫鬟小雨,提着一箩筐的拜帖来到书房。 “夫人,这才第一箩筐。后面还有好几箩筐的拜帖。” “这些人莫非都是约好的,全都敢在今天下拜帖。” 顾玖指着墙角,“放那吧。” 她捧着书,正看得津津有味。 两个丫鬟将箩筐放下。 丫鬟阿晴说道:“夫人不回复他们吗?那些个送拜帖的管事小厮嬷嬷们,都在门房等着消息。” 顾玖翻着书页,轻笑一声,“还有好几天时间,不着急。” 既然夫人说不着急,大皇子府上下所有人也都跟着不着急。 顾玖不着急,别人着急。 宫里来了人,询问何时办理登记。 顾玖放下手头上的书籍,招呼文公公坐下。 “好久不见文公公,近来可好?” 后宫嫔妃派了那么多人过来,只有未央宫的文公公,得到了顾玖的亲自接待。 “夫人客气,咱家还好。就是最近心慌慌,没个着落。” 顾玖抿唇一笑,“文公公喝茶。” 文公公在椅子上坐下,“咱家不说,夫人想必也知道咱上门的原因。还请夫人实言相告,咱家也好回宫复命。” 顾玖笑着问道:“是母后派李来的吗?” “那是自然。” “文公公自己没动心吗?”顾玖似笑非笑。 文公公哈哈一笑,“寰宇运输,炒得如此火热。咱家身在后宫,也时常听见寰宇运输的消息,岂能不动心。就是不知,咱家有没有资格买点股份。” “文公公说笑了。” “在夫人面前,不敢说笑。” 顾玖端起茶杯,浅饮一口,“不知皇后娘娘打算买多少股?” “买个十万八万两,行吗?”文公公客气得问道。 顾玖摇头,“恐怕不行。寰宇运输有规定,最多只能购买五万两股份。超出五万两,寰宇运输不接受登记。” “夫人的意思是,一个人名下只能有五万两?” 顾玖点点头,“对,一个人名下只有五万两。公公若是要帮皇后娘娘购买股份,还得提供皇后娘娘的私印。规矩如此,请公公见谅。” 文公公微蹙眉头,“不瞒夫人,将皇后娘娘的私印带出皇宫,这可是犯忌讳的事情。若是被发现,咱家也是吃不了兜着走。” 顾玖含笑说道:“我知道文公公的难处。所以还有第二种办法,这是股份购买登记表,文公公带回去,请皇后娘娘亲自书写登记,盖上印章,然后拿着登记表还有购买股份的钱过来,届时会有人办理剩下的手续。” 文公公接过登记表,仔细看了看上面的内容。 他点点头,“咱家能否多领几份登记表。” 顾玖含笑点头,拿出一摞登记表,随文公公领取。 办完了正事,文公公也没多留,急匆匆回宫去了。 其他上大皇子府送拜帖,或是上门询问的管事小厮嬷嬷们,也都领了数额不等的登记表,回府复命。 …… 四皇子府。 内侍领了登记表回来,并告诉萧琴儿一个消息。 “启禀夫人,最多只能购买五万两的股份。超出五万两,不接受登记。” “原来如此!” 萧琴儿恍然大悟,难怪黄去病提醒她最好只贷款五万两。敢情黄去病早就得到了消息,一直瞒着不说。 恼怒过后,她又有些庆幸。 幸亏没贷款十万两。 否则就有五万两砸在手上。 少府钱庄的钱好借不好还。 就算是贷款一天,也得给利息。 …… 御哥儿偷偷拿出一份登记表,交给刘征。 他悄声问道:“买吗?” 刘征点头,“买!” “钱够不够,要不要我借给你?”御哥儿问道。 刘征摇头,“我有钱,我攒了将近一千两银子,能买好几十股。御哥儿,你买吗?” 御哥儿连连点头,“我也打算买一点。” 刘征好奇地问道:“你娘就是寰宇股份的大东家,你还需要偷偷买股份?” 御哥儿却说道:“我娘亲的钱又不是我的。” 刘征蹙眉,“可是我娘说,她挣的钱以后全都给我和妹妹弟弟。” 御哥儿却大摇其头,“花着自己挣的钱,你不觉着很有成就感吗?伸手等着长辈给钱,永远都长不大。” “我不想长大,没意思。你知道吗,已经有媒婆上门给我提亲,好在我娘没同意。皇祖母也问过我的婚事。一想到再过两年就要成亲,我心头烦得很。御哥儿,你想长大吗?” 御哥儿点点头,“我想早点长大。不过我娘说,男子最好过了二是再成亲。我爹也说,十八之前最好别近女色。” “这是为何?”刘征好奇,“府里的嬷嬷,好几次明示暗示,说要给我安排通房丫鬟。我说不需要,我娘才没听嬷嬷的话。” 御哥儿闻言,不由得从上到下打量刘征。 刘征被他看得发毛,“你看我作甚?我一男人,有什么好看的。” 御哥儿一本正经地说道:“我爹说,过早接触女色,泄了元阳,会长不高。” 刘征一脸紧张,还有点不敢相信,“果真长不高?” 御哥儿重重点头,比划了一下身高,“我都快超过你了。” 刘征一脸沮丧。 他跳起来,“你放心,我肯定会超过你,比你长得高。” 御哥儿笑了起来,“那我拭目以待。登记表填好了没?别忘了盖章,否则无效。” “幸亏今儿带了私章出来。” 刘征买了三十股,私房钱掏空,就只剩下几十两碎银子当零花钱用。 他问御哥儿,“你打算买多少股?” 御哥儿轻描淡写的说道:“我打算买四百股。” 我靠! “你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嫉妒让刘征面目全非,一拳头砸在御哥儿的肩膀上,“好小子,老实交代,这么多钱怎么来的?” 御哥儿笑嘻嘻,绝非故意显摆,“我有一个专门的库房,用来放礼物。从我娘亲怀上我,到我出生,每年生辰,收到的礼物全放在我的库房里。从前年开始,我就能自行支配库房里的东西。 我把这些年大人们送的金银棵子清理出来,没想到也有好几千两。加上逢年过节得的红包全都攒下来,加起来就有这么多钱。” 嘤嘤嘤! 同是皇孙不同命啊! 刘征一脸心酸。 “别人送给我的礼物,全都被我娘收起来。还美名其曰替我保管。管着管着就不见了。你娘真好,不惦记小孩子的钱。” “以后有赚钱的生意,我都叫上你。” “好兄弟!你家衡哥儿也买股份吗?” “衡哥儿也有一个库房,不过他还不到年龄,不能自行支配库房里面的东西。他手头上的零花钱,我估摸着还没有五百两。” 刘征闻言,咧嘴一笑。 总算有个人和他一般,同样攒不下钱来。 他拍着御哥儿的肩膀,他奶奶的,御哥儿真的比他高了一点点,气煞人也。 “五百两也是钱,叫他也买点股份,每年吃分红。” “我回去问问他。” 出宫之前,御哥儿又偷偷拿出一叠登记表,交给周苗。 周苗赶紧收起登记表,连声说道:“多谢公子御。明儿还在这里碰面,我把钱交给你。” 御哥儿点点头,“晚一两天也来得及。周公公别忘了照顾一下兴庆宫的人。” “公子放心,咱家不敢忘。兴庆宫那边,保准帮公子办妥。” 御哥儿却摇头说道:“周公公错了,并非帮我办事,而是本公子在帮大家办事。” “是是是,公子说的对。” 御哥儿含笑离去。 周苗却心有余悸。 一个二个全特么不好伺候。 奈何上了贼船就下不来了。 …… 周苗打算出宫一趟。 他乔装改扮,蹲守在路边。 一直等到天黑,才看到要等人从衙门里出来。 他尾随在后,小心翼翼。 谁知对方一个拐弯,不见了踪影。 周苗急了,赶紧追进小巷。 “就是你一直跟着老夫?” 周世安从昏暗的墙角下走出来,眯着眼睛打量周苗。 周苗一脸紧张,“周先生,我,我,我……” “你是宫里的内监?”周世安很诧异,“是谁派你来的?你主子派你盯着老夫,有何目的。” 平日里泰山崩于前而不乱的周苗,此刻竟然慌了。 他连连摆手,“周先生误会了,没有人派我来。我就是送点东西过来。” 说完,他拿出一张登记表。 周世安一脸糊涂。 周苗急切说道:“寰宇股份很难抢的。有了这个登记表,我保证周先生一定可以买到寰宇的股份。这样一来,就可以坐享分红,不用再为银钱发愁。” “你对老夫似乎很熟悉?” 周苗竟然扭捏起来,“周先生真的忘了我吗?” 周世安一脸懵逼,“老夫应该认识你?” 周苗张张嘴,想提醒对方,想了想又连连摇头,“周先生是要做大事的人,不应该同内监来往,以免坏了名声。周先生放心,以后我再不出现。” 说完,扔下登记表就跑了。 第883章 舍得 城北难民营。 难民来了又走,走了又来。 夏天的时候,两军休战。 一听到休战,无数难民开始打包行李,准备启程回家乡。 不论工作人员如何解释,这只是暂时的休战,战争并没有真正结束,还是有一部分难民不肯听劝,执意要回去。 拦不住,也就不拦着大家。 知道难民惦记着家里的土地,房子,惦记着地里的庄稼,指望着今年还能有点收成。 工作人员送走了一批又一批的难民。 整个夏天,偌大的难民营显得有些空荡荡。 一部分一开始听了劝告,没离开难民营的难民,当时间进入秋天的时候,纷纷后悔起来。 他们指责工作人员,耽误了他们回乡的时间。 原本今年还能有点收获,如今秋收已经过去,今年彻底没了收成。 难民营乱糟糟的,人心思动。 每天都有人拖家带口,大包小包,坐着驴车,骡车,打算回家乡。 结果还没走到家乡,就听说北荣军再次南下,战争又一次打响。 于是乎,这些人再一次回到了难民营。 夏天离开的那批人,更是凄惨。 许多人都住在广袤的乡下,这些地方,边军无法守卫。理所当然遭到了北荣军队的洗劫。 北荣军队沿途劫掠,一个村落沿着一个村落。 刚刚忙完秋收的乡农,遭到残酷无情的洗劫和杀戮。 幸运的人逃了出来。 不幸的人则身死道消,或是被俘虏,做了北荣的奴隶。 难民营再一次挤满了从北方各地逃难而来的难民,个个愁云惨雾。 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悲戚的味道。 很多听了劝告没有离开的难民,纷纷庆幸起来。 朝廷不靠谱,不过偶尔说的话还是值得信任的。 …… 曹老爷一家,已经在水泥房住了好几个月。 曹老爷每天都去官道对面的窝棚区走一趟,每次回来,都是一脸沉重。 “老张头一家,就剩下他和小孙子两口人。一家十来口人,都死了。哎……” “东头老李家,全家一个都没活下来。” 曹老爷的妻子曹许氏拜着菩萨,嘴上念念有词。 听到曹老爷的唠叨,曹许氏悄声嘀咕道:“幸亏当初听了大郎的话,没和他们一起回去。否则,咱们一家人,不知道能保住几个。” 曹老爷深深地皱着眉头,“这仗,怕是一年半载打不完。” 曹许氏小声建议,“以后多听听大郎的话。他整日在外面走动,见识多。” 曹老爷盯着老妻,“你什么意思?嫌我老了,光吃不干活,还拖累大家是吗?” 曹老爷一发火,曹许氏顿时不敢啃声。 曹大郎回来了,怀里揣着一份登记证,贴身放着,十分宝贝。 曹老爷冲他吼,“又跑到哪里滚混?整日不见人,钱也不见拿回来,一家人喝西北风吗?” 曹大郎慌了一下,很快镇定下来,“儿子出门帮人跑了几趟货,割两斤肉回来,今儿打牙祭。” “能出去吗?不是说难民不能随意进出难民营吗?”曹许氏很担心儿子。 曹大郎嘿嘿一笑,掩饰不住的得意,“儿子早就和守门的兵将混熟了,又办了腰牌,如今可以随意进出。还可以凭借腰牌进城。” “你去了京城?”曹大郎媳妇一脸艳羡,她做梦都想进京城看一眼。 曹大郎笑嘻嘻的,“得东家信任,今儿进城跑了两趟,拉了几车货。” 曹许氏下了竹椅,穿上鞋子,从背筐里翻出曹大郎买的肉。 “这肉得分着吃,不能一顿吃完。” 说着,就要拿钥匙开橱柜,打算把肉藏一半。 曹大郎媳妇十分不满,频频给曹大郎使眼色。 曹大郎赶紧拦住曹许氏,“娘,一家人好长时间没闻到肉味,这两斤肉今儿晚上全弄了。” 说着,强硬地从曹许氏手中抢过猪肉,递给媳妇。 曹大郎媳妇拿到肉,生怕横生枝节,一溜烟地跑了。 气得曹许氏在门口大骂儿媳妇不是个东西。 婆媳矛盾,爷们不过问。 曹老爷语气沉重地同曹大郎说起那些遭灾的老乡。 曹大郎听完,也是一脸唏嘘。 他抹了一把脸,又很庆幸,“亏得当初儿子拦住父亲没跟着他们一起回去,否则我们一家人怕是也要死几个。” “休要胡说八道。死不死的,休要再提。” 曹大郎笑嘻嘻的,“儿子听父亲的,以后不提死字。” 曹老爷额头上,满是沟渠。 他盯着曹大郎,第一次发出疑问:他老了吗?见识跟不上时代了吗?这个家,他还能当家做主吗? 他斟酌着措辞,问道:“你瞧着这仗,能打赢吗?” “有西北军在,肯定打得赢。不过儿子听京城的人说,接下来要打拉锯战,估摸着两三年内,都未必有结果。” 曹老爷一听,顿时急了,“家里的土地,岂不是要抛荒好几年。这如何是好。” 好不容易将土地侍弄成良田,这一抛荒,得多少年才能恢复过来啊。 曹大郎心宽,“我们一家住在京城,有吃有喝有活干,每天都有工钱拿,就算两三年不回去,我们曹家也跨不了。儿子打算趁着在京城这段日子,攒点钱,等将来打完仗,回去就买田置地。” 曹老爷闻言,心头松了一口气。 儿子没有扎根京城的想法,很好很好。 他问道:“一大家子吃喝,能攒下钱来吗?” “总有办法。父亲别担心。” “我不担心。你有空也去隔壁窝棚区看看,看看老乡们,能帮就帮一把。” “儿子晓得。儿子明日就过去看望他们。” 出门在外,需要同乡守望相助,才不会被其他地方的人欺负。 这个晚上,许久不见肉味的曹家人,终于打了一回牙祭。 每个人都吃得满嘴是油。 曹许氏想留一碗肉,改日再吃。 曹大郎媳妇十分嫌弃。 什么留一碗改日再吃。真让老太婆把肉藏起来,哪还有他们的份。 桌子下面,曹大郎媳妇频频踢曹大郎的脚。 后知后觉的曹大郎回过神来,“爹,吃肉。娘,你也吃。媳妇,你也多吃的。天天忙针线活,这家里的家用都是你挣回来的。” 曹大郎媳妇满心舒服,露出笑容。 曹老爷不置可否。 婆婆曹许氏则大为不满。 很想将筷子一扔,发脾气不吃。又心疼一桌子的肉菜,不吃岂不是便宜了儿媳妇。 哼! 她不仅要吃,还要多吃。 儿子娶了媳妇忘了娘,岂有此理。 什么叫做家用都是儿媳妇挣回来的?这是在嫌弃他们两老吃白食吗? 曹许氏越想越气,越气就吃得越多。 最后吃撑了,一晚上没睡好,闹肚子。 曹大郎媳妇一边伺候婆婆,又偷偷在心里头幸灾乐祸。 忙到半夜,总算安稳下来,可以回房休息。 两口子躺在床上,身体很疲惫,精神却十分亢奋。 “买了吗?快给我看看。” 点燃烛火,曹大郎拿出登记证交给媳妇。 曹大郎媳妇一把抓在手里,“这就是登记证,上面写的什么?” 曹大郎一脸得意,咬着媳妇的耳朵,悄声说道:“最上面一排字,写的是寰宇运输商行股份登记凭证。下面一排写的登记数目三股。最下面写着日期,还有我的名字籍贯之类的东西。有了这个证,就可以买到寰宇运输的股份。” 曹大郎媳妇一脸兴奋,脸蛋红扑扑的,“这纸张真奇怪,捏在手里硬邦邦的,却不粗糙。” “这是文青书局特意为寰宇运输造的新纸,听说少府钱庄的银票,用的就是类似的纸张。这种纸张,仿都仿不了,而且防水。要不要试试看。” 曹大郎媳妇掐了他一把,“这么重要的东西,岂能往水里扔。我问你,什么时候去买寰宇运输的股份?” “再过两天,就是正式的认购期。” “三股岂不是要九十两银子,柜子里的钱还差了些。” “别担心,我来想办法。” 曹大郎媳妇顿时兴奋起来,“难不成你打算问爹要钱?” “想从老头子手里拿钱可不容易,我打算从娘手里要钱。” 曹大郎媳妇呵呵两声,“也就是你,才能从娘手里拿到钱。” “好了,好了,别说了。” 曹大郎很机灵,知道再说下去,又是一顿婆媳矛盾。他赶紧止住话头。 “明儿还要早起,赶紧睡吧。登记证我拿着,免得被娘发现。” “你得和娘说一说,别有事没事就跑到我们屋里翻箱倒柜。好似我藏了金山银山似的。” “知道知道,改天我一定说她。” 如曹大郎一般,识得先机,想办法购买寰宇运输股份的难民可不少。 这些人,在老家的时候,就属于头脑灵活,日子过得风生水起的一群人。 做了难民,他们其中大部分依旧是难民里面的佼佼者,时不时就能买点肉回去打个牙祭。 别人不看报,不舍得花钱买报,他们舍得。 别人不舍得花钱打关系,他们舍得。 当京城小民为寰宇运输发行股份狂欢的时候,这群人跟着一起狂欢。 而且这部分人,大都住在水泥房。 只有极少一部分人住在窝棚区。 到了正式认购这股份这一天,一大早,他们拿着腰牌出了难民营,朝京城而去。 第884章 强拆(三更) 看着黑压压的人群,曹大郎差点被吓住。 他和其他难民站在一起。 本以为他们来得够早,没想到京城小民比他们还早。 不少人拿着小马扎,睡眼惺忪的模样。 还有的人,身上裹着棉被。 甚至两口子裹在一床棉被里面。 更有甚者,就躺在屋檐下睡觉。一只脚伸在人群中,权当排队。 曹大郎好奇一问,“你们这是一晚上都守在这里?” “对啊!昨晚上吃过晚饭就来了。还有人比我来得更早,昨日中午就开始排队。” 疯了吧! “你们排了一晚上,不累吗?” “累点怕啥,只要能买到寰宇运输的股份,这辈子吃喝就不用发愁了。你知不知道当初投钱修水泥路那帮乡下地主老财,本钱早就收回来了了,现在都是躺着挣钱。” 此话一出,引来一众艳羡的目光。 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当初修京城到洛州的水泥路,四海请沿途县府乡镇地主老财们集资,送上门的机会竟然还有人不乐意。那些当初没投钱的人,现在悔得肠子都青了。” “谁不羡慕那帮当初投钱的地主老财啊!一个个靠着水泥路,能吃好几十年。” “没什么好羡慕的。水泥路能吃几十年,寰宇运输的股份,我们至少能吃一百年。” “就是!” “说不定能吃两百年!” “能吃两百年,子子孙孙都有福气。有钱读书,说不定我们家也能出个当官的。” “做梦吧!还想当官,能考上秀才就不错了。” “考不上秀才,应聘到寰宇当账房,干个几年,还能拿员工股。” “谁能想到,那帮工匠也有翻身的一天。当初打铁作坊招人,我还去干了两天,太苦了。也就那帮泥腿子能吃得了这个苦。哎,如今轮到我后悔。早知能拿到员工股,说什么也要干下去。” “听说了吗?” “什么?” “京城各个打铁作坊,都接到了寰宇运输的请帖。不知道要干什么。” “难道是不准打铁作坊抢生意?” “瞎胡说!四海做生意,从不挤兑小商户,反而还会照顾小商户。肯定是好事。” “四海是四海,寰宇是寰宇。” “都是一个东家,寰宇等于是第二个四海。我敢打赌,绝对是好事。可惜我家不打铁,没这样的好机会。” “别吵了,别吵了,还是想想买了股份,身上还剩下几个钱?够不够过日子。” “不劳你老人家操心,吃饭的钱总归是有的。” 老人家哼哼两声。 这才几年时间,当年的苦哈哈,口气都变得这么大。竟然敢大放厥词,吃饭的钱总归是有的。 也不想想,当年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那个时候,家家户户一到青黄不接的日子,都得借贷度日。 一到过年,都在喊年关难过。 世道变化,人心不古啊! 人越来越多。 曹大郎紧紧捂着胸口。 登记证同银票,就贴身放在衣服里。 听说小偷最喜欢人挤人,好下手。 他怕遇到小偷,手都不敢离开胸口一下。 终于开门了! 队伍终于有了动静。 大门口,有人拿着铁皮喇叭,大声喊道,“不要挤不要挤,凡是有登记证的人,都有份啊!没有登记证的人,就别瞎凑热闹,回去吧。” “就是!没有登记证,还瞎凑热闹。回去,回去!” “老乡,有登记证吗?高价收购!” 曹大郎唬了一跳。 身边突然钻出来一个猴精猴精的人,贼眉鼠眼,眼珠子滴溜溜乱转。一看就不是本分讨生活的人。 曹大郎连连摇头,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没有,我什么都没有,你赶紧走开。” 身为难民,面对眼前这个人,曹大郎心头有点怵。 毕竟是别人的地盘,万一出了什么事,他一个难民,怕是没地方讨要说法。 猴精的小子,原是乞丐,最近几年才过上正常日子。 他嘿嘿一笑,一看曹大郎的模样,就知道对方是外乡人。 外乡人最好蒙骗。 他比划着手指头,“三是一两一股,你手头上有多少股?” 曹大郎哼哼两声,干脆不说话。 “三十一两,转手就能赚一两银子,这么好的事情,你去哪里找?看你也是下苦力的人,你一个月能挣一两银子吗?” 曹大郎还是不理会对方。 其他难民看不过眼,纷纷呵斥,“叫你走没听见啊!欺负我们外乡人是不是?信不信揍你啊?” 猴精小子嘀咕了几句骂人的话,“走就走,稀罕!你们这帮外乡人,总有后悔的时候。” “这帮骗子太坏了,竟然敢骗大家的登记证。大家记住,千万别上当啊!报纸上都说了,实名登记,不准私下里转让出售。私下里交易,寰宇运输不承认。” “既然寰宇运输不承认私下交易,这些人干什么还骗我们?” “你傻吗?股份是有数的,你一份我一份,我们这些小民买得多,那些有钱人能买的数量就少了,知道吗?” “他们花言巧语,说是高价收购登记证,等把你骗到小巷子里,抢了你的登记证还不给钱,你找谁哭去?” “那些有钱人太坏了。我们老百姓好不容易有个钱生钱的机会,竟然还找人骗我们。幸亏寰宇运输要求实名登记,不准私下交易转让。” “我早就说了,寰宇和四海一个东家。寰宇肯定不会让我们小老百姓吃亏。” “这么多做生意的商行,还是四海和寰宇有良心。” “那些打铁作坊要发了。” 队伍缓缓前进。 比起前几天排队登记的场面,今天队伍秩序特别好。 有登记证在手,不用担心买不到股份,大家都很有耐心的等着队伍一步步前进。 终于轮到了曹大郎。 曹大郎小心翼翼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登记证,银票,还有腰牌,路引,户籍文书。 工作人员验证没有问题,收了钱做了登记,曹大郎签字画押。 然后工作人员将登记证换成寰宇运输股份购买凭证,纸张很厚实。 工作人员对他解释道,“记住购买证这一排数字,这排数字就是你的身份证明。你只要报上数字和姓氏,我们这边就能查到你的原始记录。以防有人冒充你。” “我这算是买到了?” “对啊!你已经是寰宇运输的众多股东之一。” “谢谢,谢谢!” “不客气!把东西带好,不要有遗漏。下一位!” 曹大郎挤出人群,难掩一脸激动和兴奋。 他将购买凭证以及各种证件,用棉布包裹起来,贴身放着。 在约定的地方,等候其他难民。 众人一会合,七嘴八舌,说个不停。 今儿是大日子,值得庆贺。 …… 城南百家坊。 过去这里是典型的窝棚区,不到一里的坊市,住了几千人。 棚子搭棚子,人挤人。 原本只能住二三十个人的宅院,进行各种隔断改造后,硬生生挤了上百个人住在里面。 居住条件有多差,可想而知。 每天为了打水,上茅房,洗衣服做饭这些鸡零狗碎的事情,天天发生争吵。 绣衣卫都不乐意来这边巡视。 环境差,气味难闻,人口流动大,难以管束。 也就意味着治安差。 经常发生偷盗事件。 多年前,四海房产就打算拆迁改造百家坊。 因为价格没谈拢,产权混乱,各种扯皮,拖延了将近十年,直到四海耐心耗尽,决定放弃,百家坊的房主们才松口,接受了四海的拆迁条件。 去年秋天,百家坊开始了拆迁改造。 几千人责令在半个月内搬走,为这事,还发生了械斗。闹到京城府尹衙门,打了一场官司。 半个月期限一到,四海房产开始进行强拆。 又是一次械斗。 总而言之,百家坊从计划拆迁,到正式拆迁就没太平过。 房主们没闹事了,租客们反而闹起来。 若非四海足够强硬,肯定会被这帮贪心不足的租客咬下一块肉。 磕磕碰碰,直到今年,全新的百家坊建了起来。 这里变成了文房四宝,图书档案一条街。 同文青书局有合作的商家,很多都在百家坊租了铺面,就近做生意。 在百家坊最里面,有个偌大的宅院。 仿造兰台寺,这里成为四海和寰宇和资料库,档案室。 在四海内部,这里被称之为“内书房”。 顾名思义,四海寰宇的内部书房。 档案室公房内,几十个书办,正在埋头登记每个购买寰宇运输股份的股民信息。 姓名,籍贯,出生年月,家庭成员,大致模样,居住何处,购买几股等等信息,全都被登记在信息表上,一式五份。 旁边,还有能工巧匠,将股民信息刻在竹片上。 以防发生意外,比如发生走水,还有挽救的机会。 这些书办,大部分都是从山河书院聘请。 雕刻的工匠,则是从百工学院聘请。 他们日以继夜,已经在档案室公房工作了数个日夜。 若是他们愿意,可以一直留在内书房,成为这里的正式员工,拿着丰厚的薪水,享受各种福利津贴。 第885章 消息灵通的崔七 “甲壹归档!” “好嘞,甲壹归档!” 伙计们用箩筐装着一千份登记完整的档案,以及竹片,运送到档案室。 高高的档案室,书架快修到了房顶。 伙计们按照序列号,将每份档案放在甲壹室。 “都放好了吗?”管事走进档案室问道。 “都放好了,也检查了一遍,都是按照序列号排,没有出错。” 管事拿着检索用的册子,随意抽查,很容易就从书柜里面找出了要找的档案。 不错,不错。顺序没乱就好。 “放了药吗?” “放了药包。保证虫子老鼠都不敢来。” 档案储存,最怕虫蛀以及老鼠啃咬。 所以要经常更换驱虫驱鼠的药包。 管事指着房屋吊顶,“那里面的药包更换了吗?” “这就去换。” 几个伙计搭着梯子上了吊顶,更换放在里面的药包。 忙活完了,伙计问管事,“那些外地的股民,领分红的时候,怎么查他们的档案?万一有人冒领怎么办?” 管事说道:“这事不用你们操心,上面早就想到了。陈总管这些年一直在外面跑动,已经跑到了江南,手头上捏着大把的资料。不是我吹,查个人,我们四海比地方官府的效率还高。” 陈二壮领着差事,深入广大乡村,推行乡村农业经济。 跑完了京畿每个县,每个乡,每个村,一路南下,已经跑去了江南。 凡是四海农业合作商行的伙计到过的地方,别管多封闭的乡村,伙计们都能将村子里的情况摸个底朝天。 人口,人名,各家经济情况。 当地风俗人情,土地肥瘦,适合种植什么农作物等等情况,全都有着完整的记录。 这些记录资料,全都在四海的“内书房”资料库,分门别类存放。 四海农业合作商行,配合其他商行合作商,将买卖深入乡村。 对这些村镇,进行着持续而有效的观察和记录,准确的掌握着这些村落的人口变化,经济增减。 这些资料看似繁琐,对于官府来说,太宝贵了。 当年先帝还在的时候,顾玖透露过一点边角料。 文德帝登基后,关于人口统计这一块的信息,顾玖是半点没透露。 皇孙同皇子的待遇,总归是不一样的。 陈二壮这几年都不在京城,恐怕很多人都已经忘了四海肉菜店当年是怎么建立起来的。 忘了京畿乡村市场的开发,全是沾了四海肉菜店的光。 四海内部人员,也从不主动提起这一块。 时间一长,就没人议论。 大家只关心四海肉菜店每天价格波动,不再关心这些肉菜从哪里来。更不关心记忆中贫困的乡村如今又是怎么一番面貌。 但是有一个人关心。 王学成的老家,在京畿最偏远的山区里面。 他们村,在整个京畿都属于最穷的那一撮。 他们家因为他父亲有一门木匠手艺,日子还过得去,在当地就算是少有的富户。 若是放在别的地方,只能算勉强解决了温饱,根本称不上富户。 王学成请假回了一趟老家。 他是切实感到了老家的变化。 通往村里的路拓宽了一倍,靠镇子这一截路,还铺上了水泥。 村子里,以前就他家,还有里正家里,修着砖瓦房。 如今,村里多出了好几栋砖瓦房。 家家户户房前屋后养着鸡鸭,山上种着红薯。 红薯可以用来酿酒,还可以当做口粮。 这是一个贫瘠的村子,靠着种红薯,种药材,搞点家禽养殖,日子渐渐火红起来。 日子好了,大家都想着翻修翻修旧房子,打几件新家具。 王家父子,身为十里八乡有名的木匠,接到的木工活也随之增多。 所得收入,足够一家人吃穿住用。 王家父子三人,一手木匠手艺,也多了不少活计。 然而,这个村落依旧保守闭塞。 京城炒得沸沸扬扬的寰宇运输招股一事,在这个小山村,在王学成请假回来之前,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王学成说了买股份的事情,王家人都沉默不语。 他们的态度出奇一致:钱,捏着在自己手里头那才是钱。放在别人口袋里,那还叫钱吗?怕是整夜整夜都睡不好觉。 什么股份不股份,那都是糊弄人的玩意。 摆摆手,不买,不买,完全没兴趣。 家人如此保守,完全出乎王学成的意料。 以前,他从不觉着家人保守。 这次回来,却处处感受到了保守闭塞落后。村子日复一日,几十年上百年,可能都不会有变化。 他想和家里人解释什么是股份,什么是四轮马车。 可是面对家人冷漠的目光,王学成止住了话头。 在家几天,他帮着他爹下地干活。 王木匠同他唠叨,“之前你大哥二哥去乡里,说是要服徭役。你大哥二哥打算用钱赎买,钱都准备好了,官府又改了口风。说是今年不用服徭役。你天天在京城,和我说说,官府到底什么意思?今年不服徭役,难不成明年要加倍?这不是耽误事吗。” 王学成笑着说道:“不服徭役还不好吗。” “就怕朝廷又搞什么名堂。北边在打仗,按照往年的规矩,今年要加倍服徭役。幸亏你考了秀才,替你侄儿免了徭役。” 王学成说道:“这事我没听说。我回去打听打听,等有了消息,我写信回来。” “是该写信回来说一说。” 等到假期结束,王学成带着家里的土特产回到了山河书院,赶上了购买寰宇运输的股份。 杨季去了西北,他只好找严辞打听消息。 “朝廷年底不征发徭役吗?北边打仗,难不成直接从西北征发民夫?” 严辞愣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这事啊,我替你问问。你家里有人要服徭役?” “我大哥和我二哥,本打算用钱赎买,结果官府又说今年不用服徭役。” 哦! 严辞很好奇,“你是秀才,你手头上好几个免徭役的名额,没给你大哥二哥?” 王学成说道:“给了家里几个侄儿,还给了里正家两个名额。” 家里需要人情关系。 免徭役的名额,就是最好的人情。 这是王家一家人商量的结果。 王家人丁多,赋税重,若是不打好关系,里正总有办法为难王家人。 王学成身在山河书院,山高水远,管不了家里零碎事情。 王家必须得有人照应着,有什么比里正家的照应更实在。 严辞了然,“你等着我,我去找崔老板。崔老板路子广,消息多,他肯定知道朝廷今年为何免了京畿一地的徭役。” 说着,严辞跑了出去。 崔七就是书局,盯着新出的样书检查。 严辞找到他,问他徭役一事。 崔七翻着书页,轻描淡写地说道:“这件事,我也是听说家父随口提了一两句。听说三和快递这回承包了户部兵部运送物资的活计。 兵部下给寰宇运输的订单,第一批货已经交付,特种四轮马车,据说负重可达上千斤。所有物资,都由三和运输押送。不出意外,第一批物资已经离京几百里。” 严辞闻言,暗暗咋舌,“那么多物资,若是征发民夫,少说得征发十万人。三和快递才多少人,竟然能承包这么大的运输量?就不怕延期交货,被兵部追究责任吗?” 崔七笑了笑,轻声说道:“征发十万民夫,那是以前。如今,京城到西北的水泥路已经修通,三和快递已经运行了近十年,经验丰富,加上特种四轮马车,根本用不到多少人,就能将物资准时送到西北大营。” 严辞很惊讶。 他好奇一问,“三和快递打算用多少人运输这些物资?” 崔七随口一说:“估摸着也就一万人左右。告诉你一个小道消息,我听人说,三和快递的快递点,已经修到了草原上。” 噗! “修到草原做什么?草原上又没人。” “草原在打仗啊!打仗就有人,有人就有需求。” 严辞瞠目结舌,“就不怕北荣军队劫掠?” 崔七笑了笑,“或许是有什么保命的办法吧。” 严辞脑袋晕乎乎,将打听到的消息转告王学成。 得知是三和快递承包了户部的任务,王学成长出一口气。 小老百姓不怕服徭役,就怕朝廷和官府搞幺蛾子,让人措手不及。 既然是三和快递和户部合作,就没什么可担心的。 王学成写了一封信寄回家,就没再关注这件事。 …… 大西北。 三和快递老员工马贵躲在炮台里,居高临下的看着远处。 这是一处孤立在草原上的大堡垒。 四面是又高又深,足有一米厚的围墙,墙头四角都修建了箭楼,可登高望远,防守反击。 围墙内,是两排整齐的水泥房,外加一处仓库。 仓库里面已经堆满了各种物资。 近五百个全副武装的军人驻扎在这个堡垒里面。 为首的正是曾在刘诏身边当差的侍卫赵三。 赵三今非昔比,如今已是从三品将军。 马贵小心翼翼通过观察口看了眼外面,茫茫草原,看不到尽头,也看不到敌人。 他对赵三说道:“赵将军,该吃饭了。今儿有新鲜的羊肉。” 第886章 京城新变化 听到吃羊肉,赵三五官扭曲,一脸难受。 天天吃羊肉,吃得满肚子油腻。 每日只能靠咀嚼茶叶,或是喝浓茶解腻。 这令赵三痛苦不堪。 他问道:“没青菜?” 马贵摇头,“按照路程,今明两日会有一批物资送来,可能会有青菜。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到。” 赵三一听有青菜送来,双眼发光。 “我派人去接应。” “赵将军不担心北荣军队突袭吗?” “怕个屁,北荣现在不敢过来。” 吃过午饭,赵三点了一百人,出去接应三和快递的运输队。 时间一点点过去,马贵数次爬上墙头箭楼,登高望远。他很担心,担心出意外。 赵三神情镇定,看不出任何担心。 马贵问他,“赵将军不担心。” 赵三擦拭着腰刀,“马管事不用担心。如果真出了意外,他们会发信号。没有看见信号,就是好消息。” 马贵接受了这个说法,却依旧不放心。 待到天黑,远处隐约看见火光。 全体戒备,派斥候出堡垒查看。 火光摇晃,那是约定的信号。 赵三哈哈一笑,“是自己人。”不过依旧没放松警惕。 等到车队到了堡垒外面,确定是自己人,才开门放人进来。 “四轮马车!竟然是四轮马车!” 火光下,大家终于发现车队和以往大不相同。 “车轮竟然是铁做的。” “这马车可真够威风的,这么大,得装多少东西啊。” “没想到能在大草原看见四轮马车。” “有没有青菜?有没有青菜?” 每个人都吃腻了羊肉,都嚷嚷着要吃青菜。 赵三一声怒吼,全体静默。 先让三和快递的人卸货对账,再说吃的。 即便赵三内心也渴望着青菜的味道,身为统领,他得以身作则,忍着。 十车物资,有军械,有过冬御寒的棉服,棉被,棉鞋。 有豆饼,酒糟,这是喂马吃的。 还有取暖的炭火,煤炉,各种吃的。 “腐乳!竟然有腐乳!” 士兵们帮着三和快递卸货。他们翻着车里的物资,压着嗓门,兴奋的喊叫。 “还有豆子,三和快递的人说,可以用来发豆芽。” “这是……竟然是白糖。不是黄糖,竟然是白糖。” “大都督府发财了吗?竟然送白糖,少见的大方。” “还有盐巴。” “有米,不用啃干粮了。” “玉米面,红薯干,牛肉干,我要吃麻辣味的。” “青菜!终于能吃上青菜啦!” 士兵们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齐齐欢呼起来。 赵三也咧着嘴笑了起来。 他奶奶的,大草原上的日子真不是人过的。 这么多天,总算能吃口菜叶子。 今晚敞开了肚皮吃。 又是阵阵欢呼。 星空下,一座座堡垒,就像是一把尖刀,插入大草原。 …… 京城, 张家打铁铺的小张铁匠,拿着一把标尺,测量每个插件的尺寸。 前段时间,寰宇运输召集京畿各家打铁铺开会。 本以为寰宇运输一成立,私人打铁铺就没了生意。没想到寰宇运输并不是要赶尽杀绝,而是要和大家合作。 小张铁匠在寰宇运输学习了半个月,主要是学习如何进行标准件生产,然后他们家的铁铺就接到了插销订单。 插销看似简单,其中也有不少技术问题。 好在张家世代打铁,技术问题很容易克服,关键是要生产出合格的插销。 小张铁匠检查完所有产品,然后扯着嗓子,对他爹老张铁匠喊道:“爹,你没按照尺寸做吗?有二十多个插销要返工。” “怎么没按尺寸做?休要胡说八道。” 老张铁匠不服气,走进库房,哼哼几声表示不满。 小张铁匠拿出标尺,当着他老子的面,“看看看,是不是大了?” 老张铁匠凑近了,仔细一看,嘿,还真的比订单上的尺寸大了。 他揉揉眼睛,叹了一声,“老了,眼力不好。这些插销我拿回去返工。” “不用了。放在那里,等我回来返工。我先去送货。” “数量不够,能行吗?”老张铁匠有些担心。 小张铁匠说道:“寰宇那边说了,数量不够不要紧,关键是要质量合格。” “嗯,那早去早回。”老张铁匠背着双手,回了打铁铺。 小张铁匠将插销装进几个箩筐,放在车板上。套上骡子,扬着皮鞭,当空抽了一鞭子,出发了。 他要去的地方,在京城西郊。 寰宇运输的厂房就在那边。 出了西城门,沿着铺设的水泥管道继续往前走。 走出二三十里,往左手边一个拐弯,就进入了寰宇运输的地盘。 他以前来过这里。 他还记得,这边有很多山坡地,还有好几座山头。 如今,山头被人夷为平地,山坡地上全都盖起了房子。 来到大门口,有护卫看守。 检查了他的腰牌,确认无误后,才放他进去。 偌大的厂区,大得吓人。 总能听见厂房内,传来金属敲击声。 他看见大量的车轮,被堆积在屋檐下。 还有一个个小物件,据说叫做轴承。 四轮马车就是靠着轴承,才能自如的转弯,倒退,灵活的跑动。 他到仓库交货。 仓库的伙计很严格,拿着标尺,一个个检查插销。 小张铁匠等候在一旁。 在他等候的时候,又有人来送货。 小张铁匠一眼认出了对方,是城里的王铁匠。 “小张啊,你爹怎么没来?” “我爹忙。”小张铁匠一板一眼地说道。 王铁匠哈哈一笑,拍着新买的四轮马车,似笑非笑地看着小张铁匠。 “小张啊,你怎么还赶着骡车。瞧瞧我这四轮马车多好,你要不要也买一台。” 小张铁匠内心羡慕,嘴上却若无其事,“不用了,骡车够用了。” 王铁匠哈哈一笑,指着小张铁匠,“你们父子就是太俭省,有钱都舍不得花,还存家里。结果遭贼惦记,这下惨了吧。” 小张铁匠一脸恼怒,胸口起伏。 尽管事情已经过去了两个来月,他依旧是意难平。每每被人提起家里遭贼的事情,他就一肚子火气。 张家打了一辈子铁,攒了一些积蓄。 然而张铁匠守旧,信不过城里天天疯传的各种新事物。 所有的钱都放在家里。 结果被贼盯上。 半夜三更,一家人睡着的时候,贼翻墙进屋,还用上了迷香。 一家人,没一个醒来。 大胆小贼,犹如无人之境,将张家攒的钱偷了个精光。 若非张母身上还揣了点钱,没被小偷发现,一家人连吃饭都成问题。 辛辛苦苦一辈子攒下的钱被偷了,能不气吗? 张母气得在床上躺了半个月。 张铁匠一下子老了十岁。 小张铁匠整日里阴沉着一张脸。 一家人虽然什么都没说,其实内心,大家都怪老张铁匠。 他是家主,说一不二。 不买股份,不存钱庄,都是他的主意,结果白白便宜了贼。 一家人心里头都憋着一肚子火气。 直到小张铁匠从寰宇运输接到订单,家中气氛才好了些。 这会被人揭开伤疤,小张铁匠满眼喷火,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开打的架势。 仓库伙计看着不对劲,赶紧出面说道:“这里不准打架闹事,否则就取消订单。” 又剜了眼王铁匠,干什么挑事。 王铁匠讪讪然,他就随口说说,哪里知道过了这么长时间,张家人还这么大气性。 “小张啊,要是有困难,就和叔说。”王铁匠开始散发善意。 小张铁匠收回怒火,冷硬道:“不用了!饿不死!” “瞧你这话,见外了吧。” 呵呵! “张家铁铺!”伙计一声喊叫。 小张铁匠赶紧应了一声。 “货验完,都是合格品。这是收货单,你看看有没有问题?” 小张铁剂有点尴尬,“我不识字。” 伙计说道:“你一共交了两百一十二个插销,没错吧。” “没错。” “在这里签字画押,然后去对面那栋楼一楼结账。” “好的,好的。谢谢啊!” “不客气!” 小张铁匠拿着收货单,跑到对面楼宇。问了人,总算找到了账房。 账房接了收货单,问他:“是要铜钱?银子?还是银票?” 小张铁匠问道:“能直接存少府钱庄吗?” 账房说道:“你得自己去少府钱庄存钱。这样吧,整数给你银票,零头就给你铜钱,你看行吗?” “是少府铸的铜钱?” 账房闻言,哈哈一笑,“当然是少府铸的铜钱,分量十足,童叟无欺。我们寰宇做生意,从不用私铸钱币,更不会用假的银票,这一点你尽管放心。这是你的货款,收好了。” “谢谢,谢谢!” 小张铁匠将银票贴身收着,铜钱则放进腰包,出了楼宇,赶着骡车准备回家。 骡车慢悠悠,走在官道上。 来的时候,他心思都在货物上,生怕寰宇不收他的货。没留意周围的情况。 回去的路上,他心情轻松,这才注意到官道两边,尤其是靠近寰宇运输这一带,多了十多家酒肆客栈。 官道上,时不时就能看见一辆四轮马车驶过。 小张铁匠兴致勃勃地数着,“那是标准版四轮马车。刚才过去那台是舒适版四轮马车。咦,前面的竟然是豪华版四轮马车……” 第887章 嫉妒使人面目全非(三更) 吃一堑长一智。 小张铁匠来到西市,先到少府钱庄存钱。 银票全都存入少府钱庄,铜钱自个拿着开生活。 走出少府钱庄,小张铁匠没急着回家,而是去了寰宇运输设在西市的售车中心。 偌大的售车中心,宽敞,明亮,高端,大气。 小桥流水,还有人现场演奏古琴。 一长排桌子,铺着红色的桌布,上面全是吃的喝的,随意取用。 大厅里放着各个版本的四轮马车,随意参观。 穿着制服的伙计随叫随到,却不会跟在顾客身边,唠唠叨叨。 只有在顾客需要的时候,或是确定某位顾客有购买意向的时候,他们才会出现在顾客身边。 没人打扰,随意参观,令浑身紧绷的小张铁匠轻松不少。 售车大厅很多人。不到人挤人的地步,却也差不离。 这完全出乎了小张铁匠的意料。 他以为如此昂贵的四轮马车,只有有钱人才会光顾。没想到,很多像他一样的市井小民,也跑来凑热闹。 甚至有人特意带着孩子,专门拿吃的。等把孩子喂饱了,才离开。 这样的行径,令人厌恶。 然而,却没有一个伙计出面驱赶他们。 小张铁匠四下张望了一眼,见没人注意他,他也从桌上拿起一块点心偷偷吃起来。 妈呀! 从来不知道点心竟然如此好吃,甜而不腻,一口气吃十块都不成问题。 不过,他不好意思多吃。 就吃了两块,又偷偷藏了几块,准备带回家,给家里人尝尝味道。 这个时候,几个伙计簇拥着一个穿金戴银的有钱人,从里间走出来。 有钱人颐指气使,“你们家的糕点很好吃,给我每样打包一份。” “客官见谅,我们的糕点只能在这里吃,不能打包带走。” “我给钱。”有钱人豪气冲天。 “那可以给您打包。客官这边走,寰宇餐厅就在前面,您想吃的喝的,我们全都有。” “我的马车,一定要精工细作。” “客官放心,我们会按照您的要求,用最好的工匠,打造您的爱车。” 伙计领着有钱人,又拐进了另外一间房。 小张铁匠额头出了冷汗,原来只能在这里吃,不能带出去。 他偷偷藏起来的几块糕点怎么办? 放回去吗? 不合适。 “老哥,里面是什么地方啊?” “我们站着的地方,属于展示大厅,谁都可以来。里面啊,还有个贵宾展示厅,有钱才能进去。” 餐桌前,两个不穷不富的中年人正在闲聊。 小张铁匠竖起耳朵听他们谈话。 “那寰宇餐厅又是什么地方?” “喏,餐厅就在里面。这里糕点很好吃,要是想带点回去给家里人,就去里面打包。糕点不贵,花点钱就能买到。” “老哥,我看见很多人偷偷藏糕点带出去,那些伙计怎么不管。” “这里是卖车的地方,表面上肯定要给大家留足面子,不干涉某些人偷藏糕点带出去的行为。私下里,那些伙计肯定也会往上面反映。说不定以后会采取措施,不能随意取用糕点茶水。” “说的也是,天天连吃带拿,又不买车,人家老板养着这么多人也要赚钱。光是吃喝都要亏一大笔。” 小张铁匠涨红了脸,偷偷离开,有些无地自容。 他狠了狠心,前往寰宇餐厅,花钱打包了一份糕点,给家里人带回去。 花了钱,忐忑的心,总算安定下来。 他也能理直气壮的吃喝大厅里的糕点茶水。 他提着打包盒,准备离开。 走出大门的时候,他回头看了一眼。总有一天,他也会成为这里的顾客,来这里买一台四轮马车。 …… 黄去病花费一千两定制了一台四轮马车。 寰宇运输,送货上门。 工匠随同送货,有任何不满的地方当场调试改进。 黄去病没有不满意,应该说他很满意。 成品和他想象中的差不多。 他还跳上驾驶位,试驾了一番。 四轮马车就是比两轮马车好,速度快,更安全,而且奢华,气派。 签单收车,支付尾款。 有了新马车,旧马车就被丢在了角落里。 他坐上四轮马车,跑到文青书局显摆。 黄去病心头有个情结。 他觉着文青书局就是自己的第二个家,有什么事情,首先想到的就是跑到文青书局分享。 京城的道路上,四轮马车已经不是稀罕物。 来来回回的四轮马车,衬托出两轮马车的寒酸和陈旧。 不少驾着两轮马车的人,都是一脸艳羡看着四轮马车驶过。心头暗暗决定,将来也要买一台四轮马车。 黄去病到了文青书局,下了马车就高声喊道,“崔七,崔七!崔老板在不在?” 他从后门进入后院,这里的一草一木,一花一叶,都是记忆中熟悉的模样。 崔七不在。 严辞睡眼惺忪的从房里出来。 “黄老板来了啊!”严辞打了个哈欠,没睡醒。 自从做了小说匠后,严辞就没有正经睡过一个好觉。 做梦都是小说剧情,还是章回体连续剧。 MMP,再这么下去,总有一天会猝死。 所以他打算写完手头这一本,休息三五个月。争取一夜无梦到天亮。 “崔老板人呢?”黄去病问道。 严辞摇摇头,“这几天都没看见他,要不你去书院找找。他又接了书院的课程,十天两节课。说不定这会正在书院上课。” “书局的事情还不够他忙,他还跑回书院上课。他是太闲了吗?” 严辞捂着嘴,又打了个哈欠,“今年差不多都忙完了。” 今年年初制定的新书出版机会,利润增长,全都提前完成。 接下来一个多月,的确没什么忙的。 黄去病很疑惑。 为嘛他管着文青书局,每天忙得脚不沾地。 崔七管着文青书局,竟然能提前一个多月前程年度任务,还有时间去书院教书。 难道他连崔七都不如? 他指着自己,问严辞,“我和崔七比,谁能力强?” 严辞没睡醒,脑子跟浆糊似的。 不走心,随口说道:“崔七强一点吧。” 啊啊啊…… 黄去病愤怒了。 “你竟然说崔七比我强?他哪里比我强。严辞,严举人,严老爷,你睁大眼睛看看,他真比我强?别忘了,文青书局是我办起来的,崔七就是坐享其成。” 嫉妒使人面目全非。 此刻,黄去病好嫉妒好嫉妒,快嫉妒死崔七。 特么的,太打击人了。 他一直以文青书局为傲,这份功绩够他吹嘘一辈子。 结果,在严辞眼里,他竟然不如崔七。 知不知道,他一颗心,已经快碎成了渣渣。 严辞终于回过神来,“当然是黄老板你厉害。” 黄去病呵呵冷笑,“你刚才明明说崔七比我厉害。” “口误,绝对口误。不信你去问别人。” 说完,严辞玖怕了。 嫉妒的男人太可怕。 黄去病幼稚鬼,果然跑去问其他人。 伙计们可没有像严辞那般昏了头,当着黄去病的面,自然是说黄去病厉害。 “黄老板最厉害!” “黄公子排第一。” “谁都比不上黄老板,我们永远爱戴黄老板!” 典型的拍马屁。 而且拍得黄去病浑身舒坦。 群众的眼睛果然是雪亮的,他就是比崔七厉害。 心满意足,神清气爽的黄去病,又跑去大皇子府邀功。 “我娘不在。” 刘御在花厅招待黄去病。 “诏夫人有说去哪里吗?” “我娘一大早就回了顾玖,这会还没回来。” “顾家出了什么事?” 不年不节,肯定是出了什么事,顾玖才会回娘家。 刘御摇头,“我也不太清楚。我刚从宫里回来,正准备去顾家瞧瞧。” 黄去病识趣告辞。 刘御乘坐四轮马车,前往顾府。 顾家出了事,起因在顾大人身上。 顾大人新纳的小妾,被宠得过分骄纵。 不知天高地厚,竟然跑去挑衅太太谢氏。 谢氏哪里会受小妾的闲气,直接命人打杀了小妾。 却不料小妾挣脱婆子,发疯似的,拿着簪子朝谢氏刺去。 谢氏被刺中,受了伤,危在旦夕。 事情发生的时候,顾大人同顾琤都不在家。 胡氏慌了神,就派人通知了顾玖。 同时派人通知家里的爷们。 大夫正在抢救谢氏。 顾玖则提供了上好的伤药,亲自替谢氏伤口消毒上药,希望能保住谢氏一命。 小妾被关押起来。 顾大人阴沉着一张脸,坐在外间等候。 顾琤脸色灰白,一言不发。 胡氏急得跺脚。若是谢氏身亡,顾家儿孙都地守孝。顾琤刚拿到外放的机会,全部泡汤。 顾玖从卧房走出来。 众人都看着她。 胡氏上前,抓着顾玖的衣袖,“太太如何呢?” 顾玖摇摇头,“还没醒来!血已经止住了,可能是失血过多所以一直没醒来。大夫在里面守着。” “怎会如此?会不会……” 顾玖摇摇头,现在下结论为时过早。 谢氏年龄大了,身体开始走下坡路。被小妾刺中腹部,而且刺了好几下,伤得厉害。 顾玖清洗了双手,面色平静。 哐! 猛地听见有人踹凳子,踹门。 顾珙回来了! “我娘怎么样?谁害了我娘,我就杀了谁。” 说完,提着腰刀就要去厢房杀人。 第888章 报官 “你给我站住!” 顾大人拍着桌子,怒吼。 顾珙脖颈上青筋凸起,怒火充斥着内心。 他愤慨,他不满。 “事到如今,父亲还要护着你的宠妾吗?” “你放肆!”顾大人指着顾珙,“这个家里,还轮不到你来做主。这件事要怎么处置,本官自有主张。” “父亲打算怎么处置薛姨娘?”顾琤冷声问道。 众人都看着顾大人,等着他的决定。 顾大人脸色铁青,怒道:“等你娘醒了再说。” 顾琤又问道:“如果我娘醒不来怎么办?妾室刺伤主母,难道不该严惩?” 顾大人沉默不语。 顾玖开口说道:“报官吧。该怎么判,自有律法。” “不能报官。”顾大人出言反对,他很严肃地说道:“顾家丢不起这个人。” 顾玖嗤笑道:“父亲是舍不得薛姨娘吗?妾室胆敢刺伤主母,这得骄纵到何种地步。” “我支持报官。”顾琤厉声说道。 啪! 顾大人拍着桌子,“放肆!这个家还轮不到你们做主。” 顾珙大吼一声,“要么报官,要么我杀了他。” 顾大人指着顾珙,“你给本官站住。薛氏是良妾,杀人是要偿命的。” “那就让她给我娘偿命。”顾珙怒吼。 “你娘还没死,谁给谁偿命?”顾大人怒火中烧。 这话着实有些无情。 顾玖曲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顾大人这辈子就是毁在女人身上。 如今的薛姨娘,不就是年轻时地谢氏,一样的骄纵,会讨男人欢心。 顾玖吩咐许有四,“拿着本夫人的帖子,去官府报官。” “谁敢去报官?本官说的话听不见这吗?”顾大人五官狰狞,对顾玖怒目而视。 顾玖没理会顾大人,使了个眼色给许有四。 许有四转身离去。 “拦住他,不准他出去。” “谁敢拦咱家,不怕杀头吗?咱家可是从四品内侍,动手之前诸位可要想想自己的脑袋够不够硬。” 许有四的目光从顾府下人的脸上扫过。 顾府下人面色迟疑,站在原地不敢动弹。 许有四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顾大人怒极攻心,捂着胸口颓然倒在椅子上。 “本官一辈子的体面都没了。这是顾家的家事,你一个外嫁女干什么多管闲事。” 顾大人怒斥顾玖,双眼喷火。 顾玖抿了口茶,说道:“父亲若是能管住你的小妾,我又何须出面。从谭姨娘到薛姨娘,一次又一次,父亲总是不肯接受教训。” “你放肆!谁允许你同为父如此说话。” 顾玖轻蔑一笑,“父亲与其指责我,不如好好想想该找什么借口辞官。” “什么?你让我辞官?”顾大人不敢置信。 顾家人同样是一脸意外。 辞官? 有这么严重吗? 顾玖语气温和却又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父亲老了,是时候辞官养老,颐养天年。” “你做梦!”顾大人撂下此话,起身就走。 顾玖冲他说道:“要么父亲主动辞官,要么就被朝廷罢免。” 顾大人脚步一顿,回首看着顾玖,眼中充满了惊讶,意外,疑问,“你竟然威胁为父?我要是不辞官,你要怎么做,你要去官府告我吗?” 顾玖将茶杯往桌上一放,似笑非笑,“父亲未免太小看女儿。” 状告顾大人? 哪有那么麻烦。 她只需一句话,自有人替她把事情办好。 这么多年的经营,这么多利益捆绑,真当花出去的钱,分出去的红利是假的吗? 区区一个太常寺少卿,还用不着她出面。 “你,你想做什么?”顾大人皱起眉头,似乎察觉到有什么脱离了控制,不太对劲,“莫非你想用皇子妻的身份以势压人?” 顾玖微微摇头,“父亲对女儿的看法,真是一如既往的片面和浅薄。我要做什么,父亲不必关心。你只需想一个合适的理由辞官就行了。其实连理由都可以不用想,太常寺的人对父亲已经积累了诸多不满。父亲若是肯辞官,太常寺上下怕是都要高声欢呼。” “胡说八道!”顾大人连连驳斥,“本官的事情,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即便你是皇子妻,也没资格干涉顾家的家事。你给我出去,顾家不欢迎你。” “父亲昏头了。”顾琤不满顾大人,“父亲不是要走吗,没人拦着你。” “你,你这个不孝子。”顾大人不敢相信,连一向沉稳可靠的顾琤,竟然也会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顾大人放出狠话,“本官还没死,就想当家做主,告诉你,做梦。” 不欢而散! 官府接到报案,安排了得力干将来办案。 谢氏伤得很重,一直昏迷不醒。 小妾行凶主母,有多个人证,确认无误。 官府衙役,当场拘押了薛姨娘,将她提回衙门审问。 自始至终,顾大人都没出面。 全程都是顾琤在出面招呼应酬。 顾珙很愤慨,盯着薛姨娘的背影,咬牙切齿地说道:“该让我杀了她。” “杀了她,你给她偿命吗?”顾琤压低声音,怒斥顾珙。 兄弟二人,因为年岁相差太大,平日并不亲近。 顾珙常年在军营,很可能过了年就要开赴前线。但是他一个字都没透露。 他就是不满,对顾大人不满,对亲哥哥顾珙同样不满。 “你是怕我杀了人,会牵连到你身上,影响你做官。”他讥讽顾琤,嘲笑顾琤装腔作势。 顾琤深吸一口气,压着火气,“我就当你冲昏了头,不和你计较。但是管好你的嘴巴。你以为杀个人就能解决所有问题,天真。走了谭姨娘,来个薛姨娘。走了薛姨娘,说不定以后又来个什么女人。问题根本不在薛姨娘身上,若非父亲给了她熊心豹子胆,她哪敢挑衅刺杀太太。” 顾珙阴沉着一张脸,“父亲二姐姐让父亲辞官?” 顾琤点点头,认可了这个说法。 顾珙嗤笑道:“辞官就有用吗?他是父亲,是家主,他想怎么样谁能管得住他。” “辞了官就没那身官皮,做事情自然没过去那么有肆无忌惮。”顾琤顿了顿,又说道:“这是比任何手段,都有效的压制和打击。” 顾珙肯定地说道:“父亲不会辞官的。” “但是二妹妹有办法让他辞官。” 顾珙抿着唇,自嘲一笑,“顾家儿郎可真没用,出了事总是找二姐姐帮忙解决。如果今日二姐姐没露面,你打算怎么处置薛姨娘?私了?” 顾琤一脸严肃地说道:“事关太太的安危,我绝不会私了。” 顾珙满眼嘲讽,他根本不相信顾琤的话。 顾琤刚谋到一个外缺,等过了年就要去外地做官。 只要确保太太死不了,全家不用守孝,私了不是不可能。 顾珙连连摇头,“你真让人失望。母亲最信赖的人是你,最宠爱的人也是你。她受了伤,你却只想着自己的前程。” “你给我闭嘴!你什么都不知道,休要胡说八道。从小到大,母亲最宠爱的人,始终都是顾玥。至于我,问心无愧,我没有做过对不起良心的事情,你没资格指责我。” 顾琤罕见动怒。 顾珙怒火腾得燃烧起来,“你既然没做过对不起良心的事情,那你告诉我三姐姐怎么死的?别告诉我大冬天烧炭,不小心闭气死掉。我不是傻子,骗得了别人,你骗不了我。” 哐! 顾琤一脚踢在栏杆上,暴怒道:“顾玥死了多少年,你现在问我她怎么死的。怎么着,你要替她讨回公道吗?你有什么资格过问她的事情,你凭什么认为你就是公道。” 顾珙冷冷一笑,“我知道你心头怎么想的。在你眼里,我就是个不学无术,做事冲动没脑子的废物,不配知道家里发生的任何事情,更不配当家做主。” “我没这么想。” “你是没这么想,可你是这么做的。你就是看不起我。可你别忘了,我是你亲弟弟。” “你到底想怎么样?你到底在发什么疯?” 沉默! 许久的沉默。 顾琤以为顾珙会一直沉默下去,当他耐心即将耗尽的时候,顾珙开口了。 “过了年,我就会去西北打仗。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回来。” “你说什么?”顾琤不敢置信,“这是你的家,你为什么不回来?这个家哪里对不起你,你竟然不想回来?” 顾珙冷笑反问:“这算是个家吗?” 顾琤皱着眉头,“你到底在想什么?谁冒犯了你,怨气这么大。你不回来,父亲母亲怎么办?他们已经老了,总有一天会离开,难道你也不回来吗?” 顾珙没有半点妥协,“我自有打算,用不着你操心。” 顾琤连连摇头,不可思议,“就因为没让你杀薛姨娘,你就恨上了全家人?” 顾珙怒道:“我没你想到那么无知暴躁。我虽然读书不多,却也是有脑子的人。我到底在想什么,你既然猜不到那就别猜了。” 顾珙怒火冲天离去,头也没回,也没带走一样物件,就离开了这个家。 顾琤数次张嘴想要叫住他,却都没发出声音。 只是默默地目送他消失在门背后,心里充满了哀伤。 第889章 顾大人被罢官 小妾刺伤主母,这事很快登上了京城八卦头条。 报纸上没有指名道谢,故而小老百姓并不知道此事发生在哪家哪府。 然而,却瞒不了圈子里的人。 事情的经过,圈子里早就传遍了。 各家各府,都在议论纷纷。 好大胆的小妾,竟然敢刺伤主母。看来顾大人有宠妾灭妻的嫌疑。 大老爷一家,隔壁侯府,先后派人到顾府询问此事。 顾大人显得十分暴躁。 谁来都不搭理。 若是逼急了,就指责顾玖顾琤不孝。 “一个急着抢班夺权,当家做主。一个急着让我辞官养老。全都是忤逆不孝的混账东西。” 涉及到辞官一事,侯府老夫人魏氏给顾玖下了一张请帖,邀请顾玖过府一叙。 顾玖应约,来到侯府。 老夫人魏氏拉着顾玖的手,连说瘦了。 顾玖抿唇一笑,“多谢老夫人关心。” 老夫人魏氏不忘唠叨,“还是胖点好看。” “现在刚刚好,不胖也不瘦。老夫人不必担心我,我很好。”顾玖笑道。 老夫人魏氏放心下来,“大皇子殿下不在家,你有什么难处,尽管使人来说一声。侯府也算是你的娘家。” 顾玖笑着点头,“我知。有难处的时候,我定不会客气。” “一笔写不出两个顾字,到了侯府就当是自己家。这回叫你过来,主要是想问问你爹的事情,你真打算让他辞官?” 顾玖点头,肯定地说道:“不敢瞒老夫人,侄孙女的确想让家父辞官。” “这是为何?那个薛姨娘,已经报官,事情迟早会解决。何必让你父亲辞官?”老夫人魏氏不理解。 顾玖斟酌了一番,才说道:“我时常都在想,家父这辈子就是毁在女人身上。走了谭姨娘,来了薛姨娘。走了薛姨娘,下回还有张姨娘,李姨娘。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家父在女色上头,有时候实在是拎不清。” 老夫人魏氏神情凝重。 她轻蹙眉头,“老身问句不恰当的话,小玖,你是否因为你生母过早去世,记恨你父亲?” 顾玖摇头,一脸坦然,“我并不记恨家父。我只是不想让他继续祸害顾家儿郎。” 老夫人魏氏蹙眉问道:“祸害?这话委实有些重。事情真有这么严重吗?” 顾玖低头一笑,“这话也只有当着老夫人的面,我才敢说。” “你说。不用担心老身传出去。” 顾玖抬头,朗声说道:“今日的薛姨娘,同太太谢氏年轻时候何其相似。都是良妾,都得宠爱,一样的嚣张跋扈,目中无人。家父的老毛病,也是几十年如一日没改过。” 老夫人魏氏闻言,大吃一惊,“你是说,薛姨娘可能效仿谢氏当年扶正?” 顾玖摇头,“薛姨娘动了手,就不会有扶正的机会。但是没了薛姨娘,还会有张姨娘,李姨娘。我实在是不想看到,家父七老八十,还要扶个小妾当正妻,实在是恶心人。然而,以家父的脾气性子,若是有一天太太谢氏不在了,他真的干得出扶某个宠妾为妻的事情。” 老夫人魏氏问道:“这和要求他辞官有何关系?” 顾玖说道:“家父最大的依仗,无非就是朝廷命官身份。没了官职,他也就失了底气,自然不敢乱来。” 老夫人魏氏叹息一声,“何至于如此。” 顾玖却说道:“得庆幸太太谢氏醒了过来,否则顾家儿郎就得守孝。他日,家父若是再扶一个小妾为正妻,顾家儿郎还得当老祖宗一样供着,死后同样得守孝。实在是令人厌恶。” 顾玖毫不掩饰对顾大人的不满。 于是老夫人魏氏知道,顾玖注意已定,不为更改。 她说道:“你父亲定不会辞官。当官的人,哪能轻易放弃到手的官职。” 顾玖轻声一笑,“此事老夫人放心,我自有办法逼他就范。” 老夫人魏氏问道:“你可曾想过,辞官后,你父亲如何打发时间?别搞出更多的事情。” 顾玖说道:“效仿我家老爷子的老年生活。”不准顾大人出大门一步。 顾老爷子为救顾大人一命,甘愿赴死。 是时候让顾大人也尝尝顾老爷子的老年生活。 老夫人魏氏一声叹息。 顾玖说不记恨顾大人,这话肯定是假的。 父女亲情,如此狠辣,不是记恨又是什么。 老夫人魏氏提醒道:“当心世人骂你不孝。” 顾玖点点头,“多谢老夫人提醒。我不会给人骂我不孝的机会。” 论操控舆论,这个时代,还有谁能超越她? …… 数日之后,顾大人就收到了吏部罢免文书。 顾大人不敢置信,大感意外。 他跑到吏部质问上官。 别人一句话就顶了回来。 “顾大人宠妾灭妻,私德败坏。在太常寺多年,毫无建树,反而账目不清不楚,太常寺上下多有怨言,尔还有何资格为官?若是对吏部处置不服,那就请大理寺出面查问清楚,敢吗?” 顾大人不敢。 做官的屁股没几个干净,顾大人当然也不干净。 他如丧考妣,心灰意冷,一脸灰白走出吏部。 寒风一吹,全身冷得打哆嗦。 顾大人猛地回过神来。 “一定是顾玖!一定是她动了手脚。” 顾大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吩咐车夫驾车前往大皇子府。 下了马车,拍打着大皇子府的大门,“顾玖,你给我出来。你这个不孝……” 话未说完,大皇子府侧门打开,两个壮汉抓住顾大人,直接拖进门内。 啪! 门关上。 车夫傻眼,小厮傻眼。 周围的邻居都来不及登高看八卦,事情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结束。 大皇子府内。 两个壮汉拖着顾大人来到外院书房,然后放手。 顾玖早已等候多时。 一得自由,顾大人就跳了起来,指着顾玖大骂,“你这个不孝女,谁给你的胆子?我要去告官,告御状,我要让世人都知道你的真面目。” 顾玖请顾大人坐下说话,顾大人不理会。 她轻蔑一笑,“父亲忘性真大,你已经不是官,又怎么能告御状。” 顾大人愣在当场,脸色灰白,浑身哆嗦。 不是官身,就好似被人扒了皮,赤身裸体站在大庭广众之下。 顾玖继续打击他,“父亲若是想请大伯父,或是请侯府帮你出头,我看还是免了吧。免得父亲难堪。无论是大伯父,还是侯府都不可能替你出头。” 顾大人咬牙切齿,“凭什么不替我出头。你这个忤逆不孝的混账东西,天打雷劈,凭什么不替我出头?” 顾玖冷声说道:“凭什么替你出头?你有什么资格,让大家替你出头?你可曾回馈过顾氏家族,你可曾光宗耀祖,你可曾照顾族中晚辈,给晚辈们做榜样?你什么都没做,凭什么让顾家人替你出头。恐怕大家心头,早就盼着你一朝落魄。” 砰! 顾大人抄起桌上的镇纸,狠狠砸在地上。 “这一切都是你搞的鬼。你一个外嫁女,凭什么干涉我的事情?我做官,就是光宗耀祖,就是给晚辈做榜样。” 王依如临大敌,生怕顾大人暴起伤人。 顾玖示意王依不必紧张。 顾大人分明是色厉内荏,纸老虎一个。 表面吼得比谁都凶,内心虚得不行。 她对顾大人说道:“父亲说我一个外嫁女没资格干涉你事情。那父亲知不知道,若是没有我,早在数年前,你就已经被罢官撤职。这些年你干的那些事情,真以为很隐秘,没人知道?要不要让大理寺查一查,看看你能不能走出大理寺大牢。” “荒谬!胡说八道!分明就是诬陷!你别忘了,当初你被指婚给刘诏,是我护着你,力排众议,替你准备了整整四万两的嫁妆,让你风光出嫁,不必在王府受气。” “谢谢父亲当年对我的付出,我心头一直没敢忘。” “既然没忘,你怎么敢这样对待我?你这是恩将仇报,是要将我往绝路上逼迫。你这就是忤逆不孝,就是大逆不道,就是该死!” 顾玖冷冷一笑,“我是该死!父亲难道就无辜吗?事已至此,父亲说再多也没有用。” “这件事还可以挽回的。”顾大人猛地扑到桌前,将王依吓了一跳。 他急切地说道:“你给吏部打声招呼,趁着消息还没传开,我还能官复原职。这件事就此揭过,就当没有发生过。” 顾玖盯着顾大人,顾大人是有多傻多天真,认为她会改变主意。 她指着门口,“父亲请回吧!” “你什么意思?”顾大人凶恶的盯着顾玖,“你不肯帮我是不是?你毁了我的前程,就别怪为父不顾念父女情分,我也要毁了你。” 顾玖讥讽一笑,“父亲确定能毁了我?你拿什么毁了我?到官府告我不孝?你确定官府会受理。或者我该问你,你能走进官府大门吗?” “你说什么?你毁了我不够,还想弑父?我早该知道,你不是个善茬,心狠手辣,竟然敢弑父。谁给你的胆子?你不怕天打雷劈吗?” 顾玖嗤笑道:“父亲放心,我不会弑父。来人,将顾老爷送回去,严加看管。” “放开我,放开我。你们,呜呜……” 两个壮汉将顾大人拖了下去。 第890章 恐惧(三更) 砰砰砰! 书房内传来动静,闹得很大。 打开门一看,顾大人砸烂了整个书房。 书柜倒了,桌子倒了。 笔墨纸砚滚落一地,书籍四下散落,地面一片狼藉。墨汁喷溅在地毯上,墙壁上,还有顾大人衣摆上。 顾琤站在门口,紧皱眉头。 顾大人喘着气,像是一头愤怒的困兽。 “为父落到今日地步,你满意了?” 顾琤面无表情地说道:“父亲莫非认为砸了书房,就能改变事实?” “你放肆!” “儿子不敢放肆。儿子过来,是想告诉父亲,大伯父来了。” 顾大人愣住原地。 “父亲是去花厅见大伯父,还是请到书房?”顾琤问道。 顾大人没作声。 顾琤自作主张,“还是请到书房吧。反正已经这样了,也不怕丢人。” 没过多久,大老爷顾知鸣被请到书房。 书房一地狼藉,除了几样结实的家具,几乎没有幸存之物。 大老爷眉头一皱,“二弟,你气性未免大了些。” 顾大人冷冷一笑,“大哥是来教训我?还是看我笑话,顺便奚落我。” 大老爷顾知鸣叹了一声,“你的事情,我都知道了。被罢官,你心里头肯定不好受。我过来,是想劝你安静些,不要乱来。这也是侯府的意思。” 顾大人昂着头,讥讽道:“怎么着,我落魄了,你们全都上赶着落井下石。我被罢官,还不许我发发脾气,还特意跑来警告我。顾玖到底给你们灌了什么迷魂汤。” 大老爷语重心长地说道:“二弟清醒点,小玖不光是你的闺女,更是大皇子妻。将来若是大皇子能够……她就是……这里面的厉害关系,你难道不清楚吗?你现在乱来,等于是给大皇子还有小玖拖后腿。以小玖如今的影响力,她一句话,就能让你吃不了的兜着走,让你有苦难言。” “是顾玖让你来的?”顾大人面目阴沉。 大老爷摇头,“为兄不希望你选择错误的道路。顾氏家族,也不会允许选择错误的道路。” “是隔壁侯府,派你来警告我?让我不准拖忤逆不孝女的后退?” 大老爷蹙眉,“她始终都是你闺女。” 顾大人呵呵冷笑,“有亲闺女这样对待生父的吗?大哥你见多识广,你同我说说,可曾见过哪个亲闺女如此狠心绝情,毁了生父的程不够,还要将人逼到绝路。” 大老爷叹了一声,“事已至此,你到底想要怎样才罢手。” 顾大人厉声说道:“让我官复原职。” 大老爷连连摇头,“不可能!” 顾大人一拳头捶在墙壁上,手指关节破皮出血,他仿佛没有感觉。 大老爷强调:“小玖让你罢官,她不会改变决定。” “你们凭什么这么对待我?”顾大人嘶吼呐喊。 他真的没办法接受,他被自己的亲闺女背叛,伤害。 他内心一直以为自己在这个家说一不二,谁也不敢忤逆他。即便顾玖表现出强势的一面,但是顾玖不住在顾家,对他没影响。 他做梦都没想到,他所谓的当家做主,说一不二,不过是一场笑话。 一个外嫁女,只需一句话,就毁了他的前程,毁了他的希望…… 凭什么? 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子女不再听他的吩咐,一个个阳奉阴违? 这还是不是他的家? 他还是不是这个家的家主? 这分明是以下犯上,是抢班夺权,可他的亲兄弟却站在顾玖那头。 顾大人很愤怒。 然而,包裹在怒火里面的是恐惧,深深的恐惧。 当他失去官身,失去权柄,他还剩下什么? 顾大人怕死了! 失去权柄,被儿子女儿架空的恐惧,让他浑身颤抖。 大老爷劝道:“你别想不开钻牛角尖。你那个小妾,的确太过嚣张,竟然敢对主母动手。若非你纵容,怎会如此。” “你也来怪我?”顾大人质问,“宠个小妾也有错?” “宠小妾没错,错在你宠妾灭妻。否则区区一个小妾,哪来的胆子对主母动手。” “小妾犯错,竟然全都怪在我头上。你们不要太过分。” 大老爷连声叹气,“看来你还是没想清楚。” “不是我没想清楚,而是顾玖那个忤逆女,她若是不报官,怎会有这些事情?偷偷私下里解决不好吗,她为什么非要报官?” 顾大人问了很多个为什么。 大老爷走上前,拍拍他的肩膀,“事已至此,想开点吧。族里肯定是支持小玖的,你要明白这一点。不说别的,光是小玖这些年给家族带来的利益,从族长到族老,都是站在小玖那边。你若是乱来,侯府那边说了,届时有可能对你家法处置。” 顾大人不敢置信,脸色煞白,“对我家法处置?” 这比被儿子女儿抢班夺权还要恐怖。 这年头,生产力低下,正儿八经是靠人多力量大。一个人失去了家族,几乎是寸步难行。将被整个社会抛弃。 大老爷点点头,“所以我特意过来劝你,修身养性,别乱来。小玖的前程,或许贵不可言。届时顾家……反正你心里头明白就行。事关家族利益,族长和族老绝不会手下留情。” 顾大人像是被抽干了力气,心头憋着的那口气一泄,绷紧地身体瞬间软倒在地。 大老爷扶着他,靠在墙边坐下。 “你想开点。说不定过几年,你又能起复。” 顾大人缓缓摇头,“顾玖不会让我起复。” 大老爷叹了一口气,以顾玖的性子,极大可能不会让顾大人起复。 她心里头,必定是记恨着顾大人。 顾大人像是个茫然无助的小孩,他望着大老爷,“大哥,我该怎么办?” “我说了,修身养性,改改你的脾气,别整日沉迷女色。” 顾大人凄凉一笑,“我这一生,也就这点喜好,你们却要剥夺。” 大老爷语重心长地说道:“是个男人都好女色,关键你得有分寸。宠归宠,却不能宠过头。谢氏再不好,她也是当家太太。她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一家人都得守孝。连远在西北的顾珽,都要受到影响。现在正是建功立业的关键时候,你可千万别犯糊涂。” 顾大人捂着脸,很难堪。 大老爷拍拍他的肩膀,“以后做事记得要有分寸。” 顾大人点点头,说不出话来。心头难受。 几十岁的人,这个时候哭得像个两百斤的孩子。 大老爷也觉着自家兄弟有些可怜,却又无可奈何。 顾玖对顾氏家族的影响力,远比他想象得更强大。 家族里面所有人,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选择站在顾玖那头。 这些年,顾氏家族每一家每一户,都有跟在顾玖后面沾光。 顾氏家族年轻一代的儿郎,足有几十人,分散在四海各个商行。 顾氏家族的姑娘们,婚事上也沾了光,基本上都是高嫁。 在顾氏家族年轻一代人的心目中,顾玖就是他们的榜样,是他们心中最崇拜的人。 就连大老爷的几个儿子,提起顾玖,也是赞不绝口。 一口一个小玖妹妹,二姐姐…… 凡是顾玖说的,都是对的。 顾玖反对的,必定有问题。 已经盲目信任到如斯程度,大老爷也不知是好是坏。 只盼着,顾玖能够一直成功,一直正确…… 顾大人当着亲大哥的面,狠狠哭了一场。 哭得很狼狈,也很伤心。 哭完了,人也冷静下来。 他不乐意让下人看见他狼狈的样子,也不出去见人,就在书房隔间休息。 修养了三四天,等到眼睛一圈的红肿消失,顾大人才肯出来见人。 谢氏身体在好转,只是年龄大了,身体走下坡路,恢复得很慢。 薛姨娘罪名确凿,被判杖责二十,流放两千里,十年期。 薛家找上顾府,求见顾大人。 希望顾大人能出面,替薛姨娘打点一番,让她平平安安到达流放地,平平安安活下去,一直活到十年之期。 顾大人拒绝见薛家人,也拒绝替薛姨娘打点。 薛姨娘害得他被罢官,这笔账还没清算,怎么可能出面替这个贱人打点。 谢氏心头记恨着薛姨娘,暗暗使了人,花了钱,偷偷打点押送薛姨娘的差役。 让他们在路上可劲的折磨薛姨娘。 弄死了最好! 反正是流放人员,死了也没有人过问。 这事瞒不住人。 事情被捅到顾大人跟前。 顾大人冷哼一声,“老夫没叫人弄死薛氏,已经是念在过往的情分上。既然太太打点了差役,此事就这样吧。她要是命大,自能活到流放地。若是半路上出了意外,也是她命该如此。” 薛姨娘被押送前往流放地这一天,寰宇马场开始动工。 顾玖在西城门外五十里的地方,圈地上千亩,打算建造京城最豪华的马场,以及售马中心。 然而圈地一事,并不顺利。 为了赶进度,只能一边建马场,一边和当地百姓谈拆迁。 “实在不行,干脆强拆!” “万万不能强拆。涉及到上百亩良田,处理不好就会惊动朝廷。夫人说了,能用钱解决就不要用暴力。好好谈,总能谈出结果。” 第891章 忍无可忍 红岭村,位于京城西郊。 是个背山面水的散居村落,大约两百多户人家,一千多人口。 这是一个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宁静小村子,日子不好不坏,有穷有富。 最近村子里很热闹。 寰宇马场看中了红岭村,想要买下整个红岭村的土地,修建马场。 拆迁条件很丰厚,却依旧矛盾重重。 村东头的马家,一家十几个口人住在一个屋檐下,尚未分家。 马老头是家主,然而说话还抵不上老太婆马张氏管用。 马老头坐在门槛上,脸上全是岁月留下的痕迹。 他声音不大,态度却很坚定,“坚决不搬!这里是我家,后山就是我们马家的祖坟,我就是死,也要死在这里。” 马张氏拍着桌子,“老头子,你是成心要和我作对吗?这房子多少年了,外面下大雨屋里下下雨。一到冬天那风呜啦啦往房里灌,我就问你这房子有什么好?” 马老头吼一声,“房子再不好,那也是我爹留给我的,是我们马家的祖宅。” 被老头子吼了,马张氏突然哭起来,抹着眼泪,“姓马的,老娘嫁给你三十年,就没过个一天舒坦日子。屋里盖的棉被,多少年没换过了,那棉花硬的睡一晚身上都是冷飕飕的。身上穿的,打了多少个补丁?一年才吃几回肉? 几个孩子成亲,都借了外债。如今小六还等着钱下聘成亲。人家女方说了,只要两间单独的房舍,聘礼少一点就少一点。你看看这个家,哪里还有单独的房舍。 小六现在住的那间屋,你别忘了还是牛圈改的。你要是有本事,拿钱出来盖两间砖瓦房,给小六成亲用。要是没本事,就别拦着一家人同寰宇马场签协议,住水泥房。” 屋里沉默,马张氏还在哭。 几个儿媳妇在门外张望,都着急。 马大郎小声说道:“寰宇马场说了,会在收费站那边,沿着官道修一排房子。上楼下铺,开门做生意,还带一个大院子。还有几亩田地。另外还帮忙迁坟,给补偿款。 听里正说,补偿款是按照人头还有房屋大小来给。我们没分家,十多口人,少说能拿两三百两的补偿款,开店的本钱就有了。还能去新民县买套房出租。” 马二郎也说道:“我也问了,马场补给我们的房子,少说有十几间屋。足够一家人住。” 马四郎的媳妇站在门口,频频冲马四郎使眼色。 马四郎连连咳嗽,吸引了一家人的关注。 他揉了揉嗓子,“我听人说,还有一种方案,如果分家的话,每家都能分到一套小二层。至少有四五间屋。如果不要官道那边的房子,可以去新民县安置,只是新民县的房子要比这边小。不过……” “老子还没死,就想着分家,做梦!”马老头狂怒。不等四郎说完,就跳了起来,拿着扫把朝马四郎打去。 大郎和二郎连忙拉住马老头,“爹,你消消气。小四就是随便说说,不分家,我们不分家。” “就知道冲孩子耍威风,有本事你给他们每兄弟修一套房啊!”马张氏拍着桌子,指着马老头大骂。 马老头被两个儿子拉住,又被老妻指着脸骂,很没面子。 他浑身绷紧,双手死死地握着扫把,凶狠地说道:“马家人,死也要死在这屋里。没我签字画押,看谁敢拿马场一文钱。” “天啦,让我死了算了吧。”马张氏哭天喊地,跑到马老头跟前,朝他脸上抓去,“你这个死老头子,你不如让我死了算了,死了你就清净了。一家人,挤在这个破房子里,孙子眼看长大又要说娶媳妇,何时是个头啊!老天爷,来道雷劈死这个老不死的,叫他祸害儿孙,祸害全家人。” “娘,娘,快住手。爹的脸都被抓烂了。” 几个儿媳妇跑进来,拉住马张氏。 马老头脸上,被抓出好几道血印子,看起来怪凄惨的。 马大郎媳妇却突然哭了起来,“大妞已经是个大姑娘,还要和几个弟弟住一间屋,我做娘的一想到这里,局忍不住哭。” “我家小二小三都老大不小了,还和我们睡一张床。”马二郎媳妇也哭诉起来。 家里人口多,房屋就这么多间,实在是住不下啊。 如果没有寰宇马场,大家还能再忍个几年,忍到大孙子成亲的时候爆发。 而今,寰宇马场圈地,给了大家一个新的选择,可以期待的美好生活。 水泥房,小二层,上楼下铺,可以开门做生意,或是将铺面租出去。紧挨着收费站不愁没生意。 如果分家的话,每家都能分到一栋独立的小二层。还有一笔拆迁补偿银子,还有两三亩田地。 这是做梦都想不到的好生活。 机会就在眼前,只需伸出手,就能抓住。 却因为马老头的固执,眼睁睁看着机会溜走。 不能忍,决不能忍! 爆发吧! 凭什么要求一家人住在这个破房子里面。 多少年的老房子,泥土墙,到处都是耗子打的洞。 茅草盖的房顶,年年都要花钱翻修。不翻修的话,茅草腐烂,不仅漏雨,而且还可能垮塌。 每年攒点钱,都用来翻修房顶。 一年到头,吃不了几回肉,更没有一件新衣服。 马大郎媳妇嫁到马家将近十年,身上穿的,还是结婚时候做的衣服。 这么多年,除了新婚头一年,愣是没添过一件新衣服。 想起这些年过的日子,心酸得不行。 过去能忍,那是没机会改变。 现在有机会改变,没道理继续忍下去。 “分家!” 马大郎媳妇了厉声说道:“公爹就算打死我,我也要说。这个家必须分家。公爹可以不搬,但是我和大郎还有孩子们,不能不搬。这日子我受够了。” “我也要求分家。”马二郎媳妇哭着说道,“不分家,不和寰宇马场签协议,难道要一家人一辈子挤在这破房子里面吗?我能忍,可是孩子不能忍。我这辈子就这样了,但是孩子们还有机会改变。有了钱,孩子就不用留在家里帮工挣钱,可以去新民县读书识字,将来会有更多机会。” “公爹,就算不为我们着想,也该为孩子们着想啊。马家祖宗在天有灵,肯定也希望孩子们有一天能有出息,能光宗耀祖。守着这个房子,孩子们一辈子都只能土里刨食,下苦力做长工,一辈子都不可能有出息。” 两个儿媳妇你一句,我一句,声泪俱下。 马张氏配合着两个儿媳演出,一口一个老天爷要逼死他,老头子要逼死全家人。 马家几兄弟,都有点软弱,尴尬地站在原地,插不上话。 马老头从一开始愤怒,到后来满脸疲惫,仿佛苍老了十岁。 他丢下扫把,沉默地走出堂屋,走出院门,去了山上。 一家人面面相觑。 马张氏拍着桌子,说道:“老大,去找里正,打听清楚拆迁补偿,具体怎么补偿。不分家怎么补,分家又怎么补。” 马大郎一脸喜意,朗声答应下来,“儿子这就去。” 其他几个兄弟也都纷纷说道:“我和大哥一起去!” 类似马家的闹剧,红岭村家家户户都在上演。 年轻一代,都盼着住新房子。 年龄大的人,乡土难离。 即便拆迁安置的地点离着红岭村不到十里路远,也不愿意搬离生他养他的故土。 家家户户,鸡飞狗跳。 里正家每天门庭若市,都是去问拆迁条件的。 里正自个也说不清楚。 等到整个村子吵得差不多的时候,拆迁总负责人何贵,徐从带着一帮人来到了红岭村。 何贵和徐从,都是马小六的徒弟。 二人被马小六亲自从少府挑选出来,带在身边历练了好几年。 别的不敢说,搞拆迁二人驾轻就熟,经验丰富。 村里的大笨钟敲响,全村人一千多口人,在村头晒坝集合。 何贵拿着铁皮喇叭,站在土堆上,宣布拆迁方案。 正如之前传言的那样,拆迁安置房,地点在收费站附近。 地段不错,人流量大。若是做生意,应该不用担心没人光顾。 补偿的房子,分成四个档次。 分别是五间屋,七间屋,九间屋,十一间屋。 以人头为单位,每个人都可得到一定数量的补偿款。 另外,一个人可分得三分田,外加土地损失补偿款。 本身就是佃户,没有自有土地,自然没有土地补偿款,但依旧能分到三分田。 三分田不多,却有助于拆迁的顺利进行。 种了一辈子土地的人,一下子没了土地,心里头是慌的。 有了这三分田,一家人合起来一两亩,至少自家人吃的蔬菜解决了,也有了劳作的地方。 人心头不慌,就不会出乱子。 不出乱子,拆迁才能顺利进行。 寰宇的名声才能打出去。 拆迁条件一公布,村里的佃户顿时心动,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签拆迁协议。 有田有地的家庭,还有些犹豫。 “土地补偿款有多少?” “按照人头给补偿款,能给多少?” “迁坟怎么不说?迁坟总得给钱吧。” “我家房子大,是不是该给我家分两套大房子。” “有任何问题,请私下里咨询。我们将根据每家每户地情况,列出拆迁协议!” 第892章 拆迁条件 “私下里谈?难道是想骗我们。” “这位大哥,你真想让全村人都知道你家拆迁分了多少钱?” 咦! 有道理哦! 财不露白,哪能让别人知道自家分了多少钱。 改明儿,各路亲朋好友,就该上门打秋风,占便宜。 还是寰宇马场考虑得周到。 何贵带来了四十几个伙计,每个人都熟悉拆迁条款。 伙计们跟随村民们,到村民家中,丈量房屋尺寸,统计人口,分家与否,丈量田亩,对照黄册,核验房契地契。 确保信息同摸排的信息一致,然后才坐下来谈具体的拆迁条件。 两个伙计负责一个家庭。 一家家谈下来,少说也要五六天。 里正家,何贵徐从负责。 里正搓着手,心中有些疑问,却迟迟不肯开口。 何贵了然一笑,类似的情况见多了。 他主动开口,“里正是想问,搬迁之后,你们户籍归属之类的问题,是吗?” “对对对!一千多号人,官府总不能不管吧。最近没去县里,也不知道县太爷是个什么意思。” 何贵拿出一份公文,“里正先看看这个,这是京兆尹发给县衙的公文。此事你知道便可,暂时不要传出去。” 里正眯着眼睛,盯着公文,逐字逐句看起来。 公文意思很简单,总结起来就是京兆尹责令当地县衙配合寰宇马场的工作,妥善安置拆迁村民。 红岭村集体搬迁后,村民依旧是红岭村人。里正要挑起重担,维持村里治安。 得知拆迁后,还能继续做里正,里正很满意。 这个拆迁好啊! 不仅能住新房子,有钱拿,还能继续当里正,真是爽歪歪。 “里正还有问题吗?” “两位贵人,我们家这么多口人,具体能分到多少钱,能不能说说?” “按人头分,每人可得银钱二十两。” 竟然有这么多。 他还以为,每个人两三两就打发了。 寰宇马场开出来的条件,当真诱人。 红岭村共计一千多人,一人二十两,就要花费两万多两白银。 这可不是小数目啊。 “那我家的田地,能补偿多少钱?” “五两一亩,五十亩田地,可得银钱两百五十两。” “这,是不是少了点?”对于田地的价格,里正不太满意。 何贵说道:“里正家里,有田地五十亩。其中上等良田五亩,中下等良田十二亩。其余都是山坡地,沙土地。以目前市场的价格,山坡地沙土地根本卖不上价钱。也就十多亩良田还能值点钱。 这些田地加起来,拿到市场上卖,根本卖不到两百五十两。我们寰宇马场,诚意十足,以高出市场价购买村民手中的土地。若是这个价格还不满意,那就没办法谈下去了。不瞒里正,山那头的东林村,可是很希望我们寰宇马场去拆迁。拆迁条件随便我们定。” “东林村那么偏僻,哪里比得上我们红岭村。”里正强调。 何贵挑眉一笑,“修建马场,无需讲究地段。红岭村也好,东林村也好,都在我们的选择范围内。只不过优先选择红岭村而已。若是红岭村阻力太大,要求过多,一直拖延工期,我们说不定会转而选择东林村。” 里正皱眉,“我再想想,再想想。” “我们不着急。这个条件,里正慢慢想。这几天我们就借住在村里公房。若是想清楚了,就去村公房找我们签协议。” 里正急切问道:“你们说新房子修在收费站那边。什么时候能修好?我们要是签了协议,什么时候能搬进去?” “那边的房子已经开工,很快就能修好。里正若是有空,可以去那边看看。沿着收费站,那边都快变成了一个集市,越来越热闹。” “当真?” “当然是真的。这种事情,哪能欺瞒。” “那我改明儿去看看。” 第二天,里正就带了几个村民,前往数里外的收费站。 当初收费站刚开业的时候,里正来过一回,还在休息站吃了一碗卤肉面。卤肉很地道,用料十足。 第二回来收费站。 印象中,周边全是山林坡地,人都见不到几个的收费站,已经变得极为热闹。 围着收费站,官道两边全都是新房子。酒肆客栈开了起来。 离着收费站不远,是一个大工地。 一排排房子,正在动工修建。 若是签了拆迁协议,整个红岭村都将搬到这边来。 “不是说所有房子都沿着官道修吗,怎么还往后面修?这样一来,还怎么做生意?”有村民发出质疑。 有人调侃,“连钱都数清楚,还想做生意,做梦吗?” “你管我会不会做生意。寰宇马场分明是在骗人。”村民很愤怒,很不满。感觉受到了欺骗。 “你们都不懂了吧。”有工地伙计听到红岭村村民的谈话,指着正在修建的房子,“知道这里将来会变成什么样子吗?知道这边的房子,将来有多值钱吗?这么好的房子,你们不要,我要。你们红岭村捡了大便宜,还敢嫌弃,真是贪心不足。” “什么大便宜,你倒是说清楚啊。” 工地伙计呵呵冷笑,“看到那边的空地了吗?将来那边会修建学校,类似于新民县初级学堂那样的学校。知道修学校有什么好处吗?好处就是人多。人一多,就有人需要租房子住,懂了吗?新民县怎么发起来的,靠的就是山河书院。” “难道这边要修第二个山河书院?” 村民们双眼冒光。 工地伙计说道:“是不是第二个山河书院,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那边的空地都用来修学校。你们红岭村搬到这边来住,是不是捡了大便宜?” 村民们疑虑打消,兴致勃勃谈论起来。 他们蹲在路边,数着过往车辆行人。 “好多车啊!” “好多四轮马车啊!” “刚才过去的四轮马车真气派,等我有钱了,我也要买一台四轮马车。” “做梦吧。买了四轮马车还得买马,等于家里多了一头牲口。马可比猪羊难养多了,听说要喂豆饼酒糟。” “还是养驴子骡马合适,吃得不多。” “你们说驴子骡马拉的动四轮马车吗?” “应该拉的动。” “用骡马驴子拉四轮马车,会不会太丢人?” “怕什么!” “买得起四轮马车,却养不起马匹,肯定会被人笑话。” 里正听不下去了。 村里的年轻小伙子,整日里不想着买田买地,找什么营生,尽想着四轮马车这种吃钱的玩意。 简直是荒唐! 钱还没到手,就想着如何享受,怎么得了! 这是病! 得治! 什么病? 当然是好吃懒做的病。 里正呵斥道:“都给我闭嘴。家里都穷得揭不开锅了,还惦记着买四轮马车。出息!” “这不拆迁了就有钱……” “谁敢打拆迁款的主意,我饶不了他。” 村民嘀咕,“自家的钱,想怎么花就怎么花。凭什么管?” 里正怒道:“告诉你们,就算是拆迁,我也是里正。我们红岭村向来踏实能吃苦,谁要是好吃懒做,奢侈享受,败坏了风气,看我怎么收拾他。” 村民们撅噘嘴,表情不屑,却没有顶嘴。 触手可及的美好未来,令红岭村村民们欢欣鼓舞。 原本还有疑虑的人,看了正在修建的新房子,都改口同意拆迁。 不过新的问题又产生了。 分家还是不分家? 年轻小媳妇都想分家,没人想和公婆住在一个屋檐下。 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错过了再想分家,难上加难。 当一个家庭的财富增加后,分家只会变得更加困难,因为牵扯的利益更多。锱铢必较,每个人都会这么做。 家家户户闹着分家,鸡飞狗跳。 好在这是冬天,农活都干完了,不用担心耽误地里的活。 寰宇马场不可能让村民们一直吵下去。 再次召开村民大会。 何贵拿着铁皮喇叭,站在土堆上通知所有村民。 “三天,只剩下三天。签不签协议,分不分家,三天内必须做决定。” 不是非红岭村不可。 再这么扯皮下去,不如重新圈地。 三天时间很短也很长。 原本吵闹不休的村民,仿佛一夜之间,家家户户都达成了一致意见。 纷纷到里正那里办理分家手续。 为此,县衙还特意派了户房的书办驻扎在红岭村,为村民们办理分家文书。 办了分家,接下来就是分家分户的签协议,抽签分房子。 有人抽到临街的房子,手舞足蹈。 有人抽到后排房子,难免有些气闷。 不过,所有村民都被即将到手的银子给砸晕了。 一个人二十两补偿,可以买好几亩田地。 就算不买田地,也可以做点小本生意。 等过了年,开春,房子建好,红岭村的村民就将正式搬入新房子。 一个村的人依旧住在一起,取名红岭新村。 拆迁还在继续,红岭村,东林村…… 马场圈地封山…… 忙着忙着,又到了一年年底,家家户户开始准备过年。 五台超超超超级至尊奢华四轮马车,被送入了皇宫。 这是顾玖送给皇帝皇后的新年礼物! 第893章 龙心大悦(三更) 龙心大悦! 顾玖送的新年礼物,显然讨好了帝后二人。 大年三十这天,刘诏不在,顾玖一个人带着四个孩子进宫。 裴皇后难得一张笑脸,拉着顾玖的话,说了不少勉励的话。 又夸几个孩子懂事知礼,夸顾玖把孩子们教得很好,免了刘诏的后顾之忧。 最后提到四轮马车。 “你送的礼物,本宫收到了。你有心了。” 顾玖抿唇一笑,“小小心意,母后不嫌弃就好。” “不嫌弃,不嫌弃。” 超超超超级至尊奢华四轮马车,加宽加高加长,每一台装饰都具有明显的独特风格,却一样的奢华,令人见之心喜。 绝对是全京城全天下,唯有帝后二人拥有这个档次的四轮马车。 裴皇后的虚荣心,在收到四轮马车的那一刻,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瞧着一众后宫嫔妃羡慕嫉妒恨的嘴脸,裴皇后就止不住的得意。 比排面,比奢华,比心意,谁能比得上顾玖送的四轮马车。 顾玖笑道:“一点心意,能得母后喜欢,儿媳就知足了。” 裴皇后高兴,赏了几个孩子不少好东西。 等到宫宴的时候,文德帝又赏了顾玖酒食。 顾玖一边谢恩,一边偷偷吐槽文德帝小气吝啬。 裴皇后好歹赏了孩子们不少贵重礼物,文德帝铁公鸡竟然一毛不拔。 区区酒食,就将她打发了。 文德帝也不光是赏赐酒食,他还惦记着远在西北的刘诏。 “老大忠君体国,朕是知道的。等他回来,朕亲自替他接风洗尘。” 此话一出,众皇子脸色变幻。 父皇何意? 莫非要立老大为储君? 众皇子心不在焉,没心思吃宫宴。 文德帝权当没看见。 当年,他也是这么过来的。 儿子们心里头在想什么,他一清二楚。 刘诏不在京城,文德帝不吝啬夸赞刘诏。 真心也罢,假意也好,其实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是一场耐力比赛,一场人心测量。 就看谁先沉不住气。 顾玖给御哥儿夹菜,悄声提醒他,“你皇祖父说的话,别当真,听听就算了。” 御哥儿嗯了一声,“儿子晓得。几位叔叔都在偷偷打量娘亲。” 顾玖轻笑一声,“不用管他们。不管谁来试探你,你都装傻不回应,将问题推到娘亲身上就行。” “儿子记住了。征大哥在朝我招手,他约我出去放烟花,可以吗?” 顾玖摇头,“不许在宫里放烟花,当心火烛。你告诉刘征,若他愿意,可到我们府上放烟花。中庭花园随便李们玩,别把房子点燃就行。” 御哥儿高兴得咧嘴一笑,“谢谢娘亲!我一会偷偷问他,他肯定愿意。” “光他愿意还不行。还得征求你四叔四婶的意见。” 御哥儿点头应下。 顾玖好奇问道:“刘征除了进宫读书,可有别的喜好?” 御哥儿想了想,才说道:“虽说征大哥不喜欢读书,却格外喜欢看文青书局出版的快意恩仇的小说,还喜欢舞枪弄棒。正经打起来,儿子在他手下,走不过二十招。” “竟然这么厉害。看来是个武将的料子。” 御哥儿好奇,“本朝皇孙能做武将吗?儿子翻遍了朝廷律法,祖宗家法,无论皇子还是皇孙都不能为将。” 顾玖笑了笑,“家法是死的,人是活的。你父亲如今就在西北领兵作战,已然打破了皇子不得插手兵事的规矩。” 御哥儿若有所思。 顾玖当即给御哥儿布置功课,“就朝廷律法,刘氏祖宗家法,写一篇心得。衡哥儿也要写。” 正在欢畅吃喝的衡哥儿一脸懵逼。 嘴巴里还含着牛肉,嘴角都是油水,他一脸生无可恋。 明明是大哥的锅,为什么要他来背。 嘤嘤嘤! “娘亲,儿子还小。”衡哥儿可怜兮兮地说道。 他这么小,娘亲怎么舍得让他写律法家法的心得。 他连律法家法都没翻完过,写心得,好想死! 顾玖伸手,隔着御哥儿,捏捏衡哥儿肉肉的脸颊,“最近是不是又偷吃了,怎么感觉你脸圆了些?” 衡哥儿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儿子最近读书太用功,又在长身体,容易饿,所以就稍微多吃了一点。” 衠哥儿嘿嘿的偷笑。 一句话没说,却胜过千言万语。 衠哥儿那张圆乎乎的脸蛋,的确很有说服力的。 两兄弟是一起偷吃的吧。 衡哥儿好伤心,什么兄弟嘛! 衠哥儿看起来憨憨的,他就是扮猪吃老虎,比妞妞还要精。 妞妞看着厉害,其实就是个傻大妞。 妞妞不高兴。 她很聪明,夫子都夸她聪明。 她写字比衠哥儿写得好,背书也背得快,凭什么说她不如衠哥儿。 衠哥儿就是个懒小子,就知道吃。 衠哥儿傻乎乎的笑,继续吃! 你们吵你们的,我就当吃瓜群众。 三兄妹齐齐盯着最小的衠哥儿,纷纷伸出魔爪,捏着衠哥儿的脸颊。 衠哥儿委屈坏了,他不哭,他就是眼眶里含泪。 睁大一双眼睛特别无辜,特别可怜。 顾玖一看,心软得一塌糊涂。赶紧将衠哥儿拥在怀里。 衡哥儿擦擦嘴角,“娘亲,儿子也很伤心,要抱抱。” 顾玖伸出手,戳戳衡哥儿的额头,“记得写心得体会。” 衡哥儿欲哭无泪,果然长大了,待遇直线降低。 好心酸哦! 他可怜兮兮地说道:“可不可以换个题目。儿子没看过律法,家法也不熟悉。” 顾玖笑了起来,“正因为你不熟悉,更要写心得体会。御哥儿在你这个年龄,功课比你多了一倍。” 御哥儿连连点头:弟弟,你就乖乖认命吧。不要反抗啦! 律法背下来,家法背下来,统统背下来。 律法家法,你值得拥有。 衡哥儿张大嘴巴,好想哭。顿时没了食欲。 反正他已经吃到九分饱,没食欲也不觉着饿。 顾玖哭笑不得,却没有改变决定。 衡哥儿必须学会责任,学着承担。 …… 时间来到文德十一年。 刚开年,前线就传来战报。 三方小规模开战数次,各有胜败。 目前主要是斥候战,打的是信息和后勤补给。 不过,这个情况不会持续太久。 大会战很可能会在春末夏初。 从东北到西北,整个边防,都在积极备战。 京营分批开拔前线。 物资随同开拔的军队,源源不断的送往前线。 大战一触即发。 兵部又下了五千两特种四轮马车订单。 去的时候运送物资,回程的时候则负责运送伤员。 小规模的战争,伤员一样很多。 大都督府联合三和快递,在草原修建的数座堡垒,发挥了极大的作用。 不仅为大规模野战储备了大量的物资,更是阻断了西凉和北荣的及时联系。 以至于西凉和北荣,不得不花费更多的时间,用于联络沟通。 信使在路上的危险,也大大增加。 大都督府主持修建的堡垒,可不是修来好看,而是要对草原部落进行强有力的打击。 边关一带,坚壁清野,以防北荣西凉通过劫掠获取物资。 大量的边关难民涌入京城。 城北难民营,刚过完正月,人数就突破了二十万大关。 官道上,还有源源不断的难民涌来。 相信用不了多久,难民人数将突破三十万,四十万,甚至是五十万。 顾玖将新的预算交给户部,并且要求户部补上去年的拖欠。 户部欠了难民营几十万斤粮食,还有近十万两救济款。 欠的钱粮,户部休想蒙混过去。 看着预算报告,还有追债通知书,户部上下官员,一个个头大如牛。 户部尚书赵大人心累。 他老了,胡子都白了。 每日都在为钱粮操心。 再多的钱,都能花光。 户部的税收总是不够用。 每次税收有增加,还没高兴两天,又有新的开支项目,而且还是不得不开支的项目。 户部尚书无数次都想骂一句MMP。 其他部门都跟吸血鬼似的,整日趴在户部身上吸血。 但凡户部有一点余粮,都恨不得扒光。 他揉着眉头,对下属说道:“回复诏夫人,户部暂时拿不出钱粮。前线在打仗,户部仓库里每一文钱,每一粒粮食,都送到了西北大都督府。等到秋收,户部有了收入,定会补上钱粮。若是诏夫人等不及,不如问问少府。少府理应承担起救助难民的重任。” 下属问道:“大人,这样回复合适吗?” “没什么不合适。你就照着老夫的原话回复诏夫人。这个时候,是该让少府出出血。” 下属领命而去。 顾玖收到户部尚书的回复,止不住的冷笑。 “你们户部,都快成老赖。当初商量好的事情,全都不作数,是吗?” “夫人误会了。实在是户部拿不出钱粮啊!” 顾玖吹着茶水,浅饮一口,“尚书大人叫本夫人找少府要钱,敢情他自己啃不动少府,就想让本夫人替他冲锋陷阵。” “我家大人绝没有此意。我家大人也是替城外几十万难民着急。” 顾玖嗤笑道:“别和本夫人扯这些冠冕堂皇的废话。告诉你家尚书大人,想办法撤销禁酒令,我以后都不烦他。” 咦? 户部官员诧异,“禁酒令名存实亡,夫人为何还要求撤销禁酒令?” “名存实亡不等于没这条律法。本夫人可是守法之人,你尽管将我的要求转告尚书大人,他自会明白。” 第894章 拍马屁的最高境界 撤销禁酒令? 户部尚书皱眉深思。 “莫非是想效仿采矿证,也来个酿酒证?” 非法私矿开采风靡,其中有不少历史原因。结果就是私铸钱币泛滥,朝廷损失大笔税收。 为了打击私铸钱币,当初顾玖给少府出主意,所有私矿全部纳入朝廷管辖,统一办理采矿证,非法私矿变身合法私矿。 若是拒不办理采矿证的私矿,将被认定为非法私矿,官府和地方守备可以依法封矿,罚款,补办采矿证。 罚款,地方官府留存五成,少府收取五成。 若是拒不缴纳罚款,私矿将被没收,变为少府产业。 一套连环拳打下来,民间非法私矿开采越来越少,天下矿业,至少八成都在官府有备案。 有了备案就有了税收。 矿业税收,也是一笔不小的钱。 “撤销禁酒令,效仿采矿证,办理酿酒证,是个办法。” “大人果真要撤销禁酒令?如今北边正在打仗,粮食紧张,禁酒令虽然名存实亡,好歹也是朝廷律法,必要的时候可以限制民间酿酒,节省粮食。撤销禁酒令,就无法限制民间酿酒。” “错了!撤销禁酒令,颁发酿酒证,才能真正遏制民间私自酿酒风气,节省粮食。还能增加朝廷税收。犹如采矿证。” “难道自家酿点酒水来喝,也要办证吗?”下属发出疑问。 “自家酿点酒水来喝,当然不用办证。但是,拿到市场上售卖,就必须办证。比如京城各大酿酒作坊,钱没少赚,缴税却极少。这分明是在钻朝廷的空子。” “不少酒肆卖的酒,通常都是自己酿造。下属还是认为,撤销禁酒令,颁发酿酒证一事,需要商榷。” 户部尚书点点头,“是有许多细节问题需要考虑清楚。” 想了想,户部尚书提笔写下一份条陈,装在信封里。 “交给诏夫人。请她务必答复老夫。” 下属接过信封,问道:“大人何不亲自去见诏夫人?” 户部尚书摇头,“老夫政务繁忙,就不去打扰诏夫人。” 分明就是借口。 怕是去见诏夫人,会被追问去年的欠款还有今年的预算吧。 同诏夫人讨价还价,户部尚书是怕了。 下属领命而去,再次上大皇子府见诏夫人。 顾玖看完了户部尚书写的条陈,笑了笑,提笔在条陈下方写下一个数字,然后交给户部官员。 “请转告尚书大人,本夫人恭贺佳音。” …… 同户部达成了协议,顾玖派人将今年的预算交到少府,请少府出钱出粮。 少府家令黄驸马一推二做五,让黄去病处理。他只要签章就行。 黄去病蹙眉,“这么大的数量,最好请示陛下。否则,事后陛下追问起来,恐怕不好交代。” 黄驸马当惯了甩手掌柜,“你替为父写一本奏章送到宫里。” “儿子遵命。” 少府的奏章,不用走政事堂,可以直接递到兴庆宫。 常恩将少府的奏章放在中间位置,既不刻意,也不存在故意打压的迹象。 能不能被陛下看见,全凭运气。 每天奏章那么多,不是每一本都会被陛下亲自批阅。 文德帝忙到中午,终于翻到了少府的奏章。 看完奏章上的内容,眉头一皱,“户部没钱了?” 这才刚开年,户部就没钱。接下来一年时间怎么应付?别过几个月,京官又嚷嚷着户部拖欠大家的俸禄。 “启禀陛下,北边打仗,开支甚大。” 文德帝冷哼一声,“这些年,朕左右腾挪,增加了那么多税源,户部竟然还是没钱没粮。” 常恩小心翼翼地说道:“户部虽说没钱没粮,但是打仗期间,百姓赋税没有增加一文钱,徭役也没增加,这就是德政啊!千年以下,打仗期间,不增加百姓负担,陛下乃是千古第一人,千古明君啊!” 文德帝龙心大悦。 他一脸笑容,“说的不错。北边打仗,倾国之战,朕没有加一文钱赋税,没有增加百姓徭役负担,战区以外的百姓依旧能安居乐业,此乃千古德政。” “该叫世人知道陛下的德政,传颂后世。” 常恩的马屁拍的刚刚好。 文德帝放声大笑,“哈哈哈……召陆爱卿觐见。陆爱卿文采风流,此事非他莫属。” 忙得脚不沾地的中书令陆大人,突然多了一个任务,召集人员,写文章歌功颂德。要将文德帝打造成千古一帝。 当然,文德帝不可能厚脸皮,夸自己千古一帝。 文德帝十分含蓄的提点了几句。 主要是常恩马屁精,说得最多。 陆大人领会了精髓。 说起来,户部很穷,但是始终坚持不增加百姓负担,不加税,不加徭役摊派,千年以下少有,的确值得歌颂。 文德帝要打造千古一帝的个人形象,陆大人想劝,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有眼睛都看得出来,文德帝正在兴头上,而且十分热衷。 劝不住的。 就算一时劝住了,文德帝还会搞出别的幺蛾子。 为了确保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朝廷和陛下的德政,常恩私下里甚至要求报业司下令京城各大报刊,统一宣传口径。 重点写一写战争和百姓赋税的关系,对比本朝,凸显本朝优点,陛下德政。为打造千古一帝,打下坚实的群众基础。 《大周生活秀》接到报业司的通知,一脸懵逼,二脸傻眼。 三顺有点不知所措。 头一次接到这种政治任务,到底要怎么操作,没经验啊。 三顺找到崔七,请崔七拿主意。 崔七当了一回甩手掌柜,找上顾玖。 顾玖听闻此事,却笑了起来。 “不错,不错,学得很快吗。短短几年,朝廷和宫里也知道统一舆论口径的重要性,终于体现了报业司的作用。” 当年《大周生活秀》大战《国子监报》,请蔡钟山,许成业扒皮国子监黑历史,恰好赶上科举年,引发各大书院口水官司,学子地域之争,整个京城闹得沸沸扬扬,吵了好几个月。 朝廷见风头不对,礼部出面干涉。并且顺势成立了报业司。 然而报业司不归礼部管。 当初文德帝不知怎么想的,成立报业司,归内侍省管。 也就是说,报业司的老大,是内侍省的太监。 太监监管报刊舆论,直接激起文官集体仇视太监。 内侍省针锋相对,毫不退让。 文德帝显然也是站在内侍省。 比起礼部,文德帝更信任内侍省。 太监等于是皇帝的家奴,皇帝可以放心使唤。 报刊掌握在一群愤青笔杆子手里面,监管一事万万不能再让笔杆子掌握。 这就是文德帝的态度。 内侍省不懂文章,但是懂忠君体国。有这一点,足够了。 常恩身为内侍监监正,内侍省老大,一声令下,报业司自然是不打折扣的执行。 崔七很好奇,问顾玖,“夫人认为这是好事?” 顾玖说道:“我始终坚持,报业出版,需要监管。当然不是搞文字狱,而是要做到正面积极的引导。虽说报业司的要求,有拍马屁,树立个人形象的嫌疑,但是对比一下历朝历代战争和赋税之间的关系,还是很有正面意义。 户部的功绩,不应该被抹杀,理应让世人知道,这些年户部都做了什么事,立下了多大的功劳。换做以往,如此大规模的战争,赋税增加一倍都是少的,两倍三倍也是有可能的。 一场战争打下来,后方百姓民不聊生,生不如死,那样的人间惨事,不应该被遗忘,应该被铭记。这些年,天灾人祸不少,赋税没增加,百姓还能安居乐业,的确值得称颂。” “夫人的意思是,按照报业司的要求,《大周生活秀》也要写歌功颂德的文章?”崔七有些不满。 顾玖轻声一笑,“我的意思是,生活秀要报道事实。户部没有增加赋税和徭役,这是不是事实?” 见崔七还有疑虑,顾玖提起一件还没公开的事情,“前方最新消息,北荣饶过驻关关隘,扣霞关。霞关发生战事,霞关驻军坚守十日,付出近一万人的伤亡代价,最终打退了北荣军队。迫使北荣改变进军计划。 这一切是怎么做到的?我告诉你,霞关在没有后援的情况下能坚十***退北荣军队,靠的是上下一心,靠的是足够的后勤补充给了霞关驻军信心。 仓库里没有足够的粮食衣物药材和军械,霞光驻军用不了五天,信心就将崩溃。信心一旦崩溃,城门失守,北荣骑兵长驱而下,如入无人之境。霞关后面的几个城池,都将被北荣屠城劫掠。 霞关充足的后勤补充,靠的就是户部多年的努力和积攒,才免了一场人间祸事。户部虽说时常闹饥荒,但这场战争,户部居功至伟。我们不能抹杀户部和朝廷的功劳。” “霞关打退了北荣,京城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崔七诧异。 顾玖轻声说道:“信使还在路上,再过两三天,消息就能传到京城。” “但是夫人却提前得知了霞关的军情。” “本夫人自有消息渠道。” 第895章 堕落 两日后,霞关消息传到京城,全城沸腾。 文德帝龙心大悦,越发认定自己乃是千古一帝。 当初定下的策略是对的。 用充足的后勤,拖也能将北荣西凉拖死。 累得头发都快白了的陆大人,带领一批御用文人,炮制的第一篇歌功颂德的文章,也在这一天刊登在《国子监报》。 其用词之谄媚大胆,毫不掩饰的拍马屁,读书人纷纷说《国子监报》堕落了。 就连朝廷官员也都纷纷表达不满。 这哪里是《国子监报》,不如改名叫《拍马屁报》更合适。 国子监报社所有人都很委屈。 这是上面布置的任务,他们有什么办法。 朝廷官员站着说话不腰痛,有本事怼报业司啊! 一群读书人连一群阉人都干不过,有什么资格指责《国子监报》。 眼看《国子监报》被人指责,身为死对头的《大周生活秀》罕见的,竟然没有落井下石。 而是趁势推出了历代战争同赋税的关系变迁方面文章。 这个话题一做,就是十期。 用整整十期的版面内容,详细分析了历朝历代的战争,对内政的影响。 历朝历代,都说文官拖武将后腿,明明打赢的仗,最后却虎头蛇尾。 追根究底,在于朝廷财政破产,已经没有足够的钱粮支撑战争继续打下去。 一次又一次增加赋税徭役,后方百姓民不聊生,纷纷破产。 再打下去,后方百姓就要杀官造反, 内忧外患,战争全面开花。 历朝历代,都无法承受这个后果。 打仗,表面上打的是兵将,内核打的是钱粮。 没有钱粮,朝廷破产,这才是文官拖后腿的根本原因。 《大周生活秀》,第一次为世人揭开了战争的本质,每期十万份,卖断货。 文青书局从来不加印,气得百姓们众筹印刷,私下里传阅。 就连朝廷官员,上至一二品大佬,下至没有品级的小吏,都在研究《大周生活秀》上面关于战争本质的阐述。 从来没有人,将战争说得如此透彻,直击核心。 朝臣们第一次知道了朝廷破产的概念。 原来朝廷也有破产的时候。 此人有大才啊! 看文章署名:佚名! 众臣喷血! 不厚道啊! 如此有才的人,《大周生活秀》岂能将人藏起来。 过分了啊! 不少人通过关系,询问崔七,想要找出佚名。 崔七全程装傻,佚名就是佚名。 朝臣们指着崔七,大骂王八蛋。 崔七不为所动。 又不是第一次被人骂王八蛋。 自从接手文青书局,几乎三天两头都会被人骂王八蛋,龟孙。 早已经习惯了。 他奶奶的,文青书局体质招黑。 分析完了历朝历代著名的战争,接下来就要开始分析本朝。 《大周生活秀》这回很大胆,从太祖太宗开始分析,一直分析到开耀帝,每一场有记载的战争,都被分析了一个透彻。 总结胜利还有失败的经验教训,大大方方的刊登在报纸上。 报业司竟然没出面干涉。 在人们的固有印象中,战争失败或是胜利的原因,这都属于朝廷机密,不可轻传。 生活秀分析总结其他朝代的战争就算了,本朝发生的战争也敢这么搞,就不怕被人利用。 报业司干什么吃的? 为什么不出面干涉? 为何陛下也不作声? 陛下每天也在看报,此事众臣心照不宣。 《大周生活秀》上面关于战争的分析,不信陛下没看见。 既然看见了,陛下为何不表态,任由《大周生活秀》肆意书写。 朝臣们猜不透文德帝的心思,心里头七上八下。 就连地方上的官员,也写信询问在京城的老师,同窗,过去的同僚。 《大周生活秀》行销天下,这么重磅的内容,地方官府总会想办法购买一份,或是抄写一份仔细阅读研究。 这位署名佚名的作者,不否认很有才,也很有见地。 这样的人才,理应在朝堂替陛下分忧。 但是,《大周生活秀》将文章刊登出来,这就不对了。 这么严肃又有内涵,甚至涉及到一些封存的档案机密,怎能大白于天下。 太不懂事。 这还没完。 分析完从太祖到开耀帝的历次战争,主菜上桌。 通过前面的文章得知,历朝历代战争,无论怎么打,都会增加百姓负担,致使小民破产,税收减少。 税收减少,只能继续增加赋税和徭役,然后更多的小民破产。 战争和赋税的关系,进入了恶性循环。 到了文德年间。 同北荣西凉的战争,自去年打响。 期间征发民夫三十万人次,动用将士二十万人,大小规模的战争打了不下两百次。 死伤人员数万人,光是京大营补充前线就补充了数万人。 这么大规模的战争,户部没有增加一文钱赋税,没有增加一天的徭役。享受免赋税的地方,依旧免赋税。 对于征发到前线的民夫,朝廷还给予每个人一定数量的银两补偿。 这在历朝历代,都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户部一直很穷,却能做到历朝历代都做不到的事情,为什么? 文章笔锋一转,开始大谈朝廷赋税构成。 强调户部这些年的功劳,替户部唱赞歌,偶尔捎带一下文德帝,算是完成了报业司下达的任务。 《大周生活秀》拍马屁拍得含蓄,比起《国子监报》那般谄媚,真的上档次。 而且文章数据详实,内容扎实。 但是依旧难逃读书人的火眼金睛。 “生活秀也堕落了,竟然公开拍户部和陛下的马屁,臭不要脸。” “没想到生活秀也没了节操。” “这年头谁还在乎节操,都在往钱看。” “但是不可否认生活秀的文章还是很有料。” “生活秀就是堕落。若是换做《山河书院报》发表类似的文章,用词一定更加大胆辛辣。绝不会溜须拍马,甚至还要将户部拉下来,狠狠踩上两脚。” “大胆辛辣是好事,就怕报业司封刊。” “《山河书院报》这些年,一直坚持不公开发行,就是因为上面的文章太过辛辣犀利。万万不能流到市面上。” “哎!可惜了《山河书院报》,竟然让《大周生活秀》这种哗众取宠的小人当道。世道不公,人心不古啊!” “话不能这样说。比起《国子监报》,生活秀还算是有节操的。文章里面对户部的正面评价,也算公道。户部没有加赋税,没有加徭役,这是不争的事实,不能否认。这些年,大家日子比起以前好过,盖因为赋税徭役一直没有增加。” “那是因为全民皆商,此乃灭国之道。” “胡说八道。若非这些年商税增加,足以支撑同北荣西凉的战争,就凭打一场仗所需要的钱粮,天下三成小民将破产。小民破产,无路可走,要么为奴为婢,要么落草为寇。按照历朝历代的经验教训,此时天下早已经烽烟四起。这才是真正取祸之道。兄台对商人一道,未免过于偏见。” “圣人言……” “少拿圣人说话。只要能让小民安居乐业,不管什么道,都是正确的道,我将一力拥护。” “你们竟然敢污蔑反对圣人言,简直大逆不道。” “扣帽子,玩文字狱,谁怕谁。有种在生活秀上刊登文章,看看百姓到底是支持兄台的观点,还是支持在下的观点。你敢吗?” 都是读书人,玩笔杆子不带怕的。 两边人马约战,找上文青书局,要求刊登他们的文章打一场意识形态战争。 三顺一听,眼冒金光。 好事啊! 办报纸不怕事大,就怕没事。 好啊,好啊! 三顺身为管事,当即拍板,给双方人马腾版面。 每期,各发表一篇文章。随便怎么扯,有料就行。 等拍板了,三顺才想起通知崔七。 崔七也是个不嫌事大的主,“我们还可以到书院请个人,就双方的观点进行分析驳斥。” “崔老板认为请谁合适?” “最合适的人莫过于三元公和孙状元。不过这二位老先生,未必肯掺和这种事情,只能另外找人。” 三顺嘿嘿一笑,“能否请‘佚名’大神出面?” 三顺并不知道佚名的真正身份,但不能阻挡他对佚名的崇拜。 在三顺心里,佚名就是神仙人物,大神。 就连朝堂官员,都对佚名大神推崇备至,想要挖出佚名的身份,请他到朝堂为官。 还有很多人猜测,佚名就是三元公杨元庆。 但是佚名的遣词用句,不似三元公的文风,甚至有很大的差别,佚名是三元公的猜测不攻自破。 崔七神情古怪地看着三顺。 三顺摸摸脸,“小的说错了吗?还是佚名大神如今不在京城?” 崔七摇头,笑了笑说道:“这种事情,佚名和那两位老先生一样,不会参与。” 三顺好奇问道:“崔老板能不能告诉小的,佚名大神到底是谁。” 崔七神秘一笑,“你不会想知道。” “为什么这么说?” “既然取名佚名,就是永久佚名。记住不要打听。” 这么神秘? 莫非是朝中哪位大佬人物? 第896章 冒名顶替(三更) 文德帝也很好奇佚名是谁。 案头,摆放着近十多期《大周生活秀》。 关于战争同赋税的分析,文德帝反复看,看了一遍又一遍。 每篇文章,都能一字不差的背下来。 “按照佚名的分析,单纯靠农税,根本无法支撑一场持续一年的战争,只能加赋税。若是战争持续数年,十数年,百姓的负担将比太平年月增加十倍以上。十倍的赋税徭役,难怪小民破产,落草为寇。” 文德帝感到后怕。 北荣南下进犯,若非这些年商税充足,他也将步上历朝历代的老路,拼命加税加徭役,将小民敲骨吸髓的压榨。 一两年之后,整个大周境内,就将烽烟四起。 朝廷只嫩继续增加赋税,派兵镇压各地反贼。 届时,大周各个州府,都将被打烂,民生凋敝。 为了支撑朝廷运转,不得不寅吃卯粮,提前收取明年,后年,甚至是收取十年后的赋税。 简直是就是丧心病狂。 其后果不堪设想。 文德帝长出一口气。 很庆幸,户部虽然穷,但是收取的商税,盐铁税收,关税,勉强还能支应前线用度。暂时还用不着增加赋税和徭役。 唯一的难题,是粮食。 朝廷若是撒下大笔银钱购买粮食,粮价将应声而涨。 文德帝突然问道,“上次是谁说,难民营的粮食都是从南边运来?” 常恩愣了一下,脑子飞快转动,躬身说道:“回禀陛下,是大理寺少卿。” “他怎么知道难民营的粮食,都是从南边运来?” “老奴也不知。” “派人打听清楚。看看户部能不能效仿难民营,想办法从南边运粮食。” “老奴遵命。” 文德帝又问道:“佚名的身份打听清楚了吗?” 常恩摇头,战战兢兢说道:“《大周生活秀》也不清楚佚名的身份。” “荒唐!分明是敷衍之词。莫非是顾玖从中捣乱?” “老奴有罪,老奴不知。” 文德帝冷哼一声,起身,背着双手在大殿内走来走去。 “能写出如此深刻又犀利的文章,此人有大才,理应为朝廷所用。你去找崔七,再不行就找顾玖。传朕口谕,必须将佚名找出来。” “遵旨!” 常恩领了差事,先是派干儿子去试探崔七的态度。 崔七果然是油盐不进,只说不知佚名是谁。 常恩咬牙,“敬酒不吃吃罚酒!咱家亲自出面,就不信他什么都不说。” 趁着轮休,常恩出宫,在文青书局堵住崔七。 “七老爷幸会!” “今儿一早,麻雀就在枝头叽叽喳喳乱叫,我道是谁,原来是常公公。” “七老爷今非昔比,排场不下啊!” 常恩打量着文青书院后院。 偌大的宅院,用围墙隔断,分了多个区域。 崔七将常恩领到办公区,在公房招待。 “哈哈哈,常公公真会说笑。今年的新茶,请公公品鉴。” 常恩给崔七一个面子,抿了一口,随口问道:“老侯爷还好吧?” 常恩说的老侯爷,指的是镇国侯,睿真崔皇后的兄长,崔七的父亲。 原本是镇国公,被文德帝撸成了镇国侯。 “多谢公公关心,家父还好!” 常恩闲聊,“许久不见老侯爷进宫,最近都在忙些什么?” 崔七笑了笑,说道:“忙着修身养性,整理族谱。” 常恩说道:“朝廷正是用人之际,老侯爷理应出来替朝廷提陛下分忧。” 崔七连连摇头,“家父老迈不堪,就不给朝廷不给陛下添麻烦。” 常恩似笑非笑,“七老爷在文青书局,听说如鱼得水?” 崔七哈哈一笑,“公公明鉴,我本就是一纨绔,玩的就是吃喝玩乐,正好契合了文青书局。文青书局,说是书局,其实就是给人提供消遣的地方。” 常恩呵呵冷笑,“咱家今日上门的目的,想来七老爷已经猜到了吧。” “不敢随意揣测,还请公公明示。”崔七客客气气的说道。 常恩也不废话,“陛下想知道佚名身份,请佚名到朝中为官。此乃陛下口谕,七老爷该知道其中利害。” 崔七神情古怪。 常恩挑眉,有些不满,“七老爷还要继续隐瞒吗?” 崔七迟疑了一下,“公公真想知道佚名的身份?” “是陛下想知道,咱家是奉命行事。” “不瞒公公,佚名的身份,我实不知。要不公公上晓筑问问。” 春暖花开,最近顾玖带着孩子,一直住在晓筑。 常恩一听晓筑二字,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他质问崔七,“你是《大周生活秀》的实际负责人,生活秀上面刊登的文章,你怎么会不知道作者是谁?七老爷休要糊弄咱家。” “我实不敢糊弄公公。文章由晓筑送来,我只负责审稿刊登。文章到底由谁书写,真不知道。” 常恩心头突突一跳。 麻烦了。 他实在不想同顾玖对上,可是陛下那里该怎么交差。 崔七给他出主意,“要不我陪公公上晓筑一趟。” 常公公冷哼一声,“不用!咱家找得到地方。” 这是找得到找不到地方的问题吗? 崔七没有勉强。 常恩离开文青书局,没急着上晓筑。 他在新民县逛了逛,耽误了一个时辰,才坐上马车上晓筑。 晓筑门房没有通报,直接将常恩请了进去。 常恩愣了一下,“莫非你们认识咱家?” 门房说道:“我家夫人说了,若是常公公来,不用通报,直接请进来。” “你家夫人早知道咱家会来?” “山下文青书局派了人通知。” 原来如此。 他还以为顾玖有未卜先知的本事。 中庭水榭,已经准备好茶水点心,还有侍女抚琴。 常公公来到水榭,终于见到了顾玖。 “夫人好兴致!” “常公公可是稀客,快请坐。” 顾玖含笑招呼。 常公公落座。 顾玖寒暄道:“公公难得来一趟晓筑,一定要尝尝我家厨子做的点心。寰宇餐厅的点心,就是照着我家厨子学的。” 常恩笑道:“难怪人人称赞寰宇售车中心餐厅。夫人好手段,把四轮马车的买卖,做成了点心生意,半点不耽误。” 如今,每天都有人特意上寰宇售车中心,不为买车,只为打包寰宇餐厅的点心。 很多人猜测,光是寰宇餐厅的利润,恐怕都能养活寰宇运输的人员。 就像当初建收费站,大家脑子里只有收费站这个概念。根本没想到可以配套做休息站的生意。 休息站甚至比收费站还赚钱。 如今,买车和点心买卖结合,又是一个创新。 世人都大开眼界。 就连做了一辈子买卖的承恩伯朱辞,也时常感慨:老了,比不上现在的年轻人脑筋灵活。 顾玖谦虚道:“公公谬赞!点心生意,小道而已,不值一提。” “夫人太过谦虚。” 二人喝着茶,聊着有的没的,始终不进入正题。 顾玖不急。 常恩同样不急。 二人从四轮马车,聊到西北战事,又聊到三月三上巳节渭水河畔,还聊到江陵府。 “咱家听人说,短短几年时间,江陵府大变样。四海商行在江陵府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顾玖含笑说道:“四海商行只是想给百姓们带去方便,顺便赚一点点利润。” 常恩哈哈一笑,“夫人总能将一件事情,说得如此美好。令人无法想象,怎么能写出那般犀利,内容扎实,数据详实的文章。” 顾玖挑眉,“常公公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夫人是想否认,《大周生活秀》上面署名佚名的作者,不是你吗?” “当然不是本夫人。”顾玖笑了起来,“到底是谁误导了常公公,竟然误会佚名就是本夫人。本夫人书都没读过几本,哪里写的出那般深刻的文章。” “如果夫人不是佚名,佚名又是谁?崔七告诉咱家,文章由晓筑的人送到报社。除了夫人,咱家实在是想不出第二人。” 顾玖笑了笑,说道:“常公公奉命打听佚名的身份,难免心急。我可以发誓,我不是佚名。” “佚名是谁?”又回到了原点。 顾玖问道:“常公公知道了佚名的身份,打算怎么做?” 常恩理所当然地说道:“当然是如实禀报陛下。” 顾玖摇头,“恐怕不行!” 常恩微蹙眉头,等待下文。 “既然常公公亲自找上门来,询问佚名身份,本夫人实不相瞒,佚名乃是御哥儿。” “不可能!”常恩下意识否认,“夫人想替公子御邀名,也不该将佚名安插在他的头上。公子御今年才多大,哪能写出那样的文章。绝不可能。” 顾玖不急不躁,吩咐丫鬟,“去大公子的书房,将他历年写的文章拿来,给常公公过目。” 丫鬟领命而去。 常公公脸色变幻,青了,了白,像是开了染坊。 绝不可能! 一定不可能! 朝中大臣都想不到的问题,一个小孩子哪里想得到,还能写出来。 这一定是障眼法。 常恩厉声说道:“夫人敢写不敢当吗?竟然让公子御冒名顶替。” 顾玖含笑摇头,“等常公公看了我家御哥儿的文章后,我们再来讨论这个问题。” 第897章 非凡御哥儿 丫鬟阿晴提着一篮子文章,来到水榭。 “夫人,大公子近些年写的文章大部分都在这里。还有一些放在皇子府。” 顾玖点点头,示意常恩翻阅。 常恩面色凝重,盯着顾玖,迟迟没动。 顾玖了然一笑,“常公公先看看我家御哥儿的文章。上面有日期,你可以从几年前的文章开始看起,相信一定会有收获。” 常恩伸出手,拿起一份三年前的文章,却没急着看。 “夫人知不知道,佚名就是公子御,会引起多大的震动?” 顾玖浅浅一笑,“常公公不说出去,就不会有人知道。” “夫人莫非忘了,咱家是奉命行事。咱家需要给陛下一个交代。” “以常公公的能耐,本夫人相信你一定可以给陛下一个合理的交代。” 常恩冷冷一笑,开始翻阅御哥儿的文章。 从早年的文章看,还能看出少年的青涩文笔,有些想法十分天真幼稚。 时间往后推移,字迹越来越有风骨,下笔越来越自信,文章越来越有内涵深度,某些用词习惯,也发生了改变。 以前,常用“吾”,以此强调个人观点和想法。 后面的文章,几乎看不到“吾”。从以自我为中心,缓缓改变,最终走到了客观立场。 以旁观者的目光,尽量客观公正的书写文章。 近半年的文章,下笔越来越成熟,思考问题越来越有深度。 不像个少年,倒像是文风老辣,看透世情的成年人。 当看到战争同赋税关系论述的原始稿件,常恩双手都在颤抖,脸颊控制不住的抽搐。 原始稿件上面,有很多地方用红笔圈出来,明显有修改过的痕迹。 显然,最终成稿经历了一次次的思考和修改,才有了发表在《大周生活秀》上面的老辣犀利,又有深度内涵的文章。 常恩双眼通红,呼吸急促,他的双手依旧在颤抖。 太阳当空,越来越热。 丫鬟点燃了熏香,驱赶蚊虫。 常恩对外界的变化,毫无察觉。 他整个人,还陷在深深的震撼中。 “文章真的是公子御写的?” 顾玖点头,“本夫人没必要隐瞒。” 常恩激动地问道:“文章上面,用红笔圈出来的地方,肯定是夫人的手笔。” 顾玖笑了笑,“我只是帮他检查,查漏补缺,指出文章的不足之处。具体怎么修改,如何补充数据,全都是他自己的努力。” 呼! 常恩长出一口气,额头上已经布满了冷汗。 “夫人理应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公公是想说慧极必伤吗?” “难道夫人不担心?” “我和大殿下身为孩子的父母,我们会尽全力保护孩子的安全。”顾玖掷地有声,不容置疑。 常恩自嘲一笑,“咱家相信夫人一定可以保护公子御的安危。但是公子御身为皇孙,如此见识不凡,绝对是皇孙中第一人。此事陛下得知,咱家也不知陛下会作何感想。” “公公可以继续瞒着陛下。” 常恩摇摇头,“咱家得想一想。” 顾玖亲自斟茶,将茶杯放在常恩手边,“公公喝茶。” 常恩端起茶杯,一边喝茶,一边皱眉深思。 显然摆在他面前的难题,不是佚名是谁,而是他要不要告诉陛下实情。 这是一个很艰难的选择。 “佚名”不仅仅是才华,还涉及到皇权传承问题。 如此早慧,看待问题如此深刻的皇孙,要么是福,要么就是祸。 常恩抹了一把脸,“咱家还是不明白,公子御小小年纪,为何能写出如此深度的文章。就算是当世大儒,武将世家,也未必能将战争和赋税之间的关系看得如此透彻。 或许他们有些感悟,但一定写不出如此深刻又全面的文章。大部分人,只能看到事情的一面,而看不到事情的全面。以至于他们的看法总带着偏见。” 顾玖笑了起来,“常公公一眼看透真相,本夫人佩服。” “夫人还没有回答咱家的问题。” 顾玖轻声一笑,“我家御哥儿为什么能写出这样的文章?因为他站得够高,看得够远,见识足够广博。” 常恩提出疑问:“其他皇孙同样站得够高,看得够远,同样有不凡的见识。为何他们写不出这样的文章,甚至没想过去研究战争和赋税?” 顾玖抿唇一笑,“公公错了。其他皇孙的见识,在我看来,真正是十分浅薄无知。他们只能看到眼前的事务,看不到历史,看不到未来。他们将历史当成是枯燥的书籍,或是当成故事看。 知道历史上发生了某件事情,却从不思考事情发生的起因,造成的后果。他们的思维,被遵守传统的夫子教得僵硬固化。我敢说夫子们的言论,多半都是老生常谈,从未想过换个新角度,去解读历史事件。最根本的不足,夫子们对现今的各种问题避而不谈,装聋作哑。” 常恩皱眉,“为何公子御和别的皇孙有如此大的区别?” 顾玖笑了起来,眼中闪烁着骄傲,她在替御哥儿骄傲。 她指着自己的头,“我家御哥儿很善于利用这里,他喜欢思考。” “就这样?”很显然,常恩对这个答案不太满意。 顾玖反问,“还需要别的吗?能够做到深度思考问题,殊为不易。常公公应该深有体会。” 常恩无言以对。 他深吸一口气,拿着原始稿件,说道:“这些稿件,咱家要带回宫里。” 顾玖挑眉,“公公打算在陛下面前挑明一切?” “咱家得再想想。必要的时候,咱家会对陛下全盘托出。咱家是陛下的人!” 常恩郑重强调,他是文德帝的人,他忠于文德帝。 在文德帝和顾玖之间,他显然会选择文德帝。 顾玖了然点头,“我能理解公公的立场。这些原始手稿,公公可以带走。希望公公在提起我家御哥儿的时候,措辞能温和一些。还有,尽量不要提及大皇子殿下,效果会适得其反。” 文德帝和刘诏,这对父子的关系实在是太过复杂。 谁都说不准,什么时候文德帝就会发神经病。起因很可能只是不起眼的一件小事,或是谁提了一句刘诏。 常恩点头应下,“咱家知道夫人在担心什么。咱家有分寸,不会害了公子御。” 如此大才,即便不是皇孙,也是国之栋梁,是宝贝。 常恩也有惜才之心。 他拿着御哥儿的手稿,离开了晓筑,乘车回宫。 顾玖走上绣楼,登高望远,看着马车隐没于山林中。 远处传来妞妞和衠哥儿的嬉笑声。 两个小屁孩,玩得酣畅。又到了一年最兴奋的季节,可以尽情的玩水。 真的想不通,为什么小孩子那么喜欢水。 潺潺小溪,流过鹅卵石铺成的河道。溪水刚到孩子脚踝。 从山上引来的山泉水,凉飕飕的。 妞妞好衠哥儿光着脚,踩在鹅卵石上面,咯咯咯发笑。 丫鬟小厮在岸边看守,确保孩子们的安全。 顾玖从绣楼下来。 她吩咐许有四,“收拾行李,本夫人要启程回皇子府。” 许有四大感意外,“夫人才住了半个月,就要回去了吗?” 顾玖说道:“接下来有很多事情要处理,住在晓筑不方便。先回皇子府,等事情料理干净后再回晓筑。” “妞妞和衠哥儿怕是会哭闹。” “告诉他们,回去可以见到大哥哥和二哥哥,肯定高兴。” “夫人说的是。” 如今衡哥儿也在宫里读书,同御哥儿作伴。 …… 常恩怀揣着复杂的心情回到皇宫。 手中捏着的手稿,好似千斤重。 文德帝正在和大臣们议事,常恩顿时松了一口气。 他得好好想想这件事要怎么解决。 文德帝忙起来,暂时忘了佚名。 过了两天,又突然想起此事。 “常恩,朕让你查的事情有结果了吗?” “回禀陛下,事情有点出乎意料。” 文德帝蹙眉,“说来听听。” 常恩咽下一口唾沫,小心翼翼地说道:“佚名极有可能是公子御。” “荒唐!” 文德帝第一反应就是不相信。 公子御才多大,有十五岁吗?应该还没到十五岁。 半大小孩子,哪里能写出如此老辣犀利又有深度的文章。 “回禀陛下,老奴一开始也不相信。后来看到了原始手稿,貌似没有弄错。” “手稿在哪里?荒唐透顶,是不是顾玖故意拿御哥儿搪塞你。” 常恩将手稿拿出来,放在案头。 文德帝一开始眉头紧皱,到最后,表情越来越凝重严肃。 啪! 文德帝突然拍着桌子,“去将御哥儿过往的文章诗词拿来。” 笔迹可以模仿,但是文风,一个人独特的文章风格,是极难模仿的。 常恩不敢耽误,赶紧吩咐干儿子去书房取御哥儿过往的文章诗词。 御哥儿在宫里读书,宫里肯定保留着他的文章。 文德帝要的文章诗词取了来。 包括几年前的文章都有。 看得出来,在宫里写文章,御哥儿有意压制着自己,写的四平八稳,不偏不倚,恪守中庸之道。 可他毕竟是个小孩子,偶尔还是会流露出犀利老辣的一面。 被夫子批评为锋芒毕露,过于彰显自己。 “荒唐,荒唐,实在是荒唐!” 文德帝怒吼三声荒唐,情绪极为暴躁。 第898章 潇洒少年郎 “陛下息怒!” 常恩跪在地上,战战兢兢。 他不确定文德帝的三声荒唐,到底骂的是谁。 骂他? 还是骂夫子? 亦或是骂公子御?还是诏夫人? 常恩不确定答案,跪下来请罪就是最明智的做法。 哐! 文德帝踢翻了小杌凳。 他转头,死死盯着常恩,“你和顾玖到底谈了些什么?为何会相信文章是御哥儿写的?” 常恩小心翼翼地说道:“启禀陛下,老奴看完了公子御最近三年所有的文章,可以清晰的看见他的成长。老奴也不敢相信年少的公子御能写出如此深度的文章,但是文章摆在眼前,老奴不能不相信。” 文德帝当即吩咐,“来人,去晓筑,去大皇子府,将公子御近五年写的所有文章全部带回来。另,去内书堂将公子御请来,朕要当面考教他。” 文德帝一声令下,兴庆宫的内侍全都动了起来。 文德帝压着怒火,端坐在书桌前,重新拿起刘御的文章反复阅览。 …… 刘御在内书堂上课。 身后几个堂弟皇子捣乱,衡哥儿也是其中一员。 他有些心不在焉。 夫子教的内容,对他来说太过简单,激不起半点学习的兴趣。 一本书,早已经翻烂,甚至可以从头到尾一字不漏的背下来。 而且夫子讲的内容,他在山河书院听三元公讲过。 三元公讲得更有深度,认识更全面。 他托着腮思考,要不要和母亲商量一下,以后不到宫里读书。 至于皇室规矩,各种潜规则,他已经了然于胸。 实在没必要继续在宫里浪费时间。 正在他走神的时候,兴庆宫内侍找了过来,打断了夫子讲课。 “公子御,陛下召见!” 刘御回过神来,“皇祖父召见我?” “正是!请公子御即刻随咱家前往兴庆宫面圣,陛下正等着。” “皇祖父为何要召见我?”刘御好奇。 “咱家不知。公子御请吧!” 在众人的注视下,刘御起身,准备离开课堂。 他朝刘征,衡哥儿摆摆手,示意二人不必担心。 他跟随内侍来到兴庆宫,经过通报,被请进正阳殿。 “孙儿给皇祖父请安,黄祖父安康。” 文德帝目光犀利地盯着刘御,一言不发。 刘御有些忐忑。 内侍搬来座椅板凳,文房四宝。 刘御更是诧异。 “中宗皇帝的功与过,好好写。朕希望看到实话,而非敷衍之词。用词尽可能大胆,朕恕你无罪。此事出了殿门,就当没发生过。” 刘御抬头望着文德帝,“孙儿不明白。” 文德帝表情严肃,“你不需要明白,你只需要好好写文章。写你真正的想法。朕分的清楚,哪些是敷衍之词,哪些是实话。” “孙儿身为晚辈,岂能非议祖上功过。” “朕说了,恕你无罪。” 刘御微蹙眉头,“必须得写吗?” “你说呢?” 刘御点点头,坐下来,提笔,思考了一番后,开始动笔“非议”中宗皇帝的功与过。 大殿内气氛紧绷,仿佛空气都已经凝固。 宫人们连大气都不敢出。 正是要热不热的季节,大殿内撤了火盆,还不到放冰盆的程度。 每个人都觉着闷热难受,冷汗出了一身又一身,衣服从里到外都湿透了。 文德帝端坐在书案前,一直关注着刘御。 这样的场合,任何人都不可能作弊。 文章到底是不是出自刘御的手笔,很快就将揭晓。 刘御很镇定。 文思如泉涌,下笔如有神助。 对于刘氏祖宗们的功过,他从四五年前就开始思考这个问题,却一直没有机会将自己的看法写下来。 这一回,不管皇祖父到底出于什么目的,刘御都打算直抒胸臆。 至于后果,无需多虑。 他是皇孙,不是皇子。 皇孙比皇子多了更多的自由。就算犯错,多半也是申斥几句,大不了就去宗正寺住几天。 当年父亲做皇孙的时候,也住过宗正寺。 刘御很想去体验一下住宗正寺的感觉,一定会有不一样的感悟。 两路人马,分别从晓筑,大皇子府取回刘御近几年的文章。 而刘御还在洋洋洒洒书写自己的观点。 他写的酣畅淋漓,十分爽快。 写完,将毛笔一扔,朗声说道:“皇祖父,孙儿写完了。” “呈上来!” 常恩亲手收了文章,呈给文德帝。 文德帝刚看了一个开头,就被吸引。 他强忍住继续看下去的欲望,先将刘御打发,“你回去吧,今日发生的事情,出了这个门权当没发生过。” “孙儿明白。孙儿告退。” 刘御潇洒离去。 年纪不大,却已经有通身贵气。将来不知道会让多少姑娘家思念落泪。 打发了刘御,文德帝如饥似渴得翻阅刘御的文章。 对中宗皇帝的评价,果然犀利辛辣,一改在课堂上的中庸平和。 文德帝亲眼看见刘御写下这篇文章,做不得假。 此时此刻,文德帝已经相信,《大周生活秀》上面刊登的关于战争和赋税的文章,出自刘御的手笔。 洋洋洒洒,刘御一口气写了三十多页的纸张,阐述自己的对中宗朝一些列事件的看法。 他写的酣畅伶俐,文德帝却看得额头冒汗,心头狂跳。 震惊! 意外! 惶恐! 担忧! 各种情绪,从文德帝心头一一滑过。 文德帝首先想到的是,老天待皇室不薄,赐下麒麟儿。 然而慧极必伤! 如此年幼,就展现出如此才学,连朝中大臣都被比了下去,如何是好? 会不会小时了了,大未必佳? 会不会过于骄傲自负,走上歧途! 文章看完了,文德帝也出了一身的冷汗。 文章太过赤裸裸,可谓是鲜血淋漓,直刺人心。 中宗皇帝的功与过,此篇文章,阐述得足够全面,足够有深度。 若是给足时间,给刘御十天半个月,相信,这篇文章还可以更优秀。 文德帝喝口茶,喘口气,又开始翻阅刘御过去几年书写的文章。 从想法天真幼稚的小孩子,到文章犀利老辣的少年,也只用了几年时间而已。 文德帝内心颇多感慨。 “朕不如他!朕在他这个年龄的时候,只知吃喝玩乐。刘诏同样不如他,刘诏有勇武,然而却疏于文章学业。” 常恩的头埋得底底的。 陛下这番话,委实关系重大。 一旦传扬出去,公子御必将被架在火堆上炙烤。 会被所有人鸡蛋里挑骨头。 一个颇有才学的皇孙,很可能就此陨落。 毕竟公子御只是一个少年郎,承受不起四面八方的非议。 一旦走不出来,极有可能整个人生就毁了。 文德帝显然也考虑到了这一点,“将御哥儿所有文章封存,没有朕的许可,任何人不许翻阅。下封口令。谁敢对今日之事多说一个字,朕诛他九族。” “老奴遵旨!” “另外,传朕口谕,令诏夫人好生栽培御哥儿。内书堂那边,现在是什么情况?御哥儿同其他人一起上课?” “回禀陛下,公子御的确是和皇子皇孙们一起上课。” 文德帝连连摇头。 “不行!那几位大儒,朕知道。教教普通资质的皇子皇孙没问题,教导御哥儿,显然他们已经不能胜任。” “那要给公子御换个先生吗?” 文德帝在琢磨这件事。 他不能对御哥儿表现得过分关注,更不能给御哥儿特别对待。因为会引起众人的猜疑。 一旦御哥儿成为靶子,文德帝也不敢说能百分百保证御哥儿的安全。 文德帝深吸一口气,“一切照旧。” 虽有些可惜,却也松了一口气。 一切都不变,方能保证御哥儿不突出,不会成为靶子。 常恩躬身领命,又说道:“据了解,公子御每过五天,都会去山河书院上两天课。也没有固定的课程,就是喜欢什么听什么。不过,大部分时候,他都是跟在三元公,孙先生,还有任先生身边,听三位先生清谈。” “孙先生,莫非就是被山河书院聘请的那位孙状元?” “正是!” “朕听闻,山河书院开设了许多非必要课程,可有教材?” “有的。” “取一套山河书院的教材,每个科目都要。” “老奴遵命。” …… 刘御接了衡哥儿,一起回大皇子府。 顾玖已经在皇子府等候多时。 “娘亲回来啦!” 衡哥儿甩开刘御,冲进娘亲的怀抱。 顾玖一把抱住他,揉揉头发,捏捏脸颊,“上课有没有专心听讲?” 衡哥儿连连点头,“有的,有的。不信问大哥。” 说完,偷偷冲大哥刘御眨眼。 顾玖才不会上当,再次捏捏他的脸颊,“少偷吃,脸都圆了一圈。去书房写功课。不仅要完成夫子布置的功课,娘亲布置的功课也要完成。” 衡哥儿一脸苦兮兮,“娘亲布置的功课,可以晚两天吗?” “不能!今日必须将功课交上来。不准问你大哥,你得自己写。快去。” 衡哥儿耷拉着头,一脸心酸的样子。 妞妞和衠哥儿一起看他的笑话,两个小屁孩咯咯咯的发笑。 衡哥儿冲弟弟妹妹做鬼脸,幼稚得不忍直视。 第899章 一场混战(三更) 顾玖招手,示意御哥儿坐下说话。 “见了陛下?” 御哥儿点头,“娘亲早就预料到?” 顾玖说道:“宫里来人,拿走了你近几年写的所有文章,我就知道常恩没瞒住,陛下必定会召见你。” 御哥儿笑了起来,笑容像个小孩子,格外单纯。 “娘亲可否猜猜,皇祖父让儿子做什么?” 顾玖挑眉一笑,臭小子,显摆起来了。 她配合着演出,“自然是考教你的文章。”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娘亲。皇祖父让我写中宗皇帝的功与过,一开始我还有些担心。后来皇祖父说,尽管写,恕我无罪,我便直抒胸臆,尽情挥毫。” 顾玖捂头。 傻小子! 她问道:“说来听听你都写了什么。” 御哥儿笑着说道:“儿子是这样写的……” 御哥儿直接将他的文章背了下来。 不得不说,御哥儿记忆力很好。 写过的文章,几乎是一字不差的背了下来。 顾玖越听,脸色越发凝重。 等御哥儿背完了文章,她便问道:“陛下有说什么吗?” 御哥儿说道:“皇祖父就看了个开头,然后就把儿子打发走了。还提醒儿子,出了宫门,权当今日的事情没有发生过。” 顾玖深思片刻,“最近低调点,一切如常,别出头。先看看风声再说。” “哦!”御哥儿欲言又止。 顾玖笑了起来,“想说什么就说吧。在娘亲面前,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御哥儿说起自己的想法,“娘亲,儿子不想继续在宫里读书。夫子讲的内容,儿子早就学过,三元公讲得更为深刻全面。儿子认为,继续进宫读书,是在浪费时间。” 顾玖问道:“还有别的原因吗?” 御哥儿斟酌了一下,又说道:“整日同一群捣蛋鬼坐在一起读书,很麻烦。” “其他皇子皇孙不读书吗?” “读的。只是读得马虎!” 顾玖又问道:“皇子皇孙里面,有谁特别笨吗?” 御哥儿想了想,摇头说道:“没有谁特别笨。其实大家都很聪明,只是他们的心思不在读书上面。” 也是。 生在皇家,就没有一个笨蛋。 笨蛋活不大的。 “你想认真读书,却又受到干扰,加之夫子讲的内容过于老套,所以你不想去宫里读书?” “请娘亲准许。” “确定吗?你走了,衡哥儿就没人作伴。” “我会让征大哥护着衡哥儿。” “很好!我同意你不去宫里读书,继续回山河书院求学。但是,你是男子汉,这件事情你得自己出面解决。能行吗?” 御哥儿重重点头,“儿子没问题。儿子会亲自求见皇祖父,皇祖母,还有夫子。会对他们说明我的决定,希望他们能支持我。” 顾玖笑了起来。 “去写功课吧。” 御哥儿愉快的跑走了。 在外面,御哥儿像个成年人一样思考做事。 只有在家里,他才会露出少年特有青春躁动。 时而伤春悲秋,时而兴奋激动。 还会写一写酸诗,酸文章,抒发一下青春躁动。 有时候也会露出中二少年的一面,总是想一出是一出。 当然,这一切都仅限于在家中。 …… 风过无痕! 无人继续追问佚名的身份。 就像是有一股无形的力量,一伸手,堵住了所有人的嘴巴。 佚名是大神人物。 他是谁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给这个时代的人,打开了一扇窗。 思想的窗! 学子们在《大周生活秀》上写文章,讨论意识形态。 双方针锋相对,没有丝毫退让的迹象。 用文字打仗,文人最爱。 很快《国子监报》,《山河书院报》纷纷加入了这场文字大仗。 什么道家,佛家,杂家,兵家……一个个看热闹还嫌不够,纷纷撸袖子下场参战。 一场意识形态的争论,不出意外,变成了一场各大学派的混战。 儒家一派如临大敌。 这是要造儒家的反吗? 很快,这场争论从民间蔓延到官场,从京城蔓延到地方。 儒家一家独大的现状,第一次受到了挑战。 虽然这次挑战,只是小小的试探一番,却足以让儒家代表人物,各位成名已久的大儒亲自下场撕逼。 嫌弃《大周生活秀》版面有限,不足以表达自己的观点。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光是京城,就多了近十份报刊,专门用来撕逼。 大佬们,用自己的钱,或是儒家一脉集资,成立报社,发行报刊。 学着《大周生活秀》两天一期,天天在报纸上对各家各派,挫骨扬灰的辱骂,揭老底。 道家,兵家,杂家,法家等等学派不答应了。 我们虽然人少,但绝不会打不还手。 揭老底,谁不会。 你们儒家的老底,更是臭不可闻。 一场争论,摇身变为扒皮祖宗十八代的底细,各种不为人知的黑历史,被公布在报纸上,供世人阅览。 市井小民可不管你家,我家,大家只管看热闹。 只是才过一两个月,儒家新办的报纸,就陷入了颓势。 每天除了骂骂骂,揭老底,就没别的内容。而且用词晦涩难懂,谁乐意看啊! 销量从最初的两三万份,直接大跳水,一个月后就变成了两三千份。 唯有死忠还在支持。 市井小民早已经将这些新创刊的报纸抛弃。 反观《大周生活秀》,销量一直保持平稳,偶尔还有小幅增加。 《大周生活秀》从最初的六个版面,扩大为现在的十二个版面,内容丰富多样。 不光有文坛学派骂战,还有市井生活报道。 比如某某坊被小偷光顾,某某坊要拆迁了,谁家被戴绿帽子等等新鲜八卦…… 传奇小说,也有固定的版面。满足了喜欢看小说的读者。 还有各种肉菜粮食价格,甚至还有外地发生的新鲜事,西北的战事…… 多种多样,有料的内容,才是一份报纸长盛不衰的根本。 没人乐意天天看毫无新意的骂战,简直是浪费时间。 儒家一派死忠,气得半死。 “《大周生活秀》的立场很有问题。” “不如到报业司举报。” “没有用。生活秀并没有写犯忌讳的内容,报业司不会干涉。” “不如我们也学《大周生活秀》,多报道一点市井新闻。” “荒唐!岂能与生活秀这样的俗物同流合污。” 呵呵! 你倒是不同流合污,那你倒是出钱办报啊! 真当办报不要钱吗? 一直在亏钱,照着这么下去,除非大佬真爱,肯出钱一直养着报刊。否则报刊迟早会破产倒闭。 众人争论不休,也没争论出一个结果。 骂战进行到这个地步,始终没有分出胜负,谁也说服不了谁。 很多人都感觉到了疲惫。 除了个别积极分子,依旧亢奋外,大部分人已经丧失了最初的激情。 骂战变得温和起来。 与此同时,数份才创刊两个来月的报纸宣布停刊。 就像是一场闹剧。 到最后都没有赢家,也没有输家。 这些纷纷扰扰对难民而言,没有丝毫的影响。 难民营每天都在扩建,越来越多的难民涌入京城。 其实,很多难民并非走投无路。 他们可以投靠亲友,或是另谋出路。只是听说京城难民营有吃有喝有地方住,而且不用钱,朝廷一切都管了。 难民们,不管穷的富的,全都跑到京城来。 定睛一看,一边水泥房,嗯,很不错。朝廷有良心, 什么?竟然要交房租? 说好的免费呢? 啊? 竟然只有窝棚才免费,而且还是配给制。按照人头,大人每天才半斤糙粮。 特么的,这条件也太苦了吧。 难民营工作人员立即翻了个白眼,“嫌弃窝棚条件差,糙粮难吃,可以花钱租水泥房,到肉菜店买肉菜改善伙食。决定了吗?左边还是右边,后面还有那么多人排队,不要耽误大家的时间。” 有钱的难民咬咬牙,“水泥房。” “好嘞!这边有人租房子,来个人接待一下。” “我来,我来!” 曹大郎主动请缨。 因为难民人数暴增,工作人员严重不足。 加上少府替户部补齐了去年拖欠的钱粮,又拨了今年的预算。 难民营工作小组有了钱粮,胆气足,开始招收人员。 而且直接从去年来京的难民里面招人。 曹大郎心眼灵活,又识的字,很顺利被聘用。 他媳妇同样被录取,照顾妇女小孩。 两口子,都在难民营工作小组当差,领着双份工钱,不用像过去那样打零工。 曹大郎的媳妇,同曹大郎拿一样的工钱,顿时底气十足。 以前是个受气小媳妇,如今甚至敢和婆婆曹许氏顶两句嘴,表达一下不满。 换做以前,曹许氏早就打过去了。 如今,曹许氏除了生闷气外,别无办法。 就连曹老爷子也是闷不吭声。 儿媳妇有本事赚工钱,加上奖金,说不定比曹大郎赚得还多,俨然是家里第一赚钱小能手。 无论如何,也要给儿媳妇一点体面。 否则儿媳妇一怒之下,不肯拿钱出来开生活,就麻烦了。 曹许氏当着儿媳妇的面,不敢瞎逼逼。 背过身,就开始吐槽儿媳妇各种不是。 曹老爷子敲敲烟杆,说道:“少说几句吧。别忘了,你身上穿的,每天吃的,都是大郎两口子挣回来的。” 第900章 大捷 大捷! 少有的大捷! 大周,北荣,西凉,三方集结超过十万人的兵马,在大草原上的打了一场大会战。 这一战,持续近半个月的时间。 鲁侯亲自督战,裴蒙为先锋,正面刚北荣骑兵。 刘诏摔边军侧翼包抄,半路伏击西凉。 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天地为之变色! 青青草原,被鲜血染红。 胜利的天平倒向了大周。 随着西凉败退,北荣不得不选择退兵,退守到草原深处。 休养生息,择日再战。 大规模野战,赢了北荣西凉,这在大周上百年的战争史上,都属罕见。 过去,守住关隘,城池,不投降坚持到援军到来,就是胜利。 而今,大周军队主动走出关隘城墙,并且赢了这场战争。 数年练兵终于取得了辉煌成绩。 大周军队不仅能打野战,还能赢得战局。 消息传到京城,全城欢呼,家家户户张灯结彩。 难民营更是难得的,杀了上千头肥猪,全体难民人人有份,大家一起打牙祭。 几十万难民手舞足蹈。 吃着肥腻的猪肉,油汪汪,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狂欢兴奋。 数月不知肉味,对美味的肥肉十分想念。 虽然每人只能分到几片肉,还有一碗骨头汤。 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发自内心的真诚笑容。 “朝廷军队赢了,这仗快打完了吧。这个时候赶回家,还能抢种一季。” “先别想着回家。只是暂时打退了北荣和西凉,迟早这两个狼子野心还会率兵南下。” “照你这么说,这仗打不完了?” “没听人说吗,北荣穷得都没吃的,不劫掠我们大周,他们就得饿死。只有杀光北荣人,这仗才算完。” “北荣有多少人啊?” “不清楚。那么多部落加起来,少说也有七八十万人吧。” “不止!早些年,北荣从边关城池掳掠了数十万人百姓,这么多年繁衍生息,怕是早就有了百万人口。我大舅子的连襟的表兄的叔叔就是当兵的。听说这次北荣南下,冲在最前面的都是那些当年被掳掠到北荣的汉人。” “汉奸走狗!” “数典忘祖!” “连祖宗都忘了,这种人该死。” 难民们义愤填膺。 “这么多年过去,那些被掳掠的人的孩子都已经成年。如今北荣没粮食吃,首先杀的就是老迈不堪的汉人奴隶。” “北荣残暴不仁,杀人以节省粮食,该死!” “最好杀光所有北荣人,连带那些数典忘祖的汉人。” “想要杀光北荣人,可不容易啊。” “不容易也得杀。” “还有西凉。两面三刀,不是个东西。” “大皇子殿下威武。听说带着一群才操练半年多的边军,竟然硬生生阻截了西凉两万骑兵。打得西凉人屁滚尿流。” “这回大皇子殿下功劳最大。报纸上都说了,若非大皇子提前败退西凉,一旦西凉骑兵同北荣汇合,西北军这回必定大败而归。鲁侯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别听报纸上瞎吹。我就不信,操练半年的边军,能比得上威名赫赫的西北军。即便西凉同北荣汇合,西北军照样能拿下这一局。” “吹牛不打草稿。西北军再厉害,也不可能独扛西凉和北荣,能保存实力徐徐退兵就不错了。” “不管你们怎么说,在我眼里,西北军最强,鲁侯威武。” 难民因为谁的功劳大,争论不休。 朝廷的态度却很统一,也很沉默。 大捷,值得庆贺。 但是,这场大捷,不能将功劳算在鲁侯头上,更不能替鲁侯父子张目。 鲁侯旗下的西北军,本就尾大不掉,听调不听宣。 宣传鲁侯的功绩,就是给自己找麻烦。 朝廷不会干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事情。 那么宣扬大皇子刘诏的功劳,如何? 朝臣们俱都沉默,这得看陛下的态度。 陛下没有意见的话,将大皇子殿下拉出来宣传一波,未尝不可。 好歹压一压西北军的威风。 如今总算有支能打的军队,朝臣们也终于摆脱多年来被西北军支配的恐惧。 不过看陛下的态度,似乎,好像陛下不太高兴啊! 打了胜仗都不高兴,陛下可真难伺候。 朝臣们暗自腹诽,却没有人站出来为刘诏说一句公道话。 只是,打了胜仗,就必须论功行赏。 不赏,怕是会寒了人心。 朝臣们仿佛文德帝肚子里的蛔虫,知道文德帝舍不得赏赐爵位,就主动提议。 “不如效仿去年,赏赐金银。” 户部有点不太乐意,却也没提出反对意见。 比起爵位,金银好歹是一锤子买卖。 然而出人意料,文德帝竟然没有应声。 众臣惊讶。 莫非吝啬的文德帝,不仅不愿意赏赐爵位,连金银也不肯给吗? “还请陛下定夺,究竟该如何赏赐有功之臣。” 文德帝不发一言,直接拂袖离去。 常恩一声唱喝:“退朝!” 然后也跟着跑了。 朝臣面面相觑。 诸位皇子内心偷偷发笑。这 刘诏立了大功又如何,还不是得不到父皇的信任和宠爱。 还不如他们这些留在京城的兄弟,既不用去前线过苦哈哈的日子,还能时常在父皇面前刷脸。 文德帝是在为赏赐有功之臣生气吗? 不完全是。 文德帝回到兴庆宫,有眼睛的人都看的出来,他并没有动怒。 “密折到了吗?” 常恩躬身点头,拿出一个上了钥匙的木匣子。取出钥匙,当着文德帝的面打开。 文德帝取出木匣子里面的密折。 最终,文德帝还是派太监前往边关监军。 他手中的密折,就是远在前线的监军写回来。 翻开密折,文德帝细细看起来。 战争情况,不再是战报上面的简短几句。 密折里面,详细讲述了所见所闻,双方的矛盾,如何达成合作等等内容。 事无巨细。 文德帝一边看一边思考。 “成立西北大都督府,还是很有必要的。至少能遏制住西北军的扩张。” “陛下英明。” “刘诏不管政务,只管练兵打仗,实在是不应该。” 常恩低头,嘴角抽抽,内心偷偷腹诽:大皇子殿下真敢插手地方政务,陛下又该急了。 “鲁侯着实跋扈,然而能力毋庸置疑。这回作战计划,就是鲁侯制定。很有大局观,也算是居功至伟。奈何,朕赏无可赏。” “陛下可否效仿上次的办法,赏赐金银。” “如此大捷,单单赏赐金银,已不足以酬劳功臣。” “陛下言之有理。” 常恩不敢多嘴多舌。 文德帝背着双手,在大殿内走来走去,独自思索这个问题。 功臣要赏,但是该怎么赏,是个很大的学问。 鲁侯的爵位,至少在文德帝这里已经到顶,不可能给他升到国公。 不过裴蒙,身先士卒,理应厚赏。 还有刘诏,立下如此大功,将来压制西北军还要靠他,也不能不赏。 文德帝心头已经有了主意。 “召陆爱卿,朕有要事同他商量。” 陆大人前往兴庆宫面圣。 君臣二人关起门来,谈了足足两个时辰。 无人知道具体谈了什么内容。 次日,文德帝又召见了各位皇子皇孙,考教学问。 御哥儿很低调,尽量表现得平庸一点。 文德帝对此不置可否,也没拆穿他。 反而板着脸呵斥他,“年纪不大,想法倒是挺多。为何不想进宫读书?” 御哥儿偷偷腹诽:明明他已经上本陈述过理由,怎么又突然问起。 面上御哥儿还是老实回答,“启禀皇祖父,山河书院有大儒。孙儿想要印证夫子们的观点。” 真能胡扯。 文德帝胡子抖了抖。 只是随口一问,“你打算找谁印证?” “回禀皇祖父,孙儿打算找三元公,还有孙先生印证。” “想法不错,就是太任性天真。你这是不合群,懂吗?” “孙儿谨记皇祖父教诲。” 文德帝摆摆手,没有深究。而是继续考教皇子皇孙的功课。 朝臣们都弄不清楚,文德帝这是唱的哪一出。 不急着决定封赏功臣,反而有心思考察皇子皇孙们的功课,朝臣们大摇其头。 “陛下莫非是在逃避?” 或许有可能。 “逃避不能解决问题。如此大捷,不赏会寒了人心。” “御前请命,何人愿往?” “同去,同去。” 朝臣们最爱干的一件事,就是逼宫。 若能逼得皇帝妥协,那成就感,那满足感,简直无与伦比。 当然,逼宫也是有代价的。 遇到一个暴躁的皇帝,说不定咔嚓一下,人头落地。 所以,逼宫一定要讲究时机和策略。 现在时机刚刚好,相信那些勋贵武将都会站出来帮忙。 问文官为何如此积极替一帮武将争取赏赐,有那么无私大方? 当然不是! 文臣的根本目的,是想试探文德帝的底线。 事关鲁侯,事关大皇子殿下,两个人都是皇帝心头的绕不过去的坎。 大好机会,不借机试探一番,这么多年的官场岂不是白混了。 文官们鸡贼得很,上本逼宫。 文德帝一律留中不发。 文官们就越兴奋,大有要将文德帝逼到绝路的架势。 正当他们摩拳擦掌的时候,两道旨意,犹如两道晴天霹雳砸下来,将朝臣们给砸晕了。 第901章 刘诏封王 封爵!? 陛下竟然下旨封爵,而不是赏赐金银?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吗? 是什么让吝啬的陛下变得如此大方? 总不能说是朝臣们逼宫,逼出来的结果吧。 裴蒙封伯,封号“平西”,称为平西伯。 刘诏封王,郡王,封号“秦”,秦郡王。 封王的同时,还封了王府世子。 刘御,身为嫡长子,当仁不让做了秦王府的世子。 文德帝对鲁侯的赏赐,恩萌一子,赏赐金银若干。 西北大都督府大都督李大人,同样得到厚赏,恩萌嫡长孙,赏赐金银若干。 如此一来,李大人的嫡长孙,无需科举就可以做官。 不过想做大官,还是得考科举。 旨意一下,举朝震惊。 当初嘲笑刘诏的皇子们,在封王旨意面前,一个个嫉妒得发狂,嫉妒让每一个人面目全非。 凭什么? 凭什么独独给刘诏封王? 他们一样是皇子,凭什么独独刘诏享有这个尊荣? 父皇偏心。 各大皇子府,表面上平静无波,私下里不知打砸了多少东西,又打杀了多少人。 顾玖接到旨意,都愣了好一会。 容她冷静冷静。 陛下吃错了什么药,为何突然给刘诏封王? 没道理啊! 文德帝那般忌惮刘诏,她都做好了刘诏被打压的准备,结果文德帝一改过去的作风,罕见的大方且表现出对刘诏的重视。 揉揉眉心,脑袋有点晕。 许有四在旁边提醒,“夫人还进宫谢恩。” 顾玖摆摆手,“去将大公子请来。” 许有四领命而去。 顾玖一颗心扑通扑通乱跳。 手里的封王旨意,犹如千钧重。 封王是好事! 却也伴随着风险。 “母亲唤儿子过来,可有吩咐?”刘御一脸轻松,完全没有被封为王府世子的得意劲。 顾玖将旨意交给他,“不想看看吗?从今以后,你就是王府世子。” 刘御不甚在意的说道:“没什么好看的。全是父王的功绩,儿子沾光。” 刘御很自然的改口称呼刘诏为父王。 顾玖笑了笑,紧接着问道:“有没有想过,陛下为何会给你父亲封王,还一并封你为世子?直接省了请封世子这道程序。” 刘御疑惑,“难道不是因为父王立下赫赫战功,皇祖父论功行赏?” “论功行赏,可以直接赏赐金银,不一定非要封王。而且陛下对你父亲的态度,向来有些复杂。封王旨意,来得很突然。” 说完,顾玖盯着刘御,“这段时间,你皇祖父同你说了什么?” 刘御摇头,没有特别的。 顾玖微蹙眉头,“上次面圣的情况,就是陛下让你当场写文章那回,陛下同你说过什么话,你再好好回忆一下,重新说一遍。” 刘御记性很好。 他当场复述那回面圣所发生的事情,皇帝说了哪些话,什么表情,事无巨细。 顾玖越听,心跳越快。 刘御说着说着,止住了话头,“母亲在担心什么?是在担心儿子吗?” 顾玖神色复杂地看着刘御,“御哥儿,你有没有认真想过将来做什么?” 刘御摇头,“儿子想做的事情太多。首先就是想学任先生,走遍大江南北。” 顾玖笑了起来,“不如今年就去江陵府游学,如何?” “母亲上次不是说儿子太小,不适合出门,让儿子晚几年再出门吗?为何突然改变主意。”刘御一脸惊喜,同时充满了疑问。 顾玖笑了笑,“过去母亲是关心则乱。今儿想通了,是时候让你出门历练。” “谢谢母亲。” 刘御高兴得想要跳起来,教养让他忍住了。 顾玖说道:“此事先不要声张。等进宫谢恩的时候,母亲会请示陛下,得了陛下许可你才可以离京。” “儿子明白。无旨,皇孙不得离京。” 规矩刘御都懂。却依旧难掩他雀跃的心情。 顾玖打发了他,独自一人沉思。 许久过后,她开口问道:“本夫人是不是想得太多?” “夫人并没有多想。一切的转变,都从《大周生活秀》上面的文章开始。”许有四轻声说道。 顾玖捏着下巴,“其实本夫人希望自己是想多了。然而,我们都清楚,单凭大皇子殿下一人,不足以让陛下改变心意。” 文德帝的举动,是典型的观皇孙。 顾玖并没有多高兴,反而觉着心情沉重,肩膀上的担子猛地一下变得很沉很沉。 她原本想按部就班的教导御哥儿,如今看来,一切计划都得提前。 会不会拔苗助长? 她不确定。 放御哥儿一个人出京,顾玖肯定不放心,得有一个人陪着。 三元公是最合适的人选。 只是三元公的身体适合出远门吗? 顾玖当即命人备车,前往山河书院。 到达书院的时候,书院正在上课,校园内安安静静。 顾玖深吸一口气,书院的空气仿佛都透着一股书卷气,还有青春活力。 三元公杨元庆已经接到消息,扫榻相迎。 “老朽拜见王妃!” “先生折煞晚辈。宫里封妃旨意未下,我依旧是我。” “册封夫人的旨意,相信很快就会下来。老朽提前恭喜夫人。” “承先生吉言。外面日头大,不如进屋说话。” “夫人请!” 二人进了静室,面对面席地而坐。 侍女烹茶,茶香悠远。 等到下人全都退出静室,顾玖才开口说明来意。 “本夫人打算让御哥儿出京游学。” 三元公杨元庆明显愣了下。 “夫人急了!” 顾玖自嘲一笑,“封王旨意一下,本夫人不得不急。” 三元公点点头,表示理解。 “夫人想让老夫做什么?” “厚颜想请先生一路指导看顾御哥儿。” “夫人的意思是,让老夫跟随世子一起出京?” “正是!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三元公捋着胡须,哈哈一笑,“老夫归京数年,老胳膊老腿都僵硬了,是时候出门走动走动。不过老夫有个建议。” “先生请说。” 顾玖的态度是,只要三元公同意陪御哥儿出京,一切都好商量。 三元公说道:“老夫想带上十数学子一起出京游学。另外,孙先生恐怕十分艳羡,他或许也想出京走一走。我们一走,任丘哪里也不甘寂寞。” 顾玖愣了下。 游学的队伍扩张得太快了点,几句话的功夫,就添了这么多人。 她想了想,说道:“孙先生愿意陪同我家御哥儿出京游学,本夫人求之不得。任先生乃是朝廷命官,想要出京,怕是不容易。书院学子,理应一起带上。若是只有御哥儿一人,未免太过打眼。有学子们陪同,方显游学本质。” “夫人所言甚是。” “先生可有地方教我?”顾玖诚心请教。 三元公摇头,“如今情势下,独独大皇子殿下封王,必然会遭人记恨,夫人低调便可。其余的,老夫甚至不如夫人想得长远。” “先生太过谦虚。” …… 次日,顾玖领着御哥儿,进宫谢恩。 见到乖孙刘御,文德帝满脸堆笑。 “可有好好读书?” “回禀皇祖父,孙儿不敢耽误学业。” “最近可有做功课,写文章?” “有的。孙儿带来了前些日子写的两篇文章,请皇祖父过目。” “呈上来!” 常恩笑呵呵的从刘御手中接过稿纸,呈上案头。 顾玖眉眼抽抽,有点心塞。 她竟然不知道御哥儿偷偷带了文章进宫。 内心感慨,孩子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小秘密。 有点难受,更多的则是欣慰。 不知不觉,孩子竟然长这么大。 有子如此,成就感满点。 文德帝笑眯眯看着刘御的文章,里里外外都透着满意。 老天开眼,为刘氏一族降下麒麟儿。 看完文章,文德帝不吝夸奖,“很不错,看得出来最近有好好读书。不过还有一二错漏之处,朕已经圈下来,下去后仔细想想要怎么修改。” “孙儿遵旨。” 领了皇帝亲自批改的文章,刘御先行退下。 顾玖单独留了下来。 文德帝一改之前的和善慈祥,神情严肃。 他直言问道:“顾玖,这两天有何感想?” 顾玖躬身说道:“回禀陛下,儿媳深感惶恐。” “朕为刘诏封王,你却感到惶恐,这是何意?” “儿媳怕辜负了陛下的厚待。” “哈哈哈……你说话就是比刘诏那个混账好听。” 顾玖嘴角扯动了两下,实在是笑不出来。 文德帝笑过之后,继续问道:“朕给刘诏封王,此乃皇子中独一份。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儿媳惶恐,不敢深思。” “你不是不敢,而是不想同朕说实话。朕不管你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心思,朕对你只有一个要求,替朕看好刘诏还有御哥儿,尤其是御哥儿,切莫让人带坏了他。” “儿媳遵命。” 她面露迟疑之色。 文德帝挑眉,“你想说什么?” 顾玖抬头,郑重说道:“儿媳想让御哥儿出京游学,同书院师生一起。” “荒唐!”文德帝第一反应,就是此事太过荒唐。 千金之子,岂能立于危墙之下。 顾玖坚持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儿媳希望御哥儿成长为一个有责任,能担当,知民间疾苦,有见识有主见的人。还请陛下成全。” 第902章 据理力争(三更) “让御哥儿出京游学,你可曾想过,万一遇到意外危险,如何是好?” 文德帝怒火高涨。 在他看来,顾玖身为御哥儿的母亲,太不负责。 御哥儿身上肩负重任,岂能轻易离京。 别的不说,安全问题怎么保证? 顾玖态度坚决,“启禀陛下,御哥儿自小身在富贵窝,长这么大就没离开过京城。如果错过这次游学,很可能这辈子都不会有机会出京见识见识。难道陛下真的愿意看见御哥儿长成了一个何不食肉糜的贵公子?不出去走一走,见识见识,算什么好男儿。” “放肆!”文德帝呵斥。 顾玖半点不虚,“陛下体恤民间疾苦,不忍增加百姓赋税,不忍看见小民家破人亡,堪为仁君。然而,陛下莫非生来就知民间疾苦?若不出京游历,体察民情民生,又哪里能知道小民因何而苦。夫子说一千道一万,也不如学生亲眼看见来得震撼。” 文德帝恼怒不已。 顾玖说的都有道理。 可是文德帝不放心。 “御哥儿才多大,没必要如此着急出门游学。等再过几年,等他长大,再出京游历也不迟。” “再等几年,三元公就真的走不动路,没办法亲自带着他出门。” 顾玖也有自己的顾虑。 御哥儿正是树立三观的年纪,有时候她也会战战兢兢,生怕教育太过超前,将御哥儿养得不合时宜。 每个时代都有自身的特点。 顾玖不可能完全照搬后世的想法,去教育御哥儿。 随着御哥儿逐年长大,这种战战兢兢的心情越发强烈。 御哥儿需要出去看一看,走一走,亲自体会。将过去所学融会贯通,而非纸上谈兵。 同时,顾玖也需要时间冷静反思。 没有人永远都对。 她的成功,建立在大量的调查数据,以及无数次的反思上面。 她懂得反省自己。 御哥儿懂得反省自己的言行吗? 光是靠嘴巴教,就一定能教好吗? 如果御哥儿只是一个普通的学子,一切都没问题。该怎么教就怎么教,一切以读书科举为重。 普通学子,本就身在民间,不用特意去体察民情。他本身的经历,周围所见所闻,就是民情。 可是御哥儿是皇孙,如今还是王府世子,对他的要求自然不一样。 文德帝问道:“你打算让三元公带着御哥儿出门?” “还有书院学子,以及孙状元孙先生。若是陛下不反对的话,儿媳还想邀请钦天监任大人观天象,测风雨。” 文德帝冷哼一声,“非要在这个时候让御哥儿出京游学?没了三元公,还有别的大儒。” 顾玖沉默了片刻,“不知陛下知不知道御哥儿不肯进宫读书的真正原因?” “难道不是因为书院自由?” “御哥儿还没有那么肤浅。真正的原因是,朝中大儒学问是不错,却不擅长教学生。所有问题,都是老生常谈,几十年前,几百年前就是这个答案,过了这么多年,还是一样的答案。时代不同,大儒们却没想过要与时俱进。大儒们的讲学,已经无法满足御哥儿对知识的渴求,所以……” 所以不乐意进宫读书。 文德帝紧皱眉头。 顾玖继续说道:“三元公和孙先生讲课,更加奔放自由,天马行空。那是思想的碰撞,是智慧的启蒙。那正是御哥儿所需要的。一路游学,一路讲学,会有更多收获。儿媳相信,御哥儿会越来越出色。” 文德帝沉默,良久的沉默。 最后,他摆摆手,“你先去见皇后,此事朕再想想。” “等等!” “陛下还有何吩咐?” “你在江南是不是有粮食收购渠道?记得和户部说一声。户部为了买粮,头发都愁白了。” 顾玖哦了一声,告辞离去。 她领着刘御前往未央宫。 刘御满怀期待地问道:“皇祖父同意儿子出京游学吗?” 顾玖含笑说道:“问题不大。” 等她替户部解决了粮食采购问题,估摸着这件事就该定下。 刘御眼睛发光,“谢谢母亲。” “瞧你乐的。你要出京游学,衡哥儿肯定想要跟着去。有没有想过怎么拒绝他?” “为什么要拒绝?让衡哥儿随儿子一起出京,也跟着长长见识。” “他太小。” “可是错过这次,儿子不知道,将来还有没有机会能带着衡哥儿一起出门。” 顾玖笑话他,“这么不放心衡哥儿吗?” “亲兄弟,有好事当然不能忘了他。若非妞妞和四弟太小,我都想带着他们一起出京。” 这哪里是出门游学,分明是带托儿所出门春游。 顾玖忍着笑意,没有立马答应,而是含糊说道:“先看看衡哥儿最近的表现。表现得好,一切都有可能。表现不好,还是乖乖留在京城读书。” 刘御主动请缨,“儿子一定监督衡哥儿好好读书,完成各项功课。” 顾玖抿唇一笑。 到了未央宫,裴皇后一脸喜意。 喜意中,又透着一点点遗憾。 裴皇后是在替是四皇子刘议遗憾。 刘诏封王,刘议的王爵连影子都没有。 “早知道陛下会改变心意,当初就该让四皇子跟着去西北历练。” “儿媳接到旨意的时候,也惊了一跳。万万没想到陛下会给刘诏封王。” 谁说不是。 事先,恐怕没有人想到,刘诏会被封王。 裴皇后问顾玖,“现在让四皇子去西北历练,还不晚吧。” “晚不晚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会同意吗?” 裴皇后蹙眉,她没把握,所以才问顾玖。 “依你看,陛下会同意吗?” “儿媳不知。” “你刚从兴庆宫出来,就没看出点什么?” “儿媳愚钝,什么都没看出来。” 裴皇后蹙眉,不满。 顾玖给她出主意,“母后不如让四殿下上本请旨,就说想为朝廷为陛下分忧。即便陛下不同意,最多申斥几句。” 裴皇后点点头,“就怕四皇子不肯去西北。” 顾玖挑眉,这个问题她倒是没想到。 …… 刘议的确不想去西北。有种跟在刘诏屁股后面沾光的感觉,让他浑身不舒服。 别人对西北趋之若鹜,总认为上了战场就能立下战功。 刘议没那么天真。 身为皇子,普通战功于他而言,无非是锦上添花的事情。 除非他能立下如刘诏那样的大功劳,才有可能封王。 然而,这有可能吗? 无论是陛下,还是鲁侯,亦或是大都督府,都不可能让他领兵作战。 最多给他几百兵马,做做样子。 与其去西北受那份白眼,不如留在京城,深耕朝堂政务。 其他兄弟摩拳擦掌,想要请缨去西北历练,四皇子刘议却早早的回到皇子府。 没去后院找妾室们喝酒谈心,而是去了正房。 上个月,萧琴儿顺利生下一子。 这两天刚出月子,正坐在树荫下带着孩子一起晒太阳。 “这么大的太阳,怎么不进屋?当心孩子。” 萧琴儿睁开眼睛,眯了眯,看清楚刘议,“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衙门这两天没什么事,就早点回来陪你。” 萧琴儿白了他一眼,“陪我?这话哄鬼啊。” 刘议笑了起来,“把我想得如此负心薄幸,至于吗?” 萧琴儿呵呵冷笑,将孩子交给奶娘。 奶娘抱着孩子进了屋。 萧琴儿盯着刘议,还伸手掐了下他的脸颊,“我还以为脸上糊了一层皮,有人假冒你。” 刘议哭笑不得,“别掐了,你手重。” 萧琴儿松开他的脸颊,“这两天心头不好受吧,我不出门,都知道你们这群皇子都在想些什么。大皇子封王,一个个嫉妒得怕是嘴脸都扭曲了。” 四皇子刘议面色扭曲了一下,“没你说的那么不堪。嫉妒是真,却也不至于扭曲。” 萧琴儿嘲讽道:“少给自己脸上贴金,嫉妒就嫉妒,大方承认不就得了,没人笑话你。你要是不嫉妒,反倒不正常。宫里面的娘娘们,都是什么反应?” “这两天兴庆宫有些热闹,全是后宫嫔妃派人请父皇到后宫喝酒。” “娘娘们都着急了。大皇子是嫡长子,如今又封王,不得了啊。等于是储君之位,垂手可得。” 萧琴儿似笑非笑地看着刘议。 刘议蹙眉,“你这是什么眼神?” 萧琴儿笑话他,“是不是很失落?” 刘议嗤笑道:“只是封王,又不是立太子,有什么可失落的。” 萧琴儿笑了笑,“死鸭子嘴硬,我就不信你心头没想过这点。” 刘议一脸被说破心事的烦躁,“行吧,我承认我想过这一点。他毕竟是嫡长子,又封了王,的确有点不是储君却似储君。” “别忘了,御哥儿还被封了世子。” 刘议越发烦躁,“说起这个,我倒是要问问你,你是怎么教导刘征,明明比御哥儿大,完全没御哥儿懂事。” 萧琴儿不满,“休想把责任怪在我头上,你怎么不反省自己,动辄对孩子打骂,孩子都被你打怕了。还有,征哥儿很好,没你说的那么不堪。” “但是在父皇眼里,显然御哥儿更讨人喜欢。” “我也觉着御哥儿挺讨人喜欢。”萧琴儿笑眯眯地说道。 刘议被气得吐血。 第903章 别害人害己 “你到底在帮谁说话?” 刘议气恼不休。 萧琴儿偷偷翻了个白眼,“我谁都不帮。” 刘议冷哼一声,“大嫂让你赚钱,你就一心一意偏向大嫂,是不是?别忘了,我们是夫妻,夫妻一体。” 萧琴儿挑眉一笑,“别跟我说什么夫妻一体。” 她戳戳刘议的胸口,“谈夫妻关系之前,不如先算算后院有多少女人和庶子庶女。” “你这是什么态度。我若是倒霉,你乐意?”刘议质问。 “你倒什么霉?你现在很好啊,并没有倒霉。”萧琴儿拉扯着刘议的衣领,“别乱来哦,当心害了孩子。真有一天,你要倒霉也请祸害你自己,别牵连我和孩子们。” 刘议气得脸色发青,“难怪老话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萧琴儿嗤笑道:“莫非我还得为你的野心陪葬?你心里头在想什么,我一清二楚。我还是那句话,没那么个命,就别争。上一代的教训还不够惨痛吗?” 刘议一把甩开萧琴儿的手,“只要是皇子,都有资格争一争。而且我还是嫡子。” “光是嫡子有屁用,你又不是长子,又没立下赫赫战功,连封王都没你的份。”萧琴儿一个劲的吐槽,半点脸面都不给刘议。 刘议认识到自己做了个错误的决定。 他来找萧琴儿谈话,纯粹就是找抽。 萧琴儿如今仿佛嘴里夹刀,句句杀人。 完全没了年轻时候的娇媚,变得铁石心肠,不近人情,以打击别人为乐。 此时此刻,刘议竟然怀念起那个任性,动不动就哭的萧琴儿。 至少,那个时候,萧琴儿嘴巴没带刀子,说话没这么毒舌。哄一哄,什么问题都能解决。 他铁青一张脸,厉声质问,“这么说,你是不肯支持我。” 萧琴儿冷声说道:“我不会支持任何将孩子陷入危险的行为。” 刘议不满,呵斥,“你简直是愚不可及。” 萧琴儿讥讽道:“你根本就是在找死。” “难道你想让征哥儿永远屈居人下?你可想清楚了。” 萧琴儿讥讽道:“如果有一天,你坐上那个位置,你敢保证你会传位给征哥儿吗?” 刘议张嘴,想要说他可以保证。 却不料萧琴儿根本不想听他说话,直接打断他:“你根本不会传位给征哥儿,你会给你最宠爱的女人,最宠爱的孩子。而我和几个孩子都是绊脚石,都不得好死。 我凭什么支持你,然后让你反过来夺我的命,杀我孩子。一如睿真崔皇后。我告诉你,我不蠢。我也有脑子,我也会总结前人的经验教训。” 刘议跟见鬼似得,不敢置信。 萧琴儿哈哈一笑,伸出手捏捏他的脸颊,“还当我是三岁小孩,随便哄一哄就能让你予取予求吗?我知道我没那个命与你同富贵,所以我不争。后院哪个女人敢帮你争,我就弄死她,连带她的孩子。” “你敢!?” “你可以试试看,我敢不敢。”萧琴儿似笑非笑,眼中充满了恶意。完全没有刚坐完月子的虚弱温暖。 刘议咬牙切齿,“你疯了!” 萧琴儿怒道:“疯的是你,还有你的兄弟们。一个个没那个命,还拼命的抢。我就问你们,你们有什么资格同刘诏抢? 论钱,你们谁有大嫂有钱?拼功劳,谁有刘诏功劳大?拼母族实力,连你这个亲弟弟都要靠边站。拼朝中人脉,谁能比得过大嫂?论影响力,你们几兄弟给大嫂提鞋都不配。 别看朝臣们嘴里对大嫂不屑,说她一个妇道人家如何如何,实际上大嫂一句话,你信不信朝臣们能跑断腿。不夸张的说,大嫂就是大家的财神爷。你去外面打听打听,哪个当官的没在四海投钱。” 刘议被驳得哑口无言。 沉默良久,他才说道:“官员在四海投钱,大嫂说的话比父皇还管用,怎么着,想要造反吗?” 萧琴儿冷冷一笑,“这话你敢当着父皇的面说吗?再说了,刘诏和大嫂有什么理由造反?嫡长子,又刚刚封王,换你,你会造反吗?” 刘议讥讽一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不懂,你就不要掺和。” 萧琴儿连连摇头,“没用的。父皇既然给刘诏封王,显然态度已经缓和。” “不试试看怎么知道没用。” “你最好别乱来,别害人害己。” 刘议笑了起来,“放心,我肯定不会乱来。” 萧琴儿蹙眉,“你不会真的以为刘诏倒霉,你就能捡便宜吧。老二老三,老五老六可都在一旁虎视眈眈。还有宫里那群半大不小的皇子们,那些后宫嫔妃,全都不是省油的灯。你该明白,刘诏顶着前面,你才可以活得轻松自在。” “你看本殿下可曾轻松自在过一天?” 刘议自嘲一笑。 “你少点想法,就不会活得这么累。” 刘议连连摇头,“你不懂。” 身为皇子,不去拼一拼,搏一搏,岂不是白来人世一趟。 即便最后的结果可能是身败名裂,至少没有白活,没有糟蹋皇子身份。 人就是这么奇怪,明知道前面是火坑,还是义无反顾的往下跳。 萧琴儿眉头紧皱,郑重说道:“我懂!” 刘议挑眉冷笑。 萧琴儿神情严肃,“你心里头憋着一口气,不吐不快。你不服,你不甘心,你想证明自己,就算飞蛾扑火,好歹算是努力过。拼一把,后悔一时。不拼一把,后悔一世。” 刘议诧异。 他没想到,萧琴儿竟然真的懂他,知道他内心所思所想。 “你怎么会?” “很意外我为什么会知道?因为我有个跟你一样不信命,不服输,想要搏一把的妹妹。” 她同亲妹妹萧昭仪之间纠葛这么多年,总算想明白了萧昭仪的想法。 想明白后,她反而释然,不再去计较。 刘议自小到大,虽然比刘诏受宠,然而事实上他一直活在刘诏的阴影下。 二皇子和三皇子,还可以用嫡庶之分,来麻痹说服自己。不是自己不行,而是刘诏占了嫡出的身份,才会比兄弟多了更多的机会。 刘议没办法用嫡庶之分的借口。 他就只能一直活在阴影下,反反复复被人拎出来同大哥刘诏比较。 是个人,都会感到愤怒。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积累的愤怒变成了恨意,变成了一种执念,就是想证明自己比那个人强。 就像萧昭仪想要摆脱萧琴儿这道阴影,刘议也想摆脱刘诏这道阴影。 萧琴儿郑重提醒他,“别作茧自缚!” 刘议讥讽一笑,“你最近废话挺多。” 萧琴儿冷哼一声,“我是在替你着想,你却不领情。等哪天你命没了,我能做的只剩下替你收尸。到时候,你后院的女人,庶子庶女,统统赶出去,一个不留。” “我算是看透你了,你就是个毒妇。” “就算我是毒妇,也是被你逼的。是你把我变成了今天这副样子。” 萧琴儿愤怒控诉。 “谁不想一辈子做个天真的小姑娘,然而你却不肯给我这个机会。你现在有什么资格来怪罪我?我是毒妇,那你就是侩子手。你亲手杀死了曾经的我,让我痛彻心扉。今日所有的果,都是你当日种下的因。” “你不要胡搅蛮缠,是你自己钻到钱眼里,变得越发市侩俗气,却把所有责任怪到我头上。萧琴儿,说话要讲良心。” “你和我谈良心?”萧琴儿气笑了,“你的良心早就被狗吃了,你有什么资格同我谈良心。” 哐! 刘议恼怒之下,一脚踢翻了案几。 放在案几上的茶壶茶杯,砰的落地,碎成一片片。 “啊……” 萧琴儿吓得跳起来,指责刘议,“你疯了吗?听不得实话,只想听奉承话,找你的宠妾去。有火气凭什么冲我来。” “父亲,母亲,你们这是……” 刘征从外面走进来,看着一地狼藉,欲言又止。 萧琴儿收住怒火,露出笑容,“征哥儿回来了,今儿挺早的。” 刘征摸摸头,说道:“母亲,儿子有件事想找你商量。” 萧琴儿瞥了眼刘议,见刘议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于是说道:“有什么事,晚一点再说。” “为什么要晚一点再说。”刘议不满,盯着刘征,“有什么事现在就说。” 态度之强硬,萧琴儿都唬了一跳。 担心刘议将火气撒在刘征的身上,萧琴儿拦住他,“有什么不满冲我来,你冲孩子算什么本事。” 刘议冷声说道:“我在管教自己的孩子,你有意见?” 废话,当然有意见。 “父亲,母亲,别吵了。儿子想跟着御哥儿一起出门游学。” “什么?”萧琴儿一脸意外惊喜。 “你说什么?”刘议则是愤怒不满。 萧琴儿剜了眼刘议,警告他不准乱来,否则别怪她不顾念夫妻情分。 接着,她脸色一变,满脸堆笑,“你要和御哥儿出门游学,什么时候?有哪些人?陛下同意了吗?” “皇祖父有没有同意,儿子也不清楚。不过大伯母亲自出面替御哥儿争取,应该没问题吧。具体什么时候出发,还没定下来。御哥儿会和山河书院的先生学子一起出门,而儿子也想去。” 萧琴儿兴奋起来,“这是好事啊!” 第904章 父母心 “不好好读书,整日惦记游山玩水,成何体统。山河书院组织学子出门游学,同你有什么关系。” 刘议不管三七二十一,劈头盖脸骂过来。 刘征有点怵。 从小被打到大,虽说皮糙肉厚,不等于愿意挨打。 他小声辩解,“儿子就是想跟着出门,长长见识。” “书都没读好,光长见识有用吗?”刘议大为不满。 哐! 萧琴儿直接踢翻椅子,质问刘议,“说吧,你到底什么意思?” 刘议理所当然地说道:“我在管教自己的儿子,你看不见。” “出去!” 萧琴儿当着刘征的面,不给刘议半点面子。 刘议大怒,“萧琴儿,你别太过分。” “过分的人是你。这次游学,我一定会替征哥儿争取。我将话撂在这里,你敢反对,敢私下里动手脚,别怪我翻脸。” 萧琴儿撂下狠话,丝毫不惧。 刘征有点心虚,想退出去,又怕惊动父母。 干脆躲在角落里,摸摸算着时间。 刘议气得脸色铁青,“好好好,以后他的事情别来烦我。我就当没生过他这个儿子。” “你心里头就是这么想的吧。”萧琴儿讥讽道,“你早就想摆脱我们母子,我说对了吗?” 刘议嗤笑一声,没有回应萧琴儿,直接拂袖离去。 萧琴儿气得一脚踢在椅子上,发出响动。 气煞人也。 她朝刘征看去,“愣着做什么。过来,同我说说这回游学到底怎么回事。” 刘征听话的来到萧琴儿身边,有点后悔,“母亲不必因为儿子,同父亲起争执。” “根本不是你的原因。我和你父亲,早就矛盾重重,迟早会闹起来。” “可是……” “没有可是。不用在意你父亲的态度,有我支持你,你尽管出门游学。你要记住,我只有你们三兄妹,而你父亲则有很多孩子。” “儿子明白。儿子想着,如果能让父亲息怒,儿子可以不出门游学。” “傻孩子,干什么不出去。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出去见识见识,跟着御哥儿一起历练。你都这么大了,还没出过京城,难得就不想去外面看看?总有一天,这个家会分开,届时妹妹和弟弟就要靠你照顾。不趁着现在多学点本事那怎么行。” 刘征闻言,重重点头,“儿子听母亲的。只是,儿子未必有机会跟着一起游学。” “机会我来帮你争取。” “谢谢母亲。” 刘征转忧为喜。 …… 宫里下了旨意,正式为顾玖封妃。 从今以后,顾玖就是秦王妃。 众人纷纷派人上门送礼,恭贺。 收了大家的礼物,总得有所回馈。 于是借着封妃这桩喜事,顾玖下帖子,宴请大家上门做客赏花。 大皇子府已经正式更名为秦王府。 三元公亲自手书“秦王府”三字,少府工匠亲自雕刻,悬挂在秦王府大门上。 任谁经过门口,抬头一看,就能看到三个鎏金大字“秦王府”,彰显着底蕴,气派,权势。 宴请这天,宾客云集。 众人齐聚秦王府,为秦王妃贺。 大家围着顾玖,说着吉利喜庆的话。就连奉承,也奉承得不落俗套。 顾玖游刃有余,游走在众位宾客间,尽量让每个来宾如沐春风。 一直忙到午宴结束,大家移步戏楼听戏,顾玖才得了空闲。 找了间厢房休息,刚眯了一会,下人来报,说是议夫人有事面谈。 顾玖说道:“请四夫人进来。” 萧琴儿被请进厢房,“今儿嫂嫂辛苦了。” “四弟妹客气!四弟妹怎么不在戏楼听戏?莫非是今儿的曲目不合四弟妹口味?” “那倒不是。”萧琴儿坐下,端着茶杯欲言又止。 顾玖笑了笑,“四弟妹有话直说。” “那我就不客气了。是这样的,我听说御哥儿要跟着山河书院的师生一起出门游学,我就想能不能让我家刘征跟着一起去。刘征老大不小,还没出过京城,跟着御哥儿一起出门,好歹也能长几分本事。” 顾玖说道:“四弟妹太高看我家御哥儿。至于游学一事,不瞒你说,陛下哪里还没消息。没有陛下点头,我家御哥儿也出不了京城。” 萧琴儿急忙说道:“嫂嫂的难处,我都明白。我就是想说,万一陛下同意御哥儿出门历练,嫂嫂可否替我家征哥儿争取一下?嫂嫂放心,我也不让你白帮忙。我知道你在修建寰宇马场,需要圈地。我在那边有个田庄,占地足有二三十顷。若是嫂嫂不嫌弃,我可以将田庄卖给马场。” 哦? 萧琴儿为了儿子,果然舍得。 顾玖斟酌了一下,“田庄的事情不急。这样吧,宫里头一有消息,我会派人通知弟妹。但是能不能让陛下点头同意征哥儿出京历练,我不敢保证。我只能尽力而为。” 萧琴儿一脸喜意,“谢谢嫂嫂。” 有了顾玖这句保证,等于是事情成了一半。 萧琴儿喜笑颜开,迫不及待要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刘征。 “嫂嫂累了一上午,我就不打扰了。改明儿得空,我请嫂嫂喝酒。” “弟妹什么时候替孩子办满月酒,或是百日宴的时候,我一定上门喝酒。” “那就说定了。” 萧琴儿心满意足离开。 顾玖感慨一句:“可怜天下父母心。” 萧琴儿名下位于城西郊外的田庄,是个收益不错的庄子,每年出产颇丰。 田庄本是萧琴儿的陪嫁,后来她有了钱,又陆陆续续买了一些土地,庄子也就越来越大。 如今为了刘征,萧琴儿竟然舍得将置办多年的田庄出手,当真是用心良苦。 京城的田庄,卖容易,挂出来,要不了两天就被各路土豪抢购。 想买进一处合适的田庄却极不容易。 要么地段不好,没有水源,或者离着水源太远。要么就是面积太小,或是太大。 总而言之,想要买一个合心意的田庄,真得要靠碰运气。 除非像寰宇马场,洒下大笔银钱,用钱砸,才有可能砸到一个合心意的田庄。 萧琴儿名下的田庄,如果放出消息说要卖,绝对有大把土豪蜂拥而至抢购。 许有四问道:“王妃娘娘真打算替刘征争取出京游学的机会?” 顾玖轻轻敲击桌子,“去将世子请来。” 许有四领命。 没多久,世子刘御被请到厢房。 “母亲叫儿子过来,可是有事吩咐?” “坐!” 刘御听命坐下,神态轻松自然。 顾玖问他,“最近在忙些什么?” 刘御一双眼睛,瞬间发亮,“儿子最近几天,都在整理三位先生清谈会话资料,受益颇多。” “可有勤练武艺?” “一日不敢懈怠。虽比不上征大哥勇武,一般小贼,三五个不在话下。” 顾玖扬眉一笑,“这么有信心,不错,不错。” 刘御笑了起来,双眼带着暖意。 顾玖轻声问道:“今儿你四婶娘问我,能不能让刘征跟着你,一起出京游学。” 刘御一听,就显得有点心虚,“儿子知错。儿子当时太高兴,不小心说漏了嘴。” “你和刘征感情好,我是知道的。我现在正式问你,你愿意让刘征跟着你出门游学吗?” “儿子愿意!” “为何?” “征大哥的梦想就是仗剑天涯。出门游学,可以帮他提前实现梦想。经历过,就不会再幻想,可以踏踏实实留在京城,过他的富贵生活。” 咦! 顾玖意外。 她以为两兄弟单纯因为感情好,御哥儿才希望刘征跟他一起出门游学。 没想到,御哥儿考虑得这么长远。 她忍不住问道:“你认为刘征现在过得不踏实?” 刘御重重点头,“征大哥想法太多,喜欢做梦,很多时候比儿子还不切实际。儿子就想,出门历练历练,见识一下外面的世界,两三年后,说不定就能踏实下来。有了对比,才知道皇孙过的生活,就是梦想。” 顾玖忍俊不禁,“那你呢?你对出门充满了期待,也是因为想得太多,无法踏实下来吗?” 刘御轻蹙眉头,想了想才说道:“不出门见识一番,看一看天下风貌,总是不甘心。而且儿子心中也有很多疑问,困守京城,儿子找不到答案。唯有走出去,心中疑问才有机会得到解答。” 顾玖好奇问道:“什么方面的疑问?” 刘御有些不好意思,小声说道:“命运,人生,还有死亡和轮回。” 顾玖蹙眉。 如此形而上的问题,这么小的年纪就开始思考生死,思考命运,也不知是福是祸。看来有必要提醒三元公,时刻关注御哥儿的思想问题。 顾玖郑重说道:“你出门游学,娘亲有两点要求。” “母亲请说。” 顾玖郑重嘱咐道:“第一个要求,注意安全,任何时候安全第一,切莫逞能。外面漂亮女孩子很多,心眼复杂的人也很多,别被人利用。 第二个要求,善于思考是好事,但是不要钻牛角尖。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并非一朝一夕就能形成,今日所思所想,或许一个月后,一年后,数年后你就会全部推翻。别急着给自己下定论。” 第905章 大八卦(三更) 刘御走在王府花园。 衡哥儿,外加几个小堂弟,像跟屁虫一样跟在他身后。 他停下脚步,回头捏着衡哥儿的脸颊,“我身上有糖吗?总跟着我,也不嫌烦。” 衡哥儿一边脸被捏着,脸都变形了,含糊说道:“你答应我,我就不跟着你。” 刘御抬手,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什么时候完成了我给你布置的功课,我们再来谈这个问题。” 衡哥儿眼睛一亮,小声问道:“完成功课,你就带我出京游学?” “嘘!别声张,当心母亲罚你。乖一点,带弟弟们去玩,不准甩开小厮内侍,安全第一。” “知道了。大哥,你越来越啰嗦,分明是未老先衰。” 衡哥儿吐槽完,就带着小堂弟们一窝蜂地跑了。 刘御目送他们离去,笑着摇摇头。 臭小子,竟然敢吐槽他未老先衰,还是功课太少。 今晚就给衡哥儿的功课加倍。 衠哥儿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钻出来,一身脏兮兮的,也不说话,瞪大一双无辜的眼睛,眼泪汪汪的望着刘御。 任谁看见这样的一双眼睛,心都会被融化。 刘御明知衠哥儿是在扮猪吃老虎,却也忍不住心软。 他蹲下来,擦擦衠哥儿的脸颊,“谁欺负你?告诉哥哥,哥哥帮你报仇。” 衠哥儿依旧不说话,伸出小指头,指着刘御。 刘御一脸惊讶,他很冤啊。 “我?你是说我欺负了你?衠哥儿,告状也要讲究证据哦。” 衠哥儿吸了吸鼻子,刘御急忙拿出手绢替他擦拭。 衠哥儿奶声奶气地控诉道:“哥哥出京不带我,坏!” 刘御哭笑不得。 头痛啊! “你听谁说我要出京?” “二哥!”衠哥儿毫无障碍地出卖了衡哥儿。 刘御磨牙,晚上功课加三倍。 他摸摸衠哥儿的头,“你看,你这么大一点,即便哥哥想带你出门玩,娘亲也不会答应。” “我去求求娘亲。” “没用的,你太小了,不可以出门。” 衠哥儿眼中含泪,一副你欺负我,我好伤心,我马上就要哭了的表情。 刘御一把抱起他。 小肥猪,还挺沉的。 “我带你去找妞妞,和妞妞一起玩水好不好?” 衠哥儿勉强点点头。嘴巴还扁着,一副我依旧很伤心的模样。 刘御忍俊不禁,刮了下衠哥儿的鼻子,“等你长大后,像我这么大的时候,我一定带你出门游玩。” “保证吗?”衠哥儿奶声奶气地问道。 刘御重重点头,“保证。” 衠哥儿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说道:“好吧,勉强信你一回。” 刘御一脸心塞。 什么叫做勉强信他一回? 什么时候他的信用变得这么差了? 找到了妞妞,不出意外,果然又是在玩水。 衠哥儿一改之前伤心的模样,梭下刘御的怀抱,欢天喜地的朝妞妞跑去。 找他都快找疯的丫鬟小厮,跪在地上痛哭庆幸。 祖宗啊,你怎么这么皮。 一转眼的功夫,人就不见了。 刘御不得不反复叮嘱下人,“看好妞妞和衠哥儿。今儿府中宴客,人多手杂,别出意外。” “世子放心,奴婢眼睛都不眨,一直盯着两位小主子。” “记住你自己说的话。” 刘御穿过花园,准备前往前院。 一路上“偶遇”无数表妹。 表妹们一个个娇弱无力,不是头晕,就是脚下站不稳,直接往他身上倒。 幸好他自幼习武,身形灵活,才没能唐突诸位表妹。 还有些表妹,可能“路盲”,不认得路。只能“求助”表哥刘御。 另有一些不是表妹的女子,要么香囊掉在他的脚边,要么手绢被风吹走,还专往他身上吹。 更有甚者,走在河边,鞋子湿了,衣衫湿了。 嗷嗷乱叫,好似他是登徒子,看了对方的身体一样。 刘御都快不认识自家后花园,什么时候竟然被一大群年轻姑娘们给占领了? 惹不起,惹不起! 刘御加快脚步,干脆走偏僻的小路。 没想到,不管多偏僻的小路,也有姑娘脚崴了,身边还只有一个弱小丫鬟。 还有姑娘衣衫挂在花丛中,破了。 有姑娘跌倒在地,妆花了。 刘御今儿长得见识,比他过去十多年长的见识还多。 等他好不容易通过王府后花园,他就和身边下人吐槽起来。 “谁说闺女子见识少,心思单纯的?我看她们心眼很多嘛,十八班武艺样样精通。” 下人偷笑,“世子长得好,身份高,又没定亲,姑娘们自然惦记。” 刘御呵呵两声,“难道还是本世子的错?荒唐可笑。难怪母亲说漂亮女孩子心眼复杂。” 下人笑道:“不光漂亮的女孩子心眼多,长得丑的姑娘心眼也不少。” 刘御调侃下人,“听你这话,你深有体会。” 下人叹气,往事不堪回首啊。谁说不识字,长得普通的姑娘家没心眼?心眼一点都不少,好不好。 主仆二人均是心有戚戚。 …… 顾玫不耐烦听戏,到厢房找顾玖闲聊。 顾玖打趣她,“玫姐姐今儿总算得空,我们多久没这么坐下来好好聊过了。” 顾玫摆手,“我的情况你是知道的,自婆母生病以来,府中大小事情都要我操心,一天都走不开。今儿借着你的宴席,我偷个懒,松散松散。” “玫姐姐是世子夫人,嫡长媳,理应多操点心。你家婆母身体怎么样?有好转吗?” “小玖妹妹有心了。毕竟上了年龄的人,身体虽说好转,却不能操劳。” 顾玫的婆母代侯夫人,是被气病的。 被最宠爱的小儿子韩五郎气得一病不起。 多年前,韩五郎还是个翩翩少年郎,就和湖阳公主有了首尾,差点被逼着娶了湖阳公主。 后来代侯府赔了湖阳公主几万两银子,此事才算了结。 经历这件事,韩五郎老实了一段时间。 家里人打算等事情冷却后,就给韩五郎说一门亲事,娶个媳妇回来管着他。 然而,韩五郎似乎是在湖阳公主哪里得到了启发,亦或是特殊的一段经历改变了他的喜好,或是别的什么原因。 总而言之,自那以后,他就不喜欢未经事的小姑娘,而是喜欢成熟有风韵的熟女。 就因为这点喜好,韩五郎和好几个有夫之妇闹出绯闻。 代侯府不得不花钱平息事情。 然而,韩五郎名声却臭了。 门当户对的闺女,可不乐意嫁给他。 当然,韩五郎也不乐意娶。 干巴巴的小姑娘,一点风情都没有,到了床上跟木头似的,有什么意思。 这一耽误,韩五郎一直拖延到二十好几岁,前年在家人的逼迫下娶了一门媳妇。 本以为事情到此为止,却不料风波频起。 在众人不知道的时候,韩五郎同湖阳公主旧情复燃,二人着实欢好了一阵。 不过湖阳公主向来是个喜新厌旧的主,加上韩五郎被家人逼着娶妻,成亲前,湖阳一脚踹了他。 湖阳公主很潇洒,踹了就踹了,不带走一片云彩。 韩五郎却潇洒不起来。 认定是婚事阻碍了他和湖阳公主。 成亲前半个月开始闹,闹着要退婚。 被家人关起来,加上湖阳一封信,彻底断了韩五郎的念想。 韩五郎这才肯老老实实拜堂成亲。 当然,湖阳肯写信给韩五郎,也是因为韩家人请求。 否则,以湖阳公主不学无术的本性,她连笔都懒得提,更别说给韩五郎写信。 湖阳一封信,断了韩五郎的念想,韩五郎消沉了几个月才振作起来。 有时候顾玖也不懂,湖阳公主怎么会有那么大的魅力,将一个世家公子韩五郎迷得五迷三道。 连市井小民都看得清的事实,韩五郎愣是看不透。 振作起来的韩五郎,也没闲着。 继续他的采花生涯。 韩五郎妻子能力有限,拦不住。长辈问起,她就哭。 想来厉害有主见的姑娘,也不乐意嫁给韩五郎。 韩五郎采花不要紧,采着采着,竟然采到了曲表妹头上。 当年随同曲姑母,住在代侯府的曲表妹,一心想要攀个高枝。 不料,亲祖母突然来京。 曲老太太态度强硬地给曲表妹定了亲事,门当户对的将门世家。 然后强硬带着曲表妹回到祖籍备嫁。 即便曲姑母一力反对,代侯府老夫人出面说情,也无法改变曲老太太的主意。 曲老太太一句话顶了回去,“这是我们曲家的家务事,亲家老太太切莫插手。” 代侯府老夫人还能怎么办? 总不能真的插手曲家家务事。她的手还伸不了那么长。 没办法,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曲老太太,将曲姑母曲表妹母女带离京城。 多年过去,曲表妹早就嫁做人妇。 后来夫君得了一个机遇,被调入京大营,曲表妹也跟着来到京城,同代侯府恢复了来往。 去年年底,曲表妹夫君奉命换防,前往西北前线建功立业。 家里就只剩下曲表妹带着三个孩子,还有一群下人伺候。 谁都不知道,韩五郎同曲表妹到底什么时候看对了眼,暗通款曲,偷偷有了来往。 事情还是被韩五郎妻子亲自揭破。 第906章 敲诈 “我家婆母一听说这事,就气得病倒了。这事如今还僵持着,又不好对外声张。” 顾玫说起此事,难免叹气。 她是当家媳妇,涉及男女之事,很多时候都需要她出面处理。 顾玖好奇,“怎么还僵持着?你家婆母病了一段时间,我还以为事情已经处理完了。” “难!”顾玫直言说道:“韩五郎同曲表妹,郎有情妾有意。被家里人拦着,勉强算是断了关系,鬼知道没人拦着会不会旧情复燃。” 顾玖笑了起来,“那位曲表妹被发现丑事,说了什么吗?有没有提出什么要求?” 顾玫讥讽道:“她的本事小玖妹妹是知道的,除了哭还是哭。被发现了丑事,先是哭了几天,后来就说她一个妇道人家,被人糟蹋,要韩五郎负责。” 顾玖好奇问道:“怎么负责?给钱还是将她娶进门?” 顾玫一脸嫌弃地说道:“娶进门,绝不可能。我家老夫人都发了话,从今以后不准她进门。大家当她是亲戚,结果她却和韩五郎暗通款曲,这种败坏门风的女人不打死就算了。她男人在前线拼命,她在家里乱搞,事情要是传到她婆家人耳中,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乱子。” “这么说只能给钱平息这件事。” “这钱给的憋屈。”顾玫很不爽。拿钱平息事情,拿的还不是公中的钱。 顾玖问道:“钱给了吗?” “还没给。老夫人让我找姓曲的商量,我嫌她恶心,一直拖着没办。” “韩五郎妻子没说什么吗?” 顾玫摇头,”她揭破了这件事,让家里人蒙羞,老夫人对她不满。叫她在房里守着韩五郎。” 顾玖嗤笑,显然对代侯府老夫人的做法看不上眼。 明明是韩五郎让家人蒙羞,结果却怪她什么都没做错的韩五郎妻子头上。分明是迁怒,是在找替罪羊。 这样一件丑事,不揭破,难道要捂在被窝里生疮发脓? 代侯府老夫人宠韩五郎,真是宠到没了原则和底线。 顾玖问道:“你觉着曲表妹会收钱闭嘴吗?” “事情嚷嚷得众人皆知,对她没好处。曲家人不会放过她,婆家人也不会放过她。最好的办法就是收钱闭嘴。从今以后同韩五郎划清界限。” 顾玖喝了口茶,“玫姐姐不觉着奇怪吗,事情过去这么多天,曲表妹竟然没有主动找上代侯府讨要说法。” 顾玫嫌弃,“她有什么脸上门讨要说法。” 顾玖提醒道:“玫姐姐当心她耍小花招,闹出更大的乱子。” “小玖妹妹的意思是姓曲的还不死心。” “有这个可能。玫姐姐抽个时间和她谈谈,先试探一下她的底线。” 顾玫点头,“小玖妹妹说得对,这事不能一直拖着,得尽快解决。主要是我恶心她,不乐意见到她这个人。” 顾玖抿唇一笑,“早早将她打发了,玫姐姐也能轻松些。” …… 顾玫听取了顾玖的意见,第二日一大早,就带着几个粗壮婆子,来到曲府。 曲表妹跟随夫君来到京城,不乐意租房子住,就花钱买了一栋三进宅院。 宅院不大,显紧凑。 胜在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门房开门,将顾玫请进去。 顾玫问道:“你们家太太人呢?” “启禀世子夫人,我家太太病了,请世子夫人前往后院叙话。” “病了?什么病?请大夫看过吗?” “多谢世子夫人关心,已经请过大夫,正吃着药。” 顾玫来到后院,终于见到了曲表妹。 曲表妹早就不是当年那个娇俏柔弱的小姑娘,而是充满风韵的成熟妇人,正是韩五郎喜欢的类型。 顾玫面无表情地打量她,暗暗嫌弃。 “你瘦了些。”她随口说道。 曲表妹凄凉一笑,“能不瘦吗。今儿什么风,表嫂竟然亲自上门。” 顾玫说道:“我家老夫人不放心,让我上门看看。” 曲表妹嘲讽一笑,“怕我说出去?还是怕我上门闹场子?我也是要脸的人。” 顾玫讥讽道:“我真没看出来,你竟然也要脸。” 曲表妹脸色瞬间扭曲狰狞,转眼又笑了起来,“表嫂上门,如果只是为了奚落我,那你请回吧。我的确不要脸,却也轮不到你来骂我。” 顾玫昂着头,居高临下地看着曲表妹,“老夫人希望尽快解决这件事。为了大家好,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你也不希望事情传到你夫家人耳中,更不希望被孩子们发现你偷人吧。” “表嫂是在威胁我吗?”曲表妹似笑非笑。 顾玫摇头,“我是在告诉你,怎么做对你才是最好选择。老夫人已经点头同意,会补偿你一笔银子。从今以后,你和韩五郎再无关系,代侯府大门不再对你敞开。” 曲表妹低着头,不作声。 顾玫蹙眉,“补偿你一笔银子,你还不满意吗?别太得寸进尺。” 曲表妹抓着椅子扶手,手指发白,“不知这一笔银子,究竟是多少数目?” 顾玫说道:“五千两!” 曲表妹立马笑了起来,眼中满是讥讽之色,“五千两就把我打发了,没想到我在你们代侯府眼中如此廉价。” “你嫌少?”顾玫诧异。曲表妹有什么资格嫌少。 “五千两很多吗?凭什么我不能嫌少?”曲表妹似笑非笑。 顾玫眯起眼睛,说道:“你应该知道,这件事主要是对你不利。韩五郎是男人,事情传出去,最多评价一句风流成性。而你,则会被千夫所指。这个后果你想过吗?” 曲表妹挺直了背脊,“韩五郎强暴武将之妻,你们代侯府仗势欺人,凌辱武将妻儿。你猜猜大理寺有没有兴趣调查你们代侯府?要不要替在前线卖命的武将讨一个公道” “你疯了吗?”顾玫大惊失色,“你和韩五郎暗通款曲,郎情妾意,何来的强暴。” “我一个堂堂四品武将之妻,有儿有女,身份体面,若非韩五郎逼迫,我怎么可能同他发生关系。而且韩五郎早有前科,你们代侯府仗势欺人也不是第一回。我倒是要看看,官司打到大理寺,打到刑部,到底是谁倒霉。” 顾玫大感意外,“你有什么目的?拼得两败俱伤,对你有什么好处?打官司,你以为你能赢?就算你赢了,你也不会有好下场。” “对,打官司我不会有好下场。可是不打官司,难道我就有好下场吗?我的好表嫂,我可不是那些市井妇人,随便几句话就能吓住我。你回去转告韩五郎,转告老夫人,还有一直看我不顺眼的舅母,不给我一个交代,那就大理寺见。” 曲表妹眼中满是恶意。 她很兴奋,很满足看到顾玫一脸烦心的样子。 顾玫深吸一口气,“你想要什么交代?你开价,我来替你争取。” 曲表妹轻蔑一笑,“五万两白银,此事一笔勾销。从今以后,我绝不上你们代侯府,也不会见韩五郎。否则,咱们两家就打打官司。” “五万两太多,不可能。”顾玫想都没想,直接拒绝。 曲表妹一脸笃定地说道:“那就没得谈。” “你就不怕我派人到你夫家传信?” “你尽管去。状纸我都写好了,夫家人来了,我正好以死证清白,让夫家人替我打官司。拼着性命不要,毁了你们代侯府,值了!” 疯了! 这个女人彻底疯了! 顾玫气得眼前阵阵发黑。 当初曲家母女来京投靠代侯府,她就知道曲表妹不是个好东西。 却没想到这女人不仅能哭,心肠也是真狠毒。 曲表妹笃定一笑,“看来表嫂无法做主。不妨回去找老夫人她们商量商量,我听候表嫂的好消息。” “五万两,你这是狮子大开口。” “五万两比起逼死武将之妻,孰轻孰重,你们代侯府自有盘算。我身体不适,就不送表嫂出门。” 顾玫咬咬牙,“我改日再来。” 她拂袖离去,满心怒火。 曲表妹怎么敢狮子大开口? 顾玫回到代侯府,没回屋,直接去了上房面见婆母。 代侯夫人为韩五郎操碎了心。 生下这个儿子,等于生了个讨债鬼。 她一把年纪,还落不到清闲,心头也很酸楚。 见顾玫回来,就问道:“事情谈得怎么样?” 顾玫先是摇头,然后简要说道:“她狮子大开口,要五万两。不给就去大理寺告状,说五郎强暴她,还说代侯府仗势欺人,凌辱武将妻儿。甚至还说,若是此事传到她夫家人耳中,她就以死证清白,让夫家人替她打官司。” “姓曲的疯了吗?”代侯夫人不敢置信,喘着气,“本夫人早就说她不是个善茬,果不其然。当年若非老夫人执意要留下她们母女,本夫人早就将她们母女赶了出去。祸害,祸害!代侯府对她不薄,她竟然恩将仇报。” 代侯夫人怒极攻心,脸色发白。 顾玫担心不已,赶紧命人请太医。 事情瞒不住,很快惊动了代侯府老夫人。 老夫人得知曲表妹开口要五万两,不给就打官司,也是气得脑门充血,差点昏过去。 第907章 偏心 代侯府全家齐聚,开家庭会议。 韩五郎跪在大厅中央,神色木然。 代侯已经过了最愤怒的阶段,不过脸色依旧铁青。 他说道:“等这件事解决后,五郎就去兵营当兵。” 老夫人嘴唇动了动,难得没有反驳。 韩五郎没反应。 代侯夫人揉着眉心,很愁,又烦闷。 “侯爷,姓曲那里要怎么解决,你拿个主意吧。” 代侯厉声质问韩五郎,“姓曲的说你强暴她,此事当真?” 韩五郎总算有了反应,他摇头,“儿子从不干强暴人的事情。从来都是你情我愿。” “你还嘚瑟上了,我看你就是欠揍。” 说着,代侯挥起鞭子,就朝韩五郎抽去。 老夫人一声惊呼,“不要!” 随着话音一落,鞭子重重落在韩五郎的身上。 韩五郎一声闷哼,身体摇晃了一下,额头满是冷汗。 老夫人痛心疾首,“有话好好说,干什么打人。五郎,要不要紧?” “事到如今,母亲还要护着这个逆子吗?”代侯质问,显然对老夫人一味宠溺韩五郎很不满。 若非老夫人宠着,韩五郎哪里敢一而再再而三的犯浑。 老夫人怒了,呵斥代侯,“混账。要不要连老身都打。分明是姓曲的勾引五郎,还狮子大开口敲诈,怎么能全怪到五郎头上。” 代侯又气又急,“母亲没听五郎说吗,你情我愿的事情,哪里是姓曲的一个人的责任。五郎要是没那个心,两个人能凑到一起吗?” “女人手段多,五郎不慎被骗,也是有的。”老夫人还在替韩五郎辩解。 “够了!”代侯夫人再也忍不住,“我生的儿子,是什么德行,我比谁都清楚。老夫人就别再替五郎辩解,还是想想怎么解决这件事吧。” 老夫人不敢置信,儿媳妇竟然敢吼她。反了天吗? 她指着代侯夫人,“你,你……” “来人,将老夫人送回房里歇息。”代侯当机立断,做出了选择。 老夫人气得话都说不出来。 代侯态度坚决,下人不敢不从,扶着老夫人回房。 老夫人一瞬间仿佛老了十岁,眼中满是伤心痛心。 老夫人不在,也就没有人替韩五郎说好话。 韩五郎总算知道怕了,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 代侯质问,“你保证没有强暴姓曲的?” 韩五郎重重点头,“儿子保证。这种事情,本就是你情我愿,她若是不愿意,儿子也不会凑上去。” 还敢胡说八道。 代侯手指头动了动,“竟然敢敲诈五万两,莫非你有什么把柄落在她手里?” 韩五郎皱眉深思,想不起来,就摇头说道:“不能吧!儿子能有什么把柄在她手上。” “你个糊涂混账东西。”代侯再也忍不住,一脚踢翻败家儿子。 韩五郎倒在地上,哎呦哎呦叫唤。 叫唤了几声,没人反应,才想起老夫人已经被送回房,无人替他出头。 他这才止住了叫唤,重新爬起来跪好。 代侯夫人出面问道:“你可有给过她什么承诺?” 韩五郎想了想,说道:“儿子答应她,要送她一套绿宝石头面首饰,还没兑现。” 败家儿子! 代侯又想动手了。 韩五郎妻子坐在最边上,闻言,忍不住一阵心酸。 她嫁给韩五郎两年,从来不曾收到过韩五郎赠送的礼物。 曲表妹同韩五郎暗通款曲,不知道从韩五郎手中收到多少礼物。组 代侯夫人继续问道:“之前,你送过她什么东西?” 韩五郎迟疑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说道:“儿子将书房几件玉器,还有两把折扇,一副前朝宫廷名画赠给了她。” 代侯夫人揉着眉心,“这就是把柄。无论是玉器,还是折扇,亦或是名画,都代表了五郎的身份。要说二人没关系,东西一拿出来,谁能相信。难怪敢狮子大开口要五万两。侯爷,这事你看怎么料理?” 代侯板着脸,“明日你随我上门,亲自找姓曲的谈。” 代侯夫人连忙说道:“侯爷亲自上门,姓曲的多大的脸,受得起吗?” 代侯很干脆,“姓曲的都已经打算拼命,这个时候还讲究什么身份。事情就这么定了,明日你和我一起上门谈,将五郎也带上。” 这这这…… 代侯拂袖离去,还不忘吩咐亲兵将韩五郎押下去好好看着。 …… 晚上歇息的时候,顾玫同夫君韩世邦唠叨。 “侯爷同婆母一起上门,找曲表妹谈判,合适吗?” 韩世邦睡不着,“不合适也没办法。父亲亲自上门找曲表妹谈判,除非真的打算搏命,曲表妹总归会妥协。” 顾玫好奇问道:“那你说要花多少钱,才能堵住姓曲的嘴巴?” 韩世邦摇头,“不知道。反正肯定不能给她五万两。” 五万两堵一个女人的嘴,莫非姓曲的嘴巴镶了金。 顾玫调侃,“当年曲表妹住到府中,你可曾想过会有今天?我还记得,当年她有事没事就往你身边凑,你还替她说话。” 韩世邦不满,“多少年前的事情,你还翻出来,有意思吗?” 顾玫哼了一声,“你们男人啊,看人就是没有女人准。尤其是看女人,女人一眼就能看穿另外一个女人的底细,偏你们男人都不相信。” 韩世邦说道:“所以我听了你的话,同曲表妹保持距离。陈年老醋,就别吃了。” 顾玫不满,掐了把韩世邦。 韩世邦翻身压住她,顾玫咯咯咯地笑起来。 …… 代侯,代侯夫人,夫妻二人领着韩五郎,亲自上门找曲表妹谈判。 事情不能一直僵持下去,必须有个解决办法。 具体怎么谈的,顾玫也不清楚。 结果还不错。 一万两封口费,曲表妹答应守口如瓶,不去大理寺报官。 至于还有没有别的条件,谁都不清楚。 代侯夫妻二人守口如瓶,一个字没吐露。 韩五郎从曲表妹那里回来后,紧接着就被送去了军营,没有半年一载休想回府。 …… 事情终于解决,代侯夫人的身体也随之好转。 顾玫得了空,到秦王府找顾玖闲聊八卦。 听闻曲表妹狮子大开口敲诈五万两,顾玖都说道:“我佩服她的勇气,真敢开口。” “谁说不是,我家婆母还有老夫人都被气死了。若非侯爷出面,事情还僵持着。” “代侯做事倒是干脆利落,也豁得出脸面。怎么会养出韩五郎这样的儿子?” “老夫人宠溺五郎,侯爷忙于军武,腾不出手管教。” 顾玖了然。 二人聊着聊着,又聊到御哥儿头上。 “你家御哥儿,可是家家户户乘龙快婿人选。有没有媒人上门提亲?” 顾玖摇头笑笑,“门槛都快被媒人踩破了。” 顾玫大笑,“我就知道会这样。有没有谁家姑娘入你的眼?” 顾玖含蓄说道:“我家御哥儿的婚事不着急,我打算等他满了二十岁再说婚事不迟。” 顾玫诧异,“一定要那么晚吗?” 顾玖却说道:“男子三十不娶,女子二十不嫁。御哥儿等到二十岁再说亲,并不算晚,反倒早了些。” 还早? 顾玫叹了一口气,“我本想着,我们姐妹有没有机会做亲家,如今看来是没机会了。” 顾玖哈哈一笑,“玫姐姐想得真长远。” “你家妞妞还小,自然不用操心。我家大闺女已经到了说亲的年纪,为了孩子的亲事我都愁死了。” “就没有一家合适吗?” “相看了几家,还没定下。我准备再相看几家,今年之内,一定要将她婚事解决。” “玫姐姐别太着急。” “不急不行。姑娘家的年龄拖不得。” 这倒也是。 …… 靠着四海商行的引荐,户部从江南买到大批粮食,而且价格公道。 粮食已经装船,正在运往京城的路上。 消息提前送到户部,户部尚书松了口气。 “这个太平洋粮行,名字怪怪的,本官记得当年秦王殿下南下购粮赈灾也从这家粮行买过粮食。” “大人所言不错。当年秦王殿下能在江南打开局面,就是借助了这家太平洋粮行。” “这家取名太平洋的粮行,到底什么背景?” “还没查到。” 这么神秘。 户部尚书叮嘱下属,继续关注这家名叫太平洋的粮行。不将粮行的底细查出来,心头总归不太放心。 户部平价采购粮食,替朝廷解决了大问题。 文德帝龙心大悦,痛快批准刘御随同山河书院师生出门游学。名单里面还有衡哥儿,以及刘征。 其他皇子皇孙羡慕不已,也想出门游学。 大家各显神通,求到文德帝跟前。 文德帝一声怒斥,“荒唐!不好好读书,整日里惦记着游山玩水,成何体统!” 偏心! 大大的偏心! 皇子皇孙们委屈坏了。 后宫嫔妃,各皇子府纷纷腹诽。 “在陛下眼里,我们儿子恐怕连刘御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少说两句。” “我说的实话,难道错了吗?” “当心此话传到父皇耳中,一句腹诽天子,就能治你死罪。” “知道了,知道了,我不说就是。父皇真的会立秦王为太子吗?以陛下对刘御的宠爱,会不会立刘御为皇太孙?” “别胡说八道,父皇绝不会立太子。” 第908章 车行(三更) 即将出门游学,衡哥儿兴奋得整晚睡不着。 他偷偷爬起来,跑到厨房找吃的,被守夜的下人逮了个正着。 “嘘!” 衡哥儿让下人别声张,带着一篮子吃的,敲响了刘御的房门。 刘御睡得正香,被吵醒,暴躁得抄起枕头扔出去。 听到衡哥儿的声音,头脑总算清醒。 打开门,衡哥儿就跟泥鳅似的,滑了进来。 “我睡不着,去厨房找了一堆吃的,你陪我吧。” 衡哥儿眼巴巴地望着刘御。 刘御伸出手,揉着衡哥儿的头,直到将衡哥儿的头发揉成了鸡窝才罢休。 看着衡哥儿顶着一头鸡窝,刘御总算满足了。 他问道:“明儿一早就要出发,你现在不睡觉,是打算明天白天都在马车里睡觉吗?那样的话,可是看不到沿途风光。” 衡哥儿很委屈,“可是我真的睡不着,肚子还饿。” 刘御掐了把他的脸颊,“床上还有位置,要一起睡吗?” “要啊,要啊!”衡哥儿连连点头,终于达到了目的。 两兄弟并排躺在床上,刘御不准衡哥儿半夜吃东西。 “吃了不消化,当心明早起来肚子痛。” “饿!”衡哥儿可怜兮兮地说道。 “饿也要忍着。” 此事没得商量。 衡哥儿一脸沮丧,亏他半夜摸厨房,拿了一篮子好吃的,结果看得见吃不着,好可怜。 刘御蒙着他的脸,“好好睡觉,别想着吃。等离开京城,大江南北的美食,叫你吃个够。” “好啊,好啊!你带了多少钱在身上?我只有五百两?” 刘御笑话他,“才五百两,还想吃遍大江南北。快叫声大哥,我带你出门潇洒。” “大哥,大哥,你就是我的财神爷,钱袋子。出门在外,就全指望你了。” “想要指望我,就得听我的话。” “我保证听话。” “现在乖乖睡觉。” 衡哥儿抗拒着食物的诱惑,闭上眼睛睡觉。 总感觉刚刚睡着,天就亮了。 一早起来,唯一的感觉就是困! 他被下人拉起来洗漱换衣。 一切收拾妥当,坐在餐桌前,眼睛还睁不开。 顾玖见状,问道:“昨晚没睡吗?” 刘御说道:“衡哥儿闹腾到半夜才睡着。看这样子,只能到马车上补眠。” 顾玖叮嘱道:“出门在外,安全第一。看好衡哥儿,别让他乱跑,别让他被人骗了。” “儿子又不是笨蛋,才不会被人骗。”衡哥儿揉揉眼睛,打了个哈欠,精神萎靡。 顾玖笑了起来,“瞧你这模样,长得就很好骗。” 衡哥儿皱着鼻子,委屈。 顾玖哈哈大笑,“快吃早餐。吃完后,就该出发了。妞妞和衠哥儿这会还在睡觉,别让他们知道你们出门,否则得哭一上午,哄都哄不住。” 妞妞和衠哥儿哭功,大家都见识过。 两个小屁孩,年纪不大,脾气不小。越大越不好哄。 两兄弟赶紧埋头吃早餐,万万不能被妞妞和衠哥儿堵在门口。 临到出门,顾玖满心不舍。 这一走,怕是两三年才能回来。 她忍不住唠唠叨叨,说了许多。 集合的时间快到了,不能再耽误下去。 顾玖只好目送马车驶出王府,满心酸楚。 没想到有朝一日,她也会多愁善感。 …… 送走两个孩子,顾玖着实消沉了几天日子。 妞妞和衠哥儿一觉醒来,没看见两个哥哥,天天追着顾玖问,“哥哥呢,哥哥呢?” 顾玖告诉两个孩子,“哥哥出门读书去了。” 妞妞勉强接受。 衠哥儿吸着鼻子,什么都没说,心里头却门清。 哥哥们出门玩去啦。 天气一天比一天热。 顾玖带着两个孩子,住到山中晓筑避暑,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 下面的人可没有闲着。 …… 雨花巷码头下苦力的力工,来来去去,换了无数茬。 这一天,早上刚下过雨,天气闷热潮湿。 光是站着不动,要不了一盏茶的功夫,浑身就被汗湿透。 若是动起来,那汗水,犹如雨下。 幸好码头免费供应茶水。 用苦丁茶泡的茶水,够苦,够解渴,而且无限量供应,可以敞开了肚皮喝。 这么热的天气,每天光是喝茶水都喝饱了。 就在这样一个闷热潮湿的天气里,马小六来到了雨花巷码头。 刚下四轮马车,汗水就冒了出来。 马车里面放了冰盆,不觉着热。 马车外面,热浪滚滚。 徒弟何贵拿着扇子,替马小六扇风。 马小六嫌弃两个人挨得近,热。一把抢过扇子,自个扇起来。 他吩咐道:“将所有力工集合起来,把两轮车准备好。” 管事听命,吹起哨子。 力工们听到哨子吹响,就知道要集合。 几百个力工,在树荫下集合。 一股酸臭味扑鼻而来。 人人都是一身臭汗,谁也不嫌弃谁。 马小六拿着铁皮喇叭,站在高台上,“不知道你们当中有没有干了八九年的老人,如果有,那肯定记得我。我是马小六,马总管。” “马总管好!” 马小六虚虚一压,让大家都安静。 “今儿我过来,是给大家带来一个机会。要不要把握机会,你们自己决定。先将两轮车拖上来。” 下属听令,拉着两轮车来到众人面前。 力工们面面相觑,瞪大眼睛,好奇地盯着两轮车。 两个轮子的车,还有顶棚。顶棚做得很漂亮。 坐在车里面,不惧日晒雨淋。 两条长长的拉杆,全是铁做的。 两条拉杆,用一条横杠焊接在一起。 人站在横杠内,两手紧握两条拉杆,两轮车就能跑动起来。 马小六指着两轮车,的朗声说道:“这是两轮车,是寰宇运输最新推出的产品。加上了顶棚,就可以拉客人,全京城都能跑。前几天,京城新成立了一家车行,名叫惠民车行。 顾名思义,就是要给京城的小民出行提供方便。京城很多人都买不起四轮马车,也没地方养骡马驴子,也就意味着很多家庭连两轮马车也没有。出行只能靠步行,或是租车。 年轻力壮没关系,年龄大一点,出一趟门可不容易。若是带着行李那更辛苦。为了方便百姓出门,寰宇运输特意推出人力两轮车,现招募人力车夫。招募条件如下,大家听好了。” 几百力工骚动起来。 招募人力车夫?意思是去拉车? 能在码头干力工的人,个个都是一把子力气。 拉车肯定不成问题。 只是这东西能赚钱吗? 靠谱吗? 马小六扯着嗓子,同力工们介绍招募条件。 所有有志于成为人力车夫的人,都必须经过半个月的培训。 培训内容包括怎么招呼客人,怎么认路。必须背下每个坊市的名字,知道怎么走。 价格必须按照行规收取,不许私自降价或是加价。 若是顾客加价包车,又另当别论。 人力两轮车,起步价统一为五文钱。视距离长短加钱。 比如从东市到西市,从西市到新民县,要多少钱? 这些都会在培训的时候讲到。 想做人力车夫,必须身家清白,没有不良嗜好。 有小偷小摸的习惯,绝不录用。 有偷窥女性的癖好,同样不能录用。 “……每日交给车行十文钱,剩下的钱就是你们自己的,多劳多得。可有人愿意应征人力车夫?” 力工们窃窃私语,还有些犹豫。 一天十文钱可不是小数目。 五文钱起步价,会有人坐车吗? 万一一天下来,都没人坐车怎么办? 万一一天只有两个人坐车,怎么办? 在码头扛大包下苦力,每天的收入是看得见的。 去车行做车夫,总觉着风险太大。 保守的力工退却,不敢上前。 有那脑子灵活,胆大的力工站了出来,“我应征人力车夫。” “我也应征。” “想应征人力车夫的到这边来报名,从明天开始培训。培训期间没有工钱,但是管三餐。” 有一百多名力工应征了人力车夫。 经过半个月的培训,淘汰了几个人后,一百多人穿上统一的红马甲,开始上街拉客。 这些初上岗的车夫,分布在城市各个人口密集的地方,内心忐忑不安。 会有人坐车吗? 有人问他们这是做什么,该怎么解释? 车夫们眼神闪烁,身上的红马甲,在太阳炙烤下,已经被汗水湿透,还不能脱下来。 车行培训说,不能光着膀子拉客,会让女性客户退避三舍。 车行培训还说,无论什么时候,都不准坐在车里面。 那是给顾客坐的,车夫坐在里面,顾客们嘴上不说,心里头肯定有意见。尤其是一些爱干净的顾客。 车夫们站在树荫下,或是屋檐下,等候着第一位顾客。 “诶,快看啊,这是《大周生活秀》上面说的两轮人力车,起步价五文钱。” “真的诶!” 一群中年女性涌了过来。 第一日上岗的车夫们,全都没经验,不知该做何反应。 “喂,到新民县集市肉菜店多少钱?” “八,八文钱。” “能不能拉两个人?” “可以!不过要加两文钱。” “拉两个人还得加两文钱,真贵。” “车行规定的,我们做不住得主。” “罢了,罢了,十文钱就是十文钱。至少不用和一群人挤一辆马车。” 首日上岗,终于开张。车夫乐呵起来,拉着人力车跑得飞快。 风吹着乘客的脸颊,一脸舒爽。 在这个炎热的夏天,不用日晒雨淋,还能吹风,贵果然有贵的好处。 街道两边行人纷纷侧目。 “看,人力车,我也要坐。” “五文钱起步价也不贵,可以两个人坐一辆车。” “走,我们也去找一辆人力车来坐。” ------题外话------ 卡文,剧卡无比。 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一直在梳理接下来的剧情,脑袋都晕了。 第909章 祖宗法度 秋高气爽。 正是一年丰收的季节。 北荣西凉再次挥兵南下劫掠。 边军压力倍增。 漫长的边境线,兵力被分散。 北荣西凉各个击破,一时间战局对大周极为不利。 前线气氛紧张。 京城歌舞升平。 人力车夫,从最初的一百人,短短时间已经扩大到一千五百人。 其他私人车行,也纷纷进入人力车市场。 购买两轮车,招募车夫,同样身穿红马甲,只是马甲背面的名字不一样。公然同惠民车行抢生意。 为了抢生意,甚至不惜玩价格战。 本来就是靠力气吃饭,再玩价格战,哪里还有钱赚。 马小六以寰宇运输的名义,召集京城各大车行东家开会,制定行业规章制度。 都是一个行业的人,应该团结起来,而不是打价格战扰乱市场。搞到最后大家都挣不到钱。 当然有人不服。 马小六的态度很明确,不服也得憋着。 凡是不遵守行业规则的车行,寰宇运输将取消订单,拒绝合作。 这就是控制了上游供应链的优势。 寰宇运输,一家独大,连个竞争对手都没有。 无论是四轮马车还是两轮人力车,都得从寰宇运输购买。 当然也有人试图仿造。 奈何突破不了技术壁垒,仿造失败。只能眼睁睁看着寰宇运输大把的赚钱。 人力车,制定了行业规则后,整个市场有序的发展。 京城小民,凡是手头有点钱的,出门的时候都习惯叫一辆人力车。 就连朝廷官员,尤其是那些六七八九品的小官员,还有各种衙门小吏,养马车太贵,干脆包一辆人力车,每日早晚接送。 周世安就包了一辆人力车,每天二十文,定点定时接送。 车夫为了让人力车看起来干净上档次,还特意买了一块羊毛垫子垫在座位上。 夏天天气热,就往上面放一块竹席。 冬天天冷,直接将竹席撤掉。 周世安坐在人力车上,手里拿着报摊买的报纸。 他固定买两份报纸。 一份是《大周生活秀》,一份是《国子监报》。 路上的时间正好用来看报。 其实他最想买的报纸是《山河书院报》。 奈何《山河书院报》多年来一直坚持不对外公开发行,搞得他想要看《山河书院报》还得托人找关系。 他先是迅速浏览完《大周生活秀》。 明年有是科举年,天下举子齐聚京城。新民县租房市场火爆,连带着文青书局的生意也涨了三四成。 最近各种和科举相关的书籍,卖得极好。 书籍销售排行榜,排在前五位的全都是科举类书目。 周世安大摇其头。 “文青书局赚赶考学子的钱,又得大赚一笔。” 《国子监报》则刊登了一片社论。 三元公杨元庆,孙状元带学生出门游学,两三年后才能回来。 明年科举年,山河书院拿什么同国子监竞争? 明年科举,会试殿试,无论是人数还是名次,国子监一定可以完胜山河书院。 没了三元公和孙状元的山河书院,就是拔了牙的老虎,称不了王。 国子监可以趁机一雪前耻。 周世安蹙眉摇头,“国子监哪里来的勇气?放大话容易,万一被打脸得多难堪。” 两份报纸都没有太热门的新闻,倒是多了几则招聘启事。 有车行招聘车夫,待遇从优。 周世安起了好奇心,就问车夫,“你们天天拉车,每天要给车行多少份子钱?有钱赚吗?” “我们车行每天收十五文钱的份子钱。只要勤快一点,还是有的赚。比以前下苦力强一点。” “本官似乎听说惠民车行每天份子钱只要十文钱。你们给十五文份子钱岂不是太亏。” 车夫说道:“大人说的十文份子钱,那都是老皇历。惠民车行那边,除了第一批车夫只需要给十文钱份子钱外,后面招的车夫,都是十五文份子钱。 东家说,这是行业制度,全行业统一标准。就连我们拉车收费,价格和惠民车行都是统一的,绝不多收一文钱,也不能少收一文钱。” 周世安好奇问道:“行业统一标准,对你们车夫来说,好还是不好?” “当然好啊!价格统一,就不用压价拉客,大家都有钱赚。” “每天生意怎么样?有没有守一天都等不到一个顾客情况?” “那倒没有!现在来京城的人越来越多,去西市东市,各个衙门门口,或是去新民县,最多一盏茶的功夫就能等到一位客人。尤其是那些参加科举的举人老爷们,都是不差钱的主。出门在外,不乐意和一群人挤一辆马车,都会叫一辆人力车,而且给赏钱也大方。送了大人去衙门,小的也打算去新民县拉举人老爷,多得几个赏钱。” 周世安笑了起来,“从衙门去新民县,可不近。” 车夫说道:“没事。路上拉一趟去新民县买肉菜的妇人,正好顺路。” 周世安说道:“这么多年过去,京城的小妇人们还是习惯去新民县买肉菜。” “便宜又新鲜,买的多就能省下一大笔钱。只是奇怪,四海肉菜店生意那么好,怎么不考虑在城内也开一家,方便大家。” 周世安说道:“四海肉菜店如果在城内开分店,城里的小商小贩哪里还有生意。四海肉菜店是在给小商小贩们留活路。” 就像寰宇运输,技术壁垒,使寰宇运输成为全天下最顶尖的铁器生产商。 想搞垄断,搞得别人破产太简单。 但是寰宇运输没有这么做。 不仅没有逼得私人打铁小作坊破产,反而还和各家作坊合作。使得京城各家打铁小作坊背靠寰宇运输,生意更上一层楼。 这就是顾玖的经商理念。 有钱大家一起赚,不吃独食。 首先保证小民的利益,同时拉拢官宦阶层,贵族世家阶层。 将大家的利益捆绑在一起,这么多年才能一直顺风顺水,没人找麻烦。 周世安琢磨着这一套经商理念,想得越深,心头越发吃惊不已。 到了衙门门口,车夫将他放下。 周世安开始一天的工作忙碌。 等忙完工作,他就开始写四海寰宇经商理念的分析文章。 文章写得越深刻,周世安就越发难以掩饰内心的震惊。 陆大人发现他不对劲,关心地问了几句。 周世安抹了一把脸,将写了一半的文章,足有十几万字,交给了陆大人。 “下官每日坐人力车来回,心有所感,于是就想对四海寰宇进行一番研究。这是下官写的分析资料,刚写了一半,让大人见笑。” “周兄太过谦虚。” 陆大人拿起厚厚的一叠资料,翻阅起来。 越看越发震惊。 震惊于周世安的才学,眼光,看问题的深度。 “好!周兄果然大才!” “大人谬赞!” “不不不,本官不是在和你客气。周兄这份资料,不,应该说周兄写的这本书,太有用了。可否借给本官细细研读几日。” “大人不嫌弃,尽管拿去。” 陆大人废寝忘食,阅读周世安的书籍。 周世安则奋笔疾书,继续书写后面的内容。 陆大人花了几天时间看完,激动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这不仅仅是对四海寰宇的分析,更是给了陆大人许多启发。 几十万难民能被管理得井井有条,就是因为管理者深知管理精髓。 对难民严加管束的同时,还给了难民自活求生的机会。 就好比收费站,管束极为严格,半个月一个月查一回账,一年半载轮一回岗,年年还要考试,还必须会写会算。 那么多要求,那么严苛的管理,可是却没有一个人辞工。 就连从天狼军退役,最不服管束的那群兵痞,进了收费站都坚持了下来,没有一个人辞工。 因为严格管束伴随着高额的待遇,还有各种福利。 小到一日三餐,餐餐管饱,一两天打一回牙祭。一年四季四套衣服,鞋袜配齐。四海招工,优先照顾员工家属。 大到在新民县折扣买房,入户新民县,还可有优先购买四海寰宇的股份。 这样的福利,不知道有多少人挤破头都想去收费站做工。 更有甚者,最近两年出现秀才应聘收费站的情况。 为什么? 周世安的书里面写的很清楚。 陆大人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到后面的内容。 经过周世安的同意,陆大人将他的书呈给文德帝过目。 文德帝看在陆大人推荐的份上,随意翻阅。 没想到看了个开头就入迷了。 理所当然召见周世安,询问他的想法。 几十岁的周世安,第一次离着天子如此近距离,难免激动。 激动过后,便知这是自己的机会。 他侃侃而谈,将自己的观点,巧妙得抛售给文德帝。 核心观点,严加约束管理官员,进行不定期考核,而非流于表面的考核,同时提高官员待遇。 确保官员一人挣钱,能够养活全家。 而不是领着低廉的俸禄,想方设法的贪墨。 文德帝开始沉默。 给官员涨薪,说得容易。 钱从哪里来? 涨薪后又该怎么办? 而且,此事不光是钱的问题,还涉及到祖宗法度。 规矩是祖宗定下的,要涨薪,等于要推翻祖宗法度,进行一场大变革。 这里面的风险,谁也说不准。 文德帝大摇其头。 第910章 撬墙角 文德帝否认了周世安的观点,同时也承认周世安有大才。 文德帝鼓励周世安把书写完。 但是不打算提拔周世安。 “不切实际!” 这样的人,不适合身居高位。 陆大人很遗憾。 这么好的机会,周世安竟然没能把握住。 周世安受此打击,精神难免颓废。 请了两天假,在房里反思。 周苗得知此事,忍不住,偷偷上门关心,还不敢让周世安发现。 陆大人劝他,“本官多给你几天假,周兄不如出去散散心。” 周世安也觉着自己有必要出门走一走。 包了一辆人力车,也没说目的地。 车夫干脆将他拉到新民县。 新民县热闹,读书又多,到了这边再多的烦恼也没了。 “大人,文青书局到了,要不要进去逛一逛?” 周世安回过神来,给车夫两文钱,“替老夫买一份《大周生活秀》。” “好嘞!” 车夫欣然答应。 买了报纸,车夫继续拉着周世安,一路走。 最后上了山,到了山河书院。 周世安愣住,“怎么到了这里?” “大人是读书人,小的就想到山河书院或许能让大人开心一点。” “你有心了。” 周世安下了车,打赏了车夫。 车夫对他说道:“小的就在门口等着大人,小的要负责将大人送回去。” 周世安点点头,走进山河书院大门。 山河书院占地面积极大,环境清幽。 书院学子自由奔放。 三天两头玩裸奔,能不奔放吗? 每个月月初入学考试放榜日,已经成了新民县的固定节目。 在那一天,四面八方的人都会涌入新民县,只为目睹学子们裸奔盛况。 甚至有人为了看裸奔,不远千里,特意从遥远的岭南来到京城。 新民县裸奔,显然已经打出了名气,打出了风格,打出了特色。 周世安走在校园里,时不时有学子经过,对他点头微笑。 学子们以为他是书院的老师,还会叫一声:“先生好!” 周世安有些不安。 不是因为他的才学不配做先生,而是担心被人揭穿身份,说他冒充书院先生,到时候尴尬。 然而,书院没人过问他的身份。 他可以随意在书院里闲逛,不受拘束,不被打扰。 校场边,学子们正在踢蹴鞠,个个喊声整天。 隔壁校场,有人在玩马球。 骑术精湛,每个人都能在马背上玩出各种花样。 远处山头,传出砰的一声。 似乎是什么东西爆炸了,冒出浓烟。 周世安吓了一跳。 然而学子们却见怪不怪。 “肯定是那帮自诩墨家传人的家伙,在搞实验。” “不用管他们。” 天天炸啊炸,都炸习惯了。 就跟书院天天都有人裸奔一样,都奔习惯了。 说到裸奔,周世安就看到几个学子,坦胸露体,从身边走过。 “那帮道家的人,又出来散热。” “散热?” “五石散,知道吧。吃了五石散,身体发热,需要散热。” “书院怎么允许学子吃五石散?” “书院当然不允许他们服用五石散。可是架不住一帮不怕死的人,美其名曰做实验,验证五石散的效果。” “真是荒唐!” “一点都不荒唐。先是在家禽身上尝试五石散,已经确定五石散会致家禽死亡。现在他们在人身上实验,服用过量,肯定会出问题。有了切实的论据,才能说服别人,同时改进配方,让五石散变得无害。” “就不怕出人命吗?” “他们控制着剂量,都已经好几年了,没听说出人命。” 周世安算是开了眼界。 山河书院好特别。 “老夫瞧着,大家似乎并不担心科举?” “哈哈哈……劳逸结合。再说了,又不是每个人都能考举人,考进士。” “不能考举人考进士,为何读书?” “谁说一定要考举人考进士才能读书?老先生,你的想法太老套了。像我,秀才功名,举人是没指望的。自己有多少本事自己清楚。我也不浪费时间去考举人,选一门感兴趣的科目,学到本事,将来想干什么都成。” “那你学的什么科目?” “我学的是术数,不用科举也能去户部当差。” “没有功名,只能做小吏。” “小吏就小吏,没什么不好。老先生,你看我什么出身?实话同你说,我就是一贫穷农家子弟,为了供我读书,家里早就掏空了家底。我若是留在家乡,你认为我有机会到户部做小吏吗?怕是连户部的大门都够不着。到山河书院读书,不花一文钱,反而还能攒钱,毕业后就能去户部当差,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话糙理不糙。 周世安想到自己写了一半的书籍。 机会! 最重要的始终是机会。 山河书院令学子们趋之若鹜,正是因为书院给学子们提供了各种各样的机会。 想考科举就努力考科举。 不想考科举,书院还有别的科目供选择。 所有的科目读出来,都能挣得一份工作,一份钱粮。 难怪山河书院的学子,显得比国子监的学子更自信,更坦荡,更奔放,也更狂野大胆。 周世安手里拿着最新一期《山河书院报》,上面的文章用词之犀利大胆,连周世安都连连咋舌。 幸亏《山河书院报》不对外发行,否则早就被报业司给封了。 在书院逛了一圈,周世安准备回去。 “请问,是周先生吗?” 有人拦住了他的去路。 周世安打量来人,不动声色地说道:“我是周世安。” 来人笑道:“我家夫人想先生喝一杯清茶。” “你家夫人是谁?老夫认识吗?” “先生曾和我家夫人有一面之缘。” 周世安猛地回过神来,“你家夫人莫非就是秦王妃?” 来人笑而不语。 周世安想了想,说道:“请前面带路。” “周先生这边请。” 下人将周世安请到后山别院。 看门的大狗还是那一只,特别有耐心的陪着妞妞衠哥儿玩耍。 顾玖在茶室等候多时,亲自烹茶。 “贵客光临,蓬荜生辉!” 顾玖含笑招呼周世安坐下喝茶。 席地而坐,捧着香茗,这样悠闲的午后,令人十分惬意。 “夫人知道我的行踪?” 周世安直言不讳,就差直接问是不是派人跟踪他。 顾玖笑了笑,“听下人提起,说书院有位老先生在闲逛,看模样像周先生。我便命人前往书院确认。若果真是周先生,便请来喝一杯茶。如果不是,自然不必惊动对方。没想到今儿运气不错,能请到周先生喝茶。” “这话该老夫来说。老夫运气不错,竟然能喝到王妃亲手烹煮的茶水。” “先生若是喜欢,不妨多坐一会。” “恭敬不如从命。” “先生认为山河书院如何?” 周世安直言问道:“王妃是想招揽老夫吗?” 顾玖抿唇一笑,“听闻先生在写书,不知道哪方面内容?要不要考虑文青书局替先生出版?” 周世安哈哈一笑,“王妃果真对老夫的书感兴趣?” 顾玖点头,“愿闻其详。” 周世安坦然道:“老夫在写四海和寰宇。” “哦?哪方面?” “四海和寰宇的成功秘诀。” 顾玖大笑出声,“不知何时能拜读先生的大作?” “王妃不怕书籍出版后,被世人看透四海和寰宇的本质吗?” 顾玖笑了起来,“四海和寰宇一直都在那里,能看透的人,没有先生的大作也能看透。看不透的人,即便看了先生的书,依旧什么都没改变。我很乐意替先生出版这本书籍,也算是替四海寰宇扬名。” “王妃行事,果然不拘泥于形式。” 顾玖含笑问道:“先生想到书院教书吗?书院的大门随时替先生敞开。” 周世安笑了起来,“王妃还是没死心。” 顾玖说道:“因为我知道,官场不适合先生。先生是理想者,而非投机者。官场众人蝇营狗苟,先生在官场待得越久,越发憋闷。唯有山河书院,才是先生的归宿。在这里,你可以自由的教学,自由的著书立说。这里就是先生的理想王国。先生难道不想写一本揭秘官场众生相的书籍吗?” 周世安眯起眼睛。 “王妃也算是既得利益者,为何鼓励老夫揭秘官场众生相?对王妃有何好处?” 顾玖轻轻敲了敲桌面,“因为我们这个时代,这个世界,整个寰宇,需要各种不同的声音,而不是只有一种声音。” 周世安蹙眉。 顾玖继续蛊惑,“我盼着有一天,先生能发出自己声音,发出震耳发聩的声音。即便不能警醒世人,至少能让后人知道我们生活的这个时代有不同的声音存在。这是一个开放的,包容的年代,民富国强,万国来朝,此乃天朝上国。” 民富国强? 万国来朝? 天朝上国? 就像是一击重锤,重重的敲打着周世安的心脏。 他脸色潮红,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顾玖又说道:“改变一个时代,不是只有做官一条路。著书立说,将知识和智慧传播下去,同样能够改变一个时代。当官,能惠民一地。著书立说,则可以影响一代又一代的人。千百年后,后世人不记得官员周世安,但一定记得思想家周世安。” “思想家?” “对!思想家周世安!” 第911章 博弈(三更) 陆大人气得脸色发青,双目喷火! 也不知顾玖施了什么魔法,竟然忽悠得周世安要辞官去山河书院教书。 气煞人也! 好不容易笼络一个人才,半路上被人撬墙角。这事搁在谁身上都难受。 陆大人不好冲周世安发火,只能一个人生闷气,板着脸不搭理人。 周世安自知理亏。 “这些年承蒙大人照顾,铭感五内。大人若有差遣,无论何时何地,绝不推辞。” 陆大人压抑着怒火,“就不能等一等。过两年再说辞官的事情?” 周世安摇头,“我已经浪费了太多年的时间,不能继续浪费下去。” 竟然把当官说成浪费时间! 陆大人想发怒,最后却连连叹气。 “真的不再考虑考虑?” “辜负了大人的栽培,请大人见谅。” 周世安打定了主意,要去山河书院教书。 就是十头牛,也休想将他拉回来。 陆大人摆摆手,“罢了,罢了,强扭的瓜不甜。本官不勉强你,不过别忘了时常过来看看。虽然你不在官场,但你我二人的情意还在。” “多谢大人!” 周世安如释重负。 “准备什么时候搬去山河书院?” “明日就搬过去。” “这么着急?” “想早一点安顿下来,安心写书。” “也好!既然已经做了决定,就没必要拖拖拉拉。明日我让管家替你搬家。” “不用麻烦。书院明日会派人过来帮忙搬家。” “书院是书院,本官是本官。总之说定了,明日我会安排人帮你搬家。” “多谢大人。”周世安无奈应下。 在书院安顿下来后,周世安关起门来,不受人打扰,开始专心写书。 活了大半辈子,经历了各种风风雨雨,想说的话很多,想写的东西也很多。 望着镜子中,花白的胡子,周世安自感剩下的日子不多,不敢浪费片刻时光。恨不得一口气将所有想写的东西写出来。 …… 陆大人怒气难消。 他给顾玖下了拜帖,想和顾玖谈一谈。 做人不能这没品。 顾玖接到帖子,扔在一边。 她调侃道:“陆大人打算兴师问罪,怎么不想想当初他从我手中截胡。” 当年,顾玖亲自出面,说服周世安到山河书院教书。 周世安答应了,结果签协议之前被陆大人一顿忽悠,忽悠到中书省当差。 那个时候,山河书院求贤若渴,光一个三元公杨元庆撑门面,实在是有点寒酸。 当初,顾玖可是生了好大一顿气。 这回也让陆大人尝尝被人截胡的滋味。 许有四问道:“王妃要见陆大人吗?陆府的人正在门房等消息。” 顾玖重新拿起拜帖扫了两眼,“难得陆大人纡尊降贵下拜帖,当然要见,还得扫榻欢迎。告诉陆府的下人,三日后本王妃在晓筑恭候陆大人大驾。” …… 三日之期,转眼到来。 陆大人乘坐四轮马车,来到山中晓筑。 已是深秋季节,树叶枯黄掉落。 车轮碾压树叶,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动。 陆大人闭目养神。 直到马车驶入晓筑,他才睁开眼睛。 “我家王妃正在花厅等候,大人这边请。” 陆大人头一次来晓筑,好奇之心难免。 亭台楼,小桥流水,处处显露出精致奢华。 到了花厅,三面落地琉璃窗,将陆大人震撼了一把。 “大人请,我家王妃正在里面等候。” 陆大人走进花厅,闻到茶香。 “王妃好兴致!” “大人光临寒舍,蓬荜生辉。大人请坐!” 顾玖起身相迎。 丫鬟烹茶,还有侍女抚琴。 琴声悠扬,令人心旷神怡。 陆大人浅饮香茗,连道好茶。 “南边的庄子,置办了两座茶山。茶叶不算顶好,胜在一年四季都能喝到新茶。” “早就听说王妃在南边置办了好几座庄子,没想到还置办了茶山。” 顾玖提起茶壶添水,她不急不缓地说道:“前几年南边干旱,茶叶数量品质双双下降,还卖不上价格。不少茶商经营困难,不得不变卖资产度过难关。正好那时候我手头上有点闲钱,就买了两座茶山,雇人种茶采茶。茶叶这行当,看似利润惊人,实则投入巨大。胜在能为当地大部分人口提供工作机会,让当地小民赚一份辛苦钱。” “王妃做生意,似乎总能考虑到用工问题。” 顾玖轻声一笑:“一个市场,光是靠世家贵族,根本支撑不起来。只有当小民手中有了钱,舍得花钱消费的时候,市场才会越做越大,收益才会越来越高。无论是茶叶,还是肉菜,亦或是布匹,都靠走量。量,需要人口支撑。同理,朝廷要收税,也得指望着小民手中有粮有钱。毕竟朝廷没本事从世家贵族手中收取一文钱的税收。” 这话太打脸。 陆大人轻咳两声,“收税弊端,乃是几百年上千年积累下来的问题,并非一朝一夕就能解决。” 顾玖笑了笑,“道理我都明白。太祖建国,需要世家支持,所以默许世家照老规矩不用缴税,默认世家可以囤积田地,蓄养奴婢。好处是,大周朝江山稳固,一切反对势力灰飞烟灭。坏处就是,时日一长,必将拖垮朝廷财政。当发生战争,灾荒,朝廷弊病积重难返,内忧外患,王朝江山走向末路。这也是任何王朝逃不了三百年命运的根本原因。” 总结起来,土地兼并严重,贫富差距巨大。 活不下去的百姓只能造反,寻求一条出路。 陆大人神情凝重,“王妃可有良策?” “大人不是已经看见了吗?既然动不了世家贵族的利益,那就想办法给小民一条活路,让小民多一条生财之道。” 顾玖似笑非笑地看着陆大人。 陆大人扬眉,“本官没想到王妃会交浅言深。” 顾玖笑了笑,说道:“虽说我与大人来往不多,但是大人的人品我信得过。即便大人将这番话告诉陛下,我也无需担心。陛下一直都知道我在做什么。” “所以王妃的产业能够迅速扩张,一直不曾受到朝廷的打压。” “本王妃不光是在做生意,更是在解小民之困。朝廷有什么理由打压我名下的产业?” 陆大人笑了起来,“山河书院出版的《山河书院报》,常常刊登一些犯忌讳的文章,却从未受到报业司打压。显然也是因为山河书院秉持免费办学,深得陛下之意。正所谓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不仅惠及广大学子,也为王妃免了灾祸。” 顾玖抿唇一笑,“陆大人看得深远,本王妃似乎无法反驳。” 陆大人挑眉,“夫人办山河书院,果然是为了免灾祸?” “准确的说办书院一举多得。既可以免灾祸,还能发掘人才,为孩子提供一个理想的读书场所。” “然而每年都要花费百万两巨款。” “值得!” 陆大人连连摇头,“要有多大的回报,每年百万两的投入才算‘值得’?与其说是在发掘人才,不如说是在储备人才。” 顾玖给茶杯里添满水,“大人今日上门,是为了讨伐本王妃吗?” 陆大人再次摇头,“本官是在评估王妃到底有多大的野心。” “哦?那么斗胆问一声,大人有答案了吗?” “王妃是在颠覆王朝。”陆大人掷地有声地说道,“比起兵造反的反贼,危害更大。” “非也!” 顾玖面色镇定,并没有被陆大人的话吓住。 “王朝在延续前朝的旧路,而我则在试图寻找一条新路。” “你的新路,有可能将王朝带入万劫不复的地步。” “本王妃记得,当初大人在陛下面前可不是这么说的。大人明明说过,可以尝试一条新路。为何今日又变得固执守旧?” 陆大人哈哈一笑,“果然什么都瞒不住王妃。” 顾玖静听下文。 “王妃想寻求一条新路,也就意味着,你和秦王殿下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顾玖点点头,没有否认,“这条路已经初见曙光。” 陆大人斟酌道:“本官斗胆一猜,陛下之所以会改变心意,多半是因为公子御。” 顾玖不置可否。 陆大人摇头笑笑,“秦王殿下是什么态度?” 顾玖没急着回答,反而问道:“大人以什么立场来问这个问题?” 陆大人理所当然地说道:“朝廷重臣的身份。” 顾玖挑眉,“不是陛下心腹?” “既是这陛下心腹,也是朝廷重臣。” “将来某一天,宫里换了人,大人会怎么做?” “当然是做好自己的本分。” “何为本分?”顾玖追问不休。 陆大人面容严肃地说道:“身为臣子的本分,替陛下守好大周江山。” 顾玖笑了起来,“本王妃的态度,就是秦王殿下的态度。” 陆大人明显有些意外。 顾玖笑道:“我知道大人在想什么。刘诏没有大人想象中那样因循守旧,他听得进别人的意见。” “正因为如此,本官才担心。担心步子迈得太大,急于求成,最终会引火烧身。” “多谢大人提醒。我会时常反省自身,争取小步前进。” 第912章 掉坑里 “秦王殿下勇武过人,未必愿意循序渐进。” 陆大人始终对刘诏不放心。 任何上位者,都希望所有的政治改革,都能立竿见影。 立竿见影,就意味着大刀阔斧。 然而广大小民,大周江山经不起大刀阔斧的变动。 动得太厉害,当心翻船。 只能循序渐进,润物细无声的进行变革。 这样一来,得几年,甚至十几年才看得出效果。 上位者有这个耐心吗? 陆大人很怀疑。 刘氏皇族,可没有多少耐心。 顾玖笑了笑,“大人先是担心刘诏保守固执,现在又担心他急于求成。为何刘诏在大人心目中的形象,总是比较极端?” 陆大人说道:“这个问题王妃不该问本官,应该问秦王殿下本人。他的所言所行,给人的印象,就是容易走极端。比起陛下,秦王殿下的性格更加阴沉。一个人的性格会影响他处事方式,秦王殿下无法让人放心。” 顾玖连连摇头,“这是典型的偏见。不说军武方面,就说刘诏在朝廷历练的这些年,包括先帝还在的时候,他何曾有过激进勇猛?当年他在兵部当差,万事按照朝廷法度办事。离开兵部,到了尚书省,也不曾给谁添过麻烦。大人不应该带着偏见去看待刘诏。” 陆大人不认可顾玖的话,他否认道:“秦王殿下能够按照朝廷法度办事,在本官看来,全是王妃的功劳。显然王妃能够够很好的控制秦王殿下的情绪。” 顾玖扬眉一笑,“很高兴大人认可我这些年的努力。我以前能帮刘诏控制情绪,将来同样能做到。” “万一呢?万一发生意外……” “即便发生意外,”顾玖打断陆大人的话,“脾气暴躁的刘诏,也比其他皇子更有大局观。他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陆大人频频摇头。 顾玖往茶杯里面续上茶水,一边说道:“大人根本就是杞人忧天。” “本官不得不杞人忧天。” 顾玖浅浅一笑,“努力了这么多年,本王妃才创下眼下这些基业。不瞒大人,我不会允许任何人破坏眼下大好的局面,刘诏也不行。” 刘诏敢乱来,她有一百零八种办法收拾他。 陆大人呆愣当场。 顾玖冲他抿唇一笑,一副温和无害的模样。 陆大人感到惊奇,顾玖到底怎么做到将野心勃勃的话,用那样的温柔的语气说出来。 他试探道:“这么说秦王府大小事情,都是王妃做主。” 顾玖笑道:“小事我做主,大事刘诏做主。不过我们家已经多年没有大事发生。” 陆大人闻言,顿时替刘诏感到心酸。 刘诏堂堂皇子,秦王殿下,竟然惧内。 难怪多年来连个妾室都没有。 陆大人抹了一把脸,替刘诏掬一把同情泪。 “大人不必为了没有发生的事情忧心。不如往好的方向想。” “本官也想尽可能乐观一点,然而事实是朝廷内忧外患。若非有少府支撑着,朝廷早就入不敷出,不得不加征赋税和徭役。” “目前的局面,已经比历朝历代好了十倍不止,大人居功至伟。” 陆大人连连摆手,“本官有自知之明。本官虽然看不起李秉明小人行径,然而朝廷有今日局面,多亏了李秉明多年努力打下的基础。” 顾玖含笑点头。 陆大人果然是端方君子,没有否认李大人的功劳。 “本王妃打算在边关前线种植红薯,有没有让大人心情好一点?” 陆大人一脸见鬼的表情,“王妃确定要在边关前线种植红薯?不怕亏钱。” “亏不了钱。不知道大人有没有去过西北?” 陆大人摇头,他没去过西北。 顾玖说道:“我在西北晋州住了多年,对当地还是有所了解。边关一带,有很多人以放牧为生。因为边境不宁,牧民不敢深入草原放牧,只能长年累月在边关附近放牧。因为过度放牧,边关一带,牧场基本上已经沙土化。一到大风天,尘土飞扬,遮天蔽日。 这些沙土化的牧场,长不出粟黍,也种不了稻麦。唯一能种的物种就是红薯。边境线漫长,有几万顷,十万顷,甚至百万顷土地等着人们去开垦。本王妃打算建立大周最大的红薯酿酒厂,不知大人有没有兴趣参与进来?” 陆大人脑袋有点晕,他揉揉眉心,“现在边关正在打仗。” “我知。” “夫人从哪里找人开垦土地种红薯?” “那些战俘,就是现成的劳动力。军队给我一个战俘,战俘工钱按照市场价五折算,全都归军队所有。我想西北大都督府,还有西北军,各路边军都很乐意做这笔买卖。省了粮食,还能挣钱,何乐不为。” 陆大人连连摇头,“王妃的想法,委实太过疯狂大胆。” “不疯狂一点,哪有水泥路,哪有新民县,哪有三和快递,哪有四轮马车?” 陆大人了然一笑,“所以王妃先让户部尚书撤销了禁酒令?” 顾玖大方承认,“禁酒令就像是一个紧箍咒,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人拿来利用。不如直接撤销得了。” 陆大人感慨道:“王妃谋划深远,本官甘拜下风。” 顾玖难得谦虚一回,“大人谬赞,我就是一个俗人,只想着赚钱。” 有了大量的红薯酒,就可以考虑做蒸馏酒。 红薯不是主粮,太平年月,不用担心百姓口粮问题。 陆大人叹了一声,他似乎没办法反对顾玖。对方总有办法和说服他。 他问道:“王妃需要本官做什么?” 顾玖郑重说道:“必要的时候,请大人坚定的支持刘诏。他值得你的期待。” “本官更愿意期待公子御。” 顾玖连连摇头,“御哥儿太小,历练太少,还不足以担当大事。” 陆大人笑了起来,“王妃将任丘拐走了,又将周世安拐走了,本官还能怎么办?” “大人这话委实太过严重。我并没有拐走他们,我也没有本事拐走他们。我只是给他们提供了一个机会,一个选择。显然我提供的机会,更合他们的心意。” “王妃就是凭借着三寸不烂之舌拐走了我的人!”陆大人控诉。 笼络一个人才容易吗? 培养一个人才容易吗? 不容易! 结果到手的人才,半路上被人拐走,他得多心酸。 明明是上门兴师问罪,反过来被对方说服,到最后他还得替对方跑腿。 这算不算是主动送上门找虐? 陆大人为官几十载,从未像今日这般心酸。 “大人感情丰沛,令人动容。”顾玖站着说话不腰痛。 陆大人连连叹气,“本官告辞!” 不能继续留在这里听顾玖“胡说八道”,他怕一不小心又主动跳坑。 “我送大人出门。” “王妃止步,本官自己出去。周世安既然去了山河书院,请王妃善待他的才华。” “大人放心,周先生的才华一定能够大放光芒。” “但愿如此!等任丘游学回来,他还是我的人,王妃休要从我手里抢走他。” “任先生是大周的宝贝,谁都抢不走。” 陆大人哼哼两声,“王妃休要在本官面前玩文字游戏。” 顾玖笑道:“大人若是不想走的话,不如再喝一杯茶。” “喝饱了。” 陆大人拂袖离去,头也不回。 顾玖哈哈一笑,能让陆大人吃瘪,不容易啊。 想当初周世安被陆大人抢走,她可是懊恼了好几天。 …… 西北大都督府。 大都督李秉明李大人,拿着从京城送来的信件,反复看了数遍。 杨季拿着军报走进来。 “小杨来了啊!这是秦王妃派人送来的信件,小杨你来看看。” 杨季放下军报,接过书信逐字逐句的阅览。 片刻之后。 李大人问道:“看完了吗?说说你的想法?” 杨季斟酌着说道:“在边关种红薯,这事换做别人来做,无疑是天方夜谭。换做秦王妃来做,一切皆有可能。” “你的意思是,本官应该将俘虏都留下来,卖给秦王妃当苦力。” “这个办法不错,省了粮食又有收入。” 李大人斟酌此事的可行性,“边关在打仗,你猜秦王妃打算在哪里种红薯?” 杨季翻出地图,想了想,指着西北一角,“这一片,不是兵家必争之地,几乎没有战事。可以从这里开始。” “有水源吗?” “有的。山上积雪融化,就有了水源。” 李大人点点头,“你给秦王妃回信,告诉她这件事可以谈。让她派人过来,同本都督谈判。另外,给少府去信,要求少府半年内必须将所有军械更换为精铁打造。本都督不想再看到用生铁打造的兵器。若是少府不能按时更换军械,本都督非得参一本少府,让黄驸马吃不了兜着走。” 紧接着,李大人又嘀咕了一句,“黄驸马屁本事没有,全靠生了个好儿子,才有机会担任少府家令。秦王妃也是眼瞎,竟然选了黄驸马做少府家令,真是耽误事情。” 杨季小声说道:“能让秦王妃放心的人毕竟不多,黄驸马算是最合适的人选。” 李大人不满,“当初秦王妃就该征求老夫的意见。她要找人接任少府家令,老夫可以给她推荐十个人,不,二十个人。” 杨季小声提醒,“少府家令一职,必须由宗室,或是外戚担任。” 哐! 李大人直接踢翻了小杌凳。 ------题外话------ 双倍月票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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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半年大捷,论功行赏。陈壮实顺利升到从六品。 而杨季一跃成为从五品官员。 这就是有功名和没功名的区别。 陈壮实龇牙咧嘴,一副很心疼的模样。 杨季下手太狠了,撕拉一下,将粉饰现实的装潢哐当一下全部杂碎。 到死都升不到四品,特么的,谁乐意?谁甘心? “那你说我怎么办?” “陈兄想要出将入相,只有另辟蹊跷。” 陈壮实挑眉,“领兵作战?” “对!拿命去搏一把,方能从一条死路中杀出一条生路。就是不知陈兄有没有这个胆量。” 陈壮实抹了一把脸,“先不讨论胆量的问题。我心中也存了一个问题,还请杨兄实言相告。” “陈兄请讲。” 陈壮实四下看了看,确认没人偷听。 他指着东边,京城方向,“以杨兄看来,谁能坐上那个位置?” 紧接着他压低声音,“秦王殿下有可能吗?” 杨季沉默片刻,“秦王殿下的机会最大。只是这种事情,不到最后谁也不敢下结论。谁也不清楚,中途会不会出现意外。” 陈壮实直接忽略了杨季的后半句话,“如果秦王殿下登上大宝,你我二人皆是秦王妃的人,机会理应比别人更多才对。说不定我也能秀才功名登堂入室,成为朝廷大员。” 杨季却摇头说道:“就算秦王殿下登基,秦王妃做了皇后,最初三五年内,也得墨守成规,不能大刀阔斧的进行变革。至于秀才功名成为朝廷大员,这么做等于是打破了几百年来的传统,会引起整个士林和文官集团的反对。即便是秦王妃也不敢轻易冒险。” 陈壮实再次龇牙,“照着杨兄的说法,我这辈子想以秀才功名进入朝堂,应该是没机会了。” “仅仅只是文官,机会很小。若是领兵打仗,加上秀才身份,机会至少多了一倍。” 陈壮实咬咬牙,拍着大腿,“干了!” 杨季难得笑了起来,“我会助陈兄一臂之力。” “杨兄以探花身份,若肯领兵作战,你的机会更大。” “我会和陈兄一起上战场,不过功劳主要是你的。” “别别别,亲兄弟明算账。该你的就是你的,我的那份我自己去挣。” “陈兄有志气。” “有你在身边比较,能没志气吗?你知不知道,你给人很大的压力。” 杨季摇头一笑,“我只是尽到自己的本分。” “光是尽本分,已经给人如此大的压力。你要是拼起来,还有别人的活路吗?” 两人互相调侃,一如既往的亲近。 次日,二人到大都督府,寻了机会请战。 李大人欣然允之。 从今以后,陈壮实和杨季便卸下文职工作,披甲带兵。 从最初只能带五百名士兵小打小闹,逐渐成长起来,带兵一千,两千,三千…… 厉害的人,似乎无论做什么都厉害。 上马能杀敌,下马能作诗,说的就是杨季这类的人。 寒风刺骨,鲜血滋润了大地,尸体被随意丢弃…… 漫长的边境线,烽烟四起。 赶在寒冬来临之前,北荣和西凉都要劫掠一波,以备过冬。 西北军,大都督府,各路边军,压力倍增。 北荣西凉不要命的打法,压得众人喘不过气来。 一直在野外奔袭的刘诏,身上旧伤添新伤。 “箭上有毒。” “拿解毒丹。” “今儿伏击的人,分明就是冲着王爷来的。” 刘诏吞下解毒丹,大冬天光着膀子让军医刮肉疗伤,痛得他龇牙咧嘴,却始终一声不啃。 钱富在地图上写写画画,得出结论。 “最近三四次伏击,以老奴看,皆是是冲着王爷来的。对方想至王爷于死地,灭大周士气。” 军医已经刮完了腐肉,正在上药。 顾玖亲自配制的上等伤药,接触伤口,清清凉凉,刘诏发出一声舒服的呻吟。 他咬着牙说道:“本王受伤的消息,必须瞒着,不能传到京城,以免王妃担心。西凉北荣想取本王的性命,这很奇怪吗?本王的命值钱,杀了本王,就能大挫大周士气。换做本王在西凉北荣那边,也会这么干。” “但是这几次不一样,对方明显有备而来,而且有高手混迹其中。模样不似北荣西凉人,倒是长得像大周人。老奴恳请殿下暂且退回关内,等查清楚情况再做打算。” “请王爷退守关内。千金之躯,岂能轻易涉险。” 下属,亲兵纷纷跪下,要求刘诏退守关内。 刘诏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在场的人有一个算一个,统统都得陪葬。 刘诏板着脸,怒斥,“做什么?想要逼宫造反吗?” “属下不敢。属下只是担心王爷的安危。” 钱富直接威胁,“王爷若是不肯退回关内,老奴冒死也要写信给王妃。” “王八蛋!” 刘诏一脚踢翻兵器架,却吓唬不了下属。 “请王爷退守关内。待到明年春天再出关不迟。” 刘诏怒火中烧,却也知道他数次受伤,已经让身边的人怕了。怕万一…… 刘诏深吸一口气,压住怒火,“本王就听你们一回,点兵,准备退守关内。” “遵命!” 钱富没有闲着。 埋了多年,一直沉睡的探子被唤醒,打探北荣西凉内部情况。重点是要找到伏击秦王殿下的人究竟是哪路人马。 混迹其中的高手,又是什么身份? 草原深处,汉人奴婢曹三妹,端着托盘走进大帐。 她弯腰低头,眼睛都不敢乱瞄一下。 即便大帐中,有个陌生的汉人,也没有让她多看一眼。 上了酒水,她便自觉退出大帐。又去其他营帐,收拾起居被褥。 “你在做什么?” 陈伯站在营帐门口,目光警惕地盯着曹三妹。大有不对劲的地方,就要手起刀落,杀了面前的曹三妹。 曹三妹一脸慌张,急忙跪下来,“奴婢奉命收拾各位贵人的营帐。” “此处不需要你收拾,以后未经允许,不准进来。否则……” 曹三妹忙不迭的退出去。 陈伯走进营帐,检查箱笼,书桌。确保行李没被人动过,才放心下来。 曹三妹回到厨房。 厨房大娘同样是汉人,扯着嗓子吼她。 “小浪蹄子,又去哪里浪了。还不赶紧去清洗杯盘碗碟。” 曹三妹懦弱得不敢反驳一声。 厨房大娘劈头盖脸朝她打来。 等到打累了,厨房大娘手中多了一张纸条。 “还不赶紧滚,愣着做什么?” 曹三妹急急忙忙跑走了。 厨房大娘插着腰,手中纸条转眼不见了踪影。 第914章 贴钱(三更) 文德十四年的春天,来得比往年更早一些。 一眨眼的功夫,两年时间就过去了。 僵持的战局,终于破冰。 北荣西凉,已经无力支撑看不到尽头的战争,丢下无数同袍尸体,分兵退去。 西北军裴蒙率军追击西凉军,穷寇不仅要追,还要杀光。 大都督府则下令追击北荣军,绝不能让北荣有东山再起的机会。若有机会,直接灭了北荣王庭,杀光北荣王族。 这是大都督李大人的命令。 刘诏主动请缨,率军追击北荣王庭,却被大都督李大人拒绝。 “陛下有旨,召秦王殿下回京述职。这是旨意,王爷请过目。” 刘诏压着不满的情绪,拿起旨意一眼扫过去。 果然是召他回京。 “仗还没打完,这个时候召我回京做什么?” “本官不知。王爷赶紧吩咐下人收拾行李,明儿就出发吧。” “大人如此不待见本王,内心一直盼着本王赶紧滚回京城吧。”刘诏揭穿李大人内心想法。 李大人哈哈一笑,“王爷乃是大佛,本官这里庙下容不下。赶紧走,赶紧走。” 李大人挥着手,要将刘诏赶走。 刘诏领兵,对李大人来说简直是冰火两重天。 每次刘诏带兵出征,李大人就担心有个三长两短,每日寝食难安。 这样的日子过了四五年,怕是要短寿十年八载。 他恨不得此时此刻,就将刘诏打包送回京城。 刘诏多停留一天,他就要多操心一天。 刘诏也很干脆,“明日出发回京。大人可有什么东西要本王捎带回京?” “王爷好意心领了,你赶紧回京,比什么都强。本官没东西给你捎带。” 刘诏直接翻了个白眼。 次日一早,天未亮,刘诏率领亲兵启程回京。 战事还在继续,而他是时候功成身退。 回首看着身后,他会想念这里的土地,这里的人。但他更想念京城的妻儿,数年未见,不知可好? …… 京城一如既往的热闹非凡,而且还有越来越热闹的趋势。 城北难民营,确定北荣西凉不会再进犯,大批难民收拾行李,准备启程回乡。 为了方便难民回乡,车行组织了大规模的车队。 只要给一点少量的车费,四轮马车就会载着大家回到家乡。 难民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排着队买车票。 “壹零叁号四轮马车,五张车票,拿好了。” “壹零叁号车在哪个位置啊?” “沿着官道一直往下面走,要是找不到就问问路边的车夫。” “哦!”难民拿着票,领着家人,去寻找壹零叁号四轮马车。 “买票,到西河县。” “几个人?” “十个大人,四个小孩。” “要买十二张票,一张票一百二十文。” “怎么这么贵?” “这已经是最优惠的价钱。你去外面车行租车,到西河县,你们一家人没有十两银子,根本租不下车。” 这话倒是真的。 曹大郎犹豫一下,“拿十二张票。可以退吗?” “五天内都可以退。退票去退票窗口,这里不办理退票。你要哪天的票?” “我要明天的。” 一手交钱,一手交银子,曹大郎拿了十二张票,贴身放着,很担心被人偷了。 买了票他急急忙忙回到租住的水泥房。 两间屋里,都堆满了行李。 在京城熬了数年,终于可以回家啦。 曹老爷难掩激动。 故土难离。 离乡这么多年,最惦记的还是家里的房屋,土地,还有榨油坊。 “也不知家里的房子有没有遭难。这个时候赶回去,还能补种一茬庄稼。榨油坊也得重新开起来。来大,票买好了吗?” “买了。明天的票,才花了一两多银子。贰叁伍号马车,明儿一早出发。” “我们一家十几口人,一辆马车能坐下吗?” “放心吧。别说十几口人,三十个人都装得下。” “能装这么多人?” “加宽加长的四轮马车,专门用来运货的。为了方便我们难民,才特意拿出来载人。” “一个人才一百多文车费,那么远的距离,难道不亏钱吗?”曹许氏好奇问道。 曹大郎摇头,“听说是惠民,只收取一点草料钱。” “这些年朝廷对我们难民倒是不薄。”曹许氏心有感慨。 曹老爷抽着旱烟,点头说道:“如今的朝廷,比早些年强了不少。老婆子,记不记得我们成亲的那年,也是打仗。朝廷可没有现在这么仁慈。粮食被官府征收,家里一颗粮食都没剩下。幸亏你身上藏了两个烧饼,我们才活了下来。” “谁说不是!如今这个朝廷倒是真心替老百姓着想。” 曹许氏说完又笑了起来,“没想到我老婆子活了几十年,也能吃上朝廷一碗饭。” 夫妻二人皆笑了起来。 曹大郎弱弱道:“要不就留在京城?京城比西河县好多了,无论是做工还是做生意都强。” “放屁!”曹老爷厉声呵斥,“家在西河县,人就必须回西河县。人不回去,家里的土地谁打理?榨油坊谁来管?休要想些有的没的,安心给老子回去种田。土地才是我们的根本。留在京城没房没地,人如同浮萍,死了都只能埋在乱葬岗,进不了祖坟。” 曹许氏连声附和,“老大,你爹说的没错。西河县才是我们的根,你可不能起不该有的心思。” 曹大郎媳妇偷偷拉扯曹大郎的衣袖,示意他别乱说话。 曹大郎一脸无趣,“我就随便说说。又没说不回西和县,只是想着京城机会多,赚点钱再回去。” “做梦!除非我死,否则你休想留在京城。”曹老爷一句话堵死了曹大郎的小心思。 两口子回到隔壁屋。 曹大郎媳妇抱怨道:“你干什么提留在京城的话。” “我不就是想着试探一下。”曹大郎委屈。 曹大郎媳妇哼了一声,“要留在京城也不是现在。离家这么多年,无论如何得先回去看看。等到明年,我们再找机会来京城。趁着在家里的时间,我多做点绣活,到时候拿到京城来卖,价钱比西和县至少能贵一倍。” “贵这么多?”曹大郎惊奇。 曹大郎媳妇重重点头,“我特意买了丝线,都是西和县买不到的。这事你别告诉婆母,她要是知道了,又该把我的丝线分给大姐和小妹她们。” 曹大郎打了哈哈,没接话。媳妇口中的大姐和小妹,都是他的亲妹子。做娘的偏心闺女,他有什么办法。 他问道:“那我怎么办?” 曹大郎媳妇白了他一眼,“老实榨油。你不是说京城这边茶籽油卖的贵,你多榨点茶籽油,到时候一起拿到京城来卖。” “是个办法。别忘了我们还有寰宇运输的股份,每年可以吃红利。” 说起这个,曹大郎媳妇一脸喜气洋洋。 当初孤注一掷,将所有的积蓄拿出来买寰宇运输的股票,真是买对了。 只可惜,只有三股。 要是有三十股,她做梦都能笑醒。 紧接她又叹了一声,“可惜不能让大宝留在京城读书。听说新民县的初级学堂不要束脩,连笔墨纸砚都是免费的。西河县可没有免费的学堂给大宝读书。” “所以我说就该留在京城,我们也在新民县买一套房。我们住楼下,楼上用来出租。” 曹大郎媳妇甩了个白眼给他,“钱呢?钱从哪里来?你能说服爹和娘吗?” 曹大郎一脸郁闷,“罢了,罢了,明年再想办法来京城。” 今年无论如何都得回去一趟。 家里好几年没人,不知道房子破败成什么样子。 次日一早,曹家一家十几个口人,提着大包小包,沿着官道找到贰叁伍号马车。 “大件行李全都放车顶,不准放在车里面占地方。” “放车顶掉了怎么办?” “掉不了。真要掉下来,坐着车门口的人肯定看得见。” 马车的车门开在车尾部。行李如果掉下来,的确看得见。 “车顶能装那么多行李吗?” “放一百个心,车顶焊接了铁条,又搭了木板,保证出不了事。我们来来回回拉人拉货走了上百趟,从没出过问题。” “你们以前拉哪里啊?” “边关前线,连大草原都去得。” “去西和县,得走十来天吧。这么点车费,能赚钱吗?” “走不了十来天,我们速度快,七八天就能到。要是路面铺了水泥路,还能更快一点。你们给的那点车费,我就实话同你们说,连草料钱都不够,更别提我们车夫的工钱。” “那你还愿意载我们回西河县?” “朝廷有补贴,车行亏不了。” “今年朝廷倒是大方,竟然组织车行,送我们难民回家。” “听人说朝廷去年赚了一笔,手头有点闲钱,这才肯拿出钱来惠民。” “朝廷从哪里赚钱?老哥,你消息灵通,和我们说说呗。” “好像是缴获了十万头牛羊马匹,还有上万俘虏,都换了钱。” “十万头牛羊马匹,那得多少钱啊?” “百万两肯定是有的。” “俘虏怎么还能换钱?不是都说俘虏浪费粮食吗?” “你说的都是老皇历。现在俘虏可值钱了,边军都不乐意砍人头,更愿意抓活的。” “说说,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等你们回了西河县,亲眼见到后就明白了。现在跟你们说,你们也听不明白。” ------题外话------ 第四卷进入尾声。 然后就是第五卷,也就是最后一卷。 双倍月票嗨起来! 第915章 陛下老了 自去年入冬,文德帝就感觉到身体日益沉重。 开春后,依旧没有好转。 时常感觉精力不济,力不从心。 以前,可以连续四五个时辰坐在兴庆宫处理奏章,不觉疲惫,还有精神宠幸后宫嫔妃。 而今,忙碌了一个时辰,就不得不停下来休息。 太医开的养生汤,以前文德帝不屑一顾。如今得一日三顿按时服用。 喝了养生汤,身体热乎。 冷硬的木制椅子,对人实在是太过苛刻,太不友善。坐久了就觉着腰痛。 于是正阳殿内多一方软塌。 软塌足够柔软,往上面一坐,身体全都陷进去,全身一下子就得到了放松。 文德帝发出一声舒服的呻吟声。 他问常恩,“朕老了吗?” “陛下正当壮年。” “二十年前你就说朕正当壮年,二十年后还是这套说辞,也不知道换换。” “老奴愚钝。” 文德帝摆摆手,缓缓闭上眼睛。 常恩小心的伺候着。 他看着文德帝花白的胡须,花白的头发,还有松弛的肌肤,手背上一层层橘皮,已经出现了老年斑。 文德帝的确老了。 这是不争的事实。 任何人,即便贵为皇帝,也逃不过生老病死。 “朕还想再活二十年。” 文德帝小声说道,这话只有常恩一人听见。 常恩躬身低头,内心忐忑不安。 文德帝轻声说道:“朕感觉到生命力在流逝,朕真的老了。” “陛下只是太累了。打了这么多年的仗,陛下辛苦了。如今战局已定,陛下不如去行宫放松放松?” 文德帝连连点头,“朕登基以来,还不曾去行宫放松。朕记得行宫的温泉极为舒服。” “老奴这就安排出行事宜?”常恩试探道。 文德帝沉默了片刻,“可行!半个月能否出发?” 只有半个月时间准备,时间紧了一点。 常恩依旧应下,“半个月后就能出发。你去准备吧!另外派人将秦王妃叫来,朕有事吩咐。” “遵旨!” …… 文德帝召见,顾玖不敢耽误,第一时间赶到宫里。 文德帝精神不济,不想强撑,依旧坐在软塌内。 他已经强撑了好多年。 先是天灾人祸,紧接着北边烽烟四起。 这些年,神经一直绷紧着。 直到今年,北边战事大局已定,加上风调雨顺,才得以喘息。 “来了,坐着说话吧。” 顾玖躬身称谢,坐在小圆凳上。 顾玖眼中的文德帝,明显透着老态。人也瘦了一圈,皮肤挂在脸上,越发显得老相。 人真的经不起老。 仿佛一夜之间,文德帝就从正当壮年步入了老年,身体每况愈下。肉眼可见的速度一日日衰老下去。 “不知陛下唤儿媳进宫,有何吩咐?” “刘诏给你来信了吗?有没有说他什么时候到京城。” “回禀陛下,儿媳昨日刚收到他的信件,他直接从行营出发,大约半个月后就能到京城。” 文德帝笑了起来,“那倒是赶巧了,半个月后,朕准备去行宫修养。你带上孩子同去,刘诏回京后让他直接去行宫。” “陛下要去行宫?”顾玖意外。 文德帝点点头,朕辛苦多年,是该好好修养一段时间。” “儿媳明白了。陛下要儿媳做什么?” “御哥儿到了哪里?” 顾玖微微躬身,说道:“上封信是从西南边境寄出来的。他在信里面说,接下来准备去西北走一趟。” “为何想到西北走一趟?” “想看看大周江山的壮丽山河。” “哈哈哈……” 这话明显取悦了文德帝。 笑过之后,文德帝说道:“战事平息,是该去西北走一圈,见识见识大草原,看一看边关的雄伟。” “陛下所言甚是。” 文德帝看着顾玖,“你能联系上御哥儿,对吗?” 顾玖点头承认,她始终关注着御哥儿和衡哥儿的行踪,怕孩子发生意外。 文德帝说道:“让他中秋之前赶回来吧。” 顾玖诧异,不过还是躬身应下,“儿媳遵旨。” “回来后,暂时就别出门。是时候到朝堂历练历练。” 顾玖蹙眉,“陛下,御哥儿还不到弱冠之年,会不会太早了些?” “无妨!以他的才学,朕相信他能应付自如。” 好吧! 既然皇帝都发了话,顾玖只能从命。 文德帝饱含深意地说道:“大周的难民,朕就交给你。希望你不会辜负朕的期望。” “陛下?” 顾玖意外。 虽然她一直在做安置难民的事情,可是文德帝从未说过类似的话。 她并非朝廷官员,文德帝却说大周的难民都交给她,明显像是托付。 文德帝摆摆手,显然不想多说,“退下吧!” 顾玖起身告辞,怀揣心事。 难得进宫一趟,自然要去未央宫请安。 裴皇后精神很好,保养得宜,看着像是四十出头的年纪。 比较起来,文德帝的状态,是他那个年纪该有的样子。 她有些话不吐不快,就和顾玖唠叨起来。 “陛下明显老了,力不从心。你从兴庆宫过来,可觉着陛下老了许多?” “的确老了许多。” “陛下身体不好,太医在给他调养身体,效果却不太明显。据说是操劳过度。要本宫说,根本原因还是前些年他沉迷女色,坏了身子骨。” 顾玖轻咳两声,她是儿媳妇,讨论这个话题不合适。 裴皇后笑了笑,“没什么不好意思,事实摆在面前,人人心知肚明。依着本宫的意思,后宫嫔妃,凡是年轻鲜嫩没生养的,全都赶出宫去。趁着年岁正好,还能回家另嫁。留在宫里,一辈子都毁了。” “母后慈悲心肠。” “奈何不和规矩。”裴皇后嗤笑一声,“这宫里的规矩啊,就不是个玩意。当年在王府的时候,每过几年都会放一批人出去。换做宫里,反倒不行了。” 顾玖提醒道:“那是天子,是皇帝。” 皇帝睡过的女人,有几个男人敢娶? 上千年的时间,皇权思想足以深入人心,刻在每个人的骨血里,基因里。 既然是皇帝的女人,必须得供着。 这么想的人,绝对是大部分。 裴皇后呵呵冷笑,“有她们后悔的时候。也不看看陛下的年纪,一个两个还削尖了脑袋往宫里钻。” 顾玖随口问道:“最近后宫不太平吗?” 裴皇后笑了起来,“后宫什么时候太平过?陛下一日日老去,那些有子嫔妃个个蠢蠢欲动,做着白日梦。也不知道照照,看看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等刘诏回京,你让他多提携提携老四。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这个时候两兄弟得精诚合作,方能其利断金。” 顾玖低头一笑,“不如等刘诏回京,母后亲自对他说。他听母后的话。” 这话就太亏心了。 这么多年,刘诏就没听过裴皇后的话。 裴皇后脸色一沉,“老大媳妇,莫非你不愿意帮助老四?” 顾玖反问一句:“怎么帮?” 裴皇后不满,“难道你就没有一点主意?” 顾玖说道:“四殿下有妻有子,有钱有人,在朝堂当差,获得诸多朝臣的赞许和支持。儿媳实在是想不出,四殿下有什么地方需要帮助。如果母后指的是另外一方面的帮助,恕儿媳无能。” 裴皇后气恼,“自你嫁入刘家,没有一次你是乖乖听从本宫的吩咐做事。你总是同本宫对着干,你这是大不孝。” 顾玖轻咳一声。 孝还是不孝,都是老生常谈的话题。 永远都谈不出结果,可是裴皇后却乐此不彼。 只因为裴皇后手中的筹码太少,只剩下孝道能用一用。 她说道:“母后不如先问问四殿下的意思。他未必乐意接受刘诏的帮助。” “他为什么不愿意?他有什么理由不愿意?”裴皇后认为顾玖是胡说八道。 顾玖笑了笑,“我们不是四殿下肚子里的蛔虫,他心里头到底在想什么,儿媳以为还是问清楚比较好。否则就成了好心办坏事,惹了一肚子埋怨。” “荒唐!” “是否荒唐,问过便知。对了,不知母后有没有得到消息,半个月后陛下将启程前往行宫修养。” “什么?” 裴皇后急忙朝文公公看去。 文公公连连摇头,“启禀娘娘,老奴还不曾得到消息。” 裴皇后不满,“还不赶紧出去打听消息,陛下点了哪些人随行。” 文公公领命而去。 顾玖提醒裴皇后,“陛下身体不适,前往行宫修养,估计只会带几个嫔妃随行。” “后宫的事情你不懂。”裴皇后一句话否认了顾玖的说辞。 她现在惦记行宫一事,没空搭理顾玖,“你先回去吧。等刘诏回来后,本宫亲自和他谈。” 顾玖起身告辞,走出几步又回头说道:“以陛下如今的身体状况,应该不太可能让嫔妃受孕。” 裴皇后愣住。 转眼回过神来,厉声问道:“你怎么知道?” 顾玖答非所问,“即便有嫔妃天赋异禀怀上身孕,也对娘娘造不成任何威胁。娘娘大可放心,一切有刘诏,有四殿下,出不了事。” “万一呢?万一出了事,如何是好?” 顾玖望着宫门外,小声嘀咕,“一切都将被扼杀,所以不会有万一。” 第916章 避而不战 “父皇要去行宫修养,点了我的名字。你带着孩子们一起去,正好和大嫂作伴。” 四皇子刘议回府后,来到上房,找萧琴儿说话。 萧琴儿正在算账,闻言,停下手中的事情,问道:“陛下要去行宫修养,怎么这么突然?这才春天,这个时候去行宫是不是太早了点。” “父皇辛苦多年,是时候放松一下,好好修养一段时间。” 萧琴儿哦了一声。 刘议挑眉,“你不想去?” 萧琴儿反问,“去行宫做什么?又没戏班,又不能随时出行宫,除了泡温泉,逛园子,就没别的消遣。” 刘议蹙眉,“你当是去玩吗?还戏班子。” 萧琴儿语气冷淡地说道:“陛下点了你的名,没点我的名字吧。那我可不可以不去?” “荒唐!你是四皇子妻,你怎么能不去。这么大事情,难不成你让我带上后院那群女人出门应酬?” 刘议很不满,萧琴儿这是什么态度。 她到底对自身的身份有没有一个清晰的认识。 萧琴儿呵呵冷笑两声,“这个时候就知道让我替你应酬,充面子。” 刘议恼怒道,“父皇点了我的名字,等于也点了你的名字。你不去也得去。” 萧琴儿将账本合上,“好吧,我去。什么时候出发?” “月底二十八出发。” “那没几天了,怎么这么着急。” “父皇身体不好。” 萧琴儿说道:“过年的时候,陛下身体不是挺好的吗。这才几个月,怎么就……” 刘议直接打断萧琴儿的话,“别管那么多,先收拾行李。记得将几个孩子都带上。” 萧琴儿闻言,顿时就不高兴了。 “什么意思?你还打算将几个庶子都带上?刘议,你别欺人太甚。” “他们是皇孙,迟早要独当一面。都这么大了,你不能再将他们拘束在府中,有机会就出门多见识见识。” 啪! 萧琴儿一巴掌拍在桌上,讥讽道:“你可真是慈父心肠啊!当初刘征要出门游学长见识,你是怎么说的?你忘了,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不知道读书,整日里就知道游山玩水,成何体统’。 如今轮到你的庶子,你倒是一心替他们着想,生怕他们少了见识。区别对待嫡子庶子,刘议,你的良心都给狗吃了吗?刘征哪里不好,在你心里还比不上你的几个庶子?” 刘议恼怒,斥责道:“你分明是在胡搅蛮缠。我什么时候说过刘征比不上他的兄弟?一个是出门游学,一去两三年。一个是去行宫,就几个月的时间,而且就在眼皮子底下,这能一样吗?” “都是出门长见识,怎么就不一样?你分明就是偏心,而且心眼都偏到肚脐眼。我算是看透你了,你就是个没良心的薄幸男人。你要带庶子出门长见识,行,我绝不拦着你。但是你别指望我替你的庶子张罗。” “你是主母,他们也是你的儿子。你有责任替他们张罗。” “放你娘的狗屁。少拿嫡母庶子那一套哄骗我,我不是十五岁的小姑娘,老娘不吃你那一套。” 萧琴儿发起火来,直接踢翻了凳子,砸了茶杯。 刘议皱眉看着对方,简直是不可理喻。 萧琴儿瞪大一双眼睛,直视刘议的目光,并不退让。 后院的女人,庶子庶女,她忍了。 想让她替庶子庶女们操心,替他们张罗未来,做梦。 谁的儿子谁操心去。 刘议怒道:“天下间就没有你这样做主母的,你根本就不配做主母。” “就算我不配做主母,这个位置到死也是我的。你想从我手里抢走,妄想送给别的女人。大不了就去宫里告御状,告你宠妾灭妻。” “你疯了!” “你不逼我,我比谁都好说话。你若是逼我,拿后院那群女人,还有那群庶子庶女恶心我,那就别怪我反过来恶心你。” 此时下人禀报,说是几位庶出的公子姑娘来请安。 萧琴儿大怒,“叫他们滚!早八百年前就告诉他们别来本夫人跟前晃悠,一个二个都当本夫人的话是耳边风吗?告诉他们,再敢借请安的名义打扰本夫人,全都拉下去打,打死一个是一个。” “谁敢打?”刘议怒吼。 萧琴儿冷冷一笑,“谁不识趣,整日在我面前晃悠惹我不痛快,我就打谁。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叫他们滚。” 最后一句,萧琴儿是对丫鬟说的。 丫鬟吓得脸色发白,急匆匆跑走,将几位庶出的公子姑娘全都打发走。 刘议指着萧琴儿,大骂道:“你简直荒唐透顶。他们来给你请安,是尽一份做子女的孝心。你却恶言恶语,喊打喊杀,成何体统。” 萧琴儿呵呵冷笑,讥讽道:“狗屁的孝心。早不来请安,晚不来请安,偏偏等你来了我这里就屁颠屁颠跑过来请安。一个二个年纪不大,心眼倒是不小。小小年纪在老娘跟前玩心眼,我没下令吊起来打,已经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格外开恩。” 刘议紧皱眉头,“哪有你想的那么不堪。” 萧琴儿闻言,哈哈大笑起来。 笑得前仰后合,仿佛听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 刘议阴沉着一张脸,明显很不高兴,正压抑着怒火。 萧琴儿靠近他,拉着他的衣领,“表哥,你跟他们那么大的时候没心眼吗?我记得你在那个年纪的时候,心眼可多了。为了见我,你是找了各种借口跑到萧家。他们都是你的种,与你何其相似。 堂堂皇孙,皇孙女,就算是庶出,该享有的富贵一分不少,该接受的教育也没打过折扣。说他们单纯的人,才是世上最愚蠢的人。” 话音一落,萧琴儿一把推开刘议,眼神满是嫌弃。 仿佛是在嫌弃刘议光长年龄不长脑子。 都是皇孙过来的,也不想想自己年少时有多少心眼。 怎么到了自己孩子身上,就理所当然的认为自己的孩子是天下间最纯真的人。 简直笑死人了。 刘议感到很难堪。 “你怎么就不肯少说两句。” “感觉丢脸吗?”萧琴儿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不瞒表哥,后院那群女人,还有那群庶子庶女,我从不敢轻视。一个二个都长了一颗七窍玲珑心,多有心眼啊。我一个人应付那么多人,我很累的。所以不要再给我添负担。否则哪天我要是承受不了压力,彻底疯癫,我一定会先杀了你后院的女人,还有那群庶子庶女。” “你简直是不可理喻。没有人招惹李,都是你的臆想。” “滚!滚出去!我懒得听你废话。” 萧琴儿提起茶壶,朝刘议砸去。 茶水喷溅,刘议没能躲过,一身狼狈。 他大怒,双手握拳,青筋突起。 大有下一刻就会暴起伤人。 守在门外的婆子听到响动,全都唬了一跳。 全都跑进屋里,护着萧琴儿。 “殿下可不能动手啊!” “夫人没事吧。” “殿下息怒,有什么话好好说。” 刘议双目喷火,随着时间流逝,他眼中的怒火渐渐熄灭。 “你是女人,我不和你计较。但是你也别得寸进尺。” 说完,刘议拂袖离去。 哐! 萧琴儿浑身力气被抽干,跌坐在椅子上,额头细细密密全是汗水。 “夫人怎么啦?” “夫人要紧吗?” “本夫人没事。” 萧琴儿摆手,示意下人不必担忧。 她脸色煞白,用力过度的后遗症。 同刘议争吵,太耗费心神,比打仗还累。 她揉着眉心,只觉着头一阵一阵的痛。 “要不请太医过府给夫人诊脉。” “算了,前几天才请了平安脉。本夫人休息一会就没事了。” 萧琴儿躺在软塌上,身心俱疲。 丫鬟小心翼翼走进来,面色迟疑。 萧琴儿察觉到情况,睁开眼睛,问道:“什么事?” “启禀夫人,萧府派人传话,请夫人有空回去一趟。” “家里出了什么事吗?” “具体的奴婢也不清楚。不过看传话人的样子,不像是出了什么大事。” “本夫人知道了。你去回复她,就说过两天本夫人就回去。” “奴婢遵命。” …… 修养了两天,萧琴儿精神好转,又有力气同刘议大吵一架。 刘议却避而不战,每天都绕着上房走,坚决不进上房。 萧琴儿毫不在意。 自从生下幼子后,二人就没有了夫妻生活。 这件事很自然就发生,没人觉着奇怪。 萧琴儿有时候都忍不住怀疑,当年她怎么那么那么喜欢刘议,喜欢到失去了自我。 如今她只想抽自己一巴掌。 当年一定是脑子进了水。 她带着闺女幼子,乘坐马车,回到萧府。 娘家又添了几口人,有姨娘小妾,也有庶子庶女。 她微蹙眉头,什么都没说。 娘家事,她不插手。 萧夫人见到闺女,先是一阵亲热。 之后才问起正事,“你和四皇子殿下怎么打算的?” “什么怎么打算?”萧琴儿一脸懵逼。 萧夫人蹙眉,“秦王殿下即将回京,陛下身体又不好,四皇子殿下没同你说他的打算?” 萧琴儿眯起眼睛,“父亲呢?我要见父亲。” “见你父亲做什么?” “你们想让刘议夺嫡,这种大事父亲理应亲自同我说。而不是让母亲在中间传话。” 第917章 死无葬身之地(三更) 萧侯爷被人从衙门叫了回来。 萧夫人面色为难,“琴儿这丫头,非要见你。还说你不回来,就没得谈。” 萧侯爷脸色冷硬,“为何非要见本侯?你没和她说清楚吗?” “妾身刚开了个头,琴儿全都猜到了。然后就提出要见你,这孩子脾气越来越硬。” 萧侯爷说道:“我知道了,我会去见她。你先去忙吧。” “侯爷好生和她谈。” 萧夫人担忧不已,一步三回头。 萧侯爷走进书房,就看见萧琴儿正站在书柜前,面色发愁,不知道挑选哪本书才好。 “咳咳……” 萧侯爷轻咳两声。 萧琴儿听到动静,猛地回头,“父亲,你可算回来了。女儿等了你好久。” “有事同你母亲谈就行了,为何非要见为父?你不知道为父很忙吗?” 萧琴儿眉眼上挑,笑着说道:“父亲再忙,差事再重要,难道能比刘议夺嫡更重要吗?” 萧侯爷下意识地看了眼四周,然后将房门关上。 他小声呵斥,“休要胡说八道。” “女儿是不是胡说八道,父亲最清楚。女儿想听听父亲的想法。” 萧侯爷面容严肃,“你想知道本侯的想法?” “是!女儿想知道。”萧琴儿眼神坚定,不惧萧侯爷的目光。 萧侯爷斟酌了一番,才说道:“刘议是嫡出皇子,他胜算很大。” 萧琴儿反驳道:“他上面还有刘诏,还有二皇子三皇子。” 萧侯爷连连摇头,“二皇子,三皇子不足为虑。至于刘诏,他是嫡长皇子。本朝的嫡长皇子从来没有好下场,刘诏也不会例外。” “这么说父亲打算支持刘议夺嫡?” “难道你不乐意?”萧侯爷满腹疑惑,他从萧琴儿语气中听出了反对。 萧琴儿重重点头,“女儿不仅反对萧家支持刘议夺嫡,女儿甚至反对刘议参与夺嫡。” 萧侯爷满脑门官司,“这是为何?刘议有着天然优势,大好机会,为何不把握?” 萧琴儿郑重说道:“因为刘议若是做了皇帝,女儿会是第二个睿真崔皇后,迟早会死在他手里。几个孩子也不会有好下场,早晚会被他赐死。拼上萧氏一族上千口人的身家性命扶持他上位,结果却便宜了别的女人的孩子,萧家则落得一个抄家灭族的下场,我不愿意!我坚决反对!” 萧侯爷皱起眉头,“你莫不是糊涂了。你们是夫妻,夫妻一体。” “做了皇帝,可没有夫妻一体的说法。” “你们夫妻虽然常有争执,但也不至于你说的那么严重。刘议也不是你说的那种没良心的人。” 萧琴儿连连冷笑,“大前年征哥儿要出门游学长见识,他呵斥征哥儿不务正业。前两日,得知陛下要去行宫修养,他首先想到的是带上几个庶子一同前往行宫长长见识。而且为了这件事,还同我吵了一架。他现在都如此偏心,等到他坐上那个位置,我们母子还能有好下场?” 萧侯爷大皱眉头,“你们以前感情那样好,为何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征哥儿哪里比不上那些庶子?” “这话父亲应该问刘议,问问他的良心是不是被狗吃了。在我心里,他根本不配坐上那个位置,萧氏一族更没有理由支持他夺嫡。我情愿他做个闲散宗室,如此我和孩子还能一世荣华富贵,也能照应娘家一二。” 萧琴儿的态度已经很明确,如今就看萧侯爷的意思。 萧侯爷眉头紧皱,在书房里走来走去,心思翻涌。 “刘议知道你的态度吗?” “应该是知道的,但他从没有放在心上。他根本不在乎我的态度,想来在他心里有没有我的支持都没所谓。” 说完,萧琴儿自嘲一笑。 笑自己一片痴心付错了人,笑刘议做白日梦。 萧侯爷问道:“裴家那边有什么动静?刘议和裴家有来往吗?” “除了逢年过节,平日里几乎不走动。父亲,你不会认为裴家会舍弃刘诏,反过来支持刘议吧。裴家脑子没晕,鲁侯也没老糊涂。” 萧侯爷摆手,“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刘诏太过强势,臣子都不喜欢太强势的天子,如先帝那般。刘议性情柔和,相比刘诏,在众臣心中他应该是更合适的人选。” “荒谬!”萧琴儿忍不住呵斥。 萧侯爷愣住,他被闺女呵斥? 萧琴儿也知道自己口误,急忙解释,“众臣的想法太过荒谬不堪。刘议连刘诏都干不赢,有什么资格荣登大宝。而且看陛下的态度,极有可能会将那个位置留给刘诏。” “只要陛下没立下传位诏书,一切皆有可能。” “父亲,你别做梦了。难不成你还真想让刘议上位,然后杀我们母子四人,杀萧氏全族吗?” 萧侯爷颓然落在椅子上。 “难道就此放弃?” 不甘心啊! 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陛下身体不好,没几年活头。 也就是说,夺嫡到了最白热化的阶段。 谁能坐上那个位置,全凭本事和运气。 之前那些争夺,那些手段,只能算是小打小闹。接下来才是见真章的时候。 萧琴儿怒问:“父亲非得将女儿往火坑里面送吗?萧家出了一位太后,一位昭仪,难道还想出一位皇后?父亲未免太过贪心。女儿大道理不懂,也没看过几本史书。但是女儿知道,太过贪心的外戚从来没有好下场。不想萧家被抄家灭族,父亲赶紧打消不该有的态度。” 萧侯爷双眼紧闭,愁绪爬上眉头,显得很疲惫。 “既然你放弃,昭仪娘娘那里……” “休要痴心妄想。”萧琴儿不客气的打断萧侯爷的话。 萧侯爷心中依旧存着野望,他不甘心就此放弃。 然而萧琴儿非要戳破他心中的野望。 “刘诏刘议还没死。就算嫡出的皇子死了,轮也轮不到九皇子。一个半大小子,还想越过兄长登上那个位置,分明是痴人说梦。父亲,你可不能犯糊涂啊!刘诏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保萧家平安的唯一办法,就是以静制动,什么都别做,什么都不掺和,静待一切尘埃落定。” 萧侯爷望着萧琴儿,突然笑了起来。 他感慨道:“当年倔强任性的你,一转眼说起大道理头头是道,将世情看得分明。” 萧琴儿不好意思,“女儿也不是笨蛋,嫁到皇室多年,耳濡目染之下,总归会有所长进。” 萧侯爷笑道:“为父是替你高兴,真心替你高兴。” 萧琴儿也笑了起来,“女儿好歹也有点见识。” “是啊!比为父强。” “父亲只是被欲望蒙蔽了双眼。” 萧侯爷轻轻敲击桌面,“你大哥二哥都在前线打仗,均立下战功。这一回,还奉命带兵追击北荣王庭。若是能顺利剿灭北荣王庭,你大哥二哥的战功足以被写进史书。从今以后,萧家完全可以靠军功立足,不必依赖后宫。” 萧琴儿小声嘀咕道:“早该如此。你看平南侯府,柱国公府,从不送闺女进宫,不也一样立足朝堂。我听说平南侯父子均立下战功,论功行赏,肯定少不了他们父子。” 萧侯爷长叹一声,“但是平南侯府有秦王妃这个侄女,柱国公府又同裴家联姻,同平南侯府又是姻亲关系。” “父亲可是后悔了?当初我不嫁刘议,是不是有可能嫁入平南侯府,亦或是柱国公府?” 萧侯爷闻言,笑了起来,“你十几岁的时候,会嫁给除刘议以外的男人吗?” 萧琴儿摇头。 以她年轻时候的倔强劲,那么喜欢刘议,她肯定不会嫁给除刘议以外的男人。 谁要是逼她嫁,她一定会绝食抗议。 想起年轻时候做的那些荒唐事,萧琴儿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直言问道:“父亲不会再支持刘议,也不会支持九皇子,对吗?” 萧侯爷点点头,“为父不蠢,不会明知前面是火坑还往里面跳。” 萧琴儿如释重负,“谢谢父亲,谢谢!” 她心满意足离开娘家。 萧夫人来到书房,问道:“侯爷果真要放弃?” 萧侯爷不置可否,“改明儿你去四皇子府住两天,找人问清楚,琴儿和四殿下平日里都怎么相处?四殿下是否重庶子轻嫡子。” 萧夫人紧张问道:“侯爷打算怎么做?” 萧侯爷说道:“本侯不能听琴儿一面之词。陛下得弄清楚,他们两口子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萧夫人应下,“明儿我就过去。再有几天,琴儿就要出发去行宫。这一去,不知道要耽误多少时间。” “就以看望小孙孙的名义多住几天,弄清楚情况。” “我听侯爷的。” 夫妻二人皆是忧心忡忡。 筹谋了多年的事情,怎么可能因为萧琴儿一席话彻底打消。 没那么容易! 不过萧夫人心头有些后悔。 “当初如果不送昭仪娘娘进宫,同其他勋贵结亲,会不会……” “事到如今,做这种假设于事无补。” “我只是觉着琴儿说的有些道理,秦王殿下胜算很大。” 萧侯爷厉声说道:“如果四皇子殿下果真同琴儿闹翻,那他当然得不到萧家的支持。所以,你要弄清楚他们两口子之间到底什么情况。” 第918章 男人的虚荣心 天子出行,旌旗飘扬,车队绵延十数里。 随行官员,宗室皇亲,世家贵族,足有六七百人。 加上伺候的下人,护卫安全的侍卫,庞大的队伍,缓慢的朝行宫前进。 妞妞从车窗探出头,好奇地张望。 “好多人啊!” “让我看看,我也要看。”衠哥儿挤到窗户边。 好在窗户足够大。 两孩子趴在窗户上,津津有味地看着外面。 顾玖掩着唇轻咳两声,“外面灰尘大,将车窗关上。” “女儿还想再看一会。” “等到了行宫随便看。” 顾玖伸出手,将妞妞拉进自己的怀里。 “爹爹就要回来了,想不想爹爹?” 妞妞迟疑了一下,有些委屈地说道:“女儿不记得爹爹了。” 顾玖顿时心就软了,她在妞妞的额头上印上一个吻,“爹爹记得妞妞。” “真的吗?”妞妞仰着头,小模样真漂亮。 顾玖重重点头,“爹爹永远都记得妞妞。” 妞妞咯咯咯地发笑。 衠哥儿一脸羡慕,也凑到顾玖身边,“娘亲,儿子记得爹爹。” “真的啊!衠哥儿记忆力真好,真棒!等爹爹回来了,叫他带你上山打猎,可好?” “好啊,好啊!”衠哥儿笑了起来,笑得见牙不见眼。 妞妞争宠,“我也要,我也要打猎。” “等爹爹回来后,叫他带上娘娘和衠哥儿进山打猎玩耍。” “太好啦!” 刘诏还在回京的路途上,已经被顾玖安排了重任,带孩子的重任。 嘤嘤嘤! 刚刚卸甲,摇身一变就要做家庭主夫,负责带孩子。身份转变未免太快了一点,都不给一点时间准备准备。 队伍走得慢,走了整整三日,才走到行宫。 在行宫安顿下来,顾玖就接到京城送来的消息。 刘诏到京城了,休整了一日,正往行宫赶来。估计明儿一早能到。 顾玖闻言,心情一上一下,难以平静。 她以为她不会激动,事到临头才知道她有多想念他,多想见到一走数年的男人。 她得冷静冷静。 于是开了一坛水果酒,对月自斟自饮。 喝到微醺,学着李太白,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咦,地上为何会有两个影子。 难道是月亮显灵了。 顾玖打了个酒嗝,她好像喝醉了,一定是重影。 “笨蛋,不是重影。我回来了!” 刘诏一脸沧桑,眼神深邃,更添男人魅力。 浑身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 真是要命了。 顾玖恍恍惚惚,“我怎么梦到了你了?你要明天一早才到,这会天还黑着。” 刘诏拿走她手中的酒杯,丫鬟全都被打发离开。 他挨着她坐下,搂着她的腰身,“看清楚了,是真人,不是做梦。你这是喝了多少?” 顾玖伸出手,先捏捏刘诏的脸颊,然后狠狠掐了一把,疑惑道:“不痛啊!” 刘诏龇牙咧嘴,万万没想到见到亲亲老婆第一面,迎接他的是一击狠掐。 他抓住她的手,“你掐的是我,当然不痛。来,掐自己的大腿。” “坏人!真以为本王妃喝醉了,你就可以哄骗我。” 顾玖一巴掌糊在刘诏的脸上。 刘诏气笑了,靠近,嗅着熟悉又怀念的味道,“真喝醉,还是装醉啊?我回来了,你不高兴。” “传话的下人说,你明儿早上才到。” 顾玖趴在他的怀里,一脸委屈的模样。 酒已经醒了五分,还剩下五分醉意,让她可以为所欲为。 刘诏搂着她,“想你,想孩子们,快马加鞭赶了过来。还以为见了面你会扑进我怀里,结果倒好,掐着我的脸掐得很爽吧。” 顾玖咯咯咯的笑了起来,笑得花枝乱颤。 “你一走就是好几年,还不许我借酒掐一把。你这脸难道我还掐不得。” “掐得,掐得。天地之间,只有你能掐我的脸。” 顾玖得意一笑,“浑身臭烘烘的,多久没洗澡了?一脸胡子茬,老得很,不喜欢你了。” “昨晚上才洗过。赶着过来,一路换马不换人,身上有点汗臭味很正常。你这就嫌弃上了?”刘诏特委屈。 前线奋勇杀敌,结果媳妇嫌弃他老了。 他摸摸自己的脸,“真的老了吗?我自己照镜子没感觉,和前几年没变化啊。你再摸摸我的脸,一条皱纹都没有,紧致得很。” 噗嗤! 顾玖哈哈一笑,“你当真了啊?老了也很好看。” 刘诏一脸心塞,“一定是光线太暗,你才觉着我老了。来,我们进屋,你仔细看看,保证没老。” 顾玖拉住他。 天气很好,满天繁星,明日又是一个大晴天。 “原来没月亮啊!” 她一脸懵逼,后知后觉。 她还对月饮酒,敢情她是喝糊涂了。 哈哈哈…… “今儿没月亮,但是有灯笼。你莫非是将灯笼当成了月亮?” 真相被揭破,顾玖没面子,直接甩了他一个白眼。 她依偎在刘诏的怀里,握住他的手。 他的手上是风霜剑雨,是厚厚的茧子。 她的手攀上他的脸颊,脸颊是风吹日晒,是岁月磨砺,是鲜血铸就的浓浓杀气。 “收一收你身上的血腥味,当心吓着孩子。”她低声说道。 刘诏低头闻了闻自身,“有血腥味?不能啊!” 顾玖笑了起来,笑他蠢萌。 她忍不住又掐了把他的脸颊,“杀戮过多,身上自然就有了挥之不去血腥味。记得收敛一点,回了京城,行事同西北不一样,你得尽快调整过来。” 刘诏了然一笑,“不用担心,我有分寸。” 顾玖似笑非笑,“真有分寸,不是哄我?” “我哄你做什么。”刘诏刮了下她的鼻子,“这些年,你倒是一点都没变,还是那么好看。” 顾玖嘚瑟一笑,“谁让我天生丽质。” 刘诏则有点心塞,“我真的老了吗?” 天啦! 一个男人,为什么如此在意自己的外貌。莫非是被妖怪附身? 顾玖轻轻碰触他的嘴唇,说道:“越来越有男人味。” “难道本王以前没男人味?” 喂喂喂,和过去的自己吃醋,至于吗? 顾玖抚慰男人受伤的脆弱心灵,“以前当然也有男人味,现在是比以前更有魅力。” “这么说,我果然是老了。” 刘诏一脸沮丧。 顾玖哈哈哈大笑起来,完全不给面子。 男人啊,你的名字叫虚荣心。 她捧起他的脸颊,一脸认真地说道:“我不嫌弃你。” 刘诏嘴角抽抽,这话完全没有安慰到他。 顾玖捏捏他的耳朵,“别忘了御哥儿都快到弱冠之年,你以为你还是小年轻吗?” 刘诏哼哼两声,“你这么年轻漂亮,我这么老,站在一起多不好。别人还以为我们是老夫少妻。” 臭男人,果然是虚荣心作祟。 顾玖故意板着脸,“呵呵!敢情你希望我天天风吹日晒,成了黄脸婆,你就有理由找年轻漂亮的小姑娘。” “你这是诽谤。” “那你就给我闭嘴,不许委屈。” 连委屈都不许,霸道得没边了。 刘诏握住她的手,“我发现你喝了酒,特别霸道。” 顾玖挑眉一笑,“现在才发现啊,迟了!” “一点都不迟,我陪你喝酒。” 刘诏提起酒壶,倒满酒杯。 两人举杯对饮。 “御哥儿和衡哥儿在外面玩疯了吧,我估计他们连家门往哪个方向开都不知道。” 刘诏哼哼两声,小小的抱怨。 顾玖白了他一眼,“孩子大了,理应出门长长见识。当年你跟他们一样大的时候,不也偷偷跑出京城瞎胡闹。” “什么叫瞎胡闹,本王是做正经事。”顺便拐了个媳妇回家。 顾玖嘲笑他:“你是无旨出京,他们是奉旨出京,性质完全不一样。” “我发现你偏心。你对孩子们比对我好。”刘诏控诉。 顾玖一脸无语地看着他,摸着他粗粝的脸颊,“人越老,脸皮也变得越厚,越不讲理。和孩子们争风吃醋,真有出息。” 刘诏凑到顾玖耳边说道:“在你面前,我也是个孩子。” 啊呸! 臭不要脸的男人。 谁不是个孩子啊! 本王妃也是个孩子。 顾玖捏着他的耳朵,“少胡闹。” 刘诏得意大笑。 顾玖气得捶他两拳头。 刘诏握住她的手,“好了,好了,我认错。明儿我要去面圣,娘子可有提点的地方?” 顾玖迟疑了一下,“你先有个心理准备,你不在这几年,陛下老了很多。” “老了很多是多少?” 顾玖想了想,“老态龙钟!” 刘诏一脸诧异。 他还记得出京的时候,父皇精神奕奕,中气十足地对他训话。 “难道病了?”刘诏问道。 顾玖摇头,“就是老了!仿佛一夜之间,就从中年进入了老年,老得特别快。” 刘诏蹙眉,“这么说京城不太平?人人都在蠢蠢欲动。” “正是。” 刘诏说道:“明儿见到父皇,我得好好同他聊聊。” “聊什么?”顾玖好奇问道。 “我想不出父皇老态龙钟的样子到底是什么模样,一定特别心酸。”刘诏心情有些沉重。 不管父子之间有多少矛盾,情感多么复杂。埋藏在心头最深刻的那份感情,一定是最初的那份父子之情。 第919章 皇帝心意 “儿臣拜见父皇!”刘诏躬身一拜,恭敬顺从。 “回来了!陪朕走走吧。” 苍老的声音,在刘诏耳边响起。 “父皇!”他心情激荡,心情十分复杂。 数年不见,父皇老了很多很多,让人无法直视。 文德帝笑了起来,他想伸手拍拍刘诏肩膀,却突然发现儿子比他高了半个头。 在文德帝准备放下手那一刻,刘诏突然做了个出人意料的举动。 他蹲下来,仰望着文德帝,饱含复杂情感,唤了一声:“父皇!” 文德帝嘴唇微动,眼神复杂。转眼又笑了起来,这一回他顺利拍到刘诏的肩膀,“好样的,没丢刘氏皇族的脸。” “儿臣敢丢命,不敢丢脸。” “哈哈哈……” 文德帝双手背在背后,率先走出大殿,沿着三尺宽的小径,朝着后山走去。 刘诏落后半步,跟在文德帝身边。 时不时伸出手搀扶一下,在文德帝察觉之前又赶紧松开手。 他很自然的就做了这个举动。 有时候刘诏想过,他心里头是恨的。 恨父皇待他不公,恨父皇的狠心绝情。 然而,当看见父皇头发胡子花白,步履迟缓沉重的那一刻,所有的恨意化作虚无。 记忆中身姿挺拔,威严天成的父皇,竟然也会有老的一天。 生老病死,即便贵为皇帝也逃不了。 刘诏内心起伏,生出许多感慨。 父子二人都没说话,沉默地爬山。 宫人和侍卫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终于到了山顶。 后山不高,不足以一览众山小。只能看见隐于山林间的行宫群殿,穿梭其中的宫人,嫔妃。 行宫外围,一栋栋的宅院,就是随行官员,皇室宗亲等人的住处。 刘诏放眼看去,在星罗棋布的众多宅院中,终于找到了他和顾玖住的地方。 位于众多宅院的中央位置,众星拱月。 他心头一惊,众星拱月? 这是有意为之?还是巧合? 他朝文德帝看去。 文德帝寻了一处石头准备坐下。 常恩急忙上前,将软软的坐垫放在石头上,“石头凉,陛下当心身体。” 文德帝挥挥手,示意他退下。 他招手让刘诏到跟前,“和朕说说西北的事情,如今具体是个什么情况?鲁侯你可有见到?” “启禀父皇,西北局势已定。大都督府决意派兵深入草原深处,趁势占领草原。” “占领草原?”文德帝琢磨了一下,“李秉明在奏章上提了这么一句,朕也没仔细思虑。说说你和李秉明的想法。” “儿臣和李大人的想法是,将边关往草原深处推进。” 文德帝紧皱眉头。 “草原甚大,气候恶劣,不宜耕种,只适合逐水而居的放牧生活。逐水而居,也就意味着人口迁徙流动,官府如何管理?大周只有一地一城之官,可没有随牧民迁徙的官员。这不利于朝廷管理。” “父皇所言甚是。这也是历朝历代放弃经营草原的根本原因,没办法进行人口田亩统计,无法管理。但是草原我们不去经营,敌人就会经营。敌人不仅经营草原,反过来还要狠狠踩我们一脚。” 顿了顿,刘诏继续说道:“没了北荣,大周也不经营草原,不出几十年,草原就会诞生新的民族。什么西戎东荣,全都是狼子野心,都打算劫掠大周过活。儿臣以为,不能再走历朝历代的老路,是不是可以尝试走一条新路,一条前人没走过的路。儿臣想着,新路再坏,也不会比前两年的情况更坏。” 文德帝眺望远方,皱眉思索,“你们想走什么样的新路?” 刘诏说道:“前几年,得父皇允许,在草原上修建了一批堡垒要塞。依靠这些堡垒要塞,有效阻截了西凉骑兵,并且建立一条行有效的补给线。经略大草原,可以以这些堡垒要塞为中心,统计人口牲畜。” 文德帝问道:“那你有没有想过,经略草原,所需花费几何?这笔钱从哪里来?草原牧民牲畜,能提供多少税收?堡垒要塞若是被蛮族学去,反过来对付大周,又该如何?” 刘诏显然早有准备,他沉着道:“儿子仔细考虑过,所需费用主要来自三部分。一是设立定点集市,抽取牲畜交易税。二是建立酿酒行业,抽取酒水税收。三是矿产税收。草原也有矿产资源,值得花费心思去经略。如此过个几十年,说不定能在草原建一座城池。” 文德帝笑了笑,“想法很好,但也仅仅只是想法。你把你的想法在朝堂上说一说,朕敢说没有一个朝臣会支持你这么做。” “儿臣明白!儿臣不着急,此事需慢慢筹谋。” 文德帝赞许地点点头,“有想法很好。做事不急不躁,切忌冲动,方能做成大事。” “儿臣谨记父皇的教诲。”刘诏躬身说道。 文德帝朝常恩看去。 常恩知机,当即带人远远退去。 侍卫将整个山头围起来,确保一只蚊子都飞不进去。 文德帝拍拍身边的石头,示意刘诏坐下来。 刘诏选了一个小石头,坐在下首。 文德帝以闲聊的口吻问道:“同朕说说鲁侯!朝廷可有办法节制他?” 刘诏思虑了片刻,郑重说道:“鲁侯大势已成,很难节制。若是采取强硬手段,怕是难以避免兵祸。” 文德帝眉头紧皱,“难道就没办法对付他?非要朕将西北割给他吗?有了西北,进一步他就想拥有整个大周。就算会起兵祸,也要想办法除掉鲁侯这个心腹之患。继续养着他们裴家父子,终有一天会养虎成患,养出一个乱臣贼子。” 文德帝很着急,他想尽快解决西北军的问题。 再解决了北荣西凉这两个外患后,西北军俨然成了大周的内忧,是最大最严重的不稳定因素。 刘诏不疾不徐地说道:“父皇息怒!儿臣的想法,能避免兵祸就尽量避免。儿子有一个不太成熟的想法,或许可用。” “说来听听。” 刘诏用手指蘸水,在石头上随意几笔,勾勒出西北大致的地形。 “可以尝试驱狼吞虎之策,驱使鲁侯亲率西北军朝西进攻。朝廷提供一部分粮草,剩下的粮草,允许西北军沿途劫掠,以战养战。” 刘诏的手指一点点移到西凉位置,“若是西北军能攻下此地,此地遥远,派流官治理不太现实。不如大方一点,将此地封给裴家。令裴家世代经略西北以西,大周兵峰坚定往西。而且还可以借此地练兵。将新兵蛋子一批批拉过去,保证军队的战斗力。与此同时,草原的堡垒要塞将成为大周名副其实的第一道屏障。这是儿子的一个初步想法,父皇意下如何?” 文德帝盯着石头,久久沉默。 水迹渐干,逐渐消失。 文德帝的目光却没有移开。 长久之后,文德帝长舒一口气。 “这是你个人的想法?” 刘诏摇头,“李大人也有相同的想法,这是避免兵祸的不得已举动。” 文德帝再次问道:“你的想法里面,顾玖参与了多少?” 刘诏愣在当场。 文德帝哈哈一笑,“你还想瞒过朕,做梦。如此长远的谋划,如此大手笔,一看就像是顾玖的行事风格。她喜欢一石数鸟,做一件事总是想方设法照顾多方利益。这个方案,等于是裂土封侯,拿西凉的土地做人情笼络住裴家和西北军。 朕猜测,鲁侯应该无法拒绝。毕竟对上朝廷大军,他没有必胜的把握,同时他又不想失去现有的一切。局面僵持,却不能永久僵持。西北军向西推进,简直是神来之笔。” 刘诏偷偷冒出点汗水。 他是真没想到,父皇如此犀利,一眼就看穿了这个机会有顾玖的影子。 文德帝说完,又大笑出声。 笑过之后,他问道:“顾玖有没有说,推动这个机会,需要多少钱粮,几年时间?” 刘诏没有隐瞒,“十年之内,完成这个计划。所需钱粮,不下千万两。” 文德帝蹙眉,“这么多钱粮,从哪里来?” “从北荣,从西凉手中劫掠。” “她倒是敢想。倒是比朝中许多臣子更有气魄。那些个文臣,一天天在朕耳边唠叨仁义之邦,都是狗屁。” 刘诏笑了起来,“小玖也说,对外敌仁义,就是对大周子民的最大残忍。” “这话不错,应该说给朝臣们听听。叫他们也知道何为真正的仁义。” 文德帝心情大好。 他拍着刘诏的肩膀,“这个计划,朕有生之年,可能见不到实现的一天。解决鲁侯,解决裴家,就全靠你了。” “父皇!”刘诏大惊失色。 文德帝这话,就差明着说,要传位给他。 文德帝坦然一笑,“朕的身体朕自己清楚,所剩时日不多。大周的江山社稷,交给别人朕不放心。交给你,朕放心。” 刘诏跪拜在地,眼眶泛红,“儿臣不敢辜负父皇所托,开疆拓土,扬我大周天威,叫寰宇之人都能听见大周的声音。” “好志气!朕也想去西北以西的地方看看,是不是真的有那么多国家,那么多人口。” 第920章 储君之争(三更) 起风了! 常恩赶紧拿出披风,却不知该不该上前。 刘诏从激动的情绪中冷静下来,见状,朝常恩招手。 常恩急忙上前,将披风交给刘诏,又忙不迭退下。 刘诏亲手将披风披在文德帝身上,“起风了,当心着凉。” 文德帝笑了笑,“朕不记得你竟然会关心人。” 刘诏委屈,“儿子面冷心热,一直都会关心人。” 文德帝嗤笑道:“分明是面冷心冷,在朕面前从不懂妥协。” 刘诏辩解道:“儿子并非不懂妥协,只是认为争取一番,或许有不同的结果。” 文德帝哈哈一笑,“这就是你和你其他兄弟最大的不同。你懂得据理力争,而他们因为惧怕朕,凡事,一旦朕露出不满的情绪,即便他们内心坚持自己是对的,也没胆量说出来。” “儿子以为几个兄弟都挺能争。” 文德帝摇头一笑,“权利的滋味很美好。他们渴望权利,同时又惧怕权利,所以束手束脚。你呢?你为什么不怕?” 刘诏坦荡道:“儿子不做亏心事,当然不怕。儿子数次据理力争,并非为了私利。” 这话有点不要脸。 文德帝也没拆穿刘诏。 他将披风搂紧。 突然变天,看样子会下雨。 “父皇要回行宫吗?儿臣背父皇下山。” 咦! 文德帝很诧异。 刘诏已经蹲下来,做上了准备。 文德帝面色迟疑,该让刘诏背他下山吗? 被人背下山,等于公开承认他身体衰老的事实。 有些事情心里清楚,不等于愿意被人当面说出来。 若是拒绝,不过是掩耳盗铃。 常恩有些着急,斗胆上前,小声说道:“陛下,老奴安排了软轿。陛下若是需要,软轿随时都能上来。” 文德帝哈哈一笑,“朕有很所惧!” 说完,他干脆的趴在刘诏背上。 刘诏身体一沉,“父皇,儿臣要动了。” “下山吧!看看你有没有力气将朕背下山。” “儿臣别的没有,就是有一把子力气。” “甚好!” 刘诏背起文德帝,起身。 想象中分量颇重的父皇,背在身上却觉着轻飘飘的。 刘诏眸光一沉,心头有些酸楚。 再强大的人,也有老去的一天。 等他老了,会是什么模样? 会不会也如父皇一般,老态龙钟,像个糟老头子。 想到那个画面,刘诏心头一阵惊慌。 他完全没有做好准备迎接老去的自己。 他一直坚信,自己如同顾玖一样,一直保持着年轻力壮。 “朕重吗?背不动?” 刘诏连连摇头,“儿臣是在想,父皇可曾背过儿臣?” 文德帝语塞,“你身边随时随地都有下人伺候,朕可没机会背着你。” 刘诏踩着台阶下山,一边笑着说道:“儿臣也没背过御哥儿他们,倒是抱过他们。” “能抱抱孩子,很不错。” “儿臣也这么认为。” 常恩跟随在旁边,心惊胆战,生怕秦王殿下一个踉跄,将文德帝甩了出去。 他紧张得额头冒汗,浑身湿透。 比他自己背文德帝下山还要累。 他真是操碎了心。 身为一个太监,他容易吗? 秦王殿下为什么要抢他的活干! 太欺负人。 台阶好像没有尽头,犹如常恩起起伏伏的心情。 当终于走完最后一阶台阶,常恩的心也总算从高处落到了地面。 “剩下的路,就让老奴来背吧。” “不必,朕可以自己走回去。” 文德帝从刘诏身上下来。 父子二人,头一次这么亲近,彼此都感觉有点怪怪的。 刘诏率先说道:“父皇若是没别的吩咐,儿臣准备去给母后请安。” “去吧!叫你母后不用瞎操心,有空听听曲子,看看闲书,读读报纸。” “儿臣谨遵父皇的教诲。” 刘诏目送文德帝离去,这才转身前去拜见裴皇后。 爬了一趟山,文德帝累了。 回到寝殿,泡了会温泉,就上歇了一觉。 待到午后起床,望着窗外天色。 天色暗沉,淅淅沥沥的下雨没完没了。 “什么时辰?” “启禀陛下,申时一刻。” “这么晚了。” 文德帝从床榻上起来。 常恩亲自伺候洗漱。 “将政事堂的几位爱卿都叫来,朕有要事吩咐。” “老奴遵命。” 常恩赶紧吩咐人,将几位朝中大佬请来。 估摸着,陛下是有要紧事。 陆大人领着一干朝臣来到寝殿。 文德帝已经穿戴整齐,一切都显得很正式。 几位朝臣都有些诧异。 今儿怕不是小事。 “参见陛下!” “给诸位爱卿赐坐。” 几位朝臣谢恩后,分别落座。 文德帝背着双手,在大殿内来回走了好几圈。 最后,他的目光从每个朝臣的脸上扫过。 “朕已过耳顺之年,身体老迈不堪。为大周江山社稷考虑,朕打算立皇储。” 众臣大惊! “陛下春秋鼎盛……” “说废话就滚出去。”文德帝怒斥拍马屁的朝臣。 一时间大家都不敢说话。 最后,还是陆大人站出来,“陛下心意已决?” “正是!” 陆大人再次问道:“不知陛下属意哪位皇子继承大统?” 文德帝的目光,再一次从每个朝臣脸上扫过,“朕还没有决断。想先听听诸位爱卿的意见。” 朝臣们面面相觑。 陛下是真想听他们的意见,还是试探? 文德帝心知肚明众臣心中在想什么,“但说无妨,说错了也不要紧,朕恕他无罪。” 众臣依旧迟疑。 文德帝干脆点名,“陆爱卿,你属意哪位皇子?” 陆大人沉吟片刻,“启禀陛下,微臣以为秦王殿下堪为储君。” 文德帝不置可否,继续点名。 有人支持刘诏,有人支持四皇子刘议,还有人支持二皇子刘评。 文德帝听完每个朝臣的意见,问道:“几位皇子中,谁能力最强?” “若说办差能力,微臣认为二皇子当属第一。” “臣不同意。论勇武,谁比得上秦王殿下。” “秦王也只有勇武可以称道。” “荒谬!你们眼睛都是瞎的吗,秦王先后在兵部,尚书省当差,期间表现可圈可点,哪里不如二皇子殿下?” “但是二皇子殿下……” “休要制造事端。秦王殿下乃是嫡长,在嫡长没有明显过错,并且还有大功在身的前提下,越过嫡长立庶子为储君,此乃祸国殃民之策。陛下,请诛胡大人。” “姓陈的,你分明是公报私仇。你才是祸国殃民的奸贼。” “不管大家怎么争论,以嫡庶论,四皇子都比二皇子更有资格被立为储君。四皇子既是嫡出,办差能力也是有目共睹。” “微臣反对立四皇子为储君。” 陆大人站出来义正言辞,“四皇子后院不宁,庶子众多。若是他为储君,可以想象,将来后宫必起纷争,进而引起朝堂党争。秦王殿下不一样,三个儿子全是一母同胞的嫡子,在很大程度上免去了后宫纷争,最大可能的减少了党争。而且秦王妃也比议夫人更有资格成为皇后,统领后宫。” “这都是一面之词。四皇子也是嫡子……” “但他不是长子。比起嫡子,嫡长子是不是更有资格?而且秦王殿下还有军功在身,以他的军功,若是武将,封侯都有资格。” “储君之位,岂能光靠勇武。” “储君之位当然不能光靠勇武,但是没有勇武的储君必定不是合格的储君。很明显,秦王殿下是最合格的储君人选。” 陆大人坚定不移的支持刘诏。 就如当初顾玖要求的那般,必要的时候,请坚定地站在刘诏这一边。 此刻,陆大人是在尽忠,也是在兑现承诺。 他是文德帝的心腹谋臣,别人看不清文德帝的心意,他看得一清二楚。 他知道,文德帝心中早有答案。只是需要借臣子的口说出来。 陆大人愿意当这张嘴。 所以他据理力争,步步紧逼,不曾退让半步。 “请陛下治陆大死罪。他分明是要结党营私,内外勾结,居心不良。” “居心不良的人分明是你!四皇子殿下给了你多少好处,让你不遗余力的替他说话。” “荒谬!臣忠心体国,一心替大周江山社稷着想。” “你分明是在替自己的私利着想。陛下,微臣恳请诛杀刘大人。” “姓陆的,本官和你无冤无仇,你休要胡乱攀咬。” “刘大人慌了吗?你心头没鬼,你慌什么慌。” “陛下,微臣冤枉啊!” “够了!全都闭嘴!陆爱卿,陈爱卿留下,其他几位爱卿全都退下。” 文德帝一发话,没被点名的几位大佬,立马知道大势已去。 大家面面相觑,颓然而沮丧。 秦王殿下竟然胜得如此轻易而简单。 同其他几位先帝在位时,白热化动刀子甚至逼宫造反的夺嫡之争比起来,太特么的不可思议啦。 没死人! 没造反! 没人动刀子! 没人逼宫! 什么都没有,储君之位就定了。 这这这…… 怎么可以如此简单? 这让他们做大臣的,情何以堪。 有种毫无用武之地的感觉。 太伤心了。 感觉心都碎成了一片片。 他们这一届朝臣,一定是最失败的朝臣。 没有腥风血雨的夺嫡之争,哪有资格被史书大书特书。 嘤嘤嘤! 让他们找个地方疗伤去。 第921章 传位诏书 “朕打算立秦王为储君,二位爱卿以为如何?” 文德帝终于抛出自己的想法。 “陛下英明!” 两位大人齐声称是。 文德帝捋着胡须,笑着说道:“二位爱卿对秦王的评价,在朕看来很公允,也很客观。秦王是嫡长子,有军功在身,而且在朝中历练多年,可谓是文武兼备。” “陛下所言甚是。” “陆爱卿,朕想让你书写传位诏书,你可愿意?” 陆大人大惊大喜。 书写传位诏书,可是莫大的荣耀。 孙家为何能屹立朝堂上百年几代人不倒? 就是因为孙家拥有书写传位诏书的无上荣耀。 当孙家失去了这份荣耀,也就意味着孙家开始败落。 任何皇帝登基,都会对书写传位诏书的臣子格外优容。 李秉明李大人,为先帝书写传位诏书,确定了文德帝的正统地位。 所以当文德帝登基后,即便对李大人多有不满,却依旧重用他多年。最后还任命他为首任西北大都督。 若没有书写传位诏书的荣耀,文德帝肯定在登基初始,就将李大人罢官去职,让他回乡养老。 陆大人平复激动的心情,恭敬道:“微臣愿意!” 一旁的陈大人满腹心酸,一脸羡慕嫉妒恨。 这么大的荣耀,他连边都没摸到。 不过想想也知道,此等荣耀,陛下肯定是给心腹谋臣,而不是新晋朝臣。 常恩备好文房四宝。 陆大人提笔书写传位诏书,一撮而就。 仿佛早有腹稿。 书写完毕,请文德帝过目。 文德帝修改了几处措辞,陆大人誊抄一遍。 确定无误后,用上大印! 这就是一份具有法理,名正言顺的传位诏书。 文德帝却说道:“此事,二位爱卿先保密。朕暂时不打算公布此事。” 咦? 陈大人一脸诧异,“陛下不公布此事,微臣担心会引来非议。” 文德帝说道:“朕自有主张。” 常恩捧来一个楠木制作的木匣子,文德帝亲手将传位诏书放入木匣子中,又亲自上锁。 常恩捧着上了锁的木匣子,退出大殿。 木匣子会被藏在何处,或许只有文德帝同常恩清楚。 文德帝又叮嘱两位爱卿,“二位爱卿,记得别露出口风。也记得提醒其他几位爱卿,不要在外面乱说。若是朕知道有人胡说八道,传出谣言,定不轻饶。” “微臣遵旨!” “退下吧!” 两人大人退出大殿。 走得远了,陈大人问陆大人,“当真要守口如瓶,不露口风。” “陈大人莫非是在质疑陛下的决定。” “我是担心不公开诏书内容,会引起不必要的争夺。” “或许这正是陛下想要看见的。” 陈大人新晋升官,进入政事堂才半年时间,对文德帝的脾性不太了解。 “陆大人可否明言?” 陆大人含笑说道:“陈大人不如自行领会。” …… 刘诏陪着裴皇后吃了一顿饭,然后才回到居住的院落。 顾玖坐在屋檐下看雨,两个孩子则坐在屋檐下写功课。 即便来了行宫,也免不了功课。 好一个凄惨的皇孙童年。 “爹爹,爹爹回来了!” 两个孩子见到刘诏,丢下手中的笔,朝刘诏跑去。 刘诏蹲下来,接住两个孩子,然后一手一个抱起来。 力气大就是好,可以一口气抱两个孩子。 两个小家伙可不轻,加起来得有七八十斤重。 顾玖可没力气抱他们任何一个,还能轻松自如的走动。 “爹爹,爹爹!” 两个孩子兴奋地叫着。 今儿一早,两个小屁孩早早起床,来到顾玖的卧房。发现屋里多了一个陌生的大叔,好奇极了。 也不知刘诏同他们怎么说的,反正等顾玖醒来的时候,两个孩子已经愉快的和爹爹玩耍在一起。 顾玖酸溜溜地说道:“孩子们更喜欢你。” 刘诏笑话她,“瞎吃醋。娘亲吃爹爹的醋,跟个小孩子似的,我们一起笑话她,好不好?” 两个孩子咯咯咯的乱笑。 顾玖白了刘诏一眼。 刘诏极有耐心的陪着两个孩子玩耍了小半个时辰,又检查孩子们的功课,差点没忍住发火。 哎呦妈呀,做的什么功课啊,简直不堪入目。 顾玖频频使眼色,刘诏才忍住了。 第一天见到孩子就发火,不好不好,一定要克制。 打发了两孩子,刘诏擦擦额头的汗水,“累死本王了。以前检查御哥儿的功课都没这么累。两孩子过去几年到底怎么学的,功课那么差?” 顾玖呵呵一笑,“你那是错觉吧。御哥儿和他们这么大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我还记得那时候你同我唠叨:这是本殿下的儿子吗?本殿下的儿子怎么这么笨。这才过了几年,自己说过的话都忘了吗?” 刘诏打死不承认,“这是我说的话?我有说过这种话?你肯定是污蔑。” 顾玖龇牙。 奶奶个腿,没有录音机,都没办法录下证据。 见顾玖怒气冲冲,刘诏哈哈大笑起来,一脸得意的样子。 顾玖很是无语,果然幼稚。 两个人并排坐在屋檐下看雨。 刘诏伸着腿,嘚瑟地说道:“我腿比你长。” “你是男人,腿要是没我长,你得多矮。” 刘诏委屈,“你就不能让我嘚瑟一下。” 顾玖笑了起来,掐了把他的腰间肉,硬邦邦的,一点手感都没有。 “今天还没嘚瑟够?” “一点都不够。” 他靠着她,两个人相依相偎。 过了许久,他才开口说道:“父皇可能会传位给我。” 顾玖问道:“错觉?还是陛下亲口告诉你的?” 刘诏笑了笑,捏捏顾玖的鼻子,“哪有那么多错觉。我感觉得到,你不相信你男人的感觉?” 顾玖打开他的手,“这么说陛下已经下定了决心。” “差不多吧。” 顿了顿,他又说道:“父皇真的老了许多。第一眼,我都差点不敢认。” 顾玖靠着他,轻声说道:“人都有老的时候,你我都有那么一天。” 刘诏问她:“有一天,我像父皇那样老态龙钟,变成了一个糟老头子,你会嫌弃我吗?” 顾玖笑了起来,“你若成了糟老头子,我就是遭老婆子。没人可以青春永驻,我们都有那么一天。” “人老了,精气神都没了,太可怕。”刘诏感慨道。 顾玖握住他的手,“我没想到你会怕老。” 刘诏认真说道:“本王也是人,是人都会怕老。” 顾玖捧起他的脸,“别怕,有我陪着你一起慢慢变老。” 刘诏慌乱的心突然安定下来。 猛地一下,他就不怕了,不怕老,不怕自己变成糟老头子。 因为有个女人,会一直陪着他,陪着他一起慢慢变老。 “这算是情话吗?”他厚着脸皮问道。 顾玖哈哈一笑,“你要愿意,就当是情话吧。” “那我就当这是情话,是我这辈子听过的最动听的情话。” 肉麻死了! 顾玖笑了起来,眼里是浓得化不开的感情。 刘诏搂着顾玖的肩膀,随口闲聊,“我若是做了皇帝,你就是皇后。” 顾玖直击核心,“想要广开后宫,做梦。” 刘诏揉揉鼻子,“本王没打算广开后宫,养不起。” 顾玖呵呵冷笑,“换句话说,要是养得起,你打算开后宫?” 求生欲极强的刘诏,连连摇头,“不管有钱没钱,绝不开后宫。本王的每一文钱,都是你的。” 顾玖挑眉一笑,这还差不多。 刘诏偷偷擦拭额头上的冷汗。 妈呀,这个话题特么的太危险了。 还是换个话题安全一点。 “我去见了母后,还陪着她吃了一餐饭。” “母后同你说了什么?” “她让我多帮着老四,兄弟同心其利断金。我就问她,要怎么帮。她让我有好机会多介绍给老四。” 顾玖闻言笑了起来,“你没问母后,什么机会算好机会?” “问了啊!母后骂我装傻。然后我就果断装傻。” 顾玖哈哈大笑起来,“很显然母后属意四殿下。如果你不是错觉的话,陛下肯定会立你为储君,如此一来,母后的打算彻底落空。届时她肯定会大发雷霆,找你麻烦。” “不怕她找麻烦。她喜欢老四,不喜欢我,又不是第一天这样。我早就习惯了。”刘诏一脸无所谓地说道。 顾玖握住他的手,“别的都好说,陛下可以帮你安排好。唯独母后那里,需要你自己去应付。” 刘诏哈哈一笑,“应付她我经验丰富,你别担心。” 顾玖迟疑了一下,才说道:“御哥儿他们会赶在中秋节之前回京,这是陛下的意思。” 刘诏挑眉,等着她的下文。 她继续说道:“陛下很看重御哥儿。” 刘诏盯着她,“你在担心什么?担心我嫉妒自己的儿子?” 顾玖认真地问他:“你会嫉妒吗?” 刘诏想了想,“臭小子命比我好,有个疼他的娘亲,这点比我强。其他方面,臭小子还得加把劲。” 至少他娶到了一个绝无仅有的好老婆,臭小子肯定没他有福气。 刘诏顿时嘚瑟起来。 好歹夫妻姻缘方面,他比臭小子强。 够他嘚瑟一辈子。 第922章 混得最差的一届皇子 “啊啊啊……” 二皇子犹如困兽一般,暴跳如雷! 他踢翻了凳子,掀翻了桌子,房里的一应摆件全都被摔打得稀巴烂。 还觉得不够解气,拔出墙上的利剑,哐哐哐,朝一切看得见的东西砍去。 下人们唯恐避之不及,无一人敢靠近。 欧阳芙站在门口,冷眼看着这一切。 如今也只有欧阳芙能靠近二皇子三步之内。 二皇子双眼赤红,胸口剧烈起伏,像是斗红了眼。 他目光不善,死死地盯着欧阳芙,“你看什么看?是不是想看本殿下的笑话?我告诉你,做梦。” 欧阳芙蹙眉,“殿下从外面回来,就在房里发脾气。到底出了什么事,能同妾身说说吗?” “滚!全都同本殿下滚。” 虽说文德帝下了封口令。 不过还有一句话叫做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事情还是传到了二皇子的耳中。 得知父皇有意立秦王刘诏为储君,二皇子当场脸色煞白,心口乱跳。 当然不是因为激动心口才乱跳,而是太慌乱,受了大刺激,气得差一点心脏病发。 此事虽说还没确定,诏书也没颁布。但是从他消息渠道来看,这事十有九八已经定了。 对方也劝他想开点,尽早放弃,不要做一些无用功。 啊啊啊…… 二皇子不甘心啊! 努力了这么多年,筹谋了这么多年,还没派上用场就被逐出这场竞争。 他不服! 他难过。 朝臣们很心酸,认定自己是混得最差的一届官员。都没发挥作用,夺嫡之争硝烟未起,就已经落下了帷幕。 而二皇子则认为自己是混得最差的一届皇子。 诸般手段,千般预备,还没来得急上场演示一番,一切都结束了。 砰砰砰! 他捶打着墙壁。 叫他如何甘心。 欧阳芙离开之前,不忘提醒一句,“殿下保重身体,怒气伤肝。” 二皇子红着眼,“看本殿下的笑话,是吗?本殿下一败涂地,你很高兴,对吗?” 欧阳芙眉头皱起,“我不知道殿下在说什么。什么笑话,什么一败涂地,发生了什么事吗?” “休想装傻!你一定知道了,你肯定知道了。” “我该知道什么吗?”欧阳芙反问。 二皇子面色扭曲,拳头紧握,大有下一秒就要挥拳击向欧阳芙。 欧阳芙下意识退后两步,小心戒备。 二皇子呵呵冷笑,“滚!不要在本殿下跟前现眼。” 最终他还是没有挥出那一拳。 欧阳芙长出一口气,背后都出了一身冷汗,“妾身告退。” 她急急忙忙离开,决定带着孩子住得远远的,确保安全。 …… 四皇子刘议很烦躁。 他倒是没有二皇子那么暴躁,又打又摔。 他犹如困兽,在屋里烦躁不安的走来走去。 任何事情,任何东西,都无法让他安静下来。 他脸色煞白,额头上出了一层冷汗。 灌了自己一杯酒,心头却依旧难受。 他受不了这种煎熬,找人吵一架也比这个强。 理所当然,他跑去找萧琴儿。 府中也只有萧琴儿可以毫无顾忌同他争吵。别的女人,在他面前,讨好都来不及哪敢吵架。 萧琴儿刚从外面剪了些鲜花回来插瓶,心情美美的,犹如她一身装扮也是美美的。 一个没防备,刘议就冲了进来。 萧琴儿捂着心口,特别嫌弃,“吓死人了。你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吗?命都差点被你吓没了。” 刘议脸色白的不正常,呼吸急促,额头上越来越多的冷汗。死死地盯着萧琴儿,就是不作声。 这个模样,把所有人都吓坏了。 “殿下不会是受惊了吧?” “还是撞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快请太医!” 下人们七手八脚忙碌起来。 已经有脚快的小黄门跑去请太医。 萧琴儿来到刘议面前,挥舞了一下手臂,“你怎么啦?你可别吓我。” 刘议伸出双手,牢牢的抓紧萧琴儿的双肩,却死咬着牙关,发不出一个声音。 更诡异的是,紧接着,他的身体直挺挺倒了下去。 “啊……” 他这一倒不要紧,一屋子的女眷全都被吓坏了。 “不好了!殿下昏过去了。” “殿下一定是撞见了不干净的东西。 萧琴儿被连累,跟着刘议一起倒在地上,痛死她了。 下人们扶起她,她揉着肩膀,已经青了一块。 当然最严重的是刘议。 明明双目圆睁,眼珠子都在动,身体却僵硬得像是石块一样无法动弹。 牙关紧咬,无论如何都张不开口,像是有千斤巨石压着他的下颌骨。 太医被请来,一看着情况顿时唬了一跳。 “快,快帮殿下张开嘴,万万不能伤了舌头。” 下人们无处用力啊!束手束脚,哪里能办事。 还是太医有办法,几针下去,终于让四殿下刘议张开了嘴。 庆幸没伤着舌头。 萧琴儿有些慌乱,“太医,我家殿下这是怎么了?” “看殿下这样子,应该是受了极大的刺激,心绪难宁,没能在第一时间发泄出来,于是……” 敢情是生闷气,闷出了来的病。 萧琴儿又问道:“有办法救治吗?” “夫人放心,下官开两副药,按方服药,很快能好转。当然最重要还是要殿下自己想得开,有什么事情不能闷在心里。” 萧琴儿连连点头,是这个道理。 …… 四皇子刘议生病,差点没命,很快就传遍了行宫内外。 生病是真。 差点没命,不知道是谁以讹传讹。 反正人人都说得有鼻子有眼。 裴皇后听闻此事,哪里还坐得住。 第一时间带着宫人来看望刘议。 “我的儿,你可千万别有事啊!” 裴皇后看着躺在床上僵硬如石头,动都动不了的刘议,一时悲从中来,不顾形象的嚎啕大哭。 刘议张张嘴,却吐不出声音。 太医说,他受刺激过深,暂时得了失语症,修养两天应该就没事了。 说不出话,身体又动不了,刘议双眼落下眼泪。 裴皇后一见,更是悲痛难忍。 “你这是怎么了?谁给你气受?” 找不到罪魁祸首,又找不到事情的起因,裴皇后理所当然将责任算在了萧琴儿的头上。 萧琴儿特委屈。 她还一肚子疑问,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你们是夫妻,你怎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你这个做妻子的太不称职,简直荒唐!” 萧琴儿辩解道:“殿下刚进门就昏了过去,一个字都没说过。” “他一个字没说,你就什么都不知道。我看你根本就不关心老四的安危,你就只顾着自己快活。” 说完,一把扯下萧琴儿头上的头饰。 萧琴儿精心装扮的一切,彻底毁了。 她委屈极了。 “儿媳是有错,可是没道理让儿媳承担所有责任。表哥在外面的事情,他都瞒着我,我哪里知道他到底受了什么刺激。娘娘不如问问表哥身边的下人,说不定还能问出点有用的东西。” “他身边的下人,本宫自然会过问。但是你,身为妻子,没尽到照顾的责任,本宫同样要追究。若是老四有个三长两短,本宫饶不了你。” “娘娘不如赐死我,得了。”萧琴儿哭着喊着。 裴皇后大怒,“你给本宫闭嘴。” 收拾不了顾玖,难道还收拾不了萧琴儿吗? 真是荒唐! “你既然照顾不好老四,本宫另外安排人照顾他。你出去,这里没你的事。” 萧琴儿扭头就走。 裴皇后气得差点心肌梗塞。 好啊! 一个二个翅膀都硬了,都不将她的话放在心上,简直是胆大包天。 她以为萧琴儿会委屈求全,会恳请留下来。没想到这个女人如此狠心绝情,走得那般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的迟疑。 “毒妇!” 刘议出这么大的事情,萧琴儿怎么能心安?怎么舍得离开? 可她偏偏离开了。 裴皇后气得眼前一阵阵发黑。 萧琴儿并非不关心刘议的安危。 她想着,反正同裴皇后吵不出结果,不如出来审问刘议身边的下人。 下人也不清楚具体的情况。 很多时候,刘议和人谈话,都不让他们近身伺候。 他们只知道刘议见了谁。 具体说了什么一概不知。 “殿下和朝臣见面后,一回来就不对劲?” “回禀夫人,正是如此。” 可恶! 这事不能这么完。 …… 发生这么大的事情,消息自然传到了文德帝的耳中。 “老二在房里砸东西。老四直接昏迷,连话都说不了。看来有人嘴巴大,他们二人已经得了消息。” 文德帝语气明显带着怒火。 常恩劝慰道:“陛下息怒!太医吩咐,陛下切忌动怒,怒气伤肝。” “朕能不怒吗?两个没出息的东西,一个只知道打砸,一个生闷气把自己给气病了,朕恨不得打断他们的腿。” 文德帝暴躁得很。 常恩都不敢说话了。 紧接着,文德帝又问道:“秦王有没有去看望老四?” “启禀陛下,秦王和秦王妃一起去看望四殿下,但是没进屋。” “为何没进屋?” “皇后娘娘拦着不让。” “荒唐!” 文德帝一拳头砸在桌上。 第923章 被判死刑(三更) 文德帝移驾,亲自来看望生病的四皇子刘议。 裴皇后比旁人更加激动。 “陛下,老四可怜啊!” 文德帝板着脸,不置可否。 他往床前一站,冷眼看着躺在床上的刘议,“出息了!” 裴皇后闻声,愣在当场。 刘议暂时说不出话,只能眼巴巴地望着文德帝,无声落泪。 他很委屈,也很无助。 为何连个机会都不给他。 好歹让他争一争,抢一抢。 争抢不赢,技不如人,他认了。 可是连上场的机会都不给他,他心头何等的心酸。 纵观前面几届的皇子,谁没经历过血雨腥风,谁没经历过刀光剑影…… 无论胜败,大家好歹比了一场。 胜出者通吃,落败者则甘拜下风。 而他,连比试的机会都没有,一身抱负毫无用武之地。将来史书上会怎么写? 肯定是一笔带过,他连名字都没有。 因为根本没值得书写的内容。 只有充满刀光剑影,血雨腥风的夺嫡之争才值得大书特书。 比如逼宫造反的赵王,一定会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其实刘议的心情,和臣子们的心情一样一样的。 夺嫡之争太没悬念了,大家都没发挥的余地。 臣子是混的最差的一届臣子。 皇子理所当然是混得最差的一届皇子,还没正式开战就已经出局。 嘤嘤嘤! 儿臣委屈,儿臣不服,儿臣就是要憋死自己。 文德帝十分嫌弃。 他板着脸问道:“你要如何?” 刘议眼巴巴的望着,他只想要一个机会。 文德帝质问他,“给了你机会,你认为你就能赢?” 此时,屋里已经被清空。 就连裴皇后都被请了出去。 只剩下父子二人对峙。 刘议继续委屈,继续流泪。 给了机会,就算赢不了,至少不遗憾。 文德帝突然发出一声叹息,“你啊,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你想尝尝被关宗正寺,十年如一日,只能在四方小天地活动的滋味?想尝尝一言一行,上个茅厕都被人盯着的滋味?你确定你想过这样的生活?” 刘议愣住。 文德帝郑重说道:“知不知道失败是什么下场?死是最好的结果,生不如死才是真正的折磨。” 刘议激动起来,他未必就是失败者。 文德帝轻蔑一笑,“你拿什么同刘诏争?” 刘议气坏了。 自小到大,父皇都认定他不如刘诏。 即便他得到的宠爱远远多过刘诏,可那是长辈对小孩子的宠爱。无关责任,无关能力,只因为他嘴甜。 凭什么? 他哪里不如刘诏。 文德帝干脆坐下来,想了想,说道:“今日刘诏和你异地相处,他被出局,他的反应一定不是这样的。” 刘议愣在,眼珠子一动不动。 文德帝又说道:“你猜刘诏会作何反应?” 刘议若有所思。 如果出局的人是刘诏,他一定不会认命。 他会像个奸贼,面上笑嘻嘻,背地里做好逼宫夺嫡的准备。 十有九八,他会起兵造反。 他有这本钱。 文德帝说道:“你看看你的反应,和受了委屈的小孩子有何区别?你也老大不小,征哥儿都到了娶妻的年纪,你还如此任性,朕如何能将江山社稷交给你。” 这算是打开天窗说亮话,公开承认储君之位是刘诏的。 刘议继续哭,他就是不甘心。 “你何时甘心过?” 文德帝笑了笑,“朕虽然不怎么管你们几兄弟,但是你们的脾气性格,朕一清二楚。从小到大,事关刘诏,你哪次甘心过?你就是被你母后宠坏了。” 也不至于骄纵,就是凡事总要争一争,抢一抢。 能不能抢到手另当别论,就是一定要彰显一番存在感。 刘议想问,他真的不如刘诏吗? 已经到了这个时候,文德帝也不遮着掩着,直言说道:“你不如刘诏多矣。” 这句话就像是一击重锤,狠狠地砸在刘议的心口。 刘议急促喘气,浑身难受。 别人说他不如刘诏,他不服。 可是父皇亲口说他不如刘诏,他只觉一切都完了,注定了。 浑身难受得恨不得就此死掉。 文德帝一把掐住他的人中,“瞧你这点出息。承认自己不如刘诏,就这么难吗?这点气性还想争,你拿什么争。” 刘议哭得泪眼滂沱,眼泪就跟水龙头被打开了似得,滚滚落下。 他大口喘着气,他舌头滚动,他要说话,他一定要说话。 “啊……” 他终于发出了声音。 失语症不治而愈。 “父皇,儿臣不甘心!” 文德帝拍拍他的肩膀,“你从小就娇气,一大把年纪还这样子。” “儿臣不是娇气,儿臣是心有不甘。在衙门当差这些年,儿臣兢兢业业,一日不敢懈怠,自问对得起朝臣的期待。儿臣哪里不如他?” 文德帝笑了起来,“你做到了身为臣子的本分,这一点很好。那你知道做皇帝需要哪些能力吗?” 刘议急切地说道:“儿臣可以学。” 文德帝摇头,“做皇帝最重要的是大局观。这样吧,朕问你,接下来要如何经略西部?鲁侯显然已成朝廷心腹大患,该如何解决此事?” 刘议愣在当场,明显有些慌乱,“儿臣没想那么多。但是给儿臣几日时间,儿臣一定会有答案。” “时间会等你吗?朕身体不好,人人都看得见,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如果是你继承大统,你登基后面临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如何处理西北问题,如何压制鲁侯。你怎么做?你总不能说我没想好,一推再推吧。” “朝臣们……” 文德帝打断刘议的话,“你是君,不能凡事都听臣子的话。你心里头首先得有一杆秤,然后根据需要采取朝臣们的部分建议。若是事事听从臣子建言,你必将被臣子牵着鼻子走。朝堂迟早会出奸臣。甚至鲁侯一事,可能永远都解决不了。他有足够的钱财,完全可以收买朝中臣子为他说话。你分得清谁忠谁奸吗?因为每个臣子说的话都有道理。” 刘议下意识咽了一口唾沫,“儿臣……” 文德帝拍拍他的肩膀,“所以朕说,首先你心头得有一杆秤,你才能衡量谁忠谁奸。” 刘议急切地问道:“难道他就有经略西北的策略?就有办法对付鲁侯?” 文德帝点头,“关于西北,关于鲁侯,刘诏已经上了条陈,十分大胆,但是未来可期。朕看好他的计划。” 刘议脸色灰白,“他,他常年在西北,在西北问题上他的确比我有优势。” “娇娇之气!”文德帝一句话堵死了刘议。 刘议大哭出声,“儿臣不是娇气,儿臣就是委屈。” 文德帝笑了起来,“就凭你一句委屈,你已经输了。不用比,朕就知道结果。好好养病,想开一点。你们是亲兄弟,将来他用得着你。” “儿臣不稀罕!” “不为你自己着想,也该为你的子孙后代着想,任性只会让你碰得头破血流。” 刘议沉默。 文德帝再次说道:“这是朕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单纯以父亲的身份叮嘱你。你,好自为之。” 说完,文德帝起身离去。 刘议嚎啕大哭。 他想叫住父皇,叫他别走。 多少年了,他第一次体会到父爱,他舍不得。 可是最终,他也没能叫出声。 裴皇后站在院落里等候,见文德帝出来,急切地迎上去,“陛下,老四没事吧。” 文德帝冷笑一声,“少宠着他,他就没事。” 裴皇后一脸不高兴,“我宠自己的儿子也有错。” “你要是不在乎他的将来,你尽管宠。” 说罢,文德帝拂袖离去。 裴皇后急得跺脚。 想追上文德帝,又放心不下刘议。 最后还是选择了刘议。 裴皇后冲进屋里,忙安慰刘议,“老四,你别多想。有什么事,你说出来,母后替你想办法。” 刘议呆愣愣的,望着房顶,一言不发。 裴皇后吓坏了,“太医,太医……” “别叫太医,儿臣没事。” “你能说话了?”裴皇后喜极而泣。 刘议面无表情地说道:“儿子想休息,母后能否……” 裴皇后擦掉眼泪,“你好好休息,本宫找你父皇去。” “随便吧。” 他太累了,连在意的力气都没有。 裴皇后兴冲冲去找文德帝,却被告知陛下身体疲惫,已经歇下。 碰了一鼻子灰,裴皇后没放弃。 她命人将刘诏请来。 “你得帮帮老四。”裴皇后开门见山,没有商量的余地。 刘诏直言问道:“怎么帮?” 裴皇后板着脸说道:“帮老四在陛下跟前求情。” 刘诏装傻,“老四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都不清楚,怎么求情。” “本宫不管,你就是要替老四求情。老四不死不活的躺着床上,你忍心吗?”裴皇后说着就哭了出来。 刘诏一脸无辜,“我连四弟都没见到,哪有忍心不忍心。” “那你现在去见他,你看看他多可怜。” 刘诏偷偷翻了个白眼,“行!儿子现在就去见他。” 至于求情一事,直接忽略了。 裴皇后也没发觉不对。 第924章 诛心 兄弟见面,分外眼红。 两兄弟数年不见,一见面气氛就变得剑拔弩张。 刘议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可是身体不争气,依旧僵硬如石头。 他着急得眼睛都红了。 他不能在刘诏面前示弱,他无法接受必须仰视刘诏。 他要和刘诏平起平坐。 可是这个破身体,刘议气得想要对自己破口大骂。 刘诏伸手,按住刘议的肩膀。力气不大,却足以让刘议无法动弹。 “别做徒劳无功的事情。” 这话似乎另有深意。 刘议双目赤红,“嘲笑我?看我到底有多落魄,多狼狈?彰显你胜利者的大度?” 刘诏面无表情地说道:“我对你并没有成见。” “你以为我会信。” 刘诏又说道:“你私下里搞的一些小动作,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但我从来没说过,也从未针对过你。因为我一直牢记,我们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呵呵! 刘议连连冷笑,“果然是来表现你的大度,然而我不需要。” 刘诏挑眉一笑,“你确定你不需要?你确定你的妻儿不需要?你看不上我的大度,那我就做个自私险恶的人,知道你会有什么下场吗?我敢说你的下场一定不太好。” 刘议哈哈大笑起来,“你终于露出了真面目。你也就这点水平,被我激将两句就受不了了。” 刘诏轻蔑一笑,“你以为是你成功激将了我,实则是我不想同你的废话。如今,你已经不值得我浪费时间废话。” 此话像是一柄重锤砸在刘议的心头。 他脸色煞白,双唇哆哆嗦嗦,“胡说!你是在胡说!你凭什么看不起我?” “你有什么资格令我另眼相看?”刘诏上下打量,“连一点挫折都受不了,听说你昏了过去,还得了失语症。若非父皇亲自来开解你,恐怕你还要等两三天才能说话。就这点承受力,连我手下的亲兵都不如。” “啊啊啊……” 刘议大叫,脸色潮红,大受刺激。 “你不能这么说我……” “为什么不能这么说你。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认命吧,你就是不如我,从小到大一直如此。” 刘议咬牙切齿。 他一直知道刘诏此人很恶劣。 然而切身体验过,他才知道刘诏何止是恶劣,简直就是丧心病狂。 “父皇怎么会将皇位交给你?你就是一个毫无人性的混账玩意。” 刘诏伸出手,一把掐住刘议的下颌骨,“说话注意一下措辞。否则本王就要行使长兄的权利,抽你一顿鞭子。” “你敢?” “你可以试试,看我敢不敢。对长兄不敬,抽你谁敢说个不字?” 刘议神情狰狞,内心正在接受烈火炙烤,烧心烧肺,浑身难受。 他急促喘气,“你,你不能这么对待我。你不能……” 刘诏拍拍他的脸颊,像是抽脸,又没达到抽脸那么严重,更像是警告。 “想让我念在一母同胞的兄弟情分上另眼相待,那你就要做好自己的本分。本王喜欢守着本分的人。否则,本王会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做风霜刀剑。” “你就是丧心病狂。父皇知道你的真面目吗?母后知道你的真面目?你敢在父皇面前露出这一面吗?” “你以为父皇不知道我的真面目?本王从战场上下来,手上沾满了人血,浑身杀气,父皇能不知道?懂不懂慈不掌兵的道理?你若不是本王的亲兄弟,我能浪费时间同你叽叽歪歪。本王早就一刀灭了你。” 刘诏眼神带着怒火,真是个不知所谓的混账。 事到如今,还在钻牛角尖。 若非亲兄弟,刘诏看都不想看他一眼。 什么玩意嘛。 刘议怒吼道:“那你就杀了我啊!杀了我,大家都痛快。” 刘诏一巴掌拍在刘议的头上,“活着多不容易,你却一心求死。有胆子李同父皇说去,让父皇赐你死罪。” “你无胆!你不敢背上弑弟的骂名。哈哈哈……” 刘议疯狂大笑。 刘诏连连摇头,疯了吧! 就他现在的情况,根本谈不出结果。 刘诏不再浪费自己的时间,起身离去。 听到关门声,刘议再也绷不住,哭了出来。 刘诏站在门外,听着屋里压抑的哭声,摇摇头。 他是真没想到,刘议心头有如此强烈的执念。执着的想要胜过他一回。 真是个蠢货。 萧琴儿站在院落,望着刘诏,战战兢兢。 刘诏轻咳一声,对她说道:“等他自己想通吧,现在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 萧琴儿连连点头,“王爷不要和他一般见识,他就是说话不过脑子,专门捡恶心人的话说。” 刘诏心头了然,“四弟妹不必如此。他是他,你是你,本王分得清。征哥儿很不错。” 萧琴儿意外惊喜,“谢谢王爷。我送王爷出门。” “弟妹止步!” 刘诏大步离去。 萧琴儿如释重负。 她怕刘议乱说话,得罪刘诏,牵连全家人。 得到刘诏的保证后,提着的一颗心总算落到了实处。 她拍拍心口,脸上还闪过后怕。 虽说陛下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公布。 但只需看刘议的反应,萧琴儿已经猜到,陛下很可能要将皇位传给刘诏,甚至此事已经过了明路,只差昭告天下这个步骤。 刘诏会是下一任皇帝。 刘议在文德帝面前发脾气,乱说话,萧琴儿不担心。 毕竟是父子,无论如何,文德帝对刘议也会有一份父子之情,多半都会重重拿起轻轻放下。不会严惩刘议。 但是,当刘议在刘诏面前发脾气乱说话,萧琴儿就担心坏了。担心刘诏他日登基,会秋后算账。 他们是兄弟,更是竞争对手。 所谓兄弟情分,都是哄鬼的。 兄弟下手之狠毒,史书上比比皆是。 在文德帝面前,刘议能活命。 在刘诏这里,刘议和一家人能不能活命,就得看刘诏的良心。 所以,得到刘诏的保证,萧琴儿才那么高兴。 她深吸一口气,敲门,打算同刘议好好谈一谈。 门里面没人应声,仿佛听到压抑的哭泣声。 萧琴儿愣了一下,轻声唤道:“表哥,你还好吗?我进来看看你。” “不准进来,谁都不准进来!” 刘议态度强硬,不容置疑。 萧琴儿叹了一声,“好吧,我不进去。你有什么需要交代我一声,我替你办好。” 屋里久久沉默。 萧琴儿蹙眉,有些担心,“表哥,你饿不饿?我让厨房炖了汤,你要不要喝一碗?” 依旧沉默。 萧琴儿拍着房门,“表哥,你没事吧。你再不说话,我就进来了。” “我没事。” 屋里终于有了动静。 萧琴儿蹙眉想了想,干脆推开门走进去。 刘议大怒,张嘴就要呵斥。 结果话还没出口,萧琴儿率先说道:“不亲眼看看,我不放心。事已至此,养好身体才是最重要的。活得长长久久,活得比任何人都要久,你不乐意吗?” 刘议沉默下来。 萧琴儿继续说道:“外面的事情,多多少少我也猜到了一点。知道你心头不好受,我也不说冠冕堂皇的话,我只问你一句,要不要保住子孙的荣华富贵?” 刘议张张嘴,没作声。 萧琴儿直言说道:“我想保住孩子们的荣华富贵。堂堂皇孙,宗室皇亲,只要经营得到,不胡乱参与朝政,几代富贵不成问题。为了确保孩子们的富贵,必要的时候我也下得了毒手。” 刘议眯起眼睛,“你敢杀夫?” “我疯了才会杀你。”萧琴儿翻了个白眼,“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想找死,我一定会拖住你。” 刘议呵呵冷笑。 萧琴儿问道:“你会主动找死吗?” 刘议眼神闪过凶光,还是没作声。 “你想让你的女人陪葬吗?你的孩子全都变成破落户,吃了上顿没下顿,过个几十年,就得滚到城南最脏乱差的坊市生活。你真的愿意?” 萧琴儿灵魂拷问,刘议保持沉默。然而眼神中光芒已经暗淡下来。 萧琴儿握住刘议的手,“不是谁都能一世富贵,还能恩萌子孙后代。有这大福气,得珍惜。” 刘议突然笑了起来,“我真没想到,这番话竟然从你的嘴里说出来。” 萧琴儿自嘲一笑,“活了半辈子,我已经看透了。而你,却还没有看透。” 刘议盯着她,“你怕我造反,牵连你和孩子?” “就算你不造反,也有可能牵连我和孩子。妄议天子,就是大罪。”萧琴儿一脸严肃,她不是开玩笑。 刘议呵呵冷笑,“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此话诚不欺我。” 啪! 萧琴儿一巴掌打在刘议脸上。 刘议大怒,“你敢动手打我?你找死吗?” 萧琴儿比他火气更大,“打的就是你。你我夫妻,你现在落难,老娘自始至终都没想过大难临头各自飞,只是想确保孩子们的安危。你凭什么污蔑我?刘议,我不是好欺负的,你再敢胡说八道,我还打你。” 她怒火中烧,浑身气得发抖。 刘议反而愣住。 “你不会弃我而去?” 萧琴儿冷漠道:”我会替你收尸。” 刘议心口一堵,果然不能指望她嘴里说出好听的话。 ------题外话------ 出门自驾游,存稿用完。 努力码字更新,哭唧唧! 第925章 忙成狗 流言四起,众臣猜疑不断。 文德帝突然下旨,令秦王刘诏回京监国。 旨意一出,等于是坐实了刘诏是储君的流言。 私下里,众臣议论纷纷。 “陛下当真立秦王殿下为储君?” “陛下为何突然确定了心意?为何不召集众臣商议?” “你对秦王为储君有遇见?秦王是嫡长皇子,军功在身,凭什么不能被立为储君。” “荒谬!休要栽赃嫁祸。秦王为储君我没意见,但是事先陛下不和众臣商议,如此大事,乾纲独断,未免过于草率。” “何来草率。陛下还没有正式下旨立秦王为储君,一切都是猜测。” “自欺欺人。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陛下属意秦王殿下。” “行了,大家都少说两句。我们在这里议论,无济于事。老夫只感到一阵心酸。” 众臣们同感心酸。 夺嫡之争,本是刀光剑影,血雨腥风,不死不休。结果悄无声息就落下帷幕,让他们做臣子的毫无成就感。 哎! 身为臣子,最大的幸运,皇位传承平稳过度。 最大的不幸,皇位传承平稳过度。 算了,喝酒去。 为最大的幸运,最大的不幸干一杯。 干! …… 刘诏领了旨意,就要启程回京。 顾玖还得带着孩子继续留在行宫。 刘诏搂着她,“本王不舍得。” 顾玖抿唇一笑,“十天半月就能来一趟行宫,比打仗的时候强多了。” “还是不舍得。”刘诏抱着她不撒手。 顾玖戳了下他的额头,“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儿女情长?” 刘诏拉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想你想的。” 顾玖肉麻坏了,忍不住咯咯咯的笑起来。 “当心让孩子们看见。” “看见就看见。”刘诏耍无赖。 顾玖捏捏他的脸颊,“你不去谢恩吗?” 刘诏有点愁,“见了父皇,我该说些什么?” 顾玖哈哈大笑,没想到陆诏也有胆怯的时候。 笑过之后,她说道:“平日里见你天不怕地不怕,这会怎么心头发虚?” 刘诏有点苦恼,“这两天我反省一番,发现自己并没有世人说的那么好,优点有几个,毛病也不少。父皇将此重任交给我,我怕做不好,辜负了他的期望。” 顾玖很诧异。 得到了最大的肯定以及梦寐以求的位置,反而心虚起来,是担心能力配不上位置吗? 刘诏向来狂傲,没想到也会心虚。 她斟酌着说道:“时常反省自己,是个好习惯。但是不应该一味否定自己。你可是立下赫赫战功的秦王殿下,所向披靡,无所畏惧,怎会担心自己做不好?” 刘诏连连摇头,“不一样。带兵打仗,同处理朝政,治理国家完全不一样。我没有信心能做好,至少现在没有信心。我不是妄自菲薄,而是确实感到了压力,怕自己不行。” 顾玖劝道:“不如先回京尝试一番,确定自己的短板在何处,然后想办法补齐短板。无论如何,你总得跨出这一步。” 呼! 刘诏长出一口气,“你说的对,无论如何本王都要跨出这一步。你觉得我行吗?” 顾玖重重点头,“我认为你行!而且朝中还有那么多臣子辅助,不懂就多问问。” “本王信不过朝中那些臣子。” “那就想办法提拔几个值得你信任又有能力的臣子上来。” 刘诏脑海中浮现出几个人名,他说道:“此事不急。我先去面见父皇。” “去吧!有难处多向陛下请教。我想陛下应该很乐意你去请教他,会令他很有成就感。让陛下手把手教导你,不丢人。” 刘诏重重点头,“我去了。” 这一去,就开启了忙成狗的生活。 一个愿意学,一个愿意教。 文德帝干脆将重担往刘诏肩膀上一压,差点压得刘诏喘不过气来。 每天忙得脚不沾地,没时间同顾玖吃饭,甚至见上一面都很奢侈。 等到刘诏启程回京,更是陀螺似的转动起来。 文德帝卸下重担,倒是轻松了不少。 太医都说文德帝的身体有所好转。 下过雨,天气凉爽。 顾玖带着孩子爬后山,偶遇文德帝。 “参见陛下!” “免礼!陪朕走走。” “遵旨!” 两个孩子乖乖巧巧,做着乖宝宝。 等到文德帝发话可以随便玩,两个孩子就在山中疯跑起来。 山林中,全是两个孩子的笑声。 “孩子很可爱,就是规矩松散了些。” 文德帝评价道。 顾玖低头一笑,“陛下说的是,该让嬷嬷严格教导妞妞的规矩。” 文德帝又改口道:“也别太严厉,拘束太过也不好。” “儿媳谨遵陛下教诲。”顾玖含笑说道。 文德帝问道:“刘诏可有和你抱怨?” 顾玖低头,嘴角抽抽,十分嫌弃。 她说道:“儿媳已经有一个月没见到刘诏的面,也不知道他现在什么情况。” 文德帝把担子全交给刘诏,自个倒是轻松了,刘诏每天忙成狗。 文德帝看着顾玖,“对朕不满?” 顾玖低头,“儿媳不敢。儿媳只是实话实说。” 文德帝笑了笑,没拆穿顾玖。 “刘诏他需要历练,大量的历练,方能挑起重担。” 顾玖则说道:“儿媳认为,凡事都应该循序渐进。” 文德帝连连摇头,“没有那个时间。” 顾玖蹙眉,望着文德帝的这面门。 看气色就知道文德帝的身体有所好转。 文德帝一步步往山上走,“朕希望能够长命百岁,然而世事无常。朕老了,得抓紧时间让刘诏多多历练。” 顾玖说道:“儿媳听太医说,陛下身体已经好转。可见行宫这里的环境的确养人。” 文德帝随口说道:“养人却养不了命。” 顾玖蹙眉。 文德帝却没有多说。 顾玖也不敢深究此事。 她亦步亦趋,跟随在文德帝身后上山。 文德帝问她,“在你看来,刘诏能否挑起重担?” “他能!但是他需要时间。”顾玖掷地有声,对刘诏充满了信心。 文德帝笑了笑,“你就没怀疑过他的能力?” 顾玖说道:“我了解他,我知道他肯定能挑起重担。” “希望你没有看错他。” 二人继续上山,宫人都跟在后面,一个个都紧张得不行。 两个小屁孩从林子里钻出来,“娘亲,你看我采的花。” 妞妞手里拿着一把鲜花,全是不知名的野花。 衠哥儿手里不光有鲜花,还有野草。 “采了这么多花,不错。”顾玖鼓励道。 “我要编花环。四弟,你就站在这里,把花递给我。” 妞妞当仁不让,指挥起衠哥儿。 衠哥儿很乖,安静地守在妞妞身边,给她递花递草。 文德帝含笑看着一切,在路边找了个石头坐下。 山风吹来,浑身凉爽。 刚来行宫的时候,还是春天。 如今已是夏天。 “你把孩子教得很好。” “陛下谬赞!儿媳只是尽到做母亲的责任。” “能尽到责任,已经难得。这世上大部分人都缺少责任感。” 顾玖沉默。 文德帝也不在意,继续说道:“朝臣似乎已经接受了这一切。” 顾玖笑道:“陛下天威,谁敢反对。” 文德帝看着她,“你有意见?” 顾玖想了想,“儿媳斗胆问一句,众多皇子,陛下打算如何安置?” 总不能全都留给刘诏去料理吧。那岂不是将刘诏架在火上烤。 文德帝哈哈一笑,“你倒是关心他,生怕他累着。” 顾玖说道:“有些事情,陛下能做,刘诏不能做。他有他的难处,还望陛下体谅。” 别看大家都闭了嘴,好似已经认命。其实每个人心里头都有自己的小九九。 那些个皇子,有几个服气的? 四皇子刘议直到今天还闭门不出,可想而知他还没有想通。 还有二皇子三皇子他们,嘴上不说,心里头肯定一肚子怨气。 每一个皇子,都是一个烂摊子。 都是文德帝的儿子,老子管儿子天经地义。文德帝休想将这份责任丢给刘诏。 因为无论刘诏怎么做,都会有人说闲话,被人挑出错。 文德帝郑重说道:“朕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此事朕自有主张,你无需操心。” 顾玖松了一口气,“儿媳刚才过于放肆,请陛下责罚。” “朕不罚你,朕罚刘诏。要多给他安排点重担。” 顾玖嘴角抽抽。 小气的文德帝,小气的刘家人。堂堂皇帝,怎么能如此记仇。 “花环编好啦!这是娘亲的,这是爹爹的。最大的这个是皇祖父的。” 妞妞献宝一样,将三个花环献上。 “真漂亮,娘亲很喜欢。” 顾玖分别在两个孩子的脸颊上印下一个亲亲。 文德帝收到最大的花环,心情大悦。 “赏,重重有赏!” 不仅有赏赐,文德帝不嫌弃的将花环戴在头顶。 妞妞和衠哥儿兴奋得脸颊都红了。 一兴奋,胆子就大。 缠着文德帝给他们讲故事。 顾玖都唬了一跳。 两个小屁孩胆子太大了,还敢拉扯文德帝的手臂。 文德帝不仅不在意,反而兴致勃勃讲起故事。 常恩偷偷擦拭额头上的汗水,他肯定会减寿十年。 第926章 想当皇帝吗?(三更) 春去冬来。 行宫下了雪,白茫茫一片。 自从进入冬天,文德帝越发感觉身体沉重,已经多日不曾出门。 大臣们忧心如焚,整日逮着太医,询问文德帝身体情况。 太医早就被下了封口令,自然什么都不肯说, 太医不肯透露实情,文德帝多日不曾出门,朝臣们越发担忧起来。 难道文德帝已经到了…… 不少人蠢蠢欲动。 顾玖所住的院落也成了香饽饽,每日都有人上门拜访。 大部分情况下,顾玖一概不见。 就连几个孩子,她拘束着,不准他们出门,以防被人钻了空子。 唯有御哥儿,文德帝亲自带在身边。 文德帝多日不出门,大臣见一面都不成,然而御哥儿却每日陪在床前,念书做功课。 这自然引起了许多人的不满,还引来了一些莫须有的猜测。 御哥儿和横哥儿,赶在中秋前回了京城。 两个孩子变化极大,都长高了,长大了,说话做事透着沉稳。 尤其是御哥儿,集合了刘诏顾玖二人的优点,青出于蓝胜于蓝。 …… 文德帝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天色很亮。 外面有铺了一层厚厚的雪。 刘御在做功课,听到动静转过头来,“皇祖父醒了。孙儿去叫常公公。” “等一等。” 文德帝叫住刘御,招手让他到床前。 “整日陪着朕一个病老头子,会不会觉着枯燥烦闷?” 刘御摇头,“不会!” 文德帝笑了笑,“你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可坐不住。” 刘御想了想,说道:“孙儿同别的人都不一样。孙儿能静能动。” 文德帝笑起来,也不探究刘御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他全都当成真话来听,心头舒坦。 “把你的功课给朕看看。” 刘御回到书桌前,将功课整理出来,交到文德帝的手中。 文德帝靠着枕头坐起来,一页一页翻看。 “不错,比起三年前,长进不少。” 刘御笑了起来,“孙儿也觉着这几年进步很大,感悟甚多。只是时间有限,好多东西还来不及动笔写。” “慢慢来,不着急,朕对你有信心。” “谢谢皇祖父支持。我爹对我可没这么宽容耐心。”刘御假意告状。 文德帝闻言,哈哈一笑,“你爹自小就是一张棺材脸,朕都不记得他什么时候笑过。” 刘御说道:“我爹和娘亲在一起的时候,就笑个不停。” 文德帝感慨道,“你爹别的本事不见得多好,选妻子的眼光倒是不错。” 刘御笑了起来,“我娘是世上最好的母亲。” “你很崇拜你母亲?”文德帝装似随意地问道。 刘御点头,没有隐瞒,“我娘很了不起,胜过天下大部分的男人。” 他偷偷在心里头补充,大部分男人等于全部男人。在他心里,无论是皇祖父还是亲爹,都不如亲娘。 任先生可以和娘亲一较高下,不过二人擅长的领域不同,谁更厉害难有定论。 感情上,他自然偏向娘亲。还是娘亲更厉害些。 文德帝好奇,“你崇拜你父亲吗?” 刘御点头,“当然崇拜父亲。他的勇武,我可能永远都赶不上。” 文德帝笑了起来,“总有一方面不如自己的爹,不丢人。” 刘御重重点头,“我听皇祖父的。” 文德帝内心嘲笑刘诏。 史上混得最惨的爹。 他都能从御哥儿的语气中,听出御哥儿的真实想法,其实更崇拜顾玖。刘诏身为亲爹,也得靠边站。 刘诏本人肯定也清楚这一点,怎么就不见他心塞? 真想得开。 文德帝突然问了一句,“想做皇帝吗?” 刘御愣在当场,一脸懵逼。 “孙儿不明白。” “你只需要回答想不想做皇帝。想,还是不想?” 刘御蹙眉,实话实话,“孙儿没想过这个问题。” 文德帝诧异,“你父亲监国,朕整日将你带在身边,你却没想过这个问题?” 刘御肯定确定的说道:“孙儿不敢欺瞒皇祖父,孙儿的确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文德帝很无语,生了会闷气,“为什么不想这个问题?是不敢吗?” “并非不敢,而是孙儿觉着当皇帝没什么意思,所以从不去想这个问题。” 噗! 文德帝气坏了,“怎么没意思?你和朕说说,朕要听听你的大道理。” 刘御斟酌了一番,说道:“并非每个人都适合当皇帝,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当好皇帝。在孙儿看来,皇帝这份差事每天都是重复,毫无新意。” 一派胡言。 文德帝很想呵斥御哥儿,又忍住了。 他好奇问道:“你认为当皇帝是一份差事?” 刘御反问:“难道不是差事吗?孙儿在外面游学两三年,说起皇帝,世人都以为皇帝每天吃香喝辣,坐拥后宫三千佳丽,日日笙歌。然而孙儿看见的却是每日批不完的奏章,忙不完的朝政。别说后宫三千佳丽,三十个都吃不消。这份差事太累太苦,通常都不长寿。” 文德帝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却听刘御继续说道:“无论是批奏章,还是早朝处理朝政,其实都是在重复。” 文德帝就问道:“在你眼里,什么不是重复?你还每天重复一日三餐。” 刘御却说道:“孙儿每日忙碌,做的都是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喜欢的事情,做起来才有干劲,即便每日重复也无所谓。” 文德帝冷哼一声,“你身为皇孙,就没想过替朝廷出力?” “孙儿想过。” “哦!你想做什么?” “孙儿想去军中历练一番。” 文德帝甩甩脑子,有点跟不上刘御的思路。 “你看你天天写写画画,什么时候又对军武感兴趣?” “孙儿想做个文武兼备的人。”刘御掷地有声,很有志气。 文德帝冷哼一声,“学那么多,又不当皇帝,有什么用。” 刘御傻眼,想了想辩驳道:“无论当不当皇帝,都不应该停止学习。” 文德帝笑眯眯问他:“那你想当皇帝吗?” “皇祖父难道想将皇位传给孙儿?那我爹怎么办?他岂不是要气死,顺便再把我打死。” “他敢!”文德帝脸一板,“你别管朕要做什么,你先告诉朕你想不想当皇帝。” “皇祖父先告诉孙儿,我爹能不能继承皇位?” 臭小子,还敢讲条件。 气煞人也。 文德帝不满,“叫你当皇帝就这么难?” 刘御嘀咕道:“当皇帝那么苦。” 此时此刻,刘御像是犯了懒癌,把皇帝这份差事视为洪水猛兽。 文德帝板着脸说道:“你是长子,就该吃苦。难道你想让你弟弟们吃苦?” 刘御语塞,垂头丧气地说道:“好吧。真到了那个时候,孙儿一定会挑起重担。” 文德帝满意地笑起来。 孺子可教。 “皇祖父还没告诉孙儿,要不要将皇位传给我爹。我爹当了大半年监国,劳心劳力,同我娘聚少离多。皇祖父可不能过河拆桥。”刘御一定要替自家亲爹问出一个答案。 文德帝哼哼两声,叫来常恩,吩咐道:“把诏书给他看。” 常恩傻眼。 “陛下确定吗?” 秦王殿下都没见过的传位诏书,竟然先给秦王殿下的儿子看。 这这这…… 常恩再一次感觉,自己肯定得减寿十年。 文德帝不容置疑地说道:“给他看。臭小子,心眼都是偏的。” 刘御笑嘻嘻,“我是我爹的儿子,当然要替我爹着想。” “你怎么不替朕着想。” “孙儿天天陪着皇祖父,没有天天陪着我爹。” 勉强有点道理。 常恩战战兢兢,取来放置传位诏书的楠木匣子,用钥匙打开,取出里面的明黄色绢布。 上面书写着传位诏书,正是刘诏的名字。 刘御确定诏书无误,放回木匣子,脸上挂着笑容。 文德帝问他:“满意了吗?” 刘御连连点头,“满意了,谢谢皇祖父。” “混账小子,还敢和朕讲条件。” 刘御嘿嘿一笑,有点不好意思。 常恩大开眼界。 他在文德帝身边伺候了几十年,早年的湖阳公主,如今的刘御,唯二两人可以在文德帝身边放肆。 只有这两人,提出一些令人咋舌的要求却不会触怒文德帝。 不过,如今湖阳公主所得到的宠爱,也不及刘御。 刘御能提前看到传位诏书,湖阳公主可没有这待遇。 常恩小心翼翼将传位诏书收起来。 文德帝同刘御说道:“等你爹做了皇帝,你就是皇子。身份变化,想过怎么办吗?” 刘御点头,“去军营历练。” “你爹要是不肯让你去军营历练,如何是好?” “求我娘。我娘发话,我爹不敢不听。” 文德帝嘴角抽抽,无比心塞。 “你就没想过留在朝中历练?” 刘御笑起来,“皇祖父,孙儿今年虚岁十八,凡事不着急。” 也不知刘御的性子像谁,任何时候都是不急不躁。 问他要不要当皇帝,竟然敢嫌弃当皇帝辛苦。 臭小子,不知好歹。 “你爹如果不将皇位传给你,你怎么办?” “不当皇帝,孙儿就专心做学问。到时候给我皇祖父写一本个人传记,让文青书局出版,发行天下。” “多在书里夸夸朕。朕犯的错,说错的话,就不要写。” “那不行,好的坏的都要写。” “臭小子,你是成心气朕吗?” ------题外话------ 三更姗姗来迟。 累成狗,抽空码字,保证三更。 快来表扬元宝。 第927章 皇太孙 下完第二场雪,文德帝突然决定回皇宫。 冰雪天赶路,真是苦不堪言。 两三天的路程,愣是走了五六天才到京城。 人仰马翻,每个人都累得一脸菜色。 回到京城,躺了两天才恢复元气。 就在大家抖擞精神,准备好好过完今年冬天的时候,文德帝突然公开传位诏书,昭告天下立秦王刘诏为储君。 文武大臣听到这个消息,一个个大哭起来。 不是哭卧病不起的文德帝,而是为自己的遭遇感到心酸。 混得最失败的一届臣子,怎能不哭。 比起前辈们,夺嫡之争,腥风血雨,史书野史,各种文献文稿大书特书。 诸位前辈们,不管是青史留名还是遗臭万年,在史书上都有一席之地。 就连夺嫡的诸位皇子们,不管失败成功,同样在史书上占据了一席之地。 比如先帝时候的赵王,废燕王。 二位都是失败者,但一定会被后人牢记,反反复复被人提起。 朝臣们朝二皇子刘评,三皇子刘言,四皇子刘议等人看去,都是混得最差的一届皇子。史书上提都不会提他们的名字。 后人想要研究这段历史,还得查文献文稿,查皇室族谱,估计才能知道他们的名字。 可怜啊! 堂堂皇子,混到新旧皇帝交替的时候,竟然在史书上连个名字都没有。 臣子们擦擦眼泪,不哭。 因为皇子们比他们更惨。 诸位皇子们都是一脸木然,哭不出来。因为眼泪早就哭干了。 木然的听着常恩宣读传位诏书,木然的听着皇帝的口谕,一个个面无表情,心如死灰。 数月时间,足以让皇子们从打击中走出来,认命的认命,不认命的也得认命。 皇室规矩,皇子不得掌兵。 除了刘诏打破了这个规矩,其他皇子连兵权的边都摸不到。 没有兵权的皇子造个屁的反。 让母族,妻族帮着造反? 在流言传得沸沸扬扬的当下,在重兵都在西北前线的当下,西北大都督府节制除西北军外一切边军的情况下,没有哪个家族会主动找死。 大周朝最平静的,最没悬念的一次皇位传承,顺利进行着。 无人反对,无人造反! 比起先帝时候,诸位皇子打生打死,又是逼宫造反,本朝的夺嫡之争就跟小孩子过家家一样仿佛是一场笑话。 刘诏跪在最前方,平静得磕头谢恩。 常恩上前两步,来到刘诏面前,“陛下召见秦王殿下。” 刘诏起身,“请常公公前面带路。” 常恩领着刘诏来到兴庆宫暖。 文德帝回到皇宫后,就没出过暖一步。 他老了,身体差,怕冷。 暖很温暖,文德帝待在这里感觉很舒服。 刘诏走进暖,却出了一身汗,太热了! “来了,坐下说话。” “儿臣给父皇请安。”刘诏恭敬请安,之后才在圆凳上坐下。 文德帝靠在软塌上,头发花白,精神不济。 夏天的时候,文德帝的身体有所好转,结果到了冬天又急转直下,身体越来越差。 文德帝问道:“和顾玖见面了吗?” 刘诏虽然不明白其用意,还是老实回答,“见了面,还一起吃了两餐饭。” 文德帝又问道:“你将来还会有孩子吗?” 刘诏明显愣了下。 文德帝直言不讳,“你正当壮年,身体强健。他日登基后,可广选秀女充实后宫。如此,还能有许多子嗣。” 刘诏眼神平静地说道:“儿臣不会再有别的孩子。儿臣只有和顾玖生的四个子女,足矣。” 文德帝并不意外刘诏的回答,“这么说你不打算充实后宫?” 刘诏理直气壮地说道:“省钱!” 文德帝呵呵冷笑,明明是怕老婆! 他不拆穿刘诏,好歹要给亲儿子留个面子。 “显然你已经想好了,你和顾玖,你这辈子就只有四个子女。” “父皇说的没错。” 文德帝问得很直接,“储君人选,必须在三名嫡子中选一个。你属意谁?” 刘诏蹙眉,“这个时候讨论这个问题,是不是早了些。” 文德帝坦然道:“朕属意御哥儿。他是嫡长子,他的才华配得上那个位置。” 刘诏问道:“父皇打算越过儿子,直接做决定吗?” “朕现在就是在征求你的意见。难道你对御哥儿不满?” “孩子们年龄太小,这么早决定下一任储君人选,儿臣认为不太合适。” “难道还有比御哥儿更好的人选吗?衡哥儿和衠哥儿,你认为他们能超越御哥儿?” 刘诏皱眉,“儿子自然知道御哥儿很出色,但是儿子的担心也有道理。孩子们太小,过早定下名分,未必是件好事。” 文德帝懒得同他废话,“朕打算立皇太孙。” 噗! 刘诏差点喷血。 文德帝又说道:“可以秘而不宣,但是朕想在有生之年替御哥儿定下名分。” 刘诏问道:“父皇非得如此?” 文德帝哼哼两声,“你对朕的决定有意见?早知道朕应该找顾玖商量此事。她肯定比你通透,你在她面前就是老顽固。” 刘诏一脸心塞的模样。 他是亲儿子吗? 有这么对待亲儿子的吗? “这事就这么定了!”文德帝掷地有声。 刘诏认怂,“儿臣想和小玖商量一下,有了决定再谈此事。” 文德帝似笑非笑地看着刘诏,果然怕老婆。 出息! 他特别嫌弃的挥着手,“赶紧找顾玖商量。” “儿臣告退。” 刘诏没去未央宫,直接出宫回王府。 裴皇后知道后,大怒。 “混账东西,刚被立为储君,就忘了本宫。没良心的白眼狼。” 刘议脑袋有些浑噩,脸色木然,对裴皇后的怒火毫无反应。 裴皇后骂了一通,后知后觉发现刘议情绪有问题。 “老四,你没事吧?你可别吓唬本宫啊!” 刘议回过神来,“儿子没事,就是太累了。母后要是没别的吩咐,儿臣就此告辞。” 裴皇后哭了起来,“你父皇眼瞎,立刘诏为储君却不选你,他这是偏心。” “母后别说了。事已至此,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儿臣告辞!” 刘议拖着沉重的脚步离开未央宫。 裴皇后趴在罗汉榻上大哭出声。 …… 刘诏回到秦王府。 难得一家人都在。 上一次全家聚齐,都忘了是什么时候。 “爹爹回来了!” 妞妞兴奋得扑进刘诏的怀里,像个快乐的小鸟。身上穿着红狐大氅,衬得小脸雪白。 长得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性格跟男孩子似的调皮。 刘诏一把抱起妞妞,刮了刮她的小鼻子,“今儿有听嬷嬷的话吗?” 妞妞重重点头,“有听嬷嬷的话,嬷嬷还夸女儿规矩学得好。” 刘诏笑了起来,“妞妞真棒,要继续努力。” “那爹爹陪我打雪仗吗?我打不赢二哥。” “让大哥帮你打二哥,好不好?” “好啊!好啊!不过大哥在书房写功课,都不肯理我。” “等大哥写完功课,他就有时间陪你打雪仗。” 刘诏带着妞妞玩了一圈,才将她放下。让她和衠哥儿一起玩耍。 接着,刘诏来到小书房。 书房内烧着地暖,暖洋洋,很舒服。 顾玖正在翻阅账本。 又是一年年底,花钱的地方超级多。 那么多股东,分红就是个大问题。 刘诏走上前,拿开算盘,“我有事同你商量!” 顾玖放下账本,“刚从宫里回来?” 刘诏点头,“父皇正式立我为储君,昭告天下。” “恭喜王爷!”顾玖调侃道。 刘诏抱住她,“恭喜王妃!” 顾玖捶了他一拳头,“放开我,别抱得那么紧,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刘诏拉着她坐在软塌上,“还有件事,要同你商量。” 顾玖洗耳恭听,“你说!” 刘诏斟酌了一下,“父皇想立御哥儿为皇太孙,我没答应。但是父皇的态度很坚决,生怕我亏待了御哥儿,怕我将皇位传给衡哥儿或是衠哥儿。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顾玖诧异,知道文德帝喜欢御哥儿,但是没想到文德帝喜欢御哥儿喜欢到要立皇太孙的地步。 “你为何反对?”顾玖问道。 刘诏说道:“孩子们都还太小,过早定下名分,怕出现意外。” 顾玖点点头,刘诏的担心有道理。 当然,凡事有利有弊。 “换做是你,到了必须立储君的地步,你准备立谁?”顾玖再次问道。 刘诏斟酌了一下,“可能还是御哥儿。” 顾玖笑了起来,“既然如此,陛下想立御哥儿为皇太孙,就随了他的意吧。我不反对。” 刘诏意外,“你不担心孩子们长大后有想法,起冲突?” 顾玖说道:“本朝皇位传承,从根本上来说是嫡长子制。当然,在你之前,每个嫡长皇子下场都不太好,故而这个规矩形同虚设。如今陛下想要重新定下嫡长子制,我没意见。但是我要求立皇太孙旨意秘而不宣,就当是给陛下一个承诺,给御哥儿一个保证。” “我们的想法是一样的,我也建议秘而不宣。” 顾玖笑了起来,“从今以后,御哥儿身上的胆子更重,想好怎么培养他吗?” 刘诏问道:“是不是该先考虑一下御哥儿的终身大事?” ------题外话------ 回程,累成狗。 下次出门玩,一定要存够稿子。 哭唧唧! 继续码字! 第928章 文德帝辞世 御哥儿的婚事? 呵呵! 顾玖面容严肃地说道:“御哥儿满二十岁之前,他的婚事暂不做考虑。是实岁二十,不是虚岁二十。” 刘诏哦了一声,“其实我也不急,只是最近问的人有点多。” “你可别轻易应下。”顾玖提醒刘诏。 刘诏笑了起来,“你放心,没你点头,谁来说亲我一概不应。” 顿了顿,他又说道:“要是被人知道御哥儿被立为皇太孙,上门说亲保媒的人会更多。你对御哥儿的婚事就没一点想法?就没看中谁家闺女?” 顾玖说道:“都是一群半大不大的小姑娘,就说了几句话,哪能看出好歹来。慢慢寻摸吧。” 她是一点不着急。 顾玖不急,刘诏当然也不急。 他想起顾家的男儿娶妻都挺晚。 比如顾珽,都奔三了才娶妻。 顾琤也是二十来岁才成亲。 侯府嫡长孙顾瑞,娶贾氏的时候还算年轻。娶周氏的时候,同样老大不小。 刘诏好奇问道:“顾家是不是有晚娶妻的传统?” 顾玖说道:“侯府老夫人曾对我说,过去女子二十不嫁,男子三十不娶。最近几十年,才有了成亲越来越早的风气,十五六岁成亲比比皆是。老夫人一直不赞同姑娘家这么早成亲,身体都还没长好。最好是满了十八岁再成亲。男子同样如此,过早有了家室,未必是一件幸事。” 刘诏说道:“有点道理。以后我们也给子孙们立个规矩,女子十八,男子满二十,方能成亲。还得是实岁。” 顾玖笑了起来,“这事以后再说吧,暂时不着急。” …… 两日后,刘诏进宫。 文德帝当着刘诏的面,立御哥儿为皇太孙。 陆大人亲自书写诏书,一气呵成,用上大印,就有了法理和正统。 文德帝看着诏书,十分得意。御哥儿不想做皇帝,他偏要让他做皇帝。 文德帝就像是个老小孩,非要将御哥儿一回。 刘诏不忍直视。 唯独让文德帝感到可惜的是,此份诏书秘而不宣。他看不到御哥儿接旨的一幕。 他叮嘱刘诏,“好好栽培御哥儿,不要浪费了他的大好才华。” 刘诏说他:“臭小子主意大得很,决定过了年就去军营历练。” “有志气,不要拦着他。” 刘诏委屈道:“果然是隔代亲。父皇当年对我可没有这么关心。” “混账东西,朕将皇位都传给你,你还要如何?” 刘诏反正就是不爽,哼哼两声。 文德帝得意一笑,“谁让你小时候没御哥儿可爱。” 刘诏一脸心塞,“御哥儿哪有比我更可爱?” 文德帝直接往伤口上撒盐,“你问王府的老人,你小时候就是一张棺材脸,对谁都冷冰冰的,连御哥儿一半都不如。” 刘诏气死了,“我那不是棺材脸,我是少年老成。” “御哥儿也少年老成,可是依旧可爱。不像你那么讨打。” 气煞人也。 刘诏说道:“父皇分明是偏见。我们这么多兄弟,父皇觉着谁可爱?” 文德帝还真的认真想了想,“老四小时候还挺讨人喜欢的,可惜越大越爱钻牛角尖。” “老四就是娇气。”刘诏吐槽。 “老二嘴巴很甜。” “老二就是自作聪明,自以为是。”刘诏继续吐槽。 文德帝一脸嫌弃地看着刘诏,“反正你们兄弟里面,就属你最不讨人喜欢。” 刘诏呵呵两声,嘚瑟道:“儿子最有能力。” “滚滚滚,同你说话朕非得气死不可。让御哥儿进宫,还是御哥儿说话中听。” 文德帝挥着手,将刘诏赶走。 即便将皇位传给了刘诏,文德帝依旧一如既往地嫌弃刘诏,嫌他是个讨债鬼。 …… 京城下第三场雪的时候,文德帝身体越发不好。 他召见诸位皇子,一番勉励。 众位皇子哭哭啼啼,很伤心。 之后,文德帝下了旨意。 从二皇子到六皇子,全都赐封为郡王,都给了封号。 未成年的小皇子们,有点惨。 他们连郡王的边都没摸到,一个镇国将军就将他们给打发了。 一时间,后宫愁云惨雾。 好不容易进宫承宠,顺利生下皇子,结果毛都没有。 一个镇国将军的爵位能干什么? 连基本的荣华富贵都保证不了。 太特么的凄惨。 嫔妃们到未央宫哭诉。 裴皇后一脸幸灾乐祸,当然不肯帮嫔妃们出头。 嫔妃们又纷纷前往兴庆宫哭诉。 同是皇子,陛下不能厚此薄彼啊。 未成年的小皇子们更需要长辈的照顾,区区一个镇国将军,未免有些埋汰人。 好歹比照成年皇子们,也该给个郡王身份。 面对嫔妃们的哭诉,文德帝只有一句话,“朕心意已决,休要再说。” 文德帝无视嫔妃们的哭诉。 嫔妃们只能求助娘家。 朝堂为了此事,也议论纷纷。 有人上本请求文德帝,对诸位皇子一视同仁。 文德帝则说道:“十根手指头,也是有长有短。不能因为都是皇子,就必须一视同仁。别忘了,成年皇子们在之前的十多年,同样没有爵位在身,并且还挤在一个屋檐下生活。” 皇帝心意已决,任何人都无法更改他的决定。 事已至此,嫔妃们只能将希望寄托在新皇刘诏身上。 刘诏还没继承皇位,此时更应该打好关系。 嫔妃们不方便同刘诏联系,就想办法同顾玖联络。希望通过顾玖,将来有一天能让小皇子们得封王爵。 年底顾玖很忙。 对于送上门的请帖,除非必要,一概拒绝,谁的面子也不给。 并且叮嘱御哥儿,进宫的时候当心些,别让宫女钻了空子。 “母亲放心,皇祖父也考虑到这个问题,都不让宫女近身伺候。儿子进宫,连个模样周正的宫女都看不见。” 顾玖笑问,“感觉委屈?” “儿子就是觉着,你们对我太不放心。似乎我在你们眼里,就是一个不靠谱的人,让你们操碎了心。” “并非你不靠谱,而是人心难测。” “儿子有分辨人心的基本能力。” “我相信你有这个能力,陛下也知道你有这个能力。但是皇宫不同于任何地方,人心叵测,忠奸难辨,各种利益交织在一起,就算是经验老道之人都有可能着道。你,勉强算是初出茅庐的新人,算计你太容易太简单。” 刘御一脸心塞,感觉自己像是个弱鸡,毫无还手之力。 一时间,他觉着自己过去所学太过浅薄。还需要大量的学习和历练。 …… 刘御每天都要给文德帝念书,念报。 最新一期的《大周生活秀》,刘御刚念完第一版。 “皇祖父,皇祖父?” 文德帝似乎睡着了。 刘御小声呼唤。 接连唤了几声,文德帝终于醒来。 “念完了吗?”他问道。 刘御摇头,“才过了一炷香的时间。” 文德帝明显愣了一下,“朕还以为睡了许久,没想到才过了一炷香的时间。” “孙儿还要继续念下去吗?”刘御小心翼翼地问道。 文德帝没作声,沉默良久,才说道:“叫常恩进来,你先退下吧。” “孙儿遵命!” 文德帝吩咐常恩,宣刘诏,诸位大臣觐见。 常恩一脸伤心,“老奴先叫太医过来。” 文德帝摆手,“朕的身体朕自己清楚,太医来了也没用。” 他感觉得到,大限将至。 常恩哽咽道:“陛下太委屈自己。” 文德帝微微闭上眼睛,说话都让他感觉疲惫,“去吧,被让朕留下遗憾。” “老奴遵旨。” 刘诏同朝臣们来到兴庆宫。 经过通报,刘诏被请进暖。 “父皇!” 文德帝很瘦很瘦,最近食欲不好,吃得很少,人可见的瘦了下来。 刘诏心头难受。 “坐下说话!”文德帝指了指床边位置。 刘诏坐了下来。 文德帝轻声说道:“朕时日不多,大周的江山社稷朕就交给你,希望你不要辜负朕的期望。希望有一天,大草原真能的纳入大周的版图,西北计划能够顺利执行。” “儿臣不敢辜负父皇的期望。”刘诏郑重承诺。 文德帝继续说道:“民富国强,这个想法很好。如何生财,如何搞民生经济,多听听顾玖的话。这方面她比你强。” “儿臣遵旨!” “不要觉着她压了你一头,有损你的面子。” 刘诏连连摇头,“父皇放心,儿臣从未这样想过。如果儿臣是那种爱面子的人,和顾玖也不可能几十年如一日的相处下去。” 文德帝却说道:“等你做了皇帝,心态会发生变化。希望你不要变得太厉害。” 刘诏眼神坚定地说道:“儿臣会变,唯独不变的是对顾玖的感情。” “如此,朕就放心了。你母后那里,多一点耐心和包容。” “儿臣晓得。” “对你的兄弟们,也多一点宽容。他们已经败了,没有任何本钱翻身,对你已经没有任何威胁。” “儿臣不是嗜杀之人。”刘诏掷地有声,“儿臣并不愿意沾染上兄弟的鲜血。” 文德帝松了一口气,“如此甚好!好好栽培御哥儿,大周能否中兴,能否打破王朝三百年兴衰的魔咒,就全指望你们父子。” 当天夜里,文德帝在睡梦中辞世! 文德一朝画上句号。 第四卷完! 第929章 刘诏登基称帝 京城挂起了白灯笼。 皇宫两仪殿挂满了白幡。 朝臣命妇,按规矩纷纷进宫哭灵。 空荡荡的兴庆宫,显得格外的冷清。 刘诏坐在台阶上,望着殿门外,久久不曾动一下。 天亮了,又黑了! 兴庆宫点燃了蜡烛,将影子拉得长长的。 顾玖走进兴庆宫,第一次有种发冷的感觉。 她来到刘诏身边,陪着他坐在台阶上,握住他的手,握得紧紧的。 “丧仪相关事情,有礼部官员操持,你不用担心。几个孩子守了一天灵堂,这会都睡下了,依旧住在王府。后宫嫔妃,我让钱富负责统计甄别,到时候请示母后,要如何安置她们。母后的晋封,我也吩咐礼部官员去操办。” 文德帝一死,裴皇后就成了太后。但是需要一道程序,需要刘诏这个新皇下旨晋封。 刘诏沉默不语。 顾玖继续说道:“关于你的继位大殿,朝中的意思是国不可一日无君,他们希望七日后举行登基大典。朝政积压甚多,需要尽快处理,你要振作起来。” 一直没反应的刘诏,突然反手握住顾玖的手,握得很紧。 他靠在顾玖的肩膀上,“我好累!从未这么累过。” 顾玖抱着他的头,“那就什么都别想,好好睡一觉,我陪着你。” 刘诏摇头,“在这里我睡不着。这里的气息,令人感到心慌。” 太大,太空,冷冰冰,没有热乎气。 难怪都说皇帝是孤家寡人。 他不喜欢这里。 这里的气息是陌生的,令人窒息。 顾玖轻抚他的脸颊,“我们回王府。” 刘诏脆弱而敏感,“可以吗?” “当然可以!” “现在可以住王府,等到登基后怎么办?”刘诏问了个傻问题。 顾玖抬头望着兴庆宫,“你若实在不喜欢此处,可以换个地方住。” 刘诏依赖着她,“我想和你住在一起。” 顾玖一把推开他的头,“此事以后再议。” 二人出宫回王府住下。 此事很快就传了出去。 朝臣们得知刘诏没住在宫里,依旧住回王府,都有些不理解。 “秦王殿下尚未登基,不住皇宫也没错。” “终归不合规矩。” “秦王殿下太信任王妃,恐非幸事。” “后宫乱政?” “然而王妃同以往的后宫嫔妃终归不一样。王妃早在先帝的时候,就已经参与朝政,帮着户部安置流民。这些年所作所为有目共睹,不可以陈旧的目光看待王妃。” “再能干,终究是女子。” “王妃巾帼不让须眉,比世上大部分男人都要强。” “都别吵了。等忙完陛下的丧事,再说这些。” …… 不管外面的纷纷扰扰,刘诏在王府睡了一个安稳觉。 早上起来,窗户外面亮透了。 推开窗户一看,才知昨晚下了雪。 “今年已经下了好几场雪,可能会有冰冻灾害,得让户部调拨粮草,以备不时之需。” 刘诏喃喃自语。 林书平提醒道:“王爷,该进宫了。今儿要给陛下守灵,还要和朝臣们商议大事。礼部为陛下议了几个庙号谥号,还需王爷定夺。” “本王知道了。不要吵醒王妃,让王妃多睡一会。” “王妃也要进宫守灵,最多只能再睡半个时辰。” “能有半个时辰也好。准备车马,伺候本王进宫。” “老奴遵命!” 七日后,朝廷举行了登基大典,刘诏正式称帝,年号景明。 明年就是景明元年。 礼部上议文德帝庙号。 景明帝刘诏从众多庙号中圈定了“成”,是为成宗。 朝臣意外。 庙号为“成”,有明君美誉。 就如同开耀帝的庙号为“武”,明褒实贬。 文德帝在位十几年,仔细想想,的确称得上是一位明君。 “陛下英明!” 陆大人率先站出来,眼眶湿润。 刘诏为文德帝选取庙号“成”,是对文德帝为君多年,最大的肯定。 其他朝臣紧随其后,纷纷称道:“陛下英明!” 刘诏望着文书上用朱砂笔圈定的“成”字,内心感慨不已。 父皇当得起“成宗”的美誉。 在位十多年,一改武宗开耀帝的弊端,下旨减赋免徭役,休养生息,使得百姓得以喘息。王朝没有生出剧变。 这十多年,除开连连天灾那几年,后面数年,绝对是几十年来,百姓日子过得最好的几年。 若是文德帝在位时间再多个七八年,绝对担得起中兴之主的美誉。 奈何,任何人都逃不过生老病死。 …… 刘诏登基称帝,按理就该住在皇宫。 可是,一到晚上,他依旧出宫,住回王府。 此事引起朝臣非议。 “陛下此举不合规矩。” “陛下乃是天下之主,理应住在皇宫。” “王府只是潜邸,可赏赐给诸位皇子。但是陛下万万不能继续住在王府!” “千金之子岂能立于危墙之下,为了陛下安危,为了大周江山社稷着想,请陛下住进皇宫。” “请陛下住进皇宫!” 文德帝的丧事还没办完,景明元年还没到,积累的朝政还没有处理,朝臣们率先来了一场谏言。 主题就是关于皇帝该住哪里。 等到朝臣们吵完了,刘诏才说道:“朕会住进皇宫。但不是现在,也不是明天。此事等先帝丧仪办完再论,退朝!” 朝臣傻眼! 要不要这么任性? 顿时大家心头都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刘诏会是一个比武宗开耀帝还要任性的皇帝。 完了,完了! 不少朝臣纷纷对陆大人怒目而视。 瞧瞧,选的什么人,如此任性,放着皇宫不住天天住王府,成何体统。 陆大人眼睛朝天,一群没事干的家伙,整日里就知道盯着皇帝后宫一亩三分地的糟心事。 正儿八经处理政务,一个个都是半桶水响叮当。 刘诏来到兴庆宫。 兴庆宫重新进行了布置,看起来没过去那么压抑沉闷。 顾玖等候他多时。 她问道:“和朝臣们吵起来了?” 刘诏摇头,“没吵。只是不耐烦听他们说话,提前退朝。” 顾玖拉住他的手,“兴庆宫没你想的那么坏。” “但也没想的那么好!” “实在不行,就换个宫殿住。” “园子那边几处宫殿,我就觉着极好。” “未免远了些。”顾玖提醒他。 刘诏紧握住他的手,“你想住未央宫吗?” 顾玖傻眼,摇摇头,诚实的说道:“说实话,不太愿意。而且母后也不乐意搬离未央宫。” “她不搬随她,反正我们也不稀罕未央宫。你的身份,不需要区区未央宫来证明。明儿我就下旨立你为皇后。”刘诏直言道。 顾玖说道:“此事不急。还是先想想,怎么安置那些后宫嫔妃。” 刘诏没有任何犹豫,“全都照着规矩办。有子女的嫔妃,可以出宫随子女生活。无子女的嫔妃,全都去感恩寺落发为尼。” …… 刘诏下旨,尊封裴皇后为母后皇太后,立顾玖为皇后。 裴皇后当了裴太后,霸占着未央宫,不肯让出来。 “本宫住惯了未央宫,住别的宫殿恐怕身体不适。” 林书平奉命来询问裴太后,就得到这么一句回答。 他尴尬一笑,“未央宫本是皇后居所。太后居所在慈宁宫。” 裴太后说道:“本宫就爱住未央宫,别的宫殿住不习惯。” 林书平无法,只能先回去复命。 文公公想要劝解裴太后,裴太后却摆手制止。 “你不用劝本宫,本宫心意已决。” 她就是要住未央宫。 让她给顾玖腾地方,做梦。 顾玖从未尽到孝心,她也不必遵守规矩必须住到慈宁宫。 林书平告诉刘诏,裴太后不愿意搬离未央宫,而且态度坚决。 “朕知道了!” 刘诏并未生气。 此事早已预料,今儿派林书平走一趟未央宫,不过是过一道明路。 叫世人都知道裴太后的态度,不是顾玖不乐意住未央宫,而是太后不肯让出未央宫。 …… 自文德帝过世,常恩的日子就有些煎熬。 他等待着自己的命运,是生,亦或是死!全看刘诏的良心。 估摸着多半是死! 他连自尽用的毒药都准备好了,只等旨意一到就服用。 丧仪过半,他终于等来了钱富。 常恩苦笑一声,“不用劳烦钱公公,咱家早就准备好了毒药。” 钱富挑眉,“常公公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没有误会。陛下容不下咱家,咱家心知肚明。” 钱富说道:“常公公未免太小看陛下的度量。陛下没打算让你死,反而还要重用你。” 常恩诧异,“重用咱家?这不可能!陛下身边已经有你,还有林书平,以及其他内侍,咱家能做什么?” 钱富拿出皇宫地图,指着御花园几处宫殿,“陛下准备兴土木,将这几处宫殿连成一片,充作皇后居所。此事由工部负责,陛下钦点常公公做监工。这是设计图纸,确保这处宫殿必须按照图纸建造。” 常恩诧异,“皇后不住未央宫?” “太后习惯住在未央宫,不想搬离。皇后一片孝心,决定另觅居所。其他宫殿均不符合皇后身份,唯有御花园这几处宫殿,经过改造,方配得上皇后的身份。” 噗! 裴太后率先吃了一击闷亏。 ------题外话------ 三更奉上! 累瘫了! 好好休息,争取尽快恢复老时间更新。 第930章 昏君 刚刚登基,先帝还没下葬,就要大兴土木,这是昏君所为啊! 朝臣们瞬间就打了鸡血,一个个激动得唾沫横飞。 夺嫡之争,没他们发挥的余地。弹劾新皇,绝对少不了他们。 无论如何,一定要将景明帝劝回正道。 这是身为臣子的职责。 也是他们青史留名的大好机会。 刚登基就大兴土木,绝对会被史书记上一笔。 凡是力谏陛下的人,同样会被史书记载,被后人传颂。 众臣摩拳擦掌,痛心疾首。 “陛下回头是岸啊!” “边关还在打仗,所费钱粮甚多。” “雪灾造成许多百姓无家可归,需朝廷拿出钱粮救济。” “皇后何德何能,刚被册封,就要大兴土木。她这是蛊惑陛下做昏君吗?” “请诛皇后!” “刚才谁说诛皇后?滚出来!” 一直沉默的刘诏突然发怒。 众臣齐齐往后退了一步。 大家都是聪明人,弹劾也只弹劾陛下,坚决拒绝捎带顾皇后。 顾皇后战斗力太强,大家都不是她的对手,不惹为妙。 敢说出诛杀皇后的人,一定是愣头青,妄想踩着皇后上位。真是年轻得可爱可笑可悲可怜。 众臣一退,某个还在一脸懵逼的官员顿时脱颖而出。 刘诏大怒道:“挑拨朕和皇后的感情,其心可诛。扒了他的乌纱帽,拖下去廷杖!” 大汉将军冲进金銮殿,拖着懵逼的官员下去。 很快,大殿外就响起了砰砰砰的动静。 朝臣们面无表情,不为所动。 啪! 刘诏拿起惊堂木,重重拍着桌子。 惊堂木是他特意让林书平准备的。 朝臣们太能说,太能吵。 他一张嘴对付不了上百张嘴。 想让众臣闭嘴,惊堂木是个很妙的工具。 果不其然,惊堂木一响,众臣受惊,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刘诏站起来,走下台阶,指着众臣,“一个二个信口雌黄,胡说八道。没有调查清楚,就敢污蔑朕,污蔑皇后。” “还请陛下明言,微臣等人哪里错了。” 刘诏眼一瞪,“全都错了。林书平,告诉众臣,究竟怎么回事。” 林书平躬身应道,“老奴遵命。诸位大人完全误会了陛下,误会了皇后娘娘。太后她老人家住习惯了未央宫,说是住到别的宫殿不习惯,身体不适。陛下和皇后娘娘一片孝心,哪能逼迫太后她老人家搬离未央宫。然而,皇后娘娘总得有个住的地方吧。别的宫室都不符合皇后娘娘的身份,唯有另外修建一处宫殿。” “大兴土木,浪费钱粮,此乃不争的事实。”朝臣依旧在顽抗,坚决不被假象迷惑。 刘诏呵呵冷笑,“谁告诉你宫里大兴土木,用的是朝廷的钱粮?一应开销,全都由皇后的嫁妆银子承担,户部和少府不用出一文钱。” 众臣傻眼,一脸懵逼。 他们竟然忘了,顾皇后算得上是普天之下最有钱的女人。估计比皇帝的私库少府还有钱。 嘤嘤嘤! 打脸啊! 这是赤裸裸的打脸。 难道就此认输吗? 朝臣们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坚决不认输。 好不容易能彰显一下存在感,非得将此事闹大,闹大到能记录在史书上才能罢休。 当然,这也是权柄之争。 这是文官集团,武将集团同皇权的斗争。 究竟是东风压倒西风,还是西风压倒东风,一切就在新皇登基的头两年见分晓。 所以万万不能退缩。 一旦退缩,以后他们还有什么资格干涉皇权,影响皇帝的决定? “皇后娘娘用私房钱修建宫室,本身就不合规矩。” 刘诏冷笑,“不合哪条规矩?刘家家规还是朝廷律法?朕怎么不记得有规定过皇后不能动用自己的私房钱兴建宫室?” 这这这…… “不合祖宗规矩!皇宫乃是皇权象征,岂能轻易动工兴土木。” “放屁!”刘诏大怒。 “陛下说话不合规矩,请陛下改之。” “朕说你放屁就是放屁!照着你们的说法,皇后住哪里?难道朕要做不孝子,将太后她老人家赶出未央宫吗?你来,你替朕将太后请出未央宫。” 刘诏指着一口一个规矩的臣子,“你有本事,你去说服太后她老人家。” 臣子顿时认怂。 刘诏冷哼一声,“光是指出问题,却不提出解决问题的方案,在朕看来,全都是耍嘴皮子,浪费朝廷钱粮。还有,少同朕说规矩。朕自小抄写大周律法,祖宗规矩,比你们所有人都要熟悉朝廷规矩。连《大周律》都没全本背下来的人,没资格在朕面前谈规矩。谈规矩之前,想清楚你说的是哪条哪朝的规矩,否则朕治你一个欺君之罪。” 暴政啊! 哪条律法规定官员必须将《大周律》背下来,才有资格谈论规矩。 这分明是强盗逻辑。 “请陛下收回成命!御史本就有风闻奏事的权利。” 刘诏挑眉一笑,“从今儿起,所有御史,必须考《大周律》,两年一考。只有通过考试的人,才有资格做御史,才能风闻奏事。此事,朕将下明旨昭告天下。” “微臣反对!” “门下省反对!” “礼部反对!” 几个部门的头头脑脑全都站出来,公然反对。 刘诏却说道:“此事朕心意已决,免得有人滥竽充数,公器私用。” “即便陛下下明旨,尚书省也有资格驳回。” 刘诏看着陆大人。 陆大人身为中书令,这个时候就该站出来,弹压朝臣。 陆大人暗叹一声,此刻站出来犹如是被架在火上烤。 可是不站出来又不行。 他斟酌了一番,说道:“陛下,此事能否暂缓。容微臣同诸位大人商议一番,全面考虑这件事的利弊。” 刘诏卖了个面子给陆大人,“可以!朕给你们半月时间,最好能拿出一个完善的方案。若是拿不出来,朕就要乾纲独断。” 疯了! 昏君! 暴君! 朝臣们怒火中烧。 比起文德帝刚登基时候的怀柔,温和处置所有朝政,安抚各方势力的成熟手段,刘诏的手段显得激烈又直接,像个不懂政治的愣头青。 “退朝!” 刘诏懒得废话,拂袖离开金銮殿。 朝臣们没有离去,他们围着陆大人议论纷纷。 陆大人突破重围,回到政事堂。 另外几位大佬人物,也陆陆续续来到政事堂。 几位大人俱都沉默。 还是陈大人率先开口,“陛下此举到底何意?” “陈大人还看不明白吗?陛下此举,分明是转移矛盾。” “陛下为了皇后娘娘,真是拼了!” 陈大人恍然大悟。 原来所谓的御史必须考《大周律》,主要目的是为了转移朝臣对宫里大兴土木的注意力。 很显然,效果很明显。 现在已经没人关心宫里大兴土木的事情,都盯着御史考《大周律》一事。 “陛下是来真的吗?以后御史都要考《大周律》?” “看样子是来真的。” 几位大人内心腹诽,陈大人这政治头脑,到底怎么进的政事堂?莫非就是靠拍马屁,当传声筒? 真是个奇葩! 陆大人敲敲桌子,“大家都好好想想,这件事到底要怎么实施。半月后,陛下要我等拿出一个可行的方案,本官可不想空手去见陛下。” “陆大人这是一心一意支持陛下的决定?” 陆大人轻蔑一笑,“刘大人难道想和陛下唱反调?行啊,你去谏言,只要能说服陛下改变决定,以后政事堂你说了算。” 刘大人冷哼一声,“陛下此举,分明是为了遮掩皇后大兴土木一事。你我心知肚明。纵容陛下,等于是是在纵容皇后干政。” “要说皇后干政,可以追溯到武宗开耀帝。刘大人要不要去奉先殿问候一声?” “荒谬!” “别忘了城北几十万难民是谁安置的?京城到洛州,京城到西北,京城到河西的水泥路又是谁修的,那些退伍兵是谁安置的。少府户部工部兵部从寰宇运输拿分红,这些算不算是干涉朝政?” “但这不是皇后在孝期大兴土木的理由,也不是陛下要求御史考《大周律》的理由。” “本官倒是认为御史很有必要考一考《大周律》。御史风闻奏事是不假,要是能懂一点律法,弹劾某位官员的时候,更能有理有据。” “陆大人是铁了心要帮陛下推行这项制度?” “凡是好的制度,本官身为中书令,有理由推行下去。”陆大人掷地有声,态度坚决。 “此事恕本官不奉陪!”刘大人拂袖而去。 陆大人朝其他人看去,“还有哪位大人不赞同此事?此时可以站出来,尽管离去。” 又有两位大人站出来,拂袖而去。 “还有吗?” 显然是没了。 陆大人笑了笑,“那我们就来讨论御史考《大周律》,该如何执行。” “真要讨论?”陈大人有点懵逼。 “难道有假?” 陆大人也开始怀疑陈大人,莫非真靠拍马屁进的政事堂。 事实上,陈大人在地方上很有建树。文德帝就是看中他懂地方政务,是个干实事的人,才将他调入政事堂。 然而,陈大人虽懂地方政务,却不懂朝堂政治。 说话做事,让人很迷惑。 第931章 天子怒 刘诏怒气冲冲出宫,回了王府。 登基称帝,还住在宫外,刘诏肯定是第一个这么干的皇帝。 顾玖坐在大书房算账。 一群宫女太监外加账房,分坐两排,拿着算盘噼里啪啦算账。 清脆的算盘声,十分悦耳。 那都是钱啊! 刘诏站在门口,迟疑要不要进去。 许有四发现了刘诏,唬了一跳,赶紧悄声提醒顾玖。 顾玖一边拨弄算盘,一边指着小书房方向,叫他去小书房等候。 刘诏嘴角抽抽。 被皇后如此冷落,估计他也是第一个有此待遇的皇帝。 刘诏转身离去。 顾玖专心拨弄算盘。 许有四很着急。 我的娘娘诶,那是皇帝啊! 算账什么时候都行,哪能为了算账冷落了皇帝。 顾玖嫌弃他,“站不住就出去,别在这里骚扰本宫。” 许有四立马站得笔直笔直,动都不动一下。 丫鬟阿晴偷偷抬头笑话他,然后继续埋头打算盘。 账目很多,很杂。 光是四海旗下,就分了四海房产,四海建设,四海路桥,四海肉菜,四海商贸等等。 每一个商行,都是独立经营,独立核算。 分红自然也是独立核算。 外加寰宇钢铁,寰宇运输。 这就需要庞大的账房体系。 顾玖目前手头上的账房,全部动用起来,还是感觉不够。 她算完一本账本,揉揉眉心。 她对许有四说道:“还得招人,招收大量计算人员。还要单独成立一个审计小组,一个会计小组。” 许有四问道:“可要放在少府名下?” 顾玖摇头,“必须独立出来。甚至连少府内部审核部门,我都想独立出来。” “这恐怕不合适。” 顾玖了然。 有些审核,还是内部处置比较好。 许有四又提醒,“娘娘,这些事情暂时不急。老奴瞧着陛下,似乎动了肝火,怕是在宫里又受了闲气。” 顾玖点点头,“你替本宫盯着这里,本宫去小书房看看。” 来到小书房,刘诏正拿着最新一期的《大周生活秀》在看。 “忙完了?” 顾玖摇头,“离着忙完还早。” “分红的时间可以推迟到正月。” 顾玖摇摇头,“规矩是在过年前分红,这么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突然推迟分红时间,恐怕会引起众人猜疑,造成人心惶恐,怀疑四海和寰宇是不是出了问题,不利于后续计划开展。” “你的担心有道理,是我想得太简单。” 刘诏在顾玖面前,始终自称我,而不是朕。 顾玖看着他,“和朝臣们吵架了?因为大兴土木的事情?” 刘诏点点头,“不用担心我。那群臣子,一个能打的都没有。我要求所有御史必须考《大周律》,一个二个全都慌了。” 顾玖握住他的手,“你急了点。至少应该等到丧仪结束。” “等不及!那群王八蛋,欺人太甚。我不是父皇,我没那么好的耐心同他们周旋。而且时间不等人,那么多计划不抓紧实施,要等到何年何月?” 顾玖心头感动,想笑,又意识到不合适。 “今儿早上我进宫守灵,母后派人叫我去未央宫说话,我没理会,直接出宫回了王府。母后这会怕是气坏了。估计她会找你诉苦,你要有个准备。” 刘诏点头,“宫里兴土木,她肯定气死了。你猜她会不会主动让出未央宫?” 顾玖摇摇头,“如果母后让出未央宫,你怎么做?” “计划照旧。”刘诏很干脆,没有丝毫迟疑。 既然顾玖不乐意住未央宫,那就不住进去。 大兴土木,顾玖有这个钱。别管一百万,还是两百万,眼睛不眨一下都能拿出来。 有钱,有人,凭什么不修。 …… 未央宫一片狼藉。 裴太后将目光所及之处,所有摆件全都砸了个稀巴烂。 文公公眼疾手快,抢救了几件绝世珍品。 看着一地狼藉,败家啊! “气煞本宫!顾玖她好大的胆子,本宫召见她,她竟然敢不来。她分明是给本宫甩脸子,就因为本宫不肯让出未央宫。谁给她的胆子?她这是大不孝。” 文公公劝道:“年底了,皇后娘娘多年来,每年年底都极为忙碌。可能是真的没时间。” “荒谬!她再忙,本宫就不信连半个时辰都抽不出来。她分明是要给本宫一个下马威。她仗着有钱,在宫里大兴土木,本宫还没问罪,她竟然敢甩脸子,好大的胆子。” 裴太后气得胸口发痛。 文公公忙说道:“还没动工,只是有这个计划。最快也要等到丧仪结束才会动工。” 裴太后怒道:“不管有没有动工,她有这个计划,就是大不孝。她这么做,分明是在给本宫甩脸子,和本宫对着干。好嘛,本宫不让出未央宫,她就大兴土木,重新修个宫殿。她这是什么态度?分明是在示威。彰显她有钱,她比本宫有底气。她放肆!” 裴太后气得热血上头。 四下张望,该砸的都砸光了,实在是没东西可砸。 她怒火中烧,砰砰砰拍着桌子,“派人去王府,将皇帝给我请来。还有顾玖,决不能放过她。” “太后息怒!陛下日夜操劳,今儿时辰已晚,不如等到明日陛下进宫……” “等什么等。本宫等不及,现在就派人过去。” 文公公劝不住,只能派人去秦王府请人。 刘诏一口拒绝,“朕乏了,有什么事明儿再说。” 一句话就将未央宫的人给打发了。 未央宫的内侍想哭! 请不动陛下,回去后要如何交差? 嘤嘤嘤! 就算不想面对,还是得硬着头皮回宫复命。 裴太后得知刘诏不肯进宫见她,气的心口翻涌,哇地一声,之前吃的全都吐了出来。 文公公大惊失色,赶紧请太医。 太医诊治,裴太后怒极攻心,需得静心调养,不可大惊大怒。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保养得再好,也比不上年轻人。 裴太后躺在床上,哭哭啼啼,“本宫命苦啊!养了个儿子,等于没养。整日里只惦记着媳妇,早就将亲娘忘在脑后。” 太医头都大了,脸色发白,赶紧离去。 这是要命的话,他哪里敢听,他一个字都不敢听。 裴太后公然指责陛下不孝,这事要是传出去,不知道要掀起多大的风波。 太医无法想象,更为自己的小命担心。 提着药箱,急匆匆离去。 哪知在半路上被人拦下来。 周苗关怀备至地问道:“文太医一头冷汗,这是受惊了?” “周公公切莫胡说!” “哦!” 周苗一脸意味深长,“文太医刚从未央宫出来?难不成是听到了不该听的话。” “休要胡说八道!老夫还有事,先走一步。” “文太医别着急啊,咱家请你喝酒。” “荒唐!孝期岂能饮酒。” “我们不喝酒,喝茶。” “老夫还有事……” “什么事也没喝茶重要,走吧。” 周苗强行带走了文太医,威逼利诱,终于从文太医嘴里撬出了真话。 不容易啊! 文太医一身冷汗瘫坐在椅子上,“要死了,要死了。老夫命不久矣啊!” 周苗拍拍他的脸颊,“文太医别慌,没人要你的命。记住,以后到未央宫替太后娘娘看病,一定要多看多听。任何情况,都要及时告诉咱家。” 文太医瞪大眼睛,“周公公,你到底想干什么?老夫应该问你,你到底是谁的人?” 周苗一本正经地说道:“咱家当然是陛下的人。” “胡说八道!” 文太医万万不信。 爱信不信。 周苗可没有义务让别人信任自己。 “文太医,你还走得动吗?要不要咱家派人送你回去。” “免了!老夫还想多活两天。” 周苗笑嘻嘻,“文太医就是想太多。你放一百个心,咱家保证没人要你的命。” 文太医哼哼两声,提着药箱,赶紧逃命。 当天晚上,刘诏就收到密信。得知裴太后当众说他不孝。 刘诏面色阴沉,将密信丢入火盆烧了。 钱富躬身站在暗处,“陛下,可要采取行动?” “什么行动?”刘诏反问。 钱富听出刘诏话语中的怒火,顿时不敢说话。 刘诏一脚踢翻小杌凳。 “幸亏朕登基称帝,名正言顺。否则单凭母后这番不孝言论,若是传出去,朕的正统地位就会受到质疑。” 钱富掷地有声地问道:“无人能够质疑陛下的正统地位。” “朕当然知道。父皇亲自立下传位诏书,当着朝臣的面昭告天下。朕的正统地位,无人能质疑。即便母后说朕不孝,也无法撼动朕的地位。” 刘诏庆幸父皇的明智之举,一早确立了他的正统地位。 “既然太后病了,就让太后安心静养。任何人未经朕的许可,不许打扰太后她老人家。” 刘诏也是动了真怒。 钱富有些担心,“丧仪尚未结束,此时对未央宫下禁足令,会不会引起非议?” 刘诏冷哼一声,“太医是不是说太后年事已高,需要静养?” “正是!” 刘诏轻轻敲击桌面,“明日让太医见朕!朕要亲自过问太后的病情,亲自安排太后静养一事。” “遵旨!” 第932章 一手好牌打得稀烂(三更) 刘诏来到未央宫,刚进门,一个茶杯朝他面门飞来。 “有刺客!”林书平夸张大叫。 侍卫们纷纷拔刀,朝飞来的茶杯砍去。 哐哐哐…… 茶杯碎成渣渣,落在地上。连刘诏的衣袖都没沾到。 侍卫们如临大敌,大有一声令下,就要将未央宫上下所有人全部抓起来。 未央宫自文公公以下,全都紧张得腿肚子打颤,上下牙齿嘎吱嘎吱作响。 有人承受不住压力,直接扑到在地,发出一阵恶臭味。 刘诏微蹙眉头,似有不满。 发出恶臭味的小黄门,当即被拖了出去。地面用清水清扫干净,味道很快没了。 “逆子!”裴太后一声怒吼。 “母后慎言!” 刘诏挥挥手,所有人全部退出去,任何人不得偷听。 他朝裴太后走去,一步一步走得很稳,每一步仿佛都带着怒火。 裴太后大口喘气,“逆子,你想做什么?莫非想要弑母?” “在母后眼里,朕乃禽兽乎?”刘诏发出灵魂拷问。 裴太后冷哼一声,“虽不是禽兽,也是个无情无义的人。” “放肆!”刘诏怒斥。 裴太后愣在当场,不敢置信。 “你,你说什么?你竟然敢辱骂本宫放肆!谁给你的胆子。” “朕乃天子,任何人朕都骂的。”刘诏直接坐下来,同裴太后面对面对峙。 裴太后捂着胸口,“你是成心想气死本宫吗?” 刘诏语气一缓,“朕已经问过太医,太医说母后心有郁气,不可大惊大怒,大悲大喜,需要静养。母后是打算在未央宫静养,还是去行宫静养?” “你想做什么?本宫绝不去行宫。除非你想气死本宫。”裴太后怒道。 刘诏面无表情地说道:“既然母后不想去行宫,那就留在未央宫静养。朕已经下旨,没有朕的旨意,任何人都不得打扰母后静养,包括老四。直到母后的‘病’养好为止。” 裴太后又惊又怒,万万没想到刘诏会玩出这一招。 她痛骂:“刘诏,你该死!你才登基几天,你就要圈禁本宫,你这个没良心的狗东西,你……” “朕的确没良心。”刘诏出言打断裴太后,“但是比起母后的铁石心肠,朕显然更有良心。母后当众辱骂朕是个不孝子,意欲何为?莫非以为朕背上不孝的名声,就会被朝臣宗室赶下台,让老四继承皇位?信不信朕现在就下令圈禁老四。” “你不能这么做,老四没有做错任何事,他没有妨碍你,你没有任何理由圈禁他。”裴太后明显慌了。 刘诏冷冷一笑,“朕可以不圈禁老四,前提是请母后闭上嘴巴,不要胡说八道,好好静养。什么时候‘病’养好了,朕自会尽到孝心。” “你,你……本宫生你养你一场,结果你就是这样对待本宫。本宫骂你没良心,难道骂错了吗?” “母后尽管骂。谁听见母后的骂声,朕就杀谁。杀光未央宫上下所有人,另外派一批聋子哑巴伺候母后,母后意下如何?” 刘诏眼中恶意满满,绝不妥协。 裴太后受到惊吓,脸色一白,“你怎能如此恶毒。” “朕都是跟母后学的。母后对朕充满恶意,那么朕只能回敬一二。” 裴太后捂住心口,一副承受不住的样子。 “本宫总有一天会被你气死,你就是弑母!你会背上一辈子的骂名。” “母后若是不肯好好保养身体,那么朕只能将老四拎出来,好好收拾一顿。” “他是亲弟弟啊1他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情啊!你为了对付本宫,竟然用老四来威胁,你还是不是人?” “母后确定要继续闹下去?” 刘诏冷声问道。 裴太后止住哭声,望着刘诏,“你不能针对老四,他已经认命了,对你没有任何威胁。” “是吗?母后当众斥责朕不孝,难道不是在为老四铺路?母后亲自将老四推到台前,他就不再无辜。” “你到底要本宫怎么做,才肯放过老四?”裴太后厉声质问。 刘诏轻声说道:“母慈子孝,母后能做到吗?” 裴太后嘴唇张张合合,双目喷火。 母慈子孝? 哈哈哈…… 这一定是今年最好笑的笑话。 “母后不同意?” 裴太后咬牙切齿地说道:“本宫有选择的余地吗?” “朕希望听到肯定的答复。” 裴太后咬咬牙,违心说道:“本宫同意。本宫一定会满足你的要求,母慈子孝。” 刘诏满意地笑了起来,“如此甚好!接下来母后安心静养身体,父皇的丧事,母后不用操心,一切有朕。” 说完,他拂袖离去。多停留一刻都让他感到窒息。 过了良久,文公公一脸狼狈地回到裴太后身边伺候。 裴太后还在发愣,后知后觉发现了情况不对劲。 “其他人呢?你怎么回事?林书平狗贼敢动你?” 噗通! 文公公直接跪在地上,“娘娘慎言!” “到底怎么回事?” 文公公哭着说道:“除了老奴,之前在大殿内伺候的人全都被,全都被当场赐死!” “什么?” 裴太后大惊失色。 文公公继续说道:“陛下说了,若是再有下次,未央宫除太后外,所有人全都换一茬。老奴不怕死,可是老奴不甘心就这样死去啊!没了老奴在娘娘身边伺候,娘娘可怎么办啊!” 文公公痛哭流涕,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裴太后呆坐在椅子上,脸色越来越白,身体渐渐开始颤抖起来。 她死死的抓住椅子扶手,“他怎么敢!他怎么敢!他是成心想逼死本宫吗?摆驾,本宫要出去。” “出不去!宫门有侍卫守着,没有陛下的旨意,任何人不得进出。” 裴太后颓然倒地,“本宫养的哪里是儿子,分明是仇人!他就是本宫的仇人,本宫只恨生他的时候,怎么没将他溺毙在尿桶里。” 裴太后又骂又痛。 她心口痛。 才当了几天太后,还没正式开始耍威风,结果就被关在未央宫,进出不得。 身边的人,除了文公公,全都被赐死。 “他是成心想要逼死本宫!” 裴太后嚎啕大哭,不能自已。 文公公也是心酸,怎么越混越回去了。 天下女人谁最大? 当然是太后娘娘。 为何到了裴太后这里,还不如当皇后的时候潇洒自在。 不是说男人难伺候,儿子可以随便拿捏吗? 特么的,全反了过来。 文公公心疼啊! 心口是真疼。 一手好牌被打得稀巴烂,除了裴太后也没谁了。 骂顾皇后就骂顾皇后,干什么要捎带上陛下。 陛下能是随便骂的吗?而且还是骂陛下不孝。等于是捅了老虎屁股。 文公公悔不当初,没能及时劝住裴太后。 如果只是骂骂顾皇后不孝,想必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反正裴太后骂顾皇后不孝,也不是第一次。不光他的耳朵听得起茧子,顾皇后也早就听烦了。 而且顾皇后的态度,分明是懒得和裴太后计较,同裴太后多说一句话都是在浪费口舌。 陛下不一样! 陛下爱较真。特别特别较真。 得罪顾皇后,还有转圜的余地。 得罪了陛下,真的有可能会死! 嘤嘤嘤! 文公公很懊恼,他到这个时候才看清楚一切。悔不当初啊! …… 裴家五老爷,裴太后的亲哥哥。 借着进宫守灵的机会,想去未央宫求见裴太后。 结果被告知太后身体不适,需要静养,任何人不得打扰。 裴五老爷一脸懵逼,“知道我是谁吗?我是太后娘娘的亲兄弟,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陛下有旨,没有旨意任何人不得打扰太后静养!胆敢硬闯,一律当逆贼处置。” 眼看侍卫连腰刀都拔了出来,裴五老爷心头一哆嗦,连连后退。 “误会,全都是误会。我绝不硬闯!” 裴五老爷赶紧退去,跑得比谁都快。 他想了想,要不要求见皇帝外甥? 不过想到刘诏那张棺材脸,裴五老爷顿时认怂。没胆子求见,只能老实出宫。 他心头不甘心,找到自家大嫂。也就是鲁侯夫人。 “太后静养,陛下下旨任何人不得前往未央宫打扰。我怎么觉着这事有些蹊跷。太后之前都好好的,突然间怎么就要静养,还不许任何人打扰。大嫂,你身份尊贵,在宫里也有几分体面,能否求见陛下或是皇后,求一道旨意,好歹也要亲眼看看太后的情况。” 鲁侯夫人对政治很敏锐。 她一听裴五老爷的话,就察觉到这里面的问题,恐怕水很深。这趟浑水轻易淌不得。 她斟酌着说道:“我知道你担心太后安危,但我相信陛下比你更担心太后的身体情况。既然陛下下令不得打扰太后静养,你呢,就听从旨意,别搞三搞四,当心令陛下生厌。等过段时间,太后身体养好了,我自会递牌子进宫看望太后她老人家。” 裴五老爷不满,“大嫂莫非是怕陛下怪罪?” 鲁侯夫人冷着脸说道:“陛下乃是天子,谁不怕。难道你不怕?” 裴五老爷尴尬一笑,“我自然是怕的。” 怂货! 第933章 赐名 景明元年正月。 成宗文德帝出殡! 出殡队伍蔓延数十里,一路白茫茫。 只要没死,没病到下不了床,所有世家贵族,皇室宗亲,高官显贵全都在出殡队伍送先帝最后一程。 唯独少了最重要的人物,裴太后。 不少人心头嘀咕,送先帝下葬,裴太后不露面不合适吧。 “陛下和太后不睦!” 这个流言,不知怎么回事就传了出来。 大家朝裴家人看去。 陛下和太后之间是否有矛盾,裴家人应该比旁人更清楚。 裴家以鲁侯夫人为首,对所有试探的目光视而不见。 在裴家这里打听不到任何有用的消息,众人又将目光盯上了几位成年皇子,尤其是端郡王刘议。 端郡王刘议神色木然地走在出殡队伍中,双目早已经失去了神采。对外界的关注,毫不在意。 裴太后为何没露面? 别人不清楚,他用脚趾头都能想得到原因。 但是他没打算深究此事,也没打算出头。 他就是个失败者,彻头彻尾的失败者,有什么资格出头。 萧琴儿有些难过。 近半年,刘议活得像是一具行尸走肉。 被成宗文德帝否定,给了刘议致命一击,到现在还没办法想通,依旧自怨自艾。 …… 前往皇陵,走了足足三天。 丧仪又花了两天。 等回到京城,前后一算,耽误了七八天。 正月过半,气温开始回升。 欧阳芙到端郡王府做客,找萧琴儿拉家常。 “我家王爷不上朝,不办差,每日闷在书房写写画画。府中上下人等,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喘。孩子们说话做事都比过去小心。不知这个日子何时是个头。” 萧琴儿挑眉,说道:“不瞒二嫂,我也在发愁。我家王爷的情况比你们家还要严重些。” 欧阳芙蹙眉,“先帝丧事已经结束,陛下就没打算让诸位王爷回朝堂当差吗?” 萧琴儿抿唇说道:“这事二嫂不如去问皇后娘娘。皇后一直住在秦王府,就隔了两条街,近的很。” 欧阳芙尴尬一笑,“四弟妹同皇后娘娘关系好,而且端郡王同陛下又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你们关系更亲近些。” 萧琴儿似笑非笑,“这话我不赞同。我记得过去二嫂同皇后娘娘的关系更亲近些,什么时候二嫂同皇后娘娘疏远了关系?这不太好吧。” 欧阳芙拿着手绢,捂着嘴,轻咳一声,“哎,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我没四弟妹那么好的家世,底气不足,说话做事难免束手束脚。你也知道,皇后娘娘喜欢爽朗大气的人,我这状态,不太讨人喜欢啊!” 萧琴儿心头呵呵冷笑。 装可怜谁不会啊。 想当年,本王妃可以连着哭三天。 “我也难啊!没比二嫂好多少。后院一堆女人,外加一群庶子庶女,每天头都大了,越发像个黄脸婆。皇后娘娘那里,我可没信心能说上话。二嫂与其找我,不如想想别的办法,比如太后娘娘。” 欧阳芙面色一紧,压低声音说道:“听说太后娘娘身体不适,需要静养。已经多日不曾出宫,也没人能见到太后娘娘。四弟妹,你是太后娘娘的亲儿媳,不如你进宫求一道旨意……” “让二嫂失望,我没空。”萧琴儿直接打断欧阳芙的话。 欧阳芙尴尬得不行,想了想,说道:“不如我们一起进宫求见太后娘娘。” 萧琴儿似笑非笑,“你我进宫,不如请沈太妃进宫,效果肯定更好。” 成宗文德帝过世,沈贤妃荣升沈太妃,出宫同儿子住在一起。 欧阳芙脸色有瞬间扭曲。 沈太妃住进王府,首当其冲就是她这个做儿媳妇的。 欧阳芙习惯了当家做主,如今却要受婆母沈太妃辖制,她的日子过得也是水深火热。 让她去求沈太妃,欧阳芙心头难受得想吐。 她对欧阳芙说道:“太妃她老人家身体不适,不宜出门走动。四弟妹难道不想让端郡王上朝办差?整日窝在府中,也不是个事啊!” “上朝办差,这种事情哪轮到我来说话。要我说,二嫂就是思虑过多。男人嘛,不嫖不败家,窝在房里发霉就随他去。” 萧琴儿一副很想得开的模样。 欧阳芙脸色有些难看。 她揉揉眉心,“不瞒四弟妹,我家王爷闲着无事,总爱找我麻烦。加上太妃身体不适,处处需要照顾,我是左右为难,里外不是人。我就想着,让我家王爷上朝当差,好歹府中的气氛能好一些,我的压力也小一些。” 萧琴儿闷笑一声。 欧阳芙是被逼到了什么地步,才会不顾脸面说出实情。 一想到有人比自己过得更惨,萧琴儿心情就有些舒爽。 她诚恳建议,“让二嫂失望了,此事我爱莫能助。你不如直接去找皇后娘娘。” 欧阳芙一脸为难,“我给皇后娘娘递了拜帖,秦王府那边回话,说皇后娘娘暂时没空见我。我也是没办法了,才求到四弟妹跟前。” 欧阳芙豁出去,连脸面都不要了。直言承认顾皇后不肯见她。 萧琴儿诧异。 想了想,说道:“据我了解,每年腊月正月,皇后娘娘的确很忙。她没空见你可能是真的,而不是敷衍之词。” 欧阳芙不相信,“一定是我哪里做得不好,惹皇后娘娘生厌,皇后娘娘才不肯见我。” “二嫂还是该放宽心,不要想太多。不如再等等,等到二月你再递牌子求见。” 欧阳芙无法,只剩下这个办法。 送走了欧阳芙,萧琴儿琢磨了一番,纷纷下人,“告诉门房,本王妃最近身体不适,需要静养。任何人递拜帖,下请帖,统统拒绝。” 下人领命而去。 萧琴儿想得很清楚,裴太后一日不从未央宫出来,她和刘议就得低调再低调。 虽不知裴太后为何被迫静养,却不妨碍她谨慎对待此事。 她还吩咐下人,“看紧王爷,不准王爷出府。如果王爷非要出府,即刻禀报本王妃。” 刘议和刘诏这对亲兄弟之间的恩怨情仇,别人不清楚,萧琴儿一清二楚。 三人一起长大,免不了有过节。 她情愿刘议一辈子当个闲散王爷,也比强出头得罪刘诏被问罪要强。 萧琴儿只有一个想法,保住子孙后代的荣华富贵。 …… 顾玖的确很忙。 刚忙完成宗文德帝的丧事,她就马不停蹄,坐着马车前往寰宇钢铁。 炼钢炉重新点火。 新的炼钢炉正在修建。 四周被圈禁,由金吾卫派人在外围警戒。内部则由四海护卫警戒。 钱富随侍在顾玖身边。 “启禀皇后娘娘,你要见的人已经到了。” 顾玖看着正在修建的炼钢炉,自豪之情油然升起。 她对钱富说道:“把人带上来。” 钱富对身边人使了个眼色,很快一个气质阴柔邪恶,身材彪悍的男人被带了上来。 “兰湘,好久不见。”顾玖含笑看着来人。 兰湘,当年宁王府的伶人,因他掀开了拐子案的神秘面纱,牵连数万人。 自那以后,兰湘就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里。 十多年过去,兰湘已经彻底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若非钱富点出他的身份,顾玖都不敢认。 “贱民兰湘拜见皇后娘娘。” 兰湘跪在地上,极为恭顺。 顾玖好奇问道:“你没改名字?” 兰湘摇头,“贱民要牢记曾经的耻辱。” 顾玖点点头,“说说你这些年的经历。” “贱民遵命!当年离开京城,贱民先在四海商行做了一段时间,后来随船队出海,在海外停留了七八年。” 难怪一身煞气,身材变得如此彪悍。 “继续说下去。” “后来回到陆地,奉钱公公命令,在江陵府潜伏了两年。再后来又去了西北,随商队前往西凉,随侍在无望国师身边。半个月前刚回到京城。” 顾玖问道:“无望国师可好?” “处境有些艰难,好在凭借无望国师在西凉民间的威望,一切有惊无险。” “西凉现在什么情况?” “民不聊生!西凉兵败,紧接着西凉王庭发生兵变,幸运的是无望国师支持的王子顺利登基称王。” 顾玖点点头,“算是个好消息。西凉下一步计划是什么?” 兰湘说道:“西进!” “甚好!” 符合大周的利益。 顾玖又问道:“见过陛下了吗?” “回禀娘娘,昨日已经见过陛下。” “知道叫你回来做什么吗?” 兰湘摇头,“贱民不知!” 顾玖朝钱富看去。 钱富躬身说道:“陛下说此事由娘娘做主。娘娘认为他合适,陛下没有意见。若是不合适,再另外挑人。” 顾玖挑眉,盯着兰湘,“说说这些年你都学了什么,擅长什么?” “贱民擅长潜伏,行刺。” “查案如何?” “审案查人,贱民信手拈来。” 顾玖点点头,“改个名字吧。” 她朝钱富看去,“本宫赐你姓钱,钱湘,可愿意?” 兰湘傻眼。 钱富踢了他一脚,“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磕头谢恩。” 兰湘大喜过望,“贱民兰湘,不,贱民钱湘谢皇后娘娘赐名。皇后娘娘有吩咐,贱民赴汤蹈火,绝不推辞。” ------题外话------ 潇湘最近有个玄幻征文大赛,PC端和APP顶部看得到。 基友的基友的文参加了比赛,元宝替她求个人气票。 大家动动手指头,点一下就可以了。 书名:《重生九八:全能女王在校园》 作者:沐九风 第934章 不友善 顾玖说道:“不需要你赴汤蹈火。金吾卫还缺一个右卫,本宫希望你能出任这个职务。对你的要求只有一点,一到两年时间内,彻底掌握金吾卫上下。届时,陛下自会升你为金吾卫左卫。你可愿意?” 大周以左为尊。左卫明显高于右卫。 钱湘大惊大喜,“贱民何德何能,哪有资格出任金吾卫右卫。” 顾玖问道:“你没信心?不愿意?” “不不不,贱民愿意。只是贱民能行吗?” “本宫说你行,不行也得行。你愿意吗?” 钱湘连连点头,“愿意,愿意!” 顾玖提醒他,“你可要想清楚了,一旦进入金吾卫,在世人眼里你就是朝廷鹰犬,陛下的走狗。无论是朝臣还是市井小民,对金吾卫是又怕又厌恶。一日为金吾卫,终身为金吾卫,这是一条没有退路的路。你不必急着做决定,本宫给你三日时间想清楚。有了答案,你直接告诉钱富。” “贱民愿意,真的愿意。不用三日时间,贱民现在就可以做决定。” “你现在是可以做决定,但是本宫还是希望你能深思熟虑这件事。总之,本宫给你三日时间,好好想想。” 钱湘为难,朝钱富求救。 钱富说道:“听娘娘的话,娘娘叫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 “贱民谨遵娘娘教诲。”钱湘躬身说道。 顾玖嗯了一声,“退下吧。还有三日时间,不着急。” 钱湘领命退下。 钱富小心翼翼地问道:“不知娘娘意下如何?如果他不合适,还有别的人选。” 顾玖说道:“就他,挺适合金吾卫。就是不知道他能不能掌控大局,压制韦忠。” 钱富显然早有考虑,“韦忠老了,做不动了,退下去是迟早的事情。韦忠心里头肯定也明白这一点。故此金吾卫右卫一职,他一直空在那里,就是等着陛下安排人。他是个识趣的人,知道该怎么做。” “但愿如此!” 顾玖不置可否。 以钱湘这十多年的经历,出任金吾卫右卫够资格。只是不知道他的领导能力处于什么水平,能不能统领金吾卫上下。 若是领导能力欠缺,只能另选贤能。 考察了寰宇钢铁,顾玖又去了寰宇运输。 寰宇运输蒸蒸日上,每天都有大量出货。 不过军需这一块,订单明显减少。 顾玖当即决定,“需要开发新的产品,创造新的利润点。” 等到寰宇钢铁成功炼出大量钢铁,新的计划就可以上马。 之后,顾玖又去了寰宇马场。 偌大的马场有些冷清。 国丧当前,豪门世家公子都被拘在府中,不敢出门游玩。 不过寰宇骏马销售中心倒是挺热闹。 有不少商人在此处挑选马匹。 …… 红岭新村离着马场不远。 就在官道边,紧邻收费站。 以前的红岭村村民,早在几年前,已经全部搬迁到红岭新村。 马老头一家,在签订拆迁协议之前分家。 马家几兄弟,一人分得一套房,又分了银子。 兄弟妯娌之间,果然和睦了许多,不再为鸡毛蒜皮的事情吵架。 马大郎媳妇带着孩子们,开了一个食铺,为过往行人提供方便。生意普普通通,多少有点赚。 他们家还有一份收入来自房租。 紧邻红岭新村,办起了学堂,还修建了一个集市,人气越来越旺。 穷困学子租不起新民县的房子,就会考虑到红岭新村租房住。 这边的房租比新民县便宜了近一半,就连到餐馆吃一碗面也便宜了两文钱。 新民县那边的物价,对贫困学子来说太不友善。 而且红岭新村还开通了前往新民县的公共马车。 四文钱,就能从红岭新村坐到新民县集市大槐树广场。 这个价格,对手头紧张的学子来说十分亲民友善。 据说是惠民车行率先开通这条路线,其他车行纷纷跟进。 唯一不好的就是,公共马车很挤很挤。明明只能坐二十来个人,恨不得挤上七八十个人。 每次坐公共马车,就是一场人生历练。 胖子都能被挤成纸片人。 以至于连车顶上都坐了人。 “怎么有这么多人?” “没听说人说吗,红岭新村加上东林新村,还有其他几个村,住了将近七八万人。那边紧邻马场,公子哥们去马场必经集市,在集市开店做公子哥的生意最方便。公子哥们一高兴,随便打赏一点,都抵得上好几天的收入。” “我是问去新民县怎么这么多人?这么小的马场,少说挤了四五十个人。” “一共有五十六个人,我数了。” “车夫疯了吧,就不怕翻车。” “车费便宜,自然要多拉点人才能有钱赚。” “几位兄台都是去新民县?” “正是!三元公杨先生和孙先生分别出了新书,迫不及待想要一睹为快。” “文青书局为何不在红岭新村开了分店?” “书局和车行一定有见不得人的交易。” “文青书局也堕落了。还自称读书人的私家书房,正是臭不要脸。” “文青书局典型的嫌贫爱富。《大周生活秀》在红岭新村都有摊点,唯独不肯开一家分店,方便我等。” “谁叫我等没钱,人家根本不在意我们这点生意。光是住在新民县那帮有钱公子,就养肥了文青书局。” “听说了吗,新民县的房租,一开年又涨了。” “太过分了!新民县涨房租,红岭新村是不是也要跟着涨房租?” “不知道!” “我等读书容易吗?” “想要省钱,就早点考入山河书院。” “听说了吗,国子监也将面向天下学子招生,效仿山河书院免费读书。我还听说,国子监要搬出京城扩建,至少比现在大十倍。” “要是国子监能搬到红岭新村,就完美了。” “我不希望国子监搬到红岭新村,到时候房租怕是比新民县还要高。” “你们说国子监有没有可能搬到新民县?” “新民县哪有地方给国子监建校舍。” “喂喂喂,你们的消息靠谱吗?谁说国子监要搬迁?生活秀上面有说吗?” “我有一位师兄的表亲的师弟,就在国子监读书。他说国子监最迟明年就会搬到城外。” “国子监搬走了,现在的校舍做什么用?” “不清楚!” “今儿去到新民县,一定要找人问问此事。” …… 新民县比以往更热闹三分。 王学成坐在公房招生。 最近几日,报名的人不少,咨询的人更不少。 “听说国子监也要全天下招生,免费读书,是真的吗?” “国子监要搬迁到城外,是真的吗?” “国子监会搬迁到新民县吗?还是城西亦或是城东?难不成是城北?”问这话的是富人老爷,准备投机房产。 大家都是聪明人。 从山河书院带动整个新民县,大家都看清楚教育产业对房产的带动作用难以估量。 国子监要扩大规模,全天下招生,可想而知国子监所在的地方,房价一定会蹭蹭蹭往上涨。 若是能提前得知规划,提前投资房产,又能大赚一笔。 对于这些咨询,王学成总是客气又冷漠地回答:“不清楚,不知道,没听说。” 然而前来咨询的人,依旧络绎不绝。 闹得他不胜其烦。 严辞胖了一圈。 长期坐卧室内书写,肩颈不堪重负。 严辞不得不每天出来走动走动。 逛着逛着,就来到招生处。 临近中午,他拉着王学成,“走,我请你吃饭。” “不能喝酒。”王学成强调。 严辞拍着胸口,“知道你下午还要当差,保证不喝酒。” 二人找了个小饭馆坐下,点了卤牛肉,羊杂汤,还有其他小菜。 严辞现在是名副其实的有钱人。 源源不断的润笔费,让他的生活十分滋润。 家里人也跟着沾光,不必接纳小民投献家产,光是靠着严辞的润笔费就能置办大量的产业。 “杨兄快回来了。”严辞告诉王学成一个好消息。 王学成愣了下,“杨季杨兄要回来了?” “正是!估摸着已经在路上,下个月我们就能聚一起。” “陈兄呢?他不回来吗?”王学成急忙问道。 严辞喝着小酒,吃着牛肉,摇头说道:“陈兄回来没前途,西北才是他大放光芒的地方。你知不知道陈兄立下多项战功,已经升任正四品武将。” 噗! 王学成惊呆了,“陈兄竟然做了武将?” “正是!若非杨兄写信回来,我们都被蒙在鼓里。陈兄有大才,奈何科举是他的短板,没办法考科举走仕途。另辟蹊跷,走武将路子也是一条出路。” 王学成感慨道:“陈兄真是我辈楷模,能文能武,了不起。” “哈哈哈……等杨兄回来,让他讲讲西北这些年的经历,我要替他写一本传奇小说。” “好想法!杨兄这次归来,该高升了吧。” “高升是肯定的。就是不知是留在朝廷,还是去地方历练。” “严兄以为留在朝廷好,还是去地方历练好?” 严辞想了想,说道:“都有好处。端看陛下和皇后娘娘的心意,要如何用他。” “皇后娘娘知人善用,想必一定不会浪费杨兄的大才。” 第935章 委以重任(三更) 已过而立之年的杨季,满面风霜,已不是当年风流俊俏的探花郎。 一双眼睛,有星光闪烁。 越发坚毅沉稳。 西北大都督府多年历练,他迅速成长起来。 真正是下马能挥毫,上马能杀敌。 能文能武,堪为大才。 京城在望,杨季难掩内心激动。 离京多年,终于回来了。 不知妻儿可好?父母可好? “驾!” 他策马奔驰,朝着家的方向前进。 杨季到家,和家人团聚。 次日,宫里来人,叫他进宫面圣。 进了宫,见了陛下。 陛下三两句话就将他打发,叫他去面见皇后娘娘。 杨季一脸懵逼。 这是什么情况? 领路的小黄门看在银子的份上,悄声同他解惑,“杨大人是从山河书院出来的,回京了,理应去拜见皇后娘娘。” 杨季诧异,“这合适吗?” 或许是他想多了,皇后并没有分权的意思。 可是他怎么看都觉着是皇后在分皇帝的权柄。 皇帝不警惕? 他内心担忧不已。 若是帝后因为争权闹起来,朝中情况不堪设想。 小黄门说道:“杨大人多虑了。” 杨季满腹忧愁,希望他是多虑了。 顾玖人在御花园。 刚出正月,天气乍暖还寒。 顾玖披着厚厚的披风,坐在绣楼,看着远处正式动工的宫殿群楼。 许有四上楼,悄声说道:“启禀娘娘,杨大人来了。” “带他上来。” “诺!” 很快,杨季被带上绣楼。 “杨先生,别来无恙!”顾玖含笑招呼,尊称一声先生。 杨季诚惶诚恐,“学生拜见皇后娘娘,当不起先生称呼。” “在本宫心里,你的学识,足以称一声先生。不必紧张,坐下说话。南边送来的茶叶,尝尝味道。” “学生恭敬不如从命。” 杨季战战兢兢坐下。 物是人非。 离京的时候,还是诏夫人。 回京,已然是皇后娘娘。 他还没有完全调整过来。 顾玖亲自斟茶,更令杨季紧张惶恐。 顾玖含笑说道:“我说了,杨先生不必紧张。见过陛下了吗?” “回禀娘娘,已经见过陛下。” “陛下说了什么?” “陛下只是问了问大都督府的情况,别的没说。” 顾玖了然一笑,“让本宫猜猜,你心头一定满腹疑问。当着本宫的面,有任何疑问都可以提出来,不必拘束。本宫也不会治你的罪。” 杨季斟酌迟疑,迟迟不肯开口。 顾玖也不催他。 刚刚回京,第一次进宫面圣,需要一点时间适应,她理解。 杨季咬咬牙,他必须清楚知道现在的形势。 很显然,他身上已经被打上了皇后娘娘的标签,该怎么做他得权衡一番。 “学生斗胆一问,娘娘同陛下之间,是合作,还是分庭抗礼?” 顾玖没直接回答,“你怎么看?” 杨季直言道:“若是合作,学生担心合作能维持多长时间。若是分庭抗礼,学生担心朝中不稳,引起震动。” “你有此疑问,本宫理解。本宫和陛下之间,既不是分庭抗礼,也不是单纯的合作。准确的说,我们是分工不同。他有他操心的事情,本宫也有需要操心的事情。” “可是事关官员任命,娘娘也能插手吗?朝廷就不反对?” “官员任命,只能通过陛下。本宫只是帮助陛下查漏补缺。”顾玖含笑说道。 杨季依旧忧心忡忡。 顾玖说道:“我与陛下近二十年的夫妻,我与他之间早有默契。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本宫告诉你,你的担心没有必要。你所有的担心,本宫都有预案。” 杨季意外。 顾玖重重点头,“任何最坏的情况,本宫早有设想,也早有应对措施。” 杨季长出一口气,“学生希望娘娘同陛下能够一直和和睦睦。” “会的!” 刘诏要是敢生出幺蛾子,顾玖自会“劝服”他。 怎么“劝服”? 当然是十八班手段,一样样往刘诏身上招呼。 杨季微微躬身,“学生听从娘娘吩咐。” 顾玖说道:“本宫给你一个月的假期,和家人好好相处。一个月后,吏部会正式下任命文书,你将前往江南,出任江南大都督府长史,从三品。 本宫希望你能尽快拿下江南大都督府,整顿江南官场,效仿山河书院建立江南书院。争取将江南文人一网打尽,全都拉入我们的利益链中。江南世家情况,你前往百家坊档案馆,那边有完整的资料供你查阅。江南官场情况,兰台寺有记录,档案馆同样有记录。这是通行牌,两处地方,你可以随意进出。 本宫希望你启程下江南的时候,能做到心中有数。还有,江南是你老家,你将面对亲友攻势,希望你能顶得住。若是有难处,可去四海商行寻容信容公公帮忙。” 杨季看着手中地通行牌,用红木制作,小篆书写。下方一排数字,独一无二。 “学生怕辜负娘娘和陛下的托付!” “江南必须要整顿。朝中官员,多多少少都和江南有利益牵扯,陛下和本宫都信不过他们。你,本宫信得过。” “可是学生也是江南人。” “你们杨家一族,未出五服的族人共计一百二十一人。其中十家,早年已经同你们家已经闹翻。这些年随着你平步青云,关系才算有所缓和。但是以本宫对你的了解,你对待这些族人,可不会手软。” 杨季低头一笑,“什么都瞒不过娘娘。” 顾玖又说道:“放心大胆的去做,本宫对你有信心。江南将是你扬名立万的舞台,整顿好江南,尚书省虚位以待。” 即便清冷如杨季,听到这番承诺,也难掩激动神色。 他站起来,郑重拜谢,“学生绝不辜负娘娘的期望。” 顾玖示意他坐下,“一个好汉三个帮。前往江南,你需要帮手。你可有人选?军中,书院,朝堂,只要身世清白,能力和忠心没问题,皆可!” “学生的确有几个人选。” “甚好!将名单拟出来,交给钱富钱公公,他会替你安排。” 咦? 怎么是钱富钱公公? 钱公公分明是陛下身边的人。 顾玖了然一笑,心知肚明杨季心中的疑问,“本宫说了,本宫同陛下是分工合作。很多事情看似本宫独断专行,其实背后陛下早有决断。” 杨季松了一口气,“学生遵命!” 聊完正事,顾玖才问起陈壮实,“陈壮实能否担当大任。希望你能客观的评价他的能力。” 杨季斟酌着说道:“陈兄他有能力,有野望,有志气,只是还需要时间历练。他日一定能担当大任。” “需要多长时间历练?” “再有三五年,一定不会让娘娘失望。” 顾玖点点头,“本宫知道了。北荣王庭还在逃亡,陛下已经决定,会下令西北大都督府继续追击。希望陈壮实能抓住机会,不要辜负陛下对他的栽培。” “学生代陈兄叩谢陛下和娘娘。” “本宫喜欢有野心有抱负又有能力的人。希望你能多多挖掘这方面的人才。” “学生会留意书院的学子。” “甚好!” 谈话结束,杨季起身离去。 许有四拍着马屁,“杨大人遇到娘娘,是他三生修来的福气。” 顾玖嗤笑一声,“少拍马屁。还有什么事?” 许有四连忙说道:“最近很多人都在询问国子监搬迁一事。” 顾玖一言说透,“都是些投机客,不用管他们。” 许有四咽下一口唾沫。 顾玖问他,“还有什么事?” 许有四小心翼翼地说道:“国丈爷求见。” 顾玖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国丈爷指的是生父顾老爷顾知礼。 顾玖揉揉眉心,“他有没有说什么事?” “没说!只是让老奴安排一个时间,同娘娘见面。” 顾玖想了想,“是该见他一面。就安排在明天早上。” “老奴这就派人通知国丈爷。不知娘娘是在秦王府见他,还是在宫里?” “约在秦王府外院小花厅。” “诺!” …… 这几年,顾老爷辞官养老,养尊处优,明显胖了两圈,显得很富态。 他挺着六个月的肚子,乘坐四轮马车前往秦王府。 一路上都在嘀咕,“堂堂皇后还住在王府,成何体统。未央宫住不得,别的宫殿也住不了吗?荒唐!” 管家顾全偷偷皱了皱眉头,心头发愁。 国丈爷啊,见了皇后娘娘,你可千万别犯浑。 皇后娘娘收拾人,手段可不是一般厉害。到时候丢人的还是你自己。 到了秦王府,经过通报,顾老爷被请进小花厅。 “国丈爷稍等片刻,娘娘忙完手头上的事情就过来。” “不知娘娘在忙什么?”顾老爷客客气气地问道。 “娘娘的事情,小的不敢乱说。” 小黄门没吐露一句,直接离去。 顾老爷同管家顾全唠叨,“好没规矩的小黄门,少府怎么调教的。” “老爷息怒!此地是秦王府,皇后娘娘住在秦王府,就等于这里是后宫。身在后宫,老爷慎言!” 顾老爷嘀咕了两句,再不敢乱说话。 等了一盏茶的功夫,顾玖来到小花厅。 “让父亲久候!” 顾老爷想摆一摆作为父亲的派头,管家顾全偷偷提醒他,他才心不甘情不愿压下摆派头的想法。 第936章 怼他 “最近很忙啊!” 顾老爷语气僵硬地问候。 很显然,顾老爷的心态还没调整过来。 “放肆!还不赶紧给娘娘请安行礼。”许有四一声呵斥,将顾老爷吓了个半死。 他一脸手足无措,看上去又老又蠢又可怜。 顾玖摆摆手,示意许有四闭嘴。 “父亲不必慌张,这些宫人被调教得一板一眼,忠心为主,并无坏心。多谢父亲关心,本宫最近的确有些忙。” “哦,哦!” 顾老爷怎么可能不慌张。 真正见了面,才意识到闺女的身份发生了改变。 他擦擦额头上的汗水,“这个,今日我过来,是有事同你商量。” “父亲请说,本宫洗耳恭听。”顾玖态度客客气气。 顾老爷内心有些忐忑,“你看是不是该将顾珽他们几兄弟从边关调回京城?还有顾琤,外放多年,是时候回京为官。” 顾玖挑眉,“不知哪位兄弟给父亲写信,要求调回京城?本宫是一点消息都没得到。” 顾老爷连连摆手,“没有谁给为父写信,要求调回京城。我老了,几个嫡子都在外面,万一有个三长两短……” “父亲身体不好吗?” 顾玖打断顾老爷的话,一脸关心,“快去请太医。” “没没没,我身体还行,就是人老了,难免会有病痛。”顾老爷紧张得差点语无伦次。 顾玖松了一口气,“父亲身体没事就好。至于兄弟们要不要回京城,本宫以为还是要征求一下他们的意见才行。我们不能大包大揽,擅自替他们做决定。” 顾老爷皱眉,“如今你贵为皇后娘娘,调你兄弟回京,就是一句话的事情。难道你不希望你兄弟在京城为官,添为臂膀?” 顾玖似笑非笑地看着顾老爷,“父亲以为本宫的臂膀是什么?顾家吗?这些年,风风雨雨本宫一人走过来,可曾麻烦过顾家一回?” 顾老爷张口结舌,“他们是你的兄弟啊。边关清苦,顾珽去边关十几年,你就不担心?顾珽的孩子,你就不想看一眼?” “如今正是建功立业的关键时刻,本宫岂能拖哥哥的后退。”顾玖早有成算。 顾老爷又问道:”顾珩和顾珙呢?他们同样离京多年,是时候回到京城谋求一官半职。” “多谢父亲替兄弟们着想,此事我会亲自过问,父亲不必着急。” 顾老爷蹙眉,“顾琤外放多年,是时候回京为官吧。” “顾琤那里,本宫也会亲自过问。父亲慈父心肠,令人动容。”顾玖随口敷衍着。 顾老爷心头不爽,脸色僵硬得很。 他轻咳一声,有些难以启齿。 顾玖也不追问,只等他开口。 顾老爷结结巴巴地说道:“你看,这个,你已经贵为皇后,为父也要被人称一声国丈爷。照着朝廷的规矩,国丈爷理应封爵,还得有一二实缺才行。不知为父的爵位何时能够赐封?” 顾玖抿唇一笑,这才是顾老爷上门的真正目的吧。 顾玖郑重说道:“封爵一事,需得看陛下的意思。然而先帝临终前,赐封诸位皇子郡王爵,户部钱粮变得十分紧张。父亲的爵位……” “怎么样?”顾老爷急切问道。 顾玖直言道:“恐怕一时半得不到赐封。” 啊! 顾老爷满脸失望,又急切说道:“这这这,钱粮晚一点给都行,关键是爵位,要定下身份。” 顾玖点点头,“父亲的意思,本宫明白。本宫说了,此事陛下做主。目前朝廷钱粮紧张,多地出现桃花汛,需要朝廷赈灾。父亲爵位一事,稍后再议!” “哪能稍后再议。你是皇后,我是国丈爷,朝廷规矩摆在那里,不能视而不见啊!” “父亲不明白本宫的意思吗?本宫说了,此事稍后再议,并非不给父亲赐爵。”顾玖脸色一板,明显透着不高兴。 顾老爷张口结舌,脸色灰白。 乘兴而来败兴而归,说的就是他此刻的心情。 “当初你让为父辞官,为父二话没说,听了你的话果断辞官。如今好不容易你贵为皇后,为父只是想要个爵位而已,你怎么能如此不讲情面。” 顾玖低头一笑。 顾老爷真会替自己脸上贴金。 当初辞官,是谁一哭二闹三上吊? 又是谁跑到皇子府大闹? 敢情这些丑事,顾老爷全都忘了。却没忘记替自己脸上贴金,想要博取同情。 顾玖脸色一沉,“父亲是在指责本宫吗?” 顾老爷一脸懵逼,想不通顾玖为何突然变脸。 顾玖厉声说道:“本宫说的话,父亲全当耳边风,甚至出言指责本宫不近人情,荒谬!这要是换做别人,本宫早已下令,治他的罪。” 顾老爷张口结舍,“我,我,我,这全都是误会啊!” “听父亲的口气,可不像是误会。父亲最好解释清楚,你是否对本宫有怨愤之心?” “绝无怨愤。”顾老爷好歹聪明了一回,急切地否认。 顾玖脸色缓和了一些,“既然没有怨愤之心,本宫也就不计较父亲口不择言。本宫还有许多时间要忙,父亲请回吧。” 顾老爷愣在当场,“为父现在回去?” “父亲不回去,莫非想留下来用午膳?” 顾老爷连连摇头,“我就是想得到一句准话。” 顾玖板着脸,“陛下没发话,本宫哪有准话给父亲。父亲回去等消息吧,陛下有了决定后,本宫会派人通知父亲。” 顾老爷纵然心不甘情不愿,还是被人请出了花厅。 出了秦王府大门,顾老爷就迫不及待地抱怨起来。 “这才刚当上皇后娘娘,派头比谁都大。老夫是国丈爷,是国丈!” “老爷少说两句吧。若非娘娘是皇后,老爷也做不了国丈。”管家顾全小声劝道。 “欺人太甚,岂有此理!老夫是国丈,理应得一爵位。她却以各种理由搪塞,我看她根本不想赐封老夫爵位。朝廷迟迟没有赐封的旨意,说不定就是她在其中捣鬼。” “老爷慎言,这话可不能乱说啊。传出去,那可是掉脑袋的事情。” “老夫是国丈,谁敢砍老夫的头。” 顾老爷混不吝,像个老无赖。 管家顾全只能想尽办法劝解,确保顾老爷不要在人前这乱说话。 …… 待到晚上。 夫妻二人把酒夜话。 “听闻岳父大人今儿上门求爵位?” 顾玖点头,没有隐瞒,“我没想到他会如此急切。” 刘诏握住她的手,“要不要朕下一道赐封旨意。他是国丈,给个爵位也是朝廷的体面。” 顾玖说道:“再等一等,先晾晾他。爵位太容易到手,我担心到时候他又整出幺蛾子。” “你对岳父大人怨气很大。”刘诏直接点名真相。 顾玖笑了笑,也没否认,“他的所言所行,实在是让人没办法尊敬。他这辈子,全都毁在女人身上。” 如果顾老爷没那么好色,没有为了女色一而再做糊涂事,其实也是个有本事的人。 然而,顾老爷的智商在女色面前,一而再再而三清零。 顾玖烦他烦得不行。 若非血缘上,他是她的亲生父亲,她一早就命人将他赶出去。 刘诏很干脆,“此事你拿主意。你认为什么时候该给岳父大人赐爵,同我说一声就成。” 顾玖靠在他怀里,抱怨道:“头痛。” 刘诏伸手替她按压额头,“你有个不省心的爹,我有个不省心的娘。我们两人都有此不幸,也算是打了个平手。” 顾玖朝他甩了个白眼,“话都不会说。” 刘诏哈哈一笑,“我是说我们二人都怪可怜的。” 何止可怜,简直是心塞得不要不要。 沉默了一会,她问刘诏:“你打算一直住秦王府?我看朝臣们为了你的住宿问题,一个个全都操碎了心。” “朝臣们就是咸吃萝卜淡操心。正经事情不操心,整日里就操心朕的吃喝拉撒睡。”刘诏特别嫌弃。 顾玖望着他,“兴庆宫快装修完了,你不打算住进去吗?” 刘诏理所当然地说道:“除非你和我一起住进宫里,我才会留宿兴庆宫。总不能你住王府,我住兴庆宫。每天见一面那么难,还鼓动我分开住,小没良心的。” 顾玖咯咯咯发笑,“我也是替你着想,免得朝臣们整天在你耳边叨叨叨,跟蚊子似的。而且住王府,侍卫们一个个如临大敌,整座王府都被围了起来,围得密不透风。幸亏当初买这个宅院,地段选的好,离着皇宫近。要不然每天你进宫出宫,清理街道,就能闹得民怨沸腾。” “听你这么一说,我真像是个昏君,天天劳民伤财。” 顾玖哈哈一笑,“你被朝臣骂昏君,又不是第一次。你可算是破了纪录,才登基多久,就被骂昏君,当心身后名声不好。” “管他名声好不好!”刘诏毫不在意。 他和顾玖都是意志坚定的人,决定的事情,绝非三言两语就能劝回来。 住王府如此,在宫里兴修土木如此,在朝堂上掀起大动作同样如此。 …… 刘诏新皇继位三把火,烧的第一把火就是罢免政事堂刘大人,甚至连个像样的罢官理由都没有。 刘大人站在金銮殿上,一脸懵逼,不敢置信。 他被罢官? 陛下登基才多久,就急不可耐将他罢免? 昏君无道! 更可气的是,罢官的理由竟然是他腹诽陛下。 刘大人气的脸色发青,浑身颤抖。 “老臣不服!” “不服也要给朕憋着。”刘诏就是这么流氓。 诸多朝臣站出来,替刘大人求情。 “陛下不能罢免刘大人啊!” “一句腹诽,就罢免刘大人,着实荒唐!” “请陛下收回成命。” 朝臣们大声疾呼,痛心疾首。 先帝爷啊,你看看你立的什么储君,选谁不好偏偏选刘诏这个兵痞流氓。他当了皇帝也不讲究啊! 他就是个无赖,昏君啊! 朝臣们痛哭流涕,怀念起成宗文德帝的好处。 成宗文德帝在政治上极为成熟,总是不疾不徐,缓缓推进朝堂官员更替。 对待臣子,大部分情况下都是比较温和好说话。 反观刘诏这个流氓皇帝,做事情又急又糙,手段直接又激烈。根本不给朝臣反应的时间,大部分说话都不重视朝臣的意见,喜欢独断专行。 大周要完啊! 大周迟早会亡在刘诏这个兵痞流氓手中。 “昏君!” 有御史义愤填膺,当场指责刘诏为昏君。 刘诏陶陶耳朵,“刚才谁骂朕昏君,站出来!” 数个御史齐齐站出来,一副慷慨就义的模样。 刘诏懒得废话,“扒了他们的官服,去城外修沟渠一月。一个个吃饱了撑着,就会耍嘴皮子。那就去体验一下小民疾苦,真正理解什么叫做民生艰难。” “陛下不能这么做啊!” “请陛下收回成命。” “堂堂御史前往城外挖沟渠,有损朝堂体面。” “荒谬绝伦!朕让他们去挖沟渠,不仅无损朝廷体面,反而还能让小民拍手称快。依朕看,你们是怕开了这个头,以后自己难免也要去城外挖沟渠体验一番吧。一个个冠冕堂皇,分明是蝇营狗苟,自私自利。” ------题外话------ 五月水逆! 潇湘辣鸡,昨天第三更一大早就更新了,结果到下午PC端和APP都刷不出来。报告给责编大大,才解决了这个问题。 又遇上重感冒,昨天去医院开了药,吃完药昏昏沉沉,没办法码字。 不出意外,今天的更新就延迟了。 第937章 白日做梦 刘诏火力全开,怼得朝臣们哭爹叫娘。 几个冲锋在前的御史,做了炮灰。被大汉将军摘了官帽,扒了官服,立马押往城外挖沟渠。 不挖满一个月,不许回家。 至于官职还能不能保住,就得看陛下的心意。 “先帝爷啊,您的心血白费了啊!” 有老臣趴在地上哭诉成宗文德帝。 对比产生美! 有了刘诏做对比,才知道成宗文德帝有多好。 他们以前不珍惜啊。 “先帝爷啊,您若是在天有灵,就睁开眼睛看看吧。” 立谁做储君不好,偏偏立刘诏这个大流氓做储君。 更要命的是,成宗文德帝没有钦点辅政大臣。 言下之意,刘诏这个皇帝毫无掣肘。 裴太后管不了他,皇室宗亲的长辈们管不了他。朝臣中无辅政大臣,意味着朝臣也管不了他。 唯独能做的就是限制皇权,想法设法压制皇权。 但凡刘诏软弱一二分,以朝臣们的战斗力,绝逼能将他逼到墙角,乖乖受朝臣摆布。 很可惜,刘诏优点缺点一大堆,唯独不软弱,不认怂。从来不惧战斗。 要怼就怼,要骂就骂。谁也不能阻止他照着计划做事。 “退朝!” 刘诏拂袖而去,走得干脆利落。 林书平替朝臣们掬一把同情泪。 刘大被罢官,在所难免,此事已成定局。 即便尚书省和门下省将旨意驳回,刘大人想再回政事堂也是千难万难。 朝臣们纷纷上前,安慰刘大人。 大家义愤填膺,“昏君当道,国将不国。” “诸位慎言!” “当着昏君的面,下官也要这么说。” 马后炮谁不会! “荒谬绝伦,竟然以腹诽罪名罢免刘大人,只有昏君才干得出这种事情。” “昏君,昏君,昏君……” 群臣情绪高傲。 他们要上本弹劾昏君,还要在报纸上发表文章,号召天下百姓都来抵制昏君。 …… “王爷,好事啊!” 内侍一脸喜气洋洋,禀报康郡王刘评。 “朝中非议不断,纷纷说陛下乃是昏君。正在串联,要在报纸上号召天下百姓抵制昏君。” 康郡王刘评一脸大喜过望,“此事当真?” “千真万确,老奴不敢欺瞒王爷。” 康郡王刘评激动得在书房内走来走去,“本王是不是该趁机做点什么?” “王爷莫非以为朝臣串联,在报纸上发表几篇酸文章,就能让陛下退位让贤。王爷和诸位臣工未免太小看陛下。别忘了,此次串联只是文官,勋贵武将可是一个都没参与。” 欧阳芙站在书房门口,面容严肃地提醒。 康郡王刘评皱眉,挥挥手,示意下人全部退下去。 他不满地说道:“你除了给本王泼冷水,还会做什么?” 欧阳芙严肃道:“我只是在提醒王爷,不要行差踏错,误了大好性命。皇后娘娘的产业,将朝中勋贵武将一网打尽。为了自家利益着想,朝中勋贵武将都会坚定地支持陛下。兵权在陛下手中,一群文臣能闹出多大花样。除了给陛下添堵,几个倒霉蛋被发配到城外挖沟渠,连点水花都掀不起来。” “你给本王闭嘴!你就是丧门星,整日里同本王唱反调,泼冷水。” 康郡王刘评很愤怒,难得有个好机会,他正在兴头上,欧阳芙就迫不及待地跑来泼冷水。 这些道理他能不懂吗? 他又不是蠢货。 他就是想给刘诏添堵,恶心恶心他。 刘诏继承皇位,他第一个不服气。 欧阳芙厉声说道:“我若是不给王爷泼冷水,王爷就要被关进宗正寺。真当朝臣们的举动,陛下不清楚吗?你当金吾卫是吃闲饭的吗?” “闭嘴闭嘴闭嘴!你懂什么,你一个妇道人家,管好王府内院就行了。” 康郡王刘评呵斥欧阳芙,半点面子都不给。 欧阳芙脸色苍白,“王爷尽管找死,妾身不拦着。有你后悔的一天。” “你这个丧门星,就不知道说几句好听的话。” 欧阳芙嗤笑一声,“说什么好听的话?难道我要祝王爷马到成功,心想事成吗?用脚趾头想都能想到,根本就是白日做梦。陛下是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者,别管朝臣们怎么闹,丝毫动摇不了他的皇位。先帝爷没有钦点辅政大臣,就已经默认陛下有乾纲独断的资格。我就不信,这么浅显的道理,我一个妇道人家都能看明白,王爷偏偏看不明白。” 康郡王刘评脸色极为难看,怒吼道:“你滚出去!本王不需要你叽叽歪歪,在本王耳边叨叨叨。” 欧阳芙点点头,一言不发,拂袖离去。 她气死了。 为什么男人就是不肯死心。 宫里那个位置再重要,能比一家老小的性命重要吗? 她想了想,硬着头皮去找沈太妃,希望能说服沈太妃,让沈太妃出面说服王爷。 欧阳芙口才不错,她对沈太妃侃侃而谈,诉说其中利害关系。 景明帝刘诏的正统地位,无人能质疑,除了裴太后。 然而裴太后的声音,显然传不到朝堂。 而且随着刘诏在朝中雷厉风行,树立他的风格,强调他的声音。再过个一年半载,就连裴太后都无资格质疑他的正统地位。 这个时候任何冒头质疑刘诏的人,都不可能有好下场。 “文臣们昏头昏脑一阵闹腾,迟早会牵连自身。王爷不顾自身安危,也想插一手,儿媳十分担心。那些文臣,陛下还有可能饶过他们。王爷这里,恐怕陛下绝不会放过。儿媳忧心忡忡,只能请母妃拿个主意” 沈太妃蹙眉,“陛下这人的脾气,本宫多少有些了解,是个冷心冷情的人,对待自己人从来都是不假辞色。” “王爷若是按耐不住插手此事,恐怕有不堪言的后果啊!”欧阳芙痛心疾首,大声疾呼。 沈太妃点点头,虽然她也不满先帝将皇位传给刘诏,然而名分已定,只能认命。 她想了想,说道:“本宫会劝解王爷,让他不要轻举妄动,切莫被陛下逮住把柄。他们兄弟,关系本就不好。若是被抓住把柄,陛下当然不会轻饶他。” 欧阳芙长出一口气,“王爷只听母妃的话,有母妃出马,儿媳就放心了。” 欧阳芙主动服软,沈太妃心满意足。 开始摆起婆母的派头,“你也是个没本事的,连自己的男人都劝不住,要你何用。” 欧阳芙难堪,苦笑一声,“母妃教训的是,儿媳的确无能。” 心头则大骂沈太妃吃饱了撑着,管得太宽。 沈太妃又教训了几句,才放过欧阳芙。 欧阳芙还得摆出笑脸,躬身告辞。气得她心肝脾肺肾都在发痛。 习惯了当家做主,如今头上顶着一尊大佛,谁受得了。 更过分的是,后院那帮女人,天天往沈太妃这里跑。 试图讨好沈太妃,通过沈太妃打压她。 欧阳芙憋闷得不行,却只能忍着。 心头暗暗下定决心,总有一天,她要将后院那帮女人收拾一顿,让她们知道好歹。 …… 萧琴儿没有欧阳芙的烦恼。 端王府,萧琴儿说一不二,朝中的消息过了门房,就被下了封口令。 任何人不得传到端郡王刘议耳中。 刘议喝着闷酒,两耳不闻窗外事。 萧琴儿看望他,对目前的情况还算满意。 “王爷少喝些,身体要紧。” 刘议嘲讽道:“你会在意本王的身体?你心里头巴不得本王早点死吧,这样一来大郎就可以名正言顺继承王位。以你同皇后娘娘的关系,大郎顺利继承郡王爵位不成问题。” 萧琴儿挑眉,说道:“刘征是嫡长子,王位理应由他继承。然而,我心里头也盼着王爷能够长命百岁。” “一派胡言,巧言令色。本王不信你。” “王爷可以不相信我,难道王爷也不为后院那群女人,还有庶子庶女着想吗?我明确告诉王爷,若是你不肯保重身体,早早离去,等丧事一结束,本王妃就会将后院所以的女人还有那群庶子庶女全都赶出去,任他们自生自灭。” 刘议指着萧琴儿,“毒妇!” 萧琴儿嗤笑道:“你数次骂我毒妇,我若是不毒一点,岂不是对不起你的责骂。你要喝死自己没人拦着,就问你一声你甘心吗?” 刘议哈哈大笑。 砰! 他砸了酒壶,“本王心头是否甘心,你不是很清楚吗?这个时候装什么假惺惺。” 萧琴儿大骂:“不甘心难道就要一心求死吗?懦弱!” “闭嘴!滚出去!” 萧琴儿翻了个白眼,离开了书房。 还不忘叮嘱下人,“谁敢将朝中事情告诉王爷,惹王爷烦心,本王妃诛他全家。” “小的不敢!” 内侍们一个个躬身应命。 比起整日醉醺醺的刘议,显然清醒的萧琴儿更有威慑力。 萧琴儿有些暴躁,“朝中那帮文臣,也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干,整日里不干正事,就知道搞串联。不死几个人,一个二个都不肯老实。” “娘娘息怒!朝中的事情,娘娘何必操心。” “本王妃当然不乐意操心朝中诸事,然而却要防着王爷那里。” 要是被刘议知道朝中发生的事情,不知道要闹出多少幺蛾子。 第938章 男女混合双打(三更) “这稿子能刊发吗?” 《国子监报》收到数篇投稿,全都是含沙射影骂当今陛下。 编辑部上下慌得不行,心跳都比平日快了一倍不止。 要命的是,投稿的人就在外面坐着,等着回复。 都是朝廷命官,惹不起,惹不起。 可是小小的《国子监报》也惹不起陛下啊。 这可如何是好? “这些朝臣,真能闹腾!真以为在报纸上刊发几篇文章就能改变局面吗?” “那些文臣总说陛下是昏君,然而我等小民却没感觉。陛下并没有增加赋税徭役,宫里大兴土木用的也是皇后娘娘的私房钱,谈不上昏君。” “主要是陛下一意孤行罢免刘大人,引起了非议。” “刘大人罢免与否,与我等并无关系。” “你这是典型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那依着你的意思,这几篇稿子要刊发?” “还是问问祭酒大人,听听他的意思。祭酒大人同意刊发,我们就刊发。祭酒大人不同意刊发,我们也有理由退稿。” “此举英明!” …… 刘实,晋王之后,目前担任国子监祭酒。 他看了《国子监报》递上来的稿子,当即大骂出声:“荒唐!这种稿子当然不能刊发。你们当报业司是吃素的吗?” “果真不能刊发?” “废话!”刘实快气死了,这种事情还需要问他吗?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实吗? “谨遵祭酒大人的意见,这些稿件全部退回去。” “赶紧退回去。一群唯恐天下不乱的混账东西,仗着笔杆子在手,真以为可以天不怕地不怕。” 祭酒大人很生气,《国子监报》编辑部果断退稿。 被退稿的诸位朝臣出离了愤怒,跳起来破口大骂。 “无耻,堕落!不能为百姓发声,有什么资格办报。” “大人是官,不是百姓。大人一人可代表不了百姓,而且百姓们觉着现在的日子挺好。” “荒谬!得过且过,和腐肉何异?” “大人要骂人,恕《国子监报》不欢迎。大人不如灵觅地方,相信一定有人乐意听大人畅所欲言。” 官员气得浑身发抖,拂袖而去。 今年是科举年,天下举子齐聚京城。 举子都是一群唯恐天下不乱的主。去举子投诉的客栈,定能寻到许多志同道合的人。 官员打定主意,离开国子监,朝客栈而去。 读书人果然容易被煽动。 一群“心怀天下”的读书人,对朝中之事议论纷纷,痛骂不已。 陛下昏聩,朝堂昏暗,这是大周的灾厄啊! 身为读书人,将来必定会出仕为官,岂能不过问此事。 不如大家情愿,希望陛下能听见大家的声音,换朝堂一个朗朗乾坤。 读书人有钱有闲,一群愤青跑到宫门静坐请愿。 此事显然闹大了。 朝臣们纷纷上本,痛心疾首,劝刘诏改弦易撤,回头是岸。赶紧收回成命。 所有上本,刘诏全都留中不发。 至于在宫门静坐请愿的读书人,全都围起来,发水发食物,就是不准他们离去。 不是要请愿吗。 在事情落下帷幕之前,所有请愿者,都不准离开宫门一步。 少府负责众人吃喝。 至于拉撒睡,就地解决。 解决不了,那就憋着。 气味难闻,也要憋着。 同时下令金吾卫彻查刘大人。 因罢免刘大人,掀起如此大的风浪,其中必有阴谋。 恐有人暗中图谋造反,阴谋推翻刘氏皇权,必须严查。 区区一个刘大人,何德何能,竟然能掀起如此大的风浪,不彻查不足以平民愤。 新任金吾卫右卫钱湘,亲自大人,凶神恶煞冲入刘府。 将刘氏全家,不分老幼,全部下诏狱,严刑拷问。 朝堂震惊! 刘大人痛呼:“老夫同诸位臣工有何冤仇,为何要如此害老夫。” 你们要闹腾,要请愿,是你们自己的事情。为何要以老夫的名义? 老夫冤枉啊! 陛下,老夫冤枉啊! 朝臣们闹事请愿,同老夫没有关系啊。 老夫是无辜的。 刘诏听不见刘大人的呼喊。 他果断烧第二把火,整肃朝堂。 这种事情,通常新皇在登基一两年之后,才会着手此事。 刘诏比所有新皇都要急切,手段直接狠辣。 金吾卫倾巢出动,一个个官员被下诏狱。 兴大狱? 当官的没有一个人屁股干净。 平日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了,还敢上蹿下跳闹腾,不好意思,过去的黑历史统统翻出来,统统下诏狱。一个都不放过。 刘诏手段酷烈,金吾卫恶名更上一层楼,朝臣慌乱震惊。 无人上本弹劾刘诏,反而是上本替下诏狱的朝臣请求,请刘诏开恩。 再这么下去,朝堂要乱了啊! “大周的人心没乱,江山社稷稳固,朝堂乱一乱有何关系?在朕看来,朝堂上太多人尸位素餐,早该整顿一二。” “陛下,凡事过犹不及。”陆大人郑重说道。 刘诏板着脸,“朕有分寸!” 陆大人很怀疑。 刘诏显然比成宗文德帝手段酷烈,也更嗜杀。 陆大人很担忧那些下了诏狱的官员,还能不能活着出来。 刘诏挑眉,“陆大人担心朕下令赐死诏狱里的人?” “微臣的确担忧。” 刘诏哈哈一笑,“陆爱卿放心,那么多人,不可能都杀光。” 陆大人心头一颤,“请陛下慎重考虑。” “朕听说在吏部,每日都有许多进士候缺?朝中职务,一个萝卜一个坑,拔几个出来,好歹也让后面的人有机会替朝堂效力。” 陆大人无言以对。 想当年他也在吏部候缺,幸运的是他遇见了当时还是宁王的先帝,这才有机会出仕为官。 “陆爱卿放心,朕有分寸,动摇不了朝堂。” 勋贵武将都没闹起来,光是文官和读书人闹腾,根本掀不起真正的风浪。最多就是让刘诏的名声在官员中更臭一些。 对于名声,他向来不在乎。 他若是在乎,就会学刘议那般,做个卖乖讨人喜欢的皇子。 他从不屑讨好,如今当了皇帝,更不屑讨好朝臣,也不会讨好史官。 随你们写! 朕要是眨一下眉头,就不姓刘。 刘诏的任性,显然出乎朝臣们的意料。 身前身后名,真不在乎? 果然是昏君! 朝堂上乱糟糟,《大周生活秀》却开始了一场骚操作,顿时激起了朝臣们怒火。 《大周生活秀》也接到了文官投稿,崔七没有丝毫迟疑,直接拒稿。 端谁家的碗,吃谁家的饭,他心头门清。 让他在报纸上刊登文章辱骂老板的男人,他又不是活腻了。 随官员怎么骂,他不为所动。 紧接着,他收到任务,还有一大叠资料。 马小六乐呵呵地同崔七说道:“崔老板,这些资料,都是官员们贪污受贿,强占民田,逼良为奴,私自酿酒采矿的证据。娘娘说了,生活秀要做一个专题,就叫做官场现形记。正好配合周世安周先生的书籍出版,炒作一番,为周先生的书籍造势。” 崔七翻阅资料,资料很详实。 他好奇问道:“你们手里是不是也有我的平生资料?” 马小六哈哈一笑,“崔老板身为四海的股东,理应建立一份档案。” “档案里面都记录了什么?我纳了几个小妾,生了几个儿子,干过什么荒唐事,是不是都记录在里面?” 马小六打了个哈哈,“崔老板真要好奇,不如改日亲自问娘娘。” 崔七收起资料,“回禀娘娘,这期专题我一定会好好办,绝不让娘娘失望。” “如此甚好!咱家就等着崔老板的好消息。” 《大周生活秀》最新一期,火力全开,大骂闹事的朝臣。将朝臣们的黑历史统统翻出来,问一句如此闹腾,到底为是为民?还是为了一己私利? 朝中诸位臣工,恐怕九成人都是为了一己私利! 真正为民请命的人,绝不会坐视朝廷混乱无序,更不会鼓动读书人到宫门口请愿。 挟公利觅私利,利用读书人的一颗赤诚之心,致使朝廷秩序混乱,这些人统统该死! 文章刊登出来,小民们看热闹看得津津有味。 朝臣们气得跳脚,脸色铁青。 “生活秀何等无耻!” “一味捧陛下臭脚,恬不知耻!” “生活秀越发堕落,崔七更不是个东西。” “一派胡言!我等一心为公,却被污蔑成为了一己私利!这是诽谤,是污蔑。” “公然辱骂朝廷命官,报业司干什么吃的,为何不干涉此事?” “生活秀怎会有贪腐证据?莫非是上面授意?” 指了指皇宫放心,众臣心惊胆战。 “这一定是皇后的手笔。皇后向来喜欢借力打力!这篇文章的最终目的,就是为了瓦解我等,同时让百姓对我的朝臣产生误会。” “皇后娘娘好恶毒的手段。” 陛下刘诏是明着耍流氓,皇后娘娘则是阴谋阳谋齐齐上阵,让人措不及防。 朝臣们想哭! 过去只需要对付皇帝一人,就可高枕无忧。 如今不仅要对付皇帝,还要对付皇帝背后的皇后娘娘。 而且看样子,皇后娘娘的战斗力更高一些。 怎么个惨字了得。 朝臣们没想到的是,紧接着,文青书局出版了周世安历经数年创作的官场传奇魔幻小说《官场》。 文青书局很懂造势,先是通过生活秀,勾起大家的好奇心。 等到《官场》出版发行,只用了一天时间,就登顶图书销售排行榜榜首。 周世安的文采,自然不是写话本小说严辞等人能比的。 用词之辛辣犀利,赤裸裸的官场黑暗被揭露,让人拍案惊奇,大呼过瘾。 就连不识字的小民,都愿意花钱请说书先生说《官场》。 京城小民,但凡家里有点积蓄的人家,都乐意花钱买一本《官场》收藏。 朝中文臣武将更是人手一本。 只是他们的心情同小民截然相反。 小民们越看越痛快,道一声:“骂得好!” 官员们则是越看越心塞,“一派胡言!” 第939章 反攻打响 “周世安乃是天下第一大奸贼!” 几天后,京城各大报纸都刊登了这么一篇标题十分耸人听闻的批判文章。 很显然,被触怒的官员,包括武将勋贵联合起来,对周世安展开了激烈的反攻。 他们摘取《官场》这本小说的语句,情景,段落,逐一批判。 将周世安说成了一个十恶不赦的人。 他若活着,就是大周的奸贼,最大的奸贼。 大周官场不宁,民心不稳,全都是周世安的责任。 好大一顶帽子戴在了周世安的头上。 甚至有人在报纸上公开呐喊:“请诛周世安,以安天下民心。” 市井小民则纷纷表示:我们小民从未要求诛杀周世安,请不要代表我们。 我们只是吃瓜群众,看个官场热闹。 身为当事人的周世安,几十年来默默无闻。甚至一度落魄到成为乞丐,流落西北。 《官场》出版,短短时日便名动天下。 上至官员,下至百姓,最近讨论的人都是他。 他出名了! 大大的有名! 想必将来他随便写一本书,只要言之有物,有点真材实料,都会引起哄抢。 三元公杨元庆甚至调侃他:“周兄现在比老夫更有名气。下次老夫的书,得请周兄做序,帮着宣传一二。” 周世安连连苦笑,“全是恶名!杨兄请我做序,怕是污了你的书。” “周兄太过自谦!所谓恶名,全都是官员中伤。你写的那本书,老夫已经看完了,写得很深刻,也很通俗。《官场》一书,名副其实。” “杨兄谬赞!” 孙状元一脸羡慕,“什么时候老夫也能像周兄一样,写出一本名动天下的旷世奇作。” “会有那么一天!” …… 官员们对周世安的反攻来势汹汹,将他的底细扒了个底朝天。 出身楚州周氏,和族人翻脸,数年年落魄不堪,等等等…… 科举年,无数学子齐聚京城。 学子们受到挑拨影响,加上在宫门口请愿的学子依旧被围困,不得脱身,刺激了学子们的情绪。 很多学子群情激奋,冲到楚州周氏位于京城的宅院,讨要说法。 甚至有人跑到平南侯府围攻。 只因为平南侯世子夫人周氏出自楚州周家,她要喊周世安一声叔叔。 楚州周氏位于京城的宅院,每天大门紧闭。 下人出门采买肉菜,都得从后门小心翼翼出门。在外面也不敢说自己是周家的仆人。 要说周家人不怨恨周世安,那肯定是假的。 每日被一群读书人围攻,换谁都受不了。 怨恨的同时,又倍感骄傲和自豪。 楚州周氏,京城孙氏,一南一北,两大传承数百年的豪族。 孙家前几代,拥有书写传位诏书的荣耀,狠狠压了周家一头。周家自是不甘! 加上周家子弟多在地方衙门任职,在朝堂上毫无影响力,不如孙家势大,名声也一日不如一日。 因此,周家从上到下都很焦虑。 周世安是近几十年,周家公认最有才华的人,也是脾气最古怪的人。 正因为周世安有才,即便周世安宣布同家族脱离关系,家族依旧没放弃他。 除了他流浪西北那段时间,族人不知他的行踪,后面数年族人一直关注着他。 周世安被陆大人看中,进入中书省,周氏一族着实高兴了一阵。 后来周世安辞官到山河书院教书,族人纷纷大感遗憾,却没胆子跑他面前叽叽歪歪。 直到《官场》一书出版,周世安名动天下。 官员扒皮周世安,连带着楚州周氏也被人扒出来,整个家族跟着狠狠出了一把风头。 周氏全族,从上到下,痛并快乐着。 周家最有才华的人,周世安,终归没有浪费他的才华,写出了绝对可以传承千古的著作《官场》! 这个成绩,足以告慰周家列祖列宗,是周氏全族的骄傲。足以和孙氏一族的荣耀媲美。 周家的老人们,喜极而泣。 小年轻们,翻阅着《官场》一书,同样与有荣焉。 “将来我也要写出同《官场》媲美的著作。” “先考上举人再说吧。” “我要考山河书院,做叔祖的学生。” “我也要考山河书院。” 周家儿郎心情激动。 至于大门外,围攻宅院的学子们,大家集体无视。 用周家老祖宗的话来说,就是:“他们全都是嫉妒!嫉妒世安的才学,嫉妒世安的运道。更恨自己写不出这等震耳发聩,足以留名青史的著作。都是一群小人,不用理会他们。我们周家的根基在地方官府,朝堂上的老爷们,就算手足够长,也不可能将周家人一网打尽。” 周家上下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但是无人有怨言。 为了家族的声誉,为了支持周世安的写作,周家一族愿意做出牺牲。 大不了不当官,回家当个富家翁。 周家一族,那么多进士,那么多举人秀才,任何官老爷都不敢轻视。 朝中也有人替周家周旋说话。 身为这一切源头的周世安,躲在山河书院,足不出户。 任他外面风霜刀剑,他自构思下一本书籍。 他有太多的想法,有太多想说的话,他急切的想把这一切写下来。 别人的看法,早在几十年前他就已经不在意。 山河书院就是他最好的铠甲。 任那些官员手眼通天,关系遍布天下,手也伸不进山河书院。 眼见周世安遭遇众臣反攻,被天下人唾骂,陆大人不干了。 他找到策划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顾皇后,要为周世安讨个说法。 周世安是他的好友,他不能坐视好友被人肆意污蔑,背上一世骂名。 他来到秦王府,拜见顾皇后。 宫人将他请进花厅。 春暖花开的季节,秦王府花团锦簇,令人赏心悦目。 妞妞在花丛中捕捉蝴蝶。 衡哥儿似乎永远长不大,带着衠哥儿玩官捉贼的游戏。 顾玖身在花厅,席地而坐,捧一杯香茗,茶香扑鼻,令人心旷神怡。 “陆大人来了!请坐!” “娘娘好雅兴!” “难得天气放晴又温暖,正该珍惜大好春光。” “陛下在宫里埋头处理奏章,可没有这个闲情逸致。” 顾玖抿唇一笑,“陆大人是在为陛下打抱不平吗?” 陆大人摇头,“微臣只是随口一说,请娘娘不要见怪。” “本宫当然不会和陆大人计较。” 顾玖亲自斟茶,将茶杯放在陆大人的面前,“今年的新茶,走水运从南边送来。虽不是顶级名茶,喝着也还好。” “有幸喝到娘娘亲自烹煮的香茗,是微臣的福气。” 说完,他端起茶杯小饮一口。 茶香留在唇齿间,他不由得赞一声:“好茶!” “很高兴陆大人能喜欢。阿晴,称一斤新茶,一会给陆大人带回去。” “奴婢遵命!” 丫鬟阿晴领着其他丫鬟退出了花厅。 偌大的花厅,只剩下顾玖和陆大人。 陆大人放下茶杯,“娘娘应该猜到微臣的来意。” 顾玖摇头,“本宫不知大人的来意。还请大人明示。” 陆大人深吸一口气,“关于周世安,还请娘娘手下留情。你这是将他逼上绝路。” 顾玖挑眉,没作声。 陆大人继续说道:“朝堂对陛下非议漫天的时候,文青书局突然推出周世安的《官场》,这分明是转移朝中矛盾。现在没人计较陛下的独断专行,没人关心诏狱里的那些官员,所有人都将矛头指向了周世安。 很显然,娘娘这一手转移矛盾用得很娴熟,也很成功。但是这对周世安不公平,他分明是替陛下扛下了所有的压力,他不应该被人肆意辱骂背上一世骂名。娘娘,请住手吧!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不应该继续牺牲周世安。” 顾玖提起茶壶,为茶杯续上水。 她轻声问道:“陆大人以什么立场来要求本宫?” 陆大人郑重说道:“微臣以周世安好友的立场,请求娘娘高抬贵手。” 顾玖抿了一口茶,“陆大人多久没见周先生?你怎知他不是乐不在其中?” “不可能!微臣了解他,他不是为了出名不择手段的人。” “他的确不是那样的人,但是他成功的名动天下。如今提起周世安,谁人不知?文青书局又一次成功的包装出一位文坛大佬,为他在文坛争取了一席之地。” 陆大人紧皱眉头,显然不赞成顾玖的说法。 顾玖笑了笑,继续说道:“陆大人愿意看见周先生一辈子默默无闻吗?愿意看见他的才华埋在故纸堆中,最终尘归尘,土归土,世人永远不知有位有大才的先生名叫周世安。” “但是他不应该承受那么些骂名。他已经替陛下扛下了所有的压力,娘娘还要他如何?” “所以本宫会回报他!重重地回报他。” 陆大人挑眉,面色诧异。 顾玖抿唇一笑,“陆大人很敏锐,很多人还在傻乎乎攻击周先生,陆大人已经看穿了一切。《官场》选择在这个时候出版,的确是为了转移朝中矛盾。 有的人唯恐天下不乱,每天不打两场嘴皮子官司,心头便觉着不踏实。在朝中打嘴皮子官司,毫无益处,反而耽误事情。本宫重新开辟战场,大家到报纸上打嘴皮子官司,谁赢谁输自有公论。 他们可以骂周先生是天下第一奸贼,周先生当然也可以骂回去。或者周先生的书迷同僚替他骂回去。骂人嘛,文人都擅长,也能丰富一下京城百姓的业余生活,有益身心健康。” 歪理邪说! 陆大人气得吹胡子瞪眼。 “莫非娘娘就是用类似的言论蛊惑了陛下?” “陆大人慎言!” 顾玖面色清冷,“这不是蛊惑,而是引导舆论。陆大人也该学一学,所有的事情都具有两面性。我们可以把不利变为有利。同理,也可以将有利的局面变得不利,端看怎么引导。” 陆大人蹙眉,问道:“微臣只想替周世安正名,他是个端方君子,他不应该背上骂名。” 顾玖点点头,“你想替周先生洗白,这件事很容易。” 洗白? 陆大人愣了下来,终于从字面上理解了这个词语,很形象很贴切。 他灵活运用,“没错,微臣只想替他洗白名声。” 顾玖点点头,说道:“一切都在计划中。周先生是山河书院极为宝贵的人才,本宫岂能坐视他被天下读书人攻击而不还击。陆大人先别着急,这出戏离着唱完还有一些时日。本宫诚恳邀请陆大人耐心看戏。” 陆大人满腹疑问,“娘娘打算怎么还击?怎么替周世安洗白?” 顾玖将最新一期《山河书院报》扔在陆大人的面前,“很显然,《大周生活秀》的风格已经不适合接下来的战斗。本宫决定从下一期开始,《山河书院报》将公开发行。然后来一场别开生面的官场讨论。” 陆大人大皱眉头,“微臣一直有一个疑问。向世人揭开官场的真相和丑陋,对陛下和娘娘有何好处?” “在于监督!”顾玖掷地有声地说道:“所有的官员都需要监督!” 陆大人眉头不展,“娘娘就不怕引火烧身?” 顾玖笑了笑,“这一步的确迈得有点大,扯得有点痛。奈何计划赶不上变化,有时候不得不提前进行。” “还请娘娘明示!” 顾玖把玩着这手腕上的玉镯,“接下来一些列的事情,还需要陆大人居中斡旋,稳定朝中官员情绪。陛下有意改一改祖制。” 陆大人嘴巴合不拢。 这这这,这步子迈得也太大了点,真不怕扯着蛋? 第940章 加油,干架! 山河书院。 周世安写书写累了,找三元公杨元庆下棋。 孙状元在旁边观棋不语。 “周兄可知,为了你《山河书院报》即将公开发行。” 周世安不以为然,“难道不是因为陛下登基,新皇新气象?” 三元公胡子抖了抖。 孙状元哈哈一笑,“既有新皇新气象的缘故,周兄被世人攻击也是一个契机。《山河书院报》选择在这个时候公开发行,为周兄战斗,就是最好的切入点。” 周世安不修边幅,比起精致养身的三元公显得憔悴苍老。 其实周世安比三元公还要小个十来岁。 当然,三元公从不承认自己老。他坚称自己是小鲜肉里面的老大哥。 这个糟老头子真是臭不要脸! 周世安问道:“《山河书院报》那帮小年轻能行吗?” “周兄这是不信任书院。从众多学子中选出来的人才,组成了《山河书院报》编辑部,自然非等闲之辈。他们已经朝三元公约稿,不知三元公意下如何?”孙状元乐呵呵地问道。 三元公杨元庆努了努嘴,同周世安说道:“孙兄的得意弟子就在书院报编辑部,为了书院报公开发行,他比那帮小年轻还要热心。” 孙状元叫起来,“诶诶诶,可不许背后说人闲话。” “孙兄错了,我是当着你的面说你的闲话。”三元公大言不惭。 周世安哈哈一笑,“要说反击,何不找我约稿。我早就憋了一肚子的话,想要说给那些尸位素餐的官员。” 三元公杨元庆笑道:“周兄火力太猛,哪能一开始就上大招。先等小年轻们玩一玩,让他们知道一下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等到招架不住的时候,周兄再出手,一力定乾坤,方显当世文豪本色。” 周世安冲三元公竖起大拇指,“论夸人,我就服气杨兄。杨兄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 孙状元拍手称快,”周兄终于看清了杨兄的真面目,不容易啊!” 周世安拍着自己的脑袋,“是我太迟钝,时至今日才发现杨兄的优点之一,该罚三杯。” 三元公杨元庆哈哈一笑,“周兄爱喝酒,自罚三杯岂不是如了你的意。不行不行,不能罚你喝酒,要罚就罚你三日不得喝酒。” 真是残忍至极。 周世安胡子一抖一抖,连带着棋盘上也大败亏输,不敌三元公。 周世安将棋子一扔,“孙兄,你来战他。” 孙状元乐呵呵上前,接替周世安,同三元公先大战三百回合再说。 “可惜任小友不在。”三元公很是遗憾。 任丘想要辞官,已经闹腾了好长一段时间。 上至皇帝刘诏,下到陆大人,都不同意他辞官。 这么个大好人才,好不容易笼络到朝堂,岂能让他轻易离开。 任丘气得不行,干脆躲在房里不出门,不见人,不说话。 以至于春暖花开,正是出来潇洒的季节,却不见任丘的踪影。 几位老先生十分遗憾。 “任小友有大才,他应该到书院教书。” “朝廷不放人,徒呼奈何。” “不知皇后娘娘意下如何?若是皇后娘娘可居中斡旋,或许事情有利于我们书院。” “皇后也要给陛下面子。陛下不让任丘辞官,皇后有想法也得憋着。” “隐约有传言,皇后在分陛下的权柄。” “此乃无稽之谈。二位可别听风就是雨。” “这等无稽之谈已经传到书院,可见私下里这么想的人不少。” 三位老先生又开始发愁。 山河书院的真正靠山就是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要是出事,山河书院不知会落到什么下场。 “你们都是杞人忧天。皇后同陛下几十年夫妻,琴瑟和鸣,在潜邸的时候就一直互相协作。所谓皇后夺权,纯粹是造谣。” “在潜邸时互相协作的帝后从来都不少,可是当登基称帝后,这一切都将发生改变。” “你们不信任皇后娘娘?纵观古今,有几人能比得上皇后娘娘。过去的皇后,靠的是什么?靠的是娘家人,靠的是娘家父兄。当今皇后娘娘靠的是什么?靠的是多年经营的产业,人才,说一不二的影响力。这可比靠什么娘家人靠谱多了。” “我等都是庸人自扰,切莫乱做猜测。” “我与皇后娘娘打过几次交道,无论她是否在争夺陛下的权柄,她都会是赢家。这年头,赢家通吃,你们都将担忧放回肚子里。” “承三元公吉言。” “但愿这天下不再有战事!” “这个想法过于天真。不如祈求苍天,让天下百姓都能安居乐业,日子蒸蒸日上。至于战事,自有朝廷操心。” …… 《山河书院报》公开发行的前几天,已经开始在《大周生活秀》上面打广告,做宣传。 市井小民不稀罕《山河书院报》,嫌弃这份报纸太过晦涩难懂。 读书人和官员却对这份报纸充满了期待。 等到《山河书院报》正式发行这一天,各大报摊前,来来往往都是穿着宽袖长袍的读书人。 “来一份书院报。” “好嘞,您的书院报,承惠两文钱。今儿还有《国子监报》,要不要也来一份?” “《国子监报》上面有什么内容?” “还是老样子,攻击周先生,抨击我等小民麻木不仁之类的话。” 显然《国子监报》毫无新意的内容,没有引起学子的兴趣。 不过他还是花了两文钱,买了一份《国子监报》。 “同书院报对照起来看,更有意思。” 书院报的内容,一如既往的辛辣犀利。细心的老读者,也发现了一些变化。 比如用词更为通俗易懂,照顾到大部分人阅读体验。 多了市井新闻,多了广告版面,多了传奇小说版面等等。 不再是书院学子自嗨的报刊,正儿八经像个面对大众的通俗报刊。 书院报打响了替周世安正名的第一枪。 “何为奸贼?” “吸取民脂民膏,玩弄权术,混乱朝纲,卖国求荣,占据任何一项方为奸贼!” “试问,周世安何德何能,敢称天下第一奸贼?” “周世安若是奸贼,朝中诸位大人又算什么?算奸贼祖师爷吗?” “玩弄舆论,混乱视听,误导小民,朝中诸位大人才是真正的奸贼。” “奸贼不除,世道不安!” “一本《官场》,犹如一把尖刀,撕开了天下官员的遮羞布。以至于天下官员纷纷气得跳脚,指着周家祖坟大骂周世安为奸贼。真是可笑,可叹!” “对周世安的讨伐,不过是为了掩盖官场真相。一切敢说真话的人,都是官场大老爷们的敌人。” “官场老爷们为何急了?只因一本《官场》吗?请听我细细道来。” 书院报的小年轻编辑们,火力超级猛烈。 一上来,就拿出十成十的本事。一篇篇文章,各种犀利责问,直指官员们最担心的事情。 《官场》说了真话,官员们则是气急败坏的跳梁小丑,迫不及待的想要撕碎周世安这个罪魁祸首。 市井小民们纷纷拍着桌子,拍着大腿,大呼一声:“骂得好!” 光是看官员在报刊上发表文章痛骂周世安,看多了就腻了,很没意思。 如今书院报加入战斗,双方对骂,互相揭老底,果然比单方面痛骂精彩了十倍不止。 至于谁输谁赢,谁占据了道理,市井小民并不在意,也不太分得清。 他们只是看个热闹,一天劳作之后有个消遣之物。 谁好谁坏,谁有道理,这就跟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一样,每个人立场不同道理就不同。 然而,每个人说出来的道理貌似都很有道理。 “反正就看个热闹,管他谁有道理。” 这是大部分市井小民的想法。 他们不关心道理的好坏,只关心谁吵架更厉害。 “书院报更胜一筹。” “官老爷们还是过于矜持,吵架竟然吵不过一群读书人,丢脸!” “官员们有底线,谁知道这帮学子毫无底线。” “放屁!周先生的祖坟都快被翻出来了,这还叫有底线?分明是下作。” “的确很下作,而且还用错了地方。周世安做过几年朝廷官员,狠狠挖一挖他当官时候的作为,其实是个很好的攻击点。” “喂,你到底站那边?” “老子哪边都不站,就看个热闹。” “对对对,就是看个热闹。” 小民们七嘴八舌,官员们怒不可歇。 “荒谬绝伦!” “书院报吃饱了撑着吗?突然公开发行,还替周世安正名,正的什么名?那些学子懂不懂规矩,总有一天他们也会科举入仕,成为我们当中的一员。” “和一群愣头青计较纯粹浪费时间。大家还是想一想,接下来要怎么反击。” “决不能手下留情。” “当然不能手下留情。要将周世安彻底钉在耻辱柱上,将《官场》扫入垃圾堆。” “诸位同心协力,一起将《官场》扫入垃圾堆!” 官员们打了鸡血,一个个激动得嗷嗷叫。比书院的学子们还要热血青春。 正如顾玖所说,这些官员每天不打两场嘴仗就觉着浑身不舒坦。 开辟报纸这个新的战场,果然让一群尸位素餐的官员们焕发了新的青春活力。 加油,干架! 第941章 大好头颅(三更) 所有人第一次来到京城,都会感叹一声:繁华盛世! 唯独诏狱附近,一年四季冷冷清清。 此地,人鬼厌憎。 除非必要,绝不走诏狱门口经过。 情愿绕远路,多耽误一些时辰。 被金吾卫抓起来的官员,全都关在诏狱内,不见天日。 金吾卫左卫韦忠主动退居二线,让钱湘出头,并且叮嘱手下儿郎:“不得质疑右卫大人的决定,坚决执行右卫大人的命令。谁要是仗着资历老,在右卫大人面前倚老卖老,别怪老夫没提醒你们,当心项上人头。” “左卫大人劳苦功高,历经三朝,为何我等要听一个新来的右卫大人?” “糊涂!老夫年事过高,已经干不动。金吾卫迟早要交给陛下的亲信心腹。右卫大人空降而来,很显然宫里有意让右卫大人接管金吾卫。” 这? “大人的意思是,右卫大人是宫里派来的?”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没有陛下发话,吏部都管不了金吾卫官员升迁调动。 钱湘空降而来,身份成迷。 出动金吾卫最精锐的人员,都查不出他的身世来历,可想而知钱湘背景肯定不简单。 韦忠已经做好了退位让贤的准备,显然手下儿郎们还没做好这个准备。 为了儿郎们的大好头颅,韦忠只能反复敲打提醒。一个二个别浑,赶紧夹紧尾巴做人。 三棒之下,人人都得认怂。 更何况是诏狱的诸般审讯手段,没人能扛下来。 钱湘提着一箩筐的审讯口供,各种调查资料进宫面圣。 经过御花园的时候,看见新修的宫殿已经初具规模。 若是一切顺利的话,估摸着年底皇后娘娘就能搬进去。 他来到兴庆宫面圣,在宫门口等候通报。 正好周苗从兴庆宫内出来。 他多打量了钱湘几眼,“钱大人?” “原来是周公公。” “钱大人认识咱家?” “尚膳监监正,岂能不认识。” 周苗哈哈一笑,“瞧着钱大人有些面熟,莫非我们以前见过。” “周公公说笑,钱某初来京城,在此之前不曾见过周公公。” 周苗挑眉一笑,“说的也是,估摸着是咱家认错了人。钱大人忙,咱家先走一步。” “周公公慢走。” 周苗踱着八字步,晃悠悠的离开,看起来十分轻松自在。 此时宫人来请,“钱大人,陛下召你觐见。” …… 周苗踱着方步,看似轻松,脑袋却在高速运转。 他确定他以前应该见过钱湘,然而却始终想不起来。 是他记忆力衰退,还是他认错了人,亦或是那张脸变了。 他回到尚膳监,招手叫来心腹小太监,“私下里调查一下钱大人的背景来历,咱家总觉着此人应该见过。” “公公想不起来吗?” 周苗摇头,“这些年见过的人太多,来来去去,或许早给忘了。你查一查他的来历,切忌不要惊动任何人。否则大好头颅保不住!” “小的听公公吩咐!小的还有一个疑问,公公为何要调查他?尚膳监同金吾卫并无冲突来往。” “蠢货!尚膳监是陛下的左膀右臂,金吾卫更是陛下的左膀右臂。同为左膀右臂,对方知道我们的底细,我们却不知对方底细,届时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正所谓知己知彼,就算不能百战百胜,也能做到有备无患,心有成算。” “公公是担心金吾卫对我们尚膳监动手?”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多读点书,大好头颅空荡荡,真是浪费。” “小的听公公吩咐,这就安排人去调查钱大人的来历背景。” 心腹小太监,曾经也是个乞丐,是周苗的若干耳目之一。因为崇拜周苗,于是下定决心跟随周苗进宫。 同时进宫的小乞丐,还有三五个。都是周苗的亲信心腹。 调查钱湘的背景来历,并不容易。 钱湘的真实身份,早就被抹去。 而且十多年来,已经在海外或是西凉活动。 京城认识钱湘的人,怕是一个都找不出来。 钱湘的来历越神秘,周苗的兴趣就越大。 就在他准备亲自出手试探钱湘的时候,钱富找到了他。 “周公公最近很忙?” “一般一般,不敢和钱公公比。” 钱富眯着眼睛,上下打量周苗,“周公公做好本分还不够,还想将手伸到宫外,就不怕手伸得太长被斩断?” 周苗心头一惊,面上却丝毫不显,“咱家不知钱公公的意思,钱公公能否明示?” 钱富似笑非笑,“咱家已经许久不动手,着实有些手痒。周公公好自为之。” 说完,钱富离去。 周苗出了一身冷汗,衣衫都已经湿透。 他颓然坐在椅子上,“莫非钱湘是钱富的人?” 如此一来,所有的疑问都说得通。 钱富干的本来就是潜伏,刺杀,打探情报的工作,类似第二个金吾卫,却比金吾卫更加神秘。 谁都不知道钱富手里面到底有多少探子,触角伸到了什么地方。 钱湘很可能就是钱富手中的一枚棋子。 时机一到,钱富就会将金吾卫抓在手里,为己所用。 周苗想通了关节,长出一口气。 及时将外面的心腹小太监召回来,可不能死了。 他心情烦躁,有些后怕。 钱富此人,他没打过交道,却听说过此人的彪悍过往。 这人绝对是个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的主。 周苗一时间昏了头,跑到宫外,想找周世安诉苦。 走到半路,脑袋清醒过来。 他不能找周先生。 周先生目前是京城最大的靶子,他一靠近周先生,就会被朝中官员利用。 他不能给周先生带去麻烦。 周苗回宫,一狠心,求见皇后娘娘。 顾玖坐在御花园绣楼,伴着春色,拨着算盘。 常恩躬身站在一边,问候请示 宫人来报,“启禀娘娘,尚膳监周公公求见。” 周苗? “他怎么来了?可有说所为何事?” “他不肯说。奴婢看他似乎很紧张。” “让他候着,等本宫忙完了手头上的事情,再叫他上来。” “奴婢遵命!” 顾玖招呼常恩,“常公公,我们继续!” 常恩点点头,翻着账本,继续禀报修缮宫殿一事。 至于周苗,他也认识,甚至算得上熟悉。 不过他很识趣,一个字都没提起周苗。 等到忙完,接近午时。 顾玖让宫人将周苗请上绣楼。 等待的过程很煎熬,周苗出了两身汗,衣衫已经湿透。 上了绣楼,他二话没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请娘娘救命!” 顾玖神色淡然地看着他,“周公公,本宫许久未曾见你。听说你最近春风得意!” “小人利令智昏,短视浅薄,猪狗不如,请娘娘责罚!” 顾玖抿唇一笑,“起来吧!” “小的不敢起来。”周苗头埋在地上,彻底对顾玖臣服。 顾玖不为所动,“你让本宫救命,那就先说话你犯了什么事。” 周苗没有丝毫犹豫,当即说道:“小的得罪了钱公公,恐怕性命不保。” “钱富?” “正是!” “你没事招惹钱富做什么?” “小的,小的……”周苗难以启齿。 顾玖似笑非笑。 周苗咬咬牙,豁出去,“偶然遇见钱湘钱大人,总觉着面熟,似乎是在哪里见过。心中存疑,又有不甘,于是派人暗中调查。不料此事惊动了钱公公,钱公公亲自出面敲打小的,小的恐怕命不久矣。请娘娘救命!” 顾玖端起茶杯,轻轻拨动茶水。 她轻声说道:“前段时间,经人提醒,本宫突然一件很久远的事情。当年本宫还在西北,路遇破庙,碰见要跳崖自尽的姑娘,还有一落魄书生,一脏污小乞丐。周公公能否替本宫解惑?” 周苗浑身冷汗,汗水一滴滴往下落。很快,地板就湿了一团。 他浑身颤抖,哭着说道:“小的该死,小的就是当年破庙小乞丐。本想追随周先生,却路途失散。因缘际会,进宫做了一个小黄门。” “这么说,第一次碰面,你就认出了本宫?” “不敢欺瞒娘娘,是,小的第一次见面就认出了娘娘是破庙中那位说服周先生的姑娘。” “周公公,你瞒得本宫好苦啊!” “小的并非有意欺瞒,实在是难以启齿。小的虚荣心作祟,不想让人知道曾做过乞丐,更不想将周先生牵连其中。” “周世安?” “正是!” 事到如今,周苗只能将一切和盘托出。 顾玖叹了一声,“原来本宫那么早就见过周先生。周先生想来也是早早认出了本宫,却一直不肯实言相告。” “那段经历,过于落魄丢人,实在是不愿意提起。”周苗还不忘替周世安开脱。 顾玖笑了笑,“你什么时候开始帮陛下做事?” 周苗心头一惊。 顾玖又说道:“本宫并不是要秋后算账,只是有些好奇。这些琐碎事情,陛下不愿意说太多,本宫只好问你。” 周苗小心翼翼说道:“在开耀三十六年,小的开始替陛下做一些跑腿传话的杂事。” “江淑仪江燕又是怎么回事?” “小的都是听命行事,不曾擅作主张。” “这么说当初她的确没死。” 周苗不敢应声。 顾玖挑眉一笑,问道:“当初是谁联系你?钱富还是林书平?” “主要是林公公。” “既然一直林书平联络你,你为何不找他帮忙?” “不敢欺瞒娘娘,自文德十年起,林公公就同小的断了联系。后来林公公随陛下回京,也不曾恢复联络。林公公显然已经认为小的没了用处。” “周公公可别妄自菲薄。若非看重你,陛下又怎会让你做这尚膳监监正。” “求娘娘救命!”周苗怕的要死。 他不怕林书平,就怕钱富。这是一种说不出缘由,发自内心的恐惧。 他追随本能,坚信唯有皇后娘娘能够救他。 顾玖轻咳一声,“你的命就在这里,无人会取你项上人头,你怕什么?” 周苗浑身颤抖,重复道:“求娘娘救命。” “看来是真怕了。谁让你的手伸得那么长,竟然胆大包天去调查金吾卫右卫。” “小的该死!小的以后再也不敢了!小的愿为娘娘马前卒,听候娘娘差遣。” 顾玖笑了笑,“想要保命吗?” 周苗连连点头。 顾玖喝了一口茶,轻声说道:“想要保命,只有一个办法。” “请娘娘示下。” “离开皇宫!” 周苗呆愣住,有些不知所措。 顾玖轻声说道:“你这人奸诈似狐,心眼又多,留在宫里终究是个祸害。不如去江南历练几年,若是表现得好,将来本宫对你会有大用。” 周苗先是发愣,紧接着反应过来,性命保住了。 他连连磕头,说道:“愿为娘娘驱策!刀山火海都去得!” “那你就去江南趟一淌刀山火海!” 第942章 丢人现眼 周苗离开皇宫,走得悄无声息,没有惊动任何人。 等到尚膳监换了一个监正,宫人们才后知后觉发现周苗周公公不见了。 不少人心有戚戚,以为周苗犯了事被处死了。 朝中有大动作。 被下诏狱的官员,要么被罢官抄家,要么被流放。 不过流放地点,让朝臣诧异。 海外岛屿? 什么时候大周在海外有岛屿,还成了流放地? “请问陛下,海外岛屿位于何处?” “自然是海外。” “大周何时在海外拥有岛屿。” “朕说有就有。不了解海外情况,为何不找找资料更新一下自己的知识。凡事只知问朕,难道朕是你们的教书先生,专门替你们解答疑问吗?” 刘诏劈头盖脸一顿臭骂。 朝臣面色难堪。 “此事来得太过突然,之前从未听闻海外岛屿。” “没听说不等于没有。诸位爱卿,不少人家中都和海商有合作吧,去问问那些海商,别以为海外都是不毛之地。没有人口的海外,海商靠什么赚钱?海商能赚钱回来,就证明海外不光有岛屿,还有陆地,以及大量的人口,以及我们不了解的国家和民族。别整日里盯着朕的后宫一亩三分地,多放眼看看世界。堂堂大周朝臣,竟然如同井底之蛙,真是丢人现眼。” 丢人现眼四个字,等于是打了所有朝臣的脸。 每个朝臣都感觉脸颊火辣辣的痛。 放眼大周,他们是站在最顶端的一群人,还被斥为井底之蛙,丢人现眼。孰可忍孰不可忍。 不就是海外,除了一些稀有珍宝外,还有什么值得关注的。 “陛下,将这些犯官流放海外岛屿,是不是不合适?海外难以生存,流放这海外岛屿,不如直接判他们腰斩弃市。” 刘诏呵呵冷笑,“爱卿不如去诏狱问问那些判流放的官员,问问他们是愿意去海外流放,还是愿意被判腰斩弃市?” 一群蠢货! 不懂人口的重要性吗? 不懂管理人才的稀缺吗? 这些被判流放海外的官员,正儿八经都是进士出身,才高八斗。而且在衙门历练多年,很有一套管理办法。 有才学,懂管理,而且正当壮年。 这样的人才,就算花费重金,四海也招不到一个肯自愿前往海外人。 朝廷派遣官员出海当官? 被指派的官员,估计会当场辞官!然后还不忘大骂朝廷不是个玩意。 只有对待犯人,才会将人送到海外。 这是大周人的朴素观念。 小老百姓但凡有一口饭吃,都不肯出海。 更何况是两榜进士,堂堂朝廷命官。 如今有一群现成的官员,还是两榜进士犯了事,正好海外紧缺这样的人才,流放海外,绝配哦! 提议腰斩弃市的官员,在刘诏看来就是十足十的蠢货,坏他的海外计划。 “退朝!” 刘诏气呼呼的走了。 官员的眼界跟不上他的计划,让他很愁啊。 他找到顾玖诉苦,要求将山河书院的学子派给他使唤。 顾玖说道:“今年科举年,山河书院有近四十人上榜,陛下慢慢挑选吧。” “朕要的不光是两榜进士,还要兴趣爱好广泛一些,其他科目成绩也优异的学子。” “山河书院凡是能考上两榜进士的学子都不差,至少有两门选读科目优秀。我会让书院那边整理一份档案给你,你需要什么样的人才,可以自行挑选。” “我需要杨季。” 顾玖直接翻了个白眼,“杨季要去江南,不能留给你使唤。” 为此,她特意将周苗派到江南当搅屎棍,给杨季做打手。 刘诏郁闷坏了。 “那就将三元公给朕使唤,他还能用一用。” 顾玖盯着刘诏,“真缺人?我记得你手上能用的人才有很多。” “我手上的确有一些人,但是还不够。” 顾玖想了想,“你要是有办法说服任丘,我就不同你抢人。要是没办法说服任丘,我再另外替你想办法物色几个适合的人才。” 刘诏真正需要的人才是任丘,而非三元公。 三元公教书治学很有一套,论到大局观,对官场的了解,还是任丘更上一层楼。 然而,任丘在闹脾气,不出门不说话,一心只想辞官。 刘诏干脆给陆大人下任务,“无论如何,必须将任丘留在朝堂。朕可以提拔他到中书省当差,前提他得为朕用心办事。” 陆大人压力山大,这个任务太艰巨。 “微臣没把握说服任丘。” “那就想办法说服他。” “陛下何不请皇后娘娘出面。” 刘诏恼怒,“凡事都要皇后娘娘出面,要你们臣子何用。” 顾玖一出面,十有九八任丘会被忽悠到山河书院教书。 而且顾玖也说了,他得靠自己说服任丘。 这么丢脸的事情,刘诏万万不肯说出口,叫人看他的笑话。 陆大人没法子,只能硬着头皮上。 他回到府邸,敲响任丘的房门。 “是我,让我进去!” 任丘哼着小曲,正在替青楼姐儿作画。 任丘可是青楼最受欢迎的人物。人称任大才子。 青楼姐儿们倒贴上门,请任丘作画。要是能滚一滚床单,真正此生无憾。 他被打扰,自然不爽,冲门口怒吼一声,“没空!” 陆大人大怒,“我有正经事找你谈。再不开门,我叫下人来砸门。” “你要敢砸门,我就回山上,再也不下山。” 陆大人快要气死了。 “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同你谈,关乎你辞官一事。你到底开不开门。” 沉默良久,房门从里面打开。 一阵香风,冲陆大人扑面而来。 青楼姐儿媚眼如丝,“陆大人有空来楼里坐坐。” 说完,翩然离去。 陆大人气急败坏,指责任丘,“你竟然将青楼女子招到家里来,荒唐!” 任丘翻了个白眼,“你如果只是为了骂我,恕不奉陪。” 说着就要关门。 陆大人抵住大门,“让我进去,有正事和你谈。” “什么事,我洗耳恭听。” “陛下同意李辞去钦天监监正一职。” “但是?”任丘很清楚,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 陆大人揉揉眉心,“陛下希望你去中书省当差,最好能进政事堂。” “我这么年轻,进政事堂?陛下不担心朝臣非议?” “自陛下登基以来,朝臣非议得还少吗?陛下根本不在意朝臣的看法。你愿不愿意进中书省,进政事堂?只要你点头,你就可以进入大周权利核心。而且看陛下的意思,越来越重视政事堂,很有可能将来政事堂会取代三省,成为真正的朝廷核心。” 任丘捏着下巴深思。 陆大人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口渴。坐下来倒杯水喝。 他注意到桌上的画像,评价道:“画像比本人美!刚才那个青楼女子,根本不值得你花费这么多时间替她作画。你的画价值千金!” 陆大人提醒任丘,叫他认识自己的价值。 像任丘这样的的奇才,当然有很多马甲。 其中一个马甲,是大画师,人称画坛鬼才。画作价值千金,而且还是有钱都买不到的地步。 很多人都在打听这位神秘的画坛鬼才,却毫无所获。 任谁也没想到,玩世不恭的钦天监监正会是传说中的画坛鬼才。 没人能将这两人联系起来。 任丘收起画作,毫不在意地丢在纸篓里,“随手画画,你还当真了。” 陆大人赶紧抢救画作,败家子啊! 难得肯动笔作一副完整的画作,结果却被当垃圾丢掉。 败家子! 任丘翻了个白眼,很是嫌弃。 “你喜欢刚才那个青楼女子?我介绍给你,报我的名字不要钱。” 呸! “本官是喜欢你的画,不是喜欢那个女的。” “这画就是照着那个青楼女子画的。” “不完全是。”陆大人欣赏画作,“明显还寄托了别的感情在里面,你是透过她看见了别人吗?” “胡说八道!想太多!”任丘矢口否认,眼神格外嫌弃。 陆大人将画作收起来,放入画筒中,十分宝贝。 “记得题名,用你画坛笔名,别忘了盖印。等将来本官致仕回家,没有钱花,就把这幅画卖出去换个千金。” 任丘打了个哈欠,不耐烦。 陆大人搓搓手,难掩兴奋,“考虑好了没?陛下给你开出来的条件十分优厚。以你的才学,理应在朝堂大放光芒。” 任丘陶陶耳朵,“不感兴趣。当官又累又不好玩,没意思!” “你就没点抱负?” “吃喝玩乐也是抱负。” “荒谬!陛下如此看重你,你不该辜负陛下的期望。” 任丘一脸懒懒散散的模样,“陛下给了你多大好处,让你这样逼迫我。” 陆大人揉揉眉心,“一文钱的好处都没有,反而挨了一顿骂。你若是不肯做官,以陛下的暴脾气,我的仕途也走了尽头。” “你放一百个心。你写了传位诏书,无论如何陛下都会留你在朝中。” “陛下从来不按牌理出牌,不要用以往固有的模式去揣测陛下。对了,那些下诏狱的官员的处置出来了,除了个别人外,大部分流放海外。” 任丘一听,好歹来了点兴趣。 “确定是流放海外?” 陆大人点头,“此事千真万确。过几天,这批犯官以及犯官家属就会南下坐船出海。” “流放海外,有点意思。”任丘笑了起来,“你告诉陛下,我要出门一趟,大约十来天。回来后,保证前往中书省报道。记得替我留个好位置,我不要当马前卒,我只愿意做决策者。” 陆大人头大,“你要去哪里?什么事情需要十天时间处理?” “你别管我。记住我的话,我要当决策者。” 任丘穿好衣服鞋子,就跑了出去。 陆大人追出几步,放弃。 因为他根本追不上。 第943章 祸从口出 判决已下,流放海外。 前政事堂大佬刘大人,觉着自己特么的太冤枉了。 他啥都干,而且已经接受了被罢免的命运。 结果被一群唯恐天下不乱的小人架在火上烤,借着他的名义大闹朝堂,进而逼宫,试图逼迫皇帝退步。 然后就没了然后。 全都下诏狱,统统被流放! 刘大人为自己掬一把辛酸泪。 谁有他倒霉? 回家养老的日子眼看垂手可得,结果却被流放海外。 这日子特么的太心酸了。 流年不利! 一定是过年的时候没有去庙里烧香拜菩萨,犯了太岁。 泥塑的菩萨就是一匹砖,哪里需要往哪里搬。 平日不烧香,临时抱佛脚。 读书人对菩萨,百分百的虚情假意。 想必菩萨早已经看穿了读书人的真面目。 这帮读书人太坏,本菩萨拒绝保佑他们。 刘大人欲哭无泪。 即将踏上生死未卜的海外流放之路,他要不要先死了算了。 陆大人提着酒水,来到诏狱看望前政事堂大佬刘大人。 曾经的恩恩怨怨,全都烟消云散。 “陆大人仗义,这个时候还不忘来看望老夫。无论你是慰问还是落井下石,肯来看我,我都承你的情!” “只是慰问,并无落井下石之意。” “甚好!条件简陋,希望陆大人不要介意。” 条件的确很简陋。 潮湿的地面铺着一层稻草。 稻草已经发霉腐败,散发出刺鼻的味道。 墙角有一张木板,用转头垫着,勉强可当做床铺。 牢房里面当然没凳子。 陆大人也不讲究,直接盘腿坐在稻草上。 刘大人哈哈一笑,“陆大人爽快。” 陆大人亲自斟酒,“我敬你一杯!” 刘大人接过酒杯,笑道:“这应该不是穿肠酒。” “本官没有恶毒到酒水里下毒,陛下也允许任何人如此对待大人。” 刘大人一口喝掉杯中酒,擦擦嘴角,很痛快。 被收押诏狱以来,这是最为痛快的一天。 他说道:“我算什么大人,不过是个阶下囚。” “刘大人不必妄自菲薄,也不必自怨自艾。陛下将你等流放海外,自有深意。” 刘大人连连摇头,“陆大人不必安慰老夫。流放就是流放,哪有什么深意。据说岭南一带,人口暴涨,变得十分繁华,早就不是人们口中的蛮荒之地。我等罪人,当然不能流放到那等富贵地方。流放海外,自生自灭,能理解。” 刘大人一副认命的模样。 陆大人笑了笑,“本官所言,并非安慰,而是实情。” 刘大人愣在当场,眯起眼睛,“老夫不明白。” 陆大人斟酌了一番,“具体内情本官也不了解,只能说一说自己的浅见。” “老夫洗耳恭听。” “成宗文德帝还在潜邸为王的时候,就已经开始经营海贸。那时候主要是同各大海商合作,抽取利润。等到成宗文德帝登基称帝,当今陛下和当今皇后娘娘就改变了策略,主动组织船队出海进行海贸。” “陆大人想说什么?”刘大人好奇问道。 陆大人继续说道:“陛下和皇后娘娘多年投入,初步估计,已经有上万人前往海外开拓。据说海外资源丰富,有无数矿产,良田,森林,以及不听教化的土著。海外基地已经初具规模,却苦于人才匮乏。陛下做主,将诸位流放海外,必有深意。” 有些事情,点到为止。 说得太深,反而不美。 刘大人呆愣住,花了好一会时间才消化掉这个消息。 “陆大人的意思是,陛下和皇后娘娘多年前就开始经营海外,并且建立了基地,储备了很多物资?” 陆大人点点头,“这一切都是本官的猜测。” 不不不! 这绝不是单纯的猜测。 这一定是事实。 陛下和皇后娘娘如果真的在海外有基地,并且还有上万人口的话,他们身为犯官被流放海外,全都说得通了。 刘大人一杯接着一杯喝酒,脑子有点乱,太多思绪冲突。 陆大人为他斟酒,并且小声说道:“刘大人千万保重自身,到了海外,一定能够大有可为。他日荣归故里,一定能够青史留名,被后人传颂。” “老夫一大把年纪,能不能活着抵达海外,还是个问题。” 刘大人连连叹气。 不是他不争气,而是年龄在这里摆着,有时候得认命啊。 “本官相信大人一定可以否极泰来。论官职,诸多犯官中大人身份最高。到了海外,你将担起重担,弘我大周天威!” 刘大人下意识的点点头,又发出疑问,“真能有那么一天?” “一定会有那么一天,大人一定要有信心。” 刘大人苦笑出声,“多谢你来看望老夫,给老夫一个希望。即便海外情况不是你说的那样,老夫这辈子也值了!” “你应该对陛下和皇后娘娘多一点信心。” “再看吧!” 刘大人不敢抱太多希望,他怕终究会失望。 没达到海外之前,一切都是虚妄! 数日后,犯官,以及犯官家眷,启程南下,坐船出海。驶向他们命运的另一个起点。 他们怀揣着对大海,对海外岛屿的恐惧,度过了漫长的海上生活。 当他们走出船舱,脚踏实地那一刻,每个人都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一切。 以为是一个不毛之地。 哪能料到,海港附近竟然已经建起了一座不大的城池,看似还挺热闹繁华。 大街上人来人往,说着各种熟悉和不熟悉的方言,亦或是通用官话。 那些人,个个体态彪悍,面相凶神恶煞。有人面上还刺了字,一看就是犯人。 还有人长着异族面孔,脸上同样有刺字,显然是俘虏。 大部分都是男人,女人极少。 他们这流放犯,其中有不少女眷,一走上大街,立马吸引了众多垂涎目光。 正在众人紧张不安的时候,一群步伐整齐,列队前行的士兵出现,护卫他们前往衙门公房。 这群犯官,受到了衙门所有人的热烈欢迎。 接下来的日子,以刘大人为首的犯官,开始在这座不大的海港城市扎根生长,为这座孤悬海外的城池带来意想不到的改变。 …… 目光回到京城。 京城小民对于官员同周世安之间的嘴仗逐渐丧失了兴趣,因为有新的热闹可看。 很长一段时间内,小民们最乐意干的事情,就是去城外工地,看白白净净的官员们挖沟渠。 所有的苦力都光着膀子。 又脏又累又苦的活,不光着膀子没办法干。 穿着衣服,这天气,全是累赘。 衣服一脱,膀子一露…… 嘿,这对比,特么的太明显了。 一边是黝黑结实的汉子,一边是白生生像白瓷一样的官员。 “你看那个当官的,皮肤比青楼姐儿还白。” “你见过青楼姐儿?” “比我媳妇还生得白。” “不仅白还胖,肯定天天吃肉。” “你看他才挖了几下,就挖不动了。估计手上脚上都起了泡,要哭了要哭了……” “哈哈哈……” 众人哄堂大笑。 被罚挖沟渠的官员,羞愤欲死。 被人指指点点,比作青楼姐儿,此乃平生最大耻辱。 “杀了我吧!” 杀人不过头点地,何必如此羞辱! “这位大人,你口口声声说要百姓请愿。如今只是让你体验一下百姓疾苦,这才几天,怎么就受不了了?敢情大人平日里说的为一心为民,全都是哄鬼的?” “不光哄鬼,还哄皇帝他老人家。”岸上百姓讥笑连连。 官员不服,指着岸上百姓,“他们统统都是小民,他们也都不用挖沟渠。本官要体验百姓疾苦,为何非要挖沟渠。” “大人怕是有什么误会!这些岸上站着的小民,每个人每年都要服徭役。服徭役具体做什么,大人清楚吗?就是修城墙,挖沟渠,清理淤塞河流等等,还要自带被褥干粮,自己管自己吃喝,比大人现在做的苦十倍。” “就是,就是。我们每年服徭役一个月,可比这个苦多了。” “不知民间疾苦的公子哥官老爷,就该来挖沟渠。” “荒谬!本官乃两榜进士,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挖沟渠这类苦力活,本该就归你们这些小民来做。谁让你们不读书,不科举!” “打死他!” 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句,一时间群情汹涌。 人人捡起岸边土块,朝白白胖胖的官员砸去。 “打死他,打死他!” 一个人的呼喊声音太弱,一百个人同时呼喊打死他,那场面着实吓人! 护卫们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控制局面,将白胖官员抢救出来。 这下好了,白胖官员不用挖沟渠,代价就是至少要在床上躺上三五个月。 这件事的始末,被刊登在《大周生活秀》上面,引发了热烈的争议。 《山河书院报》跟进此事,写了评论文章,也想看看朝廷会怎么处置。 这种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端看上面的人什么态度。 皇帝刘诏很火大。 “在上千人面前丢脸,他怎么还有脸活着!” 刘诏发出灵魂拷问,金銮殿上众臣默然。 其实白胖官员说的那些话,就是这个时代的普世价值。读书有出息,有钱又有权。 读不起书,考不起科举,不好意思,一辈子都是穷苦命。活该被人驱使劳役。 白胖官员如果是在京城以外的地方说这话,保证不会有人拿土块打他,甚至还会赢得众人附和,道一声:“有道理!” 千不该万不该,白胖官员不该在京城百姓面前说这话。 为何? 自《大周生活秀》公开发行第一期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十几个年头。 京城小民经历各种魔幻文章,文化人骚操作的轰炸,最大的好处就是,渐渐的,小民混沌的脑袋变得逐渐清醒。 加上免费教育的推广,京城民智已经走在了全天下的最前面。 虽然小民依旧盲从,却也分辨得出好坏。 京城小民自信,乐观,从容。逐渐富裕的生活,让他们知道努力一把,说不定就能改变命运。 山河书院对所有人敞开大门。 只要努力去考,就有机会成为天子门生。 这是何等的幸事! 这是一个正处于变革的时代,也是一个新旧发生剧烈冲突的时代 有人积极更新自己的知识储备,为大变革做好准备。 有人抱残守缺,坚守传承了几百上千年的规矩传统。 谁输谁赢,拭目以待。 此时此刻,皇帝刘诏很不高兴。 他目光凶狠地扫视每一个官员,心中闪过各种念头。 要不要将这群官员全都赶到城外挖沟渠? 他真要这么干的话,接下来肯定是一场更为猛烈的逼宫。 刘诏敲击着桌面,权衡利弊。 不划算! 官员挖沟渠既不赏心,也不悦目,而且毫无效率。 付出收益比,太伤人! 罢了,罢了,想饶过这帮官员。 不过,挖沟渠的白胖官员必须严惩。 “着大理寺会同金吾卫,严查此事。不得推诿!” 第944章 要安慰,要抱抱(三更) 刘诏气呼呼回到兴庆宫。 他要找顾玖诉苦,要安慰,要抱抱。 结果顾玖人不在兴庆宫,也不在御花园。 今天顾玖根本没进宫,而是去了城外。 “皇后去了何处?” “娘娘今儿出城,说是勘定地点。老奴无能,只知道这些。” 刘诏一听勘定地点,就知道顾玖出城是为了确定国子监新校址。 年初就有人四处打听国子监新校址,殊不知那个时候一切都只是计划,新校址根本没有确定。 城南和城西之间,群山连绵起伏,土地贫瘠。只有少量人家住在群山之间。 顾玖乘坐马车,沿着一条最近才挖出来的乡村黄泥路前进。 路途颠簸,却不影响顾玖的兴致。 她翻看舆图,对照车外山脉地标,细细思量。 “娘娘,到地方了。” “扶本宫下马车。” 在丫鬟的帮助下,顾玖下了马车。 四面环山,空气怡人。 许有四说道:“请了阴阳先生看此地风水,依山傍水,此处风水极佳。校舍修在此处,定能人才辈出。前面几个小山头夷为平地,修建房屋出售,定能吸引一批有钱人在此置办产业。 若是校舍选在此处,将修一条直通新民县的水泥路,路程将缩短到只有区区十来里路。最妙的是,此处人家户极少,拆迁方便。这些山头都是官府产业,并不属于某个家族。因此不会有产权纠纷。” 顾玖点点头,不置可否。 她沿着山路,一路往山顶上走。 侍卫在前面开路,宫人随侍在她的左右。 “娘娘当心脚下。前两天这边刚下过雨,地面湿滑。” “无妨!这点山路本宫自己能走上去。” 其实根本没有山路,侍卫们为了方便皇后娘娘上山,临时开了一条路出来。略显泥泞湿滑,这路对人的确不太友善。 然而也从侧面证明,此处平日里几乎没有人过来。 就连打猎的猎人都很少来到这边。 主要也是京城周边一带,很少有人靠狩猎为生。 终于上到山顶,一栏众山小。 如果没有群山阻碍视线,这么好的天气,说不定能看见远处的京城还有新民县。 顾玖同许有四说道:“寰宇钢铁已经成功炼制出精钢,开始运用于四轮马车。精钢除了可以用来造马车,造兵器,也可以用来修建房屋。” 钢筋水泥房尝试一下,修个三四层高的小高层建筑,登高望远,还能避免潮湿发霉等等问题,是个不错的选择。 位于山林间,防火防潮是首要问题。 顾玖指着周围的山头,“全部圈下来,尽可能多圈一点,全部作为国子监的地皮。至于房产一事……” 她指着来的方向,“尽量朝外面修建。里面那些山,可以想办法开发为登高望远,采风休闲的好去处。修两条登山的路,建几处落脚休息的亭子,想来学子们很乐意书院后山有这样一个幽静去处。” 许有四一一记下来,多此一问,“娘娘确定将国子监修在此处?” 顾玖点点头,“此地不错,令人心旷神怡。本宫虽不懂阴阳风水,但至少明白让人心旷神怡的地方风水肯定差不了。” “娘娘高见!” “少拍本宫马匹。请工科建筑学的先生,外加阴阳先生,一起设计校舍。校舍的设计,一定要结合此处环境。告诉他们,现在有技术修建四五层高的房舍,所以思路开阔一些。不要模仿山河书院。本宫希望每一个书院都有自己独特的风格。” “老奴谨记!不知娘娘打算让谁负责监工?” 顾玖捏捏下巴,“常恩什么时候能忙完?” “年底之前,不一定能忙完。” “那就让白仲回来,让他负责此处监工。” 数年前,白仲被派往江陵府,一去多年。 如今刘诏登基,很多事情可以放在官府层面上来操作。白仲留在江陵的作用已经大打折扣。 不如将他召回京城,重新分配任务。 许有四躬身领命,“老奴会尽快给白公公去信,让他赶紧回京。” “甚好!当年白仲主要负责房屋拆迁改建一事,让他监工此地,很合适。” 不求打造第二个新民县,也要有一番作为。 …… 辛苦了一天,回到秦王府,已经是傍晚时分。 刘诏正等着她。 特别主动地说道:“累了吧!我替你揉揉!” 顾玖往软塌上一趟,享受着正宗帝王服务。全天下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她舒服得发出呻吟声,勾人得很。 刘诏附耳说道:“你再叫,我可不客气。” 顾玖白了他一眼,“听说早朝的时候你又和朝臣吵了起来。” “纯属造谣!朕只是斥责了几个人而已。”刘诏也在软塌上坐下来,身体放松。 顾玖靠在他怀里,轻声说道:“别那么着急,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那些朝臣实在是太招人嫌弃。”刘诏抱怨道。 顾玖抿唇一笑,捏捏他的脸颊,“又不是打仗,需要争分夺秒。朝堂上的事情,你不能那么着急,当心被反噬。” 刘诏亲亲她的耳朵,“知道了,我会更有耐心的应付朝臣的挑刺。地址选好了吗?” 顾玖点头,“终于确定了国子监的校址,位于城外西南角,四面环山,人烟稀少。” “消息一旦传出去,那边的地价少说要涨个十倍。” “查了那边的产权,大部分都属于官府,只有极少地方属于私人拥有。产权方面不会有太多纷争。” “如此甚好!” 刘诏亲亲她的脸颊,“当了皇后,你比以前还忙,整日都见不到人。” 顾玖翻了个身,“我现在可以放开手去做想做的事情,当然很忙。等忙完这几年,所有事情进入正轨后,我们找个机会到行宫修养一段时间。” “要不要将晓筑附近的宅院都买下来,打造成第二个行宫?” 顾玖连连摇头,“那不行!晓筑要留给妞妞做陪嫁,不能划到少府归公。” “妞妞才多大,你就惦记着给她攒陪嫁。御哥儿老大不小了,却没见你给他准备聘礼。” “聘礼都是现成的,房契,地契,宅院,田庄,头面首饰,铺面等等,应有尽有。只要御哥儿的婚事定下来,要多少聘礼都有。” 顾玖身为大富婆,当然有这个底气给孩子准备一份这丰厚的聘礼。 她又问道:“御哥儿在军营如何?他还习惯吗?一段时间不见,怪想他的。” “他很适应军营生活,表现得很不错,很能吃苦。朕有派人保护他,他不会出事。” 顾玖放心下来,又问道:“他什么时候才有假期?” “他是新兵,按规矩头一年都没假期。” “他是新兵也是皇子,总得有点特殊待遇吧。” “要不等端午节,他可以回来休息两天。” “好啊!我在王府办一个端午宫宴,招待朝廷命妇吃喝,联络一下感情。” “你不是最烦这种事情吗?为何突然要办端午宫宴?” 这不符合顾玖的脾性。 顾玖拉着他的衣领,“要修国子监校舍,还要将那一片打造成一个新型社区,需要投入大量的人力和财力。我不想给你添麻烦,不想留下把柄让朝臣有理由攻击你,所以打算公开募集资金。端午宫宴是个不错的机会。端午宫宴之后,我还会办一个筹集资金的自助餐会,邀请各路豪商共襄盛举。” 刘诏紧紧地抱住顾玖,小声说道:“户部没钱,但是少府有钱。” “一旦动用少府的钱,势必会惊动朝臣。到时候朝臣又有理由骂你昏君,劳民伤财。你烦躁,闹得我也不得安宁。动用少府的钱那么多后患,不如我自己想办法解决资金问题。” 刘诏突然说道:“我真嫉妒你。” 顾玖笑了起来,捏捏他的耳朵,“干什么嫉妒我?” 刘诏哼了一声,“朕想弄一点钱,千难万难。你想筹措资金,只需放出消息,大把有钱人挥舞着银票主动送钱给你。差距未免太大了些。朕就这么遭人嫌弃?” 顾玖哈哈大笑起来,“本宫人品好,有信誉,所以来钱很容易。你嘛,努力几年,建立起信用后,将来也会有很多人挥舞着银票主动给你送钱。” 刘诏摇头,他有自知之明,“这辈子都不会有这么一天。” 并非他不讲信用,而是朝廷没办法给投钱的人高额回报。 朝廷运作,自有一套规则。不是生意,不以赚钱为目的。注定给不了投钱的人大额回报。 没有回报的投资,有几个人愿意干? 又不是群雄逐鹿的年代,赌一把,说不定就能挣一个开国侯当当。 和平年代,这种白日梦就别做了。 老老实实把钱投到生意里面,比投给朝廷更划算。 除非想走歪门邪道,干一笔买官卖官的勾当。 顾玖捧起他的脸,“本宫挣钱,你管好官员和朝廷,我们各司其职,你不必心酸嫉妒。” “朕只是嫉妒,并无心酸。”刘诏特别强调。 好歹他是皇帝,也是要面子的。 “好好好,你只是嫉妒本宫比你有钱,绝无半点心酸。” 刘诏满足了。 顾玖曲指,在他脑门上蹦了一下。 真是幼稚鬼! “荒谬!朕哪里幼稚!” 朕只是需要安慰和抱抱。 顾玖闷笑一声,“你从里到外,都特别有男子气概。” 男人就得哄着,年龄越大越需要哄。 果然是越活越幼稚。 刘诏心满意足,“你没回来之前,我在校场和侍卫们比斗。照旧一挑三,和二十几岁的时候没差。” 顾玖偷笑,没有拆穿真相。 一挑三? 哈哈! 侍卫放水,特么的放的也太厉害了。 下次放水能不能严谨一点。 第945章 死不瞑目 端午宫宴。 京城命妇齐聚秦王府。 天气炎热,王府内溪水潺潺,清风徐徐,吹走了浑身暑热。 这场宫宴只招待女宾,有一点点独树一格。 王府厨子使出浑身解数,要在皇后娘娘面前表现一番。使得命妇们对厨子的手艺赞不绝口,色香味俱全。 无论是餐前点心,还是正餐,亦或是餐后水果,都让人产生一种想要敞开肚皮狂吃一顿的疯狂想法。 大家都是朝廷命妇,是贵妇,一定要矜持。 当顾玖宣布要募集资金,修建国子监的时候,命妇们纷纷响应,慷慨解囊。 皇后娘娘一次又一次的成功,持续多年的庞大收益,让命妇们坚信京城即将出现第二个新民县。 现在投钱给皇后娘娘,不仅能留下好印象,还能坐享分红。 这样的机会,万万不能错过。 顾玖忍不住多讲了几句话,说了说投资皆有风险。 然而没有人听得进去。 皇后娘娘看中的项目,岂能亏钱? 开玩笑! 当年那么艰难,都能在夹缝中生存下来。 如今贵为皇后娘娘,天下商道敞开大门,任娘娘选择。亏钱,一定是开玩笑。 “你何必同她们啰嗦。告诉了她们风险,她们也不听不进去。” 湖阳公主拉着顾玖闲聊。 顾玖笑问:“这些年,姑母可曾详细看过我们的合作条款?上面一直都标明了市场有风险,投资需谨慎。若是亏了钱,连本金都赎不回来。” 湖阳公主捂着嘴咯咯咯的笑,“别人做生意可能亏钱,这话我信。你做生意会亏钱,万万不能。” 顾玖挑眉一笑,“本宫要修的是国子监,不是生意。” “就算是修国子监,经过你的一番运作,也能变成生意。” 顾玖揉眉,罢了,她就不煞风景讲风险。 “姑母最近在忙些什么?” “闲着无聊。听说你家老大回来了,怎么没见着人?” “进宫给他父皇请安。当兵的事情本宫不懂,他们父子交流更合适,也能拉近一下父子之间的感情。” 湖阳公主笑眯眯地说道:“今儿上门的命妇们,十有九八都是冲着你家老大来的。结果你家老大不露面。” 顾玖抿唇一笑,说道:“衡哥儿同衠哥儿也没有露面,只有妞妞露面。” “妞妞已经是个大姑娘!出落得越发精致利落。” “她还小!”顾玖强调。 湖阳公主哈哈大笑起来,“你放心吧,我不保媒拉纤。这种事情吃力不讨好。而且又是你的闺女,好不好都得受埋怨。不是被你埋怨,就是被男方家埋怨。” 顾玖低头一笑,这倒是真的。 驸马们的生活不能说都苦逼,不过和传统意义上的男强女弱比起来,驸马这个身份明显要承受更多。 驸马需要强大的内心,要不在意世俗的看法,而且还要有一颗不能过分贪婪的心。 如此看来,对驸马的要求一点都不低。 顾玖甩甩头,妞妞还小,她怎么就想起了驸马人选。一定是被湖阳影响了。 “着急了吧!是不是要开始替妞妞物色驸马?”湖阳调侃道。 顾玖抿唇一笑,“姑母说错了。我的闺女自然要多留几年。” “妞妞贵为公主,自然不愁嫁。给她选个好的对象。不要像我似的,嫁了个祸害。” 提起陈驸马,多年过去,湖阳依旧咬牙切齿。 她是深恨陈驸马,鞭尸都无法泄恨。 唯一让她有点安慰的是,陈家绝后了! 真是爽得不要不要的。 即便这一切是以陈律的性命为代价,她已经爽。 顾玖调侃问道:“你还和你的小和尚在一起?” 湖阳对无望大师思念成疾,干脆找了个读书人小鲜肉,剃光头出家为僧,做她的面首。 已经好多年了,也不知那位替身和尚还在不在。 湖阳随口说道:“一直养着他。他就是个不事生产的废物,除了伺候我,什么事都干不好。不过我也不会亏待他,看在服侍这么多年的份上,等打发他的时候一定会给他一笔丰厚的遣散费,让他下半辈子生活无忧。” “你倒是多情。” 湖阳公主冲顾玖一乐,“常有人说,我是个情感丰富的人。” 顾玖含蓄一笑,“你的感情的确很丰富。” “可惜我没心。”湖阳公主又补充了一句。 顾玖沉默。 二人都望着戏台上咿咿呀呀的唱曲。 顾玖说道:“累了!本宫去厢房歇一会。姑母自便。” “你去吧,我听听戏。” 顾玖起身离开戏楼,回到了书房。 下人禀报,代侯府世子夫人请辞。 “戏台刚刚开始唱戏,玫姐姐怎么就急着离开?” 顾玖让人将顾玫请进书房问话。 顾玫面色有些着急,“府中派人禀报,说是出了事。我家老夫人受不得刺激,昏了过去,请了太医说是情况不太好。” “既然贵府老夫人昏迷,我也不宜多留玫姐姐。我这就吩咐人送玫姐姐回代侯府。” “不用了。我自己有马车。” “玫姐姐如此慌乱,身边的下人怕也好不了多少。慌慌张张,最容易出事。行了,玫姐姐不用同我挣钱,我让宫人送你回去,也顺便了解一下情况。若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玫姐姐千万千万不要同我客气。还有,玫姐姐先喝了这杯安神茶。” 恰在此时,丫鬟阿晴端进来一杯茶汤,正是安神茶。 药的分量极少,有养神静气的效果。 顾玫喝了安神茶,在宫人的护送下离开了秦王府。 顾玖又另外派人,“去打听一下代侯府到底出了什么事?” 最近除了大草原外,各地太平。能出什么事,刺激得代侯府老夫人昏迷过去,太医都说情况不太好。 待到傍晚,命妇们纷纷告辞离去。 今天的端午宫宴,值得铭记终身。 比起过往的宫宴,今儿多了些许随性自在,食物也很美味。 宾客散去,宫人负责收拾。 打听消息的人回来,告诉顾玖一个消息。 “韩五郎死了?确定吗?” 顾玖很诧异。 代侯府的韩五郎,那个浪荡公子,同湖阳公主纠缠不清的韩五郎,竟然死了。 难怪代侯府老夫人会昏迷。 她最宠爱韩五郎,结果韩五郎死在她前头,能不伤心吗。 许有四躬身说道:“此事千真万确,代侯府已经挂起了白灯笼。” 顾玖好奇,“怎么死的?本宫要是没记错的话,韩五郎人应该在军营吧。” 许有四躬身点头,“娘娘没记错,韩五郎的确在军营。为了挣军功,去年战事大局定下后,换防去了西北边关,在追击北荣王庭的队伍里。” “难道他是死于战事?本宫没听说最近草原上有大的战事。以他的身份,肯定是待在主力部队确保安全。难道是遭遇了伏击?” 许有四迟疑了一下。 顾玖斥道:“有什么话不能说?在本宫面前吞吞吐吐,成何体统。” “老奴知罪。只是这个消息还没得到证实,只是私下里的传言,老奴不知该不该说。” “什么传言,说吧!” “据说杀死韩五郎的箭矢来自于背后!” “背后?” “正是!但是朝廷没收到这方面的公文,所以还不确定这个消息是不是真的。” 顾玖诧异,“你的意思是韩五郎是被自己人杀死的?” 许有四不敢下定论,“也有可能是误伤!” 顾玖说道:“不管是不是传言,派人到兵部问清楚此事。若是兵部问不到真相,写信到西北打听。背后放冷箭,杀自己人,这不是小事。” “老奴遵命!” 刘诏回到王府,看见顾玖坐在灯下沉思。 他走上前,抱住她,“想什么这么入神?我回来了你都没发现?” 顾玖握住他的手,“代侯府韩五郎被人放冷箭杀死,这个传言听说了吗?” “正想和你说这事。我记得你有个姐妹嫁入了代侯府。” “你说的是玫姐姐。” “对对对,瞧我这记性,总是记不住你家姐妹的名字。” 顾玖白了他一眼,装傻。 她问道:“军中出现放冷箭的情况,而且还是针对勋贵子弟,你打算怎么做?” “先私下里查清楚,到底是私仇,还是有人对朝廷不满滥杀无辜。” “能查清楚吗?” “这种事情肯定能查清楚。军队,尤其是野战的军队,不允许任何人单独行动。必定是一个小队一个小队集体行动。有人放冷箭,极有可能有目击者。三棒之下,不愁那些人不说实话。” 顾玖靠在他怀里,“查清楚后,记得告诉我一声。我想玫姐姐她需要一个真相。” 顾玫身为代侯府世子夫人,的确需要一个真相。 代侯府老夫人昏迷不醒。 代侯夫人哭得眼睛红肿,心如枯木,躺在床上不能理事。 韩五郎妻子神叨叨,受了不小的刺激。 公公和夫君都在前线,不知何时才能赶回来,全家的重担都压在了顾玫的肩头。 一个下午外加一个晚上,就将顾玫累得双眼充血,脸色苍白。 待到天明,代侯府老夫人醒过来,抓着顾玫的手,“五郎,我的五郎。他死不瞑目啊!替他报仇,为他讨回公道……” 话音一落,代侯府老夫人就咽了气。 她,死不瞑目! 第946章 曲表妹死 老夫人一死,顾玫就戴起了重孝。 代侯府大门外的白灯笼也换了个模样。 接连两天,连死两人,好个惨字了得。 消息传出,京城震动。 就连《大周生活秀》都报道了韩五郎,以及代侯府老夫人的死。 老夫人死,意料之中。 韩五郎的死,着实出乎意料。 战事已定,追击北荣王庭,这种送上门的立功机会,堂堂勋贵子弟身边少不了亲兵护卫,怎么会死在军中? 若是立功战死,那倒罢了。 然而韩五郎的死,怎么看都和立功战死没关系。 市井上流言四起,各种猜测谣言满天飞。 顾玫忙着处理丧事,应付各方亲友。对于市井流言,完全腾不出手去处理。 顾玖派宫人上门慰问,询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顾玫憔悴着一张脸,对许有四说道:“朝廷能否让侯爷还有我家世子,早日回京料理老夫人的后事?” 天气炎热,不能长久停灵。 顾玫很担心等不到侯爷和世子回京,她就不得不将老夫人送入家庙,待僧人做完法事后直接下葬。 届时少不得会落下一顿埋怨。 还有韩五郎的遗体。 顾玫又问道:“能否请朝廷将五郎的尸身还给我们?若是朝廷不便,我们可以自己派人前往西北护送棺木回京。” “夫人的要求,咱家会如实禀报娘娘。稍后会有消息送来。” “多谢许公公。” “世子夫人客气!” 门房来报,曲表妹上门。 顾玫一脸嫌弃,“她来做什么?” “说是给老夫人上一炷香。” 顾玫揉揉眉心,“让她进来吧。” 曲表妹穿着一身素净衣衫,当真俏得很。 韩五郎妻子在灵堂看见她,双眼喷火。 曲表妹无视众人打量的目光,抹着眼泪,哭诉道:“外祖母去的太突然了。前段时间我还琢磨外祖母的八十大寿,要准备什么礼物。没想到,一转眼人就没了。呜呜……” “虚情假意!” 韩五郎妻子质问顾玫,“大嫂怎么让她进来了?” “她毕竟是老夫人的请外孙女,老夫人过世,她来祭拜,不好将人赶出去。” 哭了一场,眼睛红了。 曲表妹擦掉眼泪,来到顾玫身边,眼角余光瞥了眼韩五郎妻子。 她轻声说道:“辛苦大表嫂!不知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大表嫂尽管开口。” “你有心了。凡事自有下人操持,无需帮忙。” 曲表妹擦着眼睛,一副又要哭出来的样子,“我已经给母亲去信。母亲得知外祖母过世,不知道会有多伤心。舅母人呢?我去看看她。” “免了吧!夫人身体不适,不方便见外客。” 曲表妹一副受了伤害的模样,捂着胸口。紧接着自嘲一笑,“大表嫂没说错,对于侯府来说,我的确是个外客。罢了,我这就离开,免得讨人嫌弃。” “难得还有点自知之明。”韩五郎妻子根本没压低嗓音,直白地说出这句话,周围的人全都听见了。 曲表妹神情哀戚,欲语还休,最后一言不发,默默离开。 不知道内情的人见了,不由得对曲表妹大为同情。认为韩家人欺负宾客,根本不是待客之道。 “要怎么待客,轮不到外人叨叨。” 韩五郎妻子面对大家的指责,直接怼回去。 顾玫当机立断,叫下人将韩五郎妻子拉回房反省。 …… 出了代侯府,曲表妹脸上哪里还有半滴眼泪。 她乘坐马车,前往集市。特意买了几匹颜色鲜艳的布匹回家,打算做新衣。 她要穿得漂漂亮亮,光鲜亮丽,改明儿刺激刺激代侯府那帮女眷。 哼! 胆敢嫌弃她! 韩五郎死了,她还有些伤心。毕竟曾经好过。 如今她只觉着痛快! 要是韩家多死几个人就更好了。 尤其是代侯夫人,若非她从中阻扰,说不定她早就嫁入代侯府当少奶奶。 而不必随同祖母曲老太太回老家,嫁给名不见经传的武将子弟。过着不差,却也不见得多好的生活。 带着色彩鲜艳的布匹回到府邸。 布匹交给下人做新衣。 她累了,直接回房,打算歇一会。 刚在妆台前坐下,取下耳环,才发现屋里多了一个人。 她手一抖,耳环差点扎破手指头。 她急忙回头,“相公!” 曲表妹的丈夫姓林,人称林大郎,林将军,林老粗。 “不放心你,回来看看。” 曲表妹瞬间笑颜如花,冲入林将军的怀抱,“妾身也想念夫君。” 林将军笑了笑,撩起她的衣领,“怎么穿得这么素净?难道是家里钱不够用。” “不是的。外祖母过世,我上门祭拜,自然要穿得素净一些。你不是在边关吗,怎么会突然回京。难道是换防,从今以后都不用再去西北?” 曲表妹好奇地问道。 林将军笑笑,说道:“有任务在身。按规矩我不该回家,实在是太想你和孩子们才偷偷回家看一眼。你别声张,若被人发现我偷偷回家,定会被军法从事。” 曲表妹连连点头,“你放心,我不告诉别人。就连贴身的下人也不告诉。你能停留多长时间?” 林将军咬着她的耳朵说道:“明儿一早,天不亮就要出城离开。” 曲表妹会意,当即起身,走到门口叫来下人,“准备一桌酒菜。另外,没有我的吩咐,任何人不得进来。无论听到任何动静,都不许进来,记住了吗?” “奴婢记住了。” “去吧!” 夫妻二人吃了一桌酒菜,晚上过起夫妻生活。 次日日上三竿,下人不见女主人起床。心腹丫鬟斗胆走到卧房窗下,轻轻敲窗,“太太,太太该起床了。太太要做新衣,针线娘子选了几个款式,请太太拿主意。” 等了好一会,房里依旧没动静。 丫鬟再次敲窗,“太太,今天的报纸已经买回来了,上面有关于代侯府的消息。” 还是没动静。 丫鬟犹豫再三,叫来几个婆子,斗胆开门。 丫鬟挑起门帘子,走进卧房,掀开被面。 “啊……” 丫鬟嘴里发出惊恐惨叫声,所有人都吓坏了。 林府乱了! 因为林府太太曲表妹死了! 死得突然又意外! 而且双目圆睁,显然死不瞑目。想来她自己都没料到会死。 消息传到代侯府,顾玫愣了好一会。 “知道是怎么死的吗?”她问下人。 下人摇头,只说不知。 “人突然没了,林府的下人有报官吗?据我所知,曲表妹并无隐疾。” “林府管家拿不定主意,不确定到底要不要报官。林家两个小主子人太小,不能做主。” “如果她死得有蹊跷,为了给林家人,曲家人一个交代,理应报官。你将本夫人这句话转告林府管家,叫他尽早拿定主意。” “小的明白了。” 林府管家最终还是决定报官。 只因为女主人死得太突然,太意外。加上丫鬟说,昨儿晚上房里似乎不止一个人,看痕迹有男人进入过。 这事丢人。 然而身为下人,要给主家一个交代,只能靠官府的判案文书。 官府接到报案,仵作衙役上门勘察。 仵作经验老道,“贵府太太应是被人捂死的。” 拿起床头一个抱枕,“凶器很有可能就是这个枕头。” 啊! 林府下人齐齐震惊。 太太竟然是被人捂死的。 “我家太太没仇人啊,怎会被人捂死?” “谁能避开下人,进入我家太太的卧房?难道是府中有心怀叵测之人?” “丫鬟不是说,昨儿听到动静,房里除了太太,似乎还有一个人。” “这么多酒菜,只剩下这么一点,显然不是太太一个人吃的。” “可是这些酒菜,都是老爷爱吃的。老爷人在边关,难道还有第二个人同老爷口味一样?” 下人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官府确定曲表妹是他杀,就开始调查此案。 …… 顾玖也听说了此事。 她想得有点远,“先是韩五郎被人放冷箭杀死,接着曲表妹在自己家中被人捂死。凶手没有惊动任何下人,就连林府的看门狗都没叫一声。这事本宫瞧着,怎么像是熟人作案。” “娘娘难道知道凶手是谁?” 顾玖挑眉,“一个韩五郎,一个曲表妹,他们之间最深入的联系,就是偷情事件。派人问问玫姐姐,韩五郎同曲表妹偷人,林家人知不知道?再派人到兵部问问,曲表妹的丈夫林将军可在军中?同韩五郎是不是同属一个部队?有没有机会接触?” 丫鬟阿晴大吃一惊,“娘娘怀疑林将军知道二人偷情,于是分别杀了二人?” “韩五郎的死,本宫不清楚。曲表妹的死,联系到沉默的看门狗,一桌吃剩下的酒菜,显然是熟人作案。这个熟人,呼之欲出。许有四,告诉兵部,若有必要,通缉林将军。” 无论林将军出于何种原因杀人,在军中对战友放冷箭,此乃大忌,必须严惩。 至于他们之间的私人恩怨,顾玖不干涉。 所以她让兵部通缉林将军,而非刑部。 许有四领命而去。 他先去了兵部,之后前往代侯府。 第947章 你糊涂!(三更) “啊……” 顾玫捂住嘴一脸震惊。 “娘娘真的怀疑林将军?可是林将军远在边关前线,他怎么会知道五郎同曲表妹之间的事情。这事我们府上瞒的死死的,绝对没有对外声张过。林将军怎么可能知道?” “林府那边的下人,也一一审问过。有人怀疑林太太偷人,但是不知道是韩五郎。”许有四说道。“夫人确定贵府无人走漏消息吗?” “当然没……” 话没说完,顾玫就止住了话头。 “夫人可是想起了什么?” 顾玫脸色煞白,“来人,将五少奶奶请来。就说我有要事同她商量。” 韩五郎的妻子蒋氏,自从得知韩五郎去世的消息后一直萎靡不振。 她倒不是心疼韩五郎。 她和韩五郎之间谈不上感情。 她就是心疼自己,年纪轻轻做了寡妇,不知将来该何去何从。 世子夫人有请,又说是有要事相商,推辞不得,只能来到大厅。 “大嫂派人请我,何事吩咐?” 顾玫开门见山,“五弟妹,有一事我藏在心中许久,想当面问问你。” “大嫂请讲。” “五郎同曲表妹偷情,此事你可曾告诉过别人?比如你娘家人?林家人?” “大嫂此话何意?”蒋氏瞬间竖起浑身的毛刺,警惕地看着顾玫。 顾玫郑重说道:“曲表妹死了!” 蒋氏闻言,大笑一声,“死得好!” “她是被人杀死的,官府还没抓到凶手。” 蒋氏呵呵冷笑,“大嫂告诉我这些做什么?只要她死了我就满意。至于凶手是谁,能不能抓住,我不关心。” “不!你应该关心。现在官府那边怀疑,杀死曲表妹的人正是他的夫君林将军。” 蒋氏愣在当场,“不对啊!林将军人在边关前线,哪能出现在千里之外的京城杀人。” 顾玫见她还在装糊涂,于是又提醒她,“五郎也死了,被人在背后放冷箭杀死了。五弟妹,五郎同曲表妹的事情,你到底告诉了谁?” 蒋氏面色剧变,目光喷火,五官扭曲狰狞,“大嫂此话何意?你到底想说什么?” 顾玫一字一句地说道:“杀死五郎的人,同杀死曲表妹的人,极有可能是同一个人。先于军中放冷箭杀死五郎,之后偷偷脱离队伍,偷偷回京潜伏家中,趁机杀了曲表妹。他为什么要杀死两个表面不相关的人?一定是他知道了什么,比如我们一直瞒着的事情。” 蒋氏连连后退,“不,你胡说!一定是胡说!不可能!” 顾玫几步上前,抓住蒋氏的手腕,厉声呵斥,“五弟妹,你必须告诉我,五郎和曲表妹的事情你到底告诉了谁?” 蒋氏捂住双眼,痛哭失声。 “我,我让人假名寄了一个包裹到西北,包裹里面藏了一封信。我只是姑且一试,没指望他能收到包裹。我没想到,三和快递,那么远的距离,那么多当兵的,包裹竟然能准确无误送到当事人手中。我没想过害五郎啊,我只是想让姓曲的那个贱人吃点教训。真的!大嫂,你要相信我。” “你糊涂!”顾玫痛心疾首,“就算你要告状,也该等林将军回了京城后再告状。他人在军中,五郎也在军中。你以为军营很大,其实很小。只要有心,想要找一个人总能找到。在军中,想要杀一个人,机会更是数不胜数。你啊你,糊涂!” 蒋氏痛哭流涕,拉着顾玫的衣袖,“我真的没想到包裹会送到他手上,我就是姑且一试。我真的没想过害五郎,我不知道五郎和他是在一个部队啊。” “都在边关,遇上是迟早的事情。” “五郎身边有亲兵侍卫,我没想到五郎会出事啊。”蒋氏大哭。 顾玫叹气,“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有用的,有用的。大嫂,你替我瞒着好不好?不要告诉公爹婆母,我不要被赶出侯府,求你帮帮我。我真的是无心的,我只是想让他教训姓曲的贱人,没让他害五郎啊。区区一个将门世家,同侯府相比差远了。他哪里有胆子害侯府公子。他不该有这样的胆量啊!” 蒋氏到现在也不敢相信林将军有胆子放冷箭杀死韩五郎。 他哪来的胆量? 不应该啊! 顾玫冷声说道:“你凭什么认定他没胆量?他身在军中,天天上阵杀敌,一身杀意。突然得知被戴了绿帽子,正好奸夫也在军中,以他的血性能不采取行动?你当军中儿郎也都跟京城的公子哥似得,只会欺软怕硬?” “他难道不知道杀了五郎的后果?五郎是侯门公子啊!他承担得起这个后果吗?他就算不为自己着想,难道不该为家族,为孩子着想吗?” 蒋氏接连发出质问。 顾玫叹了一口气,“并不是每一个人,做决定都会瞻前顾后。林将军此人,到底什么脾性,我们都不清楚。你贸然给他去信,告诉他真相,此举本来就很冒险。偏偏五郎又在军中,而且同在西北,就给了他下手的机会。或许他也知道,回到京城后,他就没有机会杀死五郎,所以一不做二不休将五郎曲表妹全都杀了,以解心头之恨!” 蒋氏哇的一声大哭出声。 “我没想害死五郎啊!我没想到他真的敢杀人啊!” “他是军人,领兵出战,杀人盈野,他怎么不敢杀人?”顾玫厉声呵斥,“你当军人是干什么的。军人不敢杀人,那还是军人吗?” 蒋氏嚎啕大哭,“我现在该怎么办?大嫂,你要帮帮我,你一定要帮帮我。此事你帮我瞒着好不好,千万别告诉侯爷和夫人,我怕他们会杀了我。” 顾玫深感疲惫,“此事我暂时替你隐瞒。如果官府最终查明,的确是林将军杀了人,届时你的事情恐怕再也瞒不住。你,好自为之。” 蒋氏一脸灰白,她挣扎道:“说不定这一切都是误会,不是林将军杀人,杀人的另有其人。” “我们妯娌一场,我劝你最好不要抱着侥幸。” 蒋氏大哭出声,“我该怎么办,我到底该怎么办?我要回娘家,对,我要回娘家。五郎没了,我做了寡妇,我要回娘家改嫁。” “你想回娘家,也得经过两家长辈的协商,之后你才能改嫁他人。”顾玫提醒道。 蒋氏欲哭无泪,趴在桌上痛哭不已。 “我到底该怎么办?娘家人问起来,我该怎么解释?大嫂李教教我好不好?我不想背负五郎被杀的责任,更不想被侯爷夫人记恨啊!” 被代侯府的当家主人记恨,蒋氏都可以想到自己未来的悲惨生活。 即便她能改嫁离开京城,也会走得十分狼狈。下半辈子,她将一直生活在恐惧中。 试问,这世间能有几人敢同侯府抗衡? 她改嫁,只能嫁给家世差侯府一大截的人家。 这样的人家,哪里敢得罪侯府。 侯府只需发一句话,夫家人就能磋磨死她。 她不想死啊! 更不想一辈子都生活在噩梦中。 “大嫂,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你帮帮我好不好!我会报答你的。” “事情还没到最好的程度,五弟妹切莫自己吓唬自己。你先回房冷静冷静,再图将来。” 顾玫叫来下人,将哭哭啼啼的蒋氏送回房。 许有四从屏风后面走出来,听完了全程,道了一声:“蠢妇!” 顾玫苦笑连连,“我也没想到五弟妹会如此糊涂!” 林府下人隐约怀疑曲表妹偷人,却不敢贸然禀报林将军,必然心头有所顾虑。 蒋氏只为了出一口气,不顾后果,冒冒失失写信给林将军道明真相。 或许蒋氏当初寄出包裹的时候,她真的不确定对方能收到包裹。 内心矛盾冲突,既希望对方收到包裹,又希望对方收不到包裹。 她哪里知道,只要有个名字和地址,就算是天涯海角,三和快递都能送到收件人的手中。 三和快递就是这么牛逼。 当初代侯本人亲自下了封口令,不许人谈论此事,不许人走漏风声。 堵得住嘴,却堵不住内心的仇恨。 顾玫揉揉眉心,一脸疲惫,“让许公公辛苦走一趟,实在是过意不去。请许公代我谢谢皇后娘娘,我家的糟心事,累娘娘操心,实在是惭愧。” “夫人客气!夫人安心处置家务事,咱家告辞!” “我送公公出门。” 奉上一个荷包,里面装着银票,权当谢礼。 许有四大大方方收下荷包,手指头随意捏了捏,就知荷包里面放着一百两面额的银票一张,并且是少府钱庄的银票。 他乐呵呵,“夫人请回!咱家还要赶回王府复命!” “公公慢走!” “大少奶奶,不好啦!” 刚送走许有四,婆子惊慌来报。 “夫人将五少奶奶拖出房门,说是要执行家法!” 顾玫脑袋一晕,恨不得身体弱一点直接昏过去。 “婆母为何要对五弟妹执行家法?” “奴婢不知!少奶奶快去吧,迟了五少奶奶怕是受不住家法,就要……” 顾玫急匆匆朝祠堂赶去。 一路上都在想,到底是谁通风报信,告诉了侯夫人。 第948章 一群棒槌 “大嫂救我!” 生命受到威胁,蒋氏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挣脱婆子的钳制,躲到顾玫身边寻求救助。 顾玫微蹙眉头,扫了眼凶神恶煞的婆子,然后关心问候婆母代侯夫人:“婆母怎么下床了?太医说要静养。” 代侯夫人伤心憔悴,短短时间,肉眼可见的瘦了两圈。 “老大媳妇你让开,把这个贱人交给婆子处置。” 蒋氏连连摇头,哀求道:“求大嫂不要把我交出去。” 顾玫深吸一口气,“儿媳斗胆问一句,婆母因何动怒?五弟妹犯了什么错,需要动用家法。” 代侯夫人呵呵冷笑,“明知故问!让开!” 顾玫蹙眉,她依旧想不明白,到底是谁走漏了风声。 她只能装傻,“儿媳不懂婆母的意思,还请婆母明示。” 代侯夫人大怒,“五郎就是这个贱人害死的,你还护着她?你明明什么都知道,却瞒着本夫人。你让开,本夫人今天要家法从事!” 话音一落,粗使婆子就要上前抓捕蒋氏。 顾玫却拦着粗使婆子,“五郎意外过世,全府伤心。兵部和西北大都督府正在调查此案真相,真相未明之前,儿媳斗胆护住五弟妹。等将来查明真相,五郎的死果真同五弟妹有关,届时要怎么处置她,儿媳绝不阻拦。 然而现在,真相未明,贸然给五弟妹定罪并且动用私刑,万一出了事,官府同蒋家追问起来,到时候侯府如何交代?为了侯府的声誉着想,请婆母收回成命,只禁足五弟妹。” 代侯夫人喘着气,“你今儿非得拦着本夫人吗?” “儿媳身为当家人,放肆一回,请婆母体谅。儿媳这么做,也是为了侯府着想。”顾玫不卑不亢。 蒋氏哭着说道:“我没想害五郎啊!五郎的死同我没有关系,不是我的责任。我是无辜的啊!” 顾玫回头剜了她一眼,厉声呵斥,“闭嘴!” 突然表现出来的凶狠,让蒋氏惊住。 蒋氏猛地止住哭声,气息跟不上,脸颊都憋了。 若非顾玫呵斥她,叫她张嘴呼吸,她怕是要把自己憋死。 蒋氏喘过气,嘤嘤嘤抽泣。 顾玫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不知婆母意下如何?” 代侯夫人恨不得扒了蒋氏的皮。 然而她也要考虑事后的影响。万一冤枉了蒋氏,后果…… 忍了忍,代侯夫人一言不发,转身离去。 她一走,其他粗使婆子也都纷纷离去。 蒋氏身子一软,倒在地上,哇的一声嚎啕大哭。 “大嫂,谢谢你。要不是你,我就死了。我差一点就死了!” “五弟妹起来,回房歇着。今儿李开始禁足,不得出院门一步,你可有异议?” 蒋氏频频摇头,“我没异议!只求大嫂保住我的性命,待官府查明真相。另外,请大嫂帮我给娘家送封信,这个时候唯有娘家人能帮我脱困。” “我会给蒋家送信,你也要老实禁足。若是整出幺蛾子,我可护不住你。” “我知道,我一定会老实禁足,不给大嫂添麻烦。” …… 大西北。 顾珽帅兵护送伤病回防休整。 离家两年,不知家中妻儿可好。 他随大军一路往西,来回奔袭数千里,追击西凉主力军。 经历大战小战无数。 若非战线拉得太长,补给跟不上,西北军早已经灭了西凉,打到西凉老家。 奈何补给拖延了大部队的进程,战机一闪而逝,徒呼奈何。 虽说没有全歼西凉主力部队,但也给西凉带去了重创。 西凉想要恢复鼎盛实力,没有二十年一代人的努力,根本不可能。 战事稍歇,他便被安排护送伤员回防休整。 四轮马车拉着伤员,缓缓行走在大草原上。 车轮在刚下过雨的草原上留下了深深的车轴印, “什么时候在草原上修一条水泥路那才舒服。” “做梦吧!这鬼地方走一天都见不到一个人影,狼群倒是见了不少。在这里修路,亏得只剩下底裤穿。” “可是朝廷在草原修建了那么多堡垒,驻扎了那么多边军,总不能不管吧。” “说不定等打完仗,那会堡垒就会被朝廷放弃。” “花费那么多钱修堡垒要塞,哪能说放弃就放弃。而且打了这么多年仗,朝廷都没有增加赋税,还能按期如数发放薪俸,可见朝廷还是有钱的。那些官老爷总强调朝廷没钱,肯定是骗人的。” “既然朝廷有钱,更不可能放弃草原上的要塞堡垒。” “等打完仗,那些要塞堡垒留着还有什么用?除了浪费粮食。” “可以练兵!” “可以放牧!” “那些家里有上百头牛羊的牧民,这几年都发了。” “不现实!瞧着吧,朝廷肯定会放弃那些要塞堡垒。” “别吵了!你们懂个屁,字都不认识一个,还冲文化人聊国家大事,替皇帝操心。” “那就问问顾将军。顾将军是读书人,他肯定懂大道理。” 顾珽脸颊发热! 读书人? 这地哪里有读书人。 他拿着书就头痛,算哪门子读书人。 他想冲手下大头兵吼一句:老子懂屁的大道理,别来问老子。老子在家里就是一文盲。 文盲顾珽打马狂奔,冲到前头,巧妙的躲过了大头兵的追问。 大头兵纷纷起哄: “将军威武!” “将军霸气!” “将军骑术没得说,绝对勇冠全军。” “你把伯爷放在何处?” 数年前,裴蒙立下大功,成宗文德帝一改吝啬的毛病,封裴蒙为平西伯。 自那以后,军中众人称呼裴蒙为伯爷,只有少数亲近之人依旧称呼裴蒙为将军。 手下儿郎吵吵闹闹,为枯燥路程增添了一点欢乐。 路过堡垒要塞,休整了一晚,补充了食物和水,次日继续朝关内前进。 数天之后,城墙在望。 终于到了西北军营地。 交了差事,领了半月假期,顾珽有些迫不及待骑上马,出了军营。 路过快递站,他朝里面吼了一句,“有没有本将军的快递。” 快递站有人伸出一个头,正是老熟人马贵。 马贵已经升任三和快递晋州骡马河分站站长。 “我一听声音,就觉着熟悉。果然是顾将军!你回来啦?” “是啊,回来了!有没有本将军的快递。” “还真有,是从京城寄来的,还没来得急通知尊夫人。将军顺路带回去?” 顾珽下马,签了名字,领取包裹。 好几箱子物件。 “租你们快递站的马车一用。” “好嘞!正好有一辆驴车空着。” 于是乎,堂堂二品武将,骑着马赶着一头驴车,慢悠悠的回城。 那画面太美,好想多看几眼。 谁让他甩掉亲兵护卫,独自出军营取快递。 总算到了家,管家下人在门口迎接。 “将军回来啦!将军回来啦!” 全府上下轰动,以最热情的态度欢迎他回家。 顾珽下马,哈哈大笑。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裴蔓迎了出来,带着孩子,笑盈盈地看着他。 顾珽内心激动,很想一把抱起裴蔓香一口。 奈何府中下人一个二个没眼色,全特么站着不动。 顾珽连连咳嗽,嘿,识趣一点好吗? 下人们担心不已。 “将军病了吗?” “前几天下了雨,将军可能在路上淋了雨。我这就去请大夫上门。” 顾珽:好尴尬! 别家的下人,知情知趣,又会说话又会看人眼色。自家府邸的下人,怎么一个个就跟棒槌似得。 裴蔓低头一笑,实在是太乐了! 她挥挥手,“都退下吧,将军有我照顾,你们不用操心。” “是!” 还是裴蔓的话好使。 下人退去,几个孩子也被嬷嬷带走。 顾珽跑步上前,一把抱起裴蔓,朗声说道:“想死我了!” 裴蔓挥舞拳头捶他,“快放我下来,当心被人看见。” “怕什么!两年未见,你就不想我。” 呸! 裴蔓啐了他一口,“给你写信你不回,给你捎话你也不回个话。若非我爹是鲁侯,西北大将军,确认你平安无事,我还以为你死在了外面。” “战事紧急,今儿不知明儿歇在哪里,你的信我是一封都没收到。捎给我的话,我也不知该怎么回你。” “那你就不知道写封信给我,让后勤人员带回来。” “你也知道我是个大老粗,让我动笔,真是为难死我。而且行军途中,写信不便。我若带头写信,军中将士必受影响。思乡之情蔓延,哪有心思打仗。若是有固定营地,长期驻扎倒也罢了。我们在草原上,今日奔袭几百里,明日又奔袭上百里。几乎没有固定扎营的地方。后勤补给能找到我们,都废了九牛二虎之力。” 顾珽可怜兮兮的诉苦,紧接着又说道:“反正我知道你和孩子肯定好好的,我在外面就能安心打仗。” “没良心的东西,就知道让我担心。” 裴蔓狠狠掐着顾珽的耳朵,接着又笑了起来,“罢了,我不和你计较,谁让你是当兵的。” “好娘子,我就知道你心疼我。”顾珽一脸嘚瑟,”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礼物!” 顾珽献宝似,拿出几件稀世珍宝,颇具西域特色,“追击西凉大军,西凉人跑得太匆忙,很多东西都来不及带走。我从从一个西凉王爷的营帐里面找到了这些,看着极适合你,就留了下来。” 裴蔓惊喜。女人都喜欢珠宝,裴蔓也不例外。 她极为满足地抱着顾珽,“我的将军,你真好!” 第949章 一惊一乍 顾珽美滋滋! 积蓄了两年的力量,真是勇猛无匹,一发不可收拾。 忙完后,直接瘫在床上。 裴蔓依偎在他的怀里,小声问道:“这次回来还走吗?” “估摸着今年还得出征!” “西凉兵败退去,为何还追击不停?” 顾珽抹了一把脸,“我也不知道上面的打算,我只是听命行事。” 裴蔓有点难过,“你出一趟门,少则一月,多则几年,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孩子们和你都不亲近。” “委屈你了!孩子们都靠李照顾。”顾珽抱紧她。 裴蔓摇摇头,又说道:“我们裴家世代行伍,裴家的姑娘早就见惯了这种生活。像我娘和我爹都分开了几十年,一个在西北死都不回京城。一个在京城当家做主,只管侯府一亩三分地。我爹在外面的事情,她从不过问,也从未提过要来西北看一眼。” 说完,裴蔓替母亲叹了一声,又庆幸道:“幸好我们有皇后娘娘支持,我才能随你来到西北安家。否则我就得跟我娘那样,独守空房几十年。” “不会的!我怎么舍得你独守空房!” 裴蔓笑了起来,“我们是幸运的!” 顾珽嗯了一声。 裴蔓问他:“你打算一直留在西北打仗,像我爹我大哥那样吗?” 顾珽抓抓头,“你想回京城吗?京城除了繁华,没什么意思。” 裴蔓严肃说道:“可是孩子们需要接受好的教育。大周最好的教育,最优秀的先生全在京城,在山河书院,不在西北。” 顾珽暗叹一声,“我再想想。你说回了京城我能做什么?” “到京大营带兵练兵!” “不能打仗!” “你就那么喜欢打仗?每次你出门,我都提心吊胆,总怕你出事。你回来的时候听说了吗,代侯府的韩五郎死了,死在军中。还是在众多亲兵护卫的保护下中箭身亡。” “韩五郎死了?”顾珽一脸惊诧,这事他没听说。大草原,通消息太难了。 “你认识他?”裴蔓随口问道。 没想到顾珽真和韩五郎认识,“以前在京城的时候,还和他一起玩过。不过他那人娇气,我嫌他烦,玩了两回就和他断了来往。” 韩五郎是凡事讲究的娇气公子,顾珽就是野蛮生长的糙汉子,的确玩不到一块。 “他身边那么多亲兵侍卫,怎么会死?他是侯府公子,总不能还让他上阵冲杀吧。”顾珽发出疑问。 韩五郎的死,让他倍感意外。 裴蔓压低声音,悄声说道:“我听人说,那支箭从背后射来。” 顾珽神情凝重,“你的意思是,有人在背后放冷箭。” “这话不是我说的,整个西北都传遍了。死的侯府公子,大家议论的比较多。” 顾珽蹙眉,“鲁侯怎么说?” 裴蔓摇头,“你也知道,在我爹面前我从不问这些事情。” 顾珽想不通,“谁会对他放冷箭?” “听说大都督府那边在调查,这么长时间过去,按理应该有了结果。恐怕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大都督府才秘而不宣。” “娘子说的有理。韩五郎不是个玩意,以前得罪了不少人。估摸着有人在军中报私仇。奈何他是侯府公子,这事绝不会善了。明儿我打听打听,问问到底是哪路好汉冲他放冷箭。” “放冷箭的人死定了吧。”裴蔓好奇地问道。 顾珽点点头,“背后放冷箭,又是在战场上,此乃军中大忌,对方肯定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这么干。” 裴蔓有些担忧地说道:“打仗太危险了,要防备敌人,还要防着袍泽对自己有没有恶意。要是有个万一……你也老大不小了,真没打算回京城吗?” 顾珽抓抓头,“之前一直在打仗,没想过这个问题。真要回京城,我怕自己适应不了。” 顿了顿,他又说道:“我喜欢西北,喜欢西北军。” “那你想过西北军的未来吗?”裴蔓突然从床上坐起来,质问顾珽。 顾珽一脸懵逼,理所当然地说道:“有仗就打呗,没仗就在大营休整。” 裴蔓咬牙,心头怒火砰的一下爆炸。 她压低声音,怒道:“我爹在京城的风评,你总该知道一点吧。还有西北大都督府成立,你以为光是为了打仗吗?当初成宗文德帝派遣秦王到西北领兵作战,目的之一就是为了压制西北军,你不会不知道吧。他可是你妹夫,你和他就没交流过?他就没对你透露一点内情?” 顾珽脑袋成浆糊,“我和陛下隶属不同大营,就他刚来西北练兵那段时间见过两面,后来战事吃紧就没见过面。他什么都没说啊,只是让我安心打仗,别想其他的。” “那是因为他不想让你胡思乱想,他想宽慰你。难道你就没发现,西北大都督府同西北军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 “娘子,你到底想说什么?我脑子糊涂得很。” 裴蔓一脸嫌弃,“果然是个糙老爷们,都不肯动动你生锈的脑子。我爹以及西北军,尾大不掉,被朝廷视为大忌,现在懂了吗?我爹几十年不回京城,你当他真喜欢吃沙子啊。西北军同大都督不和,你以为是军中切磋吗?大都督府从设立那天开始,目的就是为了防备压制西北军。” 顾珽一脸震惊,“鲁侯是功臣!朝廷怎么可以……” “朝廷诛杀功臣的例子还少吗?我爹现在这情况,明显是拥兵自重。但是朝廷不会永远放任,西北大都督练兵打仗,为的就是有一天发生最坏的情况……” 裴蔓脸色煞白,没办法继续说下去。 顾珽一把抱住她,“这些都是谁和你说的?你什么时候开始琢磨这些问题?” 裴蔓深吸一口气,稳定住自己的情绪,“京城家里很担心我们的安危。不过你是皇后娘娘的亲哥哥,若是及时脱身,保住一家平安应该没问题。” “你的意思是,岳母大人写信让你回京?鲁侯他……你和岳母大人就不担心?” “不光是我母亲给我写信,我姐也给我来了几封信,措辞越来越严厉,越来越担心。陛下和娘娘是有大气魄的人,他们一定会继承成宗文德帝的意志,总有一天要解决西北军的问题。届时,我们还能怎么办?我改变不了父亲的决定,改变不了大哥的决定。他们是名副其实的当世枭雄,他们舍得下妻儿老小,那么我们自然也舍得下!” 裴蔓咬着牙,闭上眼睛,防止眼泪落下。 她颓然坐下,浑身力气仿佛被抽空,扑进顾珽怀里,心头怪难受的。 顾珽深吸一口气,今儿受到的刺激太多。 沉默了良久,他问道:“你和侯爷见过面吗?你有劝过侯爷吗?” 裴蔓悄声说道:“我试探过父亲的想法。我问他戎马一生,有没有想过解甲归田的一天。他告诉我等他死的那天,就是他解甲归田的时候。他,到死都不会放弃。他,却放弃了我们,放弃了京城全家人。” “你不能这么说,侯爷不是那样的人。” 裴蔓咬着牙,“有件事我憋在心里头很久了。” “什么事?” “我大哥在他城里偷偷养了两个外室,生了三个儿子。最大那个都已经有十岁。” “什么?这这这……伯爷怎会偷偷养外室?” 要养也该大大方方的养啊。 裴蔓继续说道:“大哥比你早回来半个月,他进城看望我。我便问他,城里的女人孩子怎么回事?” “他怎么说?” “你根本猜不到他怎么说。他说总要给自己留个血脉后代,给裴家留下点什么……在他眼里,京城的大嫂和侄儿俨然已经是死人。阿珽,你现在该明白他们的想法吧。他们已经孤注一掷,京城那个家他们很早之前就已经决定放弃。” 裴蔓很难过。 顾珽紧紧抱着他,“你大侄儿,二侄儿都在军中历练,这回也立下了战功。” “大哥只在乎城里那三个偷养的私生子。两个侄儿,没和他相处过一天,根本就谈不上父子之情。若是真到了危急关头,他随时都可以牺牲两个侄儿。” 裴蔓为父兄的残忍冷酷感到心寒。 一场战争,就像是一面照妖镜,照出了多少真面目。 她哭着哀求道:“我们回京城吧,这里太让我恶心。” “再让我想想。过两天我会去大营,我会有决定的。”顾珽郑重承诺。 裴蔓擦擦眼泪,嗯了一声,“皇后娘娘给你来了两封信,我放在抽屉里,没拆开看。” 顾珽一把爬起来,打开抽屉,拿出信件。 他乐呵呵地冲裴蔓说道:“我们一起看。” 裴蔓噗嗤一声笑出来。 她喜欢的就是顾珽这份乐呵劲。 无论情况多么糟糕,他总能笑出来,给生活带来快乐。 夫妻二人躺在床上,看着顾玖的来信。 信件很简短,主题就是问他对将来有什么打算,想不想回京城。 裴蔓猛地抓住顾珽的手,“皇后娘娘这个时候写信问你要不要回京城,难道朝廷很快就会对西北军采取行动?” 第950章 她可以称帝(三更) 顾珽来到军营,求见鲁侯。 窦先生亲迎,“顾将军来了啊!侯爷正念叨着你,怎么不在家中多休整两天?顾将军的假期还有十几天吧。” 顾珽嘿嘿一笑,“本将军来拜见岳父大人!” 言下之意,今日只是私人拜见,不是公事。 “顾将军里面请!京城送来了几包新茶,顾将军也尝一尝!” “好啊!今儿有口福,蹭一蹭侯爷的茶水喝。” 顾珽乐呵呵的,看上去心情很好。 他跟着窦先生进了签押房。 鲁侯父子二人都在。 “拜见侯爷,伯爷!” 父子二人一个封侯,一个封伯,一门双爵,果然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 “顾珽来了啊,坐下喝茶!” 鲁侯出言招呼。 顾珽道了一声谢,在下首坐下。 他不懂察言观色那一套,而且难以分清鲁侯这等级别的老狐狸说的话是真是假。 不过他自有自己的办法。 他单刀直入,“今儿过来拜见侯爷,是有一事不明。” “什么事?” “侯爷能否告诉末将,接下来有什么计划?是否还要继续追击西凉?朝廷可有旨意下达?” 窦先生率先挑眉,在门外的时候还口口声声说拜访岳父大人。这才刚坐下,就以上下称呼,问起公事。性子真够急的。 窦先生不急。 鲁侯同样不急。 鲁侯哈哈一笑,指着顾珽,“你啊你,一如既往的急性子。既然回来了,就在家里好好休息几天,陪陪妻儿。小蔓已经同本侯抱怨了几次,说你常年不归家,孩子们都不记得你了。这回本侯破例把假期给你补上,让你休息一个月。” 顾珽一脸为难,“不瞒侯爷,末将习惯了军营生活。在家中待了两天,闲的发慌,也不知道做什么打发时间,浑身难受得很。不如让我归营练兵,晚上回城陪小蔓和孩子们一起吃饭。” “以后要是没了战事,你怎么办?”鲁侯笑呵呵地问道,“你迟早得学会适应张弛有度的生活,不能整日像一张弓一样绷紧了。” 顾珽一副憨厚的模样,“我习惯了军营生活,这辈子都待在军营。” 鲁侯挑眉,哈哈一笑,“不错,不错,好男儿就该在军中历练。不过你也老大不小了,也该给下面的小年轻们一个历练的机会。回去休息吧,休息好了才能更好的上阵杀敌。” “我们西北军还要继续追击西凉吗?”顾珽一脸兴奋地问道。 鲁侯笑道:“军事机密,顾将军不该问,也不能问。” “朝廷可有旨意下达?” “若有旨意涉及全军,本侯自会公开。” 顾珽得不到答案,也没所谓。 他起身告辞,没有多做逗留。 窦先生看着鲁侯,得了默许后,他追了出去。 “顾将军,顾将军等等。” 窦先生追上顾珽,“顾将军可否赏脸,陪老夫喝一杯。” “这个时辰喝酒?”顾珽望了望天空,“窦先生不怕军法从事?” 窦先生哈哈一笑,“顾将军在休假,老夫亦在休假。休假期间,任何时候都能饮酒。走走走,快递站那边开了个新酒馆,老板实在,还给折扣。” …… 签押房内。 裴蒙大马金刀坐在椅子上,“父亲,顾珽毕竟是皇后娘娘的亲哥哥。他留在西北,对我们更有利。” 鲁侯摆手,“你和顾皇后见过面打过交道,你认为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裴蒙郑重说道:“是个不容小觑的女人。” 鲁侯面无表情地说道:“刘诏这人有什么本事,本侯一清二楚。这些年他们两口子折腾出各种名目,刘诏在其中起了什么作用?” 裴蒙蹙眉,“父亲的意思是?” 鲁侯挑眉一笑,“端看刘诏多年不纳妾,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有。登基称帝后也没有选秀扩充后宫,你认为帝后二人真正做主的人是谁?” 裴蒙沉默。 鲁侯继续说道:“京城那边送来消息,太后已经连着几个月不曾出未央宫一步,也没人能够进入未央宫看望太后。若非太医确保太后正在静养,裴家都要怀疑太后娘娘是不是已经不在人世。同时,顾皇后拿私房钱,在宫里兴修土木,建造宫殿。宫殿建好之前,一直坚持住在秦王府。顾皇后住秦王府,刘诏就跟着住秦王府,完全不认为这么做有何不妥。你想到了什么?” 裴蒙低声说道:“这不是简单的婆媳不和,也不是单纯的母子不和。” 鲁侯点点头,“这是太后同皇后的权柄之争,很显然皇后赢了,太后输得一败涂地,连反手之力都没有。太后坚持住未央宫不肯搬走,皇后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在后宫大兴土木,这是打脸啊! 刘诏身为儿子,他做了什么吗?他将太后禁足,他明确又坚定地站在了皇后那一边。太后身为刘诏的生母,连简单的婆媳之争都争不过,无能啊!她也就命好,嫁给了成宗文德帝,还生下了刘诏。” 鲁侯对裴太后向来看不起。 在他眼里,裴太后就是个蠢妇,根本不懂如何发挥自己的优势。尽干些招人诟病的事情。 都当了太后,还没学会宫斗那一套。怪只怪成宗文德帝太放纵她,让她缺失了夹缝中求生存的重要课程。 成宗文德帝不爱裴太后,也不宠她,但是尊重她,放纵她。给足裴太后面子,不插手她的事情。 于是乎,多年下来,裴太后就养成了成宗文德帝不在的时候,说一不二的性格。 早就忘了委曲求全的滋味,也将阴谋阳谋那一套丢在了夜壶里。 一力降十会! 在王府的时候,她是王妃。所有女人中她最大,不满意一巴掌打过去就好,犯不着耍手段。 到了宫里,她是皇后,同样她最大。看不顺眼哪个宫妃,小惩大诫,成宗文德帝也不会干涉。 当了太后,那更不得了,天下女人她最大。皇帝都是她儿子,更没有东西能束缚她。 结果,失算了! 刘诏这个流氓皇帝,比他老子猛多了。一言不合就开干! 骂名? 随便骂! 他根本不在意。 “刘诏一登基,就为了皇后禁足太后,你猜他哪来的底气?”鲁侯笑着问道。 裴蒙皱眉说道,“皇后?” 鲁侯重重点头,“很显然帝后二人,皇后才是主导一切的那个人。本侯宁愿得罪刘诏那个流氓,也不愿意得罪顾皇后。” 裴蒙皱眉,“父亲是否将皇后娘娘看得太重。” 鲁侯喝了一口茶水,“重了吗?那些年,我们同西凉做贸易,你就没看出点什么东西?很显然,皇后娘娘早在十几年前就预料到了一切,开始筹谋战争一事,甚至早早的将无望那个秃驴派了过去。 看似凌乱的事情,一步步连起来,就会发现一切都在她的计划中。本侯不夸张的说,就连这场战事,其中也有她的算计。” 说到这里,鲁侯冷冷一笑,“西凉突然出兵,恐怕少不了无望的功劳。听说西凉发生兵变,无望支持的王子胜出,本侯都要佩服无望那个秃驴的本事。当 年本侯小看了他,然而皇后没有小看他,反而还大大重用他,将他安插在最恰当的地方,做最擅长的事情。这份知人善任,敢想敢干的本事,世上有几人能和她比?刘诏那个流氓要是有这本事,本侯将头拧下来当球踢。现在,你还认为本侯太过看重皇后娘娘吗?” 裴蒙倒吸一口凉气,“莫非大周要出一位女帝?那我们就可以名正言顺……” “别做梦了!”鲁侯打断裴蒙的妄想。 “看皇后对大皇子殿下的重视和培养,很显然储君非大皇子莫属。而且顾皇后这人最妙的地方,她拥有称帝的一切条件和资源,但是她做人不贪心,不赶尽杀绝,凡事留一线。她给别人留一线,也给自己留一线。她拥有如今的影响力和人气,不是皇帝胜似皇帝,还能留下美名。比直接称帝强多了。” “有条件称帝却不称帝,世上竟有这样的人?”裴蒙不理解。 鲁侯笑了起来,“你看她这些年做的事情,她要的不是那个位置,而是要改变天下格局!她要的是大变革。任何变革都要承受猛烈的反扑,谁做皇帝谁承受压力。刘诏当皇帝,可比她自己称帝强多了。压力是刘诏的,她只需躲在幕后按部就班实施自己的计划,将大皇子扶持上去。这才是聪明的做法。” “刘诏甘心?” “为何不甘心?开拓千古盛世,一旦成功,他就是千古名君。试问,谁能拒绝?” 千古名君啊! 裴蒙心中激荡。 紧接着他问道:“刘诏若是做了千古名君,那我们西北军岂不是注定成为他的踏脚石?父亲,我们该怎么办?” 鲁侯从暗格里面取出一封信,“这是皇后娘娘给本侯的信件。” “皇后娘娘竟然给父亲来信?” 鲁侯笑了笑,摆放在桌上的白色信封,像是烫手山芋,让他不敢轻易触摸。 他对裴蒙说道:“你代表本侯去一趟京城,顺便护送顾珽小蔓回京。” “什么?” 第951章 不怕死,就怕死在小人手里 裴蒙打马飞奔,来到快递站附近的小酒馆。 窦先生和顾珽就坐在窗口。 窦先生伸出头,“伯爷怎么来了?” “你们喝酒,怎么能少得了本伯爷。” 裴蒙飞身下马,将缰绳交给亲兵,大步走进小酒馆,在空位上坐下。 “来,先敬二位三杯!” 三杯酒下肚,也就润个唇。 顾珽吃着油炸花生米,“伯爷不忙吗?” 裴蒙一巴掌拍打在顾珽的肩膀上,顾珽晃都没晃一下。 一二十年的军武生活,让他练就了一副好身体。 “本伯爷听闻你们顾家几兄弟都在西北,其他人都在大都督麾下,唯有你在西北军。” 顾珽点头承认,“他们来西北来得晚,只能去大都督麾下。我们西北军可不是什么人都要。” “哈哈哈……这话没错,西北军的确不是什么人都要,然而有时候想要人也未必能要到。”裴蒙饱含深意地说道。 顾珽闻言,好奇一问,“伯爷想要哪个人,还能要不到?” “不仅本伯爷要不到,就是侯爷出面,朝廷也会驳回面子。” 顾珽愣在当场。 他想起裴蔓同他说的那些话。 朝廷忌惮西北军,忌惮鲁侯父子。 西北军何去何从,谁都不敢掉以轻心。 顾珽继续吃花生米,只是有些心不在焉。 裴蒙又拍拍他的肩膀,“军武几十年,是时候回京城看一看。” 顾珽诧异,“伯爷要回京城述职吗?” 裴蒙笑了起来,“不光本伯爷要回京城,你也要回京城。” “我?” 顾珽指着自己,“我为什么要回京城。” 裴蒙含笑说道:“你离京十几年,孩子一天天大了,你难道不想回京城?你亲妹子贵为皇后娘娘,你已经不需要拿命博前程。世人皆知你的功劳,无论朝廷如何犒赏你,不会有人有异议。” 顾珽甩甩头,“可是我还没想好要不要回京城。我觉着西北就挺好!” 裴蒙喝完杯中酒,郑重说道:“回京一事,乃是军令。你愿不愿意都得回京。” 顾珽缓缓放下筷子,“何时下的军令,为何我没有接到?还有,我回京做什么?” “朝廷自会安排你的差事。” “伯爷的意思是,莫非朝廷有文书要我回京?” “是!”裴蒙掷地有声地说道:“等你修完假期,就会正式接到朝廷兵部的调令。” 顾珽端起酒杯,猛地往嘴里灌。 朝廷调令,倒是省了他做决定的为难。 只是心头为何没有丝毫喜意,反而有些酸楚。 他红着眼睛,问裴蒙:“伯爷此次回京,会留在京城吗?” 裴蒙摇头,“述职结束后,我就会启程回来。” “回到西北?” 裴蒙点头。 顾珽低头苦笑,面有不甘,“伯爷就没考虑过留在京城?” 裴蒙朗声一笑,“顾将军喝醉了!” “顾将军少喝两杯。”窦先生也劝道。 顾珽握紧拳头,想要一拳挥在裴蒙的脸上,却克制住了脾气。 他推开面前的杯盘,擦擦嘴巴,“醉了!我想回城睡一觉。改日再找你们喝酒。” “顾将军慢走!” “来两个人送顾将军回城。” 顾珽提起腰刀,大步走出小酒馆。 西北炙热的阳光,也无法驱散他内心的阴霾。 他打马飞奔,亲兵在后面紧追不舍,生怕他出事。 …… 小酒馆内,没了顾珽,二人说话倒是直接多了。 窦先生直言问道:“伯爷已经见过那封信?” 裴蒙重重点头,拿起酒壶斟酒,眉头紧蹙,“裴家的机会,什么样的机会?为何不在信中说明?哄骗本伯爷进京,然后一网打尽吗?” 窦先生压低声音,悄声说道:“老夫将顾皇后近一二十年的经历梳理了一遍,别的不敢保证,唯一能保证的是顾皇后绝非阴险小人。她不会故意诱你进京,然后借机囚禁你。” 裴蒙嗤笑一声,“今非昔比。以前她是皇孙妻,皇子妻,如今她是皇后娘娘。人的想法是会变的。” “人的想法会变,但是本性不会改变。顾皇后喜欢玩大计划,大格局,观她做的事情都是双赢,或是平衡多方利益。从她当年选择西北军合作,对西凉进行贸易冲击,可见她对西北军存在一丝善意!” 裴蒙眉头没有丝毫舒展,“光是一丝善意有何用?西北军同朝廷之间的矛盾,无解!” “我们找不到办法解决,不等于顾皇后找不到办法。老夫斗胆揣测,顾皇后请伯爷回京,可能是为了商议西北军的前途。” 裴蒙接连冷笑,“对朝廷来说,处置西北军的最好办法,就是瓦解我们父子在军中的影响力。最好能将我们父子,将我们的心腹部下赶尽杀绝,彻底肃清裴家在西北军中的影响力。我若是朝廷,我会这么做。西北大都督府已经有一战之力,朝廷只需切断西北军的粮草足矣。” 窦先生大摇其头,“别人不清楚西北军的财力,顾皇后一清二楚。她明知道西北军尾大不掉,是朝廷的心腹大患,为何当年还要和西北军合作,给西北军送上财源?难道当初和西北军合作的时候,她和陛下就没有夺嫡之心吗?事实是她和陛下有夺嫡之心,而且势在必得,却依旧选择和西北军合作,壮大西北军的财力,这是为何?伯爷可曾想过?” 裴蒙喝着酒,“以前我以为她是看中西北军的实力。想要经营西凉贸易,必须通过西北军。” “但是她可以独立经营西凉贸易,大不了每年给西北军一百万两,侯爷不会拒绝这笔钱,一定会派兵护送。” 裴蒙笑了笑,“如今本伯爷知道当年将事情想得太简单。我们西北军赚钱的同时,四海西北商行也对西北军进行了全方位的考察甚至是渗透。” 啪! 窦先生拍着巴掌,“没错!顾皇后将邓存礼派到西北,驻守多年,自然不是为了区区商贸。邓存礼身负使命,他要打探西北军的内情,没有什么比合作生意更方便。” 裴蒙灌下一口酒,“她想了解西北军的内情,其实不用那么麻烦。她可以直接问顾珽。” “很显然顾皇后不想让顾将军为难。而且顾将军所知有限。” “她花费那么多财力物力人力,不惜和西北军合作做贸易,给我们送财源,为何却从未对西北军采取行动?监视西北大都督府的人回报,大都督府那边没有任何动静!此次她写信,请我们父子回京商议,我认定此事必有诈。” 窦先生瑶瑶头,“若是陛下写信请伯爷回京,老夫一定极力反对。陛下不可信!然后顾皇后写信邀请伯爷回京商议西北军的前程,老夫认为可以一试。” “帝后一体!” “皇后同陛下做事方式截然不同!” “帝后一体!”裴蒙坚持。 “老夫会和伯爷一起回京。” “当心身首异处!” “老夫活了大半辈子,能窥得顾皇后的用意,即便身首异处,也无遗憾。” “荒谬!” “伯爷莫非是怕了?” 裴蒙大摇其头,“本伯爷不怕死,就怕死得憋屈!想我堂堂战将,被下诏狱,被一群小人羞辱,届时我定后悔为何没死在战场上,没死在敌人手中却死在一群小人手中。” “伯爷太过悲观!京城虽是龙潭虎穴,却也不是百分百死地。即便此事有阴谋,朝廷也不会在这个时候翻脸。今年是景明元年,陛下却和朝臣势同水火,而且看样子陛下绝不会妥协。朝堂不宁,君臣不和,陛下就不敢在这个时候兴兵讨伐西北军。他得防着有人拖后腿。” 裴蒙眉头微蹙,“刘诏脑子进水了吗?他整日和朝臣斗,对他有何好处?不如学学先帝的手段,耐心等个两三年,等到皇权巩固再下手也不迟。” “可能陛下是急性子!” “我看他是成心想将皇位作没了。” “真到那个地步,方能辨别谁忠谁奸!” “他凭什么认定他一定能干翻朝堂,稳坐皇位?文武联手同他作对,他哪里来的胜算?” “他的胜算就是皇后娘娘!朝堂看似混乱,实则皇后娘娘一直稳着大局。而且陛下并无大错,又没皇室宗亲牵头,裴太后也不发话,先帝没立辅政大臣,纵观全天下无人能做主废帝。除非……” “除非裴太后能站出来主持废帝。”裴蒙知道此事关键。 窦先生笑了笑,“裴太后不会有这个机会。陛下和顾皇后绝不可能让裴太后有机会在人前说出类似的话。” 裴蒙点点头,“陛下能掣肘裴太后的地方太多。然而裴太后却对陛下毫无掣肘办法。她又没政治智慧,就一普通后宫妇人。” 用鲁侯的话说,裴太后就是一蠢妇! 堂堂太后,整日惦记搞婆媳斗,眼界格局特么得就一内宅妇人水平,毫无太后该有的风度和格局。 身为太后,不知笼络大臣,不知在成宗文德帝死之前想办法说服文德帝立下辅政大臣等等钳制新皇的手段,任由事情被刘诏顾玖二人掌控,她不败谁败? ------题外话------ 第一更!等过完这个周末,就要开始调整状态,争取两天内恢复老时间更新。 第952章 为了占地盘 顾珽回府,赶走下人,一把抱住裴蔓。 裴蔓看出他心情不好,忙问道:“怎么呢?和侯爷吵架了吗?” 顾珽摇头,“我们要回京城了。” 裴蔓愣住,有点反应不过来,“回京城?什么时候?你想通了吗?” 顾珽放开裴蔓,坐在书房,垂首说道:“兵部很快会有调令送来,届时我们全家回京城。” 裴蔓沉默。 这个时候突然有调令调顾珽回京,此事一看就不简单。 她很紧张,也有些无措,“朝廷要对西北军下手了吗?” “我不知道!”顾珽很烦躁。 他在军中十几二十年,西北军就是他的家。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朝廷肢解西北军而毫无办法。 这种无力感,让他倍感疲惫。 他要怎么做? 留下来能做什么? 回到京城又能做什么? 他没把握说服妹妹和陛下放过西北军。 军国大事,绝不会因为某个人的意志而改变。 裴蔓抱住他,“或许是我们杞人忧天,事情并没有到那么紧张的地步。” 顾珽回首看着她,“今儿我和大舅哥喝酒,他的态度有些古怪。” “怎么个古怪法?” “说不上来。” 裴蔓咬咬牙,“我去找大哥问清楚。” 顾珽拉住她的手,“别去!军国大事,他不会透露一个字。” “我不问军国大事,我只问家事。” 裴蔓态度坚决,挣脱顾珽的手,点齐人马,骑马出府。 身在西北,裴蔓的骑术比许多军中汉子还要好。 她打马飞奔,朝小酒馆赶去。 等她到达小酒馆的时候,裴蒙和窦先生正从酒馆里面出来。 整个酒馆都被裴蒙的亲兵包围,所有散客都被驱赶。 此刻亲兵正在集结,准备护送裴蒙回军营。 “大哥!” 裴蔓大叫一声,转眼间就冲到裴蒙面前,居高临下看着他。 “小蔓怎么来了?怎么不在家里陪着顾珽。” “我有事情问你。” 她面容严肃,“另外找个清静的地方说话,还是就在这里?” 裴蒙骑上马,“随我来。” 兄妹二人,一前一后,朝牧场方向策马飞奔。 亲兵和窦先生远远的跟在后面。 青青牧场,牛羊成群。 裴蔓拉住缰绳,望着裴蒙,“大哥有多少年没回京城?” “十几年吧。” “大哥还记得大嫂长什么样吗?记得小侄儿小侄女长什么样吗?” 裴蒙回头看着裴蔓,“你到底想说什么?” 裴蔓咬着唇,眼神倔强,“我不懂军国大事,我只问大哥一句,家里要怎么办?母亲和大嫂她们怎么办?你和父亲难道不管她们吗?” 裴蒙面色凝重,“小蔓,不要胡思乱想?” “你确定我是在胡思乱想?我不懂军国大事,不代表其他人也不懂。今年我收到母亲,姐姐,甚至大嫂的信件,加起来足有十几封。你和父亲收到几封家里寄来的信件?” 裴蒙面无表情地说道:“两封!” “区区两封!”裴蔓呵呵冷笑,“你和父亲就没想过为什么?” 裴蒙含糊说道:“有些事情避免不了。” “都是借口!” “那你要我和父亲怎么做?束手就擒,人头落地吗?”裴蒙大怒。 裴蔓无声落泪,眼中满是哀伤,“没有办法了吗?” 裴蒙深吸一口气,“还有一线转机。” 裴蔓紧张得呼吸都快停止了。 她听裴蒙说道:“我会护送你们一家回京,会去争取那一线转机。” 裴蔓捂住心口,“若是没有争取到,你会带大嫂离开吗?” 裴蒙摇头,“家属必须留在京城。”为质。 这是朝廷的平衡之术。 千百年来,王朝换了好几个,对武将的防备却从来没有松懈过。 裴蔓大哭,“你们太狠心了!” 裴蒙却说道:“他们留在京城,还有一线生机。” “放屁!”裴蔓大怒,“朝廷会迁怒他们,他们会是最先死的那批人。你让我和姐姐怎么办?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娘家人身首异处吗?” “替他们收尸,好生安葬。旁的不用管。”裴蒙声音冷得像冰碴子。 裴蔓大声指责,“你怎么可以如此冷酷残忍?” 裴蒙眼神坚定,“身为裴家人,享受荣华富贵的同时,也要做好抄家杀头的准备。” 裴蔓浑身颤抖,全身发冷。 她虚弱地问道:“能不能求求皇后娘娘?顾裴两家毕竟是姻亲。” “这是朝廷大事,不得掺杂任何私情。小蔓,这个道理你应该明白。所以回了京城后,在皇后娘娘面前不要提起裴家,不要提起西北军。这是为了你好!无论局面发展到那个地步,你和顾珽肯定没事。” “我能眼睁睁看着你们出事吗?” “我能,你为什么不能?” 裴蒙这话太过残忍,像一把刀刺入裴蔓的心脏,让她痛不欲生。 裴蒙却没有丝毫后悔,“身为裴家人,就该有这个觉悟。” 裴蔓擦掉眼泪,“你和父亲是成心逼我做一个冷酷无情的女人?” 裴蒙望着天边,“没有心,就不会痛!会活得轻松一些。再说,事情未必会往最坏的方向发展。” “你有把握抓住那一线生机吗?”裴蔓急切地问道。 裴蒙笑了笑,“那得看帝后二人开出的条件是什么。” 如果朝廷要求他们父子放弃兵权,回京城养老,那不如战死沙场。 如果朝廷妄图肢解西北军,那不如反了。 在裴蒙眼里,西北军同朝廷之间无解。 他实在是想不出,顾皇后有何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他好奇! 更多的则是警惕。 他没有窦先生那么乐观。 裴蔓心知肚明,继续谈下去,毫无意义。 谁都说服不了谁。 她擦擦眼角,问道:“什么时候出发去京城?” 裴蒙说道:“不着急!你们先慢慢收拾行李,大件不宜携带的物件,可以交给三和快递寄回去。三和快递寄东西还是很专业的。” 裴蔓又问道:“父亲不回京城?” 裴蒙笑了笑,指着脚下,“这里就是父亲的家乡,是我们的家。” 鲁侯这辈子都不会回到京城,除非他死! 裴蔓问道:“你不担心母亲吗?” “母亲那里,不需你我来担心。她比谁都想得明白,想得通透。” 裴蔓冷笑,“你可真是母亲的好儿子。” 裴蒙仿佛没听见话语中的嘲讽,理所当然地说道:“她以我为傲,我当然是她的好儿子。” “厚颜无耻!这话你怎么说得出口。” 裴蔓打马回城,她快窒息了! 裴蒙目送她远去,面无表情。 窦先生骑马来到裴蒙身边,“伯爷不必忧心,尚有一线转机。” “窦先生对皇后娘娘果然充满了信心。”裴蒙讥讽道。 窦先生拉鲁侯顶锅,“侯爷对伯爷进京一事,同样充满了信心。” “父亲就是被你蛊惑的。”裴蒙大为不满。 窦先生激将,“伯爷就真不好奇皇后娘娘准备的一线生机是什么吗?” “迟早都要打!莫非你真以为能谈出什么结果吗?” “老夫对谈话结果充满期待。” 老贼! …… 裴蔓回府,扑进顾珽的怀里,放声大哭。 顾珽紧紧地抱着她,拍着她的背,小声安慰她。 裴蔓哭累了,沉沉睡下。 顾珽守在她身边。 三个孩子,两儿一女,都是半大孩子。 顾珽安抚几个孩子,“娘亲没事,就是沙子迷了眼睛她才会哭。” “娘亲和女儿一样不小心让沙子迷了眼睛吗?” “对啊!” “我给娘亲吹吹。” “娘亲睡着了,不能吵醒她。” “那女儿乖乖的,不说话。” “乖孩子。” 顾珽抱起女儿,感慨还是闺女贴心。 裴蔓睡了一觉,一直睡到次日早晨才醒。 她恢复了精神,抚平了伤痛,开始收拾行李,告别故人,为回京城做准备。 半个月后,顾珽正式接到兵部的调令,调他回京城。 顾珽有些惆怅。 抽空同军中袍泽道别,记下每个人的家庭地址,希望将来还有见面的机会。 邓存礼上门拜访顾珽。 顾珽好奇问道:“邓公公打算和我们一起回京城吗?” 邓存礼摇头,“咱家会继续留在西北,为皇后娘娘驱策。” “本将军多嘴问一句,皇后派邓公公驻守西北,不光是为了生意吧。你们到底在忙什么?” 邓存礼答非所问,“将军可曾发现城中多了一些变化?” 顾珽点头,“多了水井,挖了沟渠,还架上水车。” “除此之外呢?” 顾珽仔细回想,“似乎还多了一些读书人。” “正是!顾将军在大街上看见的那些读书人,大部分都来自于山河书院,少部分来自本地书院。” “山河书院的学子来西北做什么?” “勘探地形,绘制地图,寻找水源矿山等等。需要做的事情很多很多。” 顾珽愣了一下,“这些都是书院私下里操作,还是朝廷授权?” “当然有朝廷授权!山河书院不做非法事情。勘探完西北各城镇乡村的地形地貌后,很快这些学子将进入大草原。” “他们还要进入草原?不怕危险吗?即便没有北荣西凉,草原上依旧危险重重。狼群出没,没有军队护卫,读书人将寸步难行。” “当然会有军队护卫!大都督府会派兵护卫学子们的安全。” “为何要进入草原?” “自然是为了占地盘!” 顾珽一脸懵逼。 ------题外话------ 第二更奉上! 第953章 佚名重出江湖(三更) 顾珽怀揣着一肚子疑问,踏上了回京的路途。 这倒是冲淡了离别的哀愁。 他真是恨死了邓存礼,说话说一半,勾起了他的好奇心后人就跑了。 邓存礼也学坏了。 顾珽迫不及待想要回到京城,亲口问问妹妹,占地盘几个意思? 他对回京城没了抗拒,反而多了期待。 裴蔓和他相反,她不关心占地盘的事情,她只是担心裴家人。 西北到京城的水泥路,一路通畅。 往年拖家带口,要走一个多月的路程,如今只需二十来天。 京城在望,已经感受得到京畿一带的繁华热闹。 越靠近京城,路上车马行人就越来越多。 经过最后一个收费站的时候,马车被在堵在路上动弹不得。 要过收费站的马车很多,行人更多。 周围全都是一排排整齐的房子,远处还有集市,似乎还建了学堂。 “这里离着京城还有四五十里路吧,怎会如此繁华?” “听闻附近建了一个超大型马场,马场一带的村落全都搬迁到这边。” “京城变化真大。” “这里不算什么,新民县比这里热闹百倍!” “招工啦,招工啦!” 远处传来伙计的吆喝声。 “国子监工地招收苦力,学徒,石匠……待遇从优,有意者速来报名啊!” “你到这里招苦力招不到人的,你得去下面的乡镇上招人。” 有人给招工伙计出主意。 招工伙计不为所动,“有没有刚从外乡来京城找活干的人啊!我们包吃包住,一日三餐,三天吃一顿肉,工钱十天结算一回。有意者从速!” “真的三天吃一顿肉?” “当然是真的。四海建工童叟无欺,而且每天还能喝上一碗肉汤。” 伙计这么一吆喝,果然有人应征。 很快,招工点就围满了人。 顾珽他们的马车,只是缓缓前进了一个车位。 不知要等多长时间才能通过收费站。 “怎么这么慢?收费站的人都死光了吗?” “听闻朝廷来了人,堵在了前面。” 果然朝廷来了人。 兵部郎中奉命来见裴蒙。 “伯爷此次回京,带了多少亲兵护卫?” “按制,只带二百人。”裴蒙坐在马车上,面色阴沉。 兵部郎中战战兢兢,提笔记录,“请问伯爷,这二百人何处安置?” 裴蒙居高临下,“自然是安置在鲁侯府。” 兵部郎中轻咳一声,“是这样的,朝廷给伯爷赐下一座府邸。伯爷是住侯府,还是住伯爵府,随意!但是二百亲兵,必须安置在伯爵府,不能安置在鲁侯府。请伯爷见谅。” 裴蒙挑眉,问道:“伯爵府位于何处?” 兵部郎中急忙说道:“离着鲁侯府,只隔了一条街,很近。前段时间朝廷抄了一批官员,少府出钱买下几栋犯官宅院,赐给伯爷的府邸曾是一位三品文官的宅院。伯爷放心,宅院已经略作改建装饰,符合伯爷的身份。伯夫人已经带着家眷住了进去!” “本伯爷知道了!还有别的事情吗?” 兵部郎中连连点头,“伯爷回府后,先做休整。三日后请伯爷进宫面圣!” 裴蒙似笑非笑,“何时进宫面圣,理应由内侍省派人告知本伯爷。为何让你一个兵部郎中担当内侍省的差事?是本伯爷没资格让内侍省那帮狗太监纡尊降贵吗?” “伯爷误会!” “何来误会?将本伯爷堵在收费站,然后派你一个兵部郎中出面,是羞辱本伯爷还是在羞辱朝廷体面?你的上官是谁?谁派你走这一趟?” “兵部尚书大人派下官走这一趟。” “那是谁堵在收费站?” “来往客商。” “放屁!” “伯爷有所不知,最近马场和寰宇钢铁都有大宗交易,来往客商极多。此地收费站每日都要堵一段时间。伯爷若是不信,可以随意找个人来询问。” 裴蒙眯起眼睛,死死盯着兵部郎中,“寰宇钢铁是什么东西?” “自然是炼钢炼铁的地方。伯爷请看,翻过那几座山头,那边山里面,就是寰宇钢铁。” “炼铁本伯爷明白,炼钢?什么时候少府拥有这等技术?” “伯爷有所不知,寰宇钢铁名义上是皇后娘娘的私产,和少府并无关系。” “哦!” 裴蒙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 “兵部尚书派你来见本伯爷,可有其他吩咐?” 兵部郎中连连摇头,“并无其他吩咐。” “朝廷最近热闹吗?” “老样子!” “来人,给本伯爷每样报纸都来一份。趁着堵在这里动弹不得的时间,本伯爷也得消遣消遣。” 亲兵领命,匆匆跑到路边报摊,每样报纸各来三份。 亲兵想得很周到,伯爷一份,顾将军一份,窦先生还要一份。 亲兵办事妥帖,裴蒙也是面上有光。 他打发了兵部郎中,道一声:“知道了!本伯爷会住进伯爵府!” 裴家没分家,朝廷却主动替裴家分家,真是操碎了心。 裴蒙回到马车上,一边翻阅报纸,一边同窦先生唠叨:“莫非顾皇后的办法,就是离间我们父子?” “以顾皇后的手腕,犯不着离间伯爷和侯爷!顾皇后行事,向来大开大合,颇有气度!” “窦先生对顾皇后倒是推崇备至!” “她值得老夫的尊重!瞧瞧,新的国子监,等校舍修好,就要搬到城外。为此,特意修了两条路,一条通新民县,一条就通此地。如今国子监也学着山河书院,每月招生,免费就读。看报纸上说的,报名者络绎不绝。只因为国子监校舍有限,装不下那么多学子,不得不限制人数。等搬到新的校舍,国子监也能像山河书院一样,敞开了招生。” 裴蒙他们在西北,也能看到京城的报纸。只是晚了十天半个月。 西北当地,也有士绅豪族凑钱办报。 可惜办得不伦不类,无法盈利,最后纷纷停刊。 大家依旧靠着商贩运送京城的报刊做消遣。 “朝廷官员吃饱了撑着,三天两头在报纸上同山河书院一帮书呆子打嘴仗。” 裴蒙翻着《国子监报》,表情十分嫌弃。 《国子监报》俨然成了官员打嘴仗的最佳场地。 窦先生呵呵一笑,“这一手转移矛盾,用得极好!伯爷该学着点。” 裴蒙又说道:“周世安写的《官场》倒是入木三分,是本好书。不过也触及了许多人的利益,踩着了文臣武将的痛脚。皇后娘娘将周世安推出来背负骂名,总得给点好处吧。” “周世安名动天下,周氏一族重新被世人关注,算不算好处?” “这点好处还不够!”裴蒙直言道。 他翻遍了报纸,都没找到周世安最新消息。 窦先生随口一问,“伯爷认为何等好处,方能补偿周世安的牺牲?” 裴蒙面无表情地说道:“周世安背负骂名,那么皇后娘娘就有责任替他洗清骂名。” “《山河书院报》正在操作此事!老夫了解到,官员骂周世安最凶猛地时候,《山河书院报》开始公开发行。一面世,就同朝廷官员针锋相对。” 说着,窦先生翻出《山河书院报》上面替周世安洗白的文章,“伯爷看看这篇文章,很有深度。猜猜是谁写的。” “佚名?”裴蒙挑眉。 窦先生哈哈一笑,“正是佚名。消失数年的佚名再次出山,果然非同凡响。” “就是当年写战争同赋税关系论的那位佚名?” “正是!文青书局眼瞎,那么好的文章,却不肯集结成册出版。害得老夫想收藏都不行。” 裴蒙笑了起来,“有点意思!一到关键时候,这位佚名就冒出来,一脚定乾坤。窦先生可有猜到这位佚名的真身是谁?” 窦先生捋着胡须,“老夫心头有几个怀疑对象,但是老夫仔细看了看他们近些年的文章,行文风格不同。” “说说,都有哪些人?” “三元公杨元庆,孙状元,周世安,还有朝中那几位老不死!甚至还怀疑过皇后娘娘。” “没怀疑过刘诏?” “刘诏写不出这种文章。”窦先生对刘诏的文化素养一清二楚。 裴蒙盯着报纸上的内容,“本伯爷猜皇后娘娘。” “伯爷同老夫不谋而合。哈哈……” “先生有没有发现,报纸上关于西北的消息,一个都没有。” “有的!后面物价那里,有提到西北的物价。” 裴蒙嗤笑一声,“偌大西北,连个版面都得不到。除了官员打嘴仗,全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 窦先生说道:“或许朝廷并不乐意让人们了解西北。” “朝廷当然不希望百姓了解西北。如此,他们就可以随意抹黑污蔑西北,污蔑我们父子!” “伯爷息怒!” “先生放心,本伯爷没有动怒,只是有感而发。” “伯爷可有想好,面圣时该说什么?” 裴蒙扔下报纸,说道:“本伯爷同刘诏没什么好谈的,要谈就和皇后娘娘谈。” “不可急躁!”窦先生郑重提醒。 裴蒙哈哈一笑,“先生放心,本伯爷有分寸,绝不乱来!” ------题外话------ 三更奉上! 第954章 抢班夺权 终于通过了收费站。 车队行驶在官道上,众人透过车窗观察京城的变化。 不说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和行人,最明显的变化,官道两边多了许多房子。 一栋接着一栋,全都是开门做生意。 “哪有这么多生意给他们做?” “不知道!” 众人惊奇。 一条正在修建的道路,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 裴蒙让亲兵去问工地上的人,得知道路通往正在修建的国子监。 “国子监什么时候能修好?” “说是明年,国子监师生就能住进去。目前工地招收大量苦力匠人,显然是要加快修建进度。” “到了冬天没办法动工,想要明年住进去,是得加快进度。” “老夫听闻修建国子监,朝廷没有出一文钱。” 裴蒙点头,“全都靠集资。说起募集资金的本事,本伯爷打心眼里佩服皇后娘娘。她总有办法说服地主老财把钱陶出来。” 窦先生哈哈一笑,“不愧是四海商行,寰宇商行的大东家。不到二十年的时间,建起如此庞大的商业帝国,纵然有身份的因素,让她少了许多阻碍。更重要的是她眼界,格局,敢想敢干。” 窦先生言语中满是钦佩,且毫不掩饰。 裴蒙收起报纸,问道:“皇后娘娘喜欢用太监,此事先生如何看待?” 窦先生捋着胡须,想了想,说道:“太监是皇家家奴,好使唤,够忠心。能在宫里生存下来太监,脑子都聪明。光是聪明这一点,就为娘娘省却了许多事情。人心复杂,贪欲横行,对娘娘来说,使唤太监显然比使用奴仆更方便简单。” 裴蒙点点头,“可见皇后娘娘也是个怕麻烦的人。” “哈哈……伯爷一语中的。在老夫眼里,皇后娘娘不怕麻烦,但是她讨厌没必要的麻烦。筛选合适的人才,就是一个辛苦又麻烦的事情。太监拿来就能用,何乐不为。” “或许我们对人才的定义出现了误差。” “愿闻其详。” “皇后娘娘每年花费大量资金,养着山河书院的先生学子,随他们折腾,这其实也是一种培养和筛选人才的办法。新民县的百工学院,也是这么个意思。然而,这种培养筛选的成本和高。” 窦先生连连点头,“山河书院的学子进入朝堂做事,百工学院的学子进入各大商行做事。唯独奴仆下人,独当一面的管事,没有专门的书院培养。” “少府承担起了奴仆管事培养的职责,就是我们口中的那群太监。”裴蒙一针见血。 “伯爷有见地。这么一分析,各个层面所需要的人才,全都被皇后娘娘一网打尽。没有足够的财力和数年的耐心,就不会有今天的成就。皇后娘娘果然是干大事的态度。” 裴蒙捏着下巴,“她还少了一个书院。” “什么书院?” “培养武将的书院。如果没有战事,只需二三十年,就足以让一个王朝的军队从根子上烂掉,届时将无将可用,无帅能领兵。” “伯爷真敢想!”窦先生感慨。 裴蒙脸色凝重,指着马车外,“全受此地变化启发。” 敢想敢干? 呵呵! 若非皇权限制,人人都敢想,人人都敢干! 裴蒙讥讽一笑。 京城比记忆中繁华数倍。 一眼看去街面上全是人。 每条街上都有叫卖的小商贩,除了皇城。 到了路口,顾珽同裴蒙分开。 “伯爷,我带小蔓先回家安顿,改日再聚!” “代我问候皇后娘娘!” 顾珽迟疑了一下,不欲多说:“告辞!” …… 顾珽带着家小回到顾家,免不了鸡飞狗跳。 他和顾老爷叙过父子情,顾老爷重提封爵一事。 “你明儿带你媳妇孩子进宫请安,见到皇后娘娘问一声,我们顾家的爵位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落实。” 顾珽蹙眉,“封爵?” 他根本就没往上面想。 顾老爷眉眼一横,“我们顾家乃是外戚,皇后娘娘的娘家。按制,陛下理应赐下爵位。” 顾珽皱眉问道:“儿子斗胆一猜,父亲已经问过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拒绝了?” 顾老爷脸色铁青,“她没有拒绝,只说要晚些时候。你明儿进宫问问,到底要晚到什么时候陛下才能想起顾家的爵位?你和她是亲兄妹,你们兄妹自幼感情好,她肯定愿意和你谈。” 顾珽全都明白了,敢情父亲在皇后娘娘那里碰了壁,所以将这事推到了他头上。 他斟酌了一下说道:“爵位的事情不着急。” “放屁!事关一个家族的体面,怎么能不着急。知不知道京城多少人都在等着看我们顾家的笑话。堂堂外戚,皇后娘家,皇后娘娘那么受宠,竟然连个爵位都争取不到。” 顾老爷拍着桌子,很恼火。 他指着顾珽,“你身为嫡长子,这些年都不在家,从未担起身为嫡长子的责任。好不容易回家,叫你问个话,你却推三阻四。为父生你这个儿子有何用处?我就问你,到底是家族前程重要,还是你的面子重要。” “儿子不是爱面子。”顾珽板着脸,多年行伍,气势凌人。 顾老爷惊了一跳,稍微收敛了一下态度。 他轻咳一声,“那你就说说你的想法。为父洗耳恭听。” 顾珽揉揉眉心,说道:“我刚到京城,头一次进宫请安,就迫不及待询问爵位一事。这样做,吃相是不是太难看了一点。即便是亲兄妹,然而妹妹已经贵为皇后娘娘,不管过去感情多深,我也得守着尊卑上下。” 顾老爷哼哼两声,“照着你的意思,这事就不能过问?家族前程你就不关心?你的子女前程也不关心?” 顾珽冷着脸,“我自有主张,父亲不用操心。” “放肆!这个家还是我做主!” “父亲年纪不小,理应荣养。” “养个屁!” 顾老爷气坏了。 前几年,几个儿子纷纷离京,只留下庶子顾珲在家。 顾珲忙着文青书局的差事,也是三天两头不着家。妻儿随他在新民县住下,方便照顾他的起居生活。 于是乎,顾老爷重掌家主大权,说一不二。 顾珽刚回来还不到两个时辰,就要抢班夺权,他哪里能接受。 儿子没回来的时候,顾老爷盼着儿子回来。 如今儿子回来了,他又嫌弃儿子回来。心想,还不如继续留在西北。 顾珽和顾老爷谈不拢,自然懒得废话。 他起身,说道:“我还要带着妻儿去大伯父,以及侯府那边请安。晚上再和父亲喝酒聊一聊。” 顾老爷挥舞着手臂,“走走走,赶紧走!叫你做点时间,推三阻四,要你何用!” 顾珽冷哼一声,不和顾老爷计较。 裴蔓和孩子们已经洗漱完毕,还给太太谢氏请了安,送上见面礼。 前往大伯父一家的时候,顾珽悄声问道:“太太可有为难你?” 裴蔓小声答道:“太太老了许多,频频问起顾琤顾珙。她似乎不知道顾珙去了西北打仗。” 顾珽说道:“顾珙在西北大都督府麾下为将,此事可能连老爷都不太清楚。据我所知,顾珙已经多年不曾和家里联系。顾琤每年都会写信给他,也得不到他的只言片语。” “那你清楚顾珙现在的情况吗?”裴蔓好奇问道。 顾珽蹙眉,“具体的我也不了解,只是听说干得还不错,立下一些战功。别的情况,我也是两眼抓瞎。” 裴蔓感慨道:“在西北的时候,相隔就一两天的路程,你和他却从未来往过。顾珙对你这个当大哥的,很有意见啊。” “老二顾珩也在大都督府做事,同样和我没来往。”顾珽半点不在意。 他们几兄弟本来就不亲近,自小就玩不到一块。 他不稀罕兄弟间来往,想来兄弟们也不稀罕他。 即便顾玖做了皇后娘娘,几个兄弟也没有刻意讨好顾珽。 这么说来,顾家几个儿子,除了顾琤温和一点,大家都有一副臭脾气。 管你是不是皇后娘娘一母同胞的亲哥哥,管你是不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老子就是不鸟你。 老子靠自己的本事吃饭,不欠谁。就这么一个态度。 顾家人就是一群怪胎! 每个人都有一肚子,从小积攒起来的怨气。 怨气不散,兄弟们就没办法坐下来好好说话,好好相处。 至于怨气来自何处,就得问问当家人顾老爷。 顾珽带着妻儿,在大伯父那里,以及侯府得到了热烈的欢迎。 比起自家府邸鸡飞狗跳地场面,真应了那一句话: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顾珽自小就习惯了,他就是觉着委屈了妻儿。 他同裴蔓说道:“再忍耐几天,我想个办法搬出去住。” 他准备学四弟顾珲的做法,找个借口,在外面找个府邸,独自开火。 裴蔓劝他:“更复杂难堪的场面,我都见识过,你不用担心我。眼下一切,我都能应付。” 裴家的情况比起顾家来说复杂得多,争斗也更多。 裴蔓说她见识过更难堪的场面,倒也是一句实话。 第955章 兄妹 一大早,顾珽携妻儿进宫请安。 许有四在宫门迎接。 “顾将军可算回来了,娘娘盼这一天盼了许久。将军,夫人,随咱家这边走。娘娘就在御花园等着二位,还有三位小主子。” 三个小孩很紧张。 第一次来到京城,第一次进宫。 同西北完全不同的风光,戒备森严的皇宫,处处透着一种压迫性的气息。 裴蔓带着三孩子,悄声安慰他们别害怕,凡事按照规矩来就行。 一家五口,随着许有四来到御花园绣楼。 “娘娘就在楼上等候诸位,请上去吧。” 顾珽拉住许有四,“娘娘她好吗?” 许有四笑道:“托将军的福,娘娘身体康健,一切都好。就是忙了些。” 顾珽点点头,整理了一下衣领,悄声问裴蔓,“我看着怎么样?” 裴蔓抿唇一笑,“挺好的!我们快上去吧,别让娘娘等久了。” “你说的对。” 顾珽走在前面,率先登上楼梯。 楼梯发出响动,征战沙场从不虚的顾珽,此刻竟然感觉到心头发虚。 那是他的亲妹妹啊,他怎么能发虚了。 难道一个身份变化,果真会影响情绪? 绣楼意外得很大,足够摆下七八个案几。 一道背影靠着窗户,席地而坐。 她听到动静,回过头来,满目惊喜,“哥哥!” 顾珽内心激动,却没忘记规矩,“末将拜见……” “哥哥切莫多礼!”顾玖含笑打断顾珽的话,“嫂嫂和侄儿侄女们呢?快叫他们上来,我要好好看看。” 顾珽似乎找到了当年兄妹相处时的感觉,他咧嘴一笑,说道:“礼不可废!” “哥哥在我面前,不用讲究那些虚礼。快快将嫂嫂和侄儿侄女请上来。” 裴蔓带着孩子走上绣楼,内心有些忐忑不安。 孩子们更是紧张得同手同脚,毕竟没见过身份如此高的人。 顾玖眼中含笑,看着裴蔓,又看着三个孩子。 她很激动,却掩饰得很好。 她招呼大家落座,“都别客气!快快坐下说话!多年不见,我们都变化不小。” 裴蔓抿唇一笑,“娘娘还是当年的模样,一点都没变。” 这话顾玖爱听,她哈哈一笑,“嫂嫂说笑了。岁月催人老,我也不能避免。倒是嫂嫂,保养得宜,西北的风沙没有在你身上留下丝毫痕迹。” 裴蔓朝顾珽看去,羞涩一笑,“将军他一直照顾我。” “哥哥竟然也学会了照顾人,不错,不错!” 顾珽嘿嘿一笑,“我一直都会照顾人。” 这话就有点臭不要脸。 顾玖笑了起来,询问三个侄儿侄女的情况。 绣楼很大,却也很小。 相比宫殿,绣楼的气氛很适合一家人坐下来闲聊。 原本紧张得同手同脚的三小孩,这会都放松下来,大大方方地回答问题。 顾玖含笑说道:“真是乖孩子。来人,将公主还有四殿下请来,让他们和表弟表妹们认认。” 宫人领命而去。 顾珽好奇问道:“大殿下和二殿下都不在宫里吗?” “老大去了京大营历练,几个月才能回来一次。老二去了山河书院,他嫌宫里烦着他,干脆住在晓筑。昨儿我派人叫他回来,看样子他还得晚一点。” “娘娘有福气!”裴蔓恭维道。 “嫂嫂也有福气。” 很快妞妞同衠哥儿来到绣楼。先是互相见礼,互相认识。 顾玖吩咐道:“你们是主人家,带表哥表妹们下楼玩去。记得不能靠近工地,不准玩水。” 妞妞脆生生答应下来,心里头想着这么热的天气不玩水是不可能的。 孩子们离开绣楼。 楼上就剩下他们三人。 裴蔓很识趣,“让娘娘见笑,臣妇有些内急,能否……“ 顾玖含笑点头,吩咐宫女领着裴蔓下楼休整。 如此一来,楼上就只剩下兄妹二人。 “哥哥这些年在军中可好?” “挺好的!二品武将,实打实靠军功升上来!” “哥哥了不起!我保证,我没有插手哥哥的升迁。” “我知道。论功我升任二品武将,名正言顺。”说完,顾珽咧嘴一笑,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顾玖抿唇一笑,“如今哥哥的品级已经赶上大伯父,真了不起!” 顾珽一秒现出原形,他抓了抓头,“没妹妹说的那么厉害!” 顾玖提起茶壶,亲自斟茶,“哥哥喝茶!” “我自己来,你别动手。你现在贵为皇后娘娘,今非昔比,哪能让你亲自动手。” 顾玖笑了起来,“我贵为皇后,哥哥就不认我这个妹妹吗?” “哪能呢!这不是尊卑有别,得守着规矩。” “规矩是给外人看的,我们兄妹私下相处,不用讲究这些。这次回京城,路上顺利吗?” “挺顺利的。大物件都让三和快递运回来,我们只用带一些金银细软,路上用的物件就成了。有了三和快递,是要比以前方便了许多。就连军中物资,都靠三和快递运送,及时又安全,从未出过差错。” 顾玖含笑说道:“那是因为给军中运送物资的人员,大部分都是退伍老兵,忠诚可靠,背景清白,确保不会出纰漏。一般的民间物件,就用普通快递员运送。” “还有这个讲究,我都没注意。” “三和快递有两套运行班子,其中一套专门为战争为军队设立。”顾玖不介意多说一些。 顾珽感慨道:“妹妹辛苦了!当年你创办三和快递,我还担心你亏钱。” 顾玖想起那时候的事情,忍不住笑出声,“我还记得三和快递刚创办的头一两年,经常收到你从西北寄来的物件。那个时候你是不是担心我亏钱,所以特意照顾快递站的生意?” 顾珽抓抓头,嘿嘿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顾玖内心暖暖的。 哥哥什么都不说,他都是默默的用行动支持。 “谢谢哥哥!”她郑重说道。 “我什么忙都没帮上,反倒是你帮了我许多,该我说谢谢。” “有哥哥的支持,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 “哥哥会一辈子支持你,无论你做什么。” “如果我要解决西北军,哥哥也支持我吗?” 顾珽愣在当场。 他还在犹豫,要如何提起西北军的话题,没想到妹妹比他更直接。 他面色尴尬迟疑,“朝廷已经下定了决心吗?” 顾玖含笑说道:“这事还没拿到朝廷上谈,不过我和陛下已经有了决断,也有了充足的安排。你若见到裴蒙,转告他,本宫不取他项上人头,本宫只需要他坐下来好好谈一谈。” 这这这…… “我能斗胆问一问,娘娘和陛下打算如何处置西北军吗?” 顾玖含糊说道:“哥哥放心,一切都有得谈。同属大周人,解决问题的办法,不是只有战争。” 顾珽不太懂,他想了想,说道:“鲁侯不可能回京城。” 他了解这一点。 “伯爷也不愿意困守京城。他们生而为将,生来就注定这辈子扬名于军武,也会死于军武。” “本宫都知道!这些年,本宫一直都在研究鲁侯父子,研究西北军。” 顾珽张大嘴,有些不敢置信。 “哥哥别问太多,你只需知道本宫和陛下都没有杀人之心。朝廷花费大量钱粮培养他们不容易,不会养肥了用来宰杀。” 顾珽长出一口气,“希望能谈出结果!” 顾玖肯定地说道:“当然会有结果。” 她给鲁侯父子,给西北军准备了一条无法拒绝的道路。 “哥哥说说自己吧,回京习惯吗?想做什么?妹妹我现在贵为皇后,替哥哥要个一官半职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顾玖轻松开玩笑。 虽是玩笑却也是实话。 顾珽说道:“打算先休息几天,还是想继续军伍。我习惯了军中的生活,做不来其他的事情。” “去京大营可好?调整一二年,再去南方练兵。” “去南方?”顾珽诧异。 顾玖点点头,“解决了西北后,也该着手解决南方土司和边境问题。当然这是一件大事,需要时间去布局。如果哥哥能适应南方闷热潮湿的气候,可以提前前往南边练兵。南边打仗,就得用南边出生的兵,尽量减少因为气候带来的战损。” 顾珽脑袋有点晕,他问道:“朝廷还要打仗?” 顾玖笑了起来,“哥哥真会说笑,朝廷养兵就是用来打仗,难道是吃闲饭吗?” “可是刚打完西北,又去打南边,朝臣不反对吗?户部有钱打仗吗?” “成宗文德帝都可以不加赋税徭役支应一场持续数年的战争。我与陛下,只强不弱。哥哥不用担心钱粮问题。你只告诉我,你愿意去南边练兵吗?” “能否让我考虑几天?我脑子有点乱。” 还在担心西北军的当口,又要去南边练兵打仗,跳跃太快,有点跟不上顾玖的思路。 顾玖抿了一口茶,突然问道:“哥哥会游泳吗?” “那是当然!身为男儿,岂能不会玩水。” 顾玖笑了起来,“我说的不是玩水,而是正儿八经的游泳,能在内陆打水战,也能在大海上打海战。” 这这这…… 妹妹诶,思维能否不要跳跃这么快。先让哥哥消化吸收一下 第956章 感觉要秃(三更) “哥哥别着急!” 顾珽委屈,他真不着急。明明是妹妹着急。 一口气甩出那么多东西,刚说着西北军,话题一转转到南方,又是水战又是海战…… 很明显,妹妹对南方已经布局多年,说不定已经连进军路线,从哪里打,怎么打,都已经模拟过。 他好奇问道:“妹妹怎么能同时兼顾这么多事情?” 顾玖得意道:“因为我知人善用,手下有一大帮能干之人,自然就可以同时兼顾几个方面。哥哥除了培养亲兵外,也该在军中搜罗几个人才,或是从顾氏家族里面挑选可堪培养的人。即便最后打了水漂也没关系,我替你兜底,就当攒个经验。” 顾珽有点虚,“我真不懂如何培养人才。” 顾玖郑重说道:“哥哥要领兵作战,就必须用信得过的人掌关键要点,比如后勤,比如军械,比如突袭之类的任务。哥哥需要这些人才,最好能亲自挖掘培养。不会没关系,慢慢学。你在京大营休整的时间,就是你学习充实自己的机会。 我以前就告诉哥哥,一定要读书,从书本中吸取经验教训,融会贯通。今儿我就给哥哥布置一道任务,将你这些年作战心得,关键战事全都写下来。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前往京大营报道之前,你得将功课交上来。” 顾珽傻眼! 感觉遭受了一万点致命伤害。 他他他,他都一大把年纪,而且堂堂二品武将,竟然还要写功课! 特么的,能拒绝吗? 他弱弱问道:“我不会写!” “不会写也要写。用大白话写都没关系,不用讲究文采。关键是要将你的心得体会,你的感受,你的经历,你发现的问题,统统记录下来。这很重要,必须不打折扣的完成。” 顾珽欲哭无泪,“可以不写吗?” “不可以!西北大都督府的武将,和你一样统统都要写功课。陛下已经下达命令,算算时间,大都督府已经收到了陛下的谕令。” 噗! 远在西北大都督府的武将,此刻正一片哀嚎。大骂朝廷不干人事,尽找茬。 顾玖和刘诏真不是找茬,而是在为将来做准备。 顾珽抱着头,好痛苦。 让他干什么都好,唯独别动笔。 一动笔他就想死。 顾玖态度坚决,不容顾珽挣扎。 为了让气氛轻松一点,顾玖问起家中情况。 “哥哥回京,家里还好吗?你在西北的时候,可有和二哥五弟联络?” 顾珽摇头,不太愿意提起家中情况,“家里一切都好,妹妹不用担心。我在西北的时候,除了他们到西北的头一年见过两回,后来就没有联系。” 顾玖了然,“父亲为难你了吧。” 见顾珽轻描淡写的说起家中情况,顾玖什么都明白了。 顾珽哈哈一笑,“我早就不是当年什么都没有的小子,父亲想为难我,也得问问我愿不愿意。” 顾玖笑起来,替哥哥感到欣慰。 她给顾珽带来了一个惊喜,“前两年,我让人物色了一栋宅院,花的是你在四海的分红。这是房契地契,哥哥收好。因为没分家,名字写的是嫂嫂的名字。三进大院,带两个花园,闹中取静。若是哥哥在顾府住得不舒爽,可以随时搬过去。 有现成的仆人,都是顾府的老人,被父亲辞退了,我挑选其中忠诚老实本分的人,安置你宅院里。有空你就带着嫂嫂侄儿侄女们过去看看。你不是说大件家什都让三和快递托运,干脆都放在新宅院里面,免得又是一顿鸡飞狗跳。” 顾珽大为惊喜,“妹妹真的替我买了一栋宅院?” “是啊!上面是嫂嫂的名字,看清楚了。” “妹妹太好了,想得太周到了。这房子地段真好,就在皇城边上,做什么都方便。离着家里隔了三条街,果然清静!小蔓知道了,怕是做梦都能笑醒。这房子很贵吧,我的分红能买得起这样的宅院?” 顾玖哈哈一笑,“哥哥未免太小看四海商行的盈利手段。” 顾珽嘿嘿一笑,“妹妹对我这么好,我该怎么感谢你。” 顾玖调侃道:“好好做完功课,就是对我最好的感谢。” 顾珽头大!顿觉回京生活生不如死。 “我不如回西北得了!” “即便回到西北,你也逃不了这门功课。” 顾玖直接戳碎顾珽的妄想。 顾珽连连叹气。 顾玖提醒他,“别唉声叹气,新房子新气象。父亲那里,无论他唠叨什么,你都别理会,也别承诺。我自有主张。” 顾珽明显愣了一下,“妹妹知道父亲在想什么?” “爵位,对吗?” 顾珽连连点头,“昨儿刚回府,他就提起爵位一事。我极不耐烦,差点和他翻了脸。” 顾玖抿唇一笑,“不用理会他,随他折腾去。” 就因为顾老爷折腾得太厉害,顾珲都找借口搬了出去,带着妻儿住在新民县。只有过年过节的时候会回去看一眼。 顾珽叹了一声,“父亲几十年如一日,真能闹腾。” “他这辈子就是栽在女人身上。中午留下来用饭,你随我一起前往兴庆宫,陛下有些话要问你。” 顾珽顿时紧张起来,“关于西北军吗?” “哥哥不用紧张,陛下就随便问问。” 顾珽松了一口气,“今儿晚上还要去大伯父家赴宴喝酒,明儿侯府置办酒席必须得去,后日还要去族老……” 顾珽从西北回来,顾家族人纷纷置办酒席请客。酒席已经排到了十日后。 这只是顾家人。 他还吃军中袍泽,发小的酒宴。 反正接下来的日子,不是在吃酒宴的路上,就是正在吃酒宴。 裴蔓除了吃顾家族人的酒席,还要吃裴家的酒席。 裴蔓生于京城,长于京城,在京城的关系比顾珽还多。酒席邀约已经排到一个月后。 总之两口子都很忙。 不仅要忙着吃酒席,还要忙着带孩子认识亲友,融入京城社交圈。还要替孩子的学业着想。 “侄儿侄女们要读书,就去山河书院吧。” 顾玖很干脆。 “闺女也能去山河书院吗?”顾珽惊奇。 顾玖抿唇一笑,“玉秀山上,离着山河书院不远的地方,正在修建一座京城女子书院。已经修建完成,正在做内部装饰。再过两个月,就开始正式招生。届时妞妞也会前往京城女子书院读书。有她带头,我想京城的名门闺秀,会纷纷走出家门,进入书院读书。” 这这这…… 步子迈得太大。 顾珽担心地问道:“没问题吗?朝臣难道不反对?闺秀们的安全怎么保证?” “宫中有许多嬷嬷,闲着没事干,全都派往书院。有她们在,一只公蚊子都飞不进去。” 啊? 还能这么操作? 顾玖又说道:“书院外围的安全,则由内侍省慎刑司负责。出了问题,本宫就找林书平。” 正在兴庆宫伺候刘诏的林书平,突然感觉鼻子发痒,难受得紧。 最近他压力很大啊,夜不成眠,头发大把大把的掉落。 感觉要秃! “山河书院那帮小子,想要进入女子书院,纵然有十八班本事,也休想得逞。” 女子书院近在迟尺,却近不得身,连看一眼都是千难万难。山河书院那帮精力过剩的学子们,怕是要嗷嗷叫唤。 顾珽觉着这操作有点骚,又不敢说。只敢嘿嘿嘿傻笑。 他随顾玖前往兴庆宫,难免战战兢兢。 刘诏态度十分温和,问的问题都是一些常规问题,不涉及任何敏感事情。 顾珽偷偷松了一口气。 中午,一家人留在宫里用膳。 膳食味道极好,看来御膳房要么换了人,要么终于知道怎么做菜做饭。 顾玖知道他们在宫里不自在,吃过午膳后,就打发他们出宫。 …… 马车上,顾珽兴奋得拿出房契,地契。 “妹妹用我的分红,提早两年就为我们置办好了宅院,三进,带花园,闹中取静。而且写的还是你的名字。” 裴蔓惊喜得想要跳起来,太好了! 不过她考虑得更多,“我听家母说,京城房价这些年涨了至少两三倍。你的分红能买下这么大的宅院?莫非皇后娘娘替你出了钱?那可不行,得想办法将钱补上。” “不合适,不合适!” 顾珽也觉着自己的分红买不下这么大的宅院。 “哪能直接补钱给妹妹,她肯定要同我翻脸。” “那你说怎么感谢皇后娘娘?总不能白白收下这么大份礼物吧,我心头不安。”裴蔓咬着唇,有些发愁。 顾珽为难地说道:“妹妹给我布置了一份功课。” “什么功课?” 顾珽将功课内容要求说出来。 裴蔓先是听得一愣一愣的,紧接着哈哈大笑起来。 她撸起袖子,“我知道怎么报答皇后娘娘。不用娘娘催促,我会亲自监督你按时完成功课。” 你还是亲亲娘子吗? 你怎么变心了? 顾珽哭唧唧! 裴蔓跃跃欲试,已经迫不及待要督促顾珽提笔写功课。 两口子嘻嘻哈哈,不急着回顾府。先去了新宅院参观。 进了门,一家人立马就喜欢上了这处宅院。 “我好想住进来!” 第957章 下马威 “伯爷,窦先生,这边请。陛下正等着二位。” 裴蒙同窦先生一起进宫面圣。 内侍领着二位来到兴庆宫,经过通报,被带入正阳殿。 “臣参见陛下!”裴蒙高声道,中气十足,不卑不亢。 窦先生则显得十分恭敬,“微臣给陛下请安!” 二人截然不同的态度,引起刘诏的注意力。 他笑了笑,丢下手中的笔,“二位爱卿免礼。二位爱卿乃是朝廷功臣,赐坐!” “谢陛下!” 裴蒙大马金刀往椅子上一坐,气势凌人。 窦先生位居下首,恭恭敬敬,守着臣子本分。 裴蒙的态度,明显就是豁出去了,要杀要剐还是要谈,随便。他不惧!自然也不会卑躬屈膝。 刘诏似笑非笑,“裴将军似乎有所不满?” 开口就是责问,情况不妙啊! 窦先生有些忐忑。 裴蒙微微躬身,“臣不敢有所不满!臣只是好奇要谈什么?” “天南海北皆可谈!”刘诏敷衍回答,含笑看着二位。 裴蒙微蹙眉头,心里头一时间拿不定主意。 窦先生赶紧说道:“微臣多年来一直身处西北,说起西北微臣如数家珍。至于南边,年轻的时候去过,走马观花一趟,没留下什么印象。” “窦爱卿不妨说说西北。” “不敢在陛下面前班门弄斧。” “无妨!朕想听听窦先生心目中的西北是个什么模样。” 窦先生推辞不了,斟酌道:“西北是真穷,也是真苦,却也是个好地方!不过自从修通了京城到西北的水泥路,这些年,西北的情况还是有所改进。” “若是让爱卿主持西北民政,爱卿会从哪方面下手改进?” 窦先生心头一惊,偷偷瞄了眼裴蒙。 裴蒙眼观鼻鼻观心,所有的心思都藏在一双眼睛后面。 窦先生定了定神,“陛下突然问起这个问题,恕微臣无法回答!” 刘诏哈哈一笑,“随便说说,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窦爱卿不必紧张。” 窦先生斟酌再三,“或许会从水利工程入手,改善西北用水问题。” 刘诏点点头,“爱卿有想法!若是没有充足的水源,又该如何?” 这…… 窦先生一时语塞。 刘诏笑了笑,朝裴蒙看去,“裴将军以为西凉军战力如何?” 裴蒙眉眼微动。 刘诏一直称呼他为将军,似乎有深意啊。 他一板一眼地说道:“来去如风,士兵悍不畏死,是一个劲敌。” “西北军单独对上西凉军,胜算几何?” 裴蒙微微挑眉,“得看具体情况。” “西北军倾巢出动,和西凉打一场国运之战,胜算几何?” 刘诏的问题让人心惊胆战。 窦先生急忙站出来,“微臣斗胆问一声,陛下决意和西凉继续打下去吗?北荣也是一个劲敌,不得不防啊。要当心北荣死灰复燃。” “北荣那边,窦爱卿无需担心。朕只问裴将军,西北军倾巢出动,同西凉打一场国运之战,胜算几何?” 裴蒙面容严肃地说道:“后勤如果能及时补充,有六成胜算。” 刘诏欣慰一笑,“甚好!二位爱卿初到京城,想来对京城这些年的变化不太了解。钱富,带二位爱卿出去走动走动。” “老奴遵旨!” 这就完了? 窦先生一脸懵逼。 不是要谈吗? 裴蒙也是紧皱眉头,却什么都没说。 他有足够的耐心,他想看看刘诏在卖什么关子。 钱富领着二人出了兴庆宫。 本以为就是随便逛逛,哪里想到接下来数天行程都被安排满了。 一路往南,穿过拆迁过重建的街道坊市,出城。 去了文青书局,感受了裸奔现场,到了山河书院。 参观了百工学院,庞大的工业园,感受到工匠力量。 之后去了正在修建的国子监工地。 校舍依山而建。 四五层高的建筑,令人称奇。 “房屋为何建的这么高?地基能承重吗?” “因为校舍依山旁水,要考虑到防火防潮。建高一点,可以有效防潮。至于地基,伯爷,先生这边请。现在修建房屋,采用新的技术,钢筋混合水泥,比传统的地基更能承重,完全可以承受三四层高的建筑。” “这些都是钢筋?钢筋用来修建房屋?” “正是!” “成本多高?” “和传统木制结构的房屋比起来,成本持平。” “怎么可能。” “木制房屋,因为木材的不同,成本相差巨大。以城里的国子监为例,采用了大量的砖石红木,成本自然比普通人家住的房子要贵。目前寰宇钢铁正在努力降低成本,将来修建成本应该还可以压下来。” “这样修房子,能行吗?” “前面那栋已经完成了主体结构,伯爷和先生要不要进楼参观?” “来都来了,去看看吧。” 参观完毕国子监工地,裴蒙主动提起要求。 “本伯爷想参观寰宇运输,寰宇钢铁,能否通融?” 钱富含笑说道:“伯爷不提,咱家也会带二位前往寰宇运输,寰宇钢铁参观。 “哦!那就出发吧。” 裴蒙第一次积极坐上马车,怀揣着期待。 一行人来到寰宇钢铁。 高耸入云的烟囱,叫人惊叹。 浓烟滚滚,火烧云彩。 高温炙烤皮肤,却又不舍离去。 钢水出炉的那一刻,裴蒙和窦先生呼吸屏住,只余下震惊。 没想到这只是震惊的开始。 少府将作监在寰宇钢铁设了一个工棚,工匠们正在试验新的武器。 “钢刀!伯爷可要上手感受一下?” 钱富递上一把工匠打制的钢刀,裴蒙迫不及待握在手中。 “分量不轻啊!” 说完,挥舞钢刀朝铁条砍去。 哐! 火花四溅! 铁条出现明显缺口,钢刀毫发无损。 裴蒙再次对准铁条,一刀又一刀,铁条应声而断。 窦先生感慨:“好锋利的钢刀!” 钱富递上一把钳子,“窦先生试试这个,能否夹断铁条。” 窦先生掂了掂钳子的分量,很重。 他双手紧握手柄,选取角度。 本没有抱什么希望,却不料手上一使力,铁条应声而断,断口整齐。 窦先生大呼,“好犀利的钳子。” “这叫老虎钳,专门用于剪断各类铁器。” 裴蒙拿起钳子,上手试了试,果然犀利。 “这些都是精钢打造?” “不仅仅是精钢,还加入了别的东西,称之为合金钢。” 裴蒙问钱富,“钢刀,钳子西北军都需要,陛下会同意吗?” 钱富笑了起来,“裴将军别着急,这才刚刚开始,还有很多东西值得一看。” “请钱公公带路。” 钱富领着二人,前往工棚最深处。 三尊虎蹲炮立于中央位置。 裴蒙眼睛都看直了。 “大炮?” 钱富郑重说道:“这几年,少府将作监一直在研究火药,已经有了点初步成果。这不,用精钢造大炮,试试效果。伯爷和先生今儿来得太巧,正赶上试炮的日子。” 窦先生捋着胡须笑到了起来。 恐怕不是他们赶巧,而是早就在这里等着他们。 他和裴蒙交换了一个眼神。 裴蒙当即说道:“请试炮,本伯爷正想见识见识。” “请伯爷,窦先生退到墙边。” 之后,十来名做兵将打扮的士兵上场,准备试炮。 裴蒙顿时眯起了眼睛。 士兵试炮,而非工匠试炮,这里面透露出太多太多的信息。 什么时候京城竟然有了炮兵? 培养了多长时间? 熟练程度如何? 大炮何时造出来的?应该不是钱富所说的刚刚造出来,恐怕早就有了。 至于火药技术,裴蒙不愿意深想。 他感受到刘诏的下马威。 所谓的随便逛逛,分明是在展示武力值,是在亮肌肉。 充斥着警告和威胁! 没有想象中的杂乱,炮兵动作统一规范,虽然不太看得懂。 其中还有炮兵拿着标尺,似乎是在丈量尺寸? 这里面到底有什么讲究,裴蒙一时间琢磨不透。 不是哗众取宠,就是颇有深意。 “目标距离百步,往左偏三刻度,瞄准,点火!” 火绳被点燃,滋滋滋地燃烧。 轰! 震耳欲聋! 窦先生捂着双耳左摇右晃,站不稳。 裴蒙站在原地,除了耳朵难受外,并无不适。 “击中目标!” “伯爷,窦先生,要不要前往看看大炮轰炸效果。” “可!” 跟随钱富,二人来到百步外。 一段墙壁被轰出一个巨大的缺口。 “真是攻城利器!” “两军对垒,用大炮一轰,战局基本上就定了。” “此大炮成本几何?用何种材料?能发多少炮?炮弹成本几何?那些炮手是否都经过专业训练?” 一连串的问题从裴蒙口中问出来。 钱富笑了起来,“伯爷别着急,外面还有稀罕玩意。二位请这边走!” 裴蒙心头火气。 带他们参观武器,却不肯解答任何问题。 好一个下马威! 窦先生小声提醒裴蒙,“伯爷忍耐!今儿也算是开了眼界。” 裴蒙嗯了一声,“本伯爷知道分寸,先生不用担心。” 来到外面,钱富指着一座山头,“寰宇运输在山的那边。将钢材运送到寰宇运输的厂房,要绕很大一个圈子,十分耽误事情。为此,工匠们修建了一条双轨马路。” “何为双轨马路!” “请看,这就是双轨马路!” 第958章 慢慢谈,本宫不急 在裴蒙,窦先生二人眼前,两条黝黑的精铁铺设在在石子路面上,并行前行,一直往前方延伸,似乎永远看不到尽头。 马车车轮特制,车轮上有凹槽,刚好卡在光滑的精铁上。 一辆辆马车车厢用钩锁链接起来,只需一匹马,就能拉动十倍以上的货物。 马车沿着两条铁轨,在马匹的拉动下,飞快地的前行。比起普通的马车,速度怕是快了三四倍不止。 “伯爷,窦先生,看过双轨马路,感受如何?” 窦先生连连感叹,“真是令人惊叹不已。谁如此天才,竟然想出这等办法,省时省力还能拉更多的货物,太方便了。若是能修一条双轨马路通往西北,通往草原,何愁后勤补给不能及时送到前线。” “窦先生想法极好!只是双轨马路成本极高,路程过长,全程用铁轨的话,很难避免有人偷盗。” 铁可是很值钱的物资。 铺设铁轨,即便朝廷承受得住成本,也承受不住被人偷盗破坏。 “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吗?”窦先生好奇一问。 钱富点头,“可以用木制轨道,匠人们正在尝试,希望能成功。” 窦先生惊叹连连,“这是一个了不起的想法!速度快,一次可以运输大量物资。只要路上能顺利更换马匹,马车就可以一天十二个时辰往前跑,完全不用休息。这东西对军队来说太好了,太有用了。伯爷,你怎么看?” 裴蒙受到了极大的触动。 然而他却板着脸,一言不发,“好是好,只是能推广使用吗?能修一条上千里的双轨马路直通大草原深处吗?” 钱富含蓄一笑,“参观完寰宇钢铁,接下来咱家带二位乘坐双轨马车,亲自体验一番。伯爷,窦先生,请上车。” 又是避而不答。 裴蒙挑眉冷笑。 哒哒哒! 一辆加长特制版马车沿着铁轨,缓缓来到三人面前。 马车内部装饰舒服豪华,空间宽敞,车顶足够高,成人可以在车厢内随意行走。 两排坐,带一张床榻。 坐累了,还可以躺着。 还设有壁橱,壁橱里面有酒菜。 三人在车厢内坐下。 窦先生十分新奇,像是老顽童一样,每一样都要体验一番。 他举起酒杯,“坐在这样的马车上赶路,即便走三天三夜不下马车,老夫都乐意!要是再整个锅子,那就更美了。” 太舒服了! 比起传统的马车,舒服了十倍不止。 不颠簸,速度快。 就是转弯的时候力道有点猛。 “车厢和车厢之间能互相来往吗?”窦先生好奇问道。 钱富说道:“寰宇运输正在开发可以互相来往,关上门又彼此独立的马车车厢。快的话,等到明年窦先生就可以亲自体验一番。” 窦先生舒服得叫了一声,“坐马车也能如此舒服,老夫这趟来京城,值了!只可惜等到明年,老夫已经不在京城,不能亲自体验一番新式双轨马车,倍感遗憾。” 钱富说道:“总会有机会的。” 裴蒙盯着钱富,搞了个突然袭击。 “本伯爷跟随公公四处参观,已经浪费了数天时间。不知陛下何时再召见本伯爷?” 钱富含蓄道:“伯爷不必着急!该见面的时候,自会见面。” 裴蒙冷冷一笑,眼中满是嘲讽之色。 他看透了这一切。 刘诏搞下马威,搞出这么大的阵仗,真是难为他。 寰宇运输,全是各种配件,车辆,其实并没有多少看透。 而且,寰宇运输也不是双轨马路的终点。 双轨马路继续往前延伸,依旧看不到尽头,不知通往何方。 裴蒙指着铁轨,问道:“通往哪里?” 钱富含笑道:“伯爷和先生若是感兴趣,不妨坐上来,亲自看看这条双轨马路最终通往哪里。” 卖关子! 裴蒙和窦先生交换了一个眼神,二人果断上了马车。 他们倒是要看看,这条双轨马路,到底铺设了多长距离,开了多少山,平了多少地。 马匹跑动起来,双轨马车沿着铁轨,快速前进。 车窗外风景快速掠过,像是一道道虚影。 很明显感觉到马车在上坡爬山,速度慢了下来。 窦先生乐呵呵的,“钱公公就别卖关子,透露一下,前面是哪里?” 钱富说道:“窦先生别急,马上就到了。” 他能不着急吗? 参观了这么多天,正事一个字没提到。 所有问题全都被钱富敷衍打发,一个字都不肯吐露,气煞人也。 窦先生很无奈,又不能逼迫钱富就范,只能自己生闷气。 马车爬上山,疾驰了一段距离,速度慢慢将下来。 这是到了地头? 马车停了下来,三人鱼贯走出车厢。 双轨马路的尽头,是一处隐于山林中的奢华山庄。 “伯爷,窦先生请进!娘娘正在里面等候二位。” “皇后娘娘?”裴蒙急切问道。 钱富含笑点头,“正是皇后娘娘。” 裴蒙深吸一口气,浪费了这么多天,总算到了上正菜的时候。 山庄大门打开,宫人躬身站在大门两边。 丫鬟阿晴站出来,微微躬身,“伯爷,窦先生,请随奴婢这边走!” “姑娘前面带路!”窦先生客客气气。 阿晴面带微笑,领着二人穿过一条又一条的回廊,终于来到花厅。 三层楼的花厅,巨大的落地窗,别具一格,令人震撼。 裴蒙和窦先生,被请上三楼。 入眼处,第一印象,房舍特别宽敞,特别特别亮堂! 从未见过如此亮堂的房舍。 “琉璃竟然能做成透明色,还能烧出如此大一面。”窦先生又一次惊叹。 “伯爷,窦先生,请坐!” 顾玖懒懒地坐在软塌上,含笑招呼二人。 “拜见皇后娘娘!” “免礼!” “今日有幸,终于见着了皇后娘娘。” 裴蒙同窦先生分别选了一张单人软塌落座。 真舒服! 窦先生发现,凡是涉及到起居出行的物件,总是特别舒服。 这也是皇后娘娘的风格吗? 享奢华! 并且想方设法让生活变得简单舒服! 窦先生暗中观察,想要印证自己的猜测。 裴蒙即便是坐在软塌上,腰背也是挺得笔直笔直,像是一把出鞘的刀,一不小心就会被割伤。 “想见皇后娘娘一面,真不容易!”裴蒙面无表情,一本正经。 顾玖挑眉一笑,“伯爷在京城参观了数天,敢想如何?” 裴蒙直言道:“西北军想要钢刀,大炮,还有足够数量的老虎钳,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伯爷够爽快!不过这个问题本宫暂时不能回答你。” “为何?” “只要谈得拢,西北军想要多少武器,朝廷就供应多少武器。若是谈不拢……” 顾玖似笑非笑。 谈不拢,当然是连武器的边都摸不到。 裴蒙很直接,“娘娘想怎么谈?臣洗耳恭听!” 顾玖笑了笑,“二位喝茶。今日有足够多的时间,我们可以慢慢谈!若是谈不出结果,二位可以在山庄住下,明儿继续谈。” 窦先生用眼神示意裴蒙不要心急。 他率先端起茶杯品茗,“好茶!却又不是记忆中任何一种名茶。不知娘娘的茶叶来自何处?微臣竟然不知,世上又多了一种新茶。” 哈哈哈…… 顾玖笑出声,“窦先生果然深谙茶道,只喝了一口就判断出此茶非世上任何名茶。不瞒窦先生,前些年本宫在南边置办了几处茶庄,此茶是茶庄半个月前送来的新茶,还没取名字。不如窦先生给此茶取个名字,如何?” 窦先生连连摇头,“此等好茶,不如请陛下赐名。” 顾玖笑道:“窦先生不用如此小心翼翼。” “应该的,应该的。”窦先生很惶恐。 顾皇后同皇帝刘诏完全是两种谈话风格。 皇帝刘诏,常年军武,身上带着浓烈的军人色彩。以窦先生对军人的了解,比较容易猜出刘诏的谈话核心。 但是面对顾皇后,他很被动。 谈话太散了,天马行空,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就来一句诛心的话。 和顾皇后谈话,思维必须快,必须发散,还必须说一句想十句,走一步想十步。 她的风格太独特了,稍微一走神,就有可能漏掉话中的真正含义,最后被她牵着鼻子走。 比如这茶,真的只是单纯的讨论茶吗? 南边啊! 发散一下,是不是意味着皇后娘娘在南边布局多年,已经有了成果,准备动一动南边? 顾玖随意问道:“听闻二位这几天一直在参观京城,有何感想?窦先生可否分享一二?” 窦先生又喝了一口茶。 茶是好茶,可是他没心思品茗。 他思维快速转动,然后公然拍马屁,“微臣对娘娘敬佩得五体投地!” 顾玖似笑非笑,“窦先生这马屁拍的,本宫是该顺水推舟,还是该呵斥两句?” 窦先生一本正经说道:“微臣并非拍马屁,微臣是真心佩服娘娘。单说双轨马车,简直是天才般的想法。若是能推广,物资运输,人员来往,效率将被提高三四倍。过去下江南,即便是行船,也需半月左右。若是修一条双轨马路通往江南,恐怕三五天就能到达江南。江南同京城的距离拉近,有利于朝廷掌控江南,还能对江南官场进行一场翻天覆地的整顿。” 顾玖挑眉一笑:老狐狸! 第959章 裂土封王(三更) “窦先生高见!” 顾玖举起茶杯,“本宫敬窦先生一杯。” 窦先生一脸惶恐地端起茶杯,“娘娘谬赞,微臣愧不敢当。” “窦先生客气。身为鲁侯身边第一谋臣,手腕眼光自然不凡!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娘娘言过其实,微臣就一无名小卒。” “窦先生过谦。伯爷,你对双轨马车如何看?” 裴蒙面容严肃地说道:“此神器应该优先用于军事。” 顾玖连连点头,“本宫同伯爷的看法不谋而合,的确该优先用于军事。对于西北如今的局面,伯爷有何高见?” 尼玛,这话题转得太快了。 窦先生有些担心地看着裴蒙。 裴蒙微蹙眉头,“西北大局已定!” 顾玖笑了起来,“伯爷确定西北大局已定?” 裴蒙的眉头皱得越发厉害,“臣斗胆,想听听娘娘的高见。” 顾玖放下茶杯,面容一沉,语气冷冽,“西北是大周的领土,任何妄图割裂西北之人,都是大周的敌人。大周将不惜代价诛杀之!” 话音一落,花厅气氛变得凝重。 像是紧绷的弓弦,稍稍一用力,就将断裂! 裴蒙双手紧握软塌扶手。 花厅中,几位内侍如临大敌,手已经伸入怀中。 一旦裴蒙有任何异动,就要暴起杀人。 “没有人妄图割裂西北!”裴蒙掷地有声,不容置疑,“从未想要割裂西北!只求不被狡兔死走狗烹,不想落个千古骂名死无全尸的下场。” 顾玖轻轻敲击扶手,“同本宫接触过的人都知道,本宫是个大方人,从不斤斤计较。本宫对于狡兔死走狗烹的做法,极为鄙视。只有无能多疑之人,才干得出这等事情。” 意外! 真正意外! 裴蒙同窦先生交换了一个眼神。 窦先生忙出声问道:“娘娘言下之意,是要给西北军一条出路?” 顾玖郑重说道:“朝廷从未想过要将西北军逼上绝路。陛下没有,先帝没有,武宗开耀帝更没有类似的打算。” 裴蒙问道:“这是娘娘替陛下做出的承诺吗?” 顾玖含笑摇头,“这不是承诺,这是事实!本宫只是陈述事实。” 裴蒙又问道:“陛下和娘娘是何态度?朝廷又是什么态度?” 顾玖浅浅一笑,“朝廷的态度很明确,西北军是朝廷的西北军,不是某家某姓的西北军,军权必须归朝廷所有。” “朝廷要收西北军兵权?”裴蒙脸色阴阴的,他就知道顾皇后叫他回京面谈没安好心。 顾玖重点强调,“这是朝廷的态度。” 窦先生抢在裴蒙前面问道;“听娘娘这么一说,娘娘似乎有不同想法。” 顾玖面带微笑,语气轻柔,说出的话却格外诛心,“伯爷自然不肯交出兵权。若是朝廷逼迫你们父子交出兵权,你们是父子是不是要起兵造反?” 窦先生脸色发白,打着哈哈,“娘娘误会了。” “本宫没有问窦先生。本宫想听听伯爷的回答。” 她死死盯着裴蒙。 花厅内,所有内侍严阵以待,如临大敌。 裴蒙面无表情,反问,“娘娘想听什么?” “自然是真话!” 裴蒙讥讽一笑,“娘娘心知肚明的事情。” 顾玖微微摇头,“本宫需要你亲口说出来,才能做出最准确的判断。诚恳,是谈话的前提。本宫对伯爷毫无隐瞒,该说的不该说的,在这个屋里都可以说。出了这个屋,我们各自回归身份立场。” 裴蒙迟疑片刻,郑重说道:“没有人想要造反!但是,我生来就属于战场,死也要死在战场上。我绝不会束手就擒,死于一群小人手中。” “很好!本宫看得出来,这是伯爷的真心话!大好男儿,马革裹尸,方显英雄本色。” 裴蒙挑眉,“娘娘竟然赞同臣的想法?” 顾玖点头,“当然赞同!” “为何?臣的想法,显然同朝廷的意志背道而驰。娘娘应该明白,臣不会乖乖交出兵权。” “本宫知道,本宫从未想过让伯爷交出兵权。善战者就该永远站在战场上,死也要该死在战场上,而不是浑浑噩噩,被酒色掏空身体。那是善战者的悲哀,也是朝廷的损失。” 意外! 大大的意外! 难道这就是西北军的转机吗? 窦先生小心翼翼地问道:“娘娘支持鲁侯伯爷继续掌握西北军?” 顾玖笑了笑,说道:“鲁侯父子可以继续统领西北军,但是不能在西北。” 这话听不懂。 西北军不在西北,能去哪里? “西凉是个什么样的地方?”顾玖突然问道。 在场三人,唯有窦先生去过西凉王城。 他斟酌着说道:“西凉王城富庶,但是西凉百姓贫苦。” “本宫听人说,西凉以西的地方,有广袤的土地,有几十个上百个国家民族部落。西北以西再往南的地方,听说当地贵族,用黄金铺地,用黄金装饰房屋楼宇。那里遍地黄金,金矿就裸露在地表,随意开采。” “当真有这样的地方?微臣倒是没听说过。”窦先生一脸惊奇的模样。 顾玖笑着说道:“听闻那个地方叫做身毒。” “身毒?”窦先生脑子急转,“微臣似乎在某本杂记上面见过对身毒的描述,果真遍地黄金?” “找到他们的王城,你会发现整个城都是黄金打造。更要紧的是,民温顺,只要推翻王族,民众就会甘心臣服新的主人。” 窦先生激动起来,“微臣回去就查找有关身毒的资料。” 铺垫基本完成,顾玖看着裴蒙,“伯爷有何想法?” 裴蒙面容严肃,“娘娘说了这么多,一定有深意。请娘娘明言。” 顾玖拍拍巴掌,很快许有四拿着一张舆图来到花厅。 将舆图挂在活动木板上,四角固定。 整个大周,整个西域,舆图上一目了然。 窦先生眼睛都直了。 裴蒙猛地站起来,冲到舆图前。 “朝廷竟然有如此清晰的舆图?竟然还包括了西域。” 顾玖满脸骄傲,“商队在西凉王城经营多年,不辞辛苦,终于绘制出西域一带的地形图。并且历尽千辛万苦才带回来。” 裴蒙咬牙切齿,他就知道,当年顾皇后选择同西北军合作,目的不单纯。 竟然暗戳戳的派人混迹商队中,偷偷绘制了一张西域地图。 裴蒙直言问道,“北荣出兵南下,紧接着西凉也跟着出兵,此事是否娘娘手笔?” “非也!本宫虽然能判断出大致的局势,却无法影响北荣王庭以及西凉王的决定。伯爷太高估本宫。” “娘娘太过谦虚!无望秃驴,可是一颗合格的棋子。娘娘若有吩咐,他必定不打折扣的执行。” “本宫代无望大师感谢伯爷的看重。西凉出兵,早有迹象。那些年,通过贸易,我们从西凉掠取了大量的钱财。西凉有志之士,早已经意识到大周乃是豺狼虎豹,必须割裂同大周的贸易关系。北荣出兵南下,西凉主战派趁机上位,西凉出兵配合北荣是迟早的事情。此番局势,想来鲁侯同窦先生早有预料,故而西北军才能及时出兵阻挡西凉同北荣汇合。” 裴蒙哈哈一笑,“巾帼不让须眉,臣甘拜下风。” 顾玖摆手,“本宫只是马后炮,比不上你们父子身处局中,却又能看清整个局面。” 窦先生盯着舆图琢磨了许久,“娘娘是想让西北军继续往西?” 顾玖站起来,走到舆图前。 “世人都说鲁侯父子狼子野心,总有一天和朝廷军队有一战。无论结果如何,对大周来说都是一场劫难。想必鲁侯同伯爷也已经做好了同朝廷开战的准备,本宫没说错吧。” 裴蒙沉默,一言不发。 窦先生冷汗直冒,苍白地解释,“误会,全都是误会。娘娘可不能听信小人之言。” 顾玖挑眉一笑,“没有人会心甘情愿将手中的权柄交出来,本宫理解。西北军乃是朝廷心腹大患,令几代帝王夜不能寐。继续这么下去,以西北军的强势,终有一天要走上割据西北的那一步。所以,本宫写信约谈,就是为了避免事态发展到这一步。” 裴蒙厉声质问:“如何避免?让我们父子乖乖交出兵权,回京养老。朝廷趁机肢解西北军,杀我们父子的心腹将领?” “此乃下策!” 顾玖郑重说道:“只有没脑子,双眼只知道盯着一亩三分地的愚蠢朝臣,才会采取伯爷说的那些手段。一步步逼迫,但凡有血性的人,都会抄起武器造反。几代王朝,多多少少都遇到了相似的问题。 最终结果,无一例外削弱了王朝的国力,王朝由盛到衰,最终覆灭。新的王朝建立,继续走前朝老路,周而复始,似乎找不出第二条出路。然而本宫不信邪,本宫同陛下多年筹谋,终于为大周王朝找出了第二条路,也是西北军得以幸存的路。” “什么路?”窦先生替裴蒙问出今日谈话的核心。 顾玖指着舆图上西域一带,“朝廷出钱出粮出武器,西北军灭西凉那一天,就是朝廷封鲁侯为王的那一天。裂土封王,便是你们父子和西北军的出路。” 第960章 撒野 裂土封王? 竟然是裂土封王! 窦先生激动得浑身颤抖,匍匐在地上痛哭失声。 竟然真的是裂土封王!八*零*电*子*书*w*w*w*.*t*x*t*8*0*.*c*o*m 哈哈哈…… 他想仰天大笑,更想痛哭流涕。 他捶地大哭,为自己痛哭的同时,又为西北军为鲁侯感到兴奋激动。 裴蒙双目赤红,死死盯着西域一带。西凉只是偌大西域版图上小小的一块,西凉以西还有广袤的土地,数不尽的财富,还有传闻中以黄金铺地的身毒…… 他胸膛起伏,面色潮红。只因为肤色黝黑,故而看不出来。 他的激动心情,比之窦先生只多不少。 裂土封王? 裴家竟然真的有裂土封王的一天? 不用造反,不用死全家,死全族,不仅可以继续执掌兵权还能裂土封王? 他有种被天上掉馅饼砸中的懵逼感、 这一切真不是幻觉? 他沉默无言,目光始终盯着舆图上的西域,许久才终于平复激荡心情。 “封王之后呢?”他的声音很轻,很柔。仿佛是怕打破易碎的美梦。 顾玖则朗声说道:“封王之后,西凉,包括西凉以西,皆是西北军的地盘。你们自行经营,自行制定制度,自行收税养军队。自行决定要不要继续往西,还是守着那一亩三分地得过且过。” 裴蒙猛地晃动头颅,冷静下来。 裂土封王是真的,但是困难也是真的。 光顾着做梦,无视困难,怕是西凉还没打下来,就死在了半路上。 “请娘娘容许臣和窦先生私下商议一番。” “可以!二位可以在山庄安顿下来,有任何需要吩咐宫人去办即可!” “多谢娘娘!” 窦先生从地上爬起来,拿出谋臣该有的样子。他抹了一把脸,“微臣斗胆一问,娘娘为何在如此偏僻的地方建一栋山庄?来的路上,微臣发现,进出山庄似乎只有双轨马路一条路。” 顾玖含笑说道:“因为此处幽静,而且离着马场不远。二位若是有兴趣,可以让人领你们去马场玩一玩。” “多谢娘娘!马场微臣就不去了。” 他们在大西北,天天骑马。京城的马场和大草原相比,那就是小池塘同大海的对比,毫无可比性。 裴蒙同窦先生在山庄安顿下来。 裂土封王,天大的一张饼,就摆在眼前,很想迫不及待的咬一口。 然而,这一口咬下去,也有可能要命。 二人坐在客院内,猛灌茶水,平复过分激动的心情。 窦先生捋着胡须,说道:“真让侯爷猜准了,陛下和皇后娘娘果真要裂土封王。难以想象,数年前,皇后娘娘选择同西北军合作做生意,那时候就已经在计划着裂土封王。” “计划都是一步步完善成熟。那时候顾皇后恐怕算不到今日,更多是在为刘诏称帝攒本钱。” 裴蒙不相信从一开始,皇后娘娘就已经算计到了一切。 若真是如此,那太可怕了! 窦先生长出一口气,“好在这一切侯爷早有预料,否则你我二人,怕是要被皇后娘娘牵着鼻子走。” 裴蒙突然笑了起来。 窦先生紧跟着也笑了起来。 二人越笑越大声,笑得不能自已。 “先生演得真好,本伯爷都差点被骗过去。” “老夫一般一般。还是伯爷演得最好,无论是表情还是动作,都像是第一次听说这个计划的样子。” 裴蒙压低声音,悄声问道:“你猜能瞒过皇后娘娘吗?” “说不定皇后娘娘也在同我们演戏。” 整场谈话,都是一场试探,手段辈出,心思各异。 正所谓兵不厌诈,不诈一诈,哪能听到真话。 呼! 窦先生呼出一口气,“今儿只是开胃小菜,后面才是正餐。” 裂土封王,鲁侯早有判断。 然而,封王之后呢?西北军要如何存活下去? 西北军打仗一把手,民生经济没有多少经验。 占领了地盘后要怎么经营,物资怎么来?将士的思乡情绪要如何解决? 何人治理占领区? 西北军可没有书院,专门培养民政人才。 窦先生郑重说道:“一定要多争取时间,至少三年。” 裴蒙摇头,“恐怕皇后娘娘不会答应。她要驱狼吞虎,同时还有防着被狼群反噬。换做是我,也不可能给三年时间。” “伯爷以为皇后娘娘能给我们几年时间?” “明儿先试探一番。本伯爷希望能有两年时间,这也是先生要努力的地方。不过结果可能不如人意。” “老夫明白。” 二人就在山庄住下。 山庄明明有很多人,却显得格外安静。 顾玖身处花厅,叫来钱富,“派人盯牢了他们,一言一行都要记录下来。” 钱富躬身领命。 接着顾玖又问道:“带着他们参观京城,有何收获?” 钱富斟酌了一番,说道:“窦先生表现得像个老好人,凡事不慌不忙,喜欢不经意的试探。至于伯爷,看似很急躁,不耐烦。然而他身上那么多战功,老奴曾听说有一次狙击战,他亲率部下在草原潜伏了十天十夜。这样的人,不可能真的是个急躁之人。老奴判断,伯爷是在装,假装自己是个没脑子的莽夫,以此麻痹身边的人。若是轻视他,就上了他的当。” 顾玖连连点头,“有道理!鲁侯将裴蒙派到京城,要的就是他的‘莽夫’形象。至于窦先生,他可能只是一个烟雾弹。” 钱富很想问一句,何为烟雾弹。 顾玖不欲多说,挥挥手,打发了钱富。 刘御从楼上下来,“母后!” “都听见了吗?”顾玖指着软塌,示意他坐下说话。 刘御点头,“都听到了。” 顾玖问道:“作何感想?” 刘御在软塌上坐下来,想了想,说道:“我认为裂土封王最大的难处在于人口。西北军几万人,顺利占领西凉后,安全起见几年内只能用自己人。西凉人多,西北军人少,人员有限,以区区几万人驾驭几十倍的人口,这个是大问题。” “你有办法解决吗?” “儿子想了想,有个不成熟的办法。” “说来听听。” “西北军掌军事,民政方面,初期还是沿用西凉制度。用西凉人治理西凉人。如此一来,西北军只要掌握西凉上层人,采取通婚联姻手段,同时严控西凉军队,就能顺利西凉掌握在自己手中。” “以西凉制西凉,这个思路很好,非常好!具体怎么操作,有想法吗?”顾玖鼓励道。 刘御摇头,“时间太短,还没有具体的想法。儿子得先翻翻西凉方面的资料。” 顾玖笑了起来,“此事不着急。你有没有想过,你能想到的内容,鲁侯肯定早已经想到。说不定现在已经开始偷偷摸摸网罗民政方面的人才。” “儿子有想过这个问题。鲁侯一代枭雄人物,据儿子了解,他身边光是谋士就不下十人。然而世人只知窦先生,其他谋士从不露面。显然鲁侯故意为之,他肯定还藏了一手。” “不知藏了一手,而是好几手。同西凉开展贸易那几年,西北军着实发了一笔大财。鲁侯手中握着大笔银钱,却从未在市面上进行大宗采购,这些钱都去了哪里?” “母后的意思,难道说这些钱就在西凉?” “有可能!”顾玖笑了笑,“裂土封王,呵呵,恐怕鲁侯早就在为这一天做准备。” “那我们要怎么办?” 顾玖轻轻敲击扶手,“鲁侯是枭雄,狡兔三窟,没什么稀奇。裂土封王计划不变。未来十年二十年,西北军的主要目标就是西进。二十年之后,他们会不会掉头回来,说不准。但是,即便他们真的掉头回来,朝廷要有底气和实力逼着他们继续盘踞在西边,逼着他们将西边彻底汉化。 一代人之后,他们会忘记东边,西边就是他们的根。我们得让他们扎根在西边,一代又一代。即便有一天,裴家的子孙后代在西边立国称帝也无妨。只要他们依旧是汉人,那片土地归汉人所有,本宫可以接受。” 刘御指着舆图,“这么大一片土地?” “西北军看似人多,进入西域后,那点人口根本不够看。而且西域诸国,并非没有战斗力。” 只要西北军一直往西推进,很快他们就遇到一群被洗脑的狂热战争分子。 想要赢,不付出血的代价怎么行。 而且付出了代价,也不一定能赢。 顾玖也没指望西北军战无不胜。 西北军在她的布局里,就是一把尖刀,狠狠插入数代王朝一直无法掌控的西域。 她要将西域这潭水搅浑,用裂土封王为诱饵,在西域扎下一根钉子,谁都拔不动的钉子。 她要从根本上终结草原部落每隔几十年就会成为王朝心腹大患的历史。 广袤的草原,应该归大周王朝所有,是大周王朝治下的一片疆域。 西凉则是屏障。 配合南下计划,顾玖的手从舆图顶端来到南边,“如此富庶的土地,我们不去占领,别人就会占领。占领后反过来,骑在我们头上撒野!本宫受不得闲气,与其让人撒野,不如本宫亲自撒野。” ------题外话------ 出现大bug,只能删掉重写。 脑袋都晕了。 哭唧唧! 第961章 全杀了 “伯爷,窦先生,娘娘请二位到花园喝茶!” 裴蒙板着脸问道:“天气如此炎热,为何要去花园喝茶?娘娘是有意为难人吗?” 阿晴不卑不亢,柔声说道:“伯爷误会了。花园有活水,十分凉爽。正是考虑到天气炎热,故而请二位到花园喝茶。” 窦先生忙站出来,“伯爷何必为难一个宫女。娘娘有请,恭敬不如从命。前面带路吧。” “二位这边请。” 阿晴带路,领着二人来到后花园。 小桥流水,江南特色。 溪水潺潺,果然凉爽。 凉亭内,已经置办好了茶水点心,只等客人入座。 “娘娘何时到来?”窦先生客气问了一句。 阿晴柔声说道:“略等片刻,娘娘很快就过来,二位请用茶。” 宫人退去,留下二人苦等。 裴蒙端着茶杯,十分不满,“顾皇后在玩什么花招?” 窦先生摇头晃脑,“伯爷别着急,这茶挺好喝的。娘娘在南边置办的茶庄,一定是个上等茶庄,才能产出如此好的茶叶。” 裴蒙无心喝茶,他偷偷算着时间。 二人足足等了半个时辰,顾玖才姗姗来迟。 裴蒙心头大怒,却发作不得,只能阴沉着一张脸。 顾玖抱歉道:“让伯爷,窦先生久等。本宫临时有事,事情又紧急,故而来迟了。来人,给伯爷,窦先生换一壶茶水。这些宫人,规矩怎么学的,也不知道近身伺候。” “茶水就算了。喝了一肚子茶水,这会实在是喝不下。”窦先生一脸苦笑,捂着肚子,一副喝多了的模样。 “先生要紧吗?本宫命人带先生下去休息,请太医诊治。” “多谢娘娘厚爱。微臣还撑得住。” “不勉强吗?”顾玖担心地问道。 窦先生重重点头,“不勉强。” 顾玖哦了一声,“先生若有不适,一定要说出来。二位是客,若是让二位在山庄出了意外,本宫难辞其咎。” 裴蒙暗暗挑眉,此话何意? 宫人换了一壶茶水,又撤换了点心。 顾玖端起茶杯,轻轻吹拂。 她抬头含笑问道:“不知二位考虑得怎么样?” “朝廷果然愿意出钱出粮出兵器,助西北军征战西凉?”裴蒙直言问道。 顾玖点头,“本宫言而有信。” “封王之后,又该如何?一应物资,朝廷是否……” “封王之后,一应物资,哪怕是一粒米,一寸铁,一件衣衫,西北军也得花钱从朝廷手中购买。本宫挑明了说,裂土封王,名义上你们父子还是大周的臣子,西北军是大周的西北军。实际上,你们是在割据自治,是大周的诸侯国。大周只会在口头上支持你们,其他一切得靠你们自己。” 顾玖强调双方的关系,然后似笑非笑的看着裴蒙。 裴蒙紧皱眉头,隐含不满。 窦先生急忙问道:“若是一应物资需要花钱购买,不知价钱几何?” 顾玖挑眉。 许有四急忙上前,拿出一份报价单放在桌上,“请伯爷,窦先生过目。” 窦先生偷偷同裴蒙交换了一个眼神,连报价单都准备好了,这是早有预谋啊。 “价钱怎会如此高昂?” 不说和京城物价比,同西北物价相比,整整高出了三倍。 “将物资从大周运送到西凉,其中艰辛,运费成本,窦先生理应比本宫更清楚。这价格真的很高吗?比起商队在西凉的定价,简直是跳楼甩卖良心价。不瞒二位,本宫是看在西北军为大周开疆拓土的份上,才会如此优惠。” 裴蒙内心冷笑,问道:“若是有一天,西北军不再为大周开疆拓土,娘娘打算怎么做?” 顾玖收起报价单,“在商言商,一切以利益为重。” 言下之意,当初卖给西凉什么价格,将来卖给西北军就是什么价格。 奸商! 妥妥的奸商。 裴蒙郑重说道:“娘娘毫无诚意!” 顾玖哈哈一笑,仿佛听见了世上最可笑的事情。 她把玩着手腕上的玉镯,意味深长地说道:“按照朝廷的意思,你们父子顺从朝廷安排,交出兵权,杀之。不听朝廷号令,杀之。裴氏全族,尽诛之!这也是历朝历代权臣枭雄的下场。裴氏一族走到今天,离着族灭只差一步。 本宫居中斡旋,多年布局,终于替你们裴家找出一条生路,只是赚取一点点利润,怎么,伯爷就不乐意了?那不如按照老传统做事,以摔杯为号,金吾卫拿下二人,明正典刑,诛尽裴氏一族,逼得鲁侯在西北举旗造反,如何?” “娘娘息怒!”窦先生急得唾沫横飞,冷汗直冒,“一切都好商量!” 顾玖靠着椅背,似笑非笑,“本宫邀请伯爷到京城面谈,这是本宫的诚意,同时也冒着巨大的风险。因为朝臣必定会反对你们父子带着西北军脱离大周,裂土封王。 为了说服朝臣同意拿出钱粮支持这项计划,知不知道本宫得做出多大的妥协,让出多少利益?付出必有收获,本宫从你们西北军身上赚取一点利润,在大局面前又算得了什么?伯爷要钱又要权,做人如此贪心,就不怕本宫翻脸?” “娘娘误会了,伯爷绝无此意!娘娘需要回报,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西北军上下,对娘娘感激不尽!” 打圆场说好话的人总是窦先生。 顾玖不为所动,她就盯着裴蒙。 之前晾着二人足足半个时辰。 窦先生频频喝茶。 裴蒙大马金刀坐在石凳上一动不动,看似怒火滔天,实则耐心十足。 窦先生只是打前站的小卒,真正做决定的人一直都是裴蒙。 “伯爷意下如何,还要继续谈下去吗?”顾玖含笑问道。 裴蒙挑眉,“臣若是不愿意谈下去,娘娘是不是要摔杯为号,让金吾卫抓捕臣?臣斗胆猜一猜,鲁侯府,伯府外面,金吾卫已经埋伏多日。娘娘将我们二人留在山庄,便是为了断绝我们同外界的联系。 臣的两百亲兵,是金吾卫首要解决的目标。臣不在伯府,我那两百亲兵只能擅作主张,冒死冲杀,如此就坐实了西北军造反的事实。朝廷就可以率先出兵,打西北军一个措手不及。” 啪啪啪…… 顾玖拍着巴掌,“伯爷一番分析,有理有据。本宫再问一句,伯爷打算如何做选择?” 裴蒙笑了起来,“金吾卫有多大把握,从臣的手中救下娘娘?” 顾玖浅浅一笑,“伯爷可以试一试,你能不能拿下本宫的性命。” 裴蒙微微眯起眼睛,目光盯着桌上的茶水点心,“有毒?” 顾玖既不否认,也不承认。 窦先生捂着肚子,一脸惊恐,“娘娘下毒?” “痛吗?”顾玖温柔问道,“不痛,哪来的毒?” “没下毒?”窦先生一脸懵逼,他和裴蒙面面相觑。 “娘娘到底在卖什么关子,不如直言相告。” 顾玖挑眉一笑,“本宫只想好好谈话,并没有卖关子。伯爷不必紧张,本宫奉劝你切莫将怀中武器拿出来,否则之前的一切努力都将化作虚无。” 裴蒙一双手紧了紧,最后他松开拳头,面色平静,“臣可以接受娘娘的建议。但是西北军征战西凉,需要时间做准备。” “本宫给你们西北军一年时间做准备。” “一年时间太少,至少三年!” 顾玖含笑摇头,“那就没得谈!不如谈一谈诛杀你们父子后,由谁率领西北军。” 欺人太甚! 裴蒙阴沉着一张脸,“娘娘真以为能杀得了我?” 顾玖瞥了他一眼,“伯爷若是不信,大可以试试看。” “玩笑,都是玩笑。”窦先生拦住裴蒙,“娘娘,一年时间的确太少,西北军需要做的准备太多。至少得两年时间。” 顾玖轻轻敲击桌面,“一年半,本宫最多只能给西北军一年半的时间。” “一年半,等到开拔的时候正好赶上冬天。冬天行军,死伤无数。娘娘是要成心害死西北军吗?”裴蒙厉声质问。 顾玖挑眉冷笑,“本宫相信,鲁侯一定有办法解决这个难题。你们西北军,也可以选择提前开拔。” “荒谬!” 顾玖转动着茶杯,“伯爷这个态度,可不是谈话的态度。” “臣只知道,冬天行军乃是大忌。” “那就将你们西北军的存银拿出来,在荒漠上多修建几座堡垒要塞,作为中转站。反正将来双方通商也用得上。” 敢情打的是这个主意。 裴蒙直言道:“等到西北军到达西凉后,这些堡垒要塞都会落入朝廷手中。” 顾玖含笑问道:“伯爷舍不得?” 裴蒙要气死! 他突然发现,顾皇后真的是在以商人的态度和他们谈判,一分一厘都要计较争取,任何好处都不放过。 过分了啊! “臣需要一份物资清单!” “可以!” 裴蒙和窦先生继续在山庄住下来,开始漫长的谈判。 回到客院,裴蒙一拳头打在墙壁上。 “失算!我们急需一位后勤官做预算。” 裴蒙心知肚明自己入了套,却又不得不跳下这个坑。 现在不将物资清单数量谈清楚,将来顾皇后有的是办法做手脚。 西北军将在物资上面,陷入被朝廷牵着鼻子走的被动局面。 ------题外话------ 删了重写,思路全改,累死了! 第962章 拉锯战(三更) 谈判就像是一场拉锯战。 本该在战场上杀伐决断,决胜千里的裴大将军,不得不干起账房的活。 像个吝啬鬼,一分一厘都要争取。 窦先生离开山庄,找来两位真正的后勤账房,开始统计西北军所需物资。 一旦西北军攻下西凉王城,就是鲁侯封王之日,也是朝廷断绝物资供应之日。 所以必须提前做好准备,尽可能多要物资。 什么都缺,什么都要。 连个布头也不能放过。 武器药材更是多多益善。 现在多要点,以后就可以省点钱。 顾玖这边,强大无匹的账房队伍,将裴蒙几人杀了个片甲不留。 锱铢必较,一分一厘算清楚,就是账房要干的事情。 裴蒙想狮子大开口要东西,顾玖这边的账房则按照人头消耗想尽办法克扣。 山庄每日算盘声,从早到晚都在响动。 裴蒙和窦先生有点吃不消。 窦先生再次离开山庄,又找来十来个账房开战。 顾玖落得悠闲。 她带着孩子们,去马场玩了几天,又回到皇宫。 刘诏得知裴蒙和窦先生被困在山庄,乐得哈哈大笑。 他拉着顾玖的手,得意地说道:“还是你的办法好。朕真想亲眼见见裴蒙焦头烂额的模样。” 顾玖提醒他,“做人不要太过分,当心把他气死。” “气不死!他命硬得很。”刘诏得意洋洋地说道。 顾玖抿唇一笑,“裴家那边你打算怎么办?” 刘诏说道:“按制,裴氏一族都得留在京城。不过既然要用鲁侯父子替大周开疆拓土,朕愿意表现出一点诚意。鲁侯父子可以将家眷带走。但是裴氏族人,比如朕的几个舅舅及家人,都得留在京城。” 顾玖轻声说道:“裴氏族人留不留下来,对鲁侯父子来说没区别。他们父子都是铁石心肠之人,早已经做好了族灭的准备。当然,让他们带走家眷,好歹也彰显了朝廷对于自己人的仁慈和大方。” 刘诏郑重说道:“我需要你提前和鲁侯夫人谈一谈。” 顾玖挑眉,“我出面谈?她是你的舅母,你为何不出面?” 刘诏蹙眉,沉默了一会才说道:“朕小的时候,鲁侯夫人对朕不薄。有些话,朕不好开口。” 顾玖了然,“可是我从未见你上鲁侯府,也从未见你对鲁侯夫人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善意。” “有些恩情,朕一直记在心里。” 记在心头,从不曾忘却。 平日里虽然没有来往,但是必要的时候,他会回报这一份恩情。 他刘诏绝不是忘恩负义之辈。 顾玖应下此事,“我会找鲁侯夫人谈一谈。” …… 鲁侯夫人收到顾皇后的帖子,着实吃了一惊。 她心头有些慌乱。 终究还是来了。 正好赶上裴蔓回娘家做客,得知顾皇后下帖子单独邀请母亲赴宴,她也跟着紧张起来。 “母亲,女儿和你一起进宫?” “荒唐!你当皇宫是集市,想去就去吗?” “女儿回去求顾珽……” “不准去!”鲁侯夫人制止裴蔓的任性,“母亲知道你是在担心,不过皇后娘娘向来仁慈,这回进宫应该不会有事。” “可是大哥已经消失了数日,谁都不知道大哥人在哪里。万一大哥已经被……” “不要胡思乱想!窦先生回来过两趟,虽说什么都没透露,但我肯定你大哥没事。” “母亲为何如此肯定大哥无事?” 鲁侯夫人笑了笑,“外面的金吾卫撤走了一半,想来事情已经出现了转机。” 啊? 裴蔓第一次知道,鲁侯府外面一直有金吾卫盯梢。 她一下子哭了出来,感到深深的后怕。 “母亲差一点就,就要被下诏狱。这么大的事情,之前母亲为何一个字都没有透露?” “告诉你,不过是让你白担心。现在什么事都没发生,风波很快就会过去。所以,你不必忧心。此事切莫告诉顾珽,不要让他左右为难。” 怕裴蔓钻牛角尖,鲁侯夫人不得不提醒她,“你还得为三个孩子着想。为了孩子,你也得瞒着顾珽,不可让他替裴家出面奔走。若是坏了他和皇后娘娘之间的兄妹情,孩子也会跟着受苦,你忍心吗?” 裴蔓连连摇头,心中痛苦不堪。 一边是娘家,是生她养她的生母,一边是丈夫孩子。她夹在中间,恨不得死了算了。 “母亲,我能做什么?” “什么都别做,好好监督顾珽完成娘娘布置的功课。你们的富贵,孩子的富贵,还在后面等着你们。” 裴蔓不明所以。 鲁侯夫人轻抚她的面颊,“傻丫头!” 裴蔓落着泪,蹲在地上,仰望着鲁侯夫人,“女儿的确很傻!” “傻人有傻福!”鲁侯夫人笑了起来。 宫里迟迟不肯下旨赐封外戚顾家爵位,分明是在等,等合适的时机也是在等合适的人。 京城内,不少人都看透了这一点。 唯独顾皇后的生父顾老爷看不透,整日里上蹿下跳,闹出了一箩筐的笑话。 平南侯顾家肯定是看明白了宫里的意思,却不能实言告诉顾老爷。怕刺激顾老爷,做出更加疯狂的事情。 鲁侯夫人是个懂政治的女人,她早就看透了一切,同样不能说。 她含蓄提醒裴蔓,“耐心等待,很快就会有结果。” 裴蔓擦着眼泪,“不如去找大姐帮忙。” 裴芸嫁到柱国公府魏家,柱国公府满门忠烈,同顾家又是姻亲,一定有办法。 “你大姐正在守孝,不要去麻烦她。” 去年柱国公府老祖宗过世,裴芸身为嫡长孙媳,又是宗妇,得守重孝。 算算时间,还有半年才能出孝。 因为裴芸在孝期,裴蔓回京后,都没敢上门打扰她,只派人送了礼物。 “可是关系到全族性命,这个时候哪能讲究那么多。”裴蔓着急。 鲁侯夫人笑了笑,“都说了,事情已经有了转机,结果不会有你想的那么坏?” 裴蔓紧张地问道:“真的吗?” “大门外的金吾卫撤走了大半,自然是真的。” “那,那我留在这里,等母亲从宫里回来。” “不可!你是顾家媳,你得回顾家。” “可是我担心母亲。” “有了消息,母亲会派人通知你。” 鲁侯夫人强行送走裴蔓。 裴蔓一直哭一直哭,回到家里才止住了哭声。 怕被顾珽看出蹊跷,她躲在房里没露面。借口身体不适,将顾珽打发到书房歇息。 …… 鲁侯夫人穿上朝服,前往皇宫应约。 她只带了两个小丫鬟在身边。 此次进宫,吉凶难测。 她不怕死,只是想保住孙儿孙女的性命,给他们某一条出路。 至于鲁侯和长子裴蒙,还有其他几个儿子,她已经无力顾及。 “夫人这边请!娘娘在兴庆宫偏殿等候夫人!” “怎敢劳娘娘等候,臣妇死罪!” “夫人不必如此!” 宫人将鲁侯夫人请到偏殿安顿。 片刻之后,顾玖带着宫人出现在偏殿内。 “臣妇拜见娘娘,娘娘如意吉祥!” “夫人客气!今儿我们不讲究这些虚礼,夫人自在些,就是闲聊。” “臣妇遵旨!” 鲁侯夫人一大把年纪,头发花白,说话中气十足。 顾玖好奇问道:“夫人有六十了吗?” “多谢娘娘关心,去年满了六十。” “去年乃是多事之秋,本宫竟然错过了夫人的六十大寿。” “国事艰难,去年只是一家人聚在吃了一餐,并没有大肆操办。” 顾玖说道:“该挑个日子,替夫人补办一场寿宴。” “多谢娘娘好意!臣妇习惯了一切从简,寿宴就免了吧。” 顾玖笑道:“夫人坚持,本宫也就不勉强。家里可好?侄儿侄女们怎么样?” 鲁侯夫人的孙子孙女,顾玖称呼一声侄儿侄女,也算合适。 鲁侯夫人忙说道:“谢娘娘挂念,家里一切都好。小子姑娘也忙着读书习武,还算勤勉。” “本宫听闻夫人的大孙子已经在军中历练多年?” “娘娘说的没错。大孙子,二孙子……一共四个孙子都在军中历练,全都在西北军。只立下了微末战功,被他老子狠狠教训了一顿。” 鲁侯夫人口中的大孙子,二孙子,全都是裴蒙的孩子,皆为原配夫人所出。 “夫人挂念他们吗?” “男儿志在四方,立志报效朝廷。家中有臣妇照看,万万不能耽误了孩子们的差事和前程。” “夫人大义!伯爷回京,夫人可和伯爷聊过?” “不知娘娘指的哪方面?” 顾玖含笑提点,“比如裴家的前程。” 鲁侯夫人心跳得厉害,有点慌乱,她低着头说道:“不曾具体聊过。” 顾玖斟酌了一下,“现在有个机会,夫人前往西北和鲁侯团聚,愿否?” 鲁侯夫人呆愣住,反应不过来。 多少年? 她和鲁侯夫妻分别已经多少年? 她都快记不清楚鲁侯的模样。 突然说团聚,她手足无措。 “臣妇不明白娘娘的意思,娘娘能否明示。” “本宫和陛下有些想法,想送夫人前往西北同鲁侯团聚。” 鲁侯夫人呆呆地问出心里话,“朝廷不杀他吗?” 第963章 不杀他 “夫人何以认为朝廷要杀鲁侯?”顾玖问道。 鲁侯夫人张张嘴,“这是命啊!拥兵自重,自古以来都是死路一条。” 顾玖点点头,“夫人说的有理。具体的东西,本宫不方便同夫人说太多。本宫只问一句,若有机会到西北同鲁侯团聚,常伴鲁侯身边,夫人愿意吗?” 鲁侯夫人露出了明显的迟疑之色。 “夫人不愿意?”顾玖好奇问道。 鲁侯夫人叹了一声,“分开那么多年,不瞒娘娘,心头真没大家以为的那么惦记他。对臣妇来说,家里更重要,孙子孙女们更重要。” 顾玖心中了然,再深刻的感情也会被时光冲刷洗净。更何况鲁侯夫妻二人,未必有多深的感情。 她对鲁侯夫人说道:“夫人可以将孩子们带去西北。” 鲁侯夫人一脸震惊。 “娘娘是在说笑吗?” 顾玖摇头,“这样大的事情,本宫哪能说笑。” 鲁侯夫人心中十分慌乱,“朝廷不需要裴家为质吗?” 向来稳重端庄的鲁侯夫人说出这等“直言犯忌”的话,可见她真的慌了。 顾玖给宫人使了个眼色。 宫人上前,给鲁侯夫人换了一杯温度刚好的茶水。 “夫人先喝杯茶,压压惊。” 鲁侯夫人端起茶杯,顾不得体面,茶水大口大口灌入嘴中。 她需要一点东西,来平复慌乱的心情。 顾玖掐着时间,掷地有声地说道:“陛下不需要裴家为质。” “怎么能不需要呢。这是自古以来的传统,武将在外领兵,妻儿家人理应留在京城为质。”鲁侯夫人依旧处于震惊状态。 坚守了千百年的传统,突然被打破,一定有大事发生。 鲁侯夫人不怕死,她怕死得不明不白,怕护不住家里的孙儿孙女。 顾玖斟酌了一番,问道:“夫人认为鲁侯是个什么样的人?裴家留京为质,真的能牵制鲁侯,让他投鼠忌器吗?” 鲁侯夫人张嘴无言,无奈苦笑。 她摇头,诚实地说道:“必要的时候,他能舍弃妻儿家小,舍弃裴氏一族。”唯独不会舍弃手中的权柄。 如此说来,裴家留在京城为质,对于一心要干一番大事的鲁侯来说,毫无用处。 不仅不能牵制他,反倒是替他省了处理家务琐事的时间。 鲁侯夫人心头悲凉,“裴家没用了吗?” 所以朝廷要放弃裴家,是吗? 顾玖不欲多说:“夫人回去后,可以着手收拾行李。你家大儿媳也将随你一同前往西北。” 鲁侯夫人嘴唇哆哆嗦嗦,“能否请娘娘收回成命?” “夫人是舍不得京城的花花世界吗?” “并非如此!前往西北,水土不服,臣妇恐怕没多少时日能活。别的倒也罢了,唯独不放心几个孩子。” 顾玖郑重说道:“你的孙子孙女,尽可以带走,本宫绝不阻拦。” 鲁侯夫人抬头望着顾玖,“皇后娘娘,臣妇斗胆问一句,他会死吗?” “不会!”顾玖的回答干脆有力。 鲁侯夫人笑了起来,笑容勉强。 “原来他不会死啊!”她似乎充满了遗憾。 顾玖挑眉。 “夫人希望鲁侯死吗?” 鲁侯夫人自嘲一笑,“他死了,臣妇也能轻省几日,不用每日提心吊胆。” “本宫差不多能理解夫人的想法,但是鲁侯还不能死。” “娘娘不认为臣妇的想法大逆不道吗?” “天下夫妻,或多或少都有过盼着对方死的想法,没什么奇怪。” 鲁侯夫人先是一愣,紧接着笑了起来,“娘娘果然与众不同。” 顾玖也笑道:“本宫许多想法都比较离经叛道。” “臣妇见识到了。多谢陛下和娘娘肯留他一条性命,臣妇会听从娘娘懿旨,前往西北同他团聚。” “夫人离京时,本宫不便相送。在此,提前祝夫人一路顺风。” “多谢娘娘!臣妇告退!” …… 裴蔓一直担心娘家情况,得知消息后,急急匆匆乘坐马车来到鲁侯府。 “母亲,皇后娘娘说了什么?” “瞧你满头大汗的样子。皇后娘娘找我就是闲聊了几句家常,别的提都没提。” “真的吗?”裴蔓不敢置信。 鲁侯夫人笑道:“你看我像是有事的样子吗?” 裴蔓心头依旧发虚,提着的心落不到实处,“娘娘特意叫母亲进宫,竟然只是闲聊家常?” “她是皇后娘娘,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需要理由。” “可是女儿……” “别可是了。皇后娘娘布置的功课顾珽完成了吗?” “没了。他天天忙着吃酒席,回到家中已经醉醺醺。别说写功课,笔都提不起来。” 鲁侯夫人轻松转移话题,聊起顾珽。 她说得少,主要是裴蔓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鲁侯夫人满脸堆笑,眼中隐含泪光。 …… 裴蒙,窦先生,带着十来个账房,连续奋战二十几天,拉出了一条长长的物资清单。 双方各种拉锯谈判,从物资种类,数量,品质,规模,运输路线,运输时间…… 小到一根针,一尺布都要据理力争,寸步不让。 你来我往,讨价还价,不知情的人见了还以为这是菜市场。 两百多种物资,方方面面,终于谈了下来,达成初步协议。 谈完那一天,双方人马皆疲惫不堪,直接瘫在地上。 裴蒙和窦先生急切想要离开山庄。 顾皇后实在是狡诈。 山庄进出只有一条路,还是双轨马路。 为了将他们困在山庄,同外界断绝联系,真是煞费苦心。 消失一段时间地钱富,再次出现在二位面前。 “得知伯爷,窦先生都急着离开,咱家也不勉强二位。双轨马车已经备好,这边请。” 这回倒是爽快! 裴蒙走在最前面,一脸怒气冲冲的模样。 钱富捏捏鼻子,想说:伯爷别白费心思啦,你的莽夫人设早已经被识破。 窦先生乐呵呵的,还分出心思同钱富拉家常。 钱富打着哈哈,半句实话都没有。 坐上双轨马车,一路疾驰。 困在鸟不拉屎,鸡不生蛋的山庄多日,重回繁华京城,仿若新生。 …… 这段时间,裴蒙没露面,私下里朝臣们也是各种猜测。 最有人气的说法,就是裴蒙已经被陛下秘密关押咔嚓掉。 很多人都打定主意,再过十日裴蒙依旧不露面的话,就要在早朝上问一问陛下。 裴蒙该死,裴家父子都该死。 然而毕竟是堂堂伯爷,就算要杀,也该明正典刑,而非秘密处置。 朝廷行事就该堂堂正正,万万不可学那宵小贼人行事,偷偷摸摸,有损朝廷体面。 笃定裴蒙已死的朝臣,猛地看见裴蒙出现在朝堂上,全都一脸震惊。 “没死?” 你才死,你全家都该死! 裴蒙眼神杀,气势凌人,一副要杀人全家的模样。 “伯爷数日不见,风采依旧?” “你是想说本伯爷命大没死,绝对是走了狗屎运,是吗?” “伯爷真会开玩笑。” “本伯爷只知杀人,不懂开玩笑。” 特么的,这天没办法聊下去。 “这些时日,伯爷去何处逍遥快活?”还是有人不死心,非得试探一番。 “城外走了一圈,收获甚多。” “哦?不知城外哪里?可否透露一二,也让我等见识见识。” 裴蒙冷冷一笑,“你谁?本伯爷认识你吗?” 好一个桀骜不驯,该被千刀万剐的裴蒙。 陛下为何不处死他,还让他上早朝? 文官们一个个被怼的怒火滔天。 武将们也没好到哪里去。 论军功,论资历,除了几位老国公外,其他武将勋贵面对裴蒙只有提鞋的份。 裴蒙怼他们,怼得理直气壮,毫无压力。 裴蒙为何要得罪整个朝堂的人?他疯了吗? 其实他也是无奈。 裴家吃着朝廷的饭,就不能挖朝廷的墙角。 注定要裂土封王,可以网罗各路人马,唯独不能动朝堂官府的人。 当然,裴蒙此举,也有做戏成分,做戏给刘诏看。 不到裂土封王那一天,一切都充满了变数。 在朝堂上做个人嫌鬼厌的伯爷,绝对比万人迷伯爷更让皇帝放心。 一声唱喝,众臣肃静。 皇帝到来,早朝开始。 刘诏一反常态,在早朝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公然夸耀鲁侯同裴蒙的功绩。甚至要求翰林院替西北军做赋。 陛下啊陛下! 您是被裴蒙威胁了吗? 是的话,您就眨眨眼,微臣一定会万死不辞讨伐裴蒙这个乱臣贼子。 文武百官痛心疾首,一脸震惊,仿佛刘诏被乱臣贼子附体一般。 刘诏面无表情,镇定如常说完夸耀鲁侯父子的话。 裴蒙对朝臣的反应大为不满。 他们父子战功赫赫,陛下夸一夸,有错吗? 一个个一副吃shi的表情,到底几个意思? 他暗下决心,得让窦先生盯着翰林院那帮书呆子为西北军写赋,还要刊登在报刊上。 让世人皆知西北军战功赫赫! 早朝结束,朝臣们对裴蒙怒目而视,眼神鄙夷嫌弃。 凡是经过裴蒙身边,皆要叱呵一声,表明态度。 “哼!贼子休要猖狂!” “我等绝不屈服!” “厚颜无耻!” 放你娘的狗屁! 裴蒙气得双目赤红,胸膛快要炸裂。 故意的! 刘诏一定是故意的。 第964章 背负骂名 裴蒙,窦先生启程回西北这一天,京城有些沸腾。 盖因为,鲁侯全府上下,平西伯全府上下,将一同离开京城,前往西北。 为了这次搬家,两家府邸,除了房子不能搬走外,其他能搬的全搬走。 大物件打包让三和快递托运。 很显然,这一走,就不再回来了。 为此,这段时间,两家府邸大肆采购。仿佛是要将多年积蓄花光,花不光就不走的架势。 小到一根针一条麻绳,大到四轮马车,各种铁器,种子,书籍,甚至一车一车的粮食…… 凡是能用钱买到的物件,除了房子外,态度就是买买买…… 买齐了打包送到西北。 裴芸不顾有孝在身,来到鲁侯府相送。 “此一别,这辈子怕是再也见不到了。”她痛哭流涕。 鲁侯夫人反倒显得很精神,除了最初几天的慌乱,接下来她很坦然接受了命运的安排。 确定此去西北,将没有机会回到京城,她就决定要将府邸搬空。 大肆采购,尽可能将钱变成物资,也是她和裴蒙商量过后的决定。 钱,裴家有大把。多年对西凉贸易,让鲁侯父子积攒了大量的钱财。 他们现在缺的是物资,裂土封王的物资。以及人口,大量的人口。 裂土封王一事,裴蒙瞒不住鲁侯夫人,实言相告。 所以鲁侯夫人很干脆地做出决定,“所有下人全部带走,他们能生能养,他们就是人口种子。” 与此同时,还通过人牙子,买了一大批男女仆从。 宫里没有制止他们采买人口的行为。 即便不让他们在京城买卖人口,到了西北他们也会这么干,而且干得更疯狂。 顾玖和刘诏也希望西北军能顺利扎根西凉,人口就是其中关键。 “只要他们养得起这些人,朕不干涉!” 这就是刘诏的态度。 用顾玖的话说,人口结构的多样性,有利于规避人口风险。 当然,鲁侯夫人做事很有分寸,她虽然通过人牙子购买男女仆人,却没有大肆购买,以免遭遇诟病。 可就算如此,朝臣也翻天了。 “陛下竟然放鲁侯和裴蒙的家眷离开京城,前往西北?这是纵虎归山啊!” “陛下糊涂!不可将鲁侯的家眷放出京城啊!” “没了这些家眷,朝廷拿什么牵制鲁侯父子?” “昏君!” 文臣武将,义愤填膺,一个个气得双眼通红。 若非皇室宗亲没人能掣肘刘诏,朝臣们定要来一个清君侧。 刘诏西进的计划,裂土封王的计划,此刻都不能对外透露。 他背负昏君骂名,怒斥一声:“朕让舅舅一家团聚,此乃孝道,有何过错。” “陛下乃是天下人的陛下,岂能为了一人一家的天伦之乐,置朝廷安危不顾?” “鲁侯父子狼子野心,早有不臣之举。放他们家眷离京,总有一天陛下一定会自食恶果。大周江山若有不堪言之祸,陛下你就是罪魁祸首。” “放肆!西北军积极备战,要一举攻下西凉。朕略表心意,竟然被尔等目光短浅之辈如此辱骂,真以为朕不敢杀你们啊!” “请陛下将臣等下诏狱处死,然而臣等依旧不该心意。” “西北军积极备战是真,进攻西凉恐怕是假。” “荒谬!你们当西北大都督府是吃素的吗?还是说你们一个二个都是酒囊饭袋,自认为干不赢鲁侯父子?一味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好一个榜样!” 刘诏连讽带嘲,一点没客气。 他虽然吵架不行,但是怼人很厉害啊! “西北军盘踞西北近百年,几代传承,作战风格勇猛无匹,尤其擅长野外冲锋作战。并非臣等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而是有自知之明。西北大都督府这些年整军的确很有成效,但是对上西北军,胜算不大啊!留鲁侯家眷在京城,也是一个牵制手段。如今连这个牵制都被陛下放走,这和败家有何区别?” 刘诏讥讽道:“真以为将鲁侯家眷留在京城,他就会投鼠忌器吗?你们未免太小看他。” 当世枭雄,岂会在意儿女情长。 家眷死了就死了呗,大不了继续生。 而且除鲁侯父子外,鲁侯其他几个儿子,好几个孙子都在西北军中历练。还怕裴家绝后吗? 这才是真正的荒谬绝伦。 刘诏指着文臣武将,“你们未免将鲁侯家眷看得太重,将朕看得太轻。朕到底是不是昏君,现在下结论为时过早。且等他三五年,诸位臣工再下结论不迟。退朝!” 刘诏拂袖离去,一脸怒火。 今儿钱富当差,他紧紧跟在刘诏身后。 只听刘诏吩咐,“那个骂朕昏君的人,让金吾卫暗中调查。若有贪墨等情况,直接下诏狱。” 钱富躬身听命。 暗暗吐槽,陛下真是小气鬼。 刘诏就是这么记仇,小鸡肚肠。 他心头不爽,无心批阅奏折,干脆找顾玖要安慰,要亲亲。 顾玖一巴掌推开他,“别打扰我,我现在正忙。” “忙什么?”刘诏委屈。 顾玖埋头看着账本,“忙着核算西北军的物资消耗,这可是一笔庞大的开销。你打算怎么和朝臣解释?” 刘诏往软塌一趟,“别提了!今儿早朝,一个二个都在说朕放虎归山,是大周的罪人,指着朕的鼻子骂昏君。若是朕告诉他们,接下来几年,朝廷要拿出几百万两钱粮助西北军攻打西凉,恐怕那些文臣武将被逼急了,真会来一个清君侧。” 顾玖哈哈一笑,“你别着急,我替你想办法。” 刘诏眼珠子转动,“骂朕昏君的那个混蛋,朕吩咐金吾卫调查。查到黑材料,统统下昭仪。” 顾玖不走心的摸摸他的脸,一边看账本,一边说道:“别这么小气。有人骂你昏君,改明儿你打脸打回去,打得啪啪响。” “朕等不了那么久。” 刘诏要气死了。 这才是景明元年,他登基称帝还不到一年时间,已经被朝臣指着鼻子骂昏君无数次。 在宫里大兴土木被骂昏君,将朝臣下诏狱被骂昏君,不遵守祖制被骂昏君,这回又被骂昏君…… 刘诏说道:“很快报纸上有会出现指桑骂槐,含沙射影辱骂朕的文章。朕有必要让报业司严查此事。” “不着急,过段时间文青书局将会出版一本书籍,叫做《西游见闻录》,三元公和周世安皆在西北生活多年,他们二人做序推荐这本书,这本书想不红都难。” 刘诏抱住她,“开始了吗?” 顾玖点头,“先从舆论下手,让世人知西北危害,知西北财富。让富有冒险精神的人前往西北,打通商贸,劫掠财富。让世人知道经略西北的重要性。届时你宣布出兵西凉,朝廷反对声音会小很多。” 刘诏捏着下巴,“还得让西北大都督府配合!” “自然需要大都督府配合。大都督府何时才能将北荣赶往西凉方向?” 将北荣赶往西凉,让北荣同西凉打,符合大周的利益。 大草原不需要一个强大的民族,更不需要一个强大的王族。 北荣暂时不能灭,但只能苟活。被迫成为大周手中的一把利剑,搅浑西域地界,杀入西域诸国。 一路往西,杀到那里算那里。 若是北荣有本事在西域找一块地盘生存下来,也是他们的本事。 西域这潭水,本来就浑浊。别人能搅动,大周凭什么不能搅动。 管你什么大军,什么狂热战争分子,西域这盘菜,顾玖和刘诏吃定了。 刘诏悄声说道:“北荣派人联络,他们需要武器。” 顾玖噗嗤一声笑出来,“我的陛下,有兴趣做武器贩子吗?” 刘诏蹙眉,“真要将淘汰的兵器卖给北荣。” 顾玖笑了笑,“以战养战,既不能让北荣有喘息之机,又不能让北荣彻底死掉。培养一个打手,同时培养数个对手。让打手和对手打,你总得给打手一点好处还有必要的工具吧。要知道,找到北荣这么一个打手可不容易。错过了北荣,未来十年,二十年,甚至五十年,你都未必能找到第二个比北荣更合适的打手。” “你就不怕北荣和西凉联合起来打我们?” 顾玖哈哈一笑,“北荣一群叫花子,到了西凉花花世界,第一件事绝对不是合作而是劫掠。西凉除非疯了,才会和一群强盗叫花子合作。” 刘诏点点头。 这符合马背民族的特性。 没钱,抢! 饿了,抢! 奴隶,抢! 女人,抢! 所有的东西都用抢,脑子里就没有公平交易的概念。 那就是一群未开化的野人,只不过穿上了衣服而已。 “万一西凉抵不住北荣的进攻,如何是好?” “所以需要西北大都督府配合。只准北荣同西凉打,但是不准北荣占领西凉,得想办法让他们继续西进,像一把尖刀插入西域诸国。这件事的时机一定要把握好,要刚好在西北军开拔前完成。” 刘诏琢磨起此事,“朕会给西北大都督府下密旨,同北荣的交易可以答应,但是必须推迟。先让北荣再熬一个冬天,多死点人口,尽可能削弱他们的实力,又不至于族灭。” 第965章 逼宫废帝(三更) 裴家离京,朝臣们的愤怒到达了顶点。 拖家带口,一车车的物资运出京城,绵延不绝。 “这只是冰山一角,裴家大部分的家什物资都让山河快递托运。” “陛下荒唐!” “分明就是昏君!” “岂能让昏君继续窃据皇位!” “陛下身边一定有奸邪小人。” “清君侧!” 谁是奸邪小人? “昏君根本不配坐在皇位上,我们要做的不是清君侧,而是废帝!” 废帝? 一听废帝,有人内心沸腾,有人浑身冰冷。 玩不起,玩不起! 废帝都能想出来,果然是一群不知道死活的人。 你们自个玩,某胆小先告退。 “胆小鬼!” “一群鼠辈!” “何必同一群昏庸之人计较。若要废帝,必须将太后娘娘请出来。” “太后娘娘也姓裴。” “刘裴氏,首先她是刘家人。” “难道你们是想让端郡王取代陛下?你们问过端郡王的意思吗?” “无需问他意见。到了那个时候,他不想也得想,否则就再换一个。” 好狠啊! 这是要做权臣吗? “太后娘娘居未央宫,已经数月不曾出来,外人也见不到她。如何是好?” “那就想办法将太后娘娘放出来。” “计将安出?” “听我细细道来。” …… 连着几日,萧琴儿眼皮子乱跳,心头发慌,总觉着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却又找不到源头。 她偷偷派人,“悄悄盯着萧太妃,看她最近是否有异动。” 她又亲自回了一趟娘家,什么异常都没有。妹妹萧太妃那里也很安静。 难道源头是王爷? 端郡王刘议,数月不曾出门,每天醉生梦死,对外面的事情听之任之,绝不过问。 一心将颓废糜烂的生活进行到底。 萧琴儿叫来管事,“最近可有人在王爷耳边胡说八道?” “启禀王妃娘娘,不曾有人胡说八道。倒是有两位朝臣求见王爷,被门房挡了回去。” “什么人求见王爷?” “这是拜帖,请娘娘过目。” 萧琴儿翻开拜帖,都是些无名小卒。 她眼皮子还在跳,心头越发慌乱,却找不到缘由。 直到某个秋高气爽的上午,听到宫里传来的消息…… 哐当! 瓷器碎裂,她彻底傻眼。 原来令她不安的源头在宫里。 有内侍里应外合,趁着陛下刘诏上早朝,皇后娘娘身在秦王府的机会,带人冲入未央宫,抢出裴太后。 一群中下层官员,簇拥着裴太后来到金銮殿,指责刘诏不孝,非是裴太后要静养,而是刘诏用未央宫关押囚禁裴太后。对外粉饰太平,欺瞒世忍。 此等昏聩不孝之人,有何资格为君? 众臣要求废帝! 群臣哗然! 大周几十年来,最严重的一次皇权危机爆发了。 也是大周百年来,皇权同朝堂发生的最严重的冲突。 皇帝要怎么做? 此事会如何发展? 这群把裴太后抢出来的内侍和中下层官员,无论结果如何,无论谁当皇帝,你们都死定了。 皇权和朝堂不允许这样的人存在。 萧琴儿听闻此事,惊得差点闭气过去。 因为这群乱臣贼子,竟然在金銮殿上提到了端郡王刘议的名字。 “到底有什么仇,什么怨,我家王爷什么都没做,就被拉入这场叛乱。有人成心要置我家王爷于死地吗?” “一定是老二在背后下绊子,这事和他脱不了关系。” “怎么办,怎么办?” “一着不慎,就是抄家杀头的下场啊。” “王妃莫急。万一陛下无能……”有丫鬟出声。 “你给本宫闭嘴!谁安插你在本宫身边伺候?你的主子是谁?” 萧琴儿大怒,指着丫鬟,满目喷火。 丫鬟跪地求饶,“娘娘误会啊,奴婢生是娘娘的人,死是娘娘的鬼。” “闭嘴!包藏祸心,心术不正。来人,将她关押看守,严刑拷打。本宫要知道这个贱婢到底是谁派来的。” 婆子不顾丫鬟的哭喊求饶,将丫鬟拖了下去。 萧琴儿脸色发白,浑身颤抖,“王爷人呢?王爷现在在哪里?” “启禀娘娘,王爷在书房。” 萧琴儿顾不得旁的事情,提起裙摆,冲入书房。 端郡王刘议喝的半醉半醒,眼神迷离。 “王爷,大事不好!” “哼!哪天好过。”刘议讥讽一笑。 萧琴儿没空计较刘议的态度,她慌慌张张地说道:“有内侍造反,冲入未央宫抢出太后娘娘。一群中下层不怕死的官员簇拥太后娘娘上金銮殿,指责陛下不孝,昏君,要求太后娘娘主持废帝。” 轰! 刘议脑袋一炸,瞬间酒醒了。 萧琴儿又继续说道:“更要命的是,那群乱臣贼子竟然提到了陛下的名字。现在说不定所有人都以为是王爷在背后策划了此事。” 毕竟裴太后主张废帝,受益最大的人就是端郡王刘议。 “王爷,我们要怎么做?事关身家性命,王爷可要拿个主意啊。” 端郡王刘议双目赤红,“能赢吗?” “你疯了吗?” 刘议五官扭曲,怒问:“我问能赢吗?” 萧琴儿懵逼,“你问谁能不能赢?” 刘议抹了一把脸,“现在外面什么情况?” “还不清楚!我只知道宫门封闭,金吾卫和龙骑卫倾巢出动。” 刘议叹了一声,闭上眼睛,沉默片刻,“拿酒来!” 萧琴儿大骂,“你疯了!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思喝酒。” 刘议大怒,指着萧琴儿的脸,“你果然是个蠢妇!这个时候不喝酒,方能保命,懂不懂。” 萧琴儿不懂,却没阻止下人拿酒。 刘议提着酒壶,郑重地对萧琴儿说道:“一会本王喝醉后,你和老大抬着本王去找皇后娘娘证清白。本王每日醉生梦死,就是最好的证据。” 萧琴儿惊疑不定,“不找陛下吗?” “陛下现在根本没空搭理你,唯有皇后娘娘方能救我们一家。” 萧琴儿点头应下,不放心地又问道:“这件事的确和你没关系吧。” 刘议大怒,“你封锁了消息,管着门房,不许任何人对本王透露外面的事情。本王这一年来就是个聋子瞎子,宫里发生的事情同本王毫无关系。唯一的关系就是,本王是太后娘娘的亲儿子。” 萧琴儿忙说道:“王爷息怒,我只是担心。这事会不会是老二在搞鬼。” “不知道!先保命要紧。” 刘议不再废话,提起酒壶就朝嘴里灌。 他顺利的将自己灌醉,不省人事。 萧琴儿麻利地吩咐下人,将刘议装入马车,又叫来大儿子刘征,“今儿全程听本宫的,叫你说什么就说什么。我们一家人能不能活命,全看今儿表现。” 刘征一脸懵逼,却还是听话的跟随母亲出了王府。 没去皇宫,直接去了秦王府。 秦王府周围,早被龙骑卫围了起来,是为保护。 萧琴儿表明身份,道明来意,方得以来到秦王府大门口。 她不敲门进去,而是直接将醉得不省人事的刘议放在地上,她自己则拉着刘征跪在大门口,一言不发。 刘征悄悄问道:“母妃,我们要跪到什么时候?” “闭嘴!” 过了会,她又说道:“跪倒皇后娘娘信任我们为止。” 跪在门口就能得到信任吗? 萧琴儿提点道:“多学着点。将来你要独当一面,你要学会临机应变。” 刘征点头。 他也是赶巧了。 他本来在京大营历练,最近为了相亲,得了一个月假期。没想到才回来几天,就赶上一群不知死活的玩意逼宫。 顾玖坐在书房,拿着算盘噼里啪啦打个不停 宫人都急坏了。 “娘娘,宫门封锁,任何人不得进出。宫里消息传不出来,奴婢们也进不去,也不知宫里现在是什么情况。” “娘娘怎么一点都不着急?” “娘娘,端郡王妃带着公子征跪在大门外,端郡王喝得生死不知,被丢在地上。” “端郡王妃这个时候添什么乱。不知道娘娘正忙着吗?赶紧将他们打发走。” “不必打发他们。”顾玖终于停下手中的事情。 她揉了揉手指头,“让他们母子继续跪着。” “娘娘是怀疑端郡王?” “非也!本宫要用端郡王做诱饵钓鱼。” 一群内侍,一群没权没势的中下层官员,竟然敢胆大包天冲入未央宫抢出裴太后,并且敢在金銮殿上主张废帝,何止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简直是将自己当成了老天爷的亲儿子。 要说这里面没有名堂,只是一群官员“忠心义胆,为国为民”,顾玖把头拧下来当球踢。 这事一看,明显有人在背后操作。 初始一看,得益最大的人就是端郡王刘议。 理所当然,端郡王刘议就成了最大的靶子。 如今看来,端郡王刘议也成了别人手中的棋子,被人拿出来挡箭。 “有点意思!” 顾玖冷冷一笑,“陛下登基不到一年,同朝臣们发生了多次冲突。显然有人以为陛下帝位不稳,值得搏一搏。只是,方式未免太过拙劣。” 裴太后算哪根葱? 即便名义上裴太后可以主张废帝,然而她说的话管用吗? 她有和地位相当的权柄吗? 一个毫无权柄,毫无政治头脑,空有太后头衔的女人,被人推出来,注定只能是炮灰下场。 第966章 奉旨杀人 皇宫,金銮殿。 残肢断臂,鲜血飞溅,一地狼藉! 朝臣们被关在偏殿,不得进出。 有人瑟瑟发抖,脑海中回想起宫变那一瞬间,龙骑卫倾巢出动,提刀就砍。没有丝毫犹豫,也不在乎砍的人到底什么身份什么地位。 他们眼里只有一个念头:奉旨杀人! 那场面太血腥,太吓人! 时至今日,朝臣当中大部分人才清醒的意识到,坐在金銮殿上面那位皇帝,出身行伍。 玩不来温情脉脉那一套,也不屑玩。 遇事就是干,要么就是杀! 从来都是简单,粗暴! 之前大家指着刘诏鼻子痛骂昏君,上本弹劾,在朝上据理力争,刘诏反应平静,让许多朝臣误以为刘诏初登基,底气不足。 却不料,一朝宫变,没有丝毫迟疑,刘诏采取了最直接最迅猛也是最震慑人心的处理办法:杀! 当场格杀逼宫的内侍官员,看那架势,连活口都不想要。 “陆大人,我等该怎么做?” 偏殿内,有人终于忍不住,悄声问起中书令陆大人。 陆大人面色冷漠,“等!” 一群蠢货! 到底是谁在背后策划了这一切。 “太后她老人家会有事吗?陛下将我等关在偏殿却不过问,也不准进出,到底何意?万一陛下对太后娘娘……没有人劝阻,如何是好?” 有人忧心忡忡。 他们虽然看不惯刘诏,对刘诏各种决定大为不满,却从未想过要废帝。更不愿意看见刘诏背上弑母的名声。 “皇帝若是对太后娘娘……那这天下……” 没人能接受一个弑母的人坐在皇位上。 朝廷宣扬孝道,皇帝却亲自弑母,所谓孝道岂不是成了笑话,自打脸。 所以一定要有人在关键时刻劝阻皇帝。 陆大人轻声说道:“陛下不会如此糊涂!” 弑母? 又不是疯了。 只要没疯,陛下就不会走到那一步。 “皇后娘娘不会坐视不管。” “可是皇后娘娘不在宫里,宫门关闭,京城戒严……” “休要杞人忧天,耐心等待。” 金銮殿内,尸体被抬走,宫人跪地清扫满地污秽。 裴太后颓废坐在椅子上,由数个内侍看守。 龙骑卫守在宫门外,未经陛下许可,任何人不得进出。 刘诏坐在龙椅上,喝着茶,盯着地面上的血迹,神色不明。 他偶尔扫一眼裴太后。 一个眼神,就让裴太后浑身发抖,差点昏过去。 宫人将金銮殿清理干净,只余下淡淡的血腥味。 点燃黄铜香炉,浓郁的香味驱散了最后那点血腥味。 直到此刻,刘诏才从龙椅上站起来,走下台阶,一步一步朝裴太后走去。 他挥挥手,内侍们全部退下。 接下来是母子谈话时间,刘诏不希望有第三个人听见。 他语气轻柔地问道:“母后如此恨朕,要将朕废除?” 裴太后老泪纵横,“本宫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那群内侍打伤本宫身边的宫人,抓起本宫就跑。一路跑到金銮殿,本宫才意识到情况不妙,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本宫是被人挟持的人质,就是一枚棋子,也是受害者。” “母后的意思是,这一切同你无关?” “当然没有关系。”裴太后脸色苍白,然而肌肤还算紧致。 虽说受了惊吓,形容有些狼狈,精神还好,还能维持基本的体面。 刘诏不相信裴太后的话。 “自小,母后就对朕不满。焉知你心头没有废帝之心?” 裴太后怒斥,“即便本宫心中有废帝之心,但是没有采取任何行动,也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本宫同这群乱臣贼子毫无关系。若是陛下想要以腹诽之名降罪本宫,本宫无话可说。” “朕可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你竟然想要废帝?”刘诏厉声质问。 裴太后大怒,她丢下恐惧,穿起铠甲,“你何曾对得起本宫?自小到大,你可曾听过本宫的话?为了媳妇,你连亲娘都不要了,本宫骂你白眼狼难道错了吗?” “放肆!” “本宫是你生母,莫非骂不得你。即便你贵为天子,你也得侍奉本宫,否则你就是不孝!” 砰! 刘诏一拳头砸在桌子上,将裴太后吓了一跳。 裴太后底气一泄,抽抽噎噎,哭诉道:“本宫是被人利用了!你将本宫关在未央宫,进出不得,本宫多月不曾见外人,连外界发生的事情都不清楚。哪里知道那些人胆大包天竟然敢挟持本宫,上金銮殿逼宫废帝。本宫纵然对你有所不满,也不曾真的要废帝,只是偶尔会这么想一想,说几句气话罢了。” 她哭得伤心。 被关未央宫,是她嫁给成宗文德帝以来,最为耻辱的一段岁月。 想她裴家女,嫁皇子,封王妃,后来进宫做皇后。 一辈子顺顺利利,偶尔因为成宗文德帝宠幸别的女人气恼,或是在萧太后面前受些闲气。 大部分时候在她的一亩三分地上都是说一不二,随心所欲。 唯有在亲儿子刘诏手里头栽了一个大跟头。 顺遂了一辈子的裴太后,临到老吃了这么大一个亏,心中岂能不怨恨。 抱怨咒骂肯定少不了。 如果说她的心肠有多坏,敢不敢付诸行动,恐怕太高看她。 裴太后大部分时候,就是嘴巴厉害,行动力渣渣。 属于有贼心没贼胆那类人。 她有胆子指着刘诏的鼻子臭骂不孝,叫她策划废帝,没那脑子也没那行动力。 刘诏心知肚明,却并不打算放过裴太后。 他冷漠道:“朕做主,将鲁侯家眷,裴蒙家眷送去西北一家团聚。” 裴太后头次听闻此事,傻眼! “陛下此举何意?” 刘诏恶劣一笑,“这回母后主张废帝,损朕名誉和权柄,朕岂能不回敬一二。然而鲁侯和裴蒙,乃是国之重臣,轻易动不得。母后乃是朕生母,朕自然不能动你。但是裴家族人,朕的亲舅舅,是时候让他们知道天恩浩荡,皇权威严。” “你要做什么?”裴太后急了,“他是你亲舅舅啊,是本宫一母同胞的兄弟。他一辈子碌碌无为,从未冒犯过你,你不能这么做。” 刘诏呵呵冷笑,“谁让他姓裴!姓裴就是原罪!” 裴太后痛哭流涕,“你不能这么做。本宫是无辜的,裴家也是无辜的……他没有冒犯你,本宫也没有真正伤害到你……” “够了!当母后站在金銮殿,任由那群乱臣贼子胡说八道的时候,就已经伤害到朕。人心都是肉长的,朕受到了伤害,那么所有人都别想好过。来人,送太后娘娘回未央宫静养!” 内侍听令行事。 裴太后着急,“本宫不要回未央宫,本宫不要被关起来。本宫住慈宁宫,未央宫给皇后,本宫不和她争。” “晚了!” 刘诏挥手,内侍再无迟疑,强行拖着裴太后离开了金銮殿。 他疲惫地坐在台阶上,心情郁结不快。 钱富迟疑片刻,上前斗胆说道:“陛下,诸位臣工还被关在偏殿,是否要放他们出宫归家?” 刘诏嗯了一声,“放他们出宫,京城继续戒严。可有活口?” “有!” “着金吾卫严刑拷打,必须问出幕后主使。” “老奴遵命!” 顿了顿,钱富又说道:“端郡王妃带着公子征跪在秦王府门口,端郡王醉酒不醒,被端郡王妃丢弃在地上。” 刘诏嗤笑一声,“此事由皇后处置。” “陛下不怀疑端郡王?” “老四的脾气朕知道,他没胆子干这事。” 老四刘议不服刘诏,世人皆知。然而多数时候他都是闷在心头,各种脑补委屈,把自己塑造成世上最可怜,备受长兄欺凌的可怜人。 叫他真刀真枪和刘诏对着干,自小生活在刘诏阴影下的刘议,真没这勇气。 因为他知道,他干不过刘诏。 他的不服,他的委屈,主要是因为他想和刘诏堂堂正正竞争,然而成宗文德帝却不给他机会证明自己。 他醉生梦死,只是不想承认,在父皇心头,他还没开始正式竞争就已经输了。 输得彻彻底底。 等于是全面否定了他。 勇武,才华,能力,民心…… 输得彻彻底底,连翻盘的机会没都没有。 他麻痹自己,自怨自艾。 私下里搞串联,玩废帝的把戏,刘议不屑也不敢。 自小到大的阴影,不是那么容易克服的。 这就是亲兄弟的坏处。 别的庶出兄弟,刘诏懒得理会,一个眼神就把人给打发了。 对待亲兄弟,刘诏会分出一部分精力照顾一二。 结果刘议就留下了阴影,心头各种憋屈,各种使坏,小动作不断。 他真的是在刘诏的暴力阴影下长大的,他真的好委屈,好可怜,好无助…… 钱富问道:“那还要派人继续围着端郡王府吗?” “围着吧!事情明朗之前,不得松懈。” “老奴遵旨!” 钱富躬身离开,先到偏殿穿口谕,放朝臣们出宫归家。 文武百官齐齐松口气。 “事情如何了?” “陛下可有旨意?” “本官要求见陛下!” “陛下政务繁忙,谁都不见。诸位大人,今儿时辰已晚,有事留到明日再说。” “乱臣贼子逼宫谋反,如此大事,岂能留到明日。不行,今儿一定要见到陛下。” 有人带头,百官齐齐朝金銮殿冲去。 钱富阻拦不及,只能派人赶紧告知陛下。 第967章 大气魄 朝臣们执意要见皇帝,不给见就不走。 一个个毛病不少,唯独骨头很硬。 就算威胁杀头,也不妥协。 刘诏无奈妥协,不过他只见陆大人一人。 陆大人整了整官服,进殿觐见。 众臣一脸艳羡。 “陆大人两朝帝王心腹,了不起!” “陛下虽说做事欠考虑,冲动自负,然而对待先帝留下的朝臣还算仁慈。” 成宗文德帝同刘诏父子,是少有的登基称帝后,继续重用前面皇帝留下的朝臣的天子。 陆大人走进金銮殿,大殿大门在他身后关上。 大殿内只点了几根蜡烛,灯火摇曳,光线昏暗。 一时间,陆大人竟然没找到皇帝刘诏的所在。 直到刘诏发出声音,“爱卿随意!” 陆大人才发现皇帝刘诏就坐在台阶上,靠着桌子腿,毫无坐相,更无帝王包袱。 他吃了一惊,急忙上前拜见,“微臣给陛下请安?陛下安否?” “安!就是心头不痛快。爱卿,坐!” 哪有坐的地方。 皇帝都坐在地上,陆大人如果要坐,也只能跟着坐在地上。 可如此一来,有失体面,与他性格相驳。 陆大人向来是个端方之人,起居自有章法。 坐地上,太为难他。 可是站着回话,比陛下高,等于陛下要仰视他,此乃大不敬。 罢了,罢了,陆大人挑起衣摆,直接跪在刘诏面前,一切问题迎刃而解。 刘诏不为所动,“爱卿为何要见朕?” “不放心陛下。” “朕没事,一群宵小,奈何不了朕。” “陛下万福!”陆大人躬身说道。 刘诏冷漠道:“爱卿已经见到朕,也知道朕无事,对众臣也算有了交代。爱卿退下吧。” 好不容易进来,岂能轻易退下。 陆大人望着刘诏,“陛下心痛否?” 刘诏大怒,眼中喷火,怒斥一声,“放肆!” 陆大人无所惧,“可见陛下心中不安,既然不安,微臣就不能走。” 刘诏呵呵冷笑,“爱卿欲如何?” 陆大人斟酌道:“今日发生的一切,胜在有惊无险。然而此事也给陛下敲响了警钟,步子迈得太大,就会遭到反噬。陛下欲改制,理应徐徐图之。凡事操之过急,终归不是大周之福。若是激起朝臣逆反之心,即便明知是好的制度,众臣也会为反对陛下而坚决反对改制。陛下可以杀一人,杀十人,杀百人,却杀不了天下人,更诛不了天下人心。” 刘诏冷冷一笑,“爱卿所谓人心,非小民之心,而是读书人之心。读书人各有利益牵扯,所言所语皆为自身利益,并非真心为民。这样的人心,不要也罢。” 陆大人不动如山,“陛下所言,微臣不赞同。人,皆有欲望。读书人有自身的利益诉求,小民同样有自身的利益诉求。让小民站在朝堂上,谁能保证小民不会祸国殃民?小民一朝得势,更为疯狂,照样会为一村一姓一地谋利,损公肥私。 读书人好歹还知道羞耻,算有底线。小民可有羞耻心,可懂底线,可懂大势?一味以小民之利,抨击否认读书人,在微臣看来,不过是为反对而反对,皆不可取。” 刘诏板着脸,“依着爱卿所言,小民之诉求不用理会,只需注重读书人的诉求,就能天下太平?” 陆大人摇头,“非也!微臣的意思是,既要注重小民诉求,也该注重读书人的诉求。都是民,不能厚此薄彼,理应一视同仁。读书人传播知识和信息,影响诸多小民判断,故而历朝历代皇帝都重视读书人的诉求。” 刘诏笑了笑,“爱卿的意思,无非就是天下读书人都反对朕,朕就该吸取今日教训,停下前进的步伐。” 陆大人连连摇头,“陛下又钻了牛角尖。无论是读书人,还是市井小民,都不愿意看见朝堂震动。朝堂频繁动荡,会造成人心不稳,地方官府惶惶然无心办公。如果这个局面得不到改变,天下人心思变,为求安稳,恐有不堪言之祸,届时才是陛下劫难!” “危言耸听!民间百姓生活安稳富足,轻徭薄赋,朝廷再动荡也影响不了小民一日三餐。” “却会影响地方官府,人心惶惶!地方官府动荡,治下百姓岂能安稳度日。” “地方官吃饱了撑着,管起朝廷大事。” “陛下不曾在地方上任职,不懂地方官想法。身为官员,岂能不关心朝廷大事。为官,就要战队。” 陆大人说得很直白,没有替官场掩饰。 刘诏紧蹙眉头。 陆大人说道:“微臣知道陛下放走鲁侯家眷前往西北,必有深意,且时机未到不能对外公布。然而朝臣不知道!朝臣认定陛下昏庸,打破祖制,放走牵制鲁侯的筹码,实为昏君所为。故而朝堂沸腾,朝臣心中有怨气,进而被人利用,才有今日之祸。若是陛下徐徐图之,多一点耐心,多花点时间,一切都能避免。” 刘诏面容严肃,“爱卿所言,朕都懂。只是时间不等人。” “时间再紧急,事情再要紧,能比陛下的皇位更重要吗?朝堂动荡,人心不稳,陛下的计划难道就能顺利进行?反正计划已经耽误,陛下何不利用这些时间,安抚一下满腹怨气的朝臣。好歹平稳度过景明元年。” 说完,陆大人又叹了一声。 “一想到史书上会写景明元年,某月某**宫废帝,微臣深觉耻辱!” 刘诏大怒! 他这个当事人都没觉着耻辱,一个朝臣耻辱个屁。 “史书上,丢人的也是朕,和爱卿没关系。” “微臣身为中书令,岂能置身事外。百年后,世人论起今日之事,陛下同微臣都不能幸免,定会被人痛骂。” 刘诏哼哼两声,“朕从不在乎这些虚名。” 特么的,现在在乎这些名声,还来得及吗? 显然是来不及了。 他的糗事已经被史官记录下来,今日之事,会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后世文人指点江山,定会说景明帝傻叉,毫无政治头脑。几十岁的人,又不是小年轻,竟然会犯这等幼稚错误。 特么的,一想到这里,刘诏就暴躁。恨不得当个暴君,将起居郎,刀笔吏统统咔嚓了。 “陛下息怒!”陆大人见势不妙,赶紧劝解。 刘诏呵呵两声,“爱卿猜一猜,朕要如何经略西北?” 陆大人愣住,话题转移太快,就像龙卷风。 他微微躬身,“微臣不敢猜!” “放心大胆的猜,朕恕你无罪。” “微臣就斗胆猜一猜。很明显,陛下没有杀鲁侯之心,却也不能容忍鲁侯拥兵自重,西北军继续盘踞西北。陛下的方略,莫非是驱赶西北军?” 不愧是中书令。 刘诏不露声色,“继续猜。” “既然是驱赶西北军,那肯定不能东进,只能西出。西北以西,广袤天地,总有西北军落脚之地。然而,西北军想要生存,落脚之地就得比较富庶,确保自给自足。莫非是西凉?” 好一个中书令陆大人。 到了这个地步,刘诏也不隐瞒,“正是西凉!” 陆大人震惊,“陛下真的要进行如此大的计划?花费钱粮怕是要千万两。” “是!未来几年,户部压力很大,朕的压力同样巨大。” 陆大人震惊过后,满心激动。 “陛下如此敢想,如此敢做,微臣可否参与此等盛事?只要陛下点头,微臣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此生无憾!” 陆大人激动坏了。 这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大计划,大气魄,大手笔啊! 只要事成,定能名留青史,千古传诵。 什么骂名,在此等盛事面前,统统都是辣鸡。 只要做成此事,任何骂名都能洗刷。 陆大人激动得快要哭出来了。 有生之年,能遇到如此大气魄,敢想敢干的皇帝,是一个臣子的幸运。 跟在这样的皇帝身边做事,名臣名将,会如同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 正所谓时势造英雄。 皇帝造时势,时势造英雄,英雄反过来影响时势。 这是一个环! 一环扣一环。 没有时势,纵然是天才般的人物,没有施展才华的机会,最终也只能泯然众人。 有了时势,即便只是中上之姿,也拥有机会脱颖而出,名留青史。 对陆大人这样不怕事,敢干事的臣子来说,这是一个最好的时代。 但是对于墨守成规的老臣来说,这就是一个最坏的时代。 “爱卿想清楚了吗?” “微臣绝无退缩之意,陛下请吩咐!” 刘诏捏着下巴,“爱卿说朕的脚步要缓一缓,然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陆大人秒懂,“陛下已经同鲁侯达成了协议,所以才将鲁侯家眷送去西北?” “正是!” “多长时间?” 聪明人谈话就是省事省力,无需解释,聪明脑瓜子就抓住了重点,猜中了事情始末和真相。 “朕给西北军一年半的时间做准备!” 陆大人面色一变,“只有一年半,时间的确紧张。朝堂不宁,朝臣掣肘,陛下之前的策略有误。” “哪里有误!” “此等大事,陛下岂能单干。从一开始,就该寻求朝臣谋划,安抚朝堂动荡人心。如此,今日之祸说不定能够避免。不过今日之祸也有一个好处,陛下可趁机扫除不臣之人。” “爱卿言之有理。那么此事就交给爱卿负责!” “微臣领旨!” 第968章 要多杀几个人(三更) 陆大人领了旨意,决意大干一场, 不用刘诏出面,他自行料理了堵在金銮殿殿门外的朝臣,驱散出宫,各回各家。 并点了几个人,相约明儿一早在政事堂碰面,有要事相商。 刘诏枯坐金銮殿,没有离开的意思。 内侍们担心,焦急,劝又劝不动。 林书平当机立断,“去请皇后娘娘!” 如今只有皇后娘娘能够说服陛下。 秦王府外,萧琴儿和刘征已经跪了一天,膝盖跪得锥心刺骨的痛,双腿仿佛已经不是自己的。 天将黑,然而秦王府大门紧闭,似乎永远都不会打开。 萧琴儿很绝望! 完了吗? 真的完了吗? 她默默落泪哭泣。 刘征反过来安抚她,“母亲若是受不住,不如到马车上休整。儿子继续跪着。” 萧琴儿摇头,“本宫无妨!” 惶惶然之时,秦王府侧门洞开。 一溜马车驶出来。 这是皇后娘娘的车驾。 萧琴儿一眼就认了出来,她浑身颤抖,异常激动。 马车在她面前停下,车窗打开。 “叩见皇后娘娘!”母子二人齐齐磕头行礼。 纵然委屈,然而性命在对方手中握着,只能臣服! 顾玖冷眼看着萧琴儿,又扫了眼躺在地上人事不省的刘议,不发一言。 萧琴儿很慌! 一个字都不说? 真要将人急死! 好歹说句话啊!就算只说一个字也好啊。 车窗突然关上,马车启动,缓缓前行。 萧琴儿傻眼,完全看不懂。 “娘娘……” 她大声呼喊,心头惶恐不安。 丫鬟阿晴来到萧琴儿身边,“王妃请回吧。” “娘娘到底何意?你能否告诉我?”她哀求。 阿晴面无表情,说道:“王妃回府等消息,宫里自有处置。” “等等等,等什么消息?”萧琴儿结巴。 “等旨意下来,王妃自会知晓。请王妃尽快离开,娘娘不喜欢有人跪在王府门口。” 这样吗? 阿晴传完话,随即离开。 萧琴儿愣住原地。 刘征悄声问道:“母亲,我们还要继续跪着吗?” 萧琴儿拍拍脸颊,“回府!” 试图站起来,双腿已经彻底失去知觉。 好在婆子眼疾手快,将她扶住。 她是被婆子抱上马车,直接躺下。 刘征也没好到哪里去,胜在年轻,体力好。上了马车后,双腿逐渐恢复知觉。 回到王府,请大夫开药治腿,耐心等待消息。 …… 顾玖乘坐马车进宫。 金銮殿光线昏暗,静得可怕! 白天热闹气派的金銮殿,到了晚上,仿佛化身妖魔鬼怪,随时会出来吃人。 顾玖命人点燃烛火,好歹让大殿亮一些。 她看见刘诏坐在台阶上,毫无帝王包袱,不由得叹了一声。 要知道,平日里刘诏还是很爱面子的。 顾玖挥挥手,宫人全都退下。 她走上前,挨着刘诏坐下,伸伸腿,说道:“第一次坐在金銮殿,还是晚上,有点古怪。” 刘诏一把握住她的手,却没作声。 她靠在他的肩膀上,悄声问道:“想哭吗?” 刘诏哼了一声,大为不满。 他乃是堂堂帝王,怎会哭泣,她未免太小看他。 顾玖勾着他的手心,“难受吧?” 刘诏不做声,这哪是安慰人。分明是拿着刀子往心口捅,还是一刀接着一刀,半点不留情。 女人真可怕! 顾玖自言自语,“我替你难受。这个位置,真的太难了。尤其是想做一个有所作为的帝王,更是难上加难。” 什么不难? 做个真正的昏君,随心所欲,不考虑家国大事,只管个人私欲,最容易。 “但我知道你的性子,你喜欢挑战,喜欢迎难而上。叫你退一步,你怕是要同我吵翻天。” 朕有那么小气? 刘诏狐疑地盯着顾玖。 趁着他难受的时候埋汰他,良心不会痛吗? 顾玖抿唇,说道:“做你想做的,坚持你认为正确的事情。” “朕没有得到丝毫安慰。”刘诏终于开口说话,满是控诉。 安慰的话,完全不走心,好不好。 能不能拿出点诚意来,走走心。 顾玖特嫌弃,“看来你也没多难过,还不赶紧起来,回去睡觉。” 过分了啊! 刘诏哼哼两声,以示不满。 顾玖板着脸说道,“你已经是个成熟的男人,要经得起考验,不要耍小孩子脾气。” 刘诏想吐血。 “朕何时耍小孩子脾气?” “你现在就是。一副我不高兴,快来哄我的模样,和三岁小孩没多大区别。” “三岁小孩能有朕这般威武霸气?” “太后她老人家欺负你,想哭吗?” 太过分了!专门往伤口上撒盐,造成二次伤害。 刘诏哼了一声,扭头,以示不满。 顾玖抿唇一笑,“我知道你心头难受,不愿意面对太后。这样吧,太后那里我来处理。” “朕已经做了决定,朕不会对她怎么样。但是裴家,必须为她付出代价。” “此事依你,我绝不干涉。” “陆爱卿已经猜到全盘计划,接下来的事情,朕都交给他来办。” “早该如此!陆爱卿虽说是先帝留下来的人,却是个正直也懂得变通的人,理应重用。” “你总替别人说话。” “我是在替你查漏补缺。” “你嫌弃朕!”刘诏控诉,委屈。 顾玖抱住他,“我又不是第一天嫌弃你。” 尽说大实话,刘诏越发心塞。 刘诏质问:“你到底是不是朕的皇后?你到底站在那边?总是打击朕,挑剔朕的毛病,朕很不高兴。” 顾玖捏了捏他的鼻子,“我若是不挑剔你,你就会犯下自大的毛病。” “你就如此不信任朕。” “信任你我才会替你查漏补缺。若是不信任你,我一句话都懒得说,免得被你秋后算账。” “朕不是那样的人。” 哈哈哈…… 这就是一句笑话。 刘诏秋后算账的时候还少了吗? 睚眦必报,小鸡肚肠,说的就是刘诏。 当然,顾玖在这方面也没好多少,同样是睚眦必报。 只不过两个人找回场子的方式方法不同。 顾玖不取人性命。 刘诏不服就干,取人性命只是等闲。 “朕只是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反对我。感觉很糟糕。” 刘诏以为自己登基称帝,乃是众望所归。至少在官员里面应该是众望所归。 却不料景明元年,就发生逼宫废帝的事情,而且还会被史书记录,被后世大书特书。里子面子全都没了。 顾玖笑了笑,说道:“应该说是步子迈得太大,扯着了。” 刘诏抹了一把脸,努力振作起来,“你也建议朕缓一缓?” 顾玖摇头,“事已至此,缓不得。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冲。” “不担心朕把皇位冲没了?” “不担心!谁敢反你,我替你出头。” 这话刘诏爱听。 他抱着她,“一定要永远支持我,站在我这边。” 顾玖拍拍他的手背,“我不支持你,还能支持谁。你就是心眼太多。” “你想说朕是小心眼就直说,不必拐弯抹角。” 顾玖捧起他的脸,“你的确小心眼,小鸡肚肠。今日之祸事,有眉目了吗?金吾卫有没有查到什么?” “正在查,没这么快。朕打算罢朝三日,趁机松散松散。” “要不要晓筑泡温泉?” “甚好!” 京城戒严,人心惶惶,朝臣不宁之际,帝后二人愉快地跑去晓筑泡温泉。 陆大人得知此事后,气得吐血。 “都这个时候,陛下和皇后娘娘竟然还有心思泡温泉。怎就一点不着急?” 朝臣都急死了,以为皇帝罢朝三日,是为了关起门来舔砥伤口。哪里知道,皇帝罢朝,只为了偷偷出宫,跑去享受生活。 身为帝王,怎能如此任性! 逼宫废帝,这般大事,作为皇帝好歹表现出该有的愤怒,失落,反省等等情绪,而不是跑去泡温泉。 更心塞的是,陆大人还得替皇帝隐瞒。让朝臣误以为皇帝整日都在兴庆宫反省自身。 陆大人同任丘吐槽景明帝刘诏。 “他是老夫见过的最任性的皇帝,难怪登基不到一年,就有人逼宫废帝。” 任丘偷偷翻了个白眼,“非常时期行非常事,很符合皇后娘娘的风格。” “一定是皇后娘娘蛊惑了陛下。” “你就别走来走去,晃得人眼花。我倒是认为,这个时候去泡温泉放松,比关在兴庆宫反省自身更有用。” “你怎能替陛下说话?” 陆大人痛心疾首,认为任丘叛变了。 身为臣子,这个时候理应站在皇帝的对立面,规劝皇帝做正确的事情。 任丘指着自己的头颅,“想事情不要总是因循守旧,要敢于突破创新。就好比处置鲁侯一事,换做你们这群开口祖制,闭口朝廷体面的人,哪里想得到还有第二条路可走。发生逼宫废帝的事情,没有哪条规矩规定,皇帝必须留在宫里反省自身。这个时候选择泡温泉,没毛病。” “泡温泉能解决问题?” “至少能平息陛下心头怒火。” 陆大人想了想,似乎,好像,任丘说的也有点道理。 他嘀咕一句,“希望这回陛下能少杀几个人。” 任丘连连摇头,“不可能!这么大的事情,不多杀几个人,不符合陛下的利益。” 第969章 金吾卫上门抓人 康郡王府,丝竹笙歌,靡靡之音。 康郡王刘评手持酒杯,眼神迷离,眼前舞姬,歌姬,长得鲜嫩多汁。 最妙的是,一身薄纱,若隐若现,勾人得很。 那身段,那媚眼…… 只需一个眼神,舞姬便顺势倒在他怀中,同饮一杯酒。 口舌生香,康郡王搂着舞姬哈哈大笑,一脸志得意满。 “王爷,不好啦!” 内侍慌慌张张冲入大厅,歌舞骤停,打断了康郡王的享乐时光。 康郡王一把推开怀中舞姬,眼神带着怒火,“何事如此慌乱?没看到本王正忙吗!” 内侍喘着气,指着门外,“王爷,大事不好。金吾卫,金吾卫上门来啦!” 哐! 案几翻滚,杯盘碎裂。 歌姬舞姬和乐师面露惊恐之色,纷纷退去。 康郡王脸色骤变,“金吾卫怎会上王府?快拦住金吾卫。快去啊,还愣着做什么。” 内侍被康郡王一吼,终于回过神来,匆匆忙忙冲出大厅。 然而,不过片刻功夫,内侍一步步倒退,退回大厅。 钱湘亲自带队,来到康郡王府公干。 他扫了眼大厅摆设,不及退走的歌舞姬,讥讽一笑。 他朗声说道:“康郡王,随下官走一趟吧。” “放肆!” 康郡王刘评怒斥钱湘,“哪里来的混账玩意,竟然敢上王府放肆。本王乃是先帝爷亲封的郡王,陛下的亲弟弟。没有陛下旨意,谁敢动本王一根汗毛,本王要他全家陪葬。” 钱湘似笑非笑,“若是没有陛下旨意,微臣也不敢带人擅闯王府。” 说罢,从怀里拿出明黄色的圣旨,“康郡王听令!” 康郡王大惊失色,不敢置信。 钱湘果真是奉旨行事? 不,不可能! 钱湘也不管康郡王什么反应,直接念起圣旨内容。 康郡王丧心病狂,如禽兽乎?下宗正寺,着金吾卫看管审问。 皇室有皇室的体面。 康郡王堂堂王爷,先帝之子,不适合下诏狱,那就关宗正寺慢慢审。 康郡王如丧考妣,跌坐在椅子上,好一会都回不过神来。 钱湘欣赏着康郡王的灰白脸色,顺便提醒,“王爷,请吧!下官还要回宫复命。” “不,不可能!他凭什么关押本王,凭什么?本王何错之有?” “有没有错,到了宗正寺再做计较。还是说王爷现在非要争辩一个对错是非?” “奸逆!一定有小人在陛下跟前进谗言,离间本王和陛下的兄弟之情。本王要见陛下分说清楚。” 康郡王指着钱湘大骂,不知从何而来的底气。 钱湘的手放在腰间刀柄上,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动刀子。 “下官劝王爷莫要妄动。下官奉旨办差,只管将王爷送到宗正寺。将来,陛下自会给王爷分辨的机会。” 呸! 康郡王哈哈一笑,“朝中奸邪当道,蛊惑陛下,离间兄弟之情。世道不公啊!本王一定要揭露尔等小人真面目,让尔等不得好死。” 钱湘冷冷一笑,“王爷请吧!” 康郡王走出一步,突然喊道:“等一等,本王要亲眼见到圣旨内容,谁知你是不是假传圣旨。” “荒唐可笑!” 天子脚下,谁敢假传圣旨,不要命了吗? 不过钱湘还是将圣旨交给康郡王过目。 看清楚圣旨内容,康郡王悲呼。 “他终究不信任本王!不知本王到底犯了何罪,竟被下宗正寺?” 钱湘板着脸,“犯了何事,王爷心头比谁都清楚。” “荒谬绝伦,本王一定是被人陷害。” 是不是陷害,各自心中清楚。 钱湘不再耽误,吩咐手下押着康郡王出门。 “放手,本王自己会走。” “请王爷走快一点。” 康郡王一步一步,走出大厅。 欧阳芙守在门口,脸色苍白,双手哆哆嗦嗦,“王爷!” 一声呼喊,又惊又惧! 康郡王义正言辞地说道:“朝中有奸邪小人污蔑本王。本王进了宗正寺,诸事不便,你要想办法替本王分辨一二,以证本王清白。家中一切事情,本王就全交给你,你切莫让本王失望。” 欧阳芙脸色惨白如雪,嘴唇张张合合,最后低头应下,“是,妾身会看好王府,等候王爷回来。” 康郡王赞许地点点头,斜了眼钱湘,“走吧!好久没吃宗正寺的饭菜,本王还有些想念。” 装! 钱湘一板一眼,押着康郡王出了王府。 康郡王被下宗正寺,消息转眼传遍了京城。 从朝堂到民间,都在议论纷纷。 报纸上也有不点名的隐晦话本,区区两三千字,道尽事情始末 谁这么大胆,不怕死敢揣测皇室争斗? 当然是有靠山有背景的《大周生活秀》,以及《山河书院报》。 “果真是康郡王?” “康郡王疯了吗?难道他真的以为靠一群内侍,中下层官员就能废帝?” “听说端郡王喝酒喝伤了,下不了床。” “我看啊,端郡王快要吓死了吧。裴太后主张废帝,最有嫌疑的人就是他。他怕是已经吓得肝胆俱裂。” “康郡王被关押宗正寺,端郡王的嫌疑看来是洗清了。要不要赌一赌,端郡王几日能下床?我赌三日。” “我赌两日。” “我赌五日!” “我赌十日!” “为何十日?” “康郡王被关押宗正寺,紧接着端郡王就能下床,傻子都看得出他是在装病。不如多躺几日,做戏好歹做全套。” “兄台此话有理。” “不知陛下会如何处置康郡王?” “陛下向来心狠手辣,这一回康郡王怕是凶多吉少。” …… 沈太妃得知金吾卫上门,儿子被关宗正寺,急怒攻心之下,昏了过去。 太医上门诊治,说是需要静养。 欧阳芙暗自叹气,多事之秋,如何静养。 待到第二日,沈太妃醒来,就催促欧阳芙赶紧联络宗亲故旧关系,替康郡王求情。 欧阳芙为难,“金吾卫奉旨抓人,却没说王爷具体犯了什么事。联想到前段时间逼宫一事,莫非王爷他……如果王爷当真被牵连进此事,宗亲故旧只会避之唯恐不及,又怎会出面替王爷求情。” “休要胡说八道!” 沈太妃厉声呵斥欧阳芙,“那是你男人啊!他要是倒霉,你能好得了吗?” “母妃误会了儿媳的意思。儿媳以为,多事之秋,一动不如一静。以静制动,先看看宫里的动静再做打算。” “你这个毒妇!”沈太妃指着欧阳芙大骂,“你是不是怕牵连欧阳家?你为了娘家富贵,不顾王爷安危,你的心肠怎会如此歹毒。” 欧阳芙一脸委屈,无辜。她没有替自己辩解,反而说道:“儿媳打算今日前往宗正寺,看望王爷。无论要做什么,都该先问问王爷的意思。” 沈太妃说道:“你不仅要去宗正寺看望王爷,你还要去秦王府求见皇后娘娘。你和皇后娘娘关系好,只要能说动皇后娘娘,王爷才能平安归来。” 欧阳芙低着头,“皇后娘娘未必肯见我。” “你就不知道学学萧琴儿那个女人?皇后不见你,你就跪在门口不起来。” 沈太妃态度坚决,不容置疑。 她是在命令欧阳芙怎么做。 欧阳芙皱起眉头,“情况不一样,岂能用一样的办法。儿媳跪在王府门口不起来,恐有逼迫皇后娘娘的嫌疑。儿媳担心会弄巧成拙。” 沈太妃大怒,“休要找借口。本宫只问你,去不去?” 欧阳芙委屈得眼泪直流,无奈点头,“儿媳去!” 沈太妃怒斥:“那你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动身啊。” 欧阳芙起身告辞,出了门,将眼泪一擦,神色瞬间冷了下来。 此刻,哪有受气小媳妇的模样,分明是个有主见的当家主母。 “备车,本王妃要去探望王爷。” 带上换洗的衣裳被褥,笔墨纸砚,零嘴吃食,还有大笔的银票,前往宗正寺。 宗正寺的官员倒是没为难她,验明身份后,就放她进去。 康郡王像是一个困兽,烦躁不安。 欧阳芙一到,急切问道:“外面现在什么情况?陛下有没有说什么?宫里可有旨意?” 欧阳芙摇头,“母妃怒极攻心,病倒了!宫里并无旨意下来,也没有新的消息。” “怎会如此?你没安排人打探消息吗?” “王爷的人,我全都撒了出去,目前还没有收获。” 无能! 康郡王一拳头砸在桌上,面色狰狞。 欧阳芙将行李放好,斟酌了片刻,悄声问道:“陛下为何突然下旨将王爷关押在宗正寺?出了什么事吗?我是一点眉目都没有。” 康郡王双目赤红,眼睛里全是血丝,恐怕昨晚一晚上都没睡着。 他目光似是要吃人,“你在怀疑什么?” “已经到这个时候,我理应知道真相,方能采取恰当的措施。” “你怀疑逼宫废帝一事,同本王有关?” “同王爷有关系吗?”欧阳芙直视康郡王的目光,没有四海惧怕。 “荒谬!”康郡王矢口否认。 “王爷是真的没做过,还是不敢承认?” 康郡王大怒。 啪! 他一巴掌甩在欧阳芙脸上。 欧阳芙被打得站立不稳,踉跄后退。 她捂着脸,面色平静道:“我明白了!” “滚!你给本王滚!” 第970章 生存智慧 欧阳芙顶着半边红肿脸颊,离开了宗正寺。眼神极冷! 丫鬟吃了一惊,匆匆迎上去,“王妃,您的脸?” 欧阳芙神色平静地说道:“被疯狗打了一下,不用担心。随本王妃前往秦王府。” 几个丫鬟无比尴尬。 直接骂王爷为疯狗,真的好吗? 欧阳芙直接上了马车,眼神晦暗不明。 到了秦王府,递上拜帖求见。 丫鬟阿晴拿着拜帖来到书房。 “娘娘,康王妃递帖子求见。” “不见!”顾玖很干脆。 阿晴又说道:“康王妃说,如果娘娘不见她,就将这封信交给娘娘。” “哦,她竟然还准备了信件。” “正是!” “拿过来给本宫看看。” 阿晴将信件递上。 信封没有封口,顾玖取出信件,展开一阅。 欧阳芙的信写得特别直白诚恳。 核心内容就是,她并不想来,认为没资格来求情,也觉着很丢脸。 然而沈太妃要求她必须来,她做儿媳的不好和婆母对着干,只能走一趟秦王府。请皇后娘娘见谅云云。 看完信件内容,顾玖挑眉一笑,“她倒是聪明,知道怎么做才能减少本宫对她的恶感。” 阿晴问道:“娘娘改变主意了吗?” 顾玖摇头,“你去告诉她,叫她不必跪着,直接回王府。以她的本事,肯定能应付沈太妃。另外,除非本宫召见,她以后别在本宫面前刷存在感。否则别怪本宫不顾念旧情。” “奴婢遵旨!” 阿晴出面,打发欧阳芙。 被皇后娘娘警告,欧阳芙心慌啊! 有心说点什么替自己辩解,阿晴率先堵死了她的路。 “娘娘最近火气比较大,王妃真想求平安,最好什么都别说。这个时候,娘娘不希望有人打扰。” 欧阳芙苦笑一声,“多谢阿晴姑娘提醒,我知道了。” “王妃请回吧。” 欧阳芙叹了一声,坐上马车回王府。 出门一趟,没有收获,反而还挨了一巴掌打,她内心只想骂一句:我艹! 沈太妃逼迫甚紧,得知欧阳芙无功而返,指着她鼻子大骂。 欧阳芙不发一言,等到沈太妃骂累了,她便起身告辞。并且安排婆子看好沈太妃。 “太妃要静养,没有本王妃允许,任何人不得进去打扰。” 几个婆子躬身领命。 欧阳芙防谁? 自然是后院那群女人,还有那群庶子庶女。 多事之秋,她不想被后院分散精力,浪费时间同后院女人玩儿宅斗。 她要求平安,求富贵。 若是非要牺牲谁,才能保住平安富贵,她会毫不犹豫将那人推出去挡刀。 …… 与此同时,裴家倒了大霉。 刘诏说到做到,拿亲舅舅出气。 直接将裴家五老爷子打入诏狱。儿孙都没有幸免。 世人皆知,此乃迁怒。然而却没有人站出来替裴家说情。 盖因为之前刘诏将鲁侯家眷,裴蒙家眷送去了西北。 朝臣心头憋着一股火气,奈何不了皇帝刘诏,一腔怒火全冲着裴家而去。 看着裴家倒霉肯定要拍手称快,出一出心头的恶气。 裴家五老爷子在诏狱里哭天喊地,大叫冤枉。 “老夫是无辜的啊!来人啊,老夫要见陛下,要陈情。” “老夫是陛下的亲舅舅,尔等岂敢如此凌辱老夫。他日老夫出了诏狱,定要叫尔等好看。” 无人理会他的叫嚣。 他被关在诏狱,除了每日送餐的狱卒,仿若被世人遗忘。 真正凄惨! 那些直接参与逼宫废帝的内侍,中下层官员,全都落了个尸首分离的下场。亲眷族人被下诏狱,被抄家…… 当他们决定逼宫的时候,就该想到今日结果。 正好又是秋天,京城菜市口每日都是人山人海,观看行刑。 鲜血染红了京城的天空。 后宫像是被篦子梳理了一遍,许多看着老实本分的内侍宫女,转眼间就消失在后宫。 人人自危,气氛肃杀。 顾玖来到未央宫面见裴太后。 裴太后快要疯了,得知顾玖来见她,激动得连鞋子都来不及穿。 “快将皇后请进来。” 这些天,她得不到外界丝毫消息。困在未央宫,快要疯魔。 顾玖来得正是时候。 无论顾玖的目的是什么,只要有个人和她说说话,解解闷,她就满足了。 顾玖得到了有史以来,来自裴太后最热情的欢迎。 看着裴太后脸上热情的笑容,笑得褶子都有了,心头一突,下意识想要离开。 “皇后来了啊!快快快,快进来坐。” 顾玖轻咳一声,面对如此热情的裴太后,还真的有点不习惯。 “儿媳拜见母后!” “免礼!一家人,不用如此多礼。” 裴太后乐呵呵的,此刻她看顾玖,怎么看都觉着顺眼。 长得真好啊。 瞧这眉眼,这鼻子,这嘴唇,就没见过比顾玖长得更好的女人。 一看就是旺夫相。 裴太后目光太过火热,顾玖尴尬一笑,“没茶水喝吗?” “对对对,瞧本宫这脑子。来人,上茶!”裴太后乐呵呵的,“你和陛下都还好吧?” “多谢母后关心,儿媳一切安好。陛下政务繁忙,最近睡得不太安稳。” “哎,这人啊,做了皇帝,要操心的事情的太多。你告诉他,千万保重身体。” “儿媳一定将母后的话带给陛下。” “太好了!这些日子,本宫一直惦记着你们,担心你们心头不敞快。哎,也是本宫糊涂,竟被人利用,伤害了陛下。本宫悔不当初啊!” 裴太后说哭就哭,话音一落,就开始抹起眼泪。 顾玖轻咳一声,“儿媳今儿过来,是想和母后随便聊聊。” “对对对,随便聊聊家常。你该经常过来,本宫这里敞开了大门欢迎你。” 顾玖抿唇一笑,“多谢母后慈爱。之前的事情,陛下极为震怒,已经令金吾卫处置了一批官员以及内侍。宫里各处宫人,也进行了撤换。” “是该严惩那些作乱的乱臣贼子!”裴太后义愤填膺,“竟然敢冲入未央宫,强行将本宫带到金銮殿,陷陛下于不利境地,该死!若是本宫早知他们的计划,无论如何也不会叫他们得逞。” “母后一片慈母心肠,陛下知道了,心中定感安慰。”顾玖随口捧了一句。 裴太后抹着眼泪,哭诉道:“陛下自小就过得辛苦,本宫十分心疼他。奈何本宫笨嘴拙舌,总是好心办坏事,致使我们母子之间误会越来越深。但是本宫关心他爱护他的心意,从未改变过。” “儿媳明白。” 裴太后望着顾玖,“那,陛下到底怎么打算?” “母后指的是哪方面?” 装傻! 一定是装傻! 裴太后如今底气不足,不敢对顾玖甩脸子。 她小心翼翼地说道:“陛下有没有说过本宫将来的事情?还有裴家?” “哦!” 顾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别光是“哦”啊。 赶紧说正事。 裴太后以眼神催促顾玖。 顾玖端起茶杯,轻声问道:“太后想要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本宫?” 顾玖郑重点头,“儿媳特意来和母后闲聊,母后不妨直抒胸臆。” 裴太后开始重视这个问题。 她想要的太多太多,却不能说出口。 “本宫就想好好当个太后,安享晚年。每天有人陪在本宫身边说话逗趣,打发时间。时不时的让命妇进宫给本宫请安,讲一讲京城的新鲜事。” 顾玖含笑说道:“母后的要求不算高。” 裴太后理所当然往自己脸上贴金,“本宫向来懂得知足常乐的道理。本宫一大把年纪,还争什么争啊,看着你们好好的,本宫就已经心满意足。” 顾玖说道:“母后的想法,儿媳已经知道。儿媳会如实转告陛下。” “你一定要告诉陛下,本宫绝没有干涉他的意思。再说了,本宫即便有心也是无力。” 裴太后一再强调,她对刘诏的皇位不会有任何威胁。 顾玖听着,并不表态。 聊的时间一长,裴太后的话也多了起来。 唠唠叨叨,忆往昔! 成宗文德帝过世,她才知道她错过了什么。 如今只能夹起尾巴做人,做个‘无害’的太后。 “……本宫耳目闭塞,那些内侍冲进来,打伤本宫的人,拖着本宫就往外面跑,本宫差点被他们害死!当时本宫还以为宫里出了大事,赶着出宫逃命。那想到那些人竟然是冲着陛下而去,利用本宫伤害陛下,真是该死!皇后啊,这事和裴家毫无关系,裴家最懂明哲保身的道理,万万不会参与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万望你能劝解陛下,切莫迁怒裴家。” 顾玖轻声说道:“怕是已经晚了!” 裴太后捂着心口,受到惊吓的模样。 她肝胆俱裂,战战兢兢,“难道陛下已经将裴家给……” “金吾卫奉命将裴家下了诏狱。” 呼! 裴太后终于呼出心头那口吊命的气,没有杀头就好。 被下诏狱,当然也不是什么好事。不过好歹还有转圜的余地。 她急忙问道:“陛下有没有说要如何处置裴家?” 顾玖郑重说道:“裴家的命运,一直握在母后手中。裴家是死是活,全在母后的一念之间!” 第971章 以死谢罪(三更) 裴太后呆若木鸡,久久不语。 顾玖耐心十足,并不催促。 未央宫的茶叶极好,她有些喜欢上这里的茶水。 “裴家性命,皆在本宫一念之间?”裴太后终于开口。 顾玖放下茶杯,点点头,“正是!” “可裴家是陛下的母族,是陛下的舅舅啊!” “皇权面前,一切阻碍皆可杀!” 顾玖温温柔柔,说出话却透着肃杀之气。 大殿内的气温随之一冷。 裴太后打了个寒颤,“他不怕背负骂名吗?” 顾玖轻描淡写地说道:“陛下这些年所背负的骂名甚多,不在意再多一项诛杀母族的骂名。” 裴太后哭了! 她哭得极为伤心,不能自已。 这是要将她往绝路上逼啊! “太后已经拥有了一切,为何还不知足?少一点私欲,裴家都能活。” 裴太后抹着眼泪,抽噎道:“本宫得知,鲁侯家眷已经离京前往西北。陛下要诛裴家一族,莫非排除了鲁侯一脉?” “正是!以陛下的脾性,他更愿意诛杀亲舅舅。” 要么不杀,要杀就杀血缘最亲的那个人。刘诏暴脾气,绝对是六亲不认。 裴太后哭哭啼啼,“他为何如此狠心?” 顾玖厉声说道:“这一切都是太后逼迫。” 裴太后驳斥道:“胡说!本宫哪有逼迫他,本宫也是被人陷害。” 顾玖似笑非笑,“这才多长时间,太后就忘了吗?陛下刚登基的时候,太后说的那些话,我可是记得一清二楚。” 裴太后愣住。刘诏刚登基的时候,她骂刘诏不孝。 然后就开启了憋屈的太后生活。 她拿出手绢,轻轻擦拭眼角,“你们想让本宫怎么做?” “做个无欲无求,安静的太后,可好?” 裴太后凄凉一笑,“本宫还有得选吗?” 顾玖摇头,“没得选。” 裴太后认命了,“罢了,罢了,本宫就依着你们。从今以后再不干涉你们的事情,同时本宫也会注意自己的言行。” “如此甚好!就以半年为期,半年内,太后能够做到承诺的事情,半年后陛下自会放了裴家人。” “还要半年?” “不然呢?单凭太后几句话,陛下就放人,未免太过儿戏。” 裴太后头晕,眼前一阵阵发黑。 她想,她和顾玖果然八字不合。 此时她看顾玖,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什么旺夫相,统统都是假的。 裴太后疲惫地答应下来,“好!就依着你们。本宫不和你们争,反正争不赢。本宫只想问一句,这未央宫,本宫能否随意进出?能否叫人进宫请安闲聊解闷?” “当然可以!今儿太后娘娘就能去御花园游玩。对了,御花园菊花绽放,景色美极了。只是宫里清理了一批人,略显冷清。” “本宫不嫌弃。” 能走出未央宫,就是胜利。 顾玖含笑说道:“太后忙,儿媳告辞!” 等顾玖一走,裴太后叫来宫人摆驾,迫不及待走出未央宫,呼吸名为自由的空气。 …… 金吾卫再次出动,街道行人瞬间清空。 实在是金吾卫凶名在外。 只需在大街上叫一声金吾卫来了,多拥挤的街道都能在转眼间变得空荡荡。 钱湘亲自带队,前往康郡王府抓人。 康郡王的身边的常随,内侍,管家,师爷,谋士,清客…… 一个不放过,统统抓起来。 康郡王府鸡飞狗跳,人心惶惶,下人们哭爹喊娘,大叫冤枉。 清客谋士形容狼狈,破口大骂金吾卫草菅人命,不得好死。 当着面骂金吾卫,自然少不了一顿毒打。 鲜血飞溅,吓坏众人。 直到钱富来到康郡王府,金吾卫才停止毒打,将人带走。 欧阳芙脸色惨白,“钱公公可是要宣读旨意?” 钱富摆摆手,“王妃莫要紧张。咱家今儿奉命来见沈太妃,请王妃前面带路。” “见沈太妃?” “正是!” “能否问问所谓何事?” 钱富微微摇头。 欧阳芙识趣,亲自领着钱富前往王府后院面见沈太妃。 将人送到院落,欧阳芙忍不住问道:“我家王爷会死吗?” 钱富摇头,“咱家不知。” 欧阳芙咬咬嘴唇,“宫里发生的事情果真同我家王爷有干系?” “案件调查由金吾卫负责,具体情况王妃不如询问金吾卫右卫钱大人。” 欧阳芙苦笑一声,“金吾卫凶神恶煞,吓都吓死了,哪里敢问。此处便是太妃所居院落,公公自便,我就在门外守着。” “王妃有心了。” 钱富带着小黄门,走进院门。 下人早就得到通知,站在院中恭迎。 “公公这边请,太妃娘娘刚刚洗漱完毕。” 沈太妃坐在床头,心中惴惴不安。 如果是裴太后派人看望,她不会如此紧张。 然而,钱富是刘诏身边的人,只怕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沈太妃打起精神,准备应付接下来的硬仗。 “咱家给太妃娘娘请安!” “钱公公来了啊!赐坐!” “谢娘娘!” 钱富在床边圆凳上坐下,“娘娘身体好些了吗?” 沈太妃一副体虚气若的模样,“承蒙钱公公关心,本宫还能活几年。” 钱富笑了笑,“咱家奉命来见太妃娘娘,是有几句话要转告娘娘。” “请讲!” 钱富一边观察沈太妃的反应,一边说道:“最近宫里清扫了一批人,严刑拷打之下,交代了不少事情。其中就有逼宫废帝一事的相关内情。” 沈太妃脸色煞白,不过她本就病弱,倒是不明显。 她镇定问道:“听钱公公的意思,事情已经查清楚了?” “差不多吧!娘娘不问问陛下是何态度?” “陛下什么态度?” “陛下震怒!说是要严惩罪魁祸首,毒药,白绫,亦或是斩首示众,任选其一。” 沈太妃一声惊呼,朝床榻倒下。 钱富无动于衷,“太妃娘娘怎么了?” 沈太妃捂着心口,“本宫心口痛得厉害!” 钱富了然一笑,“陛下还说,若是有人识趣,倒也不必赶尽杀绝。留他一命,未尝不可。” 沈太妃缓缓坐起来,死死盯着钱富,“陛下果真这么说?” 钱富微微低头,“咱家不敢欺瞒太妃娘娘。” 沈太妃脸色灰白,“他会没事的,对吧?” 钱富郑重说道:“这得看太妃娘娘如何选择。” 沈太妃苦笑一声,“他和这事没关系。” “这话娘娘信吗?人证物证确凿,抵赖不得。” 沈太妃死死抓着被面,“本宫会让陛下如愿,所以请陛下看在先帝的面子上,饶他一命,可好?” 钱富拿出笔墨纸砚,“让陛下看到娘娘的诚意!” 沈太妃提笔,仿佛有千斤重,手指哆哆嗦嗦。 她猛地将笔一扔,“本宫会给陛下一个交代。” 钱富收起文房四宝,“看来太妃娘娘对陛下还是有所保留,罢了,咱家不逼迫太妃娘娘。告辞!” 钱富走得干脆利落,只是桌上多了一个小瓷瓶,里面是剧毒鹤顶红。 沈太妃盯着瓷瓶良久,脸色灰白。 她猛地抓起瓷瓶,痛苦哀号。 次日一早,康郡王府传出丧讯。 沈太妃忧思成疾,心中郁结,于半夜过世。 …… “死了?” 兴庆宫,刘诏冷着脸。 钱富躬身说道:“老奴已经确认过,沈太妃已亡。” “她倒是死得干脆,到死都不肯多吐露一个字。怎么死的?”刘诏随口一问。 钱富说道:“服毒自尽!” 刘诏略有不满,“便宜她。” 若非看在成宗文德帝的份上,刘诏对沈太妃绝不会如此客气。 那群冲入未央宫的内侍怎么来的? 全是沈太妃多年经营,在宫里埋下的暗桩。一朝发难,这些暗桩全都冒了出来。 没有这群内侍里应外合,那群中下层官员连个浪花都翻不起来。 “可有人协助沈太妃?”刘诏继续问道。 “还没查出眉目。沈太妃也不肯透露一个字。” “她嘴巴倒是严实!” “陛下,康郡王要如何处置?是否要放他回王府处理丧事,替沈太妃守孝。” 刘诏冷冷一笑,“朕何时如此仁慈?继续关着他,不准放他出来。” “老奴担心恐引起朝廷非议。” “朕所承受的非议还少吗?天塌下来,也有朕顶着,你怕什么?” “老奴遵旨!” 钱富不敢再劝。 …… 沈太妃死得突然,颇有蹊跷。 联系到钱富拜访,若说沈太妃的死同皇帝刘诏没有关系,鬼都不信。 然而无人敢非议此事。 康郡王还关在宗正寺。 沈太妃死,他都没有被放出来。 显然,这事很严重。 皇室宗亲,高官显贵,为了避嫌,不敢亲自上门祭拜,只得派个管事上门送一份奠仪。 欧阳芙带着孩子们置办丧事,披麻戴孝。 人情冷暖,她早已经看透。 管家去了一趟宗正寺看望康郡王,通知沈太妃过世的消息。 管家回来后,径直来到灵堂找王妃欧阳芙。 “启禀王妃娘娘,王爷悲痛不已,泣血上书恳请陛下开恩放他回府治丧。这是王爷的奏本,上面还有未干的血迹,请王妃呈到宫里,替王爷争取一二。” 欧阳芙冷漠得看着奏本,“没有用的。” “总得试一试。请王妃娘娘不要辜负王爷。”管家郑重恳求。 欧阳芙点点头,“罢了,我想办法递到宫里。能不能起作用,可不敢保证。” “只要王妃全力以赴,无论成不成,王爷心中都感激王妃。” 欧阳芙低头,嘴角微微扬起,满是讥讽。 她不稀罕康郡王的感激。 若是有可能,她情愿他一辈子被关在宗正寺。 第972章 两面三刀 奏本递到宫里,却石沉大海。 转眼,沈太妃的丧事办完,康郡王依旧被关在宗正寺,不得脱身。 康郡王想找欧阳芙算账。 欧阳芙却借口家务繁忙,非常时期尽量减少出门,不肯去宗正寺看望康郡王。 一应事情,都是让管家代劳。 管家夹在中间,成了夹心饼,两头受气,苦不堪言。 萧琴儿打上门来,找欧阳芙算账。 为什么? 盖因为端郡王刘议为了洗脱嫌疑,一次性喝了太多酒,把身体喝伤了。 其实端郡王刘议的身体早就被酒精糟蹋得不成样子,那次为了洗脱嫌疑,喝酒过多,自然是伤上加伤。 身体上所有问题趁机全部爆发出来。 如今真相大白,萧琴儿自然将一切责任怪在了康郡王府。 康郡王和沈太妃搞事,故意陷害刘议,害得刘议不得不喝酒喝伤自己。 萧琴儿也算有耐心,一直等到沈太妃丧事办完,落葬之后才上门找欧阳芙算账。 欧阳芙委屈,无辜,不满。 “四弟妹认定是我们王爷害了你们一家,大可进宫告御状。或是到皇后娘娘跟前告状,我奉陪!” “二嫂,你是不是觉着自己特无辜,这一切都是无妄之灾?事实上,你一点都不无辜。康郡王和沈太妃私下里小动作,你身为当家主母,我就不信你就没发现丝毫异常情况。你不过就是装傻,假装自己无辜。” “我本来就无辜,不用装!”欧阳芙掷地有声地说道,“他们的事情,我从不过问。换做四弟妹处在我的位置上,你也会像我一样,所做一切只为保住这个家还有孩子。我何错之有?陛下和皇后娘娘都没有追究我的责任,就证明我是无辜的。四弟妹休要胡搅蛮缠。” 啪! 萧琴儿一巴掌拍在桌上。 她大怒,“你无辜个屁!你若是无辜,全天下就没有罪犯。” 欧阳芙嗤笑一声,“四弟妹到底想要什么?你直说就是,不用拍桌子指着人大骂。我们是妯娌,凡事好商量。” 萧琴儿深吸一口气,压着火气说道:“我家王爷因为被人陷害,从而伤了身体,这笔账你说怎么算?” “你想怎么算?”欧阳芙反问。 萧琴儿似笑非笑,“寰宇运输的股份。” 欧阳芙嗤笑道:“不可能!四弟妹胃口未免太大了些。” 萧琴儿并不动怒,她端起茶杯,笃定地说道:“沈太妃过世,太妃名下的产业全都归了康郡王所有。然而康郡王人在宗正寺,鞭长莫及,这府中一切事情包括沈太妃的私产,都由二嫂你处理。我不要你的那一份,我只要沈太妃的那一份,另外还得补偿我两个庄子,靠南边近水源。别想瞒我,我既然敢来,事先肯定做了详细的调查。我知道沈太妃名下有哪些产业。” 欧阳芙连连冷笑,“四弟妹真是异想天开。太妃娘娘留下的产业,我哪里敢动。” 萧琴儿放下茶杯,“我家王爷身体坏了,改明儿我就去找皇后娘娘陈情。宫里目前没人关注这事,经过我的提醒,你猜猜宫里会不会直接没收沈太妃的产业,叫二嫂你竹篮打水一场空,一文钱的好处都捞不到。” 欧阳芙脸色微微变幻,压低声音呵斥道:“四弟妹做人不要太过分。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萧琴儿挑眉一笑,“所以我只要寰宇运输的股份,外加南边靠水的两个田庄。剩下的全归二嫂所有。” 欧阳芙深吸一口气,“你这是在逼我。我家王爷人虽在宗正寺,但他迟早会问起此事。两个田庄倒是好解决,就说经营不善卖掉了。寰宇运输的股份没了,到时候我怎么解释?” “二嫂肯定有办法解释,我对二嫂的手段充满了信心。” 欧阳芙气的喘了几口气,“你家王爷又不是第一天喝伤,养一养总能养好。” “养身体是要花钱的。我家王爷比不上康郡王善于经营,钱财有限。我也是被逼的没办法了,只能求到二嫂这里,请二嫂帮帮忙。” 萧琴儿说话很客气,态度却很坚决,没有商量的余地。 今儿她要是拿不到股份和田庄,休怪她鱼死网破,谁都别想得到好处。 欧阳芙被逼的头痛,她咬牙切齿,“好!我答应你,将寰宇运输的股份,以及两个庄子全都转到你的名下。” “多谢二嫂!” 萧琴儿目的达到,心满意足,约定了时间去办手续,高高兴兴起身告辞离去。 她人刚走,欧阳芙就砸了她喝茶的茶杯。 “欺人太甚!” “王妃真要将股份和田庄转给端王妃吗?”心腹丫鬟小心翼翼地问道。 欧阳芙阴沉着一张脸,“最近没听说萧家的消息。” 心腹丫鬟说道:“自萧太后过世,萧家一直非常低调老实,一改过去高调作风。” “萧太妃人呢?” “萧太妃许久不曾露面。” 欧阳芙把玩着手腕上的玉镯,“将那套红宝石头面首饰给萧太妃送去。” 心腹丫鬟大吃一惊,“那套首饰,王妃都舍不得佩戴,怎能送给萧太妃。” 欧阳芙冷冷一笑,“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对付萧琴儿,还得萧太妃出面。不必迟疑,将那套头面首饰送去。你转告她,若是搞定萧琴儿,南边靠水的两个庄子就是她的。” 无论如何,欧阳芙都舍不得将寰宇运输的股份让出去。 如果萧琴儿胃口没那么大,她或许会妥协。 丫鬟领命,偷偷出门送礼。 非常时期,任何事情都得小心一点。 曾经的萧昭仪,如今的萧太妃。比萧琴儿小了好几岁,辈分却很高。 收到欧阳芙派人送来的礼物,萧太妃抿唇一笑,“你们王妃倒是大方。” “我家王妃说了,太妃娘娘若是能搞定端王妃,南边两个庄子全是太妃娘娘的。” “多大的庄子啊?”萧太妃随口问道。 丫鬟躬身说道:“回禀太妃娘娘,两个庄子均有千顷良田。” 京城地价近几年涨得很厉害。 两个拥有千顷良田的庄子,价值不菲。 萧太妃有些心动。 母子二人相依为命,孩子还没成年,生财之道有限。 若是能添两个千顷田庄,府中的情况将得到极大改善。 萧太妃点点头,“回去告诉你家王妃,此事本宫应了。我那姐姐,也只有本宫出面才能逼得她就范。” “多谢太妃娘娘。” 丫鬟不辱使命,心满意足。 萧太妃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她给萧琴儿下拜帖:听闻端郡王身体不好,她准备上门看望。 萧琴儿接到拜帖,直接丢在地上,还要踩上两脚。 “她就从来不安好心。” “王妃要将太妃娘娘拒之门外吗?” 萧琴儿冷声说道:“她一个寡妇上赶着上门,不嫌晦气吗?告诉她府上的下人,我这里庙小,容不下她。恕不接待。” …… 萧太妃气了个半死。萧琴儿胆肥了,竟然敢拒绝她的拜帖。 气了半天,萧太妃想出别的办法。 都是萧家女,萧琴儿想要完全避开萧太妃不可能。 萧琴儿回娘家,不出意外碰到了萧太妃。 姐妹见面,分外眼红。 “你想做什么?” “刘议心中的秘密,你知道吗?”萧太妃似笑非笑,分明是想看萧琴儿的笑话。 萧琴儿怒斥,“他有什么秘密,休要胡说八道。” “哦,原来你什么都不知道。” 萧太妃扬眉一笑,很得意。 萧琴儿呵呵冷笑,“那你说说看,他到底有什么秘密。” 萧太妃靠近她,附耳悄声说了一句话。 萧琴儿连连变色,不敢置信,“你怎么会知道?” 萧太妃得意一笑,“别忘了,我们三人是一起长大的表兄妹,我对他可是知之甚深。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我可是非常关注。他的每一个眼神,我都说得出含义。比如,他对谁多看了两眼,他因为谁情绪起伏……” “够了,你给我闭嘴!你到底想干什么?”萧琴儿有些慌乱。 萧太妃笑了笑,悄声说道:“我要沈太妃名下的田庄。” “原来是欧阳芙那个贱人。”萧琴儿大怒。 她还在奇怪,欧阳芙拖着不办过户手续,原来是请了萧太妃出面。 她冷冷一笑,“那你知不知道,她答应我什么?除了两个庄子,她还答应给我沈太妃名下寰宇运输的股份。” 萧太妃挑眉。 萧琴儿咬咬牙,“不如我们姐妹合作,股份田庄到手后,我们一人一半。寰宇运输股份的价值,妹妹你不会不知道吧。可比田庄值钱多了。” 萧太妃不置可否。 萧琴儿继续蛊惑,“欧阳芙玩弄我们姐妹,你就不想报复回去?” 萧太妃弯腰大笑,发出咯咯咯地笑声。 “姐姐啊,这样好的机会,你该早点找我的。区区两个田庄,外加寰宇运输的股份哪里够。不如再多敲诈一点。” “不可!当心欧阳芙狗急跳墙,鱼死网破。” “哎呀,姐姐就是心软。换做我,我非得让她割肉不可。” “刘议……” 萧太妃掩着唇偷笑,“刘议表哥地事情我什么都不知道哦!姐姐放心啦!我们可是亲姐妹,我绝不会害你。” ------题外话------ 今天的更新迟到了。 元宝继续努力码字,还有第二更,第三更。 第973章 赐顾珽爵位 欧阳芙被萧氏姐妹联手敲诈,损失惨重。 她气得在床上躺了两天,才勉强接受这个结果。 她质问萧太妃。 “收了我的钱,答应我的事情,为何要反悔?你不是恨萧琴儿吗,为何要和她联手对付我?” “给你两个田庄,一套顶级头面首饰还不够吗?” “做人如此没有诚信,当心翻船。” 萧太妃哈哈一笑,回复欧阳芙。 “本宫和琴儿姐姐的矛盾,那都是老黄历。如今世道不同了,我与琴儿姐姐姐妹同心,其利断金,有何不可?再说了,老二害了刘议,难道不该补偿吗?” “荒谬绝伦!” 无论怎么争执,事已至此,欧阳芙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咽下这枚苦果。 更倒霉的事情,宫里下旨夺了康郡王的王爵,贬为闲散宗室。 这是刘诏登基后,第一个被夺王爵的人。 欧阳芙接到圣旨,欲哭无泪。 刘评没了王爵,理所当然她也不再是王妃。 唯一庆幸的是,府邸是他们自己花钱买的。一家人可以继续住在府中,唯一要改的就是房屋结构,不能有违制的地方。 请了工部的人动工,拆除正堂,重新修缮。 欧阳芙站在院中,神色木然。 伤心的,痛苦的,愤怒的,都已经过去了。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平静,还得庆幸自己没被关起来。 心中恨吗? 自然是恨的。 心中怨吗? 自然是怨的。 于是她吩咐管家,削减刘评的用度。 “太太,天气渐渐冷下来,削减用度,万一……” 欧阳芙如今的身份,就是闲散宗室妻子。 没有王妃的称谓,连被称作夫人的资格都没有。 下人只能称呼她一声太太。 称呼刘评为老爷。 这也是仅有的体面。 欧阳芙阴沉着一张脸,“府中艰难,削减老爷用度也是不得已为之。加之宗正寺潮湿阴暗,再好的物件拿过去要不了多长时间就坏了。从今以后,给老爷的衣衫被褥都用旧的。我已经吩咐婆子,拆了被面清洗,将棉被翻新,过两天就给他送去。” “这这这……老爷发怒,如何是好?” “你就告诉他,他没了王爵,府中少了一大笔爵禄,只靠那点产业支撑,着实艰难。请他体谅一二。” 郡王爵禄很丰厚,可以解决大部分的日常开销。 没了爵禄,一应开销都要自己掏钱。 一想到账房存银如同流水一样花出去,欧阳芙心口一直痛。 这一切都是刘评造成的。 他还想继续过奢华生活,做梦。 她要他吃点教训,叫他知道好歹。就从削减用度开始。 管家为难,真不想接下这个差事。 “此事还是请太太亲自同老爷说,小的实在是无能。” 欧阳芙挑眉,“我会给老爷一封信,你转交他。你若是怕见到他,将东西放下就走,没人会怪你。” 话说到这个份上,管家只能硬着头皮接下差事。 他想起另外一件事:“最近常有人在门外求情,希望太太出面能将人从诏狱捞出来。” 金吾卫抓了很多人。 刘评身边的常随,内侍,师爷,谋士,清客…… 沈太妃身边的人也没能幸免。 这些人都有家属,都很着急。 他们求告无门,只能求到欧阳芙这里。 希望欧阳芙能出面,捞几个人出来也好。 或是出面,帮他们走走关系,打通重要关节。 欧阳芙一律回绝,“我如今自身难保,哪里管得了别人。改明儿我要是被关入宗正寺,也不知有谁会惦记我。” 管家跟着叹了一声,“小的会一一回绝他们。” “去吧!” 没了王爵,府中就不能使唤阉人宫女。 一时间,偌大的府邸,显得空荡荡的,少了许多人。 阉人宫女,歌姬舞姬乐师,包括王府官吏,侍卫……统统被遣散。 为了节省开支,欧阳芙又下令关闭了许多小院,任由这些院子长草。 宅院维护,需要钱,需要人。 欧阳芙既没有钱,也没有人,关闭无人居住的宅院也是不得已为之。 全府上下缩减开支。 没了王爵,就不能继续过着奢华的生活。 闲散宗室,就得有闲散宗室该有的落魄模样。 即便欧阳芙有大把私房钱,她也不会拿出一文钱改善生活。 世事无常,今日不知明日事。 她要替子女打算,替子女攒家当。每花一文钱都要精打细算。 京城贵族圈子善于遗忘。 很快圈子里所有人都遗忘了欧阳芙一家,无人再提起他们。 孩子之间的友谊,也被无情斩断。 这个圈子,不接受落魄宗室。 甚至连提起名字,都觉着晦气。 …… 寒冬腊月,整个北方大地被冰雪封冻。 顾家迎来大喜事。 宫里下旨封爵啦! 顾老爷早早得到消息,穿戴整齐,精神抖擞。 顾珽,顾珲两兄弟都回了顾府,一起接旨。 顾老爷心情好,看谁都顺眼。 就连许久不露面的谢氏也出来了,盛装打扮,只是人干瘦,衣衫显得空荡荡。 顾老爷哈哈一笑,过了今日,他也是有爵位的人。 “来了,来了!内侍已经到了大门口。 “快快迎接天使。” 传旨的内侍,通常被称为天使,天子使臣。 大门洞开,摆上香案,跪地接圣旨。 裴蔓回想起母亲离京之前,同她说的那些话,心中有些惴惴不安。 她狠狠掐着自己的大腿,希望能保持冷静。 内侍开始念圣旨,念完格式内容后,才是正菜。 “……顾珽……承平伯……” 全场静默,回不过神来。 唯有裴蔓瞪大了眼睛:应验了! 皇后娘娘果然越过了公爹顾老爷,直接赐封顾珽承平伯。 显而易见,皇后娘娘心中对顾老爷充满了不满和怨气,不惜改变祖制,赐封兄弟爵位。 按制,理应册封皇后生父爵位。 到了皇后娘娘这里,强硬更改祖制,这得顶着多大压力。 其中有多少不为人知的博弈和妥协,以及利益交换。 以礼部那帮老头子的顽固程度,皇后娘娘私下里不知做了多少工作,才有今天这份圣旨。 “什,什么?”顾老爷眼神惊恐,“刚才念的什么?老夫为何没听到自己的名字,反而是不孝子的名字?” 林书平满脸堆笑,“恭喜老爷子,贺喜老爷子。顾家长子顾珽,朝廷念其功劳,特赐封他为承平伯。” 顾老爷倒地不起,“不可能!老夫才是皇后娘娘的父亲,爵位理应是老夫的。岂能越过老夫,赐封顾珽那混账东西。” 林书平脸色一沉,“老爷子是对陛下以及朝廷不满吗?” 顾老爷脸色惨白,“为什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我是皇后娘娘的父亲啊,按照祖制,爵位理应是老夫的。” 林书平呵呵两声,“刚才老爷子没仔细听圣旨内容吗?朝廷是看在顾将军屡立战功的份上,特赐封伯爵,封号承平。” “那老夫呢?老夫的爵位呢?” “咱家不曾听闻礼部要给老爷子赐爵?” “礼部荒唐!”顾老爷长了记性,不敢诽谤皇帝,只好逮着礼部痛骂。 林书平大怒,拂袖,“没人接旨吗?顾将军,你是何意?” 顾珽越众而出,“臣接旨!” 他跪地接下圣旨。 林书平转怒为喜,“承平伯一定要用心报效陛下和朝廷。” “谢陛下隆恩。臣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甚好!” 顾珽拿着圣旨站起来,请林书平到花厅喝茶。 林书平摆手,“咱家还要回宫复命,改日再来喝伯爷的茶水。告辞!” “我送林公公出门。” 顾珽亲自将林书平送出大门。 回到大厅,一屋子的人,神色各异。 唯有裴蔓神色平静,不见息怒。 因为顾珽被封伯爵,顾老爷的辈分自然跟着往上涨。 如今不能再称呼老爷,得称呼一声老爷子。 林书平之前称呼顾老爷为老爷子,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顾知礼顾老爷子跳起来,一把抢过顾珽手中的圣旨,展开逐字逐句地看。 “真的!竟然是真的。爵位竟然没老夫的事?这怎么可能!我是皇后的生父啊!礼部莫非同老夫有仇?还是宫里有人故意同老夫作对?” 顾老爷子死死地盯着顾珽,厉声质问:“你们兄妹,私下里到底谈了什么?是不是你在陛下面前说了老夫的坏话?” 顾珲低头嗤笑,哪里需要人故意说坏话。顾老爷子为了爵位上蹿下跳,京城谁不知道啊。恐怕是宫里厌恶了他,故意越过他赐封顾珽爵位。 顾珽面容沉静,“父亲糊涂了!” “老夫没有糊涂!你们兄妹合起来欺负老夫,你们这是不孝。” 裴蔓有心替顾珽辩解,张张嘴,还是将话咽了下去。 谢氏突然出声,“这么说,没我的事呢?既然当不了伯爵夫人,那我回房歇着。” 谢氏倒是很快接受了这个结果。 她还劝顾老爷子,“身子都埋土里的人,何必争执。爵位迟早是顾珽的,现在给他,也没所谓。” 顾老爷子臭骂,“你懂得个屁!你就是妇人之见,扫把星。这些年,老夫事事不顺,皆因为你。因你恶了皇后娘娘,连带着老夫也不受皇后娘娘待见。” 谢氏闻言,笑了起来,“是啊,我恶了皇后娘娘,还连累了你。那你要怎么办?难不成想要杀妻,就像当年苏氏一样?” “你胡说八道什么?”顾老爷子慌了。 ------题外话------ 做个修改,看能不能刷出内容 第974章 杀妻(三更) “来人,将这个疯婆子拉下去。没有老夫的允许,不准她出来。” 顾老爷子气急败坏,脸颊呈猪肝色。 “谁敢动!”顾珽一声怒吼。 常年军武,杀人盈野,气势惊人。 他一声怒吼,下人纷纷止住脚步,不敢动弹。更有甚者,瑟瑟发抖,似乎下一秒就要尿裤子。 “你要做什么?”顾老爷子拦在顾珽面前,“这个家还轮不到你做主。” 顾珽面色阴沉,“父亲年老糊涂,这个家从今日起,由我做主。来人,看着老爷子,不许他妄动。” 亲兵听命行事,都是从战场上下来的,可不是区区下人能比。 几个亲兵将顾老爷子围起来,不怀好意。 顾老爷子冷汗直冒,心头大乱。 他冲谢氏大吼,“管好你的嘴巴,不准乱说话。后果你承担不起。” “将他拖下去。”顾珽震怒。 一声令下,亲兵强行将顾老爷子带离大厅。 顾珽盯着谢氏,“我母亲的死有何内情?今儿你最好不要有任何隐瞒,否则我拿谢家,还有你儿子女儿陪葬。” 谢氏挑眉一笑,往椅子上一座,“老大你放心,我既然开了口,就没打算隐瞒。” 她朝顾珲瞥了眼。 顾珲识趣,“我想起书局还有事情要忙,先告辞一步。” 水太深,他一个庶子,就不趟这潭浑水。 裴蔓也借口离开。 “不知你和苏家有没有详细聊过当年的事情。”谢氏问道。 顾珽大马金刀往椅子上一坐,“你只管说你知道的。” 谢氏冷静道:“当年苏家老爷子触怒武宗开耀帝,政敌趁机落井下石,苏家处境极为不利。太太苏氏忧思过甚早产,生下你妹子,也就是皇后娘娘。她的身体产后出血极为虚弱,需上好药材静心调养。那时候苏家风雨飘摇,谁也说不准苏家能不能度过难关,你父亲也是心思不定,眉头不展。哎……” 谢氏一声叹息,“苏家没能度过难关。苏家老爷子被罢官,被驱除京城,只能带着一家老小回祖籍。苏家一走,太太苏氏就没了依靠,病情加重,一直用上等药材吊着命。后来,你父亲……” 说到这里,谢氏止住了话头。 顾珽握着椅子扶手,一用力,扶手碎裂。 谢氏笑了起来,“我已经半截身体埋土的人,你吓不到我。” 顾珽冷声说道:“顾琤,顾珙,还有顾珊……” “无所谓!儿孙自有儿孙福。”谢氏一脸坦然。 顾珽眯起眼睛,“你想要什么?” 谢氏抿唇一笑,转眼间脸色一变,阴沉道:“我要楚王的命。” “荒谬!” “若非楚王驱除玥儿,玥儿就不会死。我要替玥儿讨回公道。” 顾珽厉声说道:“顾玥的儿子刘峰,他是谁的种,你一清二楚。你让楚王死,首先得杀了刘峰。” 谢氏脸色变幻,“刘峰也是你的外甥。” “本伯爷没这个外甥。”顾珽态度坚决。 谢氏紧紧的攥着手绢,咬牙切齿。 顾珽说道:“当年伺候的下人,还有部分人活着。你不说,本伯爷也能查明真相。你说了,我替你在皇后娘娘面前求情,给你一个体面,不迁怒其他任何人。” “你父亲顾知礼呢?我若说出真相,他会是什么下场?” “皇后娘娘自有定夺。” 谢氏哈哈大笑起来,“如此我就放心了。皇后娘娘若是得知真相,一定不会叫他好过。好,我告诉你真相。苏家败落,你生母苏氏又霸占着正妻的身份,你父亲极为不满,担心被牵连,会影响仕途。于是他偷偷命人在药材上面动了手脚。” “说清楚!” “他命人将太太用的药材同砒霜放在一起,人不知鬼不觉……太太若是好生调理,未必会早亡。但是吃了沾染了些许砒霜的药材,太太那般虚弱的身体,不死也得死。她身体不好,下床都难,传出过世的消息没有一个人怀疑。就连她身边伺候的下人也没看出蹊跷。” 顾珽一张脸阴云密布,“此事你怎么会知道?莫非是你动的手?” “我虽然盼着太太死,但是我不蠢,我绝不会动手。那时候我只是个妾,我不会在这件事情上脏了自己的手,落下把柄。是有一次,我伺候老爷子喝酒,他醉酒说漏了嘴,我才知道此事真相。” “你说的这些,可有证据?谁能证明?” 谢氏说道:“管家顾全是否知道,我不清楚。那个时候,顾全只是小厮,还没被提拔为管家。当时你父亲身边另有几个得用的人,后来陆续被打发了出去,我也不知道他们的下落,也不知他们是死是活。这么多年过去,可能大部分人都已经死了。” “还有吗?” “我还有物证。” 谢氏得意一笑,“当时也是以防万一,给自己一个筹码。趁着他们销毁药材之前,我偷偷捡了一根藏起来,这些年一直放在安全的地方。上面有没有砒霜,我不知道。我只能保证,药材是从太太的那份药材里面偷出来的。” 顾珽厉声说道:“将药材给我。” 谢氏哼了一声,“你就没想过,你生母当时身体不好,只要下人疏于照顾,人很快就没了。为何你父亲迫不及待的要取她性命?就不能等一等,等个一两年,等她重病不治而亡?” “你想说什么?”顾珽眯起眼睛问道。 谢氏叹了一声,“你父亲他恨你母亲啊!让她多活一天,他都不愿意。” “有何根据?”顾珽本想呵斥胡说八道,话到嘴边又改了口。 顾知礼恨原配苏氏? 真的吗? 或许是真的。 “我猜的。我和你父亲同床共枕几十年,对他心里头的一些想法,我还是知道一点。你若是不信,可以试探他,问问他是不是恨你母亲。否则无法解释,他为何要迫不及待的要取你母亲性命。” “除了恨,你就没想过别的原因?” 谢氏点点头,又摇摇头,“除了恨,想不出别的理由。” 顾珽派人到谢氏房里,取来药材。 存放了几十年的药材,保存得还算完好。 谢氏说道:“该说的我都说了。” “你为何选择在这个时候吐露一切?对你有什么好处?”顾珽心中满腹疑问。 谢氏笑了起来,“因为我恨他。” 这个他,自然指的是顾知礼顾老爷子。 顾珽摆摆手,“你先回房,我会命人看着院门。老爷子他伤不了你。” “谢了!” 谢氏平静地起身回房,眼中闪过兴奋的光芒。 顾珽没敢耽搁,叮嘱裴蔓看家,他点齐人马,带着药材上秦王府。 …… 顾玖阴沉着一张脸,盯着摆在案头的药材。 顾珽将事情前因后果据实相告。 “事关重大,我不敢擅自做主,请妹妹定夺。” 顾玖拿起药材放到鼻尖闻了闻。 她微蹙眉头,叫来许有四悄声吩咐了几句。 许有四领命,拿着药材出了书房。 “哥哥相信谢氏?” “她没理由撒谎。” “如果查明她所说属实,哥哥打算怎么办?” 顾珽咬牙切齿,“杀母之仇,不共戴天。可他是我们生父,我……” 顾珽挣扎,迟疑…… 他拿不定主意。 顾玖说道:“哥哥为难,那么此事就由我来办。我会查明真相,还母亲一个公道。” “那我要做什么?” “看好他,别让他狗急跳墙。” …… 顾玖心情不好,打发了顾珽,独坐书房。 许有四捧着药材回来,微微点头,“确有少许砒霜残留。” 顾玖冷声说道:“命钱富秘密调查此事。” “娘娘确定要让钱公公插手此事?” “你认为不妥?” 许有四迟疑道:“钱公公毕竟是陛下的人,万一查到顾家的秘幸,小的担心会对娘娘不利。” 顾玖蹙眉,“你的意思是,此事需避开陛下?” “小的斗胆建议,请娘娘责罚。” 顾玖轻声一笑,“你一片忠心,本宫岂能罚你。如果真的查出顾家秘幸,本宫也很有兴趣知道。无妨,此事就让钱富调查。” “遵命!“ 钱富接到命令,调查顾老爷子原配苏氏过世真相。 轰! 他脑袋都炸了。 事关皇后娘娘生母过世真相,他一个头两个大。 他真不想插手此事。 更不想脏了自己的手。 虽然他的手多年前就已经脏了,不等于他乐意沾染上顾家人的血。 那是皇后娘娘的娘家啊! 在陛下面前都是说一不二的皇后娘娘,万一怒火上头,迁怒他如何是好。 可是皇后娘娘有令,他不能不听。 只能硬着头皮上门暗中调查此事。 有了物证,接下来就是人证。 当年顾府下人,一个接一个,全都翻了出来。 苏家那边也不能放过。 苏氏身边的下人同样不能放过。 ------题外话------ 刷新一下,试试看 第975章 真相浮出水面 “我要见皇后娘娘,我要见顾珽!” “叫顾珽来见老夫!” “不孝子,他连老夫的话也不听了吗?你去问他,他心头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 顾知礼气急败坏,他被关在书房,门口有顾珽的亲兵看守,他是寸步难行。 不过,他最恨的人是谢氏。 他万万没想到,过了几十年,谢氏会将陈年旧事翻出来。 早知如此,他就该一早解决了谢氏,绝不留她活到今日。 “这个毒妇!蠢货!老夫若是倒霉,难道她就能落个好处吗?夫妻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他难道不明白吗?” 顾知礼捶着桌子。 一大把年纪,还挺能折腾。 咚咚咚…… 后窗被人敲响。 顾知礼顿了一下,急忙来到后窗,打开一条缝,是管家顾全。 顾全很紧张,大冬天,额头全是汗水。 他哈着气,悄声说道:“有人盯着,小的说几句话就得走。” “你说!”顾知礼提醒他尽快。 管家顾全压低声音,说道:“此事已经惊动了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派钱公公调查此事,很可能会找小的问话。老爷子可有什么交代?” 顾知礼眼神凶恶,一字一顿地说道:“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不用老夫教你吧。” 管家顾全忙说道:“小的什么都不知道。太太过世那年,小的就是一个跑腿打杂的小厮,什么都不清楚。” “很好!”顾知礼满意地点点头,接着又问道:“谢氏她人呢?” “被关在房里,伯爷安排了人看守。小的想靠近一步都是妄想。” 顾知礼咬牙切齿,“这个不孝子,他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此事万一传出去,他难道不知道会引起什么后果吗?” 正所谓家丑不可外扬,又是几十年前的事情。正常情况下,掩盖还来不及,没人会主动揭开真相的盖子。 有时候能把发生过的事情,当做不知道没发生过也是一种幸福。 这才是一个成熟的当家人该有的态度。 然而顾珽执意掀开盖子,调查真相,等于是连顾氏一族的脸面都不要了。 真相有那么重要吗? 比得上家族荣誉?比得上活着的人重要吗? 顾珽的所作所为,在顾知礼看来,是幼稚的,完全不可理喻。 这不是一个成熟的当家人该做的事情。 顾知礼咬牙切齿,“你替老夫问他一句,是死人重要,还是活人重要?他就算恨老夫,难道就不替孩子着想吗?顾家名声臭了,对他对孩子可没有半分好处。就算有皇后娘娘护着他,名声臭了就是臭了,谁都改变不了。别忘了提醒他,裴家他如今靠不上啦!他唯一能靠的只有顾家。” 管家顾全连连点头,“老爷子还有别的交代吗?” 顾知礼怒道:“你再告诉他,身为顾家人,他有责任维护顾家的声誉。陈年往事,不必翻出来。还有,你郑重告诉他,老夫没害过任何人,苏氏重病不治而亡,此事人人皆知。叫他不准胡搅蛮缠。谢氏那个贱人说的话哪里能信,谢氏分明是在挑拨离间,她就见不得这个家和睦。” 有人过来了。 顾全急忙说道:“老爷,小的要走了。老爷保重身体,耐心等待,迟早会真相大白。” 说完,顾全就跑走了。 顾知礼忙关上窗户,冻死他了。 他搓着手,哈着气,走到火盆前烤火。 哼! 真相大白? 哪来的什么真相。 这世上根本就没有所谓的真相。 他中像是着了火一样,火烧火燎,难受得紧。 顾玖简直就是克星。 做了皇后娘娘,也没给过他任何好处。 早知今日,当日他又何必替顾玖开心。 不过顾知礼一直很疑惑,记忆中,出嫁前顾玖还是很乖巧的,对他这个父亲也比较亲近。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对他的态度越来越恶劣,越来越冷漠,有时候他都能感受到她的厌恶。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人老了,记忆力比不上年轻力壮的时候。 顾知礼回溯记忆,想不出到底什么时候父女之间相处,开始充满了火药味。 “老夫有对不起她的地方吗?” “老夫替她准备了四万两的嫁妆,已经尽到了做父亲的责任,她还有什么不满意?” “老夫没给她找过麻烦,她凭什么厌恶老夫?” “不孝女!” 顾知礼独自在书房破口大骂,发泄心中怒火。 “辛辛苦苦将闺女拉扯大,结果养了一个白眼狼。” “我就不信,顾家名声坏了,她能从中获益。” “她如此对待老夫,就不怕天下悠悠众口骂她不孝吗?” 顾知礼嚷嚷乱叫。 亲兵怕听见不该听的内容,会惹祸上身,于是赶紧禀报新晋承平伯顾珽。 哐! 顾珽一脚踢翻了小杌凳。 他憋了一肚子怒火,“都到了这个时候,他还不消停。还敢让顾全传话,警告我。我看他根本毫无悔悟之心。” “事情还没查清楚,你先别着急。”裴蔓劝他。 砰! 顾珽一拳头砸在桌上,“他到底安的什么心?他有什么理由恨母亲?不行,我得亲自问问他。” 裴蔓拉住他,“你别去!你现在过去问他,什么都问不出来。不如等钱公公的调查结果。” 顾珽像是一个困兽,“你让我什么都不做,就空等着?” “要不你回京大营操练。” 有怒火,多多操练,就全发泄出来了。 裴蔓打算得很完美,可是顾珽不乐意。 “我请了假,元宵之前不用回大营。” 裴蔓蹙眉,“那你就去校场操练亲兵,总之别闲着。” 闲下来就容易胡思乱想。 顾珽深吸一口,一言不发,跑了出去。 …… 几十年前的事情,想要查明真相不容易。 当年那些下人,基本上都死光了。 钱富翻阅了所有的相关户籍名册,发动了手下所有探子,终于找到一个还活着的,可能知道当年真相,已经改名换姓的前顾家仆人。 经过一番威逼利诱,终于撬开了老人的嘴巴。 “……二公子好女色,喜欢女子主动些……少奶奶出身书香门第,端庄优雅,二公子却嫌她呆板无趣。二人自成亲开始,感情就不太和睦……最严重的一次,公子起了不该有的心思,二人争吵极为厉害……很长一段时间,二公子都不进少奶奶的房门……” 老人口中的公子,说的是年轻时候的顾知礼。 二少奶奶则是年轻时候的苏氏。 钱富问道,“你刚说你家公子起了不该有的心思?咱家问一句,他到底起了什么心思?” 老人已经很老了,牙齿落光,老态龙钟,仿佛随时都会离世。 这些年老人隐姓埋名,生活清苦。 他将身体的重量放在拐杖上,一边回忆一边说道:“公子看上了二少奶奶未出五服的堂妹,趁着宴席动手动脚。此事被二少奶奶知晓……吵得很厉害……那位未出五服的堂妹……后来不见了踪影……” “不见了踪影,死了吗?” “不知道。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过了一段时间,公子又开始进出二少奶奶的房门,也就是那个时候,二少奶奶怀上了皇后娘娘。” “为何此事从未听人说起过?苏家不见了一个闺女,就没人声张吗?” “不知道!可能苏家怕丢脸没敢声张。” “你家公子当年可有养外室?” “没听说过。” “苏家小姑娘同你家公子有染,为何顾府的姨娘都不知道有这号人物?咱家要是没算错时间的话,那个时候谢氏已经进了顾家门。” “二公子同少奶奶都没声张。二公子理亏,少奶奶出身书香门第要脸,自然不能败坏娘家名声。” “你家公子有没有可能因为此事,恨上苏氏?” “公子并非心胸开阔之人,他做出任何事都不意外。” “苏氏是你家公子下毒杀害的吗?” “不知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当年你是他身边的贴身小厮,他的事情能瞒住你?” 老人拉动着破烂的嗓子,像是漏气的风箱。 他发出几声无意义的嘶吼,“当年的事情,我全都忘了,不记得了,你们问错了人。” “老人家,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子孙后代着想。苏氏可是皇后娘娘的生母,皇后娘娘决心查明真相,你以为你说句不知道就能应付过去吗?你老了,快死了,咱家确奈何不了你。可是你的子孙,捏死他们,就如同捏死一只蚂蚁。你确定要和咱家耍心眼?” 钱富语气很轻,目光很柔,说出口的话却带着滚滚杀意,让人肝胆俱裂。 真正威慑人的语言,从来不需要怒吼。 轻飘飘一句话,足以让人心惊胆战。 老人紧紧抓着拐杖龙头,“我,我……我只知道苏氏卧床期间,公子一直都很亢奋,还亲自叮嘱另一个小厮顾从找药材给苏氏调养身体。” “顾从人呢?” “死了。” “怎么死的?” “喝醉酒落水死的。” “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是,就是苏氏去世前半个月。” “竟然是在苏氏去世前死的?” “是啊!顾从爱喝两口,哪想到会喝醉酒落水。” “没人怀疑死因?” “没,没……” “说实话!” “一开始没有。等到苏氏病逝,我见公子情绪激动兴奋,私下里哈哈大笑,还喝酒庆祝,就隐约有些怀疑。不过这事我谁都没告诉,这些年提都没提过一句。” “还有别的情况吗?” “没,没了。我当年就是个跑腿打杂的小厮,知道的就这些。” ------题外话------ 粉丝值为0的留言,无论什么内容,一律作禁言删除处理。请粉丝值为0的人自觉一点。 第976章 杀伤力 腊月二十,离着过年只剩下十天时间。 天空飘着雪花,整个京城白茫茫一片。 ‘神棍’任丘夜观天象,得出结论,这场雪是景明元年最后一场雪。 下一场要等到景明二年。 数辆马车碾过积雪覆盖的街道,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马车穿街过巷,最后进了顾府,如今的承平伯府。 顾珽立于风雪中,见马车进了侧门,急忙上前几步。 “娘娘!” 车门打开,一只手伸出来。修长白皙的手指,指甲粉嫩,并未涂抹指甲油,也未做任何装扮。 顾玖踩着小凳,走下马车。 她对顾珽说道:“不必惊动旁人!我来,就是想见见他,问他几句话。” “父亲在书房,已经恭候多时。”顾珽微微低头。 丫鬟阿晴将白狐披风给顾玖披上,“娘娘当心身体。” 顾玖手持黄铜手炉,抬头望天,雪花落在脸上,有丝丝凉意。 “让谢氏准备着,本宫或许会见她一面。” “是!”顾珽躬身应下。 院中积雪已经清扫干净,地面湿漉漉,略显湿滑。 顾玖跟着顾珽前往书房。 穿过回廊,书房在望。却听见里面传来动静,砰砰砰,似乎是在砸东西。 顾珽叹了一声,“每天都这样,不是骂就是砸,没有一日消停。” 顾玖问道:“你和他谈过吗?” 顾珽摇头,“想和他谈,又怕谈不出结果,坏了你的安排。” 顾玖点点头,“哥哥不如随我一起进去。” “合适吗?”顾珽惊喜。 “没什么不合适。事关生母的死因,哥哥有资格旁听。” 兄妹二人走进书房。 书房内的响动,突然就没了,只见一地狼藉。 许有四当即安排下人清理地面,又让丫鬟重新上茶。 好好的书房,被顾老爷子糟蹋得不像样子。 地面清理干净,冲泡好的茶水送进书房,炭盆烧得旺旺的,屋里挺暖和。 确定一切没问题,许有四才躬身退下,顺手将房门关上。 顾老爷子顾知礼喘着气,他想质问,想要发泄自己的愤怒,可是刚接触到顾玖的眼神,他就泄了气。 他心头怕! 他不怕顾珽这个不孝子。 但是他发自内心怕顾玖。 只需一个眼神,就能让他老实下来。 “来,来啦!”顾知礼恐惧到结巴。 顾玖抿了抿唇,亲自斟茶,“喝茶吧!” 她将茶杯放在案几的另一头,敲敲桌面。 顾知礼闻声当即在桌子另一头坐下来,乖得不像话。 顾珽暗暗感叹,一物降一物,此话诚不欺人。 无论他摆出多么凶神恶煞的模样,都比不上妹妹一句轻飘飘的喝茶。 见顾知礼坐下,顾玖轻声说道:“说说吧!” 顾知礼慌得差点跳起来,他战战兢兢,问道:“说说说,说什么?” 结巴毛病越发严重。 顾玖挑眉,“说说我母亲是怎么死的。” “她她她,她是病重不治而亡,这事所有人都清楚的。你贵为皇后,可不能听谢氏一面之词。她不安好心,她是在挑拨离间,她就是见不得我们一家人和和睦睦。” 顾知礼越说越顺,将所有责任都推到谢氏头上。 顾玖似笑非笑,“单凭谢氏一席话,你认为我会亲自找你谈吗?” “这这这,这话是什么意思?” 顾知礼满头大汗。屋里怎么这么热,炭盆里面的火是不是太大了,要不要开一扇窗户透透气。 他抹着额头上的汗水,已经紧张到手足无措的地步。 顾玖随口说道:“当年在父亲身边伺候的人,并没有死绝,还有一个人活着,并且说了些有价值的东西。比如苏家小堂妹。” 轰! 顾知礼脑袋炸开,头晕眼花。 “你是皇后啊,你不会相信一个被赶出顾府的人说的话吧。” “为什么不相信,他没理由撒谎。类似苏家小堂妹,若非他亲眼见过,可编不出这种故事。” 顾知礼冷汗直冒,“我我我,我……” 顾玖往椅背上一靠,轻描淡写地说道:“我的耐心有限。一旦我的耐心耗尽,我将不再顾念父女之情。” 顾知礼惊恐之下,突然哭了出来。 “我是你父亲啊!你为什么对我像对待仇人一样狠毒?我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我还给你准备了四万两嫁妆,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他痛哭流涕,哭得像个两百斤的孩子。 顾玖冷漠地看着他,“确定要将时间浪费掉吗?今儿我来,只问母亲过世一事。你一直避而不谈此事,莫非是做贼心虚。” “不是的!我是被冤枉的,我什么都没做。” “苏家小堂妹到底怎么回事?”顾玖不理会他的辩解,只问核心问题。 顾知礼愤怒道:“那就是个小荡妇,故意勾引我,想进门取代你母亲的地位。” “放屁!苏家书香门第,怎么可能……”顾珽气得跳脚。 “苏家的确是书香门第,不过那是苏家嫡支。至于苏家的旁支,就是一群破落户,靠着嫡支讨生活,都是见钱眼开的主。当年老夫身为侯府公子,不少小姑娘都爱往老夫身上凑。” 顾知礼打断顾珽的话,在他眼里顾珽就是个没脑子的莽夫。 顾玖敲敲桌子,提醒二人不要争吵。 她问道:“你的意思是,苏家小堂妹主动接近你?” “对啊!然后你母亲知道了,冲我发火,说我招蜂引蝶,侮辱她,不尊重她云云。我和她说不到一块,懒得听她唠叨,好长一段时间都没理她。” “后来呢,你和苏家小堂妹私下里还有来往吗?”顾玖冷静地问道。 “那个,就,就,就私下里来往了几次。后来小堂妹一家被苏家嫡支赶出了京城,就断了来往。” 顾玖挑眉冷笑,“据本宫所知,苏家小堂妹突然失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可不是你说的被赶出了京城。” “你不相信我,竟然相信一个下人?”顾知礼一脸受到伤害冤枉的愤怒表情。 啪! 顾玖一巴掌拍在桌上,厉声说道:“苏家人没死绝,当年的事情你也瞒不住。” 顾知礼颓然一倒,浑身的精气神仿佛被抽干了。 “说吧,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顾玖声音很轻,却有泰山压顶之势。 顾知礼最后的反抗,被她无情镇压。 他叹了一声,抹了一把脸,“此事说来话长。” “今儿本宫有时间,你可以慢慢说。” “苏家老爷子,也就是你外祖父,是个硬骨头,在朝中得罪了不少人。很多人都看他不顺眼,想要弄他下去,免得他在朝中碍眼。当时有人找到我,让我想办法找出苏老爷子的破绽。” “你答应了?” 顾知礼重重点头。 顾玖蹙眉,“为何答应?苏家是你妻族,害了苏家对你有什么好处?” “我有把柄在别人手中啊。”顾知礼愤怒嘶吼,显得十分痛苦。 顾玖冷笑一声,“恐怕不止这个原因吧。据本宫所知,你和母亲的婚事,非你所愿。成亲后,你们夫妻关系一直不睦。我问你,在苏家落难之前,你有没有产生过杀妻的念头?” “你你你,这是人话吗?我是你父亲!”顾知礼怒吼,面孔狰狞。 顾玖嗤笑,“看来是有的。” “没有!我没有,你别冤枉我。” 啪! 顾玖拍着桌子,“继续说回苏家,谁威胁你?你又干了什么?” “我不知道谁威胁我,对方一直没露面。” “拿什么威胁你?” “我我我,我喝醉酒大骂武宗开耀帝,被人听了去。还写了讥讽开耀帝的诗词。还还还,还偷偷动过宗室贵女。” 顾知礼这辈子果然是死在女人身上。 武宗开耀帝,动辄以腹诽罪名处置官员。顾知礼又是骂,又是写讥讽诗词,还动了宗室贵女,难怪会受人摆布。 只能说年轻时候的顾知礼,也是个愤青,嘴巴上没把门,该说不该说全都往外吐。 更蠢的是,还留下了书面证据。 他怕死! 有人威胁他,以他怕死的性格肯定会选择就范,一点犹豫都没有。 “你做了什么?”顾玖继续问道。 顾知礼犹犹豫豫,像是难以启齿。 顾玖嗤笑道:“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不能说?” 顾知礼眼神飘忽,很心虚,“苏家小堂妹贴上来,想做我的妾室,我就顺水推舟,用她刺激你母亲。你母亲果然动怒,受不了跑回娘家。我答应你母亲和小堂妹断了关系,私下里则和她一直保持来往。因我数次上苏家赔罪,苏老爷子对我有所改观。于是我就利用苏老爷子的信任,制造了一起事故。” “什么事故?” 顾知礼捂着脸,难以启齿,很难堪。 即便事情过去了多年,他也不愿意提起。 “到底什么事故?你到底做了什么?” 顾玖大怒。 她预感到,顾知礼做的事情,同苏家的败落,苏氏的过世,有着直接的关系。 顾知礼哽咽数声,一直埋着头不肯说话。 砰! 顾玖抄起茶杯,直接砸在地上。 “说!” 只有一个字,却如千斤巨锤,重重砸在顾知礼的心头。 一大把年纪的他,头发已经花白,此刻却像个委屈的小孩,哭得不能自已。 第977章 一心求死(三更) “我将苏老爷子和苏家小堂妹放在一张床上。” 轰! 这就是真相。 如此不堪,如此龌龊。 顾玖闭上眼睛,她怕自己看着顾知礼那张脸,会冲动杀人。 片刻之后,等她压下心头的杀意,再次开口问道:“然后呢?” 顾知礼连连摇头,“不知道。我只负责下药,将他们放在一张床上后,就,就离开了。后面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一概不知。我都是听命行事,我也不愿意这么做啊!” “继续!”顾玖厉声说道。 所谓的无辜辩解,全都是废话。 顾知礼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地说道:“过了几天,我才知道苏家小堂妹失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估摸着应该是死了吧,谁动的手我真不知道。我还没反应过来,紧接着苏家就出事了,风雨飘摇,朝不保夕。后面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顾玖的手落在案几上,手指头轻轻滑过桌面,很温柔。 她的心情却如同大海,波涛汹涌,滔天怒火。 “苏老爷子没找你算账?” “没有。当时他自身难保,焦头烂额,而我是侯府公子,又是他的女婿……” 言下之意不言自明。 苏家自身难保,为了苏氏,苏老爷子十有九八会咽下这口气。 想着,若是能度过这一关,再收拾顾知礼不迟。 若是不能度过这一关,苏氏身为侯府的儿媳妇,好歹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前提是两家不能撕破脸。 后来苏氏过世,苏老爷子恐怕也曾后悔过。 然而他只能继续瞒着。 丑事啊! 还背负着一条人命。 苏家世代书香,又被罢官,根本承受不起这样的丑闻打击。 苏老爷子哪里敢轻易将真相吐出口。 而顾珽和顾玖,都是顾家的孩子。 生母过世,苏老爷子哪能在孩子面前诋毁孩子的生父。 有时候,一个决定,就能改变一个人的一生。 不知苏老爷子过世的时候,可曾瞑目。 顾玖质问道:“我母亲是不是发现了你做的事情?” 顾知礼缓缓点头,“我不知道她是怎么发现的。那时候她已经怀了你,她找我对峙,问我苏家小堂妹的下落,问我是不是杀人灭口?这种事情我哪能承认,我当然矢口否认。但我看得出来,她肯定已经知道了什么,说不定她已经知道了全部真相。因为吵架,她动了胎气,必须卧床养胎,她才肯消停。” 顾珽已经抓烂了椅子扶手,却一直忍着没开口。 顾玖压着心头怒火,继续问道:“为什么我母亲不曾对身边人吐露半个字?” 顾知礼自嘲一笑,“她要脸,苏家要脸,她还要替你们兄妹打算。这种事情,哪能随便说出去。” “既然她不会声张,不会将你做的龌龊事情说出去,那你为什么还杀了她?” “没有的事,你不能听信别人胡说八道啊。”顾知礼惊呼连连,神情惊慌。 顾玖不为所动,她轻轻敲击桌面,观察顾知礼的反应。 顾知礼满头大汗,坐立难安,仿佛屁股下面有钉子。 他眼神飘忽,不敢面对顾玖的目光。 或许是心虚,或许是压力太大。 她问道:“事后你有猜出,是谁在背后威胁你吗?” 顾知礼连连摇头,“自那以后,再没人联系过我。” 顾玖挑眉,“像你这么好用的棋子,只用一次就丢弃,没道理啊。那个时候,谢茂是不是已经被提拔为东宫属官,被仁宣太子重用?” 顾知礼一脸懵逼,“你怀疑谢茂就是暗中威胁我的人?不不不,这不可能。那时候谢茂只是个无名小卒,而且他是在苏家出事后才被提拔为东宫属官,时间上根本对不上。” 顿了顿,他又说道:“苏老爷子被人赶出朝堂,损失最大的就是东宫。谢茂要做东宫属官,哪能拆太子的台。太子倒霉,他可落不到好处。” “他可以趁机崭露头角,得到仁宣太子的看重。” 类似这种踩着同僚肩膀上位的事情,在官场上比比皆是。 东宫属官,本就不是铁板一块,彼此之间一直都有争斗。 再一个,苏老爷子并非东宫属官,他只是受到仁宣太子器重,是个骨头很硬的文官。 顾知礼摇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他不相信自己会被谢茂摆布。 顾玖嗤笑一声,“他当然能摆布你。若非有他,谢氏一个小门小户的闺女,哪有机会进门做侯府公子的妾室。” 顾知礼冷哼一声,“休要胡说。敢情在你眼里,老夫就是个蠢人加废物吗?” 差不多吧。 顾玖没继续刺激顾知礼,而是问道:“我母亲是不是威胁过你,所以等她生产后卧床不起,你就起了杀人灭口的心思。” “没有!老夫没有杀人,更不会杀妻。” 顾知礼矢口否认。 所有的事情他都交代了,唯独在杀妻一事上死都不肯承认。 顾玖不慌不忙,“你知不知道当年在你谢氏面前说漏嘴,谢氏偷偷做了什么事情?” “她干了什么?她是不是又诋毁老夫?” 顾玖从衣袖里拿出手绢放在桌上。 叠起来的手绢一层层展开,最终一截药材露出了真面目。 “谢氏很有心机,她从母亲的那份药材里面偷偷捡了一根,一直小心保存。此药材本宫已经命人验过,上面残留些许砒霜。” “她陷害老夫!”顾知礼大叫道,扑倒桌上,想要毁掉药材。 顾珽猛地站起来,提着顾知礼的衣领,将他放回位置上。 “父亲莫要妄动。”他提醒道。 顾知礼一个劲的喘气,汗水浸透了衣衫。 他慌乱,暴躁,“污蔑,全都是污蔑!鬼知道这药材是从哪里来的,很可能她就是故意陷害老夫。” 顾玖似笑非笑,“母亲死后,父亲兴奋激动,甚至喝酒庆祝,作何解释?” “绝无此事!”顾知礼挥着手臂,“我不知道你从哪里听来的胡言乱语,全都是假的,假的。” “可是苏家小堂妹是真的。小厮顾从的死也是真的。” 顾知礼发出毫无意义的嘶吼,像是野兽一样。 他一拳头砸在桌上,茶杯跳起来。 顾玖轻飘飘地说道:“当年的知情者还没死绝,真相总会查明。你是要亲口交代,还是让本宫从别处得知真相?” “你恨老夫吗?你还认得老夫是你的父亲吗?”顾知礼质问顾玖。 顾玖淡然一笑,“谈亲情之前,父亲何不将真相吐露出来。” “她已经死了,你见都没见过她。你现在做的这些,有什么意义?一个死了几十年的人,能比活人重要?能比家族名誉重要?” 啪! 顾玖拍着桌子,动作看起来很轻,只发出一点点响动。 却毫无意外压制了顾知礼的怒火。 顾知礼像是被勒紧脖颈的老鼠,说不出一个字。 顾玖轻声说道:“本宫只想知道真相。至于家族声誉,本宫自会维护。” 顾知礼颓然坐下,如丧考妣。 “你这是把我往死里逼啊!” “你是敢做不敢当吗?”顾玖问道。 顾知礼面色灰白,端起茶杯灌了一口,牙齿在打架,差点咬着舌头。 “她很固执,决定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来。要不是因为怀孕需要保胎,她早就同我翻了脸。” 顾知礼轻声诉说当年的事情。 顾玖提醒他:“继续!” 顾知礼苦笑一声,“她很聪明,苏家小堂妹失踪,苏家出事,她通过蛛丝马迹就猜出了真相。她扬言要毁了我,要毁了顾家。” “她说的是气话吗?” “可能是吧。反正我看她极不顺眼,像个疯婆子。” 顾玖眉头微蹙,“是什么让你下定了决心害她性命。” 顾知礼扭头,第一次正视顾玖的目光,“她生下你,体虚,要静养。我去看过她一回,她很虚弱,可她的眼神特别犀利冷酷,这一点你和她特别像。那时候,苏家已经被驱赶出京城,苏家彻底败落。她问我,问我……” “问你什么?” “她是个疯子,她竟然问我下一步是不是要杀了她?她还说她身体很虚弱,只需一点点砒霜就能要她的命。” “你胡说!”顾珽怒斥,“母亲绝不可能说出这种话,你分明是在替自己开脱。” 顾玖蹙眉,摆手示意顾珽安静。 她盯着顾知礼,“你的意思是,母亲诱使你杀她?” “我没有说谎!”顾知礼喊道:“事到如今,我还有必要说谎吗?她真的是个疯子啊,她真的告诉我只需一点点砒霜就能要她的命。要不是她提醒,我怎么可能想到用砒霜。按照我的想法,赶走她身边的丫鬟婆子,只需疏于照顾,以她的身体很快就会没命。” “你们谈话的时候,可有下人在场?” 顾知礼连连摇头,“没有下人在场。” “你有没有想过,她为什么要诱使你杀她。” “她不想活了。而且她的身体毁了,就算精心调养也就是一两年事情。她就是害我,分明是她算计我,我是无心的啊。” 顾知礼捂着脸痛哭失声。 顾珽激动,“妹妹,你不会真的相信他的话吧。他是在污蔑母亲。母亲怎么可能舍得放弃我们,一心求死。” 顾玖抬头,一声叹息,“她是在求活。” ------题外话------ 大家现在能正常打开收费章吗? 第978章 恶意 “母亲是个极为聪慧的人,她看透了你,知道你盼着她早点死,是不是?” “说话!” 顾玖厉声质问,顾知礼昏头昏脑,只知道点头。 “如果她真的不治而亡,你会怎么做?”顾玖轻声问道。 顾知礼一脸懵逼,抬起头眼神浑浊,不明所以。 顾玖指着顾珽,“哥哥能活着长大吗?” 她又指了指自己,“我能活着长大吗?” 顾知礼动了动嘴唇,没作声。 顾玖循循善诱,“你恨母亲,对吗?她聪明,灵秀,你所有的手段你所有的龌龊心思,在她面前无所遁形。你感到难堪,愤怒,对她不满,甚至是厌恶。你厌恶她看透了你。别人威胁你找苏家把柄,你没有丝毫迟疑,甚至没想过找大伯父,找祖父,找老侯爷帮忙,一口答应对方要求。你下意识,早就盼着苏家倒霉落难,对吗?” 顾知礼连连摇头,“休要胡说八道。” 顾玖冷冷一笑,“事后,母亲查到了真相,她在愤怒中扬言要毁了你。积压多年的情绪一朝爆发,你想着你能毁了苏家,当然也能毁了她。与其让她毁了你,你不如先下手为强。从那个时候,你心里头就存了杀妻的想法。” 顾知礼躲避着顾玖的目光,“全都是猜测,全都是假的。我说了,是她一心求死,我只是成全她。” “她为什么一心求死,因为都是你逼的。你恨她,你想让她死。连带着哥哥和我,都碍了你的眼。如果母亲真的是因为下人疏于照顾重病不治而亡,你内心不会有一丝半毫的愧疚,也就意味着我和哥哥恐怕也没有活着长大的机会。” “虎毒不食子,你们是我的孩子,我怎么可能伤害你们。”顾知礼怒吼,满脸的委屈。 他是被冤枉的。 他没有这么坏。 他是个父亲啊! 对于他的叫嚣,顾玖无动于衷。 她面无表情地说道:“母亲心知肚明,她已经无力照顾我和哥哥,苏家又指望不上。临死前她要为我和哥哥寻求一个活下去的机会。那就是让你亲手杀了她,利用你的愧疚确保我和哥哥能顺利长大。” 顾珽无声落泪,满目哀伤。 他问顾玖,“妹妹,你说的是真的吗?母亲为了让我们活下去,才会一心求死?” 顾玖叹了一声,“哥哥回想一下小时候的事情,可能会有线索。” 顾珽先是茫然无措,紧接着面目狰狞。 他跳起来,冲到顾知礼面前,提着对方的衣领,挥舞着拳头…… 这张脸,如此的令人恶心,如此的毒辣。 虎毒不食子,他却因为杀妻愧疚,才肯容他们兄妹活着。 即便如此,妹妹也差一点死于“下人疏于照顾”。 偏偏这个人是自己的父亲。 拳头停留在半空中,他想杀了这个人,可是他没办法背负弑父的罪恶。 他挣扎,矛盾…… 眼神愤怒,仇恨,又痛苦。 “哥哥,放手吧!”顾玖紧握住他的手腕,强行拉开他。 顾珽神色痛苦地跌坐在椅子上,他觉着自己无能,对不起生他护他的母亲。 他唾弃自己,深深的唾弃。 顾知礼像是被人抽掉了灵魂,他眼神茫然地问道:“在她眼里,我会杀了你们,杀了自己的孩子?在她眼里,我就如此恶毒?” 顾玖冷静地说道:“你不会杀了我们,你只会冷眼看着我和哥哥被苛待死,意外死,病死……你的态度,决定了我们的生死。母亲诱使你杀她,拿命赌你还有一丝丝良心,会有一丝丝愧疚。会在我和哥哥遭遇不幸的时候,站出来稍稍维护我们。” “如果她重病不治身亡,难道我就没良心了吗?”顾知礼一脸困惑。 顾玖讥讽道:“你心头恨她,恐惧她。她让你堂堂侯府公子颜面尽失,你心里头积累着怨气。只有让你以为自己终于压了她一头,甚至可以决定她的生死,那口怨气才会发泄出来。怨气一泄,你才会有一丝丝身为父亲的责任感,产生一点点的愧疚感。靠着这点愧疚感,我和哥哥才能活着长大。从始至终,她都看透了你。你在她面前,无所遁形。” 苏氏真是个聪明绝顶的女人,聪明得让人心疼。 顾玖心头难受,眼眶湿润。 她抬起头,不让眼泪落下来。更不想让顾知礼看见她脆弱的一面。 “她既然一心一意替你们兄妹着想,为何没有对身边的下人透露一个字?”顾知礼满腹疑问。 顾玖嘴角扯动,“因为她想让我和哥哥活下去。不对身边下人透露一个字,我和哥哥就不会知道真相,也就不会对你有怨恨。小孩子难以掩饰情绪,我和哥哥若对你生出恨意,我们就不能活着长大。那些下人,恐怕也会性命不保。我和哥哥那么小,需要忠心的下人照顾。隐瞒真相,就是为了确保我们能得到良好的照顾,顺利长大。” 顾知礼突然笑了。 笑过之后,他咬牙切齿地说道:“她看不起我,她自以为是,无论是真话还是假话,她总能一眼看穿。枕边人能看透自己的一切,而且还闷在心里头什么都不说,一到关键时刻就来一句要命的刺激,你们知不知道有多可怕。” “这不是你杀她的理由。”顾玖冷声说道。 顾知礼呵呵冷笑,“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你说我心头怨气,我承认,我怨气很大。可是怨气不是一日积累起来的,那是成年累月积累下来的怨气。她对我不屑一顾,我又何必在意她。她情愿和那些蠢妇说说笑笑,也不肯给我一个笑脸。我是她男人啊,堂堂侯府公子,可她对我什么态度。她仗着生下嫡长子有恃无恐,那我偏不让她如意。” 说到这里,顾知礼眼中闪过浓浓恶意。 “她不想生,我就偏要让她怀上我的孩子。她身体虚,怀孕对她负担很重,我偏要让大夫为她保胎。她难产大出血,我从侯府找来百年老参替她保命。她迟早会死,但是死之前,我得让她知道这个家到底谁说了算。我是她男人,我要她生她就得生。我要她死她就得死。她的命捏在我的手里,她不能看不起我,哈哈哈……” 顾珽攥紧拳头,指关节嘎吱嘎吱作响。 整个人看起来很暴烈,然而却吓不到顾知礼。 莽夫儿子顾珽,顾知礼从来不怕的。 “咳咳……” 顾玖一声轻咳,得意洋洋的顾知礼瞬间收住了笑声,神情很紧张,很忐忑。 顾珽很想骂一句:我艹! 他的拳头还不如妹妹一声咳嗽管用。 他有那么弱吗? 在战场上,他可是令敌人闻风丧胆的顾大将军。 他握紧拳头,很想朝顾知礼的脸上来一拳。 顾玖问道:“你让谁动手下毒?” 顾知礼战战兢兢地说道:“小厮顾从。他很机灵,做事很妥帖。” “顾全呢?”顾玖仿佛随口询问。 顾知礼瞬间茫然,“没他的事。那时候他还入不了老夫的眼。” 顾玖嗤笑一声,“砒霜哪里来的?” “就是从药店买的。一个药店买一点,一点点攒起来。她身体那么虚弱,其实只需要一点点砒霜就可以要她的性命。” 顾玖微微眯起眼睛,她很不高兴。 顾知礼当即低下头,不作声。 “小厮顾从是你安排人弄死的?”顾玖随口问道。 顾知礼愣了一下。 主要是没想到顾玖会关心一个小厮的死活。 他低着头,小声说道:“就是让人在他背后推了一下,没干别的。” 顾玖冷冷一笑,“母亲死后,你为何将谢氏扶正?莫非是因为谢茂做了东宫属官?以你侯府公子的身份,如果娶填房,也能娶一个比谢氏条件好出一截的姑娘。为何你独独认定了谢氏,力排众议,不顾全家人的反对将谢氏扶正?” 顾知礼脑门冒汗。 他小心翼翼地说道:“这事和你母亲的事没关系啊!” 顾玖轻描淡写,“我就是好奇,随口问问。你不方便回答吗?” 顾知礼先是点头,接着又摇头,“当年,谢氏挺好的。谢茂一飞冲天,做了东宫属官,他是个极聪明的人。我就想着和东宫结个善缘,万一将来……” 顾玖闻言,嗤笑一声,“你指望着仁宣太子登基称帝,你也能跟着沾光。那时候仁宣太子的赢面很大吧。谢茂怎么忽悠你的?太子登基,他就举荐你,叫你跟着他一起飞黄腾达。” 顾知礼一脸羞愧,难堪。 那些蛊惑人心的话,当年听着,让人浑身热血冲动。 如今回想起来,就觉着那时候自己的脑子一定是进水了。怎么就被谢茂三言两语给忽悠住了。 顾玖撇开眼,实在是不想再看见顾知礼那张令人厌恶的脸。 她起身,没有留下一句话,直接离开了书房。 顾知礼一脸茫然,无措。 怎么回事? 怎么走了呢? 谈话结束了吗? 是不是意味着他没事了,顾玖不追究他的责任? 事情毕竟已经过去了几十年,陈年往事何必翻出来,叫人看笑话。 顾知礼偷偷松了一口气,自认为度过了这一关。 ------题外话------ 如果APP无法打开订阅章,可以尝试用电脑网页版打开。 如果APP和网页版都不行,只能去QQ阅读。 元宝哭唧唧! 写书看书都不易,大家一起抱抱。 第979章 唾弃 顾珽扫了眼顾知礼,以眼神警告他,然后急匆匆追了出去。 雪越下越大。 顾玖站在屋檐下,抬头望着阴冷的天空。一如她的心情。 顾珽追出来,“妹妹,你没事吧?” 他有些担心,有些紧张。 顾玖没有回头,声音很轻,“哥哥有什么打算?” 顾珽回头看了眼书房,“想杀了他,可是我不能杀他。” 弑父,他不能,也不敢。 胆小也罢,自私也罢,懦弱也罢,他就是下不了手,也做不了决定。 三纲五常,伦理道德,律法制度……一切的都一切,齐齐上阵捆住了他的手脚,禁锢着他的思想,释放内心的恐惧和自我厌恶。 因而他只能为将,他做不了统帅,也不可能成为枭雄。 顾玖的声音很轻,“哥哥不必为难,我们不杀他。” 顾珽大惊失色,“当真?” 顾玖轻轻点头,“杀他没用。母亲也不希望我们手上沾染他的血。” 所以苏氏到死,都没有对身边的心腹丫鬟透露一个字。 她用自己的死,保住两个孩子的命。 那么她的死,就是死得其所。 她可以瞑目。 至于顾知礼,顾玖冷冷一笑。 她说道:“找个院落,不必太大,也不要太狭小,关着他,不许他出院门一步。他要女人还是要酒,满足他。” 顾珽大吃一惊,这分明是祖父当年的待遇。 妹妹这是效仿当年对待祖父的办法,来对付父亲。 顾珽深吸一口气,“好,我来办!” 顾玖回头看着顾珽,“不忍心吗?” 她对顾知礼,并没有父女之情,所以可以毫无负担地做决定。 但是顾珽不一样,原装的顾家嫡长子,对顾知礼的感情更为复杂。 父子之情,血浓于水,不是随便说说。 真相固然残酷,却也不能一下子抹杀掉血缘亲情。 人的感情,就是如此复杂。 顾珽摇头,“我是在想,这么做会不会太便宜了他。” 顾玖笑了起来,“那你想怎么做?” “我不知道。”顾珽是真不知道。 顾玖轻声说道:“将一个志得意满的人,困在四方小天地,到死都看不到希望,你猜他有多痛苦。钝刀子割肉,虽不致命,却能让他生不如死。你以为我是在用对待祖父的办法惩罚他,其实不然。祖父他坐得住,静得下来,困在院落中,他自有消遣的办法。至于他……” 顾玖回头看了眼书房门。 她已经不再称呼顾知礼为父亲,今日自始至终她一直称呼顾知礼为他。 “他是个坐不住,也静不下来的人。将他困在四方小天地,只有女人和酒,新鲜感一过,他就会感到痛不欲生。” 顾老爷子为了一件玉雕,可以数月不出门。 顾知礼,哼,叫他窝在房里三天不出门,都能要他的命。 这年头,并非每个人都是宅男宅女,也有爱好出门走动的人。就算只是到花园里转一圈也好。 如今,顾玖要剥夺顾知礼出门的机会,就连去花园转一圈的机会都没有。 对于生性好动的人来说,这种生活和坐监没差别。 精神上的痛苦更胜于肉体上的痛苦。 顾珽问道:“妹妹恨他?” “哥哥不恨吗?” “恨的。但我更认为着自己不孝,对不起母亲。母亲过世的事情,我有一点点模模糊糊的记忆,我那时候应该是很伤心的。可是得知她死的真相,我第一时间想的竟然是自己,而不是替她报仇。我没想到自己骨子里如此自私自利,我很唾弃自己。” 顾玖回头看着顾珽,面目沉静,一言不发。 顾珽很难堪,“妹妹唾弃我吧,我就是懦夫,我不配得到你的厚爱和支持。” “你的反应,只是人之常情。母亲死的时候,你那么小,我就更不用说了。对你我来说,母亲只是个抽象的说辞,哪还有什么感情。你有今日,全靠自己一刀一枪拿命博来的,潜意识里当然不会为了一个没有感情的人牺牲自己现在拥有的一切。你无法为她背负弑父的罪名。” 顾玖的话并没有安慰到顾珽。 那些话更像是一把刀子,插入他的心脏,将他心中肮脏不堪的一面挖了出来。 顾珽越发难堪,已经无脸见人。 “我是个不孝子,混蛋玩意。我不愧是他的儿子,我和他一样自私自利。”顾珽很痛苦,陷入自我厌弃的漩涡里走不出来。 顾玖没有安慰他,反而说道:“记住你此刻的感受,时时提醒自己,不要做他那样的人。” 顾珽泪流满面,是为自己哭泣,更是为母亲苏氏哭泣。 “我如此不孝,母亲她牺牲性命保护我们,值得吗?当年不如让我死在他的手里。” 顾玖冷声说道:“懂得反省,唾弃自己,你已经比他强了百倍。我想,你的性格更像母亲。换做是他,他这辈子都不会反省悔悟。” 顾知礼从来都是自以为是,得意洋洋。 年轻的时候,摆着侯府公子的派头。年龄大了,就摆着官老爷,家主,父亲的派头。 反省? 悔悟? 顾玖呵呵冷笑,这些词汇同顾知礼没有半点关系。 她也从来没指望,他会自我反省。 顾珽频频摇头,“我觉着自己十分龌龊。妹妹,我不配得到现在的这一切,我不配得到你的重视和重用。” 顾玖叹了一声,郑重说道:“如果你觉着自己不配,那你就努力让自己配得上现在的荣誉和地位。” 顾珽小声说道:“我想回西北,那里才是心安处。京城,让我浑身不自在。” 顾玖微微蹙眉,“你想好了吗?嫂嫂和侄儿侄女们,未必想回西北。” “我一个人回西北。”顾珽眼神逐渐变得坚定。 “我不同意。”顾玖否定了顾珽的决定。 顾珽不解,绝望,痛苦,“继续留在京城,终有一天我会变成一滩腐肉,令人作呕。” 顾玖严肃道:“你不是真的想回西北,你只是想回战场,想找回自己的荣誉,找回信心。战场上,来不得半点弄虚作假,你的军功是靠自己拼杀出来的,并非靠着我这个皇后才有了今日。 你珍惜自己的荣誉,正如你珍惜自己的性命一样,所以当得知真相那一刻,你下意识考虑的是自己的前程,想的是为了过世几十年,连记忆都已经模糊的母亲,舍弃一身荣誉值得吗?你没有错,你只是太爱惜来之不易的荣誉。” 顾珽靠墙站着,浑身力气仿佛被抽干,提不起半点精神。 他连连苦笑,“所以我是个自私自利的人,我不配得到现在的一切。” 顾玖郑重说道:“那就重新上战场,用军功洗刷你的耻辱和不堪。” 顾珽抬头,“你同意我回西北?” 顾玖说道:“战场不止在西北,西南也将变成一个战场。你如果真的过不了心里头那道坎,过完年就去南边练兵,提早适应那边的气候环境以及饮食。嫂嫂和侄儿侄女们,如果想要留在京城,我会替你照顾他们。” “妹妹……” 顾珽内心纵有千言万语,却说不出一个字。 顾玖冲他笑了笑,“我们是兄妹,答应过彼此,这辈子要互相扶持,一起走下去。你觉着自己内心肮脏龌龊,我又何尝不是。” “不一样,你不能怪自己。”顾珽生怕顾玖钻牛角尖,“你那么小,你什么都不知道,你连她的面都没见过。你对她没感情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可是我不同,我那时候已经懂一点事……” “行了,别说了。”顾玖打断他的话,“我很好,哥哥不用担心我。我知道该怎么做才是正确的。” 顾珽观察她,确定她真的没事,才放心下来。 他有些自责,“我没照顾好你,这些年反而受你照顾颇多。我是个不称职的哥哥。” 顾玖笑了笑,“哥哥是要自我检讨吗?你真要觉着对我有亏欠,那么就好好保重自己,多立战功,我会在京城等你回来。” “你会看不起我吗?” “不会。” 顾珽如释重负,像是卸下了心头最大的包袱。 顾玖甩了个眼神,许有四当即带着几个小黄门,冲入书房,将顾知礼拖走。 顾知礼惊恐大叫,“干什么?你们要干什么?放开老夫……” 他被拖出门,见到顾玖,心头一慌,“顾珽,快救救老夫。老夫不想死啊……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顾珽撇过头,回避了他的目光。 顾玖轻声一笑,“你放心,本宫不杀人。带下去吧。” 万万不能将顾知礼安置在书房,那样太便宜他。 府中自有合适的小院,顾玥临死前住的那个小跨院就挺合适。 “你们要将老夫带到哪里去?你们到底想做什么?放开老夫……我真的知错了,我知错了……顾玖,皇后,你快叫他们放开老夫,呜呜……” 顾玖站在屋檐下,冷眼看着顾知礼被堵住嘴巴拖走。 “本宫会安排人看着他。” “此事还是我来办吧。”顾珽出声说道。 顾玖摆手,“你一个大男人,内宅的事情你不懂。这些事情,你得多听听大嫂的意见。” 第980章 谢氏亡(三更) 去见顾玖,谢氏并不紧张。 她很坦然,似乎任何结果她都能接受。 “坐下说话吧。” 谢氏大大方方坐下,也不道谢。 许有四出声呵斥,却被顾玖拦下来。 她笑了笑,“这么多年,今日见你是最顺眼的一次。” 谢氏说道:“不去计较得失,人就变得顺眼起来。” “这话有道理。”顾玖招呼她喝茶。 这么多年,二人第一次心平气和坐在一起喝茶说话。 顾玖放下茶杯,“本宫有几个疑问,希望你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娘娘请问。”谢氏面色平静。 顾玖问道:“你在进顾家门之前,你大哥谢茂可曾对你说过什么吗?” 谢氏回想当年,“他让我不要担心,一切有他。” “我母亲死之前,他有说过什么吗?” “他叫我耐心等待,不要擅作主张。” “顾知礼将你扶正,是不是你大哥谢茂一手策划?” “算是吧!那时候住在京城,两家离得近,我大哥经常派人看望我,给我带话。他告诉我,我会嫁入侯府,后来我果然进了顾家门。他告诉我,我的命很贵,不会永远做一个妾,后来我果然被扶正。” 顾玖心中了然,“自西北回京,你为了顾知礼和谢茂翻脸,后悔吗?” 谢氏自嘲一笑,“现在谈后悔,似乎迟了些。” 看来是后悔的。 顾玖轻轻敲击桌面,沉默片刻后才说道:“你回去吧。” 谢氏诧异,“这就完了?” 顾玖似笑非笑,“本宫心中有几个疑问,已经得到了解答。你好自为之。” 许有四亲自送谢氏回房。 谢氏心头惴惴不安,失去了一开始的坦然。 她以为顾玖对她会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直来直往,把一切撕开了说。 万万没料到,对方只是简单的问了她几个问题,就将她打发了。 “许公公,皇后娘娘到底有何用意?”谢氏怯生生地问道。 许有四态度居高临下,看着满头花白的谢氏,冷漠道:“你如此聪明,怎么就没理解皇后娘娘的言下之意。” 谢氏茫然,“言下之意?我没听出来啊!” 许有四提点道:“一切都已经结束了,明白了吗?” 谢氏先是茫然,紧接着脸色一变,神情一紧。 她颤颤巍巍,扶着门框,“结束了吗?” 许有四嫌弃道:“你得到了原本不属于你的一切,享受了不该你享受的富贵生活。你的子女,也得到了别人羡慕不来的前程和富贵。是时候清算这一切,把账还清。” 谢氏艰难地点头,“你告诉娘娘,我不会让她失望,我会亲自还清这笔账。只是我的孩子……娘娘是什么态度?千万不要因为我,而迁怒他们。” 许有四冷冷一笑,“娘娘想要做什么,岂容你放肆!你管好自己的事情,别伸手。否则你的子女,真的有可能被迁怒。” 谢氏老泪纵横,哭哭啼啼。 见许有四嫌弃,她急忙擦掉眼泪,“老身有自知之明,老身会给娘娘一个满意的交代。” “如此甚好!” 许有四转身离去,伺候顾玖回秦王府。 …… 宫殿已经修缮完毕,顾玖打算开了春再搬进宫里居住。 她懒懒地靠在软塌上,提不起半点精神。 刘诏特意早早结束朝会,将政务丢给臣子,赶回秦王府开解她。 “不舒服?要不要去晓筑泡温泉?”刘诏问道。 顾玖摇头,“我现在做什么都提不起劲。” “难受吗?”刘诏有些担心。 顾玖点点头,又摇摇头,“人心之恶,让人不寒而栗。我总听人说,我外祖父,也就是苏家老爷子是个很厉害的人物。那他为何会将我母亲许配给顾知礼?” 刘诏想了想,说道:“侯府公子,模样俊俏,人前彬彬有礼,进退有度,读书还不错。以侯府公子的身份考科举,而不是一味靠祖萌,在勋贵里面算是一股清流。又没有恶习,坊间对他的评价肯定很高。这样的‘青年才俊’,苏老爷子看走眼也不意外。” 顾玖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虽说我看不起他,厌恶他,但是客观地说,他年轻的时候自身条件是真的好,肯定是许多人眼中乘龙快婿。单是以勋贵子弟身份参加科举,而且还考出了成绩,就能刷一波好感,立一个积极上进的人设。苏老爷子喜欢上进的人,将闺女许配给他也不意外。可是哪想到,外表积极向上的人,内心却那般阴暗龌龊。” 刘诏斟酌了一下,“你若是下不了决定,朕来做这个恶人。” 顾玖摇头,“我能下决定,也能做恶人。就是被他恶心到,一时半会恢复不过来。哥哥那里比我严重,自我怀疑,否定,唾弃,厌恶……,反正他就是觉着自己不配拥有这一切,他觉着他遗传了顾知礼的自私自利,遗传了他阴暗的一面,很挣扎很矛盾。我打算让他提前去南边历练,希望他能早日走出来。” 刘诏挑眉,“大舅子还是太脆弱,这点事情都想不开。” 顾玖白了刘诏一眼,“以为人人都同你一样,钢筋铁骨吗。” 刘诏笑了起来,“其实我的心是软的。” “人人都说你铁石心肠,你说你的心是软的,恐怕没人相信。”顾玖调侃他。 刘诏哈哈一笑,“现在心情好点了吗?” 顾玖靠在他怀里,“还行,没那么难受。我就是替母亲感到不值,但凡她有个好身体,以她的聪明才智定能翻盘,不至于死在顾知礼那个龌龊小人手里。” 那样聪慧的女子,死在小人手中,可悲可怜可叹。 顾玖对苏氏没有感情,不妨碍她替苏氏感到不值,不甘,不服。 时也,命也! …… 两天之后,顾府传出丧讯。 谢氏死了! 半夜过世,直到早上才被发现。 她是烧炭自尽,伪装成意外。 了解内情的人,知道她是自尽。 不了解内情的人,只当是意外。 谢氏过世,顾家人都得守孝。 顾珽拒绝,甚至连一根麻绳都不愿意系在身上。更不会戴孝。 他不在乎外界怎么看待他,如何评价他。他一意孤行,毫不动摇。 这些日子,府中发生的事情,顾氏一族,比如侯府,比如大伯父一家,多多少少听到一些风声。 顾玖悄悄回了一趟承平伯府,瞒不过侯府和大伯父一家。 毕竟三家挨着,顾玖的马车进出伯爵府,不可避免被人看见。 对于顾珽执意不肯披麻戴孝,顾知礼又始终没露面,两家各自有了猜测。 大伯父顾知鸣拍拍顾珽的肩膀,“你想清楚了吗?” 名义上,谢氏是主母,顾珽是继子,理应替谢氏守孝。 顾珽神情坚毅,“多谢大伯父关心,我已经想清楚了。” 即便会背负各种骂名,会被御史弹劾,会被人侧目以待,甚至影响仕途,他都不在乎。 他做了不孝子,如今,他只想坚守内心的一点纯粹。 他不能杀了父亲替母亲报仇,不能再逼着他为谢氏守孝。 大伯父顾知鸣叹了一声,“你想清楚了就好,我们做长辈的不会勉强你。” 顿了顿,他又感慨道:“老了,脑子也不太好使,不知道什么时候人就不在了。你们好好的,顾家好好的,就算明儿人没了,老夫也能瞑目。” 顾珽心头难受,“大伯父保重身体,长命百岁。” 大伯父顾知鸣连连摇头,“一生军武,哪有什么好身体。能活到现在,比大部分袍泽都要活得久,老夫已经没遗憾。你,好自为之,将来的路慢慢走,走得稳妥一点。” “多谢大伯父教诲。” “通知顾琤他们了吗?” “写了信,已经寄出去。三和快递说冬天路不好走,大部分河段冰冻,估计得半个多月信件才能送到他们手上。等他们回来,得到正月。我打算头七一过,将棺木安置在家庙,着人看守。等顾琤他们回来,再做打算。” “如此也好!是该让亲儿子给她下葬。” 大伯父顾知鸣对顾珽的安排没有意见。 接着,他又小声问道:“宫里有表示吗?” 顾珽摇头。 谢氏死了,妹妹怎么可能有表示。 不合规矩? 皇后娘娘应该为天下做表率,孝敬长辈? 呵呵! 妹妹的意志,就是规矩。 她不需要为任何人做表率,她只需要做她自己,遵从内心的想法。 谢氏没资格得到妹妹的表示,没资格得到他的尊重。 “宫里既然没表示,这丧事就不能大办。一切从简!”大伯父顾知鸣很干脆。 下人禀报,谢家人上门吊唁。 顾珽没有丝毫犹豫,“赶出去!不准谢家人跨进顾家大门一步!若是谢家人敢闹事,直接报官抓起来。” 下人领命而去。 大伯父顾知鸣劝了两句,“这样做,有点不近人情。谢家吊唁,你让他们进门,其实也没什么。” “我嫌他们恶心。”顾珽冷声说道。 若非罪魁祸首谢茂已死,他要做的就不止将人赶出去那么简单。 “大伯父不用再劝我。我知道这么做的后果,我承担得起。” 第981章 杀人不见血 景明二年,春。 顾玖从秦王府搬进皇宫。 新修的宫殿,刘诏亲自题名“长安宫”。 长安宫完全按照顾玖的想法修建,一改过往宫殿庄严肃穆压抑深沉的风格。 内有亭台楼,有小桥流水,有姹嫣红…… 有舒适温馨的寝殿,也有宽敞明亮的厅房,还有放着一排排书架的书房,以及紧邻书房用作办公的签押房。 有供孩子们休息的偏殿,也有给宫人居住的房舍。 自带小厨房,甚至还在花园角落开了一片菜地。 将长安宫宫门一关,里面就是一个完全独立的空间。 自顾玖搬进长安宫,刘诏天天往这里跑。 不光是晚上要住进来,白天还赖在长安宫书房处理政务。 顾玖嫌他霸占位置,要赶他走。 他偏不走。 “你这里舒服,椅子坐着不硌人。” “你可以把兴庆宫的椅子换一把。” “那不行!朕就喜欢你这里。” 顾玖翻了个白眼,命宫人重新收拾一间屋子,用作刘诏办公的书房。 两间书房紧挨着,就隔着一道门。 如此一来,刘诏不仅可以在长安宫处理政务,还可以召见朝臣。 帝后二人互不干扰,却又彼此相连。 对于刘诏任性的举动,朝臣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是换个宫殿办公,比起过往那些任性的举动,这都不是事,可以容忍。 朝臣们能容忍皇帝,却万万不能容忍承平伯顾珽的任性举动。 身为人子,家中老人过世,竟然不守孝。 此乃大逆不道,无君无父,无纲常伦理。 这样的人,就该挂在耻辱柱上,钉死了他。 继母? 继子? ‘母子’关系不睦? 呵呵! 别管什么关系,别管有没有感情,只要名义上母子,顾珽就得披麻戴孝。 这是纲常伦理,是世俗标准,任何人都不能例外。 仗着是皇后娘娘亲哥哥就想为所欲为,做梦! 皇帝同意可不算。 还得问问朝廷同不同意。 御史像是闻到臭鸡蛋的苍蝇,一拥而上,围住顾珽。 一个个撸起袖子,大干快上,弹劾顾珽的奏本犹如雪片一般飞进朝廷,飞到皇帝刘诏的案头。 御史们在奏本里将顾珽从头到脚骂了个通透。 看看御史们犀利的言辞,顾珽哪里还是个人,分明就是个畜生。 不光是御史们激动弹劾,各衙门京官,地方官员也跟着瞎凑热闹,上本要求皇帝严惩顾珽,以振朝纲。 堂堂朝廷一等伯,二品实缺武将,竟然公然同世俗伦理作对。 只因一点陈年旧怨,就不给继母守孝,此例一开,天下岂非大乱。 大周靠什么治理天下? 靠的就是三纲五常,靠的就是孝道。 朝廷官员带头不当人,要当畜生,这样的人不严惩还留着做什么? 难道要留下来,给世人做个坏榜样吗? 朝臣非议,群情汹涌。 有人在报纸上带节奏,不点名含蓄抨击顾珽。 别仗着有皇后娘娘撑腰,就可以为所欲为。 大家拿帝后没办法,难道还搞不定你一个莽夫武将吗? 休要小看朝臣的战斗力。 朝堂上这场风波,对于经历了各种勾心斗角,大风大浪闯过来的刘诏顾玖二人来说,不值一提。 但是对于从未经历过朝堂腥风血雨般的撕逼大战,杀人不见血的政斗的顾珽来说,浑身的血已经冷了。 他像困兽一般怒吼。 他想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想要真刀真枪干一架,想要干脆了结一切。 可是他会的招数,他在战场上学到的杀敌战术,在朝堂上毫无用处。 曾经的他,只打真刀真枪的仗,哪里见过刀笔吏杀人。而且杀人不见血,却又字字诛心,句句要命。 裴蔓劝他,“不要理会外面的风言风语,那群御史专门干这个,你要是当真就入了他们的套。皇后娘娘都说了,只是一点小风波,叫你不必在意。” 顾珽怎么可能不在意。 “我不替谢氏守孝,就成了禽兽吗?谢氏间接害死我母亲,又算什么?“ “他们都是胡说八道,根本不了解内情。你别生气了。” 他怎么可能不生气,他都快气得爆炸了。 “我从来没有像今时今日这般厌恶京城,厌恶朝堂,厌恶那群御史。过去我不理解,鲁侯为何始终拒绝回京城,而且对朝堂官员颇有微词。现在我明白了,朝堂就是刑场,御史就是侩子手,朝臣则是监刑官。我一个不碍事,只碍眼的武将,他们都跟对待杀父仇人一样对待我。若是鲁侯回京,怕是要被挫骨扬灰方能让那群御史消停。” 裴蔓叹了一声,“你是皇后娘娘的亲哥哥,在朝臣眼里,就是最大的靶子。” 顾珽冷冷一笑,“我绝不会妥协。” 宁死,也不给谢氏披麻戴孝。 任朝臣弹劾,他绝不退缩半步。 甚至为了划清界限,顾珽带着一家人,搬入顾玖替他购置的新房。 就连朝廷赐的“承平伯”门匾,也让他搬到了新房大门这边挂着。 顾府那边,没事他不会踏入半步。 就因为这事,御史就跟打了鸡血似的,天天逮着他咬。 要是哪天没有弹劾顾珽的奏本,大家都觉着少了点什么,不习惯。 顾琤数次上门,找顾珽谈话。 顾珽实言相告,“我对你没成见,但是恕我无法替你母亲守孝。” 顾琤苦笑连连,“我全都明白,父亲和母亲都有对不起你的地方。只是,朝廷非议甚多,你就不担心前程吗?只要做个样子就行了,私下里不必守孝。” 顾珽摇头,坚决拒绝,“你不用劝我,我心意已决。” 顾琤叹了一声,“罢了,我不勉强你。顾珙对我有诸多意见,留在西北不肯回京。写信回来说是他在西北守孝,京城丧葬诸事全凭我做主,我真是拿他毫无办法。” 顾珽说道:“他人在军中,非常时期可行权宜之计。” 一时间顾珽有些后悔,早知会发生这些事情,当初他就留在西北不回来。 当然,他也知道这不可能。 他身为顾家人,皇后的亲哥哥,无论如何都不能继续留在西北军。 顾琤很苦恼。 接到京城的报丧信件,他以最短的时间完成官府政务交接,然后带着妻儿坐车回京。 紧赶慢赶,到京城已经是景明二年二月中旬。 回到京城没喘两口气,就忙着办丧事,做道场,将谢氏葬入顾家祖坟。 忙完一切,人已经虚脱。 又赶上御史盯上顾家,顾珽被弹劾,顾家上下日子也不好过。 顾珙不肯回京守孝,坚守军中,自然也遭到了非议。 不过顾珙在御史眼里就是个小虾米,犯不着浪费笔墨。 顾珽才是他们眼中的大鱼。 “顾珙不肯回京,估计是不想见到我。”顾琤想得很明白。 顾珙对他有怨气,而且这口怨气多年未消。 顾珽随口问道:“你想见到他吗?” 顾琤点头,“自然想见他一面,想知道他这些年过得好不好。老大不小了,还没成亲,总不能一辈子打光棍。他要是肯回京城,等出了孝,我就让内子给他相看一门婚事。可他人不回来,我也是鞭长莫及。” 顾珽冷着一张脸,“那个家不值得回去。” 这一刻,他理解了顾珙的想法。 顾琤神色纠结痛苦,“那个家再不堪,也是家。身为人子,岂能嫌家里不好。” 顾珽冷眼盯着顾琤,他就是嫌弃,怎么着。 顾琤很无奈,“我算是看明白了,一家人全都是臭脾气。也就是我,愿意收敛脾气,好好同大家说话。” 这话倒是没说错。 顾家儿女,脾气都不算好。 顾琤憋了太多话,他唠唠叨叨,“顾珊还怨我,说我当初对母亲太苛刻。她也不想想,我都是为了谁。顾玥那般欺负她,母亲又一味护着顾玥。不夺了母亲的管家权,顾玥从旁挑唆,不知道会多出多少是非。如今人死了,就记得她的好,忘却了她的坏。想到她的好,就开始怪我,怪内子。人心真是不堪。” 顾珽没作声,就听他唠叨。 顾琤喝着茶水也能喝醉,有的没的说了许多许多。 “……外放为官的几年,就是我最快活的几年。回到京城,自己就好像变了一个人。到处赔笑脸,处处小心翼翼。” “我真羡慕你,你说不守孝就不守孝,半点不妥协。我没你这底气,也没你的勇气。” “你不守孝,我不怨你。我说真的,我一点都不怨你。你本就是个重情义的人,别人对你好,你就会加倍还回去。可她不曾善待你,你当然不必替她守孝。” “她死了,我反倒是松了一口气,我才是真正的不孝子。” “等风波过去,我就关门读书,修身养性。” “看守父亲的人,都是宫里派来的。很好,非常好。” “你倒是说句话啊!我对你掏心窝子,你就没一点反应?” 顾珽沉默以对。 顾琤伤心委屈,干脆赖在承平伯府不走了。 许久,他听见顾珽开口。 “京城对我来说越来越陌生。生于战场,死于战场,我已经知道我该怎么做。” 顾琤瞬间清醒,“你可别做傻事啊!” 第982章 伟大的胜利 顾珽走了! 在春暖花开的季节,他带着亲兵,告别妻儿,启程南下。 他将前往南方烟瘴之地,练兵打仗。 此去,不知经年。 裴蔓坐在马车里,目送顾珽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她的视线中。 眼泪滑落,心里头空落落的。 她很难过。 世事难两全。 她想陪着顾珽南下,即便是那烟瘴之地,她也不怕。 可是她还得为孩子着想。 孩子一日日长大,只有留在京城才有远大前程。 去了南边烟瘴之地,举目四面高山,来往皆是当地土著,找个门当户对的姻亲都找不到,更别提经营人脉关系。 孩子跟着去了南边,他们的一辈子可就毁了。 裴蔓擦掉眼泪。 顾珽要南下练兵打仗,她不阻拦。 京城对他太不友善。 只因为他是皇后娘娘的兄弟,那群朝臣就跟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似的,全都涌上来,恨不得撕烂了他。 走吧,走吧。远离是非之地。 一家人会有团聚的一天。 …… 朝臣欢呼。 终于将顾珽赶走了,“流放”到南边烟瘴之地。 自刘诏登基以来,朝臣们和帝后斗智斗勇,败了无数次,死了无数人。 终于,老天没有放弃大家,他们第一次获得了绝对性的碾压胜利。 承平伯顾珽是去南边练兵打仗! 哈哈哈哈…… 朝臣们大笑。 在他们眼里,凡是前往南边烟瘴之地,等同于“流放”。 这是一次伟大的胜利,是一次可以记载在史书上的胜利。 靠着大家众志成城,齐心协力,火力凶猛,即便身为皇后娘娘的兄长又怎么样,还不是被他们赶出了京城,“流放”到南边烟瘴之地。 “自陛下登基以来,终于,撕开了一个口子。” “大人的意思是,顾家是软肋?” “不不不,本官的意思是,帝后二人也有没办法的时候。” “顾家本就是软肋。” “可是观皇后娘娘的态度,她对顾家似乎格外冷漠。这一回承平伯被我们赶出京城,不就是因为皇后娘娘从始至终都没插手。若是皇后娘娘一力维护承平伯,我们还有机会将他‘流放’到南边烟瘴之地吗?” 咦? 这话听起来怎么像是叛徒说的话。 这是在长皇后的气焰,灭自己的威风吧。 敢情他们能胜利,靠的不是众志成城,齐心协力,而是因为皇后娘娘放水? 岂有此理。 众人大为不满,盯着敢说实话揭露真相的某位同僚。 “承平伯前往南边烟瘴之地,似乎是他自己的选择。” “那是因为他没别的地方去。所有的出路,都被我们堵死了。” 确定吗? 不要为了往脸上贴金,就罔顾事实。 仔细想想,承平伯顾珽前往南边烟瘴之地,好像同朝臣没有半点关系。 朝臣只要求陛下严惩顾珽,可没说具体怎么严惩,更没提南边一个字。 “陛下不是因为御史弹劾就妥协的人。” “闭嘴!” 非要拆穿真相,有意思吗? 就不能让大家多享受一会胜利的喜悦? 到底站那边? 要当皇帝皇后的走狗,就赶紧滚。 “大家别吵了,别吵了。有看今天的报纸吗?” “还没来得及。今天报纸上写了什么?” “西北的出路,《山河书院报》首席评论员评论文章。” “西北能有什么出路?” “看了就知道。” “过几日,就是大朝会,说不定陛下会问起西北一事,大家都要做好准备啊。” “这才春耕,户部上下忙得脚不沾地。我看寰宇钢铁那边,也没熄过炉火。还有少府,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你提这些做什么?” “大家不觉着奇怪吗?春耕,又不是夏收秋收,户部有什么可忙的。” “谁在户部有关系,打听打听。” 数日后,大朝会,果不其然讨论西北问题。 如何经略西北? 在大朝会上,进行了一场大讨论。 众臣将矛头直指西北军,以及鲁侯。 “西北虽大,却也不需要两个统兵衙门。有了西北大都督府,微臣以为是该着手裁撤西北军。” “战事已停,朝廷却依旧养着那么多兵,那么多将。这是在糟蹋钱粮啊!” “请陛下下旨,裁撤西北军。” “朕在问你们如何经略西北,不是问你们如何搞内斗。” “陛下此言差矣。西北军乃是西北最大的毒瘤,此毒瘤不除,西北何以安宁,何以经略。朝廷输送到西北的每一文钱,其中一半都会落入西北军的口袋。养肥了西北军,穷了朝廷,大周江山不稳啊!” “休要危言耸听!” “鲁侯给了陛下什么好处,让陛下处处维护他,维护西北军?” “没有凭据,肆意污蔑朕,该当何罪?” “陛下即便杀了臣,臣也要说。” 刘诏满腔怒火,大朝会每次都开成撕逼大战,够了! 他拂袖而去。 林书平拉着嗓子,一声唱喝,“退朝!” 急忙追上刘诏,离开了金銮殿。 朝臣面面相觑,大为不满。 “陛下太过任性。” “每次大朝会,还没讨论出一个结果就拂袖而去,强行退朝。” “只能指望小朝会。” “走走走,去找陆大人。他乃百官之首,理应劝解陛下,做出正确的决定。” 中书令陆大人见机不妙,早早溜了。 留下任丘,应付那帮朝臣。 任丘就是个嘴炮,天南海北,天文地理,民风民情,贵族平民,四书五经,佛经道经,统统能聊。 还能将人聊得晕头转向。 他一开口,就跟个神棍似的,“本官昨儿夜观天象,心有所悟,诸位臣工请听我一一道来。” 偏偏朝臣们就吃他这一套。 子不语怪力乱神,却不妨碍大家听得津津有味。 毕竟任丘的实力,是经过实践证明的。 公认有真本事的神棍。 多听听没坏处, 说不定就能逢凶化吉,在同帝后的斗争中,节节胜利。 …… 刘诏在兴庆宫开小朝会。 政事堂几位大佬,户部,兵部,工部,以及少府,几个部堂官员皆在。 大部分都是老面孔,个别换了新面孔。 如何经略西北,大朝会上是第一次讨论。 但是在这个小团体里面,从去年开始就一直在忙活这件事。 “据探子打探,西北军第一批人在半个月前开拔前往西域。” 刘诏点点头,有些激动。 计划终于开始上马。 中书令陆大人说道:“宣传这一块该跟上了。” “西北军可有做好准备?” “鲁侯计划,用五千人乔装打扮成西凉兵,开启一场‘战争’。如此,西北军就可以名正言顺出兵前往西凉。” “届时,陛下的态度一定要坚决,不打下西凉誓不罢休。” “众多朝臣还是不要知道真相好些,更利于计划的实施。” “户部得抓紧筹备粮草。” “西北军要迁部分家属前往西凉。” “不用拦着。既然要占据西凉,进而经略西域,人口是重中之重。西北军能把人口迁过去,是他们的本事。” “陛下,埋在西北的暗桩,是时候启动。” “一切照计划行事。等到五月,这‘仗’能打起来吗?” 只有当西北开始打仗,朝廷和西北军才能瞒天过海。 瞒过朝臣,瞒过天下人,出兵西凉,经略西域。 “等到五六月,不出意外的话,这‘仗’肯定能打起来。” 仗一旦打起来,西北军就可以着手离开西北,前往西凉。并且最终扎根西凉。 君臣一起完善计划,一直忙到午时才结束。 刘诏前往长安宫用膳。 饭菜上桌,帝后二人并排坐在一起。 顾玖没什么胃口,略微吃了半碗就放下了筷子。 刘诏胃口倒是不错,呼啦呼啦,一口气吃了三碗,有点饱。 顾玖提醒他,“比不上二十来岁的年轻小伙,就别胡吃海塞。你也该注意养生,少吃多动。” “朕每日都有走动,偶尔还去校场练练手。” 顾玖伸出手,摸摸他的腹部。 刘诏好奇问道:“我胖了吗?” 顾玖摇头,“没胖。就是不知体重有没有变化。” “自然没变化。” “今儿心情不错?” 刘诏咧嘴一笑,挥挥手,将所有宫人打发出去。 他才对顾玖说道:“鲁侯动起来了。” 顾玖笑道:“果然是个好消息。我听下人说,早朝还没过半,你就跑了。” 刘诏一脸委屈,嫌弃,“大朝会纯粹浪费时间,我都想彻底取消大朝会。” 顾玖面容严肃,坚决反对:“不可!京城多少官员,每个月就指望着初一十五的大朝会见一见皇帝,出出声,发表一下看法。你若是取消大朝会,等于是扼杀了他们的希望和精神寄托。其后果之严重,你绝不想看见。” “朕就得一直忍受那帮朝臣的唾沫星子。”刘诏一脸委屈,求安慰,求抱抱。 顾玖哭笑不得,“有所得必有所失,忍忍就好。” “你还替那帮朝臣说话,他们将大舅子赶出京城,你不生气?” “我是在替你着想。还有,哥哥不是被他们赶走的,原本他就要去南边练兵,只不过将计划提前了一点点。” 第983章 钝刀子割肉(三更) 顾琤在家守孝,谢家人上门求救。 顾琤内心厌烦,还是吩咐管家招待谢家人,问清楚什么事情。 谢家最近倒了大霉。 做生意,生意不顺。 读书,读书不顺。 习武,直接断了腿。 家里的店铺一个个关闭。 正是春耕季节,田庄接连闹出是非,直接误了春耕。今年的收成可想而知。 谢家子弟出门在外更是处处碰壁。 谢家祖籍,当地官府查案查到谢家头上,拿了谢家族老到衙门问话,然后把人下了大狱。 倒霉事情接二连三,一家子人心惶惶,极度不安。 关键是,这回不分大房二房,只要姓谢,都没能幸免。 终于有人想到关键。 “迁怒!一定是皇后娘娘在迁怒我们谢家。” “这是钝刀子割肉啊!如果真是皇后娘娘迁怒,还不如给我们谢家来个痛快。” 这种今日不知明日祸,天天提心吊胆的日子,让人身心俱疲,备受煎熬。 比起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干脆利落,钝刀子割肉太折磨人。 走投无路之下,只能求到顾琤面前。 顾琤了解到事情的前因后果,只有一句话,“我爱莫能助,你们好自为之吧!” “你不能没有良心啊!”谢家人大声嚷嚷,似乎是想引起左邻右舍的关注。 顾琤倒也干脆,直接吩咐小厮,“将人赶出去!以后不准谢家人上门。” 谢氏一死,顾家同谢家的联系被彻底斩断。 即便是那些喜欢挑事的御史,也不能指摘顾琤不对。 娘舅家,娘在,就是亲戚。 娘不在,断了亲戚关系,也算正常。 谢家运势一泻千里。 没有官府上门,没有衙役闹事。 然而无形的压力,如影随形,只要是谢家人就摆脱不了。 千斤压力顶在头上,能将人逼疯。 首先受不了的,是谢家的媳妇们。 她们带走嫁妆回了娘家,要求和离。这日子没发过了。 继续留在谢家,恐怕会死无葬身之地。 接着,谢家的下人纷纷赎身请辞。 他们不想陪葬啊! 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谢宪放火烧屋,自尽于火焰中。 谢宪,当年欺负顾玖,别人不知道此事,他可是一日不敢忘。 自顾玖嫁给刘诏后,他就过得战战兢兢,生怕顾玖秋后算账,一度跑出京城在外面混了多年。 这么多年过去,顾玖一直没动静,他侥幸以为顾玖定是忘了。 哪里想到,顾玖不是忘了,而是要看一场猴戏。 为了看这场猴戏,她耐心十足,不急不缓。且让谢家人多潇洒几天,猴戏看起来才更有趣。 谢家完蛋了! 谢宪意识到这一点后,再无任何侥幸。 他放了一把火,烧掉谢家,烧死了自己。 大火被扑灭,只剩下残垣断壁,外加几个侥幸没被烧着的院落。 谢家人伏地大哭。 这是做得什么孽啊! 是不是要谢家人全死了,才肯罢手啊。 无形的力量,操控着谢家人的命运。 明明没有人露面为难谢家人,可是谢家人却处处感受到被刁难的滋味。 就连邻居们也是冷眼旁观。 谢家老爷子活到八十岁高龄,贫穷,富贵皆经历过。 谢家最好的日子,就是谢茂任职东宫属官那些年。 自谢茂过世,谢家一日不如一日。 如今,将有灭族之祸。 谢家老爷子说道:“恐怕在顾家人眼里,老夫也算是罪魁祸首。罢了,罢了,老夫舍了这条命,若是能换来儿孙们平安,也是死得其所。”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谢老爷子服毒自尽。 谢家接连两场丧事,然而灭族的压力依旧如影随形。 无奈之下,只能放弃京城产业,收拾细软,离京回祖籍。 结果谢家人在回祖籍的路上,遭遇水匪,或死或伤,钱财丢失。 幸存的谢家人拖着残躯,回到祖籍,来不及庆幸,就发现祖籍才是真正的十八层地狱。 苍天开眼啊! 给谢家来个痛快吧! 然而苍天听不见谢家人的呼声,迟迟不肯给谢家人一个痛快。 谢家带给顾家的痛苦和伤害,到今天还存在。 谢家人想要痛快解脱,也只能是做梦。 承受吧!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 承受不住,可以自尽,没人拦着。 只是,有勇气自尽吗? 无辜稚儿? 谢茂当年算计顾家的时候,也不曾在意过无辜稚儿的性命。 谢家子孙,享受了谢茂带来的富贵生活,自然要付出代价。 谢家从上到下,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 趴在顾家身上吸了那么多年的血,是时候偿还这一切。 要恨,就恨谢茂。 京城,从此不再有谢家人。 …… 报纸上三天两头讨论如何经略西北,而且关于西北的文章全都放在头版,想忽视都不行。 到后来,就连市井小民张口闭口都是西北。 朝廷官员更是频频皱眉。 报纸上大范围的讨论西北,这里面没名堂,鬼都不信。 陛下要做什么? 总不能替鲁侯摇旗呐喊吧。 有细心人发现,报纸上关于经略西北的文章,从头到尾都没提到过西北军,也没有提过鲁侯。 仿佛西北军和鲁侯根本不存在。 反倒是西北大都督府被多次提起。 “分明是在造势!” 世上不缺聪明人,虽然不知道皇帝的打算,却一眼看透了本质。 “造什么势?” “肯定是和西北有关,具体方略朝中诸位大人心知肚明,却不肯吐露一个字。” “难道西北又要开战?” “北荣被打得弃王城逃跑,哪有余力开战。” “西凉呢?” “西凉离着千里远,上次没讨到好处,紧接着又开战不明智。而且西凉人口少,想要补充足额兵源,至少得休养生息五六年。” “既然不打仗,为何朝廷要在报纸上替西北造势?” “所以说此事古怪。” 类似的讨论,在京城各个角落展开。 任丘趁着休沐,上山河书院找人下棋。 三人小分队,如今多了个周世安,可以摆两张棋盘,两两厮杀。 “朝廷将有大动作吗?” 四人里面,唯有任丘在朝廷任职,还是中书省。 他甚至有可能成为陆大人的接班人。 任丘装傻,“这种大事,我哪知道。陛下的小朝会,我可没资格参加。就连礼部,吏部和刑部,都被排除在外。” 三元公杨元庆微蹙眉头,“礼部和刑部被排除在外,老夫能理解。吏部作为六部之首,也被排除在外,不太合适吧。吏部官员就闹?” “闹啊!五天一大闹,三天一小闹,撒泼打滚,卡着官员的任命书逼陛下就范,各种手段都用上了。奈何陛下就是不松口。” “这是为何?陛下对吏部有成见?” 任丘嘿嘿一笑,“估摸着是对吏部尚书有成见,要逼着那老头子请辞。” 周世安闷声闷气说道:“吏部尚书乃是三朝元老,儿媳妇是宗室贵女,孙子曾做过陛下的伴读,虽然只伴读了两年。想要逼着他请辞恐怕不容易。” 任丘哈哈一笑,“周兄真知灼见,虽不在朝堂,朝堂上的事情却逃不过你的火眼金睛。吏部尚书那老头,就一老顽固。每次陛下要干点什么事情,就他跳得最厉害。陛下老早看他不顺眼,看在他是三朝元老的份上,希望他能主动请辞,留给体面。可那老头不识趣,偏不请辞。我估摸着,过了五六月,老头还不主动请辞,陛下就得罢他的官,将他赶出朝堂。” 孙状元好奇问道:“吏部尚书一职空缺,陛下属意谁接任?” 任丘指着孙状元,“孙老头,你心动了吧。是不是想重新出山做官啊?” 孙状元呵呵冷笑,“老夫在书院教书好好的,何必趟那滩浑水。” 任丘似笑非笑,看看周世安,又看看孙状元。 “孙氏,周氏,乃是南北齐名的两大家族,传承了几百年,侍奉了几个王朝,比大周的国祚还要久远。你们猜,下一任吏部尚书,有没有可能出自你们两家?” 周世安率先摇头否定,“周家子弟皆在地方任官,入不了陛下的眼。” 孙状元也说道:“孙家内斗消耗,已经是日薄西山。哪有能力去争吏部尚书一职。” 任丘又朝三元公杨元庆看去。 三元公杨元庆连连摆手,“别看老夫!仕途一道,老夫就是个失败者,毫无建树。唯有教书育人,著书立说,有点成绩。” 周世安说道:“陆大人有没有可能兼任吏部尚书?” 三人齐齐盯着任丘。 任丘摆手,“没可能!” “那你呢?你有没有机会出任吏部尚书?” 噗! 任丘差点吐血。 “我?我这么年轻做吏部尚书,那帮朝臣非撕了我不可。” 每个月的大朝会,撕逼大战可不是说着玩的。 瞧瞧顾珽,堂堂承平伯,皇后娘娘的亲哥哥,被撕成了什么样。不得不提前离开京城,前往南方练兵。 “听你的语气,你有能力胜任吏部尚书?”三元公乐呵呵地问道。 任丘哈哈一笑,“没能力,没能力。我就一混吃等死的纨绔,哪敢和朝中大佬争抢吏部尚书一职。” “或许皇后娘娘有合适的人选。” “哦?愿闻其详。” “魏家,崔家,甚至是顾家,都能被皇后娘娘驱策。” “这三家都是勋贵,出任吏部尚书一职不合适。” “朝中将有大动静,这个时候用亲信之人,比用纯粹的文官好使。” “有道理。” 第984章 新国子监 初夏。 对京城百姓来说,西北很遥远,只是一个谈资。 京城很近,近在迟尺,与自己的生活息息相关。 京城的新闻,即便只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也比遥远的西北更有吸引力。 最近,京城有件新鲜事,大事。 国子监要搬家啦! 国子监要搬进位于城外西南方向的新校舍。 据说国子监扩招了一千人,从童生到举人,应有尽有,全部免费读书。 要不了几年,就凭国子监的招牌,就能赶上山河书院,甚至超越山河书院,再次夺得京城第一书院的名头。 国子监上下扬眉吐气。 虽然搬离老校舍有些不舍,但是想到美好前程,同山河书院享受一样的待遇,站在同一起跑线争抢生源,顿时生出舍我其谁的气魄。 新校舍,新气象。 国子监一定可以狠狠压山河书院一头。 京城百姓不关心到底是国子监压山河书院,还是山河书院压国子监。 他们只想看热闹,只关心一件事:房价! “新国子监那边的房价贵吗?” “那边以前就是山,连个村落都没有。新修的房子有人住吗?” “现在没人住,将来肯定有人住。那些报考国子监的学子,肯定是想就近租房。” “听说为了提高那边的房价,文青书局要在国子监那边开分店。所有书籍报刊,同新民县这边的文青书局同步发行。” “此话当真?” “文青书局这么多年,都不肯在城内开分店,偏偏选择在新国子监开分店,显然是真心想要方便国子监的学子。” “我看啊,分明是真心想要哄抬那边的房价。” “前不着村,后不着地,离着京城和新民县都有几十里远,那种地方谁乐意去啊!我劝你们,别去新国子监买房,肯定租不出去,价格也涨不上来。” “你们有没有注意到,官道旁边的空地被围起来,整日里敲敲打打,知道在修什么吗?” “不清楚!” “想知道在修什么,这还不容易啊,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那边被围起来了,还有人看守,无法靠近。” “太神秘了。” “看报,看报,京城第一条双轨马路即将投入使用。” 报童沿街叫卖。 “小孩,来份报纸。什么是双轨马路?” “小的也没弄明白,不过报纸上有图片。” 双轨马车,双轨马路,太稀奇了。 人人都有一颗好奇心,看报纸上介绍,五天后京城第一条双轨马路将试运行。 路线为新国子监到新民县,中途设四个上下站。 马车分为货车车厢,普通车厢,舒适车厢,豪华车厢。 报纸上还介绍,双轨马路由四海路桥同寰宇马场共同经营。 第一天试运行,欢迎大家乘坐。 普通车厢全程票价只需五文钱。 轰! ”几十里路,只需要五分钱?真有这么好的事?” “骗人的吧。” “说话能动动脑子吗?没看到上面说四海路桥同寰宇马场共同经营,怎么可能骗人。” “别光盯着普通车厢,没看到舒适车厢全程票价五十文吗?豪华车厢全程票价八百文,差不多一两银子坐一趟马车,太贵了。” “豪华车厢就不是给你我这样的小老百姓准备的。” “双轨马车到底长什么样子?” “五天后试运营,大家去凑个热闹?” “好啊!” …… 严辞最近没思路,写不出锦绣文章,成日无所事事,三天两头朝王学成那边跑。 他问王学成,“最近报考山河书院的人多吗?” “老样子,每天都有人来。” “国子监同样面对全天下学子招生,对山河书院就没影响吗?” 王学成咧嘴一笑,十分得意,“只要山河书院有三元公,孙先生,周先生他们坐镇,国子监就打不赢山河书院。而且国子监新校舍那么偏僻,听说是在山里面,好多人望而却步。尤其是那些富家子,担心去了国子监,抬头是山,低头还是山,连个消遣的地方都没有。哪里有新民县热闹,应有尽有。就是房租贵了些。” 可以说,小户型出租屋租金方面,新民县已经走在了全京城的前面。比京城城内的房租还要高。 当然,新民县的房租之所以比京城内的房租还要高,是有原因的。 主要是因为京城城内的小户型,或是单间出租,多集中在南城棚户区,环境真的很差。 就算原本是好房子,住了几十个人在里面,长年累月下来,好房子也变成了破烂房子。 往东城西城走,多是独门独院的小院子,不群租。 对于广大学子来说,那房租忒贵,承受不起。 不如租住在新民县,二楼来个单间,方便。 而且新民县的房子,每一栋都有独立的浴室和厕所,还分男女。 取水也比城里方便。 新民县的房租走在了京城的前面,惹得无数人纷纷跑到新民县买房置产。 这也使得住在新民县的人,有一种别处没有的骄傲感。 王学成就特骄傲。 新国子监,在他眼里就是菜鸡,能打的人一个都没有。 什么国子监和山河书院争第一,那都是报纸上胡说八道。 严辞拍拍王学成的肩膀,“王兄啊,你的消息落伍了啊!几天没看报?” 王学成有点懵逼,“我消息哪里落伍?” 严辞将头天的报纸翻出来,指着上面一则配图新闻,“看见了吗,从国子监到新民县修了一条双轨马路。几天后就会试运行。只要试运行成功,你所谓的低头是山抬头是山,出门不方便的问题全都解决了。关键是车费便宜,大部分学子都承受得起。” 王学成抢过报纸,逐字逐句看起来。 他很好奇,“什么是双轨马车?” 严辞说道:“不清楚。听人说速度奇怪,比一般的马车能快三四倍,车厢特别大,能站在里面毫无障碍。试运行那天,要不要和我一起去乘坐,感受感受?顺便看看国子监那边建的怎么样。要是那边人气还行的话,趁着大家还没反应过来之前,我们先下手为强,先买两套房放在那边。” 王学成指着报纸,“试运行这天,估摸着车站会被人挤爆。卖得到票吗?” 严辞得意一笑,“你也不看看在替谁写书,文青书局啊,还怕拿不到票。” 说完,严辞从怀里掏出两张硬纸板车票,“看到了吗,票已经在手,辰时三刻那一趟。我听崔老板说,马车一刻钟一趟,中途可以下车。” 王学成一把抢过车票,好奇地看起来,“我去!” 严辞乐呵呵的,特别得意,“准备好钱,合适的话,买两套房子放在那边。” 王学成抓抓头,“你真的以为那边会有人气?” 严辞也不太确定,不过他毕竟乐观,“虽说比不上新民县,但一定会有一点人气。那边房租要比新民县便宜,文青书局也会在那边开分店,说不定很多囊中羞涩的人会搬到那边去住。” 王学成被说服,答应带上钱。要是觉着合适,就和严辞一起买房。 严辞感慨,“可惜陈兄和杨兄不在,要不我帮他们买两套房子?” “陈兄和杨兄今非昔比,区区小楼,肯定已经入不了他们的眼。” “话不能这么说。置办产业出租,虽说收益有限,好歹也是个收益。这当官啊,说不准什么时候就遭遇不顺。趁着顺风顺水的时候攒点家业准没错。” 严辞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 数日后。 “双轨马车,双轨马车营业了啊,快去看热闹啊!” 有报童在大街上吆喝。 经此提醒,大家丢下手头上的活计,纷纷往官道边的车站跑去看热闹。 活计重要,还是看热闹重要? 当然是看热闹重要啊! 双轨马车诶,多稀罕的东西,身为新民县人,可以没钱,但是绝对不能没见识。 外乡人跑到新民县,问一句双轨马车是什么玩意? 身为新民县人竟然答不出来,那岂不是很丢人。 自己丢人无所谓,丢了新民县的脸那可万万不行。 大家都有身为新民县人的自豪感。 小小的车站,一个售票厅,狭窄的进出口,小小的候车厅,外加被栅栏拦起来的停靠站。 很普通,很朴素的车站,众人却看得津津有味。 “诶,那是车站。” “有木栅栏拦着,要验票才能进去。” “去买票吧。” “没看到售票厅排队都排到老外面,哪里还买得到票。明天来买票也不迟。” “来了,来了,马车来了。” “快看啊!马车来了。” “原来马车车轮和铁轨卡在一起,就叫双轨马车啊。” “跑得真快。” “一二三四……八匹马,拉了五个车厢,车厢好大。” “停下来啦,停下来啦,快看啊!” “有人下车。” “那不是胡老爷吗?” “那些轨道都是用铁做的吗?那得多少钱啊?” “要不晚上去偷一截?” “嘘!休要胡说八道。” “木栅栏拦不住人,怕什么。” “就你聪明,四海和寰宇的人都是傻子,你想得到的事情他们能想不到吗?” “你是说有人巡逻?” “休要打铁轨主意,那可是皇后娘娘的产业,找死吗?” 第985章 酸爽 王学成和严辞,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越过拥挤的人群,来到候车大厅。 “排好队,凭票上车。” “不要挤!” 咚咚咚! 木棍敲打在桌上。 “谁要是不讲秩序,统统赶出去。多少年了,还没学会排队啊!” “报告,我想上茅房。” “左手边就是茅房,自个去。又不是军营,报个屁的告。” 听这话的意思,车站的工作人员多半都是退伍军人。经过培训,初次上岗。 “那那那,我去上茅房,这位置还是我的吗?” “过期不候。所以说,排队之前先将肚子排空。” 此话一出,引来众人非议。 “吵个屁啊!”牛老大从公房走出来。 牛老大,天狼军退伍,最初在八里铺收费站做站长。后来陆续调岗,换了好几个收费站。 前段时间,听说四海路桥需要招一批熟练的车站员工,还是在京城当差。 牛老大拍着大腿,“老子机会来了啊!” 没有丝毫迟疑,牛老大报名参加考试,顺利通过。 他为何执意来京城? 盖因为几年前,他经不起媳妇的软磨硬泡,在新民县六期买了一套房。 他人在收费站上班,而且一两年就要换个地方轮岗,京城的房子根本没机会住,亏大了。 难得有个工作机会是在京城,而且待遇挺好,自然不能放过。 过五关斩六将,打败无数竞争对手,牛老大脱颖而出,成为双轨马路新民县车站站长。 他从军队退伍,又在四海当差,习惯了凡事井井有条,排队有序。 看见有人不遵守秩序,吵吵闹闹,一副要搞事的模样,他的暴脾气一上头,“谁再吵,老子将他赶出去。” 牛老大长得人高马大,光是外表就很有威慑力。 尤其是他要吃人地目光,他一吼,大厅的音量瞬间降低。 见大厅安静下来,牛老大这才收住脾气。 他叫来两个车站员工,“去门口引导。记住一趟车一趟车的进人。那些上车时间凡是在半个时辰之后的,统统赶出去。时间没到,冲进来瞎凑什么热闹。这地方就这么一点大,哪里装的下那么多人。” 员工听令,去门口查票引导。 接着牛老大又叫来几个车站员工,“所有人排队排在一起,像什么话。把最里头的两个闸门打开,凡是买了豪华车厢的人优先上车,接着是舒适车厢,最后才是普通车厢。” “还不赶紧去喂马。马车进站,马匹换了吗?” 为了确保马车的速度,到站后就要跟换马匹。 中途设的四个车站,其中两个车站,也承担了更换马匹的重任。 为此,铁轨另外一头,设了一个偌大的马厩,有专人照看。 严辞的票,是舒适车厢。 他和王学成二人,被车站工作人员引导到靠边的闸口。 他好奇问道:“我们是可以先上车吗?” “是的。” 嘟嘟嘟…… 三声紧凑的哨子声响起,闸门打开,开始进站。 买豪华车票的人先进站,先上车。 紧接着就轮到严辞和王学成他们。 第二节车厢门口,写着偌大的舒适二字。 两人踩着脚凳上了马车。 呼! “真宽敞!” 两列座椅,整齐排列。 数了数,一共有四排,十六个座位。 “瞧瞧,车票上面还印着座位号。我们是一号二号座位。” “五十文一个座位,忒贵。” “贵当然有贵的好处啊。你看都坐满了,可见舍得花五十文坐一趟双轨马车的人还是不少。” “咦,还有卖吃的喝的。” “太棒了!改明儿我得试试豪华车厢到底有多豪华。” “不知道普通车厢长什么样子。” 普通车厢里面,全是一张张条凳,被固定在车厢地板上。 一个车厢,连坐带站,装个四五十个人不成问题。 很快,所有车厢坐满。 十二匹健马拉着三节车厢往新的国子监校舍跑去。 有人很快发现了其中区别。 “从国子监到新民县,有五节车厢,却只需八匹健马。从新民县到国子监,只有三节车厢,却需要十二匹健马。这是为何?” “因为从新民县到国子监,大部分都是上坡路。” “原来如此。” “即便是上坡路,跑得也是足够快。” “怕是比四轮马车快了两三倍。” “这是上坡,三倍可能没有,两倍问题不大。” “下坡的时候岂不是更快。” “也不能太快,太快了怕翻车。只要比四轮马车快个两三倍,这东西就足够的优势。” “最最关键,路途设车站,方便更换马匹。如此一来,马车就可以一直跑下去。” “晚上没有光,哪能一直跑下去。” “往车头挂几个灯笼不就行了。大不了晚上的时候跑慢一点。” “有道理。只是全程铁轨,是不是太贵了点,还要防着有人偷盗铁轨。” “哈哈哈,偷不了。你们没注意,铁轨都用螺丝螺帽扣起来,十分紧实。没有工具,没有一把子力气,休想撬开铁轨。” “何为螺丝螺帽?” “等到了车站,你们仔细观察便能发现。” “那如果有工具,又有力气……” “真当金吾卫是吃素的吗?这可是皇后娘娘的产业,打铁轨的主意之前,先想想自己和家人的脑袋够不够砍。” 一听到砍头,众人静默。 严辞坐在舒适车厢,咧着嘴大笑。 这体验太新鲜了。 最大的感受就是快,窗外的景色飞快掠过。 其次就是稳。 坐在座椅上稳稳当当。 车厢门口坐着一个列车员,想买吃的喝的,找他就行。 座椅靠窗,有小桌板,放下来就能用。 “伙计,来一斤卤牛肉,再来半斤米酒。” 严辞财大气粗,根本不考虑马车上的物价有多高。 王学成拦住他,“严兄,车上的东西比集市上贵了两倍,不要买。” “尝个新鲜,我请客。” 小桌板放下来,卤牛肉,米酒上桌。 尝一口味道,严辞连连点头,“味道正宗,王兄你快吃,别和我客气。改明儿你请我到你家喝酒就行了。” 王学成说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不客气,不客气。” 二人就着卤牛肉,喝着小酒。 米酒的香味,灌入其余乘客的鼻子里,勾得大家馋虫都上来了。 于是又有人舍了钱财,买了酒菜吃起来。 马车速度渐渐慢下来。 “山坳站到了,要下车的带上行李,准备下车。” “快看啊,这站台真小,有人吗?” “真有人诶,有人上车。” “哪里啊?” 另外一排的人也凑过来看热闹。 “真的有人上车,上的是普通车厢。这里上车到国子监,要便宜点吧。” “便宜一文钱。”列车员说道。 “看,还有人上了豪华车厢。” 白仲带着一个小黄门,踏上豪华车厢的车门。 他自去年回京,一直忙着国子监这一片的修建。 今儿他一个站一个站,亲自乘坐,亲自体验,从普通车厢到豪华车厢,就是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需要改进。 豪华车厢,高端大气上档次,奢华又高调,处处透着有钱的信号。 地上铺着上百两的富贵牡丹地毯。 车厢用红木制作,窗帘用蜀锦…… 每一处细节,都能感受到“有钱”两个字。 就连上下车的脚凳,都透着脚凳中的奢华版的味道。 偌大的车厢只有六个座位,舒适宽敞。 有两个列车员服务。 设有酒柜,提供酒菜热汤。 味道正宗,价格高昂。 白仲上了豪华车厢,正好有两个空位。 其他四个客人,每个人都长了一张很有钱的脸,吃着酒菜乐呵呵。 这一趟下来,车费是小钱,吃喝才是大钱。 白仲扫一眼,就算出桌上的酒菜大约价值二十两。 马车在铁轨上飞快行驶。 到了第二个车站,白仲带着小黄门下车。 他们等待下一趟车,准备体验普通车厢。 普通车厢人挤人,连坐带站,挤了五六十个人,严重超载。 汗臭味扑鼻而来,那酸爽…… “把窗户打开透透气。” “窗户本来就打开地。” 窗户只有框架,没设窗纱。主要是因为现在天气热,方便透气。 “我快被挤死了。” “谁摸老子屁股?” “车上是不是有贼啊!” “大家当心自己的钱袋啊,千万别被人摸去。” “早知道挤成这样子,老子就多花点钱去舒适车厢。” “你有那钱吗?就算你有钱,你舍得吗?” “他奶奶的都是奸商,舒适车厢坐一趟竟然要五十文钱。谁坐得起啊!” “听说舒适车厢只设了十六个座位,还都是椅子,还可以在上面吃东西。” “豪华车厢更厉害,只有六个位置。” “真想上去长长见识。” 众人七嘴八舌,苦中作乐。一边体验双轨马车的速度,一边围着酸臭味,顺便咒骂东家是奸商。 终于到站了。 白仲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急匆匆下了马车。 普通车厢,真是对人太不友善了。 那滋味,那酸爽,挥之不去。 鼻子仿佛失灵,只闻到酸臭味,闻不到青山绿水的味道。 小黄门拿着扇子给他扇风,“师傅好点了吗?” 白仲揉揉鼻子,说道:“得和寰宇车行商量,将普通车厢加宽加长。” 第986章 买买买(三更) 严辞同王学成下了马车,呼吸着国子监的清新空气。 王学成嫌弃地说道:“一股陈腐的老学究酸臭味!” “哈哈哈,王兄有些小鸡肚肠啊!”严辞笑话他。 王学成理势当然地说道:“我是山河书院的员工,当然不能替国子监说话。” “但是也不要偏见。走吧,从那边出站台。” 二人走出车站。 本以为国子监位于山沟沟里面,定然十分荒僻。 走出去一看,发现人的确不多,反正肯定没新民县人口多。但是绝对称不上荒僻。 一排排整齐的房子,一条条纵横交错的街道,一个个新建的小区…… 已经有商铺开门营业,还有人光顾。 一路走来,王学成嘀咕道:“这边的房子修的比新民县的房子漂亮。” 至少外墙比新民县的房子看起来漂亮。 严辞说道:“新民县最早的房子都修了十多年,这边的房子是新修的,当然比不上。” 二人一路往山上走。 国子监就建在山坡上,楼宇隐藏在树林中,影影绰绰。 或许是为了吸引更多的人报考国子监,国子监大门对所有人敞开,随意进出。 二人跟随一群看热闹的百姓走进国子监校园。 同山河书院完全不同的风格。 如果山河书院是青春,是活力。 那么国子监就是庄重,奋进。 王学成特嫌弃地说道:“果然一如既往的严肃。” “比城里的国子监校舍好。”严辞客观地说道,“听说还可以爬山。” 二人穿过一栋又一栋的校舍,穿过后门,走进后山。 登山的石阶蜿蜒而上,直通山顶。 一口气爬到山顶,一览众山小,整个国子监,街道,房屋……全都迎入眼帘。 严辞说道:“此地一定可以发展起来。” “此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离着京城也远,如何发展?”王学成问道。 严辞扬眉一笑,指着山脚下,如蚂蚁一般大小的人,还有最远处的车站,“有这些人,有车站,这里一定可以发展起来,王兄,我们从新民县坐车过来,可有花费一个时辰?” 王学成摇头,“没有一个时辰,大约半个时辰多一点。” “你看,只需要半个时辰多一点就可以从新民县到这里,这边房租又便宜,山清水秀,清幽雅静,读书好去处啊!我都有点心动,想搬到这边闭关一段时间。” 严辞有些兴奋。 新民县很好,很热闹。 有时候又因为太热闹,使人无法静下心来读书写书。 尤其是定力不足的人,极容易被新民县的花花世界引诱,玩物丧志。总是临到考试的时候,才会临时抱佛脚。 国子监,人不多,环境清幽,生活也算方便。 在这里租个房子读书,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这地可比红岭新村那边好多了。 红岭新村最大的问题,嘈杂。三教九流汇聚一地,可想而知那地方得有多乱。 下了山,严辞拉着王学成去看房子。 这些年靠着润笔费,严辞不差钱。 他一口气买了五套房。 本来还想多买几套,售楼处不卖给他。 “我们有规定,这种小二层楼,一个户头最多只能买五套。超过五套,就有哄抬房价,囤积奇居的嫌疑。” 严辞大为遗憾。 这年头,有钱也有花不出去的时候。 在严辞的鼓动下,王学成也跟着买了一套,同在一期,紧邻国子监,地段极好。 买了房,王学成这些年攒的钱,基本上见底。 他感慨一句,“攒钱难,花钱易。几年时间才攒了两百两银子,一朝就花了出去。” 严辞哈哈一笑,“改明儿房子租出去,本钱很快就能收回来。” 二人又去了解租赁市场,目前这边的房租比新民县便宜了三分之二。 “房租竟然如此便宜。” “才刚开始,过个一两年房租肯定能涨上来。” “还得置办家具,请人看房。这样一来,以目前的房租计算,一年下来赚不了多少。” “有的赚就行。”严辞很想得开。 …… 曹大郎带着媳妇,挤了一趟双轨马车,人都挤瘦了二两肉,心疼死他。 他养点肉容易吗。 当初因为北边打仗,曹家一家跟随老乡在京城做了多年难民,曹大郎随之大开眼界。 可以说京城为他的人生打开了另外一扇窗。 战争结束,全家回乡。 但是曹大郎一直没忘记京城,并且一直惦记着再来京城。 景明二年,他以卖油的理由,软磨硬泡,终于得到父母的同意,带着媳妇再次回到了京城。 油很快出手,小赚一笔。 其实就算不赚钱,他也不在乎。 他和媳妇来京城的目的,一是为了长见识,二是为了寻找机会。 什么样的机会算机会,两口子来之前心头也没有具体的想法。 只是有个模糊的概念,京城机会多,他们总能找到机会。 一直等他们到了新民县,听到人人都在讨论国子监,讨论国子监周围的房价,讨论双轨马车。 啪! 曹大郎一巴掌拍在大腿上。 他对媳妇说道:“机会来了,我们去国子监买房。” “听说国子监很偏僻,要买房应该首选新民县。” “新民县房价忒高,我们买不起啊。” 两口子是外地人,办房贷十分麻烦,而且能贷的数量也极少。 以两口子的财力,购买新民县的房子,已经不是吃力,而是根本没能力买。 曹大郎媳妇眼红新民县的热闹,眼红租金高昂,奈何囊中羞涩。 除非将寰宇运输的股份卖了。 两口子当年在京城做难民的时候,背着家里人偷偷买了三股寰宇运输的股份,共计九十两。然后每年都能拿到一笔分红。 两口子能攒下钱,寰宇运输股份分红居功至伟。 这件事,也是这些年两口子做的最正确的一个决定。 正因为在京城的时候买到了寰宇运输的股份,两口子对京城都是迷之向往,坚定认为京城是福地。 有钱攒起来,在老家不买地不修房子,一心想着到京城置办产业。 将来把孩子弄到京城读书,全家人搬到京城开榨油坊。 美滋滋! 曹大郎很坚定,“我听人说,那个双轨马车一开,国子监那边的房子几年内肯定能涨上去。” 他媳妇有点迟疑,“那就去看看?” 曹大郎很干脆,“坐双轨马车去看看。” 两口子一大早跑车站排队买票,排了近两个时辰,终于买到了一张当天的车票。 挤着普通车厢,闻着酸臭味道,瘦了二两肉,终于到达目的地。 两口子同严辞王学成二人擦肩而过。 曹大郎媳妇感慨道:“这边都是读书人啊!刚才过去的两个人,一看就是秀才老爷。” “这里是国子监,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来往无白丁。” “也该让大宝多读点书,就算考不上科举,做点别的也好。你不是说,只要会识字算账,随便去哪里做工,一个月都有一两工钱。” “干得好不止一两工钱。” “那更应该送大宝去读书,最好是在京城读书,还是免费。” 曹大郎媳妇对于离开京城回到老家,颇有怨念。 “读书的事以后再说,先看房子。” 两口子走进新修建的小区,一排排整齐漂亮的小二层,一瞬间就吸引了他们的心神。 曹大郎媳妇喃喃自语,“这辈子能住进这么好的房子,死也瞑目了。” “别说死啊死的,多说点吉利话。还可以看房子,走,我们跟着一起进去看看。” “这房子真好。” 上下两层,一楼带厨房,厕所,浴室,外加一间堂屋,两间卧房。 二楼六间卧房,比较狭小。单人住一间足够了。 每间屋都带窗户,特别明亮。 曹大郎媳妇悄声说道:“这房子不错,就是不知道多少钱。” “肯定比新民县便宜。” “如果买了房子,还得置办家具,还要找人看守打扫,帮读书人做饭洗衣。大宝他爹,我们与其请人看房子,不如我来吧,这些事我都能做,还能省下一个人的工钱。” 曹大郎无语了,“房子还没买,你着什么急。” 曹大郎媳妇一脸兴奋,“我就喜欢这房子,我不想回去了。” 老家,偏僻乡下,几十年如一日的日子,一眼能望到头。 如果不曾来过京城,不曾见识过,不曾在难民营公房当差,不曾证明过自己的能力,曹大郎媳妇会始终如一,安贫乐道。 几十年如一日住在乡下,日子也能过。 然而,有了见识的曹大郎媳妇,有了更多的追求和更高的目标。 她不想下半辈子继续在乡下蹉跎。 她要来京城,为孩子们打基础。 土地会有的,房子会有的。 靠着三股寰宇运输的股份,一家人的吃喝总能解决。 她还有一把子力气,能看房子,还能做手工活,甚至可以替别人看房子挣一份工钱。 偌大京城,机会很多。 只要肯干,肯下力气,就饿不死人。 国子监的房子很便宜,便宜到只有新民县同户型房价的五分之一。 凑一凑,两口子可以买一套小户型,上下总共六个卧房。 “买吧,买吧!”曹大郎媳妇一直在曹大郎耳边嘀咕。 买房子,女人永远比男人更干脆。 第987章 赔本赚吆喝 终于买了房! 曹大郎媳妇心满意足。 只是两口子身上的钱加起来,只剩下几两散碎银子。 为了买房子,连卖油钱都贴了进去。 “不能这么回去!” 两口子想到一处。 这个时候回老家,爹娘肯定会问起卖油钱。 他们现在哪有钱填补买房子的亏空。 不把买房的亏空填补上,在京城买房的事情就瞒不住。 曹大郎媳妇嘀咕道:“这房子算我们的私产,不能让爹娘知道。他们要是知道了,这房子哪有你我的份,至少要分一半出去。” 曹大郎还有几个兄弟,一家人尚未分家。 房子的事情若是被爹娘知道,爹娘做主,这房子的确有很大可能保不住。 就算能保住,最多能保住两间屋。 一栋房变成两间屋,谁乐意啊! 曹大郎重重点头。 他说道:“不回去,就得写封信回去解释。” 他媳妇很干脆,“就说我们在这边找到一个机会,干到年底挣了钱就回去。” “万一爹娘让老二也来京城……”曹大郎有些担心。 他媳妇掐了他一把,“你在信里头多说说吃饭住宿的难处,这价格啊比起当年又涨了些。爹娘舍不得花钱,一听说价格涨了,定不会让老二跑京城糟蹋钱。” “你这办法不错,就这么写。” 曹大郎写了一封信,托三和快递寄回家。 然后两口子就在京城安顿下来。 曹大郎媳妇是个能干人,洗洗刷刷,将屋里屋外打扫得干干净净。 又用身上仅有的钱,置办了几套二手廉价家具,还有锅碗瓢盆,就开始对外招租。 当初她在难民安置点的差事,就是沟通照顾那些女性难民,替她们朝上面反映各种问题。 这份差事琐碎,却极为锻炼人。 曾经的她和陌生人打交道十分羞涩,不敢主动说话。 经历了难民营的锻炼,她变得大大方方,主动招呼起有意租房的读书人。 难民营的生活,不仅锻炼了她的能力,还锻炼了她的眼力。 看人不敢说十拿九准,七七八八没问题。 招租信息挂出去,几天时间,楼上四间屋全都租了出去。 读书人讲究,有二楼可以选择,就不乐意住一楼。 曹大郎媳妇打算将一楼租给附近做生意的商贩。 曹大郎识字,又有在难民营当差的经历,顺利在国子监找到一份打杂跑腿的活计,让他十分得意。 “正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我在国子监当差,工钱不少,将来大宝若是有出息,走走关系说不定就能进入国子监读书。只要进了国子监,吃的,用的,穿的,全都免费。能省下好大一笔钱,还能读书学本事。” 曹大郎媳妇咯咯咯地笑起来,“这日子啊,一定会越来越好。” 曹大郎得意道:“幸亏我坚持来京城,又正好赶上国子监扩招。没想到房子这么好租,才几天时间就租出去了。等这边热闹起来,租金肯定能涨上去。” 目前租金很便宜,不过有了这份租金贴补,两口子每个月下来都能攒一笔钱。 有房有钱有活干,两口子就算正式在京城安顿下来。 曹大郎媳妇闲不住。 她想找帮人看房子的活计,方便她照看家里。 早上出门,在小区里外转悠。 她略微认识几个字,见有人贴招工启事,她上前问道,“是要找人看房子吗?你看我合不合适?我家也在这个小区买了一栋楼,一百八十三号就是我家。” 王学成打量对方,“听你口音,你是外地来的。” “我是西河县来的,在京城做个难民。我是最早到京城的难民,在难民安置点干过两年,什么都懂。” “你识字?”王学成好奇问道。 曹大郎媳妇略有心虚,“就认识百来个字,还是在难民营学的。” “能识字就不错。你说你也在这里买了房?” “对对对,我也买了房。你可以到前面公房查房屋资料。我夫家姓曹,我姓胡,人称曹胡氏。资料有我的名字,我不敢蒙骗你。老张头,老张头,你来帮我作证。” 曹胡氏叫住路过的小区护卫。 “你快告诉这位先生,我是一八三号房的屋主。” “对对对,这位是一八三号的屋主,他男人就在国子监打杂,我们都认识了。您是六十五号的屋主?” 老张头能被聘为小区护卫,自然有点本事。认人一认一个准。 王学成点头,“我是六十五号的屋主,打算找个人帮忙看守打扫屋子,照看租客。我平日在新民县做事,只有休沐日才能过来。” “找我啊!我们一个小区,你不用担心我会跑,更不用担心我手脚不干净。”曹大郎媳妇急切地推销自己。 王学成迟疑,“我还有个朋友也需要找人,我们加起来一共有六套房,你一个人能行吗?” 严辞不乐意用家里人,担心被家里人知道他在外面偷偷置办了产业,会引起钱财纠纷。 对他来说,钱是小事,他主要是讨厌各种人情压力,家庭纠纷。 各种丑陋的嘴脸,让他厌恶,影响他写书思路。 所以他情愿花钱雇人看房子。 不过这种琐事,他懒得出面,全权委托王学成帮他办理。 王学成也是差不多的理由,不敢用家里人,怕引起钱财纠纷,因此只能花钱雇人。 曹大郎媳妇一听六套房子,呼吸都变得急促。 一旁的老张头也心动,“王先生,我家那口子也能帮忙看房子,照看租客。您看行不行?” “一个人照看六栋楼,恐怕有些勉强。” 曹大郎媳妇想打包票说自己没问题,又担心出问题,被人索赔,就有些迟疑。 老张头倒是飞快答应,“一个人没问题,我还能帮忙。” 王学成想了想,一个是小区房主,一个是小区护卫,用谁不用谁都不合适。 “不如这样,你们一人三套。老张头,能不能将你家那口子请来,我亲自瞧瞧干活是否麻利。” “麻利,麻利!我这就把人叫来,王先生稍等。” 老张头很兴奋,很激动。 自家老婆子要是能拿下这份差事,就不用天天帮人洗洗补补,手都洗烂了。 王学成先领着曹大郎媳妇去看房子。 他和严辞买的都是中户型,上下八间屋,宽敞明亮,堂屋足够大。 家具已经置办好,只等招租住人。 “房屋租赁,你不用操心,我已经委托售楼处租赁办代劳。你只需帮忙打扫照看房子,给租客们烧烧热水,洗漱碗筷。如果你要是乐意,也可以收一笔工钱给他们做饭。” “我乐意,我乐意。我在家也要做十几个人的饭菜。” 做大锅饭,曹大郎媳妇轻车熟路。 多年媳妇,持家本事一顶一的好。 “三套房,加上你自己的房子,看得过来吗?” “王先生放心,我保证看好你和朋友的房子,不敢有半点大意。” “我看你也是老实本分的人。这样吧,我们现在就去公房,确认你说的信息都没问题后,我们正式用工协议。” “谢谢,谢谢!” 曹大郎媳妇兴奋,激动。 她没想到事情能这么顺,而且一口气签三套房。 王学成做事也算干脆,主要是他时间有限,还要赶回新民县。 他分别同曹大郎媳妇,老张头媳妇签了用工协议。 售楼处租赁办身为见证人。 协议签好,他将钥匙交给二人,“房子就托付给你们,休沐日我会过来看看。” “王先生放心,一定会帮你照看好房子。” 办完正事,王学成乘坐双轨马车回新民县,买的是普通车厢车票,五文钱。 过了最初的新鲜期,乘坐双轨马车的人明显少了一些。 然而,王学成依旧没位置坐。 起始站,座位票从来都是卖光光。 他买票买得迟,只能站着,好在不用人挤人,周围还剩下一些空间。 车厢里,有小贩,有学子。 大家泾渭分明。 学子们高谈阔论,讨论着到底是报考国子监好,还是报考山河书院好。 双方人马争论不休。 小贩的箩筐占据着过道,引来不满。 王学成随口问小贩,“这才半下午,怎么就急着回去?生意不做了吗?” 小贩实诚,主要是王学成有一张好人缘脸,容易让人生出好感。 小贩告诉他,“别看最近国子监似乎很热闹,这边生意还是不行。卖了两天,比不上我在新民县卖半天。” “差距这么大啊!”王学成有些诧异。 小贩说道:“国子监这边人还是少了。或许等到明年会好一些。” 王学成哦了一声,又问道:“有了双轨马车,你们来往国子监很方便啊。” 小贩摇摇头,“想要方便,就得赶早上头班车,那一趟人少,我们箩筐占着过道,人少才不会招人恨。像是人多的时候,我们挑着箩筐,列车员根本不让我们上车,除非将箩筐挂在车外面。箩筐里面这么多货,哪能挂外面,掉了怎么办。” 王学成啊了一声,疑惑道:“我听说有货车车厢,不能放箩筐吗?” “货车车厢要另外收钱,而且只有早晚固定几趟才开货车车厢。有时候赶不上趟,没办法只能在普通车厢挤一挤。好在今天人不算多,没招人嫌。” 王学成感慨道:“大家都不容易。” 小贩附和一句,说道:“还是比以前方便了许多。如果没有双轨马车,我们小商小贩根本不会来国子监跑生意。总之这个双轨马车还是方便了大家。” “你说的对,的确方便了大家,而且票价又便宜。五文钱,等于是人力车的起步价。” “谁说不是。私下里,大家都在称颂皇后娘娘,想出这么方便的玩意方便大家出行。这要是换做以前,从新民县到国子监,赶马车来回一趟,一天时间都耽误了。如今来回一趟,也就一两个时辰,完全不耽误事。” 小贩打开了话匣子,就收不住了。 他和王学成唠叨,“好多南边来的客商,见到双轨马车,眼红得不行。我听雨花巷那边的东家说,江南商会准备派人到京城,游说寰宇运输,在江南也修一条这样的双轨马路,方便他们。北边的商人也很心动,说是拉货特方便,可以日夜不停的跑,只需要中途靠站换马匹就可以了。” 王学成说道:“铁轨可不便宜,还得防着沿途有人偷盗。想修也得有钱啊。” “江南商会有钱。” “有钱也不是这么花的。而且票价这么便宜,怕是马匹的草料钱,车站员工的工钱都赚不回来。” “怎么会赚不回来?每天这么多人乘坐马车。”小贩不理解。 “你光看着人多,没算这里面的成本。” 王学成同小贩一一道来。 修这样一条铁轨,前期的投入就是个天文数字。 铁轨,车站,员工,马匹…… 投入巨大,而且要持续消耗,票价却如此低廉,哪能赚钱啊。 小贩发出疑问,“不赚钱的生意,也有人做?难道是赔本赚吆喝?” 第988章 不得不从 常恩奉命前往长安宫,内心有些忐忑不安,各种思绪翻涌。 之前他奉命主持修建长安宫,宫殿修好后,他就一直闲着。 本以为帝后不会再用他,他也买好了房子打算养老,突然宫里来人通知,说皇后娘娘要见他。 莫非是长安宫出了问题,皇后娘娘要问责? 可是如果问责,不需要皇后娘娘亲自出面啊。 到了长安宫,经过通报,他被请进书房。 书房内人不少,每个人都拿着一把算盘,噼里啪啦算账。 顾玖放下手中账本,招手叫常恩到跟前说话。 “这里嘈杂,常公公随本宫到御花园走走?” “老奴谨遵娘娘吩咐。” 顾玖起身,前往御花园。 常恩亦步亦趋。 “年中,各处产业都要做个中期结算,预估下半年的市场。最近本宫的长安宫,如同账房,进进出出都是算盘账本。” “娘娘辛苦了!”常恩躬身说道。 顾玖站在水池栏杆前,看着水中金鱼游弋。 她伸出手,宫人当即将一盒子鱼食放在她手上。 她撒了一把鱼食入水中,引得金鱼纷纷上前咬食。 “每年账目审计核算,需要占据本宫大量的时间的精力。” 常恩正盯着水池里的金鱼,皇后娘娘一开口,他急忙收回心神,全神贯注。 “娘娘的意思是,想要改变目前的局面?”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顾玖回头扫了他一眼,“常公公不愧伺候过成宗文德帝,反应很快。” 常恩低头一笑,“老奴不明白,娘娘为何同老奴提起这些。据老奴了解,娘娘身边人才辈出,账目审计核算,完全可以交给下面的人处理。” 顾玖笑了笑,“这几年本宫从山河书院招收了一批科举无望,但是在术数方面很有天分的人。他们年轻,健康,精力充沛,干劲十足,的确为本宫解决了许多问题。但是也因为年轻,难免做事冲动,造成一些麻烦。” 常恩沉默不语。 顾玖轻轻敲击栏杆,“本宫需要一个人,一个能稳得住大局,能服众,心思通透的人。这个人选,本宫看好常公公。” 常恩大吃一惊。 做了无数猜测,唯独没有猜到这一出。 “娘娘的意思是,让老奴去管教那群账房?” 顾玖点点头,又摇摇头,“本宫打算成立一个独立机构,暂且就叫审计司。四海和寰宇的账目,本宫全权委托审计司审查核准。两边人员,不得有任何牵连纠缠。将来时机成熟,审计司也将承担起审核各个衙门账目的重担。” 常恩心头猛地一跳,小心翼翼问道:“此事陛下知道吗?” 顾玖点头,“成立审计司,是陛下同本宫共同的决定。审计司,看似不起眼,在将来却将起到杀威棒的作用,使每一个衙门,每一个产业人员都绷紧了皮,切莫对不该属于自己的钱财伸手。” 常恩脸色一白,虽说水池边很凉爽,难得还有风,可他依旧出了一头的汗水。 “老奴有些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尽管说。无论你说什么,本宫恕你无罪。” “多谢娘娘!” 常恩斟酌着言辞,“先说宫里的宫人,大家都没什么指望,唯一能指望的就是钱财。这个审计司,按照娘娘的设计,老奴要是没料错,将来定会查到宫中的开销。一旦审计司的手伸入皇宫,宫人唯一的指望可就没了。宫人彻底没了指望,老奴可不敢保证他们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本就是一群不太正常的人,连唯一的财路都没断绝,这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啊!” 顾玖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还有吗?” 常恩继续说道:“就说官员俸禄,别说养一家人,就是养当官的自己都养不活。迎来送往,家仆下人,房屋车马,妻妾子女……样样都需要花钱。如果不伸手,大周的官员将活得跟叫花子似得。人们辛辛苦苦读书考科举,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体面生活,做人上人。朝廷断了大家的财路,这个官做得可就没意思了啊。” 顾玖闻言,笑了起来。 她说道:“关于断绝宫人财路,本宫支持你的看法,这一点的确需要慎重。但是关于官员,常公公说得太片面。在本朝,做官首先得是个进士。进士意味着什么,常公公不可能不了解。 进士意味着免税免徭役,意味着会有无数的小民商人为了躲避徭役赋税,将家产田亩投献给进士官老爷。区区一个举人老爷,用心经营十来年,都能成为地方一霸。一个进士官老爷家族,成为地方官府都得礼让三分的地方豪强,简直不要太容易。 那些扎根几十年上百年甚至几百年的世家怎么来的,那些私开矿产的地方豪族怎么来的?就是从进士官老爷演化而来。在大周,做官的就没有一个是穷人。连周世安那种自绝于家族,甘愿守着清贫,做了官,还不是三天两头有人往他房里送东西。穷吗?他可能是没多少钱,可他的吃穿用度从来都没缺过。” 常恩冷汗津津,“老奴见识浅薄,请娘娘恕罪。” “你没错。”顾玖轻声说道:“朝中的确有一些清贫官员,不过这个数量十分稀少罕见。而且本宫要查的是衙门的账务,并不是要清算官员贪污受贿。” 常恩有些懵逼,“娘娘的意思是,只要官员不朝衙门库房伸手,别的都不管吗?” 顾玖撒着鱼食,“暂时也管不了。当然,要是太过分,金吾卫也不是摆设。” 说完,她看着常恩,“常公公敢担起这份重担吗?这可是得罪人的活,得六亲不认,只认钱只认账目。” 常恩压力山大,苦笑连连。 “事到如今,老奴还有选择的余地吗?” 他都知道了皇后娘娘的打算,显然是没了退路,除非死。 顾玖笑了起来,“你要是不答应,就只能把你派往海外,亦或是西北荒漠。” 常恩脸色一白,苦笑道:“老奴快被吓死了。” 顾玖轻声一笑,“这点小事哪能吓住常公公。不瞒你说,陈大昌就在南边。可惜他老了,已经干不动了。本宫许他荣养,在江南和京城都替他置办了产业。不过这老家伙不服老,说是不能出海,但是可以帮着本宫盯着江南,替杨季打打下手。本宫担心他倚老卖老坏了杨季的事情,特意让周苗拖住这个老东西。” 这番话,透露的太多的内幕消息。 常恩张口结舌,反正是被就震住了。 “陈大昌还活着?” “常公公以为他死了?” 常恩实话实说:“得有十几年没见他,听说他去了南边,老奴以为他已经死在了海上,没想到竟然还活着。周苗竟然也去了南边?” 顾玖笑了笑,说道:“江南一地,世家豪族树大根深,牛鬼蛇神遍地走。对付这帮地方豪强,就得用周苗这样的人。” 搅屎棍对付牛鬼蛇神,是一个好选择。 比起刚正不阿的官员,周苗他们这种走偏门的人更有办法。 常恩已经想明白了,“如果咱家拒绝娘娘,是不是就要去南边同陈大昌那个老鬼作伴?” “你还没资格同陈大昌作伴。你若是拒绝本宫,到了南边,你就会被押送到船上,先到海外历练数年,同一群流放犯杀人犯战俘矿奴作伴。” 常恩虚汗直冒。 顾玖冲他笑了笑,“想好了吗?” 常恩叹了一声,“想好了!老奴愿意到审计司当差。” “甚好!从今以后,你就是审计司的大总管。以前的国子监老校舍,将成为审计司的办公地点。第一个任务,用半个月时间,审查核算寰宇和四海第一季度账目。第二个任务,配合少府,来一次私矿大清查。” 常恩蹙眉,“私矿清查?这事以前少府办过,这才过了十几年,怎么又要清查?” 上一次为了打击私铸钱币,少府借着办采矿证的名义,对大周的矿产进行了一次清查。 效果还不错,市面上私铸钱币的数量逐年减少。 目前市面上,百姓更加认可少府铸造的钱币,因为不掺假,足料。 少府只要保证官方钱币在市场上顺畅流通,满足百姓对钱币的需求,私钱就无生存之地。 当然这是一种理想状况。 现实是,私钱一直无法灭绝。 因为私铸钱币,即便是按照少府的铸造工艺,半点不掺假,照样有钱赚。 只要有钱赚的生意,就一定会有人铤而走险。 顾玖斟酌了一下,“这一次清查矿产,主要目的是打击私开铁矿。本宫要求你们关闭五成的铁矿。” 常恩大惊失色,“娘娘不可啊!这会引起朝中非议,届时怕是有不堪言的后果。那些私矿矿主,背后都有靠山,不能轻易动他们。” “这一次,你们必须动一动那些矿主。”顾玖眼神坚决,“少府,金吾卫,内侍省,将配合审计司查账。矿产的税收可不低,十家矿产就有十家偷税,这是你们的切入点。” 常恩急疯了,“此事万万不可,后果不堪设想。” 顾玖笑了笑,“本宫知道后果很严重,所以本宫给你准备了一个退路。” 第989章 栽赃陷害(三更) “退路?” 常恩惊疑不定,这种断人财路,而且是得罪一大帮世家豪强,遭人记恨的事情,哪有什么退路。 今日是金鱼们的狂欢日。 食盒里面的鱼食,已经被顾玖撒出去一半。 她对常恩说道:“告诉那些被查封的矿主,海外有矿,不仅有铁矿,还有金矿。西北有矿,还有大量牧场。谁有本事经营千里之外的牧场,本宫就将牧场送给谁。” 常恩瞠目结舌。 顾玖笑着问他,“这个退路,常公公可满意?” 常恩张口结舌,“陛下同意了吗?” “这么大的事情,当然得有陛下的首肯。” 常恩揉着眉心,“老奴要想想。” 顾玖轻笑一声,“你是不是认为本宫异想天开。海外有矿,这是实话,并非欺瞒。西北有矿,有牧场,同样是实话。北荣被驱赶出大草原,偌大的草原,大周不去占领,迟早那地方又会成长出第二个北荣,没吃的时候就会南下劫掠,成为大周的心腹之患。 所以大草原,朝廷不能放着不管。那么大的土地,浪费了多可惜。然而朝廷鞭长莫及,人员财力有限,怎么办?驱使贪婪之人,替朝廷去占领大草原。 胆敢私开矿产的人,可以说是这世上最为贪婪的人。为了钱财,他们敢拼命,敢去做别人不敢做的事情。西北大草原,属于自己的牧场,还有无数等待开采的矿产,多么具有诱惑力。只需常公公三寸不烂之舌,一番劝说,必定能说服一批人冒险前往大草原。” 常恩压力山大,“海外又有什么讲究?” 顾玖说道:“海外有金山银山,有广袤的土地,有一年三熟的良田,有遮天蔽日的大森林,有上百年甚至上千年的巨木,有各种稀罕物。唯独麻烦的是当地土著不听教化,野蛮如同野人。 本宫可以承诺,谁有本事占领一处矿产,许他百年开采。谁有本事占领一片土地,就属于他的私产,朝廷可以给他证明。这些私产,可以子子孙孙一代代传下去。 本宫甚至可以承诺,任命他们为朝廷派驻海外的官员,起步六品,属官由他们自己任命。前往西北大草原的那些人,同样待遇,任命他们为朝廷派驻草原的官员,六品起步,吏部会给他们正式的文书。” 这可是大手笔啊。 等于是为了占领那些飞地,已经不讲究朝廷体面,甚至放弃朝廷力量,直接发动民间力量,利用民间人士去抢占地盘。待到日后,大局一定,朝廷力量再进入这些飞地。 常恩提出疑问,“娘娘可曾想过,等到这些贪恋之人占领了海外和大草原,他们肯定不会让出到手的利益和权利。” 顾玖笑了笑,“本宫不需要他们让出权利和利益,本宫只需要拿一根绳子,将所有人捆绑在一条利益链上面足矣。个人力量,终归比不过朝廷力量。所以,当他们在海外在大草原壮大的时候,朝廷也要积极进取,修炼自身,强大力量。” 常恩斟酌着问道:“娘娘可曾想过,朝臣的反应?” 顾玖说道:“朝中官员,已经逐渐明朗化。一派积极进取,愿意接受新事物,新思潮。一派顽固守旧,抱着祖宗家法不妥协。现在朝廷一切纷争,归根结底,都是意识斗争。到底是该进取,还是该守成? 目前这个局面,陛下无意打破,因为朝廷需要不同的声音,却也不能纵容守旧一派扩张势力范围。所以,朝臣的反应,本宫早有预料,也有应对的手段。前提是,你要不打折扣的完成本宫交代的任务,不要节外生枝。” 常恩重任在身,越发感觉压力山大,“老奴怕辜负娘娘的托付。” 顾玖笑道,“本宫相信你有这个能力,本宫对你寄予厚望。大周能不能再开盛世,能不能走出一条不同的道路,需要我们每个人努力。相信成宗文德帝如果还在,也会赞同本宫的决定。” 常恩嘴唇张张合合,“西北军要离开了吗?” “常公公果然敏锐。很快朝廷就会得到消息,西凉再次入侵,西北军奉命反击。” 常恩先是一愣,紧接着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难怪娘娘要搞矿产清查,将贪婪的矿主驱赶到西北大草原。” “你知道就行,别说出去。”顾玖提醒他。 常恩躬身领命,“娘娘放心,老奴一个字都不会透露。” “皇后娘娘,太后和端王妃来了。”马小六上前小声提醒。 许有四被派出去做事,于是顾玖将马小六召回自己身边伺候。 常恩一听,赶紧告辞。 顾玖挥挥手,“你去忙吧。老的国子监校舍已经腾出来,人员已经入驻,就等着你这个大总管走马上任。关于清查矿产一事,你找少府商量,商量出结果后,记得将计划书交给本宫。” “老奴遵命!” 常恩急匆匆离开,避开了裴太后以及端王妃萧琴儿。 顾玖迎了上去,“见过母后。母后最近身体可好?宫人伺候得可周到?” 裴太后乐呵呵的,“多谢皇后挂心,本宫很好。今儿不热,出来走走,亏得琴儿进宫陪着本宫。” “给皇后娘娘请安!”萧琴儿道了一声万福。 顾玖笑道:“弟妹不必客气。我陪着母后一起逛御花园。” “你有心了。”裴太后笑眯眯的,“如今什么都好,就是这宫里太冷清,偌大后宫,就住了我们几个人。亏得琴儿三天两头带着孩子进宫请安。” 萧琴儿低着头说道:“应该的。” 顾玖笑道:“母后嫌后宫冷清,不如我下一道懿旨,叫朝廷命妇轮流进宫陪母后说话。” “不不不,不必了。”裴太后连连摆手,“你早点给御哥儿找个媳妇,这宫里就能多三分热闹。” 裴太后不是没动过给刘诏选秀的念头,只是经过去年禁足未央宫一事,她现在是没胆子插手刘诏和顾玖的事情。 而且经她多次试探,顾玖做了皇后,那是一日既往的强硬不妥协。 给刘诏选秀开后宫? 呵呵! 怕是刚开口,顾玖就要弄死她。 历朝历代,像顾玖这般强硬的皇后,实属罕见。 偏偏刘诏一如既往地纵着他。 当个皇帝,当得如此惧内,就不怕百年后被人嗤笑。 有时候,裴太后是越想越气。 恨不得回到二十年前,说什么也要阻止刘诏娶顾玖。 皇后不包容不大度,皇帝别说开后宫,连睡个宫女都不敢。 裴太后真想狠狠嘲笑刘诏,活得憋屈啊。 不过她忍了。 刘诏她不指望,她如今就指望着刘御。 “御哥儿老大不小,你做娘的,是不是也该替他打算打算?” 顾玖含笑说道:“多谢母后如此关心御哥儿。不过他的婚事,暂且不急。” “怎么不急?跟他差不多大的,孩子都有了。”裴太后是真着急。 顾玖说道:“他是皇子,他有他的担子。他的婚事,我和陛下自有打算。” 裴太后猜测道:“莫非是没有合适的人选?勋贵世家的姑娘,就没有一个看入眼?” 顾玖稍微提点一句,“这才景明二年,朝中千头万绪,时局变幻莫测。御哥儿的婚事再等几年吧。” 裴太后蹙眉。 萧琴儿赶紧出面转移话题,“昨儿和三弟妹见面,他们府上又生出乱子。我替她感到累。” “老三府上又出了什么事?”裴太后果然被萧琴儿的话题吸引。 老了,就喜欢热闹,更喜欢看别人热闹。 老三刘言是庶出,老三府上生乱,她是一点都不同情。反而看热闹看得津津有味。 萧琴儿抿唇一笑,说道:“三弟妹名下有家药材铺,前段时间出了意外,有人吃他家的药材吃死了。” “这么大的事情,本宫怎么没听说?”裴太后惊讶极了。 顾玖挑眉,静待下文。 萧琴儿说道:“儿媳也是前两天才听说此事。药材吃死了人,肯定要调查啊。查来查去,结果查到蔡氏的头上。” 蔡氏,刘言的原配。 她的陪嫁嬷嬷下毒毒害她和刘言,东窗事发,牵连蔡家。 后来蔡家被抄家流放,成宗文德帝将蔡氏贬为宝林,另替刘言娶了崔氏为妻。 “这么多年,蔡氏还没死吗?”裴太后发出疑问,很惊讶蔡氏竟然还活着。 萧琴儿说道:“一直活得好好的,没死。” 裴太后发出疑问,“怎会查到蔡氏头上?她一个内宅女人,莫非还能隔空调换药材铺的药材吗?” 萧琴儿说道:“她不需要调换药材铺的药材,她只需要花钱买命,买一个为钱甘愿而死的人,栽赃嫁祸三弟妹的药材铺。” 裴太后了然地点点头,“她这么做有什么好处?” 萧琴儿郑重说道:“因为她病了,药材就来自三弟妹的药材铺。她嚷嚷着,三弟妹要害她,药材有毒。要不是京兆尹明察秋毫,说不定她的奸计就得逞了。三弟妹昨儿找我哭诉,说是刚出事的时候,老三就不信任她,甚至一度相信蔡氏的话。她委屈得很,跑到我那里哭了半天。” ------题外话------ 正在严打ing 第990章 分权 “老三就不是个好东西!” 裴太后吐槽了一句刘言,接着她问顾玖,“皇后,此事你怎么看?” 顾玖说道:“既然已经查明真相,那就秉公办理。” 裴太后蹙眉。 萧琴儿偷偷观察两二人之间的反应,小声说道:“事情虽然已经查明,可是老三不肯交人。他说丢不起这个人,蔡氏即便死,也只能死在王府。京兆尹当然没胆子同王府对着干,看样子这事最后肯定是不了了之。” 裴太后蹙眉,“蔡氏这个女人不处死,留着过年吗?老三是怎么想的?” 顾玖轻描淡写地说道:“现在处死蔡氏,难免被人说心虚。老三爱面子,估摸着是想等着风波过去再赐蔡氏一碗断肠药。” 裴太后冷哼一声,“让陛下下旨申斥老三一顿,看他老不老实。” 顾玖笑了笑,“这点小事,哪里需要陛下出面。” 裴太后望着她,“皇后是打算亲自料理此事?” 顾玖说道:“儿媳最近比较忙,没时间去管老三的家事。这些年,老三后院不宁,我也时常听人提起。三弟妹药铺吃死了人,我的人也提过两句,只是没想到真相如此不堪,竟然是蔡氏在背后算计。” 裴太后一脸糊涂,“皇后尽说些有的没的,到底何意?” 顾玖轻声说道:“母后不是说日子无聊嘛,不如此事就由母后出面料理。其他皇室宗亲,母后也该多关心关心。” 很显然,顾玖是在替裴太后找事情做。 人不能闲着,一闲就爱胡思乱想,没事也要搞点事情出来。 皇室宗亲,是一个数量庞大的群体,得有好几万人吧。 这还不包括,那些隔得远的,早就出了五服的刘氏族人。 反正这些年,顾玖就没将人认全,也懒得理会宗室乱七八糟的事情。 以前,她是皇孙妻皇子妻,当然可以偷懒。 如今她是皇后,皇室宗亲很多事情,必然会被报到她面前,请她出面料理。 她忙死了,还得料理宗室内部问题。 罢了,罢了,不如将宗室问题甩给裴太后。 真要遇到大事,她和刘诏再出面也不迟。 裴太后诧异,“你让本宫出面料理老三一家?” 顾玖点点头,“母后可有难处?” 裴太后眼珠子转动,轻咳两声,“本宫知道你忙,不爱料理家长里短的琐碎事情。可你是皇后啊,皇后本该替皇帝分忧,你得替陛下盯紧了宗室,当心有人有二心。” 顾玖说道:“母后说的是,奈何我是真的忙,并非有意躲懒。先帝的时候,这些事情本就是母后在料理,如今儿媳厚颜请母后多操心几年,不知母后意下如何?” “这人活一辈子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子女操心。罢了罢了,谁让本宫是个劳碌命,此事本宫替你料理,宗室那边本宫也会替你盯着。” 裴太后面上答应得勉强,内心却在欢呼雀跃。 却不料,顾玖又点了萧琴儿的名字。 “四弟妹是个能干人,不如就让四弟妹协助母后,帮母后分忧。” 萧琴儿指着自己,“我?” 她一脸震惊。 这是火坑啊! 不过能够插手宗室内务,掌握权柄,萧琴儿顿时又生出胆气和欲望。 顾玖含笑看着她,“四弟妹有难处吗?” 萧琴儿连连摆手,“没有,没有。皇后娘娘吩咐,我一定协助母后,好好办事。” 说完,她偷偷瞥了眼裴太后,正好裴太后看过来,二人目光对上。 裴太后的眼神明显透着不满。 任谁也不乐意被人分薄权柄。 裴太后轻咳一声,说道:“说起这个宗室内务,有少府有宗正寺,本宫也出不了什么力。而且少府和宗正寺那边,恐怕对皇后的安排有异议。” 顾玖点点头,一副深以为然的模样,“母后说的对。但是,少府和宗正寺管得了各家各户的纠纷,管得了兄弟分家,却管不了各家内宅后院,也不方便过问内宅事情。所以我才想到母后和四弟妹,由你们出面,希望尽可能地避免类似老三府上女人之间的纷争。竟然还闹出了人命,着实该严加整顿。” 萧琴儿瞥了眼裴太后,然后才小心翼翼地说道:“皇后娘娘言之有理。内宅事情,还得女人出面。爷们们只关心朝廷大事,哪里知道女人心头在想些什么。” 裴太后眯起眼睛,面色不悦的扫了眼萧琴儿。 萧琴儿挺直腰背,假装自己是个傻白甜,什么都不知道,也看不懂太后娘娘眼中饱含的深意。 裴太后轻哼一声,“此事本宫可以代劳,让琴儿协助本宫也好,本宫也能轻松些。” “我就知道母后最最慈爱。”顾玖含笑道,“四弟妹,以后你一定要用心协助母后。” 萧琴儿喜气洋洋,“皇后娘娘放心,我一定会用心做事,为母后分忧。” 裴太后拉住萧琴儿的手,“你从小冲动,说话做事总是不过脑子。在本宫身边做事,可不能再犯老毛病。” 此情此景,萧琴儿能做什么? 她只能尴尬一笑,“多谢母后关心,儿媳一定会改正老毛病,让母后还有皇后娘娘放心。” “如此甚好!”裴太后乐呵呵的。 萧琴儿心头不爽,却只能忍着。 二人之间暗潮涌动,顾玖不会插手。 她还有正事要忙,找了个借口率先离开。 紧跟着萧琴儿也告辞出宫。 她回到府中,难掩激动。 跑到端郡王刘议跟前显摆。 “你可知道,今儿我进宫遇到了谁?” 刘议翻了个白眼,不想说话。 喝酒喝伤了身体,养了大半年。身体虽养好了,却始终提不起精神。 或许是长久没出门活动,脸色很苍白,人也瘦了一圈,看上去一副虚弱无力的模样,怕是连个稍微粗壮的女人都打不赢。 萧琴儿不在意他的态度,她只是想找个人显摆。 “我遇到了皇后娘娘。你猜皇后娘娘叫我做什么?” 端郡王刘议终于有了点反应,他的眼珠子动了动,问道:“她叫你做什么?” 萧琴儿得意非凡,“皇后娘娘让我和太后一起,打理宗室内务,主要是深宅内院女人之间的纠纷。” “哦!” 端郡王刘议的反应很冷漠。 萧琴儿十分嫌弃,“你别光是哦。这份差事看起来很琐碎,然而权柄却不小,头一个就拿老三府上开刀。皇后娘娘此举,你猜是不是透露出什么信号。难道陛下打算让你上朝管事?” 刘议瞥了她一眼,“不要异想天开。还有老三府上的事情,你最好少插手,让母后处置。” “凭什么!皇后娘娘亲自点了我的名,我岂能袖手旁观。”萧琴儿有些不满。 刘议揉揉眉心,说道:“得罪人的事情,你抢着出头,有病吧!” “你才有病!你被老二算计,喝酒喝伤了身体,要不是我替你讨回公道,你还要死不活的。” 刘议偷偷翻了个白眼,“好处都落到了你的口袋里,我可是一文钱都没要,你还要如何?” 萧琴儿笑了起来,“你替我出谋划策,我老早看某些人不顺眼。难得掌握权柄,可以公然插手宗室内务,我非得让那些人掉层皮不可。” 刘议冷冷一笑,十分嫌弃,“你掌握了权柄,就是为了干损人不利己的事情,你脑子果然有病。我敢这么说,你要是以公谋私,打击报复,要不了半年皇后娘娘就得让你将吃进去的全部吐出来。你也不看看皇后娘娘身边做事的那些人,有谁敢乱伸手?有谁?” 萧琴儿愣住,小声问道:“皇后娘娘身边的人,就没人敢伸手?你这说法太夸张。” 刘议嗤笑一声,看着萧琴儿的目光如同看一个智障。 “那你告诉我,皇后娘娘身边的人,谁伸了手?你有钱,你能买通皇后娘娘身边哪个人?” 萧琴儿语塞。 她蹙眉说道:“陛下身边的人都能被买通,皇后娘娘身边的人反而无法买通,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否则皇后娘娘怎么能创下如此大的产业!跟你说这些你也听不明白,就说顾家。越过顾父,直接给顾珽赐爵,历朝历代谁敢这么干?顾珽不给继母谢氏守孝,朝廷都闹翻了,陛下也不发话,顾珽还能全身而退,历朝历代有这么干的吗?” 萧琴儿老老实实摇头,好像,似乎,没有这么干的人。 刘议继续说道:“敢这么干的人,早就被人挫骨扬灰,钉死在耻辱柱上,永世不得翻身。然而你看看顾家,看看皇宫,屁事都没有。那群吵吵闹闹的朝臣,皇后娘娘一个小伎俩,就让他们晕头转向,很快忘了顾珽这码事。我告诉你,玩弄权术平衡,搞舆论引导,皇后娘娘才是此中高手。否则就凭刘诏一个武夫,早就被那群朝臣给撕烂了。” 永远不要小觑文官的战斗力。 随着报业传媒的推广,朝臣们的撕逼能力也是稳步上升。 不过还是干不过这一行的龙头老大皇后娘娘。 “可是,你说的这些和我的事情有什么关系?”萧琴儿发出疑问。 刘议一脸不忍直视的模样,萧琴儿智商突然间下线。 第991章 玩心眼 “平日里你不是挺聪明,自诩看透了一切,这会怎么如此蠢笨?” 难得有机会,刘议自然不会放过讥讽萧琴儿的机会。 萧琴儿大怒,“你才蠢!你到底说不说,否则我扣你的花销。” 刘议翻了个白眼,拉长声音说道:“我都告诉你了,皇后娘娘是玩权术平衡的高手。她让你协助母后,目的就是为了分权,互相制衡。你敢以权谋私,打击报复,母后乐见其成。等时机一到,皇后娘娘收拾你的时候,母后定会落井下石,叫你知道什么叫做不知好歹的下场。” 闻言,萧琴儿紧蹙眉头,“我有那么蠢吗,会把把柄送到别人手上。” 刘议呵呵冷笑,“你不蠢,你就是得意忘形。你别忘了,事关宗室,少府和宗正寺绝不会袖手旁观。内侍省说不定也会插一脚。” “关内侍省屁事,一群阉人,还敢插手宗室事务,嫌命长吗?”萧琴儿一脸轻蔑不屑。 刘议戳戳她的脑袋,“你没眼睛啊,没看出来吗?” “看什么?”萧琴儿发出疑问。 刘议摇摇头,很是无奈。 定了定神,稍微收敛了一下嫌弃的眼神,他才说道:“你没发现皇后娘娘特别喜欢用阉人吗?她放在明面上的产业,主事的人几乎都是太监内侍。内侍省当然不会插手宗室内务,但是他们一定会盯着你们的一举一动。要知道皇后娘娘给那群太监内侍的待遇极为丰厚,而且皇后娘娘做人讲信誉,恐怕宫里八成以上的太监内侍都愿意为皇后娘娘驱策。说不定我们王府,也有人……” 萧琴儿心头受惊,压低声音问道:“你是说我们府上的太监内侍,有可能被皇后娘娘收买?” 刘议打了个哈哈,“我就随便一猜,目前还没发现谁有问题。” 萧琴儿却忧心忡忡,“皇后娘娘不缺钱,甚至可以说她是世上最富有的人。她要收买谁,怕是没人能顶得住诱惑。” “你别忧心。只要我们没有反心,宫里就不会动我们。” “可是……” “别可是了。你还是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做吧。” “蔡氏那人,当年和她做妯娌的时候,我就看她不顺眼。都到了现在,她还不认命,整日折腾,我看她就是找死。” 萧琴儿对蔡氏没好感,对这种总爱闹事的后院女人,可谓是深恶痛绝。 “你不是说她病了吗,说不定她就是在找死。”刘议随口说道。 萧琴儿蹙眉,“你的意思是,她想求死?” “若是能成功算计崔氏,这是最好的结果。若是计划失败,死了就死了,也没所谓。她没有子女,人老珠黄,蔡家得不到赦免,恐怕她已经放弃了。只是在放弃之前,还要最后搏一把。” 刘议理解那种万念俱灰,绝望无助的感觉。 他想,蔡氏一定是绝望了,才会铤而走险,不惜以人命来做局。 他又说道:“你和母后,这件事上能做的有限。” 萧琴儿明白过来,“她若是一心求死,不用老三动手,她自己就会结果自己。” 果不其然,第二天就听到蔡氏投缳自尽的消息。 萧琴儿感慨了一句,“她这一死,倒也干脆利落。不过还是得敲打老三一顿。” 刘议私下里提醒她,“母后可以敲打老三,但是你没资格敲打他。身份上,他是郡王,是兄长,你少掺和这些事情,给本王招惹一堆仇人。” “我没给你招惹仇人,我是在替母后分忧。” “少糊弄本王。既然蔡氏人都死了,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行了。” 这话萧琴儿听进去了。 所以当裴太后敲打崔氏的时候,萧琴儿没露面。 崔氏委屈得不行,她本是受害者,遭人诬陷,结果好像所有的错都是她。 得不到一句安慰就算了,还被太后娘娘亲自敲打一顿。 叫她仁慈些,别将后院女人逼得太狠。 还说女人要温柔,才会得到男人的宠爱。 崔氏不敢反驳,只能委委屈屈听着裴太后说的那些话。 她心头对这些话全都嗤之以鼻。 当初,刚嫁入皇室,她也是一个端庄女子,凡事按照规矩来,不敢行差踏错一步。 后来时间久了,她就发现自己才是蠢人。 在皇室生存,什么端庄,什么规矩,统统都是放屁。 皇室女子,表面上端庄大度,私下里可没人守着规矩。都是想怎么来就怎么来。 也就是她不懂皇室生存真相,傻乎乎的委屈了好几年。 直到见识了萧琴儿,欧阳芙逼着男人拿钱买房的凶猛架势,她才醒悟过来。 她是皇子妻,是王妃,只要不触犯底线,不犯原则性的错误,谁都动摇不了她的地位。 她这才有了抗争的念头。 也因为这个,她和老三刘言的关系,每况愈下。 刘言显然不喜欢太过强势的女人。 可是身在王府,不强势一点,就得委屈自己。 崔氏选择成全自己,忽视刘言的态度。 这么一来,后院女人当她失宠,趁机搞事情。 这就给了蔡氏钻空子的机会,以一条人命为代价陷害她。 崔氏红着眼眶离开皇宫。 回府后,免不了同刘言爆发一场争吵。 两口子第一次吵翻了天,屋里的摆件全被砸烂。 敦郡王府上下,气氛紧张。 裴太后一听此事,气不打一处来。 再次敲打崔氏。 当然也没有放过刘言。 裴太后劈头盖脸,将刘言臭骂了一顿。 “连家务事都处理不好,你还能做什么?你是废物吗?” 刘言气得袖子里拳头紧握,面上还要恭恭敬敬,内伤都快憋出来了。 “你小的时候,本宫对你疏于管教,叫你养成了古怪的性子。从今以后,本宫会好好盯着你,再闹出是非叫人看笑话,本宫定要严惩不贷。” “不敢!” “退下吧!” 裴太后发了一通火,将刘言打发出宫。 她是爽了,骂人骂爽的。 刘言则气到还没出宫,竟然在半路上吐血昏迷。 吐血啦! 而且昏迷不醒! 这事要是传出去,该说裴太后苛待庶子,逼得庶子吐血而亡。 裴太后听闻此事,猛地起身,眼前一阵阵发黑。 她扶着桌子,怒道:“这个混账玩意,竟然和本宫玩心眼。本宫骂他几句,他就吐血昏迷,他有这么脆弱吗?他一定是在玩心眼,同本宫叫板。叫太医好好检查,他是不是提前服用了药物。” 此事惊动了刘诏和顾玖。 顾玖揉揉眉心,“太后娘娘有些得意忘形啊!” “太后真那么厉害,能将敦郡王骂得吐血昏迷?”丫鬟阿晴连连咋舌,感觉不可思议。 顾玖笑了起来,“太后厉不厉害不重要,重要的是敦郡王是在离开未央宫之后吐血昏迷。太后娘娘想要洗脱关系不容易。下封口令,别让此事传出去。” “就担心敦郡王自个传出去。” “那也是几天后的事情。” 顾玖并不在意刘言耍心眼,也不在意刘言故意传播此事。 裴太后得意忘形,需要一点教训。 至于刘言那里,自有刘诏收拾他。 …… 事情过去一天,刘言卧床不起。 钱富奉命上王府探望刘言。 “钱公公来了,请坐!” 刘言挣扎着要坐起来,钱富赶紧拦住他。 “王爷身体要紧,躺着吧。陛下十分关心王爷的身体安危,特意吩咐咱家来看望王爷,还送了一车药材。并且亲自安排太医常驻王府,直到王爷身体好转为止。” “累皇兄操心,本王惭愧。” 刘言朝着皇宫方向磕头。 钱富这回没阻拦。 等他磕了头,钱富又说道:“王爷吐血昏迷,可见身边的人伺候不够用心。陛下震怒,已经下令金吾卫抓捕那些伺候不力的下人严惩。” 刘言大惊失色,“是本王身体不争气,同下人无关。你告诉陛下,能否放过他们。都是本王用惯的下人,略加敲打就行了。” 钱富不为所动,“陛下也考虑到王爷的难处,故而咱家特意带来了十数个内侍宫人,都是经验老道又机灵的人。有他们伺候在王爷身边,陛下才能放心。” 刘言脸色僵硬,藏在被窝里面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 他万万没想到,他只是吐血昏迷一场,刘诏就给他来了个釜底抽薪的办法。 抓了他的心腹下人,又公然安排眼线在他身边。 什么替他着想,呵呵,分明是在敲打他。 别玩花样。你敢玩花样,朕就让你生不如死。 这一切都透露出这个意思。 刘言颓然倒在床上。 他扯着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多谢陛下关心。本王累了,钱公公请吧。” 钱富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王爷好生养身体。等您好,就进宫谢恩。陛下还等着和王爷一起喝茶。” 喝茶就免了吧。 他怕喝死。 刘言一脸虚弱地说道:“本王这身体情况,恐怕一时半会好不了。” “那就安心静养,别东想西想。忧思过甚,有早亡迹象。” 刘言差一点吐血。 他咬牙切齿,“多谢钱公公提醒,本王一定会努力长命百岁。” “王爷有此志气,好极了。”钱富笑眯眯,分明是个老狐狸。 第992章 救命(三更) “哈哈哈……” 萧琴儿放声大笑,笑得眼泪都下来了。 刘议一进门,她突然就收了笑声。 “笑啊,怎么不笑了。”刘议语气不善,目光透着寒意。 萧琴儿心虚理亏。 儿媳妇嘲笑婆婆,怎么说都是她没理。 她很尴尬,“你怎么过来了?你身体不好,有什么事,叫人告诉我一声就成了。” “本来担心你,怕你被牵连。结果刚进院门就听见你哈哈大笑,看来我是白担心一场。” 刘议板着脸,很不满。 萧琴儿忙说道:“我刚听下人讲了个笑话,才会发笑。你可别乱想。” 刘议呵呵冷笑,“那你说说,我乱想什么?” 萧琴儿撩起耳边的碎发,目光避开刘议,随口说道:“我哪知道你在想什么。” 刘议冷哼一声,“母后被老三算计,现在外面都在说母后苛待老三,你竟然还笑得出。” “你误会了,真的是下人说了个笑话,我才会发笑。” 刘议摆手,“别把本王当傻子。收拾收拾,随我进宫看望母后。” “你终于肯进宫了吗?”萧琴儿意外惊喜。 自去年那场逼宫废帝的闹剧发生后,刘议借口调养身体,再没有踏出王府一步,也没有进宫请安。 如今刘议终于振作起来,肯出门,肯进宫,在萧琴儿眼里这就是好转的迹象。 刘议板着脸,“赶紧收拾吧,将你身上大红的衣服换下,换一套深色的。” 穿大红色进宫,当心将裴太后气出个好歹。 夫妻二人收拾整齐,乘坐马车进宫。 裴太后见到刘议,眼泪止不住地落下。 她拉着刘议的手,“你个没良心的孩子,终于肯进宫看望本宫。知不知道本宫有多担心你。” 刘议面色愧疚,“累母后担心,儿子不孝。母后千万保重身体。” 裴太后拿起手绢擦掉眼泪,“刘言就不是个东西,阴险狡诈,本宫果然没看错他。竟然玩一出吐血昏迷的戏码,污蔑本宫苛待他,岂有此理。” “母后息怒!皇兄已经替母后出气。” “当真?”裴太后不太敢相信。 刘议点头,悄声说道:“皇兄让金吾卫抓了老三身边的心腹下人,又从宫里安排了几个人到老三身边伺候。恐怕老三这回是真的要吐血。” “哈哈哈……” 裴太后大笑三声,痛快啊。 萧琴儿低着头,内心吐槽,老三纵然日子不好过,裴太后的日子又能好到哪里去。 裴太后嘲笑老三,还不如关心关心自己的处境。 经此一事,皇后娘娘还愿意将权柄交给裴太后吗? 裴太后笑过之后,心情好了些许。 她拉着刘议,唠唠叨叨,说了许多话。 刘议一直很有耐心。 等到裴太后说完,他才问道:“皇兄和皇嫂有来看望母后吗?” “昨儿就来过。”裴太后脸色微微一变,转眼又若无其事。 刘议含蓄问道:“母后还好吗?” 裴太后笑道:“本宫好得很,你不用担心。” 刘议斟酌了一下,劝道:“宗室内务,琐碎又累人。母后身体要紧,能清闲就清闲,那些事情还是交给少府去处理。” 好不容易到手的权柄,裴太后可不乐意交出去。 再说了,顾玖只是提醒她以后处理宗室内务,手段温和一些,别太急躁。没说要夺她权柄。 裴太后摆手,说道:“本宫身体没事,区区一点琐碎事情,还难不住本宫。” 刘议微蹙眉头,“母后别太辛苦了。” 裴太后说道:“不辛苦,不辛苦。老四媳妇,你抽空去看看崔氏,安抚她几句。你告诉她,本宫敲打她,并非是对她有所不满,而是希望她和老三能够和睦相处。” 萧琴儿躬身领命。 裴太后又吩咐道:“欧阳芙那里,你也派人去看看。” 萧琴儿嫌弃,“他们一家被贬为闲散宗室,何必浪费精力。” “胡说八道!就算老二被贬为闲散宗室,他也是先帝爷的儿子。只要陛下没处死他,就不能当他不存在。” “儿媳遵命!” 刘议小声说道:“废燕王可能会被放出来。” “什么?此事当真?陛下糊涂了吗,为何要将废燕王放出来。”裴太后连声质问,显然极为不满。 刘议斟酌着说道:“父皇的兄弟,仅剩下十六王叔,还有废燕王。儿子听闻,十六王叔恐怕快不行了,他一走,父皇诸多兄弟就只剩下废燕王。这个时候将废燕王放出来,时机也算合适。” 裴太后蹙眉,“废燕王放出来,该给他什么身份?总不能恢复他的王爵吧。” “此事得看皇兄的心意。” “陛下糊涂!” “此事母后知道就成。届时母后要不要见废燕王妃,全看皇兄给废燕王什么身份。” 裴太后傲娇得很,“本宫才不稀罕见她。和她做妯娌那么多年,本宫就没讨过她几张笑脸。” 显然裴太后对废燕王妃有诸多不满。 “母后自己拿主意吧,儿子可能会去见一面废燕王。” “你可别去,当心朝中有人揣测你的用意,污蔑你有反心。”萧琴儿顾不得场合,出言相劝。 裴太后连连点头,“琴儿说的没错,他的身份那么敏感,就算放出来,你也要远着他。你一靠近他,就该有人跳起来往你身上泼脏水。” “儿子不怕!” “你不怕,本宫怕。去年的事情,你这么快就忘了吗?为了洗脱嫌疑,你差点连命都搭进去,你怎么就不吸取教训。听本宫的话,离着那家子远点。” 刘议应付道:“多谢母后提醒,儿子会认真考虑。” 裴太后还是不放心,多次叮嘱,“千万别去见那家人,就当他们那一家不存在。” …… 刘议振作起来后,政治敏锐度也跟着上涨。 过了大约半个月,废燕王一家果然被放了出来。 身份是闲散宗室。 原先的燕王府,早就被少府收了回去。 少府家令黄去病,另外挑选了一栋三进宅院安置他们一家。 这事,朝臣装聋作哑,假装不知道,私下里也不谈论。 权当不知道废燕王这人,也没这件事。 朝臣的求生欲果然很强。 宗室内部倒是议论纷纷,甚至有族老带着见面礼上门。 “既然陛下将你们一家放出来,老夫也就不需要避讳。若是有难处,就去少府化缘打秋风。我们是宗室,少府不能不管我们。” “少府如今是黄去病当家。黄去病这人,你可能不熟悉,他是福雅公主的儿子,别的本事一般,生财本事不错。去年过年,少府给大家发过年红包,比往年厚了两成。大家对他还算满意。” “黄去病这小子,还算好说话。你要有难处,多求求他,只要不太为难,他应该会帮你办到。” “宫里可有叫你进宫谢恩?没有啊!想来陛下日理万机,这些琐碎事情自有少府打理。行了,你们一家就安心住下。” “十六快不行了,你身为兄长,抽空去看看他。他一走,武宗开耀帝的子嗣就剩下你一人。” “你们一家可有生计来源?实在不行,就让黄去病想办法,替你弄点寰宇运输的股份,每年分红也是一笔收入。” “不过寰宇运输的股份,现在涨价了。要多少钱一股?” “不太清楚。去年听人说,已经涨到八九十两一股,不知道今年有没有涨。” “很多人私下里求购寰宇运输的股份,据说开价到一百两一股,有价无市,大家都捏在这里不肯卖。” “坐享红利,哪里舍得卖。又不是急着用钱。” “就算要卖,也只能去寰宇运输办理手续做实名登记,否则寰宇运输不认。卖的话,寰宇运输还要收取一笔手续费。” “你们说的都是老皇历。寰宇马场都知道吧,听说要成立一个马会,定期举行赛马。” “马会?我怎么没听人说过。” “问黄去病吧。他是少府家令,这方面的消息他最清楚。” “对对对,找黄去病。” 现任少府家令黄去病,两个眼皮一个劲的跳动。 他揉着眼睛,“莫非要出事?” 果然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当下属禀报,说是宗室族老求见,黄去病顿时生出脚底抹油赶紧跑的冲动。 他可算知道了,少府家令看似是替皇帝生财。 却忘了,少府还承担着管理宗室的责任。 宗室,就是世上最麻烦,最讨厌,最会生事的一个群体。 想当初,上一任少府家令黄驸马,一听说可以卸任少府家令一职,没有半点不舍,放下官印,交接手续都不办就跑了。 那时候黄去病还不太理解。 他还以为职务交接,要和自家亲爹撕逼一场,最后请出亲娘福雅公主镇压亲爹黄驸马,此事才能干成。 事实证明,他还是太年轻。 黄驸马在少府家令位置上数年,饱受宗室骚扰之苦,苦不堪言,还无处诉苦。 那帮宗室,估摸着除了皇帝皇后的面子,谁都面子都不给。 一个二个全是大爷。 去他的大爷。 黄驸马不干了,丢下官印就跑了。 他受够了宗室的胡搅蛮缠。 上上任少府家令,顾玖口中的老祖宗,也是因为辈分足够高,乃是宗室里面辈分最高的老家伙,方能弹压住那群无法无天的宗室。 黄驸马既没辈分,也没本事,弹压不住,只能跑。 黄去病,晚辈,更惨。 黄去病也想学学他亲爹,赶紧跑。结果跑慢了,被一群宗室老家伙堵在签押房。 救命! 第993章 辞官 “什么马会,我不知道啊!” 黄去病一脸懵逼,二脸懵逼,表情特别傻白甜。 宗室族老们可不会这么容易被打发。 “寰宇马场马会,你是少府家令,你能不知道?” “我是真不知道。”黄去病很无辜,很委屈,“都快打仗了,谁会在意区区一个马会。” “打仗?哪里打仗?你这小子,可别胡说八道。” “真不是胡说八道。朝廷已经得到消息,西凉狼子野心,再次入侵,杀我边军百姓。看陛下的态度,这仗肯定得打。” 此话石破天惊。 宗室族老们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没人继续追问马会的事情。 又要打仗了啊! 这才打完多久,有两年吗,怎么又要打仗啦。 “朝廷有钱打仗吗?守着边关,只要西凉军不进关就行了。” “此言差矣。大家难道忘了陛下多年行伍,西凉都打到了家门口,岂能谦让。定要打回去,狠狠地打。” “打仗要钱粮,户部有吗?” “挤一挤总会有的。诸位长辈,晚辈还要进宫面圣,先告辞一步。” 黄去病总算脱身,一头的冷汗。 少府家令这个位置,一般人还真坐不了。 难怪少府家令一职,向来都是宗室担任。 非宗室成员坐在这个位置上,迟早得把命赔进去。 西北要打仗,这事是真的,也早在计划中。 至于哪里来的“西凉军”,这点小事,西北军自有办法解决。 接下来,就是给钱给粮,一路打到西边。 黄去病没去皇宫面圣,而是回了公主府,面见母亲大人福雅公主。 他一开口,就将福雅公主震了震。 “我想辞官,不当少府家令。” “你放屁!” 福雅公主这个暴脾气,气死她了。 “知不知道少府家令一职多重要,多少人求都求不到,你竟然还敢嫌弃,还想辞官。说说看,你到底怎么想的?” 黄去病说道:“太累!陛下和皇后娘娘已经掌控了局面,我当不当少府家令已经不重要。而且真论起来,我也不算是真正的宗室,至多算是外戚。我一个外戚坐在少府家令的位置上,母亲可知儿子承受了多大的压力。若是您不清楚,不妨问问父亲。他也做过少府家令,他深有体会。” “少和本宫废话。皇后娘娘信任你,才会扶持你当少府家令,这是多大的殊荣。你才干了多长时间,就要撂挑子。你信不信皇后娘娘赐死你之前,本宫先抽死你。” 黄去病却说道:“皇后娘娘最是仁慈,绝不会赐死我。而且我不干少府家令,我可以干别的啊。” “你想做什么?啊,你告诉你你想做什么?”福雅公主气得心肝脾肺肾都在疼。 黄去病想了想,说道:“我还是想干回老本行,想去文青书局。就算给崔七打下手我都愿意。” 在文青书局的日子,是他最痛快,也是最富有激情和热情,最热血的日子。 这些年,每当他感觉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他就会将文青书局的那些日子拿出来回味,这才支撑着他走到今天。 啪! 福雅公主拍着桌子,“你赶紧给本宫打消这个念头。你给崔七打下手,亏你说的出口。你丢得起这个脸,本宫可丢不起这个脸。崔七他算个屁,有什么资格使唤你。他们崔家,若非皇后娘娘认为还有点用处,早就完蛋了。哪轮到崔家继续在京城圈子里混着。” “话不能这么说……” “你给我闭嘴。崔家那可是睿真崔皇后的娘家,当年的是是非非,别说你不知道。就算你不在意,陛下和皇后定然没有忘记。崔家得夹起尾巴过日子,休要再说给崔七打下手的话。就算要回文青书局,你也只能做书局的大总管。至于崔七,有多远滚多远。” “母亲是在鼓动儿子过河拆桥吗?” “容他们崔家继续在京城混着,已经是开恩。文青书局的差事,本就是你让出去的,如今你只是将书局拿回来。” 福雅公主一副理所当然又霸道地模样。 黄去病心头一喜,“母亲的意思是同意儿子辞去少府家令一职,回文青书局当差?” “放屁!本宫可没答应。本宫只是说,如果非要回去,你只能做大总管。还有,你老老实实在少府家令的位置上坐着,至少得干满十年。” 黄去病一张脸垮了下来,“儿子快要撑不下去了。” 福雅公主蹙眉,心头一惊。 她担心黄去病犯病,却又不能直接点明。 她稍微收敛了一下脾气,语气也放缓了些,“就因为那些皇室宗亲天天上少府打秋风,你就撑不住了?要不这样,以后但凡有宗室成员找上你,你派人告诉本宫,本宫替你料理。一群王八蛋,竟然敢欺负本宫的儿子,本宫弄死他。” 福雅公主气势汹汹,的确有弄死人的本钱和底气。 她是武宗开耀帝的女儿,成宗文德帝的异母妹妹,景明帝刘诏的姑母,而且还是公主爵位。 就凭这身份,她出面,宗室族老都得颤一颤。 皇室的公主,可不好惹,比什么亲王和郡王都不好惹。 亲王郡王好歹要讲究一下体面,在人前顾忌着面子,还得防着宫里猜忌,防着朝臣逮住把柄攻讦。 皇室公主可没这些顾忌。 随心所欲,一言不合就抄起家伙打人,可不是稀奇事。 黄去病摆手,“并非完全因为宗室,主要是儿子不适合待在这个位置上,太累。” 他是个随性洒脱的人,想法天马行宫。 他有一颗自由的灵魂,他喜欢徜徉在知识的海洋,他喜欢办报,出书,再辛苦都不觉着辛苦。 福雅公主蹙眉,明显不满,“既然不适合待在这个位置上,那你当初为何要答应皇后娘娘的要求?” “因为那时候她和陛下需要我的帮助,需要一个值得信任的人坐在少府。我帮她,出于道义和共同的利益。如今大局已定,我也该功成身退。” 黄去病有些疲惫,常年劳心劳力,睡眠不足,让他心烦气躁。 这种累,不是身体上的累,而是心理上了累。 心头太累了,他的心太过疲惫,需要休养调整。 福雅公主板着脸,问道:“你打定主意了?” 黄去病点点头,“这个想法自去年就有了,一直到最近才下定决心。” “本宫可否问一问,是什么让你下定了决心?” 黄去病想了想,“西北又要打仗,少府将承担极大的压力。儿子想要在正式‘开战’前,卸下这副重担。” “你就没考虑过本宫的感受?”福雅公主突然感觉很委屈。 黄去病苦笑,“儿子快撑不住了,已经顾不得那么多。” 福雅公主冷哼一声,“你没有有想过,皇后娘娘能同意在这个时候辞官吗?还有,你这个时候撂挑子,皇后娘娘若是对你不满,能让你回文青书局吗?” 黄去病笑了,“母亲不了解皇后娘娘。” “但是我了解皇后。”福雅公主掷地有声,“历朝历代的皇后,可没好人。” “也不全都是坏人。”黄去病辩解。 “只有利益,无关对错。你这个时候撂挑子,皇后和陛下去哪里找合适的人选替代你?” “皇后娘娘手中人才济济,定有更适合的人选。” “荒谬。” “母亲就让儿子任性一回吧。” 福雅公主怒气升腾,却又发作不得。 她怕将黄去病逼迫太紧,会让他犯病。 “你自己去和皇后娘娘说,本宫不管你。皇后娘娘要罚你,我也不会替你求情。” “谢谢母亲。”黄去病喜笑颜开。 福雅公主挥着手臂,十分嫌弃地说道:“滚滚滚,看见你本宫就心口痛。” 黄去病愉快地跑了,找到父亲大人黄驸马,让黄驸马去安慰安慰母亲大人。 黄驸马躲之不及,“不去,不去。你母亲火气没消之前,坚决不去。” 他又不是炮灰,没道理上赶着找抽。 到最后,黄驸马不去也得去。 因为福雅公主派人来请他,他不得不去。 …… 黄去病进宫求见皇后娘娘,顺利的被请进长安宫。 “来了啊!坐着说话吧。” 顾玖态度很随意,大家这么熟了,繁文缛节不必讲究。 黄去病还是坚守礼节,先请安再坐下。 “这个时候面见本宫,是有什么事吗?”顾玖随口问道。 黄去病轻咳一声,事到临头,他有些心虚胆怯。 顾玖挑眉,“这么为难?” 黄去病斗胆说道:“启禀皇后娘娘,微臣想要辞去少府家令一职。” 说完,他就默默等着审判。 静默! 书房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咚咚咚…… 顾玖轻轻敲击桌面,一下接着一下,仿佛千斤重锤敲打在黄去病心头。 良久,她才问道:“能否告诉本宫,为何要辞去少府家令一职。你在这个位置上坐得挺好的。” 黄去病咬咬牙,实话实说,“太累!微臣的性子,本就不合适担任少府家令。如今大局已定,微臣以为是时候功成身退。” 顾玖挑眉,“这像是你会说的话。辞官后,有什么打算?” ------题外话------ 周末出门浪,累就一个字。 今天更新比较迟。 先送上第一更,还有第二更第三更。 第994章 挑起混战 “微臣斗胆,想回文青书局。” 黄去病没有藏着掖着,而是大胆说出自己的想法。 顾玖挑眉说道:“你这是同崔七抢位置啊。” “请皇后娘娘见谅。” 顾玖笑了笑,“别紧张!你想辞官,定是经过深思熟虑,或许你真的不适合少府家令一职。当年老祖宗过世,你和你父亲替本宫稳住少府,一直坚持到今天,你们的功劳本宫一直记着。只是目前的局势你也清楚,西北即将大动,少府可是关键。” “正因为少府是关键,微臣才会在这个时候辞官。接下来两三年,少府的重心都将在西北,在西凉。微臣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坚持到那个时候。” 黄去病也很痛苦。 顾玖蹙眉,试着问道:“身体出了问题?” 黄去病迟疑点头,“不敢欺瞒娘娘,微臣最近常有走到人生尽头的感觉。” 闻言,顾玖叹了一声。 “罢了,本宫不勉强你。既然身体不适,就回家休养一段时间。你想回文青书局也可以,不过得等一等,先让本宫想想将崔七安排到哪里合适,总不能卸磨杀驴。” “微臣可以给崔七打下手。” 顾玖摆手,“不合适。” 两个都是人才,哪能全都挤在文青书局。 打发了黄去病,顾玖派人将刘诏请来。 她开门见山,“黄去病要辞官,谁来接任少府家令一职,你可有合适人选?” “这个时候辞官?”刘诏略有不满。 顾玖替黄去病开脱,“你知道他身体不好,快要撑不住了。强硬留下他,怕适得其反。” 刘诏板着脸,“尽给朕找麻烦。让黄驸马顶一段时间,行不行?” 顾玖摇头,“黄驸马顶不住,他没那本事。” “临时让朕找人,朕去哪里找。”刘诏暴躁得很,很想将黄去病拉出来暴揍一顿。 宗室内部,是个什么烂样,刘诏虽然没全部了解,也了解了一个七七八八。 要在一群烂人里面找一个顶梁柱,哪有那么容易。 顾玖安抚他,说道:“其实十六叔很合适,奈何……” 十六快死了,也就这几天的事情。 接着,她又说道:“刘实也行,他能将国子监管好,可见还是有点能力。” “刘实不行!”刘诏首先否认了刘实,“管管国子监,教书育人他没问题。让他理财管账,一塌糊涂。国子监的账目你也看见了,朕向来不管账,他比朕还不如。看到国子监的账目,朕就想罢了他的职。” 顾玖蹙眉,“你这是为难我。一时半会,我也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宗室那一块,我不熟。” 这些年,顾玖忙,和大部分宗室都不怎么来往。至多逢年过节送送礼。 刘诏蹙眉,心情不爽。 “要不让黄去病再顶一段时间。” “我看他是顶不住了,才会决定辞官。” “有这么严重?”刘诏不信。 顾玖点头,指了指头,又指了指心口,“他为人洒脱率性,少府家令一职,是真不适合他。当年我也是赶鸭子上架,逼着他顶上去。他的确顶住了,这些年少府在他的打理下从来都是冲在最前面。如今大局已定,他心头那口气一泄,就再也顶不住。” “让他再顶一个月,顶不住也要顶。一个月的时间,能不能找到接任的人?” 刘诏问顾玖。 顾玖白了他一眼,“这事本该由你操心。” 刘诏耍赖,“能者多劳。少府交给别人,我不放心。你挑选的人,我百分百放心。” 顾玖说道:“宗室内部我不熟,你让我找人接任黄去病,一时半会我也是无从下手。” “看来这宗室学堂得早日开起来,多培养几个人才出来才行。”刘诏感慨一句。 宗室有私塾,给孩子们启蒙。 只是宫里头不重视,加上读书要花钱,时日一久,启蒙能认得几个字算得了账,很多宗室家庭就不再送孩子去读书。 因为以前的规矩,宗室成员不能科举,以至于宗室对读书没有兴趣。 为什么读书? 当然是因为读书可以改变命运,可以科举做官。所以才有那么多人,前赴后继,一代接一代,读到死考到死。 当读书无法科举,不能改变命运的时候,宗室对读书的态度自然就变成了得过且过,略微认识几个字就成。 加上读书要花钱,使得一部分贫困宗室,更是抗拒读书。 以至于,宗室里面不识字的文盲,那是成片成片。 也就是有钱的宗室,会花钱请先生教导家中子弟。 有钱人毕竟是少数。 能读书,还要读出个名堂的宗室,更是凤毛麟角。 以至于刘诏如今想在宗室内部,矮个子里面拔高个,都是困难重重。 顾玖提醒他,“光是建立学堂,免费读书还不够。你得对宗室开放科举,大家才有动力读书。否则寒窗苦读十几载,却不能科举出仕,你说谁乐意花那个时间读书?还有,你得放开宗室从军的口子,多给他们一条谋生的路。照着老祖宗的做法,将宗室圈养,的确没几个宗室敢造反,但同时也将宗室养成一群不事生产的废物。这样一群拖后腿的宗室,对大周可没好处。” 刘诏点点头,“皇祖父同父皇对待宗室,还是太过谨慎小心。父皇虽然放开了宗室从军的口子,却又设定了各种限制。以至于这么多年,宗室从军的那些人,竟然没有一个能脱颖而出。” “就该一视同仁,而不是区别对待。先帝的做法,说不好听,就是歧视宗室。” 顾玖不光嘴上吐槽,心头还嘀咕了几句。 成宗文德帝也不想想,他要是没能登基称帝,也就一宗室,同样会被歧视,会被各种祖宗家法束缚,一辈子郁郁不得志。 大周的宗室不好当。 唯有大周的公主郡主们,活得最潇洒。 可以说,她们是这个时代,活得最潇洒的一群女人。 祖宗家法,对公主郡主总是格外包容。 刘诏笑了笑,“你这话让父皇听见,他的棺材板快盖不住了。” 顾玖却说道:“先帝如果在天有灵,也会赞同我的说法。偌大宗室,几万人,要找一个人担任少府家令都找不出来,不可悲吗?” 刘诏握住她的手,“那就从我们这一代开始改变。对宗室开放科举,以及放开从军的标准,宗室内部肯定赞成。唯独需要担心的是朝臣,可能反对声音很大。” 一代代文臣武将,各种内斗,各种撕逼,归根结底其实就是为了限制皇权,限制宗室,壮大文官权柄,壮大武将的权柄。 这里面又涉及到文官同武将之间的撕逼,暂且不提。 当皇权被限制,利益自然会找上各位朝臣。 宗室在百年前,在太宗年代,已经被文臣武将成功阉割限制。 如今刘诏想要推翻当年的决定,对宗室放开科举和军武,朝臣必然反对到底。 一旦放开,不出十年,朝堂上就会有宗室的声音。 再过二十年,部堂高官被宗室窃据,也不是不可能。 宗室势大,必然会损害文臣武将的利益,万万不可。 事关利益之争,没有人会妥协。 正所谓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 刘诏此举,等于是在杀文臣武将的父母,势必遭到前所未有的反扑。 刘诏有点愁,他接着说道:“太宗皇帝当年就是承受不住压力,加上那时候各路宗室蠢蠢欲动,反心不死,这才顺水推舟将宗室关进笼子里圈养。如今要把宗室从笼子里面放出来,朕可算开了先例。不出意外,史官定会骂朕为昏君。” “让宗室去对付那帮文臣武将。那些公主郡主,是时候为宗室出点力。”顾玖擅长借力打力。 这是一场混战,她和刘诏暂时不会亲自下场。 先让宗室和文臣武将混战,谁输谁赢不重要,关键是要将这潭水搅浑,才好浑水摸鱼。 刘诏点点头,“朕会先召见宗室族老,商量初级学堂的事情,之后再说放开科举和军武一事。” 宗室是把双刃剑。 如果是在太祖太宗朝,宗室就是朝廷不稳的最大因素,所以必须关起来。 大周国祚近两百年,宗室早就被养废了,不复百年前那般犀利彪悍。 这个时候将宗室放出来,同文臣武将打擂台,正是时候。 朝堂上不能只有一种声音,也不能只有一方利益。 朝堂必须是个大杂烩,多种声音多种利益交织,互相制衡。 三方势力,才最稳定。 文臣武将两边斗,迟早会分出胜负。 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这绝非好事。 等于朝堂成了某些利益关联的一言堂。 三足鼎立,方能长久。 与其放任宦官插手朝政,不如将宗室放出来搅局。 两口子都是行动派。 西北开战的事情还没定论,刘诏就忙着召见宗室族老,定调子,开办宗室免费学堂。 学堂包三餐,包四季衣服鞋帽,笔墨纸砚。 凡是年满五周岁至十六周岁,无论男女,必须送到学堂读书。谁敢拦着孩子读书,无爵位罚半年米粮,有爵夺爵。 ------题外话------ 第二更。 第995章 撸袖子大干(三更) “陛下,男女不可同席,更不能同校读书,这会坏了规矩。” 刘诏的话还没说完,就有宗室族老站出来反对。 刘诏板着脸,“男女分校舍,不会坏了规矩。” “不让孩子读书,就要罚米粮,还要夺爵,会不会太过严苛。” “不如此,岂能体现出朕的决心。宗室现在有多烂,你们比朕更清楚。非常时期,必须使用非常手段。” “若是孩子自己不愿意读书,又该如何是好?” “凡是不愿意读书的孩子,无论男女,统统贬庶人,从族谱内除名。” 这这这,这太狠了吧。 “朕说了,非常时期非常手段。得先把读书的规矩立起来,让所有人意识到读书的重要性。不让你们花一文钱,只是管理严苛一点,还有什么不满?真以为朕的钱是大风刮下来的吗?朕舍得投入这笔钱给孩子们读书,孩子们就得端正态度,以成绩回报。谁敢在学堂乱来,朕的金吾卫可不是摆设。” 刘诏一声令下,宗室内部赶紧找房子办学堂。 顾玖嫌弃宗室办事太慢,还浪费钱,直接安排人主管这件事,审计司负责核查账目。 学堂分男女校,校舍暂用族内公房,等明年修好了新的校舍,届时再做搬迁。 顾玖人尽其用。 让宫里最严苛的嬷嬷管女校,钱富管男校。 钱富一脸懵逼,让他管学校,不如杀了他。 他委屈,他诉苦,可不可以不管。 刘诏一句话堵回去,“皇后说了,这个位置非你莫属。你先管头一年,先把规矩立起来。等明年另外找人接替你。” 钱富想哭! 他真不想管这帮没教养没规矩的宗室子弟,贫富差距巨大,又都姓刘,在世人眼里这群人就是一帮刺头。 刘诏知道钱富在担心什么,于是他说道:“朕许你使用任何手段,只要人不死不残就行。” “有了陛下这话,老奴好歹有了点底气。万一有人进宫告状……” “谁敢告状,朕抽他。” 钱富终于放下心来,撸袖子准备大干一场。 宗室男孩女孩,从五岁到十六岁,上千号人,穿着统一的校服,上学去啦。 这帮混蛋孩子,总算有人管了。 这在宗室内,也算是一件大事。 引来了各方议论,报纸上也进行了报道。 有朝臣嘀咕,“陛下办免费学堂,强制宗室内所有十六岁以下,五岁以上的孩子读书,而且男女一视同仁,何意?” “不就是读书,有何稀奇。” “放屁!这是简单的读书的事吗?事关宗室,任何事都不是小事。这么多人读书出来,能做什么?难道当官吗?” “一个少府归宗室,难道还不够吗?” “读点书总归是好事。” “对宗室是好事,对朝廷来说未必是好事。” 有人猜到了刘诏此举,恐怕有深意。 却万万没猜到,刘诏敢对宗室放开科举和军武。 轰! 就像是一颗炸弹,投入到官场中,将文武百官炸了个血流成河。 “昏君!” 之前大家还在议论纷纷,讨论西北军出兵,反击西凉一事。 文武百官反对轻启战争,反对让西北军出兵。 就算要和西凉打仗,也该让西北大都督府出兵,坚决不能让西北军出兵。 好不容易将西北军关在笼子里,岂能轻动。 西北军一动,对西北军的各种限制手段,都将名存实亡。 鲁侯可不是老实人,绝不会遵守朝廷命令。 别的领兵将领,怕打仗,怕削弱势力,怕损害钱财军械,除非必要坚决不出兵,情愿拥兵自重。 到鲁侯这里,全反过来。 鲁侯就渴望打仗,西北军也是在一次又一次的战争中发展壮大。 别的军队,打仗打到最后人都没了,龟缩不出,保存实力。 西北军打仗,打到后面人越打越多。 为何? 因为西北军不守规矩,一打仗就招兵,各处劫掠,积累财富。 事后,只往兵部报上一份招兵名单。 兵部能怎么办? 事关西北军,只能捏着鼻子认了,还得主动帮着西北军办好各种征兵手续。 为了打仗一事,朝堂上天天撕逼,还没吵出一个结果。 刘诏就发了一个大招,放开宗室科举和军武,将朝打懵了。 此事爆发,没人再去关心西北,西凉,西北军,爱咋的咋的。 让西北军出兵反击西凉,随便! 户部有钱有粮,随便折腾。 对宗室开放科举和军武,绝对不行。 自刘诏登基,金吾卫数次出动抓人,依旧不能阻挡文臣武将前仆后继,跳起来大骂刘诏一声:“昏君误国!” “祖宗家法岂能更改。” “放任宗室,国将不国啊!” “大周列祖列宗,死不瞑目啊!” “请陛下收回成命!” “陛下此举,是要将大好江山葬送啊!” “宗室狼子野心,陛下可有想过放开后会有何结果?就不怕宗室有二心,造反吗?” “到底是谁在陛下吹风,让陛下做出如此糊涂的决定。” “清君侧!” “对,清君侧!诛杀陛下身边的小人。” “清君侧,清君侧……” 众臣叫嚣清君侧,刘诏直接砸了砚台,拂袖离去。 林书平尽职尽责,唱喝一声:“退朝!”,急忙追上刘诏。 区区发怒退朝,可吓不住众臣。 和皇帝刘诏斗智斗勇近两年时间,朝臣的战斗力是稳步上升,胆子同样稳步上升。 只要不死,就要战斗到底。 而且被金吾卫抓起来的朝臣,大部分都是流放海外,并没有杀头灭族。 生命不息,战斗不止。 敢情刘诏为了发展海外,将官员流放,还助长了朝臣的嚣张气焰。 气煞人也! 是不是要多杀几颗大好头颅,这帮朝臣才会消停。 顾玖劝住刘诏,“让他们闹去,不闹一闹,这事就没完。以后会被人翻旧账,你这个皇帝被朝臣秋后算账,可不是什么好事。宗室是时候放出来打擂台。” “你去听听那帮朝臣说的话,忒难听。” “朝臣说话,向来难听,你又不是不知道。” “朕就是气不顺。” 顾玖拿出样书,“周世安最新大作,《论宗室的前世今生》,过几天就正式出版发行。” 刘诏拿起样书,“能管用?” 顾玖笑了起来,“周世安靠一本《官场》,已经奠定文坛大佬的地位。这本《论宗室的前世今生》,必定会掀起新一轮购书热潮,对读书人以及市井小民会产生深刻的影响。你知道这里面的内容些什么吗?写宗室如何荒唐。然后深刻剖析为何如此荒唐? 因为宗室没事情干,整日混吃等死,不干点荒唐的事情,时间怎么打发。养猪一样的养着宗室,最终结果就是将宗室养成了一群废物。每当王朝内忧外患,风雨飘摇之际,宗室却无法担起重担,主要还是因为他们被人养废了。浪费钱粮不说,还拖后腿。” 刘诏脸颊抽搐,“在书里面揭短,宗室不要面子啊,朕不要面子啊?” 顾玖笑了起来,“有舍才有得。为了打赢这场硬仗,舍点面子又算得了什么。” 刘诏哼哼两声,“少府家令的继任人选有眉目了吗?” “最近翻了几百份档案,还派人私下里调查,暂时还没人能入我的眼。宗室真的被养废了。” 是啊,早就成一堆废人。 希望从下一代开始,有所长进。 …… 朝臣的战斗力,迅猛又犀利。 朝堂上,弹劾皇帝刘诏,弹劾宗室荒唐行事的奏章,犹如雪片一般飞到刘诏的案头。 无论大朝会,小朝会,都有人出面劝解刘诏收回成命,万万不能对宗室仁慈。 区别在于,小朝会上,大家还会给刘诏留点面子。 大朝会上,那群不怕死的御史,指着刘诏大骂昏君,唾沫横飞,那是一点面子都不给。 朝堂外,朝臣以报纸为武器,写文章大肆抨击抹黑宗室。 其实宗室干的那些事情,根本不需要抹黑,本来就很漆黑。 挑起小民对宗室的仇恨。 《大周生活秀》,《山河书院报》纷纷跟进,发表文章。 宗室的确很黑。 可是光骂宗室黑能解决问题吗? 宗室为什么这么黑? 为何历朝历代最荒唐的事情都发生在宗室。 来来来,大家都看过来。 《大周生活秀》和《山河书院报》可不是那些辣鸡报纸,只知道骂人。我们不仅骂人,还会深刻剖析里面的原因,寻找解决的办法。 双方看似都是在骂宗室,却在某些方面针锋相对。 等到宗室下场,撸袖子大干,局面彻底混乱。 湖阳公主带头,联合宗室,花钱包场子。几家报纸的头版头条全包下来。 文臣武将为何如此忌讳宗室,恨不得宗室全部死绝的态度? 来来来,听本宫慢慢道来。 想当年啊,文臣武将就是一群弱鸡,在宗室面前屁都不敢放。 委屈啊,不服啊,于是挑拨离间,制造事端,勾连罪证,说某某宗室要造反。 人家不造反,也要一百零八招手段,把人逼得不得不反。 手段龌龊不要紧,只要好使。 当然好使,从那以后宗室就被当成猪仔来养。 文臣武将趁机圈地划分势力,双方斗个你死我活,斗了上百年 现在的世家大族,都是那个年月占了便宜发展起来的。 第996章 夜观天象 文臣武将吃肉,连点汤都不肯给宗室吃。 宗室区区几万人,还不是一条心,能干个屁的大事。 如今连商人子弟都能科举,宗室凭什么不能科举? 连流放犯都可以从军,靠着军功重获身份,宗室凭什么不能从军建功立业? 又没要求开后门,只要求一视同仁,凭什么就跟十恶不赦似的。 分明是文臣武将怕宗室抢了他们的机会,夺了他们的利益,所以才会急得跳脚,一力反对宗室科举从武。 文臣武将说什么为民请命,分明是一群自私自利,只为私利,哪管百姓死活的奸贼。 湖阳公主带头,包下各大报纸头版,在报纸上发出连声质问。 “难民安置,全是皇后娘娘一力筹谋。请问为民请命的文臣武将在哪里?” “是皇后娘娘贴钱让三和快递取代民夫,免了数十万民夫的徭役,请问这个时候文臣武将在哪里?可曾出过一文钱?” “历朝历代,难民十不活五,这都是口口声声为民请命的文臣武将干出来的事情。” “只有在本朝,在陛下和皇后娘娘的主持下,难民十存十,最后全都平安回到家乡。” “宗室吃的是少府的饭,喝的是少府的水。国祚两百年,没吃过文臣武将一粒米,也没喝过一口水。反倒是文臣武将蚕食百姓利益,逼良为仆,侵占良田,将自耕农变为佃农甚至是奴仆。这事,宗室可比不上文臣武将。” “宗室被圈在京城,手伸不到京城以外的地方。也就是说,地方上的不平事,多半都是这帮文臣武将搞出来的。” “凡是文臣武将反对的事情,必定有利于百姓。凡是文臣武将赞同的事情,必定有损于百姓。” “宗室绝不会和文臣武将沆瀣一气,宗室只会牢牢盯着文臣武将,防着他们祸乱朝堂。所以一听陛下要放开对宗室的限制,全都慌了。” 放屁! 放屁! 全都是放屁! 文武百官气得跳脚。 “以湖阳为首的宗室贵女,臭不要脸。公然在报刊上拍陛下和皇后娘娘的马屁,其心可诛。” “公然污蔑朝堂,污蔑文武百官,简直十恶不赦!” “下作,无耻,毫无底线。拍马屁拍到报纸上,不愧是公然养面首的湖阳公主。” “这种一生荒唐的宗室放出来做什么?陛下难道不知道宗室都是一群根子上烂掉的人吗?这种人全都是祸害。朝廷肯花钱养着他们,已经是格外开恩。” “给老夫写文章狠狠骂这群宗室贵女,一群肆无忌惮的宗室女也敢出头,教他们知道我等的厉害。” “对对对,叫她们见识见识读书人到底怎么骂人。” “真当朝廷无人吗?” 陆大人也很生气。 湖阳太不讲究了,等于是直接掀桌子,半点面子都不给。 啪! 他拍着桌子,怒气冲冲。 大有冲动之下,自己下场子将这群无法无天的宗室收拾一顿。 任丘啃着鸡爪子,特嫌弃他,“你激动什么啊!就让那群御史和宗室吵去,市井小民还能看个热闹。” “荒谬!这是乱象。” 任丘笑了起来,“自陛下登基以来,有不乱的时候吗?” 陆大人语塞。 刘诏登基,乱子是一场接着一场。 要求御史考《大周律》,禁足裴太后,在宫里兴修土木,兴大狱,放裴家人离京,维护顾珽,私下里策划驱赶西北军,入侵西凉。 如今又爆发出宗室同朝堂的混账。 一桩桩一件件,这才景明二年啊。 陆大人很累,“陛下太能折腾,西北的问题还没解决,就不能先消停消停。” 任丘一口气啃完半碗鸡爪子,灌了两口水,然后说道:“与其指望陛下消停,不如想一想陛下这么做的用意。” “还能有什么用意,无非就是要用宗室制衡文臣武将。”陆大人一眼看透了事情的本质。 任丘笑了起来,“你都知道陛下的用意,很显然这件事势在必行,拦是拦不住的,你生气有什么用。你该换个角度想,就宗室那群烂人,除了几个被警惕防备的王爷外,一个像样的人才都找不出来。宗室想在朝堂上占据一席之地,没有十年二十年的努力,休想。趁着这十年二十年,文臣武将好好干事,到时候就算宗室从蓝泥潭里面爬起来,也威胁不到大家。” 宗室有人才。 然而宗室的人才都被严防死守,各种限制。 陆大人蹙眉,想了想说道:“以皇后娘娘的气度,说不定会将几位王爷请出来,先在朝堂上把位置占住了。那些王爷,按规矩本来就可以上朝听政。” 任丘说道:“皇后娘娘肯定有这个气度,容得下那些王爷,她不怕那些王爷背地里耍小手段。但是陛下有这个气度吗?比如让陛下给亲弟弟端郡王分配一点差事,你看他乐意吗?” 陆大人摆手,“话不能这么说,陛下还是颇有气度。” 任丘顿时翻了个白眼,偷偷嘀咕了一句,“比气度,陛下比皇后娘娘差远了。皇后娘娘除了不能容忍后宫女人,其他任何身份的人,在她眼里都是可用之人。” 陆大人狠狠瞪了眼任丘,“你是朝廷命官,休要胡说八道。” 任丘继续吃他的鸡爪子。 陆大人一拳头捶在桌子上,“即便陛下必须用宗室,但是我等朝臣绝不能放任宗室胡闹。一定要杀一杀宗室的嚣张气焰,叫他们知道好歹,继续给老夫夹着尾巴做人。” 任丘竖起大拇指,“这种事情,御史和大理寺最拿手。叫他们出马,那群宗室一抓一个准。罪证摆在陛下案头,陛下肯定要有所表示。不过如此一来,陛下处置了出头的宗室,相应的朝堂也得做出妥协,同意对宗室开放科举和军武。你可想好了,操作不当的话,你会被人在报刊上骂成狗。” “谁敢在报刊上辱骂老夫,老夫拿他是问。” “不点名骂人。”任丘嘿嘿嘿笑起来。 现在大家都学精了,除非必要,在报刊上骂人都是不点名骂人。 知道的一看内容就知道骂的是谁,内心暗爽。 不知道的当然是一脸懵逼,四处打听。 陆大人十分不满,“照着你的意思,这事放任不管?” 任丘啃完鸡爪子,洗洗手,说道:“你傻了吗?” 陆大人暴怒,他哪里傻,哪里傻。 任丘不管不顾,继续说道:“逮着几个宗室打一顿,除了能出气,半点用处都没有。陛下要用宗室,态度强硬,逼着朝堂妥协。那好办啊,让陛下和皇后娘娘拿出足够的利益交换。否则,宗室堂而皇之参加科举,朝堂半点好处没落到口袋,反而还背上一身骂名,百年之后被后人戳脊梁骨,你乐意啊?” 陆大人想象着百年后,被后人戳脊梁骨的场面:都是你们错,你们为什么不强硬点,为什么不拦着宗室,你们就是罪人。 顿时抖了抖,浑身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想象出来的画面太令人心塞。 他捋着胡须,暗暗点头,“的确是该让问陛下还有皇后娘娘要点好处才行。” 任丘笑着问道:“那你想好要什么好处吗?” 陆大人摇头,“还没头绪。” 能插手的好处看似很多,其实可供挑选的很少。 必须得符合大部分文臣武将的利益,否则还没干掉宗室,文臣武将就会掉过头来对付他。 “我听说皇后娘娘成立了一个审计司,常恩常公公任大总管,专门审计四海寰宇的账目。按照皇后娘娘以往的事风格,她喜欢走一步算步,我大胆猜测这个审计司,估摸着几年后就会插手衙门的账目审核。” “当真?”陆大人诧异。 任丘点头,“以我对皇后娘娘的观察了解,审计司将来一定会派上大用场。” 陆大人紧蹙眉头,“你继续说。” 任丘说道:“想要问皇后娘娘和陛下要好处,得跳出以前的思路。宗室要科举,要地位,要出仕,那么文臣武将需要什么?需要一个能保证子孙富贵的机会。” 陆大人严肃道:“没人能确保子孙后代永世富贵。” 任丘说道:“所以我才说,只是一个机会。机会在西北,在海外。陛下的西北计划,你一清二楚,你就没想过做点什么?审计司同少府合作,准备清查天下矿产,目标是关停一半以上的矿场。然后以利益诱之,将那些贪婪的矿场主驱赶到西北大草原,以及海外。只要去,就给官身。占了地皮归自己,自己派人经营,百年不变。” 陆大人大吃一惊,“这事还没透出风声吧,知道的人应该很有限。你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任丘得意一笑,“你也不看看我是谁啊,我夜观天象……” “闭嘴吧!” 陆大人才不相信任丘的鬼话,他郑重提醒,“我不管你的消息是怎么来的,你安插在皇后娘娘身边的探子赶紧撤回来。当心引火烧身。” 任丘连连摆手,“不是你想的那么回事,哪来的探子啊,别瞎说。” 第997章 忽悠接班人 任丘强调自己的清白,陆大人呵呵冷笑。 “没有探子,你哪来的消息?连本官都不知道的事情,你却一清二楚,说没探子,谁信?” 发自灵魂的拷问,让任丘连连叹气。 “我是清白的,真没探子。不过我有个好学生。” “你是说大皇子殿下?” “非也!” “二皇子殿下?” 任丘点头。 刘衡时常请教任丘学问。一来二去,任丘就当了二皇子刘衡的半个老师。 “二皇子殿下怎会知道皇后娘娘的计划?” “他想去海外挖金矿,请教我可行性。我把他骂了一顿。” 噗! 陆大人笑岔气。 二皇子殿下真是一如既往的不靠谱,想一出是一出。 “他当出海就跟出京城一样简单吗?”陆大人冷哼一声,偷偷骂了一句不着调。 任丘随口说道:“海外有金矿银矿,这是实话。二皇子以前是个得过且过的人,没什么目标志向。但是自从游学回来,长了见识后,就立志要去海外,去西域走一走看一看。他能立下志向是好事,我很支持。” 陆大人静待下文。 任丘继续说道:“我估计是皇后娘娘在他耳边没少提起海外的事情,他就动了心。我嘛,根据皇后娘娘最近一些列的安排,常恩来请教我地理风水的问题,我趁机试探了他几句,加上我的推测,大致算出皇后娘娘接下来的计划。所以说,我是真没探子,全靠我的聪明才智推算出了一切。” 陆大人嗯了一声,算任丘过关。 至于任丘自卖自夸聪明才智的话,他直接给忽略了。 “你的意思是,让老夫去找陛下和皇后娘娘要地盘?” 任丘给他出主意,“你可以试着拉文武百官凑钱成立一个商行,从皇后娘娘那里要一份海域图,以及西北舆图。文武百官,要钱有钱,要人有人,还怕干不赢一群私矿矿主吗?抢在他们面前,先把优质地盘占下来再说。” “继续说!”陆大人提醒他。 任丘喝了一口水,说这么多话渴死他,“除了占地盘,还能解决闲散子弟的前程。你想想,皇后娘娘承诺给官身,六品起步,这是天下掉馅饼的好事啊,可谓是百年难遇。哪个文臣武将家里没几个闲散子弟。将家中闲散子弟打发出去,不在跟前碍眼,还能谋求一官半职,这么好的事情,朝臣都会感激你。要是真能干出点事情,挖到矿,那就是意外之喜。” 陆大人点点头,“有点道理。只是闲散子弟,相信很多文臣武将,都愿意试一试。” 只要将继承人留在身边,其他子嗣,打发出去也是一条出路。 任丘继续发挥他的三寸不烂之舌,“很明显,皇后娘娘有意在大草原,在海外开拓一番局面。看看这些年对西边的商贸,以及海外贸易赚取的钱财,那不得了啊。大周外面有金山银山,这话半点不夸张。光是养牛羊马匹都能大赚一笔。 你们当官的不去抢占这个机会,那些私矿主可就发财了。等他们占了地盘,有了钱,他们就是土皇帝。你想想,如此广袤的大草原,比三个大周都大。跑马圈地,几百顷不算事,有本事几千顷几万顷几十万顷的牧场,随便你圈下来。那得养多少牛羊?一年下来得挣多少钱? 再说海外,土地三熟,丢颗种子都能收获满仓稻谷。那些土著,个个野蛮不开化,可人家穿金戴银。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金矿银矿是露天的,露天啊!还有那个什么身毒,遍地黄金,只要你有本事随便捡。” 陆大人狐疑地盯着任丘,“本官越听,怎么越觉着你是在忽悠本官?” 任丘直接翻了个白眼,“你不信我,那你自己去兰台寺查资料,看看我说的对不对。这些年,出海的人可不少,海外是什么情况,你找人总能打听到。大草原养牛羊马匹,这也不假吧。草原上有矿,也不假吧。就算什么都不养,圈块地放在那里,解决一下家中闲散子弟的前程也行啊。” 这话有点道理。 不过陆大人很怀疑任丘的用意。 这小子不会是托吧。 “你最近见了皇后娘娘?” 任丘摇头,“我已经快一个月没进宫了。大朝会我都请了假,不想看见那群御史的蠢样。” 这话还真是不客气。 “你说你和常恩见了面?” 任丘一脸坦然,“对啊,和常公公见了一次面,喝了一顿酒。那老家伙,一大把年纪还挺能喝。” 陆大人问道:“是不是常恩让你来劝本官?” “疑心病不要太重。常恩找我之前,宗室这桩事还没发生。”任丘义正言辞,批评陆大人疑神疑鬼,怀疑他的清白,太无耻。 陆大人呵呵冷笑,“不管你出于什么用意,此事我都会慎重考虑。如果真有你说的那么好,你的办法未尝不可。” “难道你还能从陛下和皇后手里,拿到其他好处?”任丘可不客气。 陆大人摆手,主动结束了这场谈话,拂袖走人。 任丘一脸得意,“不辱使命!” 亏皇后娘娘想得出来,叫他来忽悠陆大人,差一点穿帮。 只能说皇后娘娘为了大西北和海外计划,真的是拼了。 这一连串的计划,同西北军西进,相辅相成。 任何一环,都缺之不可。 这个时候放出宗室,挑起宗室同朝臣之间的斗争,也是计划中的一环。 不如此,以朝臣保守顽固的思想,永远都别指望他们主动往前走一步。 朝臣不主动,顾玖就推着大家往前动。 将所有人,都绑在利益大船上,互相制衡。 顾玖和刘诏制定游戏规则,也只有他们两口子才有资格掀桌子。 当所有人都上了名为大周的这艘船,想要下船,可就要想想其后果能不能承受。 …… 朝臣们还没意识到,他们已经入了坑,而且还是主动跳坑。 也没有意识到,他们将迎接一个大时代。 时势造英雄的大时代,人人都有机会出头,就看有没有胆子搏一把。 朝臣们忙着反击宗室,他们的反击猛烈且辛辣。 宗室烂泥一堆,随便扒点黑历史,就能将宗室钉死在烂泥潭里面,永世不得翻身。 以前的皇帝,基本上是纵容朝臣打压宗室,目的也是为了巩固皇权,防止有人抢班夺权暗中造反。 反正烂泥一堆,不值得拉扯。 刘诏和顾玖反其道行之。 就算是一堆烂泥,他们也有本事将人从烂泥潭里面拉拔起来,洗洗刷刷,像个人样。 宗室几万人,吃了没文化的亏。被一群笔杆子按在地上摩擦。 有文化的宗室,爱惜羽毛,不参与这场纷争,冷眼旁观。 湖阳公主招架不住,她请的枪手,不是那群文臣的对手啊。 真要有本事做文臣的对手,也不至于给湖阳做枪手。 湖阳公主怒气攻心,撸起袖子,“本宫就不相信,没办法收拾这群无法无天的文臣武将。” 她计上心来,准备拉福雅公主下水。 福雅公主早料到她有这一招,早早关门谢客,拒不接招。 为了儿子,她不能轻易下场撕逼。 黄去病名声要是坏了,仕途可就难走了。 就算顺利回到文青书局,一个得罪文坛的书局大总管,还怎么开展工作。 文青书局的主要客户就是读书人,所以黄去病万万不能开罪读书人,不能坏了名声。 湖阳公主吃了闭门羹,气得心肝脾肺肾都在痛。 她叫人给福雅公主送了一封信,她在信里面臭骂福雅公主怂货。 福雅公主冷哼一声,直接将信件点燃烧了。 “是儿子连累了母亲。”黄去病有些愧疚。 福雅公主瞪了他一眼,“就算没有你,本宫也不会和湖阳一起做事。就她那个脑子,干的都是遭人恨的事情。” “湖阳公主也是为宗室利益考虑。” “宗室的事情,还轮不到她出头。宫里早有决断,朝臣都是秋后的蚂蚱,早晚得服软。你看看陛下和皇后这些年干的事情,哪一件合乎祖宗规矩,结果呢,最后不都干成了。也就是那群朝臣,整日里叫嚣不服输。” 黄去病倒是理解朝臣们的想法,“身在朝堂,不想做应声虫,凡事就得有个态度。声音大一点,吼得厉害一点,说不定还能捞点好处。” 福雅公主笑了起来,“也就是陛下和皇后度量大,不和那帮子朝臣计较。换做你外祖父那会,谁敢多说一句,直接叫金吾卫抓人。” 黄去病吐槽了一句,“所以外祖父的庙号是武宗,明褒实贬。” 福雅公主咬牙切齿,深恨之,“那帮文官,就喜欢玩文字游戏。” 黄去病叹了一声,“即便是皇帝,身后名也捏在笔杆子手上。所以,不能对笔杆子太过严苛,适当的让他们在朝堂上闹腾几回。” “让他们闹腾,只会更嚣张。陛下登基不过两年,已经被骂了多少回昏君。”福雅公主很不爽,“要本宫说,别流放了,直接砍头得了。” “已经砍了不少头。”黄去病提醒福雅,去年就已经砍过两回头,菜市口的血恐怕还没干透。 福雅挑眉,“看来还是砍少了。” 第998章 脸都不要(三更) 面对文臣武将火力全开的反击,宗室完败。 败得毫无悬念。 宗室搞串联,跑到皇宫,请皇帝刘诏替他们做主。 那帮读书人太欺负人。 仗着有文化,将宗室按在地上摩擦,还不忘踩一脚。 有文化了不起啊! 骂人不带脏字了不起啊! 一群读书人欺负一群文盲算什么好汉。 嘤嘤嘤…… 太惨了! 一群大老爷们在兴庆宫哭得像个受气小媳妇,委委屈屈的模样,让人不忍直视。 刘诏很烦躁。 特么的,哭哭哭,哭屁啊! 一群大老爷们有什么脸哭。 输就是输,认输不就得了。 还好意思跑宫里诉委屈,请外援。 脸呢? 要脸吗? 宗室的脸都被丢光了。 当然,宗室本来就没什么脸面可言。 这些年,宗室干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的确招人恨。 “别哭了!”刘诏厌烦得很。 还哭! 哭屁啊! “闭嘴!朕让你们别哭了,听不见吗?” 刘诏一发怒,宗室全都闭上了嘴巴,抽抽噎噎,像个小媳妇。 刘诏一脸嫌弃,“瞧瞧你们的怂样,丢人,知道吗?宗室的脸面都被你们丢光了。” “并非我们想要丢人,实在是能力不济。” “少府只给米粮,不管我们的营生,又不能科举,当兵吃粮又有诸多条条框框限制。除了有不要钱的米粮外,我们宗室活得还不如那些穷苦小民。” “外面的人都说我们是一群叫花子。” 刘诏呵呵冷笑,“别人说你们是叫花子,你们就真把自己当叫花子啊?朕怎么没见过穿金戴银的叫花子,给朕找几个看看。” “陛下为宗室谋福祉,放开科举和军武,全体宗室都感激陛下。只是那群笔杆子心太坏,大大的坏。他们将我们宗室骂得猪狗不如,等于是在骂陛下啊!我们无所谓,可不能让陛下也背上这等骂名啊。” 刘诏冷哼一声,“休要挑拨离间,你们在打什么主意,朕一清二楚。都滚下去,明儿自有旨意传达。” 众人面面相觑,斗胆一问,“不知是何旨意?” 刘诏嘴角在笑,眼中却带着寒意,“宗室成员,十六以上,四十以下男丁,都给朕滚到京大营历练。每年两月,风雨无阻,除有爵之人,谁都不能例外。此事将成为定例。若有人不从,金吾卫伺候。” 轰! 众人傻眼。 不要啊! 日子过得好好的,谁乐意去京大营历练啊。 皇帝刘诏可是有前科的人。 宗室学堂,一开始的大家都以为走过场。 等孩子们进了学堂,才知道是来真的。 从宫里派来的嬷嬷,还有那位钱富钱公公,在孩子们的嘴中已经化身恶魔。 从开学到现在,凡是刺头,都被收拾了一遍。没死没残,就是脱了一层皮,老实了不少。 女校和男校一样一样,出头的人儿,总是最先被收拾。 宫里的嬷嬷,别的本事不怎么样,调教人那可是一等一的好手,十八班武艺不带重样。 一个个被整得哭爹喊娘,嚷嚷着不去读书。 哪能不读书。 不读书,就没了米粮,没了爵位,还会被贬为庶人。 去! 必须去读书! 就算是爬也要爬着去读书,还不能迟到。 有了学堂这个前科存在,几个宗室有脚趾头想都能想到,每年到军营历练两月,绝对是生不如死。 京大营的人接到命令,百分百不会放水,一定会不打折扣的执行。 因为京大营那帮武将,当年都跟随皇帝刘诏出生入死。 仗打完了,一部分继续留在西北领兵作战,一部分则被安排在京大营,替皇帝刘诏掌兵权。 在世人眼里,跟随过皇帝刘诏的这帮武将,统统都是棒槌。 这群棒槌,被皇帝和皇后养得肥肥的,根本不稀罕金银贿赂。 他们在四海在寰宇的股份,足够他们过上富足的生活,犯不着贪墨那点钱。 鬼都不知道,钱富钱公公在京大营有没有安插探子。 万一被皇帝和皇后知道收受贿赂,那一切都完了。 宗室男丁被安排到京大营历练,这帮武将估计会兴奋地嗷嗷叫。 他们最喜欢操练权贵子弟,太有成就感。 他们的靠山是皇帝皇后,根本不需要在意别人的感受。 宗室们欲哭无泪。 “陛下能否收回成命?我等多年不事生产,这身板,经不起京大营的操练啊。” 嗯! 还有点自知之明。 刘诏板着脸说道:“无妨!多操练几次,身板就会越来越结实。” 身板不结实,哪能去大草原,去海外。 大草原,海外的人口结构,必须包括各个利益阶层。 所以从现在开始,宗室的男丁都要炼起来。不求上马杀敌,但求有一副结实的身板,吃得了苦,下得了力气。 事情就这么定了,谁来说情都没有。 次日一早,刘诏就下了这道旨意,五日后集合开拔京大营。 旨意一下,将几万宗室震得魂飞魄散。 有人躺地上打滚装死。 “我不行啊,我要死了,当不了兵……” “我我我,我有心疾。我有太医开的药方,千真万确。” “我刚成亲,正是新婚燕尔,哪能去当兵。” “我有爵,我不要去。” “奉国将军以上的爵位,才能免除兵役。” “我腿瘸……” “我手残……” “我口吃……” “我是傻子……” 为了逃避每年两月的兵营历练,宗室男丁们是无所不用其极,各种手段都用上了。 于是刘诏又下了一道旨意,凡是逃兵役的宗室男丁,一旦查实,直接滚到城外做半年苦力,没工钱,白工。 这一招狠啊! 一边是两月,一边是半年,该作何选择,众人心里头都有谱。 加之金吾卫亲自出动调查每个试图免除兵役的人,一时间宗室内部是鸡飞狗跳,朝臣们看得哈哈大笑。 等到五日之期一到,几千宗室,除了个别真的没办法动弹外,统统拉到京大营操练。 文武百官看宗室的笑话,看得乐呵呵。 周世安的第二本书,《论宗室的前世今生》终于出版发行。 此书一出版,给宗室同百官的斗争,添了一把柴,等于是往油锅里面浇水,滋滋滋地响,动静忒大。 周世安站在客观的角度,将几个王朝宗室的兴衰起落一一道明,然后又一一剖析其中缘由。 他所节选的例子,都是比较知名的事例,正史野史多有记载。 众人一看,就有了熟悉感和认同感。 加之又是在这当头出版,自然是卖断了货。 读书人和官员,看完此书的前半部,暗暗点头,道一声言之有理,说一句周世安还是站在读书人这边。之前恐怕是误会他。 等看完后半部,读书人差不多都快气死了。 敢情这是一本替宗室洗白的书籍! 不将宗室钉死在烂泥潭,反而替他们寻找原因,替他们说话,屁股到底坐在哪边? “周世安不愧是第一奸贼,此书满纸荒唐。” “我看他不仅屁股歪,脑袋也歪了。” “宗室这个群体,就该一棍子打死。洗白,呵呵!” “虽说他书里的内容还有些道理,但是替宗室说话,就是该死。” 不论对错,只论立场,这就是大部分官员的态度。 至于市井小民,主要是听个热闹。 京城的茶楼酒楼最近很热闹啊,说书人很受追捧。 靠着《论宗室的前世今生》带起来的热潮,说书人开始谈古论古,讲起前面几个王朝知名的宗室荒唐事。 听者云集,连声叫好。 打赏者,一个比一个大方。只听见一声比一声高的“赏”! 大家就爱听王朝旧事,宗室八卦。 总能从那些故事里面,找到现在的影子。 唯独找不到皇后娘娘的影子。 旧时王朝,似乎,好像,没有哪位皇后娘娘像当今皇后。 “那个摄政的太后像不像?” “不像!” “摄政的太后都不像,那就没一个像的。” “当今皇后娘娘开先河,前面几个王朝根本找不到一个相似的。后来者,都得跟当今皇后娘娘学,估摸着都学个四不像。” “这叫做拾人牙慧。” “东施效颦。” “哈哈哈……” “我倒是喜欢看到皇后娘娘摄政。” “嘘!不要命了吗?这种话也敢乱说,真不怕金吾卫找上门。” “金吾卫就是皇帝的狗腿子,皇后的狗腿子又是谁?” “皇后不需要狗腿子。真要论狗腿子,你我这般小民皆是娘娘的狗腿子。” “此言有理。” “一个二个不懂就别瞎说。你们想给皇后娘娘当狗腿子,够资格吗?” “那你说说,谁够资格?” “某将前往南方应募出海护卫,像某这样的人才有资格做皇后娘娘的狗腿子。” “呵呵!就你这身板,还想出海,当心死在海上。” “胡说八道!某要去海外杀蛮子,某有一把子力气。” “光有力气可不行,还得会搏击之术,杀人之术。” 一个面白有须的人突然插话,引来众人侧目。 “你说的有道理,请问贵人怎么称呼?” “咱家姓邓。若真想应募出海护卫,可以到百家坊后巷,拿咱家的名帖登门。” 邓存礼丢下名帖,带着徒弟转身离去。 众人面面相觑,久久不言。 “宫里的公公?” “小子,你走大运了。” 第999章 邓存礼归京 邓存礼时隔多年回京,京城变化之大,他也忍不住咋舌。 这次他被皇后娘娘紧急召回来,心中有诸多猜测。 顾不得细看京城的变化,第一时间递了贴子,进宫请安。 皇宫也变了模样。 最大的不同,皇宫里面的人少了,反而多了一些人气。 经过通报,邓存礼被请进长安宫书房。 今儿书房冷清,没有算盘拨动的响声。 地面上,放着几个箩筐,全都装满了账本,其实还是很忙的。 邓存礼心中了然,宫里的人气,显然来自于长安宫。 长安宫是皇后娘娘居住的地方,也是办公的地方。 因为紧邻御花园,大家进出长安宫,都走景耀门,避开了所有朝臣。 “老奴拜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 “邓公公回来了,快起!” 顾玖招呼邓存礼坐下说话。 邓存礼谢过之后,在小杌凳上轻轻落座。 二人互相打量。 顾玖的目光直接,邓存礼含蓄。 “多年未见,邓公公还是老样子。” “老奴老了,倒是娘娘一点都没变。还是当年老奴离京时候的模样。” 顾玖哈哈一笑,“没想到你也学会了拍马屁。这些年辛苦你了,西北大局,多亏有你主持,否则本宫和陛下的计划难以实现。” “娘娘运筹帷幄,老奴只是奉命行事。老奴回京之前,西北军正在搬家调动。” “和本宫说说具体情况。西北军弄了多少人口?那些将士愿意跟随他们西进?” 邓存礼斟酌着说道:“鲁侯夫人亲自出面,在西北大肆购买人口,弄得牙市价钱跟着上涨。不到一年的时间,鲁侯夫人恐怕买了不下三千人,两千男仆,一千女仆。” 顾玖点点头,“这几年风调雨顺,遭灾的地方不多,牙市哪里来的这么多人口买卖?会不会是拐子混杂在其中?” 邓存礼说道:“回禀娘娘,老奴私下里打探了一番,鲁侯夫人买的人口,主要来自于山区。山区地贫,生活艰难,向来有卖儿卖女的传统。加之牙婆抬高了身价,很多人家其实日子勉强还能过下去,被价钱吸引也会提前卖儿卖女。这几年朝廷严打拐子,被拐卖来的男女倒是少见。大部分都是被亲人卖给牙婆,牙婆转卖给鲁侯夫人。” 顾玖点点头,“西北军光是战斗人员就有几万人,这些兵将的家属可有跟随?” 邓存礼说道:“这些年,西北军都是在西北本地募兵。西北以外的兵源,要么退伍,要么被大都督府接管。” “你是说,将士家属都愿意跟着西进?”顾玖暗暗咋舌。 邓存礼说的比较含蓄,“鲁侯在带兵这一块,还是很有本事。根据调查,鲁侯在多年前就开始准备。可能在娘娘算计西北军的同时,鲁侯就已经猜到了娘娘的用意,顺水推舟,开始大肆在西北本地募兵,于是才有了今日的局面。” 顾玖扬眉一笑,“本宫从不敢小看鲁侯。能在西北经营出偌大局面,自然不是等闲之辈。多年前他就能猜到本宫的意图,不意外。只可惜,本宫一直没机会同鲁侯见一面。” 邓存礼说道:“老奴回京之前,和鲁侯告别。鲁侯也说很遗憾不能和娘娘见一面。” 顾玖笑起来,“很可能这辈子,本宫和鲁侯都无法相见。真想会一会他。不知裴蒙得了鲁侯几分真传?” 邓存礼思考片刻,说道:“不太好说。” “哦?也有你无法判断的事情吗?”顾玖好奇。 邓存礼斟酌着说道:“平西伯裴蒙,看似是个只会打仗的莽夫。然而凡是这么看待他的人,最后都败在了他的手上。” “你是说他在假装莽夫?” “莽夫可能是真莽夫,奸诈也是真奸诈。” 顾玖了然,“本宫明白你的意思,有一种人,外表粗狂,言行也粗狂,让人误以为是个莽夫。却不知,莽夫也有心思细腻的一面。” “还是娘娘有见地。” “少拍马屁。西北军西进西凉一事,在朝中还是秘密,仅限于几位朝臣知道。” 朝臣只知西北军要反击西凉,不知道西北军的目的是进攻西凉王城。 “老奴会管好嘴巴,保证不说漏一个字。” “粮草,军械都已经送到西北军手中,沿途堡垒要塞陆续建成,希望鲁侯真的担得起偌大的名声,替大周拿下西凉。无望大师那里可有消息?” “西凉内乱!无望大师只传来这四个字。我们安插在西凉的探子,全都断了联系。无望大师的消息,还是通过北荣一个部落首领传过来的。” “哦!西凉内乱,这是好事啊。北荣也被成功分化?” “北荣王庭已经失去了话语权,其他部落纷纷反了。北荣一路西进,正屯兵在西凉边境。西凉如临大敌,双方暂时还没有开战。不过老奴的消息已经是三个月前的,目前西凉和北荣之间到底是什么情况,老奴不知。” “不用担心。西北大都督府的兵将一直追在北荣后面,就是为了防备北荣和西凉联手反杀。” 顾玖轻轻敲击桌面,命人翻出西域舆图。 “西北军得加快行兵速度,到了冬天情况就复杂了。” “西北军主力,在一个半月前已经出发,平西伯裴蒙亲自领兵。” “补给能跟上吗?” “尽全力。” 西北的事情,所有的准备都做了,接下来就看西北军如何发挥。 鞭长莫及,现如今顾玖能做的已经很少。 她问邓存礼,“本宫突然召你回京,西北的事情来得及安排吗?有没有打乱你的计划?” “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黄卓和赵民发都能独当一面。” “如此甚好。你可知,本宫召你回来所为何事?” “请娘娘示下。” “本宫打算安排你进少府,主持大局。” 邓存礼大惊失色,“老奴一介阉人,岂能主持少府大局,万万不可。少府历来归宗室主持,为陛下效力。” 顾玖抬手制止他,“此乃权宜之计,黄去病执意辞官,不肯继续担任少府家令一职。宗室内部有多烂,你应该比本宫更清楚。想找一个德才兼备,还得让陛下放心的人,本宫翻遍了宗室档案,也找不出一个。 要么有德无才,要么有才无德,要么身份敏感,不宜启用。于是本宫想了一个权宜之计,令一宗室族老挂名少府家令,少府一应事务由你主持。” 邓存礼张口结舌,迟疑道:“林书平和钱富,都比老奴更适合这个位置。他们才是陛下的心腹。” 顾玖摇头,“他们是陛下的心腹,的确不假。然而他们不懂经营,不懂财税,不懂商业上的各种门道。少府这个位置,他们担不起来,本宫也没时间去培训他们。” 这年头最贵的是什么? 人才! 多年前,顾玖就发出呐喊,人才难得。 到如今,依旧是人才难得。 培养人才,需要时间,还需要土壤。 想培养个能接班少府的人,更是难上加难。 少府权柄之大,所涉及的行业之广,岂是一般人能担任。 对外,少府要替皇帝生财,经营各类产业。还要时常贴补户部,解决户部没钱的困境。 对内,要负责铸造钱币,负责发放米粮养活宗室,解决宗室就业问题(户部吏部)。 还要负责制造军械,修缮宫殿,皇陵等等建造工作(兵部,工部)。 还要负责宗室纠纷,诉讼(刑部)。 负责挑选调教阉人和宫女,负责管理皇宫(礼部,内侍监)。 ……零零总总,少府其实就是个小朝廷,具备了六部和内侍监所有的功能。 区别在于,少府只对皇帝负责。 其他衙门,休想插手少府。 少府家令一职,自成立那天起,就由宗室担任,从无例外。 即便是刘诏,也没考虑过要将少府家令一职让出来,让给文官勋贵担任。 邓存礼小心翼翼问道:“陛下怎么说?” 顾玖笑了笑,“陛下那里你不用担心。将你召回来主持少府大局,陛下也同意这么做。无论是能力,还是资历,以及见识,你都具备了担任少府家令的资格。只是名义上,你的职务是少府匠丞,干的是少府家令的活。” 少府匠丞一职,很多时候都由宦官内侍担任。邓存礼担任这个职务,也不稀奇,不会引来非议。 邓存礼说道:“老奴怕辜负娘娘。” “本宫会替你撑腰,你尽管放心大胆去做。宗室内部,你更不用担心,陛下会将宗室那帮人收拾得服服帖帖。” 邓存礼长舒一口气,“有娘娘这番话,老奴就放心了。娘娘希望老奴在少府怎么做?” 顾玖吩咐道:“你到少府当差,首要的任务是和户部兵部通力合作,配合西北计划,确保钱粮军械能及时送到西北,确保后勤补给,尽量不要拖延裴蒙的进兵计划。 其次,同审计司合作,清查天下矿场,目标是关停五成的矿场。具体详情,本宫会派人将资料给你送去,你也可以到百家坊档案室查找资料。常恩你也认识,如今他是审计司大总管,你们将来会有很多合作的机会,希望你能和他好好相处。” 常恩? 邓存礼笑了起来,“老奴一定会和常公公好好相处。” ------题外话------ 不要2999,不要1999,只要999。 999大放送,走过路过千万别错过。 999章,盖个戳,做个纪念。 第1000章 身为棋子 邓存礼走马上任,出任少府匠丞。 刘诏点了个凡事以和为贵,没二两本事,还有点耳背的宗室族老担任少府家令一职。 这顿骚操作,将众人惊了个目瞪口呆。 朝臣乐得看戏,不作声。 宗室私下里议论纷纷,有不少闲话。 “不如直接将少府送给皇后娘娘得了。” “陛下也是糊涂。皇后摆明了要让邓存礼一个阉人主持大局,他凭什么啊? “就算让阉人主持大局,也该是陛下身边的林公公,或是钱公公。邓存礼,世人皆知他是皇后娘娘的人。他跑到少府主持大局,等于是皇后娘娘借他插手少府。改明儿,少府是不是要改姓顾。” “说不定过几年,少府家令就是姓顾的人担任。我们姓刘的算个屁。没看见陛下都处处让着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说东,谁敢说西。” “一个个牢骚满腹,像什么话。谁让你们不争气,你们要是有本事,陛下就让你们担任少府家令一职。真要不服,就好好努力,自己不行就培养儿子。少府始终是宗室的,谁都抢不走。” “以前的确没人能抢走少府。现在嘛,可说不好。” “少阴阳怪气。你们这是故意挑拨帝后关系,老夫警告你们,你们的言行很危险。陛下追究起来,当心人头落地。” “可是……” “没有可是。你们扪心自问,皇后娘娘可有对顾家人额外照顾?可有苛待刘家人,优容顾家人?顾家人可有抢夺刘家人的利益?没有!那就给老夫闭嘴,休要给族内惹祸。” “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 “以后是以后的事情,少拿以后说事。” “三叔,陛下为何不让你做少府家令?你明明比隔房的糊涂鬼更适合做少府家令。” “陛下点隔房的人做少府家令,自有道理。” “哪有什么道理。不就是嫌三叔以前同薛家,同赵王走得过近。金吾卫都没动三叔,就证明三叔是清白的。” “闭嘴吧!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当年的事情虽然已经过去十多年,不代表就可以随便提起。 人们口中的三叔,自然清楚陛下不启用他,不仅仅是因为当年他和薛家,和赵王走得近。 还因为他身后有些见不得光的产业,还有些见不得光的事情。 宗室就是这样的,很多事情能做不能说,宫里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金吾卫也懒得管他们。 只有当皇帝发话,金吾卫才会抓几个典型杀鸡儆猴。 金吾卫更乐意盯着高官显贵,而非捞偏门的宗室。 …… 黄去病乘坐马车,前往文青书局。 见到崔七,他难免愧疚心虚还有尴尬。 “对不住崔老板!我是愿意给你打下手,只要能干回老本行就行。奈何娘娘另有主张。” 崔七今日将正式卸任文青书局大总管一职,面对黄去病他很平静。 “你没有对不起我,当初我是从你手中接过文青书局,如今就当是物归原主。希望这几年我干得还让大家满意,没有辱没文青书局的名声。而且娘娘另外给我安排了差事。” “什么差事?能否透露一二?”黄去病很好奇。 崔七笑了起来,眉眼弯弯,显然他对新的差事很满意。 “娘娘征求了我的意见,我准备前往江陵府筹办书院。” “筹办书院?崔老板这是高升了啊!”黄去病由衷地替崔七感到高兴。 书院要是办成了,这可是不得了的功绩。 办书院,清贵又体面。 崔家从勋贵往文臣方向发展,这是要洗白的节奏。 想当年,崔家因为睿真崔皇后的原因,被夺了世袭罔替的国公爵位,贬为五世而斩的侯爵,人人都当崔家要完蛋了。 哪里想到,镇国侯那个老家伙,带兵打仗的本事没有,抱大腿的本事一等一的强。 果断抱住皇后娘娘的大腿,将崔七推荐给皇后娘娘。 这不,借着崔七,崔家就有了洗白的机会。 用心经营个一二十年,崔家又能爬起来,成为京城顶级世家。 崔七眉开眼笑,“还好,还好。家里也很支持我前往江陵府筹办书院,届时我会带几个族中子侄前往江陵府。” 黄去病连声说道:“恭喜崔老板,贺喜崔老板。这是天大的好事啊,崔老板要请客。” “这是请帖!三日后我家在府中宴请宾客,黄兄一定要来。” “崔兄放心,我一定准时到。” 二人寒暄完毕,开始交接。 都是熟悉的业务,很快交接完毕。 等崔七一走,黄去病连连感慨,“崔七这是走了大运啊!弄得我都想去办书院。” “公子有那本事吗?” 以前是小厮,如今是《大周生活秀》管事的三顺,张口吐槽黄去病。 黄去病格外嫌弃他,“一边去!” 三顺嘿嘿嘿一笑,“崔老板可是有真本事的人,琴棋书画,四书五经都能来。公子嘛,也就是吃喝玩乐,找枪手写书还行。” 黄去病一脸心塞,“我和崔七相比,真有这么差?” “公子难道忘了,崔老板来文青书局之前,可是山河书院的教习,正儿八经带学生读书。皇后娘娘让崔老板去江陵办书院,这叫做人尽其才。公子嫉妒也没有用,因为你没那能力。” 瞎说什么大实话。 三顺一番话将黄去病打击得不行。 不过他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他是个很想得开,性子洒脱的人。 他感慨道:“真让我去办书院,我也干不成。皇后娘娘知人善任,我是由衷佩服。不过山河书院有那么多人选,皇后娘娘偏偏挑中了崔七,一方面有补偿他的原因,更主要的原因我想皇后娘娘是打算用崔家。” 三顺不懂就问:“用崔家做什么?” “和其他勋贵比起来,经过重创的崔家更好使唤。而且崔家的影响力还在,只要给他们机会,他们就能爬起来。” 三顺摇头,表示不懂。 黄去病懒得和他废话,“这些话你当没听见,三日后你同我一起前往崔家道贺。” “公子带小的去合适吗?” “怎么不合适。你放一百个心。” …… 崔七要去江陵府办书院的消息,跟长了翅膀似的,短短时间该知道的人全都知道了。 且不论山河书院同国子监作何反应,但是勋贵阶层,就掀起了轩然大波。 平南侯顾家。 侯爷顾知文坐在松鹤堂,陪着老夫人魏氏说话。 “皇后娘娘此举,儿子着实看不懂。若说皇后娘娘要用勋贵,也该是用我们顾家,而非崔家啊!” “我一出门,大家都朝我打听消息。我哪知道啊!我现在也是一头雾水,完全看不懂皇后娘娘的用意。” “娘,你说说话。” 老夫人魏氏睁开浑浊的双眼,“你这是不知足啊!” 侯爷顾知文张口结舌,很尴尬。 迟疑了一下,他才说道:“儿子也是为了家族着想。全族的人都指望着靠皇后娘娘再进一步。这已经是景明二年,除了赐封顾珽为承平伯,就再没有我们顾家什么事。我瞧着,皇后娘娘重视宗室多过重视顾家。可是顾家才是她的娘家,她的臂膀啊!” “皇后娘娘的臂膀从来都不是顾家,她走到今天这一步,甚至没靠过顾家一回。” 老夫人魏氏的话诛心,却又是大实话。 侯爷顾知文蹙眉。 老夫人魏氏继续说道:“皇后娘娘的臂膀,是四海,是寰宇,是文青书局,是她亲自培养的那些人才。除了一个顾喻,哪有顾家的事情。” “可是这些年顾家也从未拖过后腿,甚至替皇后娘娘挣了不少脸面。就说顾瑞他们在西北打仗,说起顾家儿郎,人人都要夸一句好样的。” 侯爷顾知文总归有点不甘心。 老夫人魏氏深吸一口气,“你别抱怨了,娘娘让崔七到江陵府办书院,自有用意。” “有何用意?”侯爷顾知文急切问道,“为何偏偏就是崔家?现在外面都在说皇后娘娘打算重用崔家。可是崔家何德何能,凭什么能得到娘娘的重用。我不是嫉妒崔家,我就是想不明白。” 老夫人魏氏蹙眉,“顾喻在江陵府有十年了吗?” “不到十年。” “老身记得苏家的苏政也在江陵府?” “正是!” 老夫人魏氏端起茶杯,“离山河书院第一批进士,已经过去了十年,差不多都已经历练出来。看这样子,朝廷是要换一批新鲜面孔。” 侯爷顾知文浑身一抖,反应过来。 他压低声音问道:“顾喻他们快回京了?他只是举人,不能进朝堂吧。” 老夫人魏氏轻声说道:“顾喻进不进朝堂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后娘娘这个时候将崔七派到江陵,显然是要动一动江陵府。江陵一动,京城自然会跟着动。老身听说,江陵府这些年发展得极好,成为了媲美江南的鱼米之乡?” “是有这个说法,儿子也没亲眼见过。江陵府现在到底什么面目,都是人云亦云。江南通往江陵府的河道倒是疏通了,江陵府通往南边,西边的官道,都铺设了水泥。据说南边的货去西北,现在都不走江南,直接从江陵走,能省不少路程。” 老夫人魏氏点点头,“这就对了。皇后娘娘在下一盘棋,你我皆是棋盘上的棋子,不可妄动。” ------题外话------ 1000章,盖个戳,做个纪念。 第1001章 得了一种怪病(三更) 刘诏最近得了一种病。 一种名叫看见儿子就暴躁的病。 看哪哪都不顺眼,从脚底板到头发丝都是错。 “站住,又跑哪里鬼混?” 刘诏一声怒吼,吓得宫人大气都不敢出。 二皇子刘衡站在门口,一脸无辜。 “儿子从书院回来,刚给母后请安完,正准备去给父皇请安。” 好委屈! 他没犯错,嘤嘤嘤,每次都吼他。 刘诏不认为老子吼儿子有什么错。 他板着脸,“朕可是听说,你伙同几个同窗偷偷跑出书院,去马场玩了两天?” “儿子请过假,夫子同意了。” “夫子同意,朕没同意。”刘诏大怒。 “咳咳……” 房里传来顾玖的咳嗽声。 二皇子刘衡如蒙大赦,偷偷松了一口气。 皇帝刘诏的表情瞬间从凶神恶煞变成春风拂面。 他一脸嫌弃地挥挥手,将二皇子刘衡打发走,都忘了说要检查功课。 二皇子刘衡一溜烟跑了。 父皇太可怕,次次都逮着他痛骂。 大哥何时回宫,好歹替他分散一下火力。 远在京大营的刘御揉揉鼻子,抬头望天,中秋快到了。 他得想办法赶在中秋前出一趟任务,完美躲过中秋宫宴,避免父皇的火力攻击。 刘诏走进书房,脸上堆满了笑容。 嘴里还不忘数落刘衡,“臭小子,见的朕就知道跑。朕有那么可怕吗?” “差不多就行了。有谁像你一样,对待儿子就跟对待仇人似的,孩子们当然怕你。” 顾玖给他斟茶,“你最近火气这么大,得降降火。” 刘诏端起茶杯喝茶,“这才哪到哪,想当年皇祖父对待父皇,父皇对待朕,那是什么场面。朕对待他们不及长辈一成。” 顾玖嗤笑道:“这么说来,你认为武宗和先帝的教育方式是对的?你赞同凶神恶煞的教导孩子,以对待仇人的态呵斥孩子?” 一听这语气,刘诏就知道要糟。 他嘿嘿一笑,“误会,天大的误会。朕毕竟是皇帝,必须有个态度。” “有态度没错,但是至于对孩子那般凶恶吗?孩子们没犯错,和颜悦色说话不好吗?” “朕听你的,以后对待孩子温和些。”刘诏满嘴答应着。 顾玖是半个字都不信,“这会你答应得好好的,转过头又忘得一干二净。你莫非是到了……”更年期? “到了什么?”刘诏猜不到顾玖的言下之意,当然是不懂就问啦。 顾玖摇摇头,“你最近情绪是不是起伏很大,易动怒,看谁都不顺眼?” “我看你顺眼。”刘诏得意洋洋。 顾玖十分嫌弃,“来,把手伸出来。” “干什么?” “给你诊脉。若有必要,给你开个药方调养一下。” 刘诏乖乖伸出手。 顾玖搭着他的手腕诊脉。 刘诏深情凝望,怎么都看不够。 顾玖随口问道:“今儿忙完了吗?” “没。千头万绪,就没有忙完的时候。” “劳逸结合。” “我听你的。” 诊脉完毕,顾玖提笔,刷刷刷一张药方写好。 将药方交给林书平抓药煎药。 刘诏好奇:“朕的身体真有问题?” “内火燥热,开个药方给你清火。” “都是被那帮朝臣给气的。” “大朝会根本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商量不出任何策略。就是给朝臣们一个发表看法,顺便吵吵架泄泄内火的机会。你呢,也别太较真,大朝会上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成了。” “朕就是不待见他们。你是没听见这帮臣子说话有多难听,朕想忽视都做不到。” 刘诏气呼呼,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顾玖笑了起来,“你实在是忍不下去,我这里有个不成熟的建议。” “什么建议,你说。” “朝臣们爱吵架,每月初一十五两次大朝会,显然不能满足他们。要不每月逢五逢十,另选地点,让中书令主持朝会,你不露面。朝臣有任何建议和政令,都可以在朝会上提出来。若有不满,让他们自己在朝上吵去。” 刘诏一听,眼睛亮了。 “你这个办法,我得仔细想想。朕不露面,能行吗?” “这个问题,不如让中书令陆大人替你解决。” 刘诏捏着下巴,“举行朝会,朕却不露面。落在某些人眼里,会不会认为朕失去了对朝堂的掌控?” 顾玖说道:“你可以派人旁听记录,你虽然不参加,朝会上的事情却一清二楚。当然,初一十五的大朝会,该露面的时候你还是得露面。当朝臣们有了更多发表意见的途径和机会,初一十五的大朝会或许会对你客气一些。” 刘诏则说道:“也有可能助长了他们的嚣张气焰,初一十五的大朝会对朕越发凶恶。” “你说的也有可能。所以我说这是不成熟的建议,要不要这么做由你做主。” “朕要再想想。” 顾玖替他揉着眉心,“别整天愁眉苦脸,人显老。” “朕老了吗?” “没老,和以前一样年轻。” “别哄骗朕。犹记得父皇登基称帝后,就老得特别快。” “当皇帝,操心的事情太多,又不注重养生,自然老的快。所以你要吸取教训。” “都听你的。” 刘诏享受着顾玖的服侍,舒服得浑身每一个毛孔都在跳跃起舞。 他枕在顾玖的腿上,闭着眼睛。 人习惯了忙碌,就闲不下来。 才享受了一会,他就主动开口提起正事,“西北那边,最近都没有新消息。” “一切都在按照计划进行,目前看来还是很顺利。”顾玖安慰他。 “你说鲁侯这个老家伙,会不会临时反悔。”刘诏有些担心。 “就算他反悔,他又能去哪里,难道他要造反吗?西北大都督府不是摆设,那些年拿北荣西凉练兵也不是假把式。同西北军打,西北大都督府不虚。最坏的结果就是西北被打穿,但局势不会一直烂下去,一切都有结束的一天。别忘了,鲁侯老了,熬也能将他熬死。” 刘诏笑了笑,他握住顾玖的手,“朕仔细想一想,鲁侯那个老家伙是真的想称王,甚至想称帝。只是他没本钱在大周称王称帝,又不甘心交权。你给他指了一条路,他便顺水推舟。因为他知道,这是他最好的出路。西凉虽然荒凉,可地盘足够大。只要他好生经营,就能弄出一番局面,做名副其实的土皇帝。” 说完,刘诏啧啧两声,又继续说道:“皇祖父是养了一头狼啊!” 顾玖说道:“武宗开耀帝为了扫除崔家在军中的影响力,扶持鲁侯无可厚非。只是他也没想到,会养出一头狼。” “如果没有西凉这条通天路,你猜他敢反吗?”刘诏好奇问道。 顾玖想了想,“七成可能,局面僵持不下,鲁侯到死都不会反。等到裴蒙继承鲁侯一切,统领西北军,那时候就不得不反。” 刘诏哈哈一笑,“鲁侯一死,朝廷就可名正言顺接管西北军。裴蒙想要保住到手的一切,只能反了朝廷。届时,裴家满门,几千口人,统统都要到菜市口走一趟,落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鲁侯是聪明人,他知道作何选择,对他本人,对西北军,对裴家最有利。你不用担心鲁侯中途反悔,破坏西北计划。” “你有没有想过,鲁侯同西凉合作,反过来……” “绝无可能。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西凉不信任鲁侯,鲁侯同样不信任西凉。和朝廷合作,鲁侯和裴家还有一线生机。和西凉合作,那是自取灭亡。” 顾玖很笃定,鲁侯不会同西凉合作。 “我虽然没见过鲁侯,不过看他这些年行事,他是个有底线的人。只要朝廷没有将他逼上绝路,他就会坚守底线。” 刘诏问道:“你认为他的底线是什么?” “不和异族合作。” 刘诏蹙眉。 顾玖紧张,“莫非我的预判不对?不能亲眼见鲁侯一面,终归无法做出准确的判断。” 刘诏笑了起来,握住她的手,“你的预判是对的,鲁侯的确是个有底线的人。” 顾玖挑眉,“还担心他反吗?” 刘诏哈哈一笑,“只要他有底线,朕就不担心他反。不过裴蒙此人,得防着点,他可没有鲁侯的底线。” 顾玖轻声说道:“这事让西北大都督李秉明操心去。” 刘诏抱怨道:“昨儿才接到李秉明的奏报,问朕要钱要粮。朕好不容易攒点家当,全都填了这个无底洞。” “李秉明胃口的确大了点,得敲打敲打。” 刘诏笑着问道:“你来敲打他?朕忙着对付那帮朝臣,实在是腾不出空。” 顾玖笑了笑,“好吧,我就勉为其难替你敲打他。若是下手太重,你可不能怪我。” “尽管下狠手,朕早就看姓李的老家伙不顺眼。” 顾玖闻言,哈哈一笑。 她调侃道:“最近你看谁顺眼过?亲儿子你都看不顺眼,其他人在你眼里,恐怕个个都是面目可憎,不堪入目。” 刘诏深觉有理,连连点头,“朕如今唯有看见娘子,才觉身心舒畅。” 顾玖捏捏他耳朵,“少拍马屁。” 第1002章 灭国 景明三年。 数十快骑,自西而来。 马背上插着令旗,凡见令旗者,无论车马还是行人纷纷避让。 路过沿途收费站,但凡见到墙壁上写着大大的“兵”字,快骑必定大吼一声,“有急报!换人换马!” 只需一炷香的时间,依托收费站而建的传令兵兵站的士兵,背上行囊,接过令旗和密封的信筒,骑上兵站喂养的马匹,继续前行。 就像是接力赛一样,一个兵站一个兵站的传递下去。 跑死了马,甚至跑死了人,但始终没有耽误军情传递。 八百里加急,绝非儿戏。 一日就算跑不到八百里,六七百里也是有的。 已是夏天,阳光炙烤着大地。 商路通畅,离着京城越近,车马行人越多。 收费站早早得到消息,开始疏散堵在路口的车马行人。 “让让,都让让。赶紧将道路让出来。” 快骑飞驰而过,掀起一股热风,外加尘土飞扬。 “哪里来的快骑,如此霸道?”有人抱怨。 “嘘!没看到马背上的令旗吗,那是八百里加急,最紧要的军情。行人车马若不避让,被踩死都是白死。” “没打仗啊,哪来的军情。” “谁说没打仗,西北军一直在和西凉打仗,不知道啊。” “还在打啊!我以为早就打完了。关键是我们一路走来,半点打仗的气氛都感受不到。” “一直在打了,你多看看报纸,报纸上时不时会有报道。” “老这么打仗,朝廷不反对吗?打仗得花费多少钱粮啊。” “朝臣们反对也无用,陛下一意孤行非要打。只要徭役赋税没增加,打不打仗,对我们小老百姓来说没所谓。” “这倒也是。朝廷有钱,皇帝爱打仗,那就打呗。只要别摊派到我们小老百姓头上就行。” 快骑一路往东,京城在望。 拥挤缓慢的官道,因为八百里快骑的到来,一路上鸡飞狗跳,车祸一起接着一起。 进城,入宫! 西北军打下了西凉王城,宰了西凉王,灭了西凉国。 消息一出,举世震惊! “当真灭了西凉国?” “鲁侯如今是封无可封,赏无可赏啊!” “灭国之战,这是何等的功劳,等于是在替大周开疆拓土。放在太祖那会,至少也是世袭罔替的国公爷。” “陛下糊涂!怎能坐视鲁侯打灭国之战。这下子朝廷尴尬了!” “陛下昏君啊!不限制西北军,反而出钱出粮给武器,让西北军打下西凉。我倒是要看看,陛下如何善后。” “西北大都督府干什么吃的,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何事先朝廷一点消息都没得到。” “八百里加急的军情,可有说鲁侯何时灭的西凉国?如今西凉那边是什么情况?鲁侯人现在到底在西北还是在西凉?” “西北的情况,为何没有人通报。晋州那边的官员,到底在做什么?莫非已经被西北军收买,沆瀣一气,欺瞒朝廷?” “现在说这些没有用,赶紧派人去西北打探消息。事无巨细,务必打听清楚。” “朝中也有不少出身西北的官员,为何之前一点风声都没得到?” “如今看来,恐怕是有人故意封锁了西北,包括西北军的消息。” “偌大西北,谁能封锁消息?” “除了宫里的两位,还能是谁。” “此话从何而来。封锁西北的消息,对帝后有何好处?” “有没有好处,不妨继续看下去。看到大戏落幕的时候,真相总该揭晓。” 西北军灭西凉国,迅速登上了各大报刊头版头条。 市井小民欢欣鼓舞。 “西凉狼子野心,总算被灭了。” “以前都是别人欺负我们的份,如今终于换做我们欺负别人。” 扬眉吐气,绝对的扬眉吐气。 多少年了,西北边防,一直都是防御防御,龟缩不出,偶尔有一二胜仗,却不足以左右战局。 光是想想都觉着憋屈。 而今,终于换大周主动出击,灭一国。 至于西北军和朝廷的恩怨情仇,市井小民不关心。 大家就是高兴,张灯结彩,燃放鞭炮烟花庆祝。 比起小民兴高采烈,朝堂上,每个人都是一脸凝重。 大朝会,众多朝臣齐齐朝三省六部的大佬,朝景明帝刘诏发难。 这么大的事情,若说三省六部的大佬不知情,打死都不信。 那么多粮草军械,沿途兵站建立,堡垒要塞的建立,少府,兵部,工部,户部,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脱不了关系。 至于吏部礼部刑部,三个后娘养的,也别想置身事外。 你们这群乱臣贼子,瞒得大家好苦啊! 大朝会刚开始,金銮殿就炸了锅。 没人讨论西北军,没人讨论鲁侯。 先清算旧账,再来讨论鲁侯不迟。 双方人马,你一言我一语。 到后来,全都急红了眼,光是动嘴已经不能满足大家,直接撸起袖子动手。 帽子鞋子齐飞,脚臭嘴臭飘荡,言语问候祖宗横行…… 嗯,很有菜市场泼妇骂街的架势。 刘诏坐在龙椅上,不发一言,冷漠看着。 林书平悄声问道:“陛下,要不要控制一下?” 刘诏冷冷一笑,“让他们打。凡是动手的人,把名字记下来,朕要秋后算账。” “遵旨!” 陆大人很狼狈。 堂堂中书令,竟然被一群御史围攻。 陆大人在同僚的帮助下突出重围,找皇帝刘诏求助,“陛下,这场乱子您不能不管啊!” 下封口令的人是刘诏,如今打起来了,他倒是不管不问,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过分了啊! 刘诏笑嘻嘻的,“爱卿急什么,还不到时候,让他们继续打去。打傻了,就知道好歹。” 话音刚落,一只靴子飞来。 林书平大惊失色,“护驾,护驾!” 内侍们一拥而上,护住刘诏。 本来可以轻松避开飞来靴子的刘诏,被林书平一吼,内侍一动,搞得狼狈不堪。 等凶器“靴子”落网,刘诏大怒。 抄起砚台,狠狠砸在地上。 金銮殿为之一静! 交战双方罢手,只余下一地狼藉。 刘诏拍着桌子站起来,“这只靴子是谁的,给朕站出来。” 岂有此理,竟然敢暗算他。 “查!给朕当场查明。没查清楚之前,谁都不准动。” 大汉将军冲进金銮殿,拿着靴子一个个对比。 一个大理寺的官员,快哭了,弱弱道:“靴子是,是微臣的。这这这,这都是意外。” 想哭,却又不敢哭! 连个眼神都不需要,官员直接被大汉将军拖了下去。 无人作声,全场静默。 “还打吗?” 刘诏冷笑一声,“说话啊!不是挺能说的吗,这会怎么都成了哑巴。” 朝臣继续静默。 啪! 刘诏一巴掌拍在桌案上,手疼死了,还得假装屁事都没有,继续维持英明神武的形象。 “真把金銮殿当菜市场了啊!然而你们连市井泼妇都不如,你们就是一群废物,渣滓,一群眼界狭窄的蠢货!” “陛下慎言!” 被公然辱骂为废物蠢货,朝臣们忍不住了。 此刻,站在金銮殿上的人,勋贵武将不说,文官哪个不是千军万马闯独木桥,在科举一道上厮杀出来的。 三年一次大比,每次只录取三百来人。考上两榜进士多难啊! 中了进士后,还能进入朝堂,参与朝会,更是难上加难。 这样一群人,怎么可能是废物蠢货。 站在朝堂上这群人,可以说是全天下最聪明的一群人,这话半点不夸张。 这样一群人,透着骨子里的骄傲。 被骂蠢货,孰可忍孰不可忍。 皇帝发怒又如何,就是要站出来逼着皇帝收回之前的话。 如此侮辱朝臣,就别怪大家群起而攻之。 刘诏冷笑,“朕难道说错了吗?你们自诩国之重臣,可是看看你们做的事情,哪有重臣该有的样子?市井泼妇都比你们强。” 这话太伤自尊了。 “陛下息怒!臣等已经意识到错误。然而万事皆有因果,若非太过激动,绝不会在朝堂上如此失态。” “西北军灭西凉国,是不是好事?既然是好事,为何激动得在朝堂上打架?难道诸位臣工,巴不得西北军打败仗,盼着西凉扣关入侵,你们就能从中捞取好处吗?” “臣等绝无此心。” “这等大事,私下里不知动用了多少粮草军械,然而三省六部却将满朝文武瞒的死死的。臣等只是想讨要一个说法。” 刘诏呵呵冷笑,他指着满朝文武,“扪心自问,朝堂上的事情真能瞒住你们吗?朕以前就听说过一句话,大周的朝堂如同一个筛子,毫无秘密可言。 西北打仗,西北军反击西凉,何曾瞒过诸位臣工?户部调动钱粮,在场谁不知道此事?西北军一路西进,一不小心将西凉王城打了下来,灭了西凉国,此事可曾瞒过诸位臣工?扣帽子好歹拿出点真凭实据。” “此乃表,而非里。” “放屁!” “陛下慎言!” “那你们说说何为表,何为里。朕今儿就听听你们的大道理。” “西北军反击西凉是为表,户部筹措钱粮也是表。但是……” ------题外话------ 非常时期,潇湘关闭了评论区。 第1003章 目光短浅之辈 “但是什么,尽管说!” 刘诏此刻表现得很大度。 众臣们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于是有了默契。 “但是,朝廷从未要求西北军奔袭几千里,打到西凉王城。更没有对西北军下达过灭西凉国的命令。” “朝廷自始至终只要求西北军反击西凉,守住边关。而西北军却擅作主张出关追击,高歌猛进,突入西凉王城。更不可思议的是,西北军竟然凭借一己之力,灭了西凉国,杀了西凉王,这是何等的气魄,何等的功劳。然而,功劳背后的事情,不能不追究。” “微臣斗胆问一句,西北军的后勤补给,谁提供的?几万兵将,奔袭几千里,还有余力打灭国之战,这可不是一般的后勤补给能做到的。” “户部尚书,你们户部的账目是不是该交出来让大家查一查。你们户部到底给了西北军多少粮草?莫非你们隐瞒了数据,做了假账?” “户部账本上记录的钱粮数目,恐怕不及真实数目的一成。否则不足以支撑西北军打灭国之战。” “休要胡说八道!户部的账本你们尽管查,查出问题,我的项上人头你们尽管拿去。若是查不出问题,你们敢拿人头和本官赌吗?” 前年才被提拔为户部尚书的秦大人气急败坏。 他身上打着景明帝刘诏心腹谋臣的标签,当初被刘诏亲自提拔。 众臣怀疑他手脚不干净,做假账,也算正常。 “若是户部的账本没问题,那么问题就出在少府。少府大可以借着商队的名义,私下里偷偷为西北军提供粮草军械。” 新任少府家令,宗室人称老糊涂的刘宝,是个耳背。 “什么,什么……刚有人提到少府吗?能否再说一遍,老夫没听清。” 众臣闻言,又嫌弃,又生气。 故意的吧! 陛下一定是故意指派一个耳背的老家伙当少府家令。 朝臣略过少府,直接提问刘诏。 “没有陛下的允许,少府怎敢运送大批粮草军械给西北军。” “陛下瞒着满朝文武,偷偷下令让西北军出关,打一场灭国之战,此乃昏君之道!” “轻启边衅,肆意灭国,此乃暴君之道。历朝历代,凡是一心军武的帝王,必定会造成天下民不聊生。请陛下悬崖勒马,及时回头。” “不压制鲁侯,不压制西北军,反而助力西北军打一场灭国之战,使得鲁侯的威望空前高涨。微臣斗胆问陛下一句,该如何善后?” “鲁侯立下此等功勋,赏无可赏。这哪里是不朽功勋,分明是取祸之道。” “西凉离着边关几千里,离着京城好似天边。微臣斗胆,陛下令西北军灭西凉,有何用处?莫非朝廷还能派流官远赴几千里,治理西凉不成?” “西凉于大周而言,就是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还要浪费钱粮驻军守卫。不如弃之!” 刘诏挺直了背脊,冷冷一笑,“都说完了吗?” “请陛下下旨,召西北军回防,召鲁侯回京。” 刘诏面露讥讽之色,“刚才是谁说西凉是鸡肋,可以弃之?朕一直都认为,此刻站在朝堂上的文武百官,理应是大周最聪明,最有见识,最有远见的一群人。然而,一番振振有词,让朕意识到你们是多么的短视和无知。” “莫非陛下真要经营西凉?结果不过是浪费钱粮,徒增百姓负担。” “你们的看法,那都是老皇历。愚蠢!” “请陛下明示。” “大家想一想,上古帝王是如何做的?又为什么有了大一统?” 金銮殿安静如鸡。 大殿内落针可闻。 “只知抱残守缺,愚蠢,短视。我看你们都是读书读傻了。”刘诏一声怒吼,惊醒了沉默的众人。 陆大人很懂拿捏时机,他站出来,朗声说道:“陛下的意思,莫非是要效仿上古帝王分封诸侯。” 刘诏冷哼一声,没作声。 陆大人继续说道:“好不容易打下西凉,花费巨额钱粮,就这么退兵,不甘心啊!也对不起将士们流的血,对不起陛下的一番苦心,对不起那些花出去的钱粮。然而朝廷无力治理西凉,实在是太过遥远,却也不能放弃西凉。 不如分封一诸侯,代朝廷治理西凉。如此一来,既解决了朝廷的难题,若干年治理下来西凉也能真正认同大周,成为大周疆域的一部分。这么做还有一个好处,从今以后西凉将成为大周防御外族的屏障,边防线直接向前推进几千里。边关成为内陆地区,大周地域格局将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此乃不世功勋啊!” 双簧! 拍马屁。 陆大人堕落了啊! 陆大人这马屁拍的好。 就开头提了一回陛下,后面都在讲大局。 看似是在说事,实则句句都在拍陛下马屁。 若非陛下有远见,有胆识,敢想敢干,怎能有今日的不世功勋。 鲁侯至多就是个带兵打仗的人。 真正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的人是陛下啊! 这马屁果然高明。 能担任中书令的男人,果然非同一般。 众臣由衷佩服陆大人的同时,又由衷的鄙视陆大人。 臭不要脸。 “依着陆大人的意思,这是要裂土封侯啊!陆大人,你到底是何居心?你私下里收了鲁侯多少好处?” 陆大人呵呵冷笑,根本不理会对方。 “陛下,一事不烦二主。既然西北军就在西凉,不如下旨让西北军就地驻扎,责令鲁侯治理西凉,尽管平息当地民乱,实实在在将西凉纳入大周的版图。” “微臣恳请陛下诛杀陆大人,此人乃国贼!” “请陛下诛杀国贼!” “荒谬绝伦!老夫一心为公,所说每一句话都是为国为民,为了大周的千秋万代。尔等一力主张放弃西凉,才是真正的国贼,蠢货,目光短浅之辈。” “陆匹夫,休要狡辩。是不是你蛊惑陛下,支持西北军出兵西凉?你说,到底耗费了多少钱粮军械?查少府的账,这件事非得说个明白不可。” “没朕的许可,谁敢查少府的账目?” 刘诏重重拍着桌面。 “少府乃是朕的私库,少府的钱,朕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即便是陛下的私库,然而每一文钱都是民脂民膏。” 刘诏大怒,顾不得身份,大骂出声:“放屁!有脑子吗?少府钱庄挣的利息,可是民脂民膏?皇庄挣的钱,可是民脂民膏?朕看你们读书读愚了,一味抱着书本上的内容,自认为正确,分明就是蠢。没有少府钱庄,现在的京城还是高利贷横行,无数小民被逼破产。 那些高利贷,背后的靠山都是些什么人,真以为朕不知道。骂朕花费民脂民膏之前,先看看自己屁股干不干净。你们最好不要逼朕翻旧账,否则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去金吾卫喝茶。” 金吾卫凶名在外,还是有点作用。 有人明显退却。 不过任何时候,都不缺老顽固。 “鲁侯乃国贼。陛下支持鲁侯,等于是在支持国贼,老臣坚决反对。” “臣同样反对。无论西凉多重要,无论大周的疆域版图会如何,陛下没经过朝堂同意,私下里通过少府支持西北军打仗,灭西凉,就是不对。请陛下到奉先殿,朝列祖列宗磕头请罪。” “滚!” 刘诏的回答只有一个字。 气煞人也! 他心头有些话憋不住,一口气吐出来。 “若是太祖在世,尔等短视之辈,主张放弃西凉的人,统统都会人头落地。少拿刘家的列祖列宗来吓唬朕。朕开疆拓土,列祖列宗在天有灵,必定深感欣慰。朕没有增加赋税徭役,只凭少府一己之力,打下这场灭国之战,尔等不感到羞愧吗?还敢指责朕,谁给你们的胆子。滚回家去,好好反省。朕不想看到你们一张张令人生厌的面孔。退朝!” 刘诏拂袖离去。 再不退朝,他怕是控制不住要大开杀戒。 西凉打了下来,正是高兴的时候,不想杀人。 然而有人却非逼着他杀人。 刘诏气呼呼的回到兴庆宫。 等到陆大人几位朝臣到来,君臣开了一个小朝会,商量后续的计划。 西凉打下来,接下来就是裂土封王。 说起来简单,一道旨意的事情。 实则千头万绪。 不将朝堂上大部分人摆平,这道旨意就会有人阳奉阴违。 或许刘诏活着的时候,不会出事。 等到刘诏过世,一句人亡政息,现在努力的一切都有可能被推翻。 为了防止这个可能,也是为了替子孙后代扫清障碍,刘诏现在就要摆平朝堂上大部分人,扫清这道旨意前面所有的障碍。 所以,他不能在这个时候大开杀戒,给将来留下隐患。 忙完公事,刘诏到长安宫求安慰,求抱抱。 顾玖给他泡了一杯清火的凉茶,“朝臣的反应早就在预料中,还气成这样子,至于吗?” “朕差点没气死,你还数落朕。” 刘诏很委屈。 顾玖笑了笑,将茶杯往前一推,“清清火,我让厨房煲了汤,一会陪我喝两碗。朝臣嘛,以利诱之,他们迟早会妥协。” 第1004章 无耻之徒(三更) 最近京城掀起了一股去西凉淘金的热度。 热度从何而来? 自然是从京城销量第一的报刊《大周生活秀》炒作而来。 《大周生活秀》作为行业标杆,坚持十年如一日专职炒作话题,一直被模仿,从未被超越。 鲁侯率领西北军灭西凉,生活秀为此专门做了一个专题,配合《山河书院报》,对西域一带进行了详细的介绍。 不过两份报纸各有侧重。 《山河书院报》正儿八经,从地域,从政治,对大周未来边关格局影响,诸多方面去分析,引发官场士林热议。 都说《山河书院报》言之有物,有节操。 没有在这件事情上溜须拍马,拍皇帝的马屁。 守住了底线,很好,很强大。 文章内容也很可观,虽然某些内容引起官员们极度不适。 《大周生活秀》则是从西域特产,风土人情,沿途风光,给大家勾勒出一个很立体的西域。 偶尔还在文章中夹杂一两段猎奇的传闻,传闻某某商人去西域淘金,几年下来赚了多少多少钱,勾起普通读者强烈的好奇心。 以至于一段时间,京城小民谈论的话题全是西域。 等到火候差不多的时候,生活秀突然刊登了一篇名为《去西凉淘金》文章,还是头版头条。 身为销量第一的报刊,《大周生活秀》的影响力不言而喻。 淘金文一出,不出意外,轰的一下…… 就像是一颗炸雷,在人们心中炸裂。 淘金? 真有金子? 遍地都是黄金? 弯弯腰就能发财? 是不是真的啊,有没有这么夸张? 西域真有这么好,不能吧! 报纸上的内容肯定是夸大其词。 “报纸上的内容是不是夸大其词,我不关心。我只知道,从西北运一车货到西凉,价钱至少翻十倍。然后再从西凉运货回大周,又翻十倍!” 轰! 人心激荡。 “当真能翻十倍?” “那是自然。要是西凉没有的物件,你运过去,价钱不止翻十倍。那边的有钱人,生活极度奢华。不像咱们大周,对有钱人各种限制,那边的人都是怎么有钱怎么来。” 听闻此话,不少人内心蠢蠢欲动。 当然也有清醒者。 “就算价钱翻十倍,也得有命赚。不说沿途响马打劫,单是草原狼,戈壁荒漠,就足以要人性命。不清楚情况,切莫轻易尝试。” “这话也没错,然而富贵险中求。想要发财,岂能不冒险。再说了,怕危险,就多花点钱跟着大商队一起前往西凉,沿途都有人保护,保证平平安安。” “从京城到西北半个月,从西北到西凉,就算一路顺畅,少说也得要一两个月。来回一趟,小半年的时间全耽误在路上。这哪里是在做生意,分明是在拿命博。” “一年走一趟足矣。正所谓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别忘了,如今西凉可是大周的地盘,我们去西凉做生意,相当于从京城到江南,能有什么危险。而且西凉以西,还有几十个上百个国家。国家都不大,但特有钱。谁要有胆子走一趟,哈哈,下半辈子都不用愁了。” “听家里老祖宗说,很多年前,京城还有不少西域商人,个个豪富。后来打仗,西凉截断商路,从此西域商人就在京城断了踪迹。如今西北军打下西凉,是不是意味着,以后京城也能看见西域而来的商人。” “那是当然!为什么打西凉,当然是为了通商。通商嘛,有来有往才叫做通商。西域商人能来我们大周做生意,我们当然也能去西域做生意。” “你怎么知道朝廷打西凉是为了通商?你家有亲戚当官吗?” “不用亲戚当官,用脑子想都想得到。你们仔细想想,为什么生活秀在这个时候特意发表一篇《去西凉淘金》的文章?” “为什么啊?” “笨啊!生活秀背后的东家是谁?” “皇后娘娘。” “这不就对了。《去西凉淘金》这篇文章,不出意外肯定得到了宫里的同意才会发表。为什么要发表这么一篇文章,自然是为了打通商路。皇后娘娘最大的特点,知道是什么吗?” 众人齐齐摇头。 “皇后娘娘最大的特点,也是最大的优点,不爱吃独食。有好事,总想着照顾照顾我等小民。比如寰宇运输的股份,比如新民县的房子,再比如修路……这回西北军打下西凉,朝廷肯定要好好经营。这是难得发财的机会啊,不能让高官显贵还有那些奸商吃独食,我等小民若有胆量,也可以参与这场盛事,发一笔小财,懂了吧!” 众人齐齐点头。 “兄台说的有理,开通商路的思路应该是对的。这篇文章很显然是在为开通商路造势。” “机会啊!大家可要把握住。” “我等小民,也就一二十两的积蓄,这样的机会,也就看看,伸手都够不着。” “大家可以集资。” “怎么集资?” “不如问问三和快递。说起运货,谁能比得上三和快递。” “走走走,去找三和快递问问。若是真的可以集资,我倒是愿意将攒的几两银子拿出来。” …… 三和快递很热闹。 寄件的,查件收件的,每天都是人来人往。 今儿还多了一群问事的。 “集资做买卖吗?跑西凉。” 三和快递的工作人员一脸懵逼。 “这不报纸上号召大家去西凉淘金,你们三和快递就没相应的举措。” “有啊!我们三和快递最新推出护送商队前往西凉,只要交一笔钱,保证商队安全。” “真的啊!一个人也可以吗?” “只要凑足两百人,就可以出发。” “你看我们都是小老百姓,哪有钱凑两百人的商队。” “不需要你们凑人数,我们三和快递负责接单凑人数,人数一到可以出发。” “这就好,这就好。那你们怎么收钱?” “按照货物价值,收起一成的费用,是西凉出货价的一成。出发前,先交一笔定金。” 真黑啊! 竟然收取西凉出货价的一成作为报酬。 “回程怎么收钱?” “一样的办法,带了货,收取货值一成。如果没带货,就只收人头费。路上安全你们放心,我们的护卫全是退伍军人,正经上过战场杀过人。而且我们三和快递和西北大都督府有合作,进入大草原后,可以借住大都督府的要塞堡垒,不用住野外。单就这一点,我可以保证,全天下没有一家车马行能比得上我们三和快递。” “那是,那是!三和快递背景深厚,我们都清楚。” “再给你们透露一个消息,承恩伯朱家都听说过吧,以前是京城首富。” “知道,知道。朱家怎么啦?” “朱家反应可谓是最快的,已经组织好货源,他们自己就凑足了两百人的商队,委托我们三和快递护送前往西凉。过两天就出发。若是有谁想跟着朱家的商队一起走,现在就可以报名。” “朱家反应竟然如此迅速?” “朱家当年能做京城首富,自然得有点真本事。不瞒大家,西北军打下西凉的消息刚传到京城,朱家就开始动起来。” 好快的反应。 朝臣还在朝堂上吵吵闹闹,朱家已经开始组织货源,准备去西凉挖一桶金。 一时间,众人议论纷纷。 佩服有之,羡慕有之,嫉妒有之,试图套关系有之…… 朱家第一时间组织商队前往西凉淘金,这事瞒不住人。 好多人后知后觉,得知朱家的动静,才反应过来。 妈呀! 差点错过发财的机会。 打西凉,分明是皇帝和皇后送给大家的一个发财的机会,哪有朝臣说的那么凶险。 要是这样的机会,再来一二三四五个,那就更好了。 理所当然,朝臣的态度开始起了微妙变化,朝堂上多了一些别的声音。 原先持保守态度,支持放弃西凉的某些人,开始转变立场。 或是默默支持,或是公然支持皇帝刘诏对西凉的决定。 刘诏呵呵冷笑。 还是小玖说的对,财帛动人心。 与其杀人头,不如以利诱之。 竖起一个具有带头作用的典型,朝臣的结盟,不攻自破。 承恩伯府朱家,还挺好用的。 京城首富的名声,偶尔拿出来刷一刷存在感,很能起到积极带头作用。 刘诏心头特得意。 你们这群上蹿下跳的臣子,在我家小玖面前,全都是渣渣。 我家小玖算无遗策,你们所有的反应,早就被我家小玖看透。 你们自以为自己很有智慧,殊不知你们走的每一步,都是我家小玖提前算计好的。 无需陆大人出面摇旗呐喊,自有人站出来震耳发聩。 “西凉不能放弃!否则对不起流血牺牲的将士,对不起朝廷的付出,对不起陛下的心血,更对不起大周的列祖列宗。” “开疆拓土,不世之功。岂能因为某个人而否认全盘。” “大周不能失一寸之土。既然西凉已经被我大周占领,那就是大周的土地,岂能轻言放弃。” “凡是要求放弃西凉的人,皆是国贼!” 保守派老顽固们很心痛,指着这群墙头草,“从未见过尔等这般厚颜无耻之徒!” 第1005章 越折腾越兴奋 “哈哈哈……” 刘诏放声大笑。 他跑到长安宫,找顾玖显摆,一脸得意洋洋。 “你是没看见那帮朝臣的嘴脸,对是他,错是他,一张嘴怎么说全凭个人心意,自己打自己的脸下手比朕还重。果然是一群厚颜无耻之徒,朕算是开了眼界。” 顾玖抿唇一笑,“这就是你不对了。他们所言所行,正是你期盼的结果,反过来你又抨击他们没有立场,只有利益。你对他们要求太高,试图以圣人的标准要求他们,没人能做到。 人们读书考科举,本就是为了自己的前程,为了家族利益。在有余力的时候,能想到替百姓请命,就是一个好官。若是不朝百姓伸手,当然更好。然而,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大家都是俗人,都有一颗功名利禄心,就不要以圣人的标准要求你的官员,以免失望。” “朕的确有点失望,实在是朝臣的嘴脸太过丑陋。你是没看到那个场面,当朕说出,若立鲁侯为西凉王,率西北军驻扎西凉,从此朝廷不再提供任何物资。就算是一粒米,一根针都要花钱买,那些朝臣贪婪的目光,让朕大开眼界。” 顾玖抿唇一笑,“你该高兴才对。正因为贪婪,大周才有今日的疆域版图。朝臣贪婪,无需朝廷出力,就会有成千上万的人涌入西凉,掠取西域财富。届时要发愁的人不是你我,而是鲁侯。他得马不停蹄,继续往西,一路往西打过去。” 刘诏好奇,“你似乎从不担心朝臣和鲁侯勾结,反过来坑朝廷。” 顾玖说道:“有本事尽管来坑朝廷,我是不怕的。再说了,我对鲁侯开放了一切物资,就连军械,都是最新装备。他有什么理由撇开本宫,同一群资源有限的朝臣合作。” “你说的对。有你做供应商,鲁侯的确没必要同其他朝臣合作。只是大家一窝蜂跑到西域做生意,那地方有那么大的市场吗?别到最后钱没赚到,反而积了一肚子怨气,对后续的计划可不利。” 刘诏对商事不了解,有所担心也属正常。 顾玖神色笃定,“放心吧,都有钱赚。看似一窝蜂,实则真正有实力组织商队,前往西凉做生意的还是少数。两百人组成一个商队,货物价值起码得上三十万两。京城有几个家族能一口气组织起三十万两的货物运往西凉?少,很少! 只能几个家族合作组建商队,合伙赚钱。然而世人皆自私自利,少有人如本宫这般大方。这样仓促的合作,最后势必会内讧,甚至反目成仇。过个两三年,还能继续走西凉商路的商队,我敢确定,十不存一。先让他们一窝蜂去闯闯,撞个头破血流回过头来一看,才晓得我替他们准备的大草原,海外,才是真正适合他们的道路。” 闻言,刘诏哈哈大笑。 “我的好娘子,看着你将朝臣们玩弄于股掌之间,我真高兴。”刘诏十分得意。 顾玖啐了一口,“话都不会说。我从不玩弄人心,我只会带领大家一起发财。” “对对对,大家一起发财。这波话题,是不是还要继续炒作炒作。朝中老顽固可不少,整日在朕耳边嗡嗡嗡,不胜其烦。” “有人在你耳边嗡嗡嗡,虽然难听,但对你来说这是好事。你身为帝王,耳边不能只有歌功颂德,也得有批评的声音。不瞒你说,比起那些墙头草,我更宝贝那些老顽固。” 刘诏失笑,“你是怕我当皇帝当久了,失了平常心,变得自大狂妄而不自知。” “任何人都有迷失自己的时候,我一个人的力量太弱小,需要朝臣们时时敲打你。“ “当皇帝真累啊!”刘诏一脸郁闷,“那些老头子说的话没有一句中听,恨不得将他们统统赶走。可是理智上还得劝住自己,要容忍他们的存在。这么一看,世人对皇帝的要求,真正是以圣人为标准。” 顾玖宽慰他,“当皇帝开拓进取,要开疆拓土,朝臣对皇帝的要求也会跟着变高,反对声音也会随之增加。如果皇帝只是个守成之君,只要风调雨顺,没灾没难,朝臣也乐意对皇帝宽容,将要求放低。 很显然你是要开疆拓土的皇帝,想要中兴大周,就得承受更多的压力,更高的要求。要是你觉着太累,承受不住,你可以放弃,回头做个守成之君。目前的局面,只要你不败家,守成绰绰有余,说不定还能混个贤明帝王的名声,被后人称颂。” 刘诏先是一愣,接着哈哈大笑起来。 他搂住顾玖,“朕如果想做一个守成之君,何必如此折腾,何必整天和朝臣较劲。正如你所说,维持目前的局面,就能太太平平做个贤明君王。不折腾,日子就会过得轻松自在,多好啊!可是朕是个不折腾就想死的人,大好年华,皇权在握,不折腾岂非辜负了大好年华。” 顾玖笑了起来,捏捏他的脸颊,“就知道你是个闲不住的人。嘴里嫌弃着那些朝臣,真要有一天没人在早朝上骂你昏君,你又该觉着浑身不自在。” “哈哈哈……知朕者皇后也。那帮朝臣是真讨厌,但是朝堂也因为他们变得格外热闹,每个人仿佛都有使不完的劲头,每次大朝会都是干劲十足。一口一个昏君,引经据典,就差没骂朕是禽兽不如。看着他们干劲十足的模样,朕就觉着朝堂充满了活力,全身热血沸腾,非要大干一回,气死他们。” 刘诏像个中二少年,浑身都是劲。 顾玖笑着说道:“想要将朝臣气死,可不容易。怕是你被气死了,他们还活的好好的。” “这话朕不爱听,说得好像朕很小气似的。” “不是小气的问题,而是你一个人同那么多人斗,对方人多力量大……” “朕挑拨离间,叫他们内讧。就如今天一样,钱还没到手,只是给他们画了一个饼,一帮人自己先斗了起来。” 顾玖白了他一眼,“那不叫挑拨离间,那是以事实说话,以利诱之。” “对对对,你说的全都对,朕用词不当。”刘诏秒怂。 顾玖问他,“鲁侯还等着你的赐封旨意,你准备何时下旨封他为王?” 刘诏说道:“随行监军手中,有朕的亲笔手书。只要西北军拿下西凉王城,西凉就归他鲁侯和西北军所有,他可以便宜行事。正式赐封旨意,估摸着这几天就能摆平大部分朝臣,届时八百里加急,快马送去西凉。” “有没有想好派谁传旨? “你认为谁合适?” “传旨之人,还背负着刺探西北军,以及西凉民情的重任。这个任务,非钱富莫属。” “朕和你想的不一样。论对西域的了解,和西北军打交道的时间,非邓存礼莫属。” 顾玖摇头,“邓存礼老了,几千里路程,每日疾驰几百里赶路,会要了他的老命。而且少府离不开他,他走了,我又得另外找人主持少府大局。钱富专职刺探情报,西凉之行,等于是干回老本行。有些事情,还需要他和无望沟通。而且钱富是你的人,他去西凉,代表了你的态度。” 刘诏皱眉想了想,“那就将马小六给朕,他在西北替邓存礼打下手那么多年,同西北军极为熟悉,而且还去过西凉。钱富做正使,他做副使,二人互相配合,相得益彰。” 顾玖点头应下,“好吧,我将马小六给你。正好白仲也该回宫里待一段时间,就换他当差。” 刘诏一脸羡慕,“朕得让林书平多挑几个徒弟带在身边教导。否则等他们老了,连个独当一面的接班人都没有。” 顾玖动了招揽人才的心思,林书平的徒弟本事肯定不差。 她拉着刘诏的手,甜甜一笑,“要不要把人交给我,正好我这边缺人使唤。保证跟我干几年,每个人都能独当一面。” 刘诏笑起来,“把人给了你,就成了你的人,朕可使唤不动。免了,免了。你要培养人,就去少府挑选。” 顾玖哼了一声,特嫌弃,“我还不乐意替你培养人。罢了,罢了,我去山河书院,或是初级学堂挑选一些人。” 世人皆认为从商低贱。 虽表面上看,这种认知并不明显。但是当读书人面对前程抉择的时候,他们会下意识将从商从选择项里面剔除。 顾玖想替四海寰宇,从山河书院招一些人才,就算以她的名头,依旧是困难重重。 读书人,骨子里有着自己的坚持。 尤其是山河书院的学子,最起码也是个童生,即便科举没了指望,也没想过从商。 他们愿意学别的技能,比如术数,去户部,去少府,去审计司,去文青书局……唯独不乐意去寰宇,去四海,做一个商行管事。 新民县初级学堂的学子,倒是乐意前往四海,寰宇做工。 然而大部分学子资质普通。 若是资质出众,早就考取山河书院或是国子监,更进一步。 现实无奈。 顾玖只能大规模启用内侍宦官主持四海,寰宇的工作。 第1006章 生意经 萧琴儿跟着湖阳公主,一起进宫求见皇后娘娘。 顾玖对二人来意心知肚明。 “将湖阳还有端王妃请进来。” 宫人领命。 萧琴儿有些紧张。 湖阳公主白了她一眼,“你和皇后娘娘是妯娌,过去还住在一个屋檐下,有什么可紧张的。” “今非昔比,我们是有求于人,能不紧张吗。”萧琴儿替自己辩解。 湖阳公主抿唇一笑,“你啊,年轻的时候心思直白,说话也是直来直去,那时候倒也可爱。如今年龄大了,反而添了心思过多的毛病,不好,不好。” 萧琴儿可不认同,“心思不多一点,我早就被王府后院那群女人给生吞活剥了去。不是人人都能活得如姑母这般逍遥自在。” 湖阳公主笑道:“我有今日这般逍遥自在,可没少受苦。你啊,就别羡慕我了。” 宫人将二人请进长安宫,带进书房。 一见面,湖阳就嚷嚷道:“拜见皇后娘娘。还是皇后的长安宫修的好,舒坦,自在。” “姑母来了,快请坐。弟妹也坐。” “给皇后娘娘请安!”萧琴儿行礼,之后才挨着湖阳坐下。 顾玖笑道:“今儿哪阵风把你们给吹来了?尤其是姑母,你可是稀客。平日里请你,你都不肯进宫。” 湖阳公主哈哈一笑,“让皇后娘娘见笑。今儿,我们是让一阵西北风给吹来的。” 顾玖了然一笑,“姑母也想趁着西北风,发一笔财。” 湖阳公主拍着大腿,朗声说道:“还是皇后娘娘说话干脆。正如您所说,我们想借着这股西北风,到西边发一笔横财。可是,我们当中无人去过西北,对西凉的情况更是一无所知,就连该置办什么货都是一头雾水。冒冒然然带着货物进入西凉,怕是棺材本都要赔进去。” 顾玖笑而不语。 湖阳公主无法,只能继续说道:“可是这么难得的机会,错过了,怕是得呕死。这不,就求到娘娘跟前,希望娘娘能将我们组织起来,我们出钱,娘娘出力,所得利润娘娘占大头,我们喝点汤就行。” 顾玖招呼道:“姑母,弟妹喝茶。” 湖阳公主端起茶杯,随意喝了口,也没喝出什么名堂。 她有些着急,问道:“不知娘娘意下如何?” 顾玖朝萧琴儿看去。 萧琴儿立马放下茶杯,“是这样的,宗室女眷找到臣妇,她们手头上攒了些银子,却不知如何经营。想到最近西凉淘金热,就想抓着这次机会赚一笔。就托臣妇进宫问一声能不能集资,由娘娘出面派人跑西边的商路。所有事情,但凭娘娘吩咐,大家绝无异议。” “是啊,是啊,生意要怎么做,利润怎么分配,全听娘娘吩咐,大家绝无异议。”湖阳公主帮腔。 顾玖放下茶杯,笑了笑,“大家赚钱心切,本宫理解。” 湖阳公主立马接话,“京城物价特贵,尤其是房产田庄,一年一个价。为人父母,无非是想给儿女们攒点家当。还望娘娘能体谅一二。” 顾玖抿唇一笑,“姑母不必紧张,本宫没有生气。” 湖阳公主闻言,偷偷松了一口气。 她是真怕顾玖生气,怕顾玖嫌弃她们俗气,一心钻到钱眼里。 好在担心的事情都没发生。 顾玖说道:“你们想去西凉淘金,本宫支持。不过我想问问,你们能集资多少钱?” 湖阳和萧琴儿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 湖阳斟酌着说道:“一个商队,娘娘您看可以吗?” 顾玖挑眉,“一个商队的货值可大可小。起步三十万两,上不封顶,百万两,千万两也行。具体多少,还请姑母说个数字。” 一听到百万两,千万两,湖阳震惊得张开嘴巴,一直合不拢。 “还有百万两,千万两吗?”她发出来自灵魂深处的疑问。 她以为能凑足三十万两的货物,那已经很了不起。 要知道,跑西凉,很遥远,来回需要一年时间。 这就意味着,货物周转的时间就是一年。 一年的周转期,想要赊账,难! 一个商队,三十万两的货物,大部分都得用现银去置办。 就算是最顶尖的商户,也不可能一下子拿出这么多流动资金置办货物。 老客户或许可以赊账,或是抵押。 像湖阳她们这种临时组建的商队,即便身份尊贵,商户也不乐意赊欠。 一年的周转,供货商也怕啊! 怕出现意外,怕人回不来,谁敢轻易赊几千上万两的货物。 故而,在湖阳看来,能单独组建一个商队,三十万两的货物,不靠三和快递凑人,那已经是非常了不起。 上百万两的货物拉到西凉,那是想都没想过。 估摸着,全天下只有四海,少府有这个实力。 顾玖抿唇一笑,湖阳实在是太小看天下豪商。 不说富有的江南豪商,单是北地豪商,一个人就可以拉起一个商队。 当然,这种事情,顾玖没必要同湖阳说。 “听姑母的意思,你们自己能凑足三十万两?” 湖阳尴尬一笑,“还差了点。娘娘要是同意,我再想办法筹点钱,确保能组建起一个商队。” 萧琴儿也说道:“我这里还可以找人凑点钱。” 顾玖笑了笑,曲指轻轻敲击桌面。 湖阳和萧琴儿都紧张坏了,怕被拒绝。 “娘娘是嫌弃我们钱少吗?”湖阳小心翼翼问道。 顾玖摆手,“姑母误会了,本宫并非嫌弃你们钱少。只是现在西凉局势不稳,这个时候跑西凉,比起过去要承担更大的风险,有可能血本无归。你们确定自己没问题?” 萧琴儿脸色一白,“四海的商队,也会血本无归吗?” 顾玖轻声说道:“四海不会因为是本宫的产业,前往西凉就没有风险。所有商队,风险是一样的,只不过本宫承受得起损失,具有抗风险的能力。你们呢,辛苦凑钱置办货物,跑西凉,确定能承受风险?我看你们只能接受赚钱,无法接受赔本。” “这这这……娘娘的意思是,西凉这波热度,我们不参与?”湖阳满脸遗憾。 顾玖摆摆手,“你们想跑西凉,本宫可以帮忙,甚至可以承诺保本。但是利润只给你们进货价的一倍,你们接受吗?” “才一倍吗?都说去西凉贸易,利润少说十倍。”湖阳有点小小的意见。 顾玖浅浅一笑,“那就没得谈。” 湖阳公主傻眼。 萧琴儿急中生智,“娘娘,能否换个合作方式。我们不组建商队,我们投钱,投西凉贸易线,其他我们不干涉,只每年年底吃分红。” “是啊,我们可以集资投西凉商路。”湖阳一拍大腿,特别兴奋。 顾玖提醒二人,“吃分红,肯定没有亲自组商队跑西凉那么高的收益。” “没关系,我们不在乎。只要有个吃分红的机会,我们就满足了。说实话,一听说跑西凉,我心头一直不安。西凉,老远老远的地方,来回一趟少说一年时间,风险太大了。还是吃分红稳定。” 湖阳公主年龄越大,胆子越小。 本就不是商户,也不曾走南闯北,哪里跑得了几千里外的西凉。 就算手头有人,可手里的人也不曾跑过西凉,手里又没有现成跑西边的商队。 哪像承恩伯府朱家,几代人经商,家中儿郎自年轻开始走南闯北,天南地北都去得。 朱家靠着几代人攒下来的积蓄和底蕴,当然可以自己组建商队,请三和快递护卫,就能出发。 到了西凉,照着经验就知道该怎么卖货,如何卖出高价,如何和地头蛇打好关系。 这种来回少说一年的商路,经验十分重要。 经验不仅能卖货,还能保命。 一想到自己筹钱搞商队,要操心好多好多的事情,湖阳公主头都大了。 有机会吃分红,当甩手掌柜,她举双手赞成。 顾玖再次问道:“你们确定吃分红,不组商队?” 二人齐齐点头,“就吃分红。这钱,是投到四海吗?” 顾玖摇头,“最近新成立了一个名为西通的商行,专走西边贸易。你们想吃分红,可以将钱投入西通商行,拿股份。” “好啊,好啊!” 管他是西通,还是四海,只要能吃分红就成。 萧琴儿迟疑道:“娘娘,臣妇有个疑问,不知当问不当问。” “问吧。”顾玖含笑鼓励她。 萧琴儿小心翼翼问道:“西通商行,听娘娘的意思,专门走西边的生意。那南边的生意,还有海贸生意,莫非有个南通商行?” 湖阳一听,哎呀,她竟然忘了这茬。南边的生意更赚钱啊。 顾玖抿唇一笑,“弟妹猜的没错,的确有专门负责南边生意的商行,不过不叫南通,叫海通商行。” “我投钱,我投钱。”湖阳兴奋得不行,“这个什么海通,我也投钱吃分红。皇后啊,你可一定要给我这个机会。” 顾玖说道:“南边的生意正在整合,暂时不接受外来资金。等到需要扩股增资的时候,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们。” 第1007章 油盐不进(三更) 王小喜是个能人。 最初家里穷得吃不起饭,整天饿肚子。 大家只知地里刨食的时候,他是最早一批跑到新民县求活的京畿乡农。 第一份工,在煤厂做事,十里八乡推销煤炉和蜂窝煤,从伙计干到管事。 王学成都是因为他,才得以走出家乡,考入山河书院。 王小喜攒了钱,买了房,娶了妻,安了家。 他是个不安分的人。 他拿出多年攒下的银钱,拉上煤厂几个管事,大家凑钱开了一家煤厂。 这些年,烧煤的人越来越多。 他们的煤厂规模不大,靠着走乡串镇,勤勤恳恳,生意渐渐有了起色,每年都能为他们带来一笔可观的收入。 比起在老东家当管事的收入,还是高出一截。 攒了几年,他租了铺面,做起了坐商。借着走乡串镇的优势,买卖各种土货,生意还不错。 如今走在街上,大家都称呼他为王老板。 他对这个称呼很满意。 日子很顺。 然而,最近他沉静许久的心又活泛起来。 整日里拿着一份《大周生活秀》反复的看,一有时间就跑三和快递,什么都不干,就听那些人闲聊,聊西域,聊商货。 终于有一天,他拍着大腿对周围的人说道,“我要去一趟西凉。” “什么?西凉?” 王小喜的媳妇吓坏了。 “当家的,你可不能去啊。” 他媳妇哭天喊地,拦着王小喜,不准他出门。各种理由,各种危险,该说的都说了,却不能改变王小喜的决定。 他媳妇眼看王小喜铁了心,站起来抹了一把眼泪,跑出去找公婆帮忙。 王小喜家里人口多,一听说他要去西凉,全家老少,姐姐妹妹,哥哥弟弟,侄儿侄女,父母亲人齐齐登门,劝阻他不要去西凉。 “煤厂和铺子的生意一直都不错,踏踏实实过日子不好吗?为什么非得折腾。” “我们小门小户,做点小生意攒点家业不容易。你要去西凉折腾,万一赔了本,这个家就完了啊。” “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全家可怎么办啊。” “我和你爹都是半截入土的人,你这一去,我和你爹要是有个万一,可如何是好。” “好好过日子,老大不小,孩子过几年都能娶媳妇了,就别折腾了。” “去西凉是赚钱,可是也得看有没有命赚这个钱。去西凉做生意的人,哪个不是大商行大家族,还有大靠山。我们家可什么都没有,一点家当,也经不起你这么折腾。” 家人好说歹说却劝不住铁了心的王小喜。 “这辈子我一定要去一趟西凉。当年我要来新民县,你们也都拦着我,说的话和今天何其相似。结果如何?当年我若是听了你们的话,怕是连媳妇都娶不起。” “当年和现在不一样。” “在我眼里都是一样。” “当年家里穷得揭不开锅,出了门,好歹还能挣口饭吃。现在,一家人日子安安稳稳,有吃有喝,住着水泥房,有煤厂有铺面,没必要再折腾啊!” “是啊,别折腾了。攒点钱不容易,可不能拿到西凉糟蹋了。” 王小喜不为所动。 “钱是我自己挣的,我想怎么花就怎么花。而且大家已经分家,我的事情你们管不着。” “你这个不孝子,你是成心气死我吗?” 眼看劝不住,王老爹祭出孝道大旗。 却依旧无法拦住王小喜。 他是铁了心要走一趟,一如当年铁了心离开家独自闯荡一样。 所有人都放弃了,一家人怒气冲冲离去。 王小喜媳妇气得卷了包袱,带着孩子回娘家,免得两看生厌。 临走时候还不忘说,“铺子里的钱你不准动,那是用来进货的钱。你要是把钱都拿走了,这生意可没法做。” 南北土货买卖,绝大部分都是现过现,现钱交易。 王小喜也硬气,“我不会动铺子里一文钱。” 他找到煤厂的合伙人,希望大家一起集资拿货走一趟西凉。 然而,别人没他这样的闯劲。 “一大把年纪,老老实实守着这点家业,别折腾了。” 这是合伙人劝他的话,和家人劝他的话何其相似。 王小喜不服输,他回到老东家寻找机会。又去商会寻找机会。 零零碎碎,凑了一点钱,可是离着他的目标还有老远的距离。 路上,他遇见了王学成。 王学成一直记得王小喜对他的恩情,对他的照顾。 当年,初来新民县,若非王小喜帮他安顿下来,他得走不少弯路。 后来他买了房子,家里人闹着分房产,也是王小喜帮他摆平了家里人。 得知王小喜的想法和难处,王学成说道:“我手头上没钱,不过我朋友有钱。走,我带你去见他。你把你的想法和他说说,要是能打动他,资金问题全解决了。” 王学成带着王小喜去找严辞。 在王学成熟悉的人里面,严辞就是最有钱的那一个。 听了王小喜的计划,严辞来了兴趣。 “有了钱,你打算置办什么货物?” 王小喜抓了抓头,“布匹?瓷器?羊绒衣裤?粮食?马车……” 严辞连连摇头,“你说的这些,那些大商家都想得到,你一个小商户没竞争力。” “请问严先生,那我该置办什么货?西域那边,我就是个睁眼瞎,一无所知。” “茶叶!”严辞掷地有声,“西域一带的饮食,以肉食为主。人长期吃肉食,肚里油腻,茶叶是解油腻最好的东西。” “茶叶忒贵,我这点钱带不了几斤茶叶。” “谁让你买上等茶叶。有钱人喝的上等茶叶,那些大商行大家族早就垄断了这个市场,你那点本钱连个水花都冒不起来。西域那地,又不是只有钱人需要解油腻,普通人同样需要解油腻。你就置办普通的茶叶,市井小民买得起的茶叶,辛苦运到西凉,肯定有市场。” “下等茶?”王小喜吃了一惊,在他的概念里,历尽千辛万苦运送到西凉的货物,那定是上等中的上等。 下等货物,不配跋山涉水走上几千里,去到另外一个市场交易。 严辞眼一瞪,“下等茶也是茶叶,也有市场。你要是同意我的看法,我投资五千两,助你一臂之力。” 王小喜没被五千两冲昏头,“让我想想,我再好好想想。” “慢慢想吧,我不着急。” 他们三人在房里闲聊,三顺摸了过来。 得知是要凑钱置办货物去西凉做生意,他兴奋道:“算我一个啊!我没办法去西凉,如果能赶一波热度也值了。正好,我家公子有门路,王老板可以跟着大商家的商队前往西凉,安全有保证。” 严辞调侃道,“三顺啊,你准备拿多少钱出来?” 一说钱,三顺嘿嘿一笑,“不多,不多,五十两。” 严辞哈哈大笑起来,“就知道你钱都被你媳妇管起来了。” 三顺笑着说道:“我媳妇持家有道,有道。” 严辞又说道:“我给王老板建议,置办下等茶叶去西凉卖给那些小老百姓。王老板嫌利润低,还在考虑。” 王小喜一脸尴尬。 严辞继续说道:“三顺,你去问问你家公子,我这主意到底行不行。黄老板关系广,西凉那边需不需要下等茶叶,说不定他清楚,你赶紧帮忙问问。” 三顺应下,“行,我帮你们问问。” 这一问,就把黄去病招来了。 “听说你们准备运茶叶去西凉,还是下等茶叶。” “黄老板,你给我们说说,运送下等茶叶去西凉靠不靠谱?你见多识广,又做过少府家令,西凉那边你肯定比我们都了解。” 一听黄去病竟然是上一任少府家令,王小喜立马挺直了背脊,打起了精神。 少府家令说的话,那一定是金口玉言,字字真金。 黄去病笑了起来,“严先生,你一个写书的,没想到眼光倒是独到。不瞒你们,西域那地的人稀罕丝绸瓷器这些值钱的玩意。同时,我们这地不值钱的玩意运过去,他们同样稀罕。别说下等茶叶,就算是运一车茶叶沫子过去,都有人抢着要。为什么,因为茶叶只有我们大周才有,别地都没有,而西域的人又离不开茶叶。不光是茶叶,书籍,纸张,文青出局随便哪本书,运一车过去,都会被人疯抢。” “这么厉害。西域那地,难道什么都没有吗?” “有啊!黄金珠宝玉石,骆驼牛羊马匹,地毯华服种子……为什么要打西凉,就是为了开通商路。商路就是用来互通有无。他们稀罕我们大周的物产,我们同样稀罕他们的物产。” “还是黄老板有见地。王老板,有决定了吗?”严辞笑呵呵地问王小喜。 王小喜重重点头,“我听严先生的,就置办下等茶叶。” 黄去病建议道:“中档茶叶也置办一点点,西北军驻扎在西凉,军中将士也要喝茶解油腻。要是能运送一点土货过去更好。” “什么土货?” “比如腐乳,酱菜,诸如此类。西北军早就吃腻了牛羊肉,就想吃家乡菜。要是能运一百斤大米过去,军中将士定将你当宝贝一样稀罕。” 第1008章 眼光 王小喜手持一万两巨款,全部换成茶叶。 其中五千两来自严辞,另外五千两来自黄去病。 其他散碎银子,用作路途开销。等到了西北他会考虑置办一点土货运到西凉。 黄去病肯投钱给王小喜的小生意,着实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严辞打趣他,“黄老板也看得上这点小生意?” 黄去病郑重说道:“王老板已经有了能够安稳度日的产业,还愿意舍家舍业,亲自跑一趟西凉,某深感佩服。五千两,就是我对王老板的支持。钱,不敢多给。也是怕你一个人在路途上遇到危险。” 王小喜激动得眼眶泛红,“我一介草民,怎会想到有生之年能得到大人的鼎力支持。” “王老板客气!我不是什么大人。” “大人曾出任少府家令一职,在我等小民心中永远都是了不起的大人物。” 王小喜铭感五内,像是粉丝遇到了偶像,看着黄去病的目光始终带着星光。 严辞酸得不行,满肚子酸水。 同是五千两,这待遇天差地别。 “可惜我不是进士,否则我也去做几天大人。”他自我调侃。 王学成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严兄整日不修边幅,怕是做不得大人。” “洗洗刷刷,某也是一表人才。” “严兄说这话之前,不如先去洗刷一回,方显说服力。” …… 王小喜置办了茶叶,就到三和快递做了登记。 种类,数量,价值,全都要如实填写。 填写完毕后,三和快递还给了他一张预付税单。 “可以委托我们帮你代缴税,也可以等到了边关,你自己拿着这张税单到关口缴税。” 王小喜这才知道,他的货物想要出关前往西凉,还得交一笔税。 然而,钱都置办了货物,剩下的银子用作路途开销,根本没准备税款。 无奈之下,只能厚颜求到严辞跟前。 “我不曾出过关,不知道出关做生意还要缴一笔关税。实在是糊涂!” 严辞安慰他,“无妨,区区税款我来解决。” 严辞选择让三和快递代缴税。 缴税的时候,他嘀咕了一句,“谁想出来的办法,真够厉害。凡是委托你们三和快递护送货物的商队,谁都别想逃税。” 三和快递的工作人员嘿嘿一笑,“我们快递行同户部一直有着紧密联系。” 王小喜问了一句,“你们怎么知道商队报的货物数量和价值是真的,如果贰拾万两的货,只登记十万两,你们怎么办?” 三和快递的工作人员哈哈一笑,“放心吧,没人敢这么做。凡是前往西凉的货物,必须统一装入我们三和快递的特制马车。也只有我们的特制马车,才到得了西凉。装车之前,货物数量,品种,大致价值,一目了然。” “商家也可以自行组建商队,另外请人护卫出关前往西凉。说不定还能省点钱。”王小喜又说道。 三和快递的工作人员闻言,哈哈一笑。 “王老板,去西凉不是去西北,没有我们三和快递,别管请什么护卫都到不了西凉。” “这是为何?” “这么和你说吧,京城到西北这条路,山匪路霸已经绝迹,基本上安全。这一路商家是可以另外请护卫护送。但是出了关,那就是另外一番光景。北荣败了,草原上过去那些不敢冒头小部落全都钻了出来,化身响马劫匪,专门打劫来往西凉的商队。他们来去如风,熟悉地形,人不多,却个个杀人如麻,悍不畏死。没我们三和快递护卫,有一个算一个,有十个算十个,所有商队都逃不了这群小部落劫匪打劫。” “难道三和快递的护卫不怕这群响马劫匪?” “知道我们三和快递为什么要按照卖出的货值抽取费用吗?” 王小喜老实摇头,他哪里知道。 他只知道三和快递收取的费用贵得吓人。 “抽取的费用,不光是给护卫,还要打点沿途要塞堡垒。请军队护送我们经过最危险的路段。这笔钱花得很贵,但是只要能保住人,保住货,就值得。放眼全天下,只有我们三和快递能打通军方关系,夜晚能投宿草原上的要塞堡垒,请当兵的护送商队。其他车马行,到了草原上,全都是菜,被响马劫匪杀了就杀了。” “这也是为什么货物必须统一装载三和快递的特制马车。我们的特制马车到了草原荒漠照样跑,不耽误事。商家自己的马车,有多少算多少,到了草原荒漠全都歇菜,尽耽误事。” “耽误时间是小事。就怕晚上歇在荒漠,被响马劫匪趁虚而入。就算躲过响马劫匪,还得防着狼群。草原狼,荒漠狼,一路往西,一路风险。三和快递是唯一有实力保证人货安全的车马行。” “而且我们三和快递承诺,就算路途上人出了事,货款和货物照旧给你带回来。同理,要是货物没了,我们也不收取费用,就当免费带你们走一趟西凉。” 三和快递的工作人员七嘴八舌,说得王小喜心突突乱跳。 “这一趟西凉之行,危险重重啊!” 严辞问他,“怕了吗?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大不了将货物处理掉。” 王小喜皱着眉头,深思片刻,咬着牙,目光坚定地说道:“一百步已经走了五十步,有三和快递护卫,没什么好怕的。严先生,你放心,我一定带着货物到西凉,一定会平安回来。” “我信你。” 三和快递通知王小喜,五日后出发,叫他做好准备。 …… 与此同时,雨花巷。 以吴大彪为首的数个北方商人,聚在一起,个个神色凝重。 当年,他们靠着“皇家专供”的招牌,一跃而起。一度和江南豪商抗衡。 那些年,着实风光。 然而,江南豪商,实力实在是过于庞大。靠着多年海贸,加之江南富足,生意好做,积累了令人恐怖的财富。 江南豪商联合在一起,组成江南商会,一出手就是几百万两,甚至上千万两的大手笔。 那么多银子砸下来,砸都能把人砸死。 打得北方商人招架不住,不得不让出一部分京城市场。 现在京城的市场,以四海少府为首,京城本土豪商占据优势,其次就是江南商会。 就连西南和岭南商会都有追赶上来的势头 北方商会压力山大,日子不好过啊。 京城的市场太大了,财富太惊人了。 关键是京城的人口,还在一年一年往上涨。 光是京城,加上新民县,估摸着都已经突破了三百万人口。 外面还有广袤的京畿乡镇市场,已经被四海开发出来。看着都是小生意,聚少成多,也是个堪称恐怖的市场。 大家都想在京城这个财富圣地分一杯羹。 正所谓不进则退。 大家不能一直吃老本。 “西凉这一趟货,必须走。《大周生活秀》号召大家去西凉淘金,等于是皇后娘娘在号召大家去西凉,去西域开拓市场。我们能有今天,能在京城站稳脚跟,同京城本土豪商以及江南豪商分庭抗礼,多亏了早年皇后娘娘对我们的支持。” “然而近些年,大家都抱着吃老本的想法,守着自家一亩三分地,已经没人去开发新市场。以至于我们的优势逐渐被江南豪商蚕食。宫里已经多久没来人和我们接触,你们算过这个时间吗?” “隔壁的江南商会,搞得红红火火,据我所知,他们至少弄了三个商队前往西凉,甚至还打算往西域深处走一走。就因为这个,宫里的公公可是亲自出面,见了江南商会京城分会的会长。” “皇后娘娘需要有人替她跑西域市场,彻底打开西域大门,我们北方商会还想在京城立足,还想指望皇后娘娘给我们甜头吃,就必须走一趟西域。” “我已经决定了,准备置办五十万到一百万两的货物,让我家老大亲自带队走一趟西域。” 吴大彪拍着桌子,掷地有声地说道。 他的目光扫视众人,“你们是什么想法,说说吧。要是愿意,大家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将来有好处自然少不了你们的那一份。要是不乐意,现在就可以出门下楼。以后有好处轮不到你们的时候,也别冒酸话。” 众人面面相觑。 “置办货物走一趟西域,当然可行。毕竟西域的利润还不错,生意嘛,就是图赚钱。只是货物怎么运?现在三和快递几乎垄断了这个市场,然而三和快递收费是按照西凉卖出价抽一成。我们若是置办一百万两的货物,光是交给三和快递的费用,恐怕都要几十万两,太贵了。” “而且货物走三和快递,关税这一块,是一文钱都不能少。因为所有货物必须装三和快递的特制马车,货物这么一装,品种,数量,价值一目了然。” “关税加上给三和快递的费用,基本上等同货物价值。也就是说,一百万两的货物,就得付出一百万两的额外成本。货物运送到西凉,若是没有五倍以上的利润,这生意不做也罢。” 第1009章 贵客 呵呵! 有人发出一声冷笑。 窗户开着,一阵风灌进来,带着内城河河水的味道。 雨花巷临近内城河,河水的味道大家都闻惯了。 然而此时此刻,配合着这一声“呵呵”,河水味道就变了味,让屋里的气氛变得有些紧张。 “换做过去,跑一趟西域,别说五倍利润,就是十倍利润也不成问题。现在嘛,西域淘金热一起,就连小商小贩都妄想跑西域。前两日我还看见一个小老板置办了一万两的茶叶,准备运往西凉。” “大家一窝蜂地往西边去,那么多货物堆积在一起,压价是必然的。届时别说十倍利润,恐怕连五倍的利润都保不住,辛苦一年,压进去那么多钱,结果就赚点辛苦钱,何苦来哉。” 吴大彪抓着椅子扶手,“听大家的意思,都不乐意跑西域?” “吴老板误会了,我们都支持你的说法,西域肯定得跑。但是三和快递收费太高,货值这一块又不做不得手脚,能否绕过三和快递,我们自己的人护送货物出关去西域。” “我们有自己的护卫,而且都是经年老手,干什么找三和快递。大家压进去那么多钱,来回少说得一年时间,到最后全都便宜了三和快递。划不来。” “目光短浅!”吴大彪骂了一句。 众人不满。 吴大彪板着脸,说道:“你们是不是以为,没了北荣西凉,草原就太平了?告诉你们,没了北荣西凉,那些只有几百人,千把人的小部落全都冒了出来,摇身一变就成了草原上的响马劫匪。他们土生土长,熟悉地形,弓马娴熟。你们自问,我们的护卫到了人家的地盘上,干得过他们吗?隔壁江南商会都舍得出钱请三和快递,我们北方商会难道是出不起这笔钱吗?” “三和快递的收费着实太贵。” 吴大彪甩出一沓宣传册,“三和快递收费贵,自有他贵的道理。出关后,夜晚可投宿军方堡垒要塞。并且承诺,人要是没了,照旧会将货款带回来。要是货没了,他们不收取任何费用。” “几千里路,能有几个要塞堡垒?” “能有地方歇息停靠,补充食水,总比露宿荒野要强。草原荒漠绝非我们以为的那般太平。三和快递敢收这么高的费用,自有他的道理。废话少说,愿意入伙的就说一声,不愿意现在就可以离开。” 吴大彪发了话。 然而在座的都是老狐狸,没有一个人动弹。 吴大彪冷笑一声,“那我就当你们全都同意。一百万两的货物,大家凑一凑。我二十万,你们多少?” “一百万是不是多了点,八十万吧。” “对啊,八十万,吉利。” “行!就八十万的货物。我还是二十万,你们呢?” 大家凑钱,或是凑货。 都是豪商,很快凑足了八十万两。 接下来就是组织货源,联络三和快递。 …… 在一个阳光洒满大地的日子,王小喜带着一车货,随商队离开了京城。 他媳妇带着孩子,在城门口相送。 终归是夫妻。 “不用担心我,明年这个时候我就回来了。” “出门在外千万别逞能。吃点亏没事,一定要平安。” 夫妻告别,挥泪相送。 同一天,几十骑快马离开京城,往西而去。 他们带着明黄色的圣旨,要将皇帝的心意传到西凉,正式册封鲁侯为亲王,是为安西王,大周自太祖称帝以来,第一个异姓王。 为了这一道旨意,朝堂上下最有学问的人,一个字一个字,扣着字眼。 身为书写这道旨意的陆大人,被御史集体弹劾。 就差没指着他的鼻子痛骂“国贼”! 陆大人委屈。 御史什么的,果然是最讨厌的一群人。 在这帮御史眼里,但凡看不顺眼,都要按个国贼的名头。 真当国贼是菜市场的大白菜啊,批发带零售。 一道旨意,被人批得体无完肤。 鸡蛋里挑骨头,挑出十几处毛病。 堂堂中书令,文采不行啊。 中书令陆大人干脆撂挑子不干了。 谁爱写圣旨谁写去。 就为这,朝堂又闹腾了一阵。 最后这道旨意由皇帝刘诏亲自书写。 “朕不怕担骂名!若这是一个错误的决定,朕来承担一切后果。百年,随后人骂去,朕不怕。” 话音一落,玉玺落下。 一道具有法理的封王圣旨出炉。 钱富的传旨小分队,带上圣旨,快马朝西而去。 西凉太远,朝廷鞭长莫及。 那就让商队,让冒险客替朝廷盯着西凉,盯着安西王,盯着草原荒漠。 刘诏站在城墙墙头,目送传旨小分队离去。 小分队同商队擦肩而过。 商队里每个人,都怀揣着激动,兴奋,眼睛都冒着星光。 他们要去西凉,对任何人来说,这都是一次壮举,足以夸耀三代人。 我爹…… 我爷爷…… 我祖上…… 当年西域淘金热,西去几千里,来回上万里路,带回来…… 西区的路上…… 回来的路上…… 我家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发达。 此去西凉,对于子孙后代来说,便是祖宗的功绩。 即便失败了,也值得铭记。 若是成功,必将刻写碑文,供后人传颂。 …… 京城白云观,今儿迎来一位极为尊贵的贵客。 多年不出山门的玄青道长亲自到大门迎接。 “无量天尊!” “玄青道长客气。” 顾玖从软轿上下来,今儿她打扮得很朴素。 若非身边内侍宫女环绕,侍卫四下警戒,不知情的见了,会误以为她是哪家贵妇。 “娘娘里面请,已备好清茶一杯。” 顾玖含笑说道:“今儿能喝到道长亲手烹饪的清茶,是本宫的荣幸。” 她跨进白云观。 观内今儿特意关闭山门,只为迎接皇后娘娘。 故而,观内没有善男信女,只有道士几个,个个模样周正。 顾玖随玄清道长穿过大殿,中庭,又穿过数条回廊,来到后山凉亭。 此处地势开阔,风景秀美。 “本宫竟然不知白云观还有这等好去处。” “此处是贫道清修之地,平日并无外人来此。” “难怪!” “娘娘请喝茶。” “多谢道长!” 茶过五味,顾玖放下茶杯,进入正题。 “道长可知,本宫找你所为何事?” “贫道斗胆一猜,莫非是同西凉有关。” 顾玖赞许地点头,“道长对西凉可有想法?” 玄清道长笑了笑,笑容莫测,“岂敢有想法。” “为何敢有想法?” “娘娘需要贫道做什么,何不直言。” “请教道长,我大周人要在西凉扎根,甚至同化当地西凉人,目的是百年后西凉人认同自己是大周人的身份,除了武力威慑,利益结合,文化传输外,还需要做什么?” 玄清道长笑道:“有娘娘说的三点,足以!” 顾玖却摇头,“不足,远远不足。西域局势复杂,种族众多,冲突日益严重,单靠这三样,安西王想要吸收同化西凉,远远不够。” “哦?若是不够,娘娘该请教朝中臣工,而非贫道一个方外人士。” 顾玖笑了起来,“本宫还需要信仰之力。” 玄清道长手微微一顿,接着又若无其事地说道:“贫道听闻,西凉国师无望,本是大周人士。” 顾玖似笑非笑,“西凉人信仰什么,道长可知?” 玄清道长摇头,“不知!” 顾玖郑重说道:“我们大周信仰老天,信仰祖宗,我们建宗祠祭祀,虔诚而隆重,这也是一个家族拧成一股绳的原始动力。天既是祖宗,祖宗既是信仰。西北军驻扎在西凉,要同化当地人,就得依靠数代人通婚。 然而,西北军将士,大多失去了家族,失去了宗祠祭祀,也就意味着失去了信仰,失去了心灵依靠。西北军都失去了信仰,又如何同化当地人?如何战胜当地人的信仰?若是有朝一日,身在西凉的大周人不再信仰祖先,而是改信当地的信仰,那他还是大周人吗?” 玄清道长表情严肃,“娘娘想说什么?” 顾玖说道:“西北军需要宗祠,需要祭祀,需要信仰。他们的子孙后代,更需要来自于父辈的信仰传承。信仰的高地,你们道家若是不去占领,别人就会去占领。占领后,还要回头狠狠踩你们道家一头。白云观身为天下道家牛耳,岂能龟缩不前,眼睁睁看着别人耍威风。” 玄清道长沉默片刻,“娘娘的意思,贫道明白了。你希望我们道家进入西凉。” “正是!” “娘娘在西凉,已经有了佛家,有了无望大师,为何还要我们道家出面?” 顾玖笑了笑,“佛,来龙去脉,道长比本宫更清楚。道家,才是这片土地自上古传承下来的文化信仰。西北军将士,需要祭祀,需要心灵的寄托,需要将信仰传承。此重任,非你们道家莫属。本宫希望有一天,西凉土著都说着汉话,穿着汉服,读着汉书,写着汉字,信仰汉家祖宗。而非一个适者生存,变了模样的怪异的信仰。更不允许被外来信仰入侵。” 第1010章 称霸寰宇(三更) “娘娘这番话的意思,莫非朝廷要深耕西凉?” 玄清道长好奇一问。 顾玖含笑说道:“辛苦打下的土地,总要好好经营一番,留下点东西。” 玄清道长捋着胡须,“看来朝廷并无深耕西凉的意思,故而才同意将西凉交给鲁侯。” 顾玖提醒道:“该称呼安西王。朝廷已经正式下旨册封鲁侯为安西王,节制西凉所有军民政务。” 玄清道长笑了起来,“若有机会见到安西王,一定要道一声恭喜。” “道长肯定有机会。” 玄清道长不置可否,“贫道斗胆猜一猜,娘娘和陛下莫非是担心西凉反复,西北军弹压不住,又跑回西北祸害朝廷,故而帮西北军稳住西凉局势。娘娘和陛下也是操碎了心。” 顾玖低头一笑,“道长说话总是如此犀利。” “看来贫道说中了娘娘的心事。” “知道本宫心事的人,就得为本宫驱使。不知道长意下如何?” 玄清捋着胡须,闭目沉思。 顾玖不急,耐心等候。 “道法自然,本不欲和无望大师相争。” “并没有让你们相争。只是要让西北军,让当地人多一个选择。前往西凉,你们的教义需要作出适当的修改,以适应当地的情况。” 玄清道长猛地睁开眼睛,“娘娘想要修改我道家经义?” 顾玖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非也!只是要用更通俗易懂的语言,帮助当地民众平息心中的仇恨和恐惧,面对现实,接受一切,一切都会越来越好。” 玄清道长胡子抖了抖,“这活无望那秃驴也能干。” 顾玖嘴角抽搐。 翻脸也太快了吧。 前面还尊称无望一声大师,转眼就变成了无望秃驴。 “道长和无望大师可曾见过?” “见过一面。” “印象如何?” “食色性也,却入了空门。” 顾玖抿唇一笑,“西凉换了个主,无望有无望的责任。同化西凉民众的重任,本宫就交给道长。十车药材,便是本宫的见面礼。等道长出发之日,另有三十车药材,二十车书籍笔墨,随同道长一同前往西凉。是免费施药,还是高价出售药材,全凭道长做主。书籍笔墨要如何发挥作用,也全凭道长做主。三和快递,西通商行皆会全力配合道长。另有数张药方赠送。” 白仲捧着一个木匣子,放在案几上。 顾玖将木匣子往前一推,“药方就在里面,或许会对道长西凉之行起到作用。” 玄清道长盯着木匣子良久,“娘娘笃定贫道会去西凉?” 顾玖含笑反问,“不去西凉,道长又能去哪里呢?” 玄清道长笑了起来,“娘娘软硬兼施,贫道似乎没有拒绝的余地。” 顾玖轻声说道:“极少有人能拒绝本宫,安西王亦然。” 玄清道长打开木匣子,翻阅药方,眼角抽动,眼神微微变幻。 啪! 他将木匣子关上。 “此等药方,娘娘怎能轻易拿出来。” “给道长的见面礼,自然要贵重且投其所好。” 道家有炼丹炼药的传统。 五石散被山河书院一群道家学子给攻破,就是慢性毒药。 如今道家学子不炼丹,改炼药。 玄清道长胡子抽搐,他开了木匣子,看了药方,如今是骑虎难下,似乎只有前往西凉一条路可走。 顾玖说道:“道长不必有负担。山河书院的道家科目,也有几个天赋极好的学子,任凭道长挑选。” 玄清道长深吸一口气,镇定下来。 “娘娘和陛下想要在思想上,文化上同化西凉人,不光只安排了无望秃驴以及贫道吧。贫道斗胆猜一猜,山河书院是不是也该动一动了?” 顾玖笑了起来,“果然什么都瞒不过道长。这一次,山河书院会有一百五十名学子,跟随道长前往西凉。等到时机成熟,西凉或许会成为山河书院固定的毕业历练地。” “娘娘的计划果然长远,而且似乎对西凉抱有极高的期待。既然如此,为何要裂土封王,让西凉孤悬在外,随时都有脱离大周的可能?” 顾玖郑重说道:“因为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若不裂土封王,靠朝廷派遣流官治理西凉,最多十来年,西凉就会烽烟再起。一旦朝廷力有不逮,无力支撑西凉官府的消耗,转眼西凉就将成为西凉人的西凉,彻底背弃大周。 什么文化思想同化,全都是空中楼,一场白日梦。朝廷花费巨额钱粮,牺牲那么多人,夺下西凉,结果什么都没得到,反而一地鸡毛。一旦发生这样的情况,后人吸取教训,届时从朝廷到民间无人愿意开疆拓土,大家都守着现有的地盘,得过且过。那不过是另外一个王朝兴衰。” “裂土封王,难道就能避免此种情况?” 顾玖笑了起来,“派遣流官,土地是朝廷的,税收是朝廷的,百姓是朝廷的,谁会费心费力走几千里跑西凉用心替朝廷经营?自然是能榨取一点是一点。反正天高皇帝远,民不聊生又怎样。 裂土封王,那就是自己的地盘,自己的子民,税收也是自己的。其用心程度,岂是流官可比。即便有一天,西凉脱离大周,大家依旧同文同种,同思想同文化。王朝会灭亡,但是文化却可以一代代传承下去。 同文同种,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谁又确定百年后,千年后,此地和数千里之外的西凉不是一国?即便无法同为一国,只要我们的文化和信仰,称霸寰宇,这是多么令人骄傲的事情。走到寰宇任何一个角落,都可以用相同的文字和语言,毫无障碍的交流,这又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情。” 清心寡欲的玄清道长,第一次被人一番话说得心中激荡。 王朝会灭亡,文化信仰不会灭亡。 将文化信仰的种子遍洒寰宇,这是何等的气度。 他压抑着内心的激动情绪,“别人谋一世,谋一家一姓。娘娘则是谋万世,谋万家万姓,谋千秋万代。娘娘目光长远,贫道不及。娘娘既然看得起贫道,贫道便接下此重任,为娘娘走一趟西凉。” “甚好!”顾玖眉眼弯弯,喜笑颜开。 白仲又拿出一个木匣子,放在案几上。 玄清道长狐疑,“这是什么?” 顾玖亲自打开木匣子,取出里面的手稿,“这是本宫替道长准备的,修改后的经义大纲。细节内容,还需道长填充。” 激动的心情,犹如被浇了一盆冷水,瞬间冷却。 玄清道长恢复了清冷的模样,“娘娘考虑得真周到。” 顾玖含笑道:“我知道道长对此有所不满,然而西凉无论是生活习惯,气候环境,民风民俗,完全不同于大周。经义不加修改,根本无法推广,也就达不到同化思想文化的目的。” 玄清道长纵然有不满,还是勉为其难收下经义大纲。 “等到了西凉,我会观察当地民风民情,再做内容填充。” “这是自然。” 顾玖笑眯眯的,经义的改变,似乎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她继续说道:“本宫会给安西王去信,叫他给你方便。还会提醒安西王,要鼓励单身兵将同当地年轻女性通婚,结两族之好。以便更快的融入当地,被当地民众接纳。还要建立免费学堂,传播文化思想从娃娃抓起。” 玄清道长问道:“安西王做了土皇帝,他会听取娘娘的建议?” 顾玖点点头,肯定说道:“他若是想让裴家千秋万代,在西凉扎根,就一定会接纳本宫的建议。本宫的每一条建议,都是利于安西王对西凉的统治。十年后,当这一代西北军老去,新鲜血液补充到军队,靠什么确保军队的纯粹和忠诚? 只能靠从娃娃抓起的教育,靠两族通婚,靠你们道家和佛家的努力。任重而道远,此去西凉,恐怕一二十年都无法归来,本宫以茶代酒,敬道长一杯。” 顾玖端起茶杯,诚心诚意。 “娘娘客气!” 炫清道长,第一次感到有些手足无措。 顾玖将杯中茶一口喝完,“此处清幽,是个修行的好去处。西凉风沙大,道长此去,再无清闲日子,辛苦了!” 玄清道长迅速冷静下来,“娘娘若是真为贫道着想,就不该逼迫贫道前往西凉不毛之地。” 顾玖哈哈一笑,“你这老道,不出山门十余载,是时候出出去走一走,松散松散筋骨。将你们道家那一套理念传播西域,让西域人都沐浴在皇恩浩荡之下。” 玄清道长闻言,乐了! 第1011章 冤大头 景明三年,秋。 京城渭水码头,南来北往的船只汇聚于此,走人的,走货的,热火朝天。 为了方便走货,三和快递自己掏钱,在码头修建了一条铁轨,直接通往三和快递京城仓库,也是三和快递的大本营。 双轨马车,一趟又一趟拉着货,比人力快多了。 弄得其他货栈的人十分艳羡。 “看什么看?那是我们玩得起的吗?老实背货去。” 货栈管事,一笔敲在力夫的头上。 力夫嘿嘿一笑,“就是羡慕。” “你羡慕个屁。有了这个,你们统统都没活干。” “瞧管事说的话,就算有了铁轨,不还是需要人把货从船上背下来。” “去去去,赶紧背货。要是耽误了时辰,扣你们的工钱。” 力夫嘻嘻哈哈,走了。 伙计上前,同管事嘀咕,“东家为何不将货栈修在三和快递仓库边上,就可以沾光,一起走双轨马车运货。” 管事撩了撩眼皮,“想什么呢,你以为三和快递的光是那么好沾的?” “这里面有什么名堂,管事说说呗。” 管事轻咳一声,“想要沾光,就得守着三和快递的规矩。第一条规矩,如数纳税。咱们货栈,为什么生意不断,不就是因为……懂了吗?” 伙计恍然大悟,“懂了!” “懂了就去干活。” “三和快递真的逼着客商纳税?” “不用逼着纳税,这事就是你情我愿的事情。三和快递不是户部,他犯不着逼着人纳税。” “既然如此,干什么还让客商如数纳税?” “还能为什么,三和快递背后的东家是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说要纳税,谁敢说半个不字。” “不是说兵部在三和快递也有股份。” “就知道聊天,赶紧干活去。废话真多。”管事耐心耗尽,踢了一脚,将伙计赶走。 一艘三层漂亮的楼船,靠了岸,吸引了码头所有人的关注。 伙计跳起来,“楼船,是三层大楼船。管事,我去看一眼就回来。” 伙计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管事都来不及反对。 三层大楼船真漂亮,雕梁画栋,奢华高调,整艘船都写着“老子有钱”四个大字。 “他奶奶的,总算到了京城。” 一个中年胖子从楼船走出来,穿金戴银,骂骂咧咧。 胖子全身上下,看上去比楼船还要高调。 甲板上,一个三十来岁的清瘦男子轻轻扫了眼胖子,胖子骂咧咧的嘴巴立马紧闭。 “大仓船厂造的楼船,的确很舒服。”清瘦男子随口说道。 “张老爷说的对。” 其他人纷纷附和。 这一群如暴发户一般的人物,皆是南方各地矿主。众人以清瘦男子张老爷为首。 他们名下既有私矿,也有在衙门登记纳税的合法矿产。 这一次少府搞矿产清查,一个没跑,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要被清算。 北边因为西凉淘金热闹腾,南边就在为金吾卫封矿闹得沸沸扬扬。 光是上百人的械斗,就发生了无数起。 官府头痛,弹劾少府,金吾卫的奏章四面八方飞入京城。 然而朝堂上却毫无动静。 这不对劲啊! 矿主们没能让朝堂大佬主持公道,反而收到自京城寄出来的信件,让他们配合少府,派几个代表来一趟京城。还说有大富贵等着众人。 矿主们面面相觑。 他们堵住少府的官员,你来我往,数次交锋,总算弄清楚少府的勾当。 关外,海外,六品起步的官身? 只是值不值得用现有的矿场去交换? 众人迟疑。 金吾卫虎视眈眈,大有不合作就抓人下诏狱的流氓架势。 罢了。 胳膊拧不过大腿,先去京城淌一淌深浅,看看朝廷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于是,以张姓矿主为首的一二十个矿主,坐着楼船,来到京城。 后面还跟着几艘船,全是他们的伙计和护卫。 下了船,投宿京城最豪华的客栈。 这帮矿主,全都是不差钱的主。 张姓矿主,名叫张生水。 众人之所以以他为首,因为他和京城张氏同宗。 京城张氏有位姑奶奶嫁入了京城顾氏,正是皇后娘娘的大伯母。 有着这层关系,张生水理所当然被人推举为这次谈判的代表核心人物。 张生水先是给京城张氏递上拜帖,顺利见面,对京城对朝堂的情况有了个大致的了解。 之后才给镇军将军府顾家递上帖子,以晚辈身份去拜见皇后娘娘的大伯母张氏。 张氏拿着拜帖,看了好几遍,“要不是你提醒,我都不知道还有这么一门亲戚。” 大儿媳小张氏在一旁说道:“这人家里是开矿的。听闻少府在南边查封私矿,闹腾得极为厉害。” “少府查封私矿,他们跑京城做什么?难不成是要找朝廷告状吗?” “那倒不是。据说是少府要给大家一场富贵,他们进京,是为了探一探朝廷诚意。” 张氏当即明白过来,“身为皇后娘娘的大伯母,摇身一变成了香饽饽。他给我下拜帖,莫非是想通过我试探皇后娘娘的态度?” “婆母要见他吗?” 张氏琢磨了一会,“你是说少府在清查南边私矿,北边没动静?” “北边暂时没动静。或许是因为北边近一两年一直在闹腾的缘故。” 张氏摇摇头,又点点头,“北边没动静,恐怕和西北军西进西凉有关系。罢了,这些朝廷大事,我一个妇道人家何必过问。你派人去把他请进来吧。总归礼数差了些。” 张氏决定见一见张生水,又嫌弃他的礼数差。 张生水被请进镇军将军府,在花厅见到了张氏。 “侄儿给姑母请安,头次拜见姑母,一点心意,请姑母笑纳。” 张生水递上礼单,丫鬟接过,放在张氏面前。 张氏扫了眼,礼单很丰厚。 她微蹙眉头,给大儿媳小张氏使了个眼色。 小张氏心知肚明,悄悄退下,准备回礼。 “坐吧!你们那一支,老身以前听娘家人提起过,只是多年不曾来往,有些生疏。” “都是我们礼数不周。从今以后会年年派人到京城送节礼。” “那倒不必。你这是第一次来京城?” “正是!” 张氏同张生水天南海北的闲聊,并不说正事。 张生水本人也不着急。 直到用过酒席,他起身告辞,也没提一句他来京城的目的。 仿佛这就是一次亲戚之间的普通会面。 这倒让张氏高看一眼。 管家送他出门,并回礼。 张生水说什么也不肯收,跳上马车就跑了。 管家无可奈何,只能如实回禀张氏。 张氏闻言,哈哈一笑,“随他去吧。” “张生水不曾过问任何有关少府和皇后娘娘的事情,也不肯要回礼,他这么做到底有什么用意?” 小张氏有些不解。 张氏笑着说道:“他只需要让人知道他上我们家做客,并且留下吃了一顿酒席就足矣。少府知道他和我们家有亲戚关系,总归会对他客气些。” “这些开私矿的,弯弯绕绕挺多。他送来的礼单着实太过丰厚,收下没问题吗?” “打听打听他住在哪里,找机会回礼。” “儿媳晓得!” …… 以张生水为首的一群私矿主,暂时在京城安顿下来,感受着有别于南方的风土人情。 西凉淘金热还在发酵,报纸上也在鼓吹。 国子监周围的房子炒的火热。 这群人,全都是不差钱的主。 好奇双轨马车,特意去体验了一番。 车票是小钱,上了豪华车厢,又是吃又是喝,消费近百两。 车站员工都将这群人当成了南边来的土豪乡巴佬冤大头。 车站站长牛老大一巴掌拍在手下伙计的头上,“能这么说衣食父母吗?给老子伺候好了!要是多来几个这样出手大方的老爷,这个月大家的奖金就都有了。” “好嘞!” 伙计们齐声答应。 矿主们坐着双规马车乐此不彼,一趟又一趟。商量着找寰宇车行,到南边给他们修一条。 “用来拉矿极好!” “成本太高,不如用力工。” “力工忒慢,哪有这个快。” “少府关停我们的矿场,铁矿,铜矿都该涨价了吧。” “先不说涨价的事情。少府将我们晾在客栈,这么多天只出现了一个小吏接待,到底何意?” “难道耍我们的吗?” “真是岂有此理。” “不如回去得了。” “来都来了,总得谈一谈。谈不拢再说回去的事情。” “哼!我就不信少府和金吾卫能一直盯着所有的矿场?总有撤走的那一天。等他们撤走,我们就开工。” “着什么急!来都来了,好生看看,多借鉴借鉴别人生意经。” 张生水一发话,所有人都结束了这顿牢骚。 “张老爷,难道我们就一直这么等着?”有人发出疑问。 张生水盯着车窗外面,“快了!” 他们已经到了京城足足十天,少府继续晾着他们,很没道理。 “估计这几天,少府应该会派人来见我们。大家打起精神,到时候别乱说话。先听听少府说什么。” “行!就听张老大的,你是读过书的人,比我们这群大老粗都有见识。” 第1012章 查账 “师傅,那群私矿主快绷不住了。” 少府,一个小黄门站在下首,躬身说道。 邓存礼翻阅着各类资料,“再晾他们两天,届时将人带到少府衙门签押房,咱家亲自会会他们。” 小黄门忙说道:“一群私矿主,何须师傅亲自出面。不如让徒儿……” 余下的话,在邓存礼的目光逼视下,全都咽了下去。 “徒儿说错了话,请师傅责罚。” 小黄门跪在地上,往自己脸上抽巴掌。 等抽足了十个巴掌,邓存礼轻飘飘的嗯了一声,小黄门这才住了手。 此时,小黄门一张脸已经变得红肿。 邓存礼面容严肃地说道:“在咱家手下当差,若是没意外,迟早会被皇后娘娘派出去独当一面。如果你还想要一场富贵前程,就不要擅作主张。尤其是皇后娘娘定下的策略,休要拿你那点浅薄见识去揣度。” “徒儿知错了,徒儿再也不敢了。” “多和你师兄赵民发学学。别到最后,咱家的徒弟还赶不上白仲他们的徒弟,纵然你没了前程,咱家也丢脸。若是你做不好,趁早回宫里。” “徒儿不回宫里,徒儿一定好好学,以后再也不自作聪明。请师傅再给徒儿一次机会。” 邓存礼板着脸,“行,咱家就再给你一次机会。起来吧,把这群私矿矿主的资料整理出来,咱家到时候有用。” “徒儿听师傅的话,这就去整理资料。” 小黄门如释重负,赶紧爬起来去做事。 邓存礼皱着眉头,头发花白。 草原,海外,这是早就定下的计划。 直到今年才正式启动,只因为西北事务优先。 西北军和鲁侯那边没结果之前,其他计划统统都得靠后。 幸运的是,西北军很顺利拿下西凉。 鲁侯封王,也得到朝廷大部分朝臣的同意。 他把玩着手中的扳指,心头琢磨着接下来的事情。 皇后娘娘让他主持少府,是对他的信任和看重。 他不能辜负皇后娘娘的期望,更不能输给常恩那个老匹夫。 “大人,常公公来访。” 下属禀报。 邓存礼挑眉一笑,他正惦记着对方,没想到对方先找了过来。 “请常公公到茶室喝茶,咱家稍后就过去。” “是!” 常恩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邓存礼同常恩见面,二人分外眼红。 “常公公稀客啊!” 常恩哈哈一笑,“邓公公风采依旧。正好,今儿有些事情需要劳烦邓公公。你精神好,咱家就不用担心半途你昏了过去。” 邓存礼哼了一声,“请常公公直言来意。” 啪! 账本扔桌上,后面还有一箩筐的账本。 常恩皮笑肉不笑,目光像是一头饿狼,随时跳起来吃人。 “审计司奉命查少府一季度的账目,发现了一些问题,还请邓公公给个说法。” 邓存礼撩了下眼皮,挥挥手,下属会意。 片刻之后,少府的账房一口气来了十几个,人人提着算盘,大有一副不服干架的架势。 邓存礼掏了掏耳朵,“刚才常公公说我们少府的账目有问题,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常恩扫了眼少府的账房,“邓公公是在指责咱家无中生有,编排是非吗?” 邓存礼笑了笑,“不敢!我们少府的账目,向来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从不曾出过问题。结果常公公一上门,就说我们的账目有问题,着实令咱家有些不快。咱家怀疑,你们审计司的账房会计,到底会不会算账。” 审计司的账房怒了。 常恩摆手,弹压住手下的账房。 他指着少府的数位账房会计,“咱家要是没看错的话,这几位都是从山河书院术数科毕业。咱家身后这几位账房,同样毕业于山河书院术数科,还都是优中选优。一个书院出来的学生,没道理进了你们少府的会算账,到了审计司的就不会算账。” 邓存礼了然一笑,“审计司发展得不错啊,还从山河书院招人。” “一般一般。比不上你们少府名头大。”常恩哈哈一笑。 邓存礼放下茶杯,“既然我们双方各执一词,一季度的账本,那就双方重新审计一次。” “邓公公这是不信任我们审计司?”常恩似笑非笑。 邓存礼则说道:“咱家只是单纯地相信少府的账房会计,至于审计司,恕咱家无法信任。” “既然如此,那就重新算一算。” 茶室足够大,桌子摆上,双方各占据一边。 双方剑拔弩张,火气十足。 一声开始,算盘拨动。 啪啪啪…… 整个茶室都是拨动算盘的动静。 吵! 邓存礼起身,拱拱手,“常公公喝茶,咱家还有公务要忙。” “一起一起,咱家也有公务要忙。” 常恩也嫌弃茶室太吵,算盘声吵得头痛。找个借口跟着邓存礼一起出了茶室。 一出茶室,两人就聊了起来。 “听闻山河书院正式扩招术数科学子,为此招生考试特设术数试卷。只要通过术数考试,就能入读山河书院。” “一些几十年的老账房,竟然也动了到山河书院读书的心思,跑去考术数科。” 经过多年的发展,山河书院各项科目,逐渐同科举区分开。 就连招生考试,也是多样性。 想考科举,那就专攻科举。 在某方面擅长,不打算参加科举,可以专攻某一个学科。 每个月的招生考试,也设了单科入学考试试卷。 “如今的行情,从山河书院毕业的术数科学子,能拿到更高的工钱。老账房们自然也就动了心思。” “就连王府账房,都在报考山河书院。” “国子监也开设了术数科目,可是报考的人很少。” “国子监除了科举,其他科目还没打出名气,自然不如山河书院。” “这次查你们少府的账目,并非有意为难,而是的确出了问题。” 邓存礼笑了笑,“咱家知道问题出在那里,账目咱家已经平了,你却揪着不放,是何道理。” 常恩挑眉,“娘娘设审计司,咱家就得尽到职责。” 邓存礼敲着桌面,“你该清楚,少府是陛下的私库。陛下动用银钱,有的时候不方便入账,只能用其他开销平账。你们审计司要是揪着不放,就只能去找娘娘评理。” “那你私下里告诉我,这些钱到底去了哪里?” 邓存礼迟疑了片刻,“陛下军武多年,手下儿郎众多。并非每一个人都能得到提拔重用,也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幸运的全须全尾回家。陛下仁义,不曾忘记这些老部下。故而每年会从少府拿出一笔钱,私下里贴补这群身有残疾的兵将。另外,经略西凉,除了明面上花出去的钱粮,私下里还有些必要的开支。这些开支不能出现在账本上,只能想办法平账。” 常恩了然一笑,“看账本上的缺口,西北军那边,陛下收买了不少人吧。” 邓存礼冷笑一声,“这是机密,被你知晓,你最好管住嘴巴。” 常恩哈哈一笑,“宫里的规矩,咱家比你清楚。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咱家更清楚。” “既然清楚,今儿你就不该带人上门质问少府一季度的账目。”邓存礼极为不满。 常恩说道:“职责所在,咱家也是没办法。咱家得对皇后娘娘负责。” 邓存礼说道:“别以为你心头想什么没人知道。你无非就是怀疑,咱家对皇后娘娘不忠,偷偷瞒着皇后娘娘。咱家可以郑重告诉你,少府的账,皇后娘娘一清二楚。钱去了哪里,皇后娘娘同样清楚。陛下向来不过问少府账目,没有娘娘同意,你认为这么大笔钱能支出吗?” 常恩似笑非笑,“这么说,是咱家误会了你?” 邓存礼冷笑一声,“你知道就好!提醒你手下的账房,别出去乱说。安西王迟早会同京城裴家联络。若是走漏了消息,传到安西王耳中,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你以为安西王不知道陛下在西北军安插了眼线?” “知道归知道,但是没有确凿证据,安西王也不敢轻动。他初到西凉,根基不稳,还指望着朝廷支持。” “改明儿咱家到宫里请安,今日之事,会如实禀报皇后娘娘。” 邓存礼眉眼不动,“常公公请便。你要作什么,咱家干涉不了。只请你别坏事。” 常恩笑了起来,“当初咱家接下这个差事的时候,就知道审计司是个招人恨的衙门。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无需邓公公提醒。告辞!” “慢走不送。” 因为审计司查账,少府闹腾了两天。 最后不了了之。 张生水走进少府衙门,心头惴惴不安。 见鬼了! 江南大都督府,他也是去过的,比少府气派多了,也不曾紧张过。 小吏将他们带到签押房。 “大人,几位矿主到了。” “请进来吧。” 张生水走进签押房,抬头一看,竟然是为宦官。 宦官出任少府官员? 对方目光看过来,他心头一紧,急忙低头请安,“草民见过公公!” “你是张生水,溪州张氏?” 第1013章 威逼利诱(三更) “海外有矿,草原有矿。” “朝廷鞭长莫及,因此鼓励大家去海外,去草原圈地。” “有多大本事,圈多少地。要是有本事将整个草原圈下来,朝廷也认可。” “凡是在草原,海外圈地,自行经营者,均为朝廷正式官员,六品官身起步,萌一子。属官人员自行决定。” “许百年经营。” “等于是占地为王,只要有这个本事。” “只要圈地,朝廷自会开通商路,方便物资运输。” “安全方面,可以自行组建护卫队,也可以请三和快递的护卫确保安全。三和快递的护卫,皆为退伍军人,上过战场打过仗,而且熟悉草原以及海外环境。” “大周境内的矿场,必须关闭,此事没得商量。” “为了补偿你们的损失,才会允许你们去草原,去海外圈地开矿,并且给你们官身。若非如此,以你们的身份,三代都别想出一个官身。” “实话同你们说,想去海外以及草原圈地的人,不止你们。高官显贵,皇室宗亲,家家户户都有许多闲散子弟。这群人已经摩拳擦掌,打算将闲散子弟送出去,谋求一个官身。你们要是不快一点,优质牧场,优质岛屿可就要被他们抢先占领。” “朝廷坚决反对为争夺地盘自相残杀。一经发现,必定杀鸡儆猴,严惩不贷。” “因为你们损失过大,所以才会优先你们。等你们动起来,宫里才会允许高官显贵,皇室宗亲动起来。宫里给了你们先行一步的机会,你们切不能辜负宫里的期望。” “舆图这一块放心,只要你们和少府签署协议,少府自会给你们一份舆图,方便你们圈地。” “无论是草原,还是海外,危险自然少不了。草原上,因为北荣败退,以前不露头的小部落全都钻了出来化身响马劫匪。朝廷鼓励大家斩杀收编这些小部落。海外土著,不听教化,野蛮凶残,朝廷允许你们用任何手段解决他们。” “只要你们占下地盘,给足了钱,天南海北四海建设都会替你们修建堡垒要塞,确保你们的安全。庆平牧场,会卖给你们优质的牛羊马匹。少府会为你们提供各类优质粮种。” “你说的没错,朝廷不会出一文钱。但是吏部会给你们正式的任命文书,萌一子,许你们百年经营。” “百年后,你们依旧会是当地的大族,继续担任朝廷命官。只是朝廷可能会派遣流官,收取少量税收。当然,百年后的事情,咱家也是随便说说,不能当真。” “难得的机会,只要用心经营,你的家族就会有第二块扎根的土地,不惧任何风雨。” “辛苦自然辛苦。可是比起开私矿,花钱各处打点,各处伏低做小,经营一块属于自己的地盘,能刻上自己姓氏的牧场岛屿,难道不好吗?” “是的,可以以自己的姓氏命名你们的地盘。只要你能将地盘占下来。” “咱家亲自对你们讲述其中利弊关系,皆因为宫里头十分重视你们。你们会是大周的第一批开拓者,将被永远铭记在史册。” “没错!史书上必定会有你们的一席之地,只要你们肯走出去。” “留名青史,为家族经营一块永久之地,机会难得,真要错过吗?” “没有付出岂会有回报。咱家和你们说一句掏心窝子的话,大周境内的矿场,无论公私,至少要关闭五成。你们可以闹腾,收买朝廷官员替你们声张,只是你们闹得过金吾卫吗?不知是朝廷官员的嘴巴快,还是金吾卫的刀子更快?” “咱家的确是在威胁你们。没有人能违背陛下和皇后娘娘的意志。今年是景明三年,凡是陛下和皇后娘娘要做的事情,任何人反对都没有用。西凉淘金热,怎么来的,你们都清楚。鲁侯被封为安西王,朝臣反对有用吗?” “你们将安西王当做榜样,很好!只有你们有这个本事,他日裂土封侯,未尝不可。” “草原和海外的地盘,任由你们夺取。只要你们把地盘站稳了,四海和寰宇,就是你们最有力的后盾。你们所需要的一切,包括军械人口,都可以卖给你们。前提是你们占了地盘,正式成为大周的官员。” “人口从哪里来?当然不能买卖大周子民,很快朝廷就会出台律法,对人口买卖进行规范。人口从西域来,从海外来,从草原来……” “你们可以招募大周子民,前往你们的地盘。前提得是自愿,而非强迫。” “给足优惠的条件,比如土地,比如安家费,自有穷苦百姓随你们离开。” “别光盯着京城和江南,这两地的确富庶。但是其他地方,吃不饱饭的小民比比皆是。” “朝廷会替你们保驾护航,但是前期得靠你们自己。” “若是事事都指望朝廷,朝廷何不自己去占地盘。” “咱家给你们三日时间,仔细考虑。等你们回了家乡,好生宣传朝廷的恩义。少府和金吾卫也会配合你们。” “张生水,你乃溪州张氏,同京城张氏是同宗。你可要带头做榜样,不要辜负了宫里的一番期望。” “皇后娘娘自然知道你。该怎么做,你可要想清楚了。” 张生水脑袋懵圈地走出少府。 其他人比他还不如。 一个个都是一副没反应过来的样子。 “先回客栈静静。” 今天接收的信息太多,得一点点消化吸收,之后再做决定。 一群懵圈的人花了一天时间,总算把所有讯息给理顺了。 大家坐在一起,开始商量。 “占地盘,当朝廷命官,听着好听,结果什么都要靠我们自己,朝廷那里钱和人全都指望不上。等于是,朝廷靠着一纸官文,驱使我们替他们开疆拓土,散尽家产跑断腿,未必落个好处。” “有机会裂土封侯。” “拉倒吧,你还真以为有那个命吗?” “占地盘,做土皇帝也不错。百年内自行经营,百年后,家族早已经扎根在那片土地。朝廷接管,也得看我们的眼色行事。” “百年不百年先不说。你们可曾想过,占地盘得花费多少钱财,多少人口,多少年的时间?别到最后,家业没了,地盘也没占下来。” “是的好好算算账。” “这样吧,如果大家决定响应朝廷号召,到底是去海外,还是去草原?” “我等都是南方人,北方气候饮食都不习惯,还是海外吧。” “走海外,好歹还能找到一点关系,知道个大致方向。” “去草原,两眼一抹黑。我们骑术不精,哪是那些草原部落的对手。” “去海外,你们打算从哪里雇人?” “找常年跑海的人?” 有人摇头。 “我担心被人黑吃黑,还不如请三和快递的护卫,好歹不用担心黑吃黑。” “是这个理。” “三和快递收费忒贵,唯一的好处就是安全,放心。” “物资也可以通过三和快递运送。” “我说呢!”胖子一巴掌拍在自己的大腿上,他也不嫌痛,“三和快递年初的时候,突然成立了海外运营部,开通了海外路线。我还说三和快递吃饱了撑着,敢情是在这等着我们。” “由此可见,少府的邓公公没有骗我们。朝廷早有开拓海外和草原的计划,故而早早开始做准备。” “真是老奸巨猾。” “你们说陛下和皇后娘娘怎么想的,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驱使我等去海外折腾。就不怕折腾出事情。” “你管陛下和娘娘怎么想的,先把自己的事情想清楚吧。” “还能怎么办,朝廷下了决心要关停至少五成的矿场,胳膊拧不过大腿。既然海外有矿,我们就去海外占地盘,干老本行。” “听说海外土著未经开化,十分野蛮凶残,还吃人。” “全杀了干净!” “花钱雇佣三和快递的护卫,不就是为了保护我等安全。杀人的事情,交给他们。” “海外森林广布,倒是可以先卖一批上等木材赚点钱。” “听说海外土地三熟,那就得招募大量人口去耕种。” “有谁听说过身毒?据说遍地黄金。” “真的假的?” “不管真假,现在大家有决定了吗?”张生水发问。 “张老大不妨先说说你的决定?” 张生水板着脸,“回去后,我名下的矿全部关停,只留一个。所有矿工,全都拉到海外。” “海外哪里?” “哪里土地肥沃,来往方便就去哪里。最好离着基地近一点。” “基地是什么玩意?” “没看报纸啊,这些年流放的犯人和官员全都去了海外基地,据说那地方已经有好几万人定居,还建立了城池。那些犯官,去了海外基地,都能继续当官。犯人去了海外基地,只要干满几年,就能恢复自由身。” “海外竟然有这等地方?” “能够用来流放官员和犯人,显然这个海外基地,也是陛下和娘娘的手笔。” “据说三和快递,每个月都有船只前往海外基地。” 张生水看着众人,“事情就这么定了?” “定了!” “就去海外。” “离着基地近一点的岛屿。遇到麻烦还能找基地帮忙。” “还可以从基地要几个读书人帮忙。” 第1014章 当心半路翻车 一场风寒,要了湖阳公主半条命。 顾玖派人给她送药,病情才逐渐好转。 她同身边人感慨,“老了,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也不知还有多少活头。” “呸呸呸,娘娘千万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娘娘一定可以长命百岁。” 湖阳公主笑了笑,笑容疲惫又虚弱,“皇兄已经去了三年,他可能还在半路上等着本宫。” “娘娘用了药,已经有所好转,为何还如此悲观?” “人老了,惦记的事情无非就是子孙,以及身后事。身后事,本宫不愁。墓葬已经修缮妥当,特意请的阴阳先生点的穴位。陪葬的器皿也都置办好了。唯一让本宫牵挂的,也就是敏敏,不知何时才能看见她。” “娘娘要不要给宫里递一本奏本,请陛下将顾大人召回来。” 湖阳不置可否,而是问道:“敏敏和顾喻走了多少年?” “七八年了。” “该回来了。扶本宫坐起来。” 湖阳公主命人代笔书写奏本,每一个字都是一个母亲对女儿的思念。 奏本送到宫中,放在顾玖的案头。 字字酸楚,句句血泪。 顾玖问白仲,“湖阳公主的病还没好吗?” 白仲躬身说道:“已经有所好转,老奴也不知她为何会递这样一本奏本。” 顾玖叹了一声,“湖阳老了!” 人老了,不需要努力进取,就有了更多时间去思念去回忆。 “娘娘的意思是,要让湖阳公主的如愿以偿?” 顾玖轻声说道:“顾喻两口子是时候回到京城。” 晚上,顾玖和刘诏商量起此事。 “湖阳姑母病了一场,人也变得多愁善感,甚是思念敏敏表妹。你看要不要将顾喻召回京城。” 刘诏迟疑片刻,点头道:“召他回来吧。他留在江陵府,能做的始终有限。” 顾喻只有举人功名,也就意味着他的仕途天花板很低。 稍微一伸手,就能够到顶部,升无可升。 当然,刘诏可以独断专行,力排众议提拔顾喻。 然而顾喻的才干,能主政一县一州,却不能主政一府一省一路。 才不配位,强行提拔,反而会害了顾喻。 他的下属,全都是进士出身,比他有才,比他聪明,比他家世好,比他有钱。他身为上官,难以服众。 政令不通,又如何能够主政地方。 若是闹起官员内讧,即便有顾玖为顾喻背书,顾喻也得付出代价,才能全身而退。 官场有官场的规则。 即便是刘诏和顾玖,大部分时候也要遵守官场的规则。 他们和官员斗,会对朝廷规矩进行校正和修改,却不曾动过官场规则,也不曾碰触科举制度。 这是一个大雷,谁碰谁死。 刘诏和顾玖都谨慎的守着底线,不去碰触。 肆意破坏读书人升迁道路,必定会遭到全天下读书人的反对。 历朝历代,只有开国太祖有机会,并具有威望去更改官场规则和制度。 只是,为什么要更改官场规则? 目前为止,没有比科举更好的选拔人才制度。 科举,让平民子弟也有机会出仕为官,打破了世家贵族对官场的垄断。 在没有更好的人才选拔制度出现之前,科举就是最忧制度。 至少在目前,科举最忧。 科举的地位和重要性,也就决定了只有举人功名的顾喻,仕途艰难。 刘诏问顾玖,“想让顾喻进朝廷吗?” 顾玖说道:“他适合去户部,但是他做不了户部侍郎。” 刘诏点点头,“他想做户部侍郎,难。就连陆爱卿都会立场鲜明的反对。” 陆大人是进士出身,涉及到科举和官员升迁,一个举人想爬到进士的头上,又不是像任丘那样的天才人物,他必定会旗帜鲜明的反对顾喻出任户部侍郎。 顾玖说道:“别让他去户部,太委屈。” 刘诏征求她的意见,“要不要放到少府?” 少府是皇帝刘诏的私库,官员任命,自然是皇帝说了算,不用经过三省六部。 顾玖摇头,“京兆尹衙门可好?” “京兆尹?这可是得罪人的差事,处处不讨好。” “正因为处处不讨好,顾喻出任京兆尹,才不会引起朝廷闹腾。他们巴不得有人背锅。” 历代京兆尹,通常都没什么好下场。 不管是谁做到这个位置上,后面的仕途多半不顺,几乎没有例外。 故而,很多人视京兆衙门为畏途。 到了京城,自热是要进三省六部做京官。不仅体面,升官也容易。 去京兆衙门简直是浪费人生和才华。 头顶无数大山,人人都可以对京兆衙门发号施令,人人都是祖宗,就京兆衙门是孙子。 那日子,要有多憋屈就有多憋屈。 刘诏仔细想了想,“你说的有理,顾喻如果出任京兆尹,品级虽高,却处处受制,反对的人必定很少。而且顾喻擅长民生经济,他坐在这个位置上,倒也合适。京畿一地,是时候进行统一的规划。朕甚至想重新登记鱼鳞册。” 鱼鳞册,就是土地,房屋,池塘,山林普查。 因为涉及到税收,牵涉大户隐瞒人口田亩,良民投献官员世家,这事向来极为敏感。 大周国祚两百年,只进行过两次鱼鳞册。 一次是太祖朝,一次是世宗朝。 也就是说,大周朝廷现在官方登记的田亩数量,都是一百多年前的数据,滞后得可怕。 京城,户部户房私下里曾做过人口田亩统计,不过那都是好几十年前的事情,数据同样缺失得厉害。 真正完整的数据,在顾玖手里。 陈二壮带人下乡,发展乡村经济,同时统计了各个乡村的人口和土地。 但是,这些数据没有过明路,朝廷不能认可。 因为一旦认可了顾玖手中的人口田亩数据,等于是过了明路。 也就意味着从今以后官府得照着这份完整的数据收取税收,摊派徭役。 不可能! 以地方官府的能力,根本做不到。百姓也不认可。 百姓只认鱼鳞册,收税就得照着鱼鳞册来。 当年登记鱼鳞册的时候,田亩数量远远不及今日,所交税收自然少。 要是按照新的田亩数据收税,大部分的家庭税收都得变个数目。 尤其是那些没有功名的地主,士绅,或是免税名额有限的秀才举人家庭,将成倍缴税。 世家贵族同样不能幸免,因为他们才是真正的大地主。 这些人闹腾起来,一个乡连着一个乡,一个县连着一个县,朝廷都得震三震。 顾玖深知其中风险,她说道:“重新登记鱼鳞册,你这是将顾喻架在火上烤。他会被千夫所指,遗臭万年,甚至会有性命之忧。时机还不成熟,切不可操之过急。我以为鱼鳞册一事,等个七八年再动手,那时候阻力会小很多。” 刘诏有点不爽,“便宜他们。” 顾玖劝道:“目前有商税顶着,你不必盯着农税。严控关税,打击海上走私,一年所得收入能抵得上所有农税。” “即便有商税顶着,也不能便宜了那帮世家大地主。” “此事万万不可操之过急,这事会得罪官场所有人。每一个官员背后的家族,在当地都是大地主。动土地,就是动他们的利益。我们现在还没有本钱和全天下的官员读书人翻脸,你可稳住了。” 就连顾家也是名副其实的大地主。 动土地税收,上至皇室宗亲,下至七岁学童,都会跳起来反对。联合起来,推翻刘诏,换个人做皇帝。 这事牵扯太大,历朝历代的皇帝明知问题根源,却无力改变,只因为阻力来自于天下,来自于朝堂,来自身边,甚至来自于自身。 得过且过,多好! 只要不做亡国君,少操点心,少管点事,日子天天美滋滋。 刘诏想动一动土地,试探一下朝堂反应。 顾玖生怕他操之过急,半路翻车,赶紧拉住他。 “在我们做好万全准备之前,你决不能动手,甚至连一个字都不能提,这方面的意思都不准透露。朝堂上没人是傻子,但凡你露出丝毫这方面的意思,就会被那群聪明人捕捉到,届时会有接二连三的麻烦找上你。” “朕知道分寸,你不必忧心。” 顾玖能不忧心吗。 刘诏有时候火气上头,万一说漏嘴,真是要命。 她寻思着,得提醒林书平时时提点。 刘诏不高兴,“你不信任朕。” 顾玖翻了个白眼,“我是在替你操心,你还不领情。” 刘诏笑了起来,“我当然知道你是替我操心,你别当我是二十岁冲动小伙子。此事牵涉甚广,关系重大,没有万全把握之前,我保证每一个眼神,每一根眉毛都保持稳重,绝不犯言多必失的错误。” “我信你,当然信你。” 怕刘诏唠唠叨叨,化身啰嗦大王,顾玖赶紧屈服。 她真的服了他。 当了皇帝后,废话越来越多。 刘诏高兴起来,“等忙完现阶段的事情,我们二人也能轻松几天。不如上晓筑住几天,过了中秋就出发,如何?” “甚好!” 顾玖欣然同意,“中秋记得让御哥儿回来。” “你要作甚?给他说亲吗?” “先相看相看,未必能定下来。” 第1015章 选秀 大皇子刘御要回宫参加中秋宫宴,消息一出,京城闺秀震动。 甭管能不能参加中秋宫宴,先将新衣服,新首饰置办起来,此事要紧。 一时间,京城各大珠宝铺子,客似云来,生意爆好,还都不讲价。 掌柜只要说一句,“张家大姑娘置办了一套红宝石头面首饰,两千两,不二价。” 保证李家的管事婆子也会爽快来一句,“一套绿宝石头面首饰,不能比两千两便宜。” 非得狠狠压张家一头。 钱不钱,不重要。 重要的是不能丢了主家的脸面,不能让人小瞧。 要是传出去李家给姑娘置办首饰,还扣扣索索,名声多难听啊! 若是从一开始就矮了张家姑娘一头,自家姑娘在中秋宫宴上还怎么出彩,怎么引起皇后娘娘和大皇子的注意。 掌柜喜笑颜开。 向来只有顾客讲价,如今轮到顾客加价,这生意要得。 要是大皇子天天露面,东家宴席,西家宴请,生意保证还能好上五成。 只可惜啊,自陛下登基,大皇子就去了京大营历练。 别说京城闺秀没见过大皇子,就连朝中朝臣这三年来也没见过大皇子两面。 也不知大皇子如今什么模样,风采是否依旧? 若是能得到大皇子的一副画像,兜售给京城闺秀们,保证能大发一笔。 掌柜也只是想想。 真有大皇子的画像,他也不敢卖。 金吾卫可不是吃素的。 越是临近中秋宫宴,京城越发热闹。 豪门显贵后院,不知道闹出了多少是非。许许多多因为嫉妒引发的荒唐事情,全都掩藏在深深宅院内。 …… 大皇子刘御提前两天,回到皇宫。 他一回来,弟弟妹妹们全都围着他,稀罕得不得了。 二皇子刘衡拉着他说道,“我想出海,你替我同父皇母后求个情,可好?” 妞妞凑热闹,“我也想出海,大哥要帮我。” 三皇子刘衠抓抓头,“我还是继续在书院读书吧,读书挺好的。” 出海,光是想想就觉着可怕。 小时候特别爱玩水的刘衠,长大了反而怕水,也是怪了。 就比如小时候懒得不成样子的刘衡,长大后,读书倒也勤勉,竟然还主动提出要出海。 刘御问刘衡,“二弟为何想出海?读书不好吗?要不到京大营历练,我们兄弟作伴。” 刘衡摇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现在唯一的梦想,就是出海走一趟。我想看看寰宇到底有多大?” “怎么不去西凉?也能窥见寰宇一角。”刘御好奇地问道。 刘衡说道:“先出海,回来后再去西域。大哥,你一定要帮帮我。不出海一趟,无论做什么事我心里头都不踏实。” 刘御一拳头拍在他肩膀上,“有想法,挺好!你想出海,大可以直接同母后说。父皇不好说话,母后定会理解你。” “母后说我水性不好,不准我出海。又说海上风浪大,随时都有可能遇到危险,不同意我出海冒险。” 刘衡委屈。 “大哥,我是真想出海看看,并非儿媳。” 妞妞凑趣,“大哥替二哥求情的时候,一定要带上我。我也很想出海看看。” 刘御曲指,弹在妞妞的额头上。 “啊!” 妞妞捂着额头吃痛,“大哥下手真重。” 刘御严肃地对妞妞说道:“别说母后不答应你出海,就是我,也不可能同意你出海。你一个姑娘家,趁早死了这条心。” 妞妞嘟嘴赌气,“大哥偏见!” 刘御捏捏她的小脸蛋,“你才多大点,还是个小姑娘,就惦记着出海,瞧把你能的。跟衠哥儿学学,老实在书院读书,不准胡思乱想。” 三皇子刘衠嘿嘿一笑,一副老实憨厚的样子。 妞妞伤心了,委屈了。 刘衡自告奋勇,“妹妹,过几年等你长大,我带你出海长见识。” “还是二哥好。”妞妞喜笑颜开。 刘御狠狠瞪了眼刘衡,晚点再教训他。 打发了弟弟妹妹,大皇子刘御前往长安宫请安。 “儿子拜见母后!” 他先是规规矩矩请安,被叫起后,一改严肃,脸上都是笑容。 “母后近来可好?” “本宫很好,坐这里说话。” 顾玖指着单人软塌,示意刘御坐下。 刘御应声坐下,“母后一如往昔,儿子高兴。” 顾玖笑了起来,“离着上次见面有半年吗?难不成半年时间,本宫就能老成另外一幅模样?” “母后一点都不老。儿子说错了话,母后罚我吧。” 顾玖抿唇一笑,“让你父皇罚你。” 刘御一脸生无可恋,“我听二弟说,父皇近来好没道理,总是鸡蛋里挑骨头。” 顾玖眨眨眼,“刘家人的劣根性,视儿子为仇人。仿佛不如此就不能体现出父权威望。你可要吸取教训,将来对待自己的儿子,切莫如此作态。” 刘御小小的尴尬了一下,“儿子婚事都没定下,哪有什么儿子。” 顾玖直接问道:“你对自己的婚事有什么想法?” 刘御瞬间抓住了重点,“母后要给儿子说亲吗?” 顾玖也没隐瞒,“中秋宫宴,京城闺秀都会出席,届时你可以看一看。若是你有喜欢的姑娘,母后替你做主,定不叫你为难。” “儿子并无喜欢的姑娘。”刘御倒是干脆,并无隐瞒。 顾玖笑着问道:“这么多年,难道就没喜欢过任何一个姑娘?” 顾玖挺好奇的,克制不住八卦一回。 刘御说道:“儿子半大不大的时候就出门游学,一走三四年。回京后,一直住在行宫,不曾接触过外人。等到父皇登基,儿子就去了京大营。京城的闺秀,除了裴家和顾家的姑娘,儿子就没见过几个,谈何喜欢。再说,儿子和姑娘们接触的时候,也不懂喜欢为何物。” “现在懂得喜欢是什么吗?”顾玖循循善诱,八卦得很专业。 刘御想了想,“或许懂一点,没体验过也不敢说一定懂。” 顾玖抿唇一笑,“两日后,中秋宫宴,京城闺秀盛装打扮出席,你可以仔细看一看。不过宫宴这样的场合,想来每一个闺秀都会拿出最好最端庄的一面。除了能看出容貌差别,性情言行举止方面,宫宴上还真分辨不出来。为了摸清楚闺秀们的性情,我特意让文青书局举办一起游园会。” “游园会?”刘御好奇。 顾玖说道:“八月二十那日,新民县五期百花园内举办游园会。为了这次游园会,文青书局将历年出版的热门传奇小说角色人物全都拿了出来,特意印刷了角色人物等身彩印画像,号召众人投票选举最受欢迎的男女小说角色。 当然,光是一个游园会,不足以吸引京城所有闺秀参加。故而,还邀请了京城名门公子,国子监同山河书院各一百名优秀学子参加。为了保护姑娘们的安全,此次游园会不对外开放。只有拿着邀请函的人,方能进入。” 刘御一听,来了兴趣。 游园会,还要投票选出最受欢迎的小说男女角色,一听就好玩。 顾玖继续说道:“游园会上,定有许多精彩的事情发生。届时定能将姑娘们的性情喜好,摸个一清二楚。” 刘御说道:“中秋宫宴,儿子可否不露面。” 顾玖挑眉一笑,“想在游园会上,假扮世家公子?” “儿子就扮成普通的宗室子弟参加游园会。” “行吧!事关你的婚姻大事,就依着你。你可要将眼睛擦亮了。” 刘御笑道:“儿子照着母后的标准选人。” 顾玖笑道:“标准也不能太高,但也不能太低。你要记住,你是嫡长皇子,你的妻子人选极为关键,不仅要有健康的身体,还要有一颗坚强的心,要大气,不能整日儿女情长……算了,先将中秋宫宴以及游园会忙完再说这些。” 她也愁得很。 不出意外,刘御就是皇位继承者。 他的妻子人选,重中之重。 这不仅仅是选妻,更是在选国家未来的女主人。 顾玖揉揉眉心,要是早点替儿子定下婚事,现在也不用发愁。 …… 中秋宫宴,闺秀们盛装出席。 御花园,花团锦簇,美不胜收。 刘御装作世家公子,混迹在人群中。 刘征带着一群混世魔王,替他打掩护。 “弟弟啊,我真替你发愁。这么多闺秀,眼睛都挑花了吧。” 刘御扬眉一笑,“征大哥婚后还好吗?” 刘征已经完婚,萧琴儿替他定的亲事。 刘征砸吧砸吧,“有好有坏。好处不说了,坏处就是整日有人管着你,问你去了哪里,花了多少钱,唠唠叨叨个没完。你说女人话怎么那么多?” 刘御笑着问道:“难道以前没人管着你。” “以前是我母亲管着我,现在换做我媳妇管着我。女人真烦。” 刘征嘴上说着嫌弃的话,眼睛里却带着笑意。 男人,你的名字叫做表里不一。 明明甘之如饴,嘴上还非得说些嫌弃话。 见刘征眼睛往闺秀瞟来瞟去,刘御一拳头捶在他肩膀上,“你可不能乱来啊!” 刘征嘿嘿一笑,“你放一百个心,有我父王这个前车之鉴,我肯定不乱来。女人多了就是烦,你看我父王一大把年纪还不得消停。” 第1016 操碎了心(三更) “后悔没将闺女多留几年,今儿也能凑个热闹。” 顾玫跟在顾玖身边,说着逗趣的话。 上个月,代侯府终于出了孝,顾玫也能出府应酬。 正好赶上中秋宫宴,打扮一新,来到宫里。 顾玖抿唇一笑。 她拉着顾玫走上绣楼,居高临下,看着御花园里面如同花骨朵鲜艳娇嫩的闺秀们。 “玫姐姐真舍得将宝贝闺女留到现在?” 顾玫哈哈一笑,“我是真舍不得。我那闺女,娇气得很,做不了皇子妻。” 顾玖笑道:“玫姐姐慈母心肠,给闺女的自然是最好的。” 顾玫说道:“我是能力有限,只能尽我所能,给她寻一个好的姻缘。目前看来,我的眼光还行,女婿是个靠得住的人。” “玫姐姐挑选女婿,可有经验传授?” 顾玫诧异,“你家妞妞还小吧,你现在就着急了?” 顾玖斟酌了一下,说道:“也不是着急,就是先看着。我担心太晚了,寻不到好的姻缘。” “妞妞是公主,岂能找不到好的姻缘。” 顾玖摇头,“皇室公主,有几个人的姻缘是好的?你看湖阳公主,陈驸马活着的时候,两口子就已经反目成仇。再看福雅公主,有了孩子后,两口子各过各的,从不在一个房里歇息。其他公主郡主,情况都差不多,各有各的难处。” “平阳郡主呢?她嫁给黄去病,理应过得不错?” “黄去病是个能臣,但不是一个好丈夫。” 黄去病爱事业多过爱家庭。 据顾玖所知,黄去病重回文青书局后,长期住在书局内,短则三五天回一趟家,多则七八天十来天才回一趟家。 若非知道他整日泡在书局,忙着差事。都会误以为他在外面养了外室。 顾玫一听,也跟着发愁,“可是妞妞还小,这个时候就开始帮她相看,就怕中间出现差错。” “玫姐姐说的也对,过早过晚都不太好。我家妞妞性子独,自小和衠哥儿一起玩耍长大,连个青梅竹马都没有。她这性子,我可愁死了。” 妞妞不爱和别家孩子玩,也不爱拉帮结派。 小时候并不这样,小时候还挺喜欢一群人一起玩。 最近几年改了性子,就爱和衠哥儿一起读书玩耍。有闺秀邀请她,十次有八次都拒绝。 问她为什么。 她就说:“没意思!看一群小姑娘勾心斗角,我累得慌。” 说这话的时候,像个小大人。 她自己好像从未意识到,她自己也是个小姑娘。 顾玫安慰顾玖,“妞妞是公主,无论走到哪里,别人都敬着她。一来二去,自然就觉着没意思,就不爱出宫玩耍。好在她和三皇子殿下是双胞胎,可以一起长大,一起玩耍。” 顾玖苦笑道:“我家妞妞的性子,是越来越古怪。她不爱和宫女玩,也不乐意让内侍在身边伺候。以前爱玩水,现在不玩水了就惦记着出海。整日里将自己关在书房,连本宫和陛下都不许进去。要是不顾她意愿,强行进去,她能将皇宫掀了。陛下就妞妞一个闺女,越来越宠着她。还美名其曰,皇室公主就得宠着长大。本宫担心继续下去,妞妞会越发无法无天。” 顾玫笑了起来,“这倒是像皇室公主的作风。” 刘家的公主,生来彪悍。 妞妞很有前辈风范。 顾玖哭笑不得,“玫姐姐别取笑我,妞妞一天天长大,我是跟着越来越愁。几个儿子我倒是不担心,都挺懂事,也很自觉。妞妞这孩子,被她父皇宠着,被哥哥弟弟宠着,心思又多。 我现在都弄不懂她心里头在想些什么,问她,高兴就说两句真心话。不高兴就一言不发,或是敷衍了事,愁死本宫了。玫姐姐看外面,这么闺秀在一起,她就出来露了一面,这会又见不得人影,不知道跑去了哪里。” “娘娘别发愁!姑娘家到了这个年龄,心思多一点正常。女孩本就比男孩更早懂事。等她过了这个阶段,慢慢地就会变化。” “希望如此!” 顾玖看着窗外,闺秀们都很美,也很端庄。 顾玫顺着她的目光看出去,“娘娘可有看中谁家姑娘?” 顾玖摇头,“现在还没有想法,多看看。” “在场的姑娘,都有着差不多的家世,都受过严苛的教育。光是这么看,还真分辨不出谁好谁差。” 顾玖笑道:“本宫不着急。” 顾玫就说道:“羡慕娘娘第一个孩子是个男孩,孩子的婚事可以从容应对。想当初,我给闺女相看婚事的时候,都快急死了。既怕耽误了闺女的青春,又怕寻不到好的姻缘耽误了闺女的终身。那段时间,是吃不好,睡不好。 等到婚事定下来,又得开始忙着婚礼嫁妆。等闺女嫁出去,又得操心她在夫家过得好不好,有没有被公婆刁难,被妯娌小姑欺负。哎,为了闺女我是操碎了心,儿子的终身大事都让我给忽略了。好在儿子晚几年成亲也没关系,可以慢慢相看。” 顾玖抿唇一笑,“玫姐姐看我愁不愁?” “我看娘娘是半点不愁,一切尽在掌握中。” 顾玖摇头,“本宫也有烦心事。太后昨儿找本宫谈话,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想让御哥儿娶裴家的姑娘。这事本宫岂能答应。就算本宫答应,陛下也不会同意。太后当然不高兴,说了些不中听的话,本宫懒得和她计较。今儿,裴家的姑娘也来了,之前还拉着妞妞说话。不知道妞妞是怎么应付过去的。” 顾玫小声说道:“太后那里应该不是娘娘的麻烦,以娘娘的手段,自有办法应付太后。” 顾玖轻声一笑,“表面功夫总要做到位。” “这倒也是。” 顿了顿,顾玫又问道:“顾家那边,可曾麻烦娘娘?” 顾玖回头看着顾玫,“玫姐姐是指顾家有没有想要同皇室联姻,将闺女嫁给大皇子?” “有吗?”顾玫紧张问道。她担心娘家人做糊涂事。 顾玖笑了笑,“可能有这个心思,但是没人提起。那是我嫂子裴蔓,今儿她带着三个孩子也来了,一会本宫派人将她请上来。” “她闺女挺小的。”顾玫扫了眼。 顾玖点点头,“小姑娘很懂事,西北出生长大,一点都不娇气。” “娘娘是想将那孩子聘为儿媳妇,留给三皇子?” 顾玖摇头,“本宫不会和哥哥结亲家。” “这是为何?”顾玫不解。 因为近亲结婚,孩子有可能出问题。 顾玖没做解释,直接将话题翻篇。 顾玫也很识趣,说起另外一件事,“我家婆母这几年身体一直不好,她心里头藏着事,我清楚。她一直惦记着五郎的死,想要一个结果。” 韩五郎的死,事情早已经查明。 就是曲表妹的丈夫林大郎暗箭伤人。 后来林大郎杀了曲表妹就消失了,这些年杳无音信。 林家人都当他死在了外面。 “娘娘可有林大郎的消息?”顾玫斗胆一问。 顾玖抿了一口茶,“玫姐姐是自己想知道答案,还是替你家婆母问的?” “既是替婆母寻求一个答案,我自己也想知道。娘娘是否知道林大郎的下落?” 顾玖斟酌了一下,“传闻有人在海外见过一个长得像林大郎的人,不过只是传闻,没有求证过。” “他竟然去了海外?”顾玫吃惊。 顾玖则说道:“据本宫所知,林家祖籍就在沿海一带,祖上也曾跑过船。他会选择出海,并不意外。” “娘娘说的对。我只是没想到他真的能放下家人孩子,放下多年打拼的前程,杀人出海。” “韩五郎玩得太过荒唐,不是被林大郎杀,也会死在其他人手里。” 终究还是有人不被金钱利诱,只为寻求一个公道,给自己一个交代。 韩五郎爱和有夫之妇玩耍,事后用金钱和权势打发,迟早会阴沟里翻船。 只是没想到会翻在林大郎手里。 林大郎毕竟有家有室,有孩子有前程,顾忌太多。 这种人,一般都会选择妥协忍耐。 然而谁能想到,林大郎能舍下一切,只为复仇。 太出乎意料。 这人还善于隐逸行踪,千里杀人,不留蛛丝马迹。 杀了人,果断遁走。连孩子最后一面,都忍住没去见。 从此天南地北,再无林大郎。 代侯府韩家想要报仇,难啊! 顾玫倒是想得开,“知道林大郎在海外,也算是对婆母有了个交代。” 顾玖随口问道,“代侯夫人的身体要紧吗?” “多谢娘娘关心,我家婆母嘴上不说,心头还是很心疼五郎。五郎死了,她比谁都伤心。她现在啊,身体虚弱得很,累不得,气不得,好在她并不糊涂。” 顾玖心知肚明代侯夫人为何能一直撑到现在。 因为她若是死了,她的儿子孙子就得辞官守孝,势必耽误前程。 顾玖说道:“你回去告诉你婆母,叫她想开点。” “多谢娘娘!我一定将娘娘的话带到。” 咚咚咚…… 楼梯传来响动。 很快一个小姑娘跑了上来,正是妞妞。 ------题外话------ 大姨妈伴随头痛头晕,已经痛了两三天,想死的心都有。 搞得码字的时候完全没思路。一章两三个小时才能写完。 医生说是因为贫血。 元宝要补血! 第1017章 塑料姐妹 妞妞大名刘想,公主爵,封号汝阳,正是汝阳公主。 十岁出头的小姑娘,正是长身体的年纪。 一段时间没见就已经长高了一截。 身材越发显得纤细瘦弱。 或许是因为跑步,脸蛋红扑扑。 “母后,借女儿几个人……” 人未到,声先到。 跑上楼梯,看见有外人在,赶紧止住了话头。 顾玖笑着朝她招手,“快过来,这位是代侯府韩姨妈,母后的好姐妹。” “见过姨妈。”汝阳规规矩矩行了个晚辈礼。 顾玫哪敢受礼,急忙起身避让,正式拜见汝阳。 顾玖拦住顾玫,“玫姐姐做什么。她只是个孩子,哪里用得着你行礼。” “礼不可废。”顾玫坚持行礼,顾玖拦着不让。 汝阳忙摆手,“我可不敢让长辈见礼,韩姨妈就饶了我吧。” 奶声奶气,惹人发笑。 顾玫这才作罢。 顾玖拿过毛巾,给汝阳擦拭脸颊上的汗水,“又去哪里疯玩了?闺秀们都在御花园,我怎么没瞧见你?” “母后,你快借几个人给女儿。”汝阳巧妙躲过问题。 顾玖含笑问道:“借人给你做什么?你的人呢?” “我的人都是笨蛋。”汝阳狠狠吐槽。 “先告诉本宫,你要人做什么?” 汝阳眼珠子滴溜溜乱转。 顾玖脸色一沉,汝阳心头怕怕,“女儿要去教训几个人。” 顾玖顿时哭笑不得,“你要去教训谁啊?” “母后别问了,你先借几个人给我,好不好?” “就算你现在不说,事后我还是会知道事情的经过。不如现在你把事情说清楚。” “事后女儿自来请罪。事情紧急,母后把阿晴白仲都借过我,用完就还你。” 说完,就去拉人。 阿晴和白仲当然不敢随意跟着汝阳公主离开。 顾玖使了个眼色给二人。 二人得到允许,这才随汝阳公主下了绣楼。 等汝阳一走,顾玖就开始吐槽自家闺女,“玫姐姐瞧瞧,我是管不住她了。越来越有想法,公然找我借人,美名其曰去教训人。也不知谁得罪了她,让她巴巴跑来借人。” 顾玫抿唇“总好过瞒着娘娘,私下行事。依我看啊,妞妞是个很有主见很有想法的小姑娘,清楚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这一点很强,娘娘该高兴。” 顾玖琢磨了一下,“或许本宫该改变教育方式。毕竟孩子大了,不能再以对待小孩子的态度对待她。” “娘娘说的有理。” …… 宫宴开始。 顾玖坐在主位,同命妇们寒暄了几句,又点了几个闺秀上前说话。 闺秀们都经过严格教导,进退有度,说话规规矩矩,举止端庄有理。 看着个个都好,就是不知性情如何。 也有一二个想以奇巧取胜,还没动作就已经被家中长辈镇压。 “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竟然敢在皇后娘娘面前耍心眼,脑子呢?你那点手段,皇后娘娘早就看腻了。规规矩矩,虽然难以出彩,却也不会犯错。” 家长压低嗓音,严厉呵斥,着实很打击小姑娘的自信心。 顾玖坐在高位,下面的小动作一目了然。 她笑了笑,并不计较。 小姑娘们有点小心思,小想法很正常。 都是从年轻时候过来的,也都经历过这个阶段,能理解。 闺秀们上前献艺,个个有才有貌。 顾玖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同坐在身边的玫姐姐唠叨两句,点评一二。 顾玫被安置在皇后娘娘身边左下手第一个位置,着实令在场所有人羡慕。 无关身份地位,纯粹是一种自年少时建立起的姐妹情谊。 这份情谊,不掺杂利益纠葛,才能保持纯粹。 这一份情谊,着实令顾家其他姐妹眼热,诸如顾珍,顾珊,顾琳她们。 顾琳,按照夫家的身份,本没资格参加中秋宫宴。 多亏她是皇后娘娘的庶妹,才能得到一张请帖,带着闺女进宫参加宫宴。 她和姐妹们坐在一起,欣赏着闺秀们的表演。 她进宫,没有其他目的,也不妄想和皇室结亲,只是单纯长个见识,结个人缘。 故而她心态很好,吃吃喝喝,半点不耽误。 听着顾珊酸酸的话语,她好奇瞥了眼,又朝顾玫看去,“皇后娘娘同玫姐姐要好,又不是今天才有的事情。” 顾珊剜了眼顾琳,“不懂就别乱说话。” 顾琳笑了笑,她有时候脑子转不过弯,不代表她就傻。 “四姐姐什么都有了,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在娘家的时候,你和皇后娘娘关系就很一般,皇后娘娘同你不亲近很奇怪吗?” 顾珊挑眉,“在娘家的时候,皇后娘娘同五妹妹关系倒是好,而今怎么和你也不亲近?” 顾琳理所当然地说道:“过去皇后娘娘是看我最小,所以对我多加照顾。而今,我已经不需要人照顾,自然该回到各自的位置上,恪守本分。” 顾珊笑了起来,“五妹妹长进很多啊,还能说出恪守本分的话。” 顾琳哼了一声,不太高兴,“人都有长大的时候,长大了自然就懂得做人的道理。” 顾珊掩唇一笑,挽着顾珍的手,“珍姐姐,你听听五妹妹的话,真的和过去判若两人。我记得以前在娘家,就数五妹妹最不懂事,最不爱读书。” 顾珍点头,“五妹妹的变化的确很大。我还记得她拿起书就犯头痛的样子。” 顾琳偷偷翻了个白眼,“我以前不喜欢读书,不过自从嫁了人,受了夫君影响,如今我偶尔也会看看书。” “到底是看报,还是看书?” “报也看,书也看。” “看得可是文青书局出版的传奇小说?” 顾琳脸颊一红,“总之就是看书。你们休要笑话我,莫非你们不看文青书局出版的传奇小说?” “我们都看啊,却不会标榜自己偶尔也会看看书。” 顾琳尴尬,“都是看书,哪分彼此好坏。” “这话你说给读书人听,当心他们用唾沫淹死你。我们看书,在读书人眼里就是看闲书,闲书可不是正经书。” 顾琳不服,朝顾珍看去。希望顾珍能支持她。 顾珍抱歉一笑,“在读书人眼里,我们看得传奇小说,的确不算正经书。像是四书五经,经史子集,才是正经书。” 顾琳绞着手绢,“皇后娘娘也看传奇小说,难道能说皇后娘娘看得不是正经书吗?” “你这人,干什么扯到皇后娘娘身上。这是宫里,说话当心些。”顾珊瞪了她一眼,很不满。 顾琳瞪回去,“四姐姐嫉妒玫姐姐得到皇后娘娘的看重,你就不怕你的嫉妒心被人发现?” 顾珊差点气死,“不识好人心。我是嫉妒玫姐姐,可是和皇后娘娘无关。你是已经将话题扯到皇后娘娘的头上,这能一样吗?” “哦,你承认你嫉妒玫姐姐。”顾琳兴奋。 顾珊翻了个白眼,她拒绝和顾琳交谈,简直是侮辱智商。 顾珍急忙转移话题,“不知谁家闺秀,能被皇后娘娘看中,嫁给大皇子殿下为妻。” 顾珊倒是很理智,“反正不会是我们的闺女。谁要是有那小心思,赶紧打消。” 三姐妹齐齐朝顾家的姑娘们看去。 顾琤的妻子胡氏本想来参加中秋宫宴,可是她有孝在身,只能托大房小张氏带闺女参加中秋宫宴。 小张氏感受到三姐妹炙热的目光,看过来,有点懵。 三姐妹齐齐露齿一笑,并不多言。 顾珊悄声同顾珍说道:“全程看下来,皇后娘娘没朝顾家席面这边多看一眼,显然没指望。” 顾珍点点头,“我也发现了。反倒是几个勋贵世家的姑娘,得了皇后娘娘几个笑容。” 顾琳也凑拢了一起,三个脑袋窃窃私语。 旁人见了,也不作声。 毕竟是皇后娘娘的姐妹,宴席上说说悄悄话,皇后娘娘不干涉,旁人就更没资格干涉。 顾琳说道:“你们说话不要太绝对。皇后娘娘也姓顾,为大皇子殿下选妻,总该考虑一下顾家的姑娘。” 顾珊呵呵一笑,“五妹妹,你还是太年轻,不懂事啊。” 顾琳一脸懵逼。 顾珍掩唇轻咳两声,替顾琳感到尴尬。 顾琳不耻下问,“你们为何笃定顾家的姑娘没机会?” 顾珊叹了一声,“自然是因为皇后娘娘并无此意。” 顾琳好奇地朝主位上的皇后娘娘看去,“我怎么看不出来。” 顾珊想要吐血。 她觉着自己和顾琳没办法交流。 顾珍拉住顾琳,“五妹妹你别问了,有什么问题等出了宫我们再聊。” 顾琳知道自己说了蠢话,却不知道蠢在哪里。 她倒也识趣,果然不再问。 闺秀们还在表演才艺。 顾珊一边观看表演,一边留意皇后娘娘的反应。 毕竟是姐妹,相处那么长时间,多少还是能从皇后娘娘的表情中看出点什么。 她和顾珍嘀咕,“那几个弱不禁风的姑娘,显然入不了皇后娘娘的眼。说话细声细气,中气不足,一副长期没吃饱饭的样子。” 顾珍拉了拉顾珊的衣袖,“四妹妹别说了,已经有人在关注我们。” 顾珊顺着顾珍的目光看去,关注她们三姐妹的人还不少。 第1018章 皇帝最大的秘密 宫宴过半,暂做歇息。 小张氏来到顾家三姐妹身边,“三位妹妹在聊什么?” 顾珊抿唇一笑,“就闲聊了几句,嫂嫂可别多心。” 小张氏笑道:“你不说,我是半点不多心。你这么一说,我反而要多心。快说说,都聊些什么,我也凑个趣,乐一乐。” 大家都看着顾珊。 顾珊不动声色地说道:“就是偷偷聊了聊这些闺秀,我们年轻的时候和她们比起来,真是差远了。” “四妹妹太过谦虚,你的本事我是知道的。”小张氏最早嫁入顾家,同顾家姐妹都相处过,彼此之间也算了解。 顾珊抿唇一笑,“多谢嫂嫂。我们还要去给裴嫂嫂打个招呼。” “同去,同去。” 大家找到裴蔓,聊了起来。 要论关系,自然是顾珽同皇后娘娘最亲。 亲兄妹之间的感情,外人比不了。 裴蔓身为顾珽的妻子,承恩伯夫人,因此也受到了圈子里的热情对待。 只是,最近这样的热情让她有些疲于应付。 人人都想从她这里打听皇后娘娘的心意,她哪能知道。 皇后娘娘的心意,她可猜不出。 偏偏所有人,不知怎么想的,笃定她应该知道皇后娘娘的心意。知道皇后娘娘看重谁家闺秀? 以至于裴蔓不得不闭门谢客,才躲过众人的狂轰滥炸。 今儿宫宴,她也是掐着时间进宫,来得很晚,没被骚扰,庆幸。 见到顾家姐妹还有小张氏,她是如释重负。 “你们来得正好,那些人看到你们在就不会过来。” 小张氏了然,“为了大皇子选妻,感觉整个京城都疯了。好在我们都没这个烦恼。” 裴蔓朝顾家的姑娘看去,悄声问小张氏:“你将顾琤家的姑娘也带来了?虽说孙辈不用守三年重孝,可也不方便进宫参加宫宴,容易遭人闲话。” 谢氏过世,顾琤身为人子,要守二十七个月重孝。 胡氏同样。 他们的子女,身为孙辈,礼节上只需守孝一年。 只是家中还有重孝的情况下,出府应酬,总归有些晦气。 今儿又是宫宴,更是触霉头。 亏得皇后娘娘是顾家的姑奶奶,否则宫里追究起来,得吃一壶。 小张氏也是一脸为难,“我本不想带姑娘们进宫,奈何胡弟妹巴巴地求到我跟前,我也是没办法。只好将姑娘们带进宫里,就当长个见识。” 裴蔓了然,“家里守孝,姑娘们的青春都被耽误了。胡弟妹心中着急,能理解。” 顾珊有些尴尬,“嫂嫂也真是,顾家姑娘本就没机会,让侄女们留在家里不好吗?” 她口中的嫂嫂,自然是说胡氏。 她口中抱怨,心里头也有几分不满。 小张氏闻言,拉住顾珊,“四妹妹,你怎知顾家姑娘没机会?” 顾珊说道:“这还用说吗,如果皇后娘娘看重顾家的姑娘,怎么着也会在宫宴之前,将姑娘们接到宫里住些日子,了解了解。” 小张氏笑了,“四妹妹果然通透,可惜胡弟妹看不透。” 裴蔓替胡氏开脱,“她是当局者迷,也不能怪她。” 顾珊嘀咕了一句,“守孝都守傻了。” 胡氏过去多精明,守了两年孝,做事就显得过于急切。 顾珍拉着顾珊的衣袖,提醒她别乱说话。 顾珊捂着嘴,悄声说道:“大姐姐放心,我不乱说。” 信你才怪。 顾琳突然冒出一句,“顾家姑娘挺好的,为何皇后娘娘看不上?” 众人皆沉默。 顾琳傻眼,“我是说错话了吗?” 顾珊拉着她就走,并数落道:“叫你别乱说话,你怎么就不长记性。” 顾珍也跟着离开。 只留下小张氏和裴蔓。 小张氏问裴蔓:“刚才那个问题,你怎么想?” 裴蔓低头一笑,“皇后娘娘自有她的考虑,看不上顾家的姑娘,也不奇怪。” 小张氏心生感慨,说道:“隔壁侯府的老夫人曾说皇后娘娘在下一盘很大的棋,我们都是棋盘上的棋子。大皇子妻这个位置,或许顾家没资格占据。” 裴蔓笑了笑,说道:“这些事情,我并不关心。轮也轮不到我家闺女。” “弟妹洒脱!” …… 直到宫宴结束,顾玖也没有对哪个闺秀特别看重,甚至连一点讯息都没透露出来。 众人心中七上八下。 她们和皇后娘娘不熟,想猜测皇后娘娘的心意都无从猜测。 顾玫取代裴蔓,成为香饽饽。 大家都和她套近乎。 要说谁清楚皇后娘娘的心意,非顾玫莫属。 顾玫早料到这种情况,宫宴还没结束,提前出宫回府,闭门谢客。 顾玖倒是问过大皇子刘御的意见,“可有喜欢的?” 刘御摇头,“没有!” 顾玖发愁,“连看得顺眼的都没有吗?” “都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人,不好判断。” 刘御说了句大实话。 闺秀们都是盛装打扮,虽说各有各的美,然而言行举止都是一样的端庄规矩,很难判断性情脾气。 要让刘御在一群闺秀中,一眼相中某个人,很难。 他所经历的历练,让他早早脱去了少年的冲动,隐藏了情感。 他的喜欢,会很谨慎。 他不可能轻易喜欢上某个人。 若是喜欢,会是始于才华,会是始于谈吐,绝非始于容貌。 无论是才华,还是谈吐,都需要来往了解。 区区一面,就谈喜欢,未免过于肤浅。 刘诏不满亲儿子。 他心疼顾玖操心这么多,人都累瘦了。 儿子果然是讨债鬼。 “别管臭小子的婚事,这个不喜欢,那个不顺眼,干脆叫他打一辈子光棍。” 顾玖哭笑不得。 刘御生无可恋。 估计他是从石头缝里面蹦出来的,才会被父皇如此嫌弃。 顾玖一巴掌拍在刘诏的手背上,“别胡说八道。心里头明明关心孩子的婚事,为何说出的话如此难听。” 刘诏梗着脖子,“别瞎胡说,朕才不关心他们的婚事。连媳妇都找不到,和朕当年相比差远了。滚滚滚,看着就烦。” 刘诏特嫌弃亲儿子。 刘御揉揉鼻子,惹不起,那就赶紧跑吧。 孩子不在跟前,刘诏浑身舒爽。 不用再绷着身为父皇的威严,随意往软塌上一躺,不要太舒服。 孩子在跟前,就得维持体面,累! 故而在刘诏眼里,孩子都是讨债鬼,害得他休息的时间都不得轻松。 顾玖直接甩了个白眼给刘诏。 “瞧把孩子吓的,有你这么当爹的吗?” “臭小子的眼神你没看见吗,他是巴不得赶紧离开,他才不耐烦被我们问东问西。” “总得知道孩子的喜好。” “他都说了他没喜欢的人,就按照你的心意给他挑选一门亲事,保证没错。”刘诏当甩手掌柜当习惯了,儿子的婚事也不上心。 顾玖气坏了,掐着他的腰眼,“就没你这样当爹的,太不负责。” 刘诏气呼呼地说道:“管他小时候就算了,如今他都长大了还要朕来管,朕怕是累死都管不过来。而且他也不乐意朕管他,每次到兴庆宫请安,都是一副迫不及待想要离开的样子。” 顾玖气笑了,捧起他的脸颊,“小气!” “朕就是小气,怎么着?” 刘诏一口气坐起来,气呼呼的样子,像个小孩子。 顾玖哈哈大笑,“你真是越长越回去了。但凡你说话温和一点,孩子都乐意同你多说几句。” 刘诏哼了一声,生了一会闷气,咬着顾玖的耳朵,悄声说道:“你儿子太有想法,朕说不过他,懒得和他说。” 顾玖不敢置信,又觉着可笑,“敢情你是怕输给自己的儿子,所以才对他们凶巴巴的。你真是……”幼稚得可怕。 “嘘!” 刘诏一本正经,“朕可是将最大的秘密都告诉了你,你可不能说出去。” 顾玖一边笑一边点头,“我保证不说出去。” 哈哈,真的太好笑了。 刘诏一脸郁闷,儿子口才比老子好,把老子说得哑口无言,这事很好笑吗? 呵呵! 分明是大不孝。 刘诏怒气冲冲。 顾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见他生气,就连连摆手,“我,我不笑了。哈哈……” 刘诏怎么可以这么幼稚。 刘诏往软塌上一躺,抱怨道:“你也知道朕不擅言辞,更不擅文人那套辩论。臭小子,仗着有点才学,就要和朕辩一辩治国之道,叫朕出丑。朕捶死他。” 顾玖刚憋住笑,闻言,又控制不住笑出声来。 “你还笑话朕,一点同情心都没有。”刘诏严厉控诉。 顾玖笑得话都说不出来,只能连连摆手。 好半天,她才止住了笑声。 先是轻咳两声,接着说道:“你该听听孩子的想法,了解他们所思所想。别认为孩子小就不如我们,孩子们很聪明,他们有很多很好的想法。某些问题上,他们甚至考虑得比我们还要成熟。” 刘诏狐疑,自家孩子有这么牛? 顾玖捧起他的脸颊,“不要小看孩子,他们的未来比我们更精彩。” 刘诏不相信,“能超越你我?怕是不能。” 顾玖笑了起来,“寰宇很大,穷尽我们一生,也完不成目标。未来就靠孩子们继续努力,发掘,探索。让大周的旗帜永沐阳光!” 第1019章 幸灾乐祸(三更) 最近一段时间,黄去病忙得脚不沾地。 游园会对于文青书局,是一次极好的宣传机会。 若能对外开放,让普通民众也进入百花园参与最受欢迎的小说男女角色评选,一定盛况空前。 至少能有持续一个月的话题度。 却因为大皇子刘御选妻,好好的游园会硬生生变成了世家贵女同公子哥的相亲大会。 可把黄去病郁闷坏了。 他数次问皇后娘娘争取,都被驳回。 皇后娘娘的态度很强硬,“姑娘家的名誉比什么都重要,不控制进入百花园的人数,就难以确保姑娘家的安全。至于扩大文青书局的影响力,机会那么多,不缺这一个。” “可是这次机会难得!” “机会再难得,也不能拿姑娘们的安全开玩笑。你要实在想要扩大影响力,可以另外选个时间,重新搞一次小说人物评选。” “炒剩饭,毫无新意。” “炒剩饭不要紧,只要好吃就成。你经营的虽说是书局,却不能犯读书人的毛病。这次游园会,你可以当成一起小范围的排练,积累经验。有了经验后,下次另选场地搞个大规模的评选活动。换个说法,是不是没有炒剩饭的感觉?” 黄去病无言以对。 他听进去了皇后娘娘的话,就当这次游园会是一次排练,权当积累经验。 因此,他很积极,干劲十足。 将书局的人全都动员起来。 养在后院的枪手,每个人都做了两身新衣服,要去游园会上亮相。 毕竟很多小说人物,都是枪手们创造的,他们理应享有这份殊荣。 枪手们多半都是落魄文人秀才,科举无望,才会到文青书局写书。 一开始大家就图一个体面,说出去好听,毕竟还是和文墨打交道。 后来则是为了钱,钱里面带一点点对书写小说故事的热爱。 当然,钱的因素还是主要的。 人生在世,吃喝二字。 总得解决了温饱,才能谈理想。 文青书局给的润笔费着实丰厚,绝对是所有书局待遇最好的。 枪手们一边拿着丰厚的润笔费,一边暗搓搓的妄想在小说里面夹带私货,书写理想。 这样的稿件,被黄去病全部枪毙,重写。 想要书写理想,可以。 用自己的名字,而非枪手身份。 就像严辞那般,写自己的书,署自己的名。 枪手一代又一代。 有人离开回家当土财主。 有人千辛万苦摆脱枪手身份,写自己的书,署自己的名。 有的人醉生梦死,彻底告别这个行当。 有的人不死心,继续读书科举。 如今留在文青书局的枪手,都是老人带新人。 只要干满十年,文青书局推荐去百家坊档案馆做事,工作清闲,待遇又高。 也可以留在书局,继续书写梦想。 游园会,枪手们很激动。 不是为了世家贵女激动,而是为了小说人物评选激动。 谁书写的人物,能得到大家的喜爱? 谁书写的人物,会荣登最想打死的反派第一宝座? 想想就觉着好激动。 黄去病斥道:“没出息!那么多贵女出席,你们就没一点点想法?” “有想法能有什么用。我们的身份,高攀不了世家贵女,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严辞不修边幅,打着哈欠从房里出来,揉揉肩背,“大家去凑个热闹,看个稀奇。黄老板,你对我们的要求不要太高。” 黄去病盯着他,“又熬夜了?熬了几天?” 严辞捂着嘴,怕嘴里的味道熏着人,“就两天,稿子终于写完了。” 黄去病一听,眉头都皱起了,“赶紧去睡吧,真担心你会猝死。倒时候你家里人会将书局给砸了。” “哈哈……” 严辞幸灾乐祸,“原来黄老板也有怕的时候。行了,我去睡了。” 挥挥手,带着一身酸臭味,睡觉去也。 黄去病摇头,指着枪手们说道,“写书只是一份生计,千万不要拿命去拼,不要学严先生。他肯定会早死十年。” 哐! 一只散发着难以言喻的味道的鞋子,从严辞的房里飞出来,准头差一点,就能砸到黄去病的头上。 “你才早死十年!”房里传来严辞的大吼。 众枪手哈哈大笑起来,已经有人做出打油诗,打趣二人。 黄去病深呼吸,他不嫌弃严辞,真不嫌弃。 就是写书期间,这个个人卫生情况,能不能重视一下。 好歹从家里叫个小厮过来,打打热水,洗个脸洗个脚,将衣服换一换,大家都安乐。 枪手们还在笑话他。 黄去病一声大吼,“稿子交了吗?没交稿还敢嘿嘿嘿,信不信扣你们润笔费。” 枪手们一边朝工作间跑去,一边放肆大笑。 嘲笑黄老板,此乃日常解压的不二法门。 以前崔七主持文青书局的时候,枪手们可不敢这么玩。 崔老板往那一站,就给人压力,完全笑不出来。 面对黄老板,大家毫无压力,随便笑啦。 黄去病很郁闷,他找到三顺,真诚请教,“本公子没威严吗?” 三顺左看右看,“公子十分威严。” “为何那些枪手都不怕本公子?崔七在的时候,他们可不敢肆意大笑。” “崔老板天生一张严肃脸,大家看了都有点紧张,哪里还笑得出来。” “难道本公子这张脸长得很喜乐?”黄去病怒了,指着自己的脸,质问三顺。 三顺连连摆手,“公子误会了,公子是那种很能交朋友的面相。也就是那个,那个,对对对,叫路人缘,公子的面相很有路人缘。崔老板那张脸,一看就没朋友。” “放屁!崔七朋友遍天下。”黄去病一声怒斥。 三顺机智反应,“那他的朋友肯定都和他一样,天生一张严肃脸。” 黄去病仔细想了想,崔七那张脸,似乎,果真,仿佛真的毕竟严肃,平日里也是不苟言笑。 “罢了,罢了。崔七虽能服众,然而经营书局本公子才是翘楚。他不如本公子。” “公子说得对。公子一来,书局的利润就跟着上涨,崔老板根本不是公子的对手。他也就教教学生还成。” 这个马屁拍得很响亮。 黄去病很受用,连连点头,还是三顺说话中听。 他提醒三顺,“游园会记得带上家属一起去。” “公子放心,小的已经准备好了,游园会当天,保证不会丢公子的脸面。” …… 游园会,闺秀们都很积极。 比闺秀们更积极的是山河书院,国子监的学子。 奈何只有一百个名额。 为了争抢这一百个名额,学子们差点打起来。 幸亏书院早有准备,以学习成绩论,科科优秀者优先。 如此一来,大家都服气。 有钱学子能得到机会,平民学子同样有机会。 这是最公平的办法。 国子监那边就复杂多了。 国子监的学生,在过去绝大部分都是官宦子弟,少量勋贵武将子弟。 反正就是有钱有势,家里都有背景。 直到国子监搬迁到新校址,扩大招生,免费读书,学生的构成才变得多样化。 陆陆续续的有平民学子,以及富家公子考入国子监,让国子监多了些同过去不一样的色彩。 不过,在国子监,依旧以官宦子弟为主,他们有着绝对的优先权。 平民子弟在国子监的生活,显然比山河书院更为艰难。 然而没有人退学重新选择山河书院。 国子监,是结识人脉,认识官宦子弟的最佳场所。 读书人,谁心头没点想法。 若能得一二官宦子弟认可,进而得到官宦子弟背后的家族认可,人生少奋斗十年,甚至二十年,绝非玩笑话。 所以,明知道国子监求学很艰难,依旧有很多人削尖了脑袋往国子监钻。 一百个名额落到国子监,官宦子弟理所当然视为囊中物。 本身家就在京城的官宦子弟,可以通过家里关系进入游园会,不稀罕国子监的名额。 自外地到国子监读书的官宦子弟,就很需要这个名额,去认识京城的闺秀。 若是能觅得良媛,娶京城闺秀为妻,这可是一桩美事。 只是人那么多,需要这个名额的人可不止一百人,该怎么分配? 官宦子弟们还没想出分配办法,出身普通家庭,脾气比较暴躁的学子就率先闹起来。 都是国子监的学子,一百个名额,凭什么都给官宦子弟。 谁规定的? 现在的国子监不是以前的国子监,不再是官宦子弟的一言堂。 很多平民学子看热闹不嫌事大,或者就是单纯的认为这话说得对,应该支持。 于是纷纷站出来一起反对官宦子弟内部私下分配名额。 大家应该公平竞争。 就该按照山河书院的办法,以学习成绩从高到低分配。 众多官宦子弟:呵呵! 想从他们手中抢走名额,做梦! 双方僵持不下,爆发冲突,打了起来。 消息传到山河书院。 山河书院的学子幸灾乐祸,看热闹不嫌事大,纷纷组团前往国子监看热闹。 一时间,新民车站挤满了山河书院的学子。 身为站长的牛老大,当即做出决定,“加开十趟双轨马车,全改成普通车厢,送他们去看热闹。” 第1020章 恩怨情仇 山河书院学子奔赴国子监挑衅! 一场没有输赢的血腥斗殴! 山河书院与国子监之间的恩怨情仇! 震惊天下的斗殴,山河书院学子无耻! 究竟是谁挑起了这场纷争? 一个个惊悚的标题,刊登在各大报刊上。 无一例外,全都用国子监的那场旷古烁今的斗殴作为头版头条。 话说,那是一个月黑风高…… 呸呸呸! 应该是秋高气爽的某个午后,双轨马车在山间飞驰,往国子监飞奔而去。 成批成批看热闹的山河书院学子,云集国子监,嬉笑怒骂,看热闹不嫌事大,结果引发了国子监学子同仇敌忾。 原本正在内讧的国子监学子,面对山河书院这个宿敌,空前的团结在一起。 双方唾沫横飞,笔墨飞溅,用着最犀利辛辣的言辞辱骂对方。 分别问候了对方书院的祖宗十八代。 口水战正酣之际,不料,一只带着无法言喻的味道的鞋子,从每个人头顶飞过。 啪! 落在了人群中。 轰! 就像是一颗惊雷炸下,瞬间触发了大家敏感的神经。 一时间,鞋袜齐飞,衣衫飞舞,青春激扬,在线裸奔。 秉着君子动手不动口的原则,双方扭打在一起。 你掐我脸,坏我容貌。 我抓你头,让你秃顶。 这是山河书院同国子监之间最亲密的一次接触。 是青春的味道。 冲动,热血,做事情不过脑子。 给我一腔热血,足以灭了国子监(山河书院)。 一听干架,人人兴奋。 就连最老实的学子,都放下了书本,奔赴现场。 国子监学子占据地理和人数优势,一开始以绝对实力碾压山河书院的学子。 山河书院学子客场作战,吃了人数少的亏。 不过没关系。 山河书院的学子正在源源不断的赶来。 新民车站牛老大站长,是个很有眼光,也懂得审时度势,会根据实际情况及时调整车次的牛逼站长。 舒适车厢,豪华车厢全部停运,全都改成普通车厢。 拉着山河书院的学子,一趟又一趟,赶往国子监。 越来越多的山河书院学子涌到国子监,扭转了战场上的局面。 山河书院学子凭借多年撕逼的经验,很快同国子监学子打了个平手。 国子监老师齐齐傻眼。 人太多啊,拉不住啊! 老师威严不存啊! 都打红了眼,就算是祭酒大人到来,也管不住这帮青春躁动的学子。 与此同时,租住在国子监的小民,准备考试的学子,也都纷纷跑到国子监,以至于场面越发混乱不堪。 嘤嘤嘤…… 怎么办? 国子监要登头版头条,要被这帮打架的给毁了。 还是山河书院的山长经验老道。 这种情况,书院老师就别上前凑热闹。 不仅拉不住架,还有被打黑棍的危险。 通知绣衣卫,五城兵马司…… 几百绣衣卫,从天而降,棍棒驱赶,总算将混战在一起的两帮人马给隔离开。 看看每个人的尊荣,又气又想笑。 好嘛! 打架打得衣服都没了,赤身裸体,成何体统。 当今儿是放榜日,可以随意裸奔吗? 脸面呢? 都不要了吗? 国子监祭酒刘实刘大人,气得胡子一抖一抖。 “斯文扫地!斯文扫地啊!国子监的学子向来老实本分,都是被山河书院的学子给带坏了。” 山河书院山长轻咳一声站出来,“刘大人此言差矣!都是成年人,都学过圣人之言,岂能轻易被人左右。国子监学子不用人带,本质就已经坏了,才有今日之事。” “荒谬绝伦!你们山河书院的学子跑到国子监挑衅打架,还有理吗?” “打架是双方的,今日之事没人无辜。我们山河书院的学子纵然有错,你们国子监的学子同样难辞其咎。这事,老夫以为各打五十大板,极好!” “放屁!” “刘大人注意形象,堂堂祭酒大人岂能口出污言秽语。读书人,说话得有讲究。” 讲究个屁! 刘实是宗室,骨子里有着宗室混不吝的特质。 “山河书院打我学子,毁我财物,还妄想将责任推到我们国子监头上,做梦!这事就算是闹到御前打官司,老夫拼着官服不要,也要扒下你们山河书院一层皮。” “息怒,息怒!该我们的责任,我们绝不推脱。但是刘大人妄图将所有责任算在山河书院学子的头上,未免欺人太甚!就算御前打官司,我们书院从来不怕,奉陪到底。” “呵呵!你们山河书院不就是仗着有皇后娘娘撑腰,才敢肆无忌惮。老夫告诉你们,我们国子监也不是软柿子,可以任由你们拿捏。就算有皇后娘娘给你们撑腰,也没用。” “刘大人,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我们山河书院立足京城,靠的是实力,而非皇后娘娘。” 呵呵! 睁眼说瞎话,臭不要脸。 山河书院惯来如此,难怪教出的学生个个都臭不要脸。 刘实实力嘲讽,毫不掩饰。 绣衣卫众人:我在哪?我该干什么? 读书人吵架,看着就好,千万不要插手。否则会被读书人集体攻击。 只要确保双方不打起来,就算完成任务。 山河书院义愤填膺。 “国子监几百上千年的历史,科举成绩还比不上一个成立不足二十年的书院,不觉着羞愧吗?” “人家脸皮堪比京城的城墙,怎会羞愧。” “拿着朝廷的俸禄,享受着最好的供应,却教不出几个真才实学的学生,国子监真是令人不齿。” “说什么呢?在国子监地盘骂国子监,想挨打吗?” “打啊!有种来打啊!怕你们不成。” “都给老夫闭嘴。” 山河书院山长同国子监祭酒刘大人齐齐怒吼一声。 “老夫还没说完,哪轮到你们这帮学子说话。都给老夫老实点,谁管不住嘴巴,都去号舍待半个月才准出来。” 号舍半个月,要人命啊! 能活到秋天的蚊子,那都是蚊子里面的战斗机。 进号舍,等于是给蚊子喂血。 点多少驱蚊香,秋蚊子照样有本事叮一口。 一口一个包。 那酸爽…… 嘤嘤嘤! 双方学子齐齐闭嘴。 山河书院山长拉着国子监祭酒刘大人走到一边,推心置腹地说道:“这么闹下去也不是办法,徒叫外人看笑话。明年又是大比年,外地举子已经开始陆续到京。今儿这事,定会传遍天下,各大报纸也会跟着踩一脚,到时候我们双方脸往哪里搁啊!” 刘大人挑眉,“你的意思是?” “私了,如何?陛下和皇后娘娘日理万机,怎能拿这点小事去惊动他们。” 刘大人捋着胡须,似笑非笑,“怎么私了?” 山河书院山长早有想法,“一万两,不二价,这事就算过去了。” 刘大人呵呵冷笑,“打伤国子监这么多学子,还破坏这么多公物,区区一万两就想私了,老匹夫,你是把国子监当乞丐打发吗?” 山河书院山长脸色一沉,“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打架是双方的责任,我方学子同样有受伤,回去后还要请大夫治疗。一万两,已经是我个人能动用的最大金额,你可别故意刁难我。你也知道,审计司查账,可是六亲不认。” 刘大人琢磨了一番,“若是老夫不接受私了,你要如何?” 山河书院山长笑了笑,“那就到御前打官司,几天后的游园会谁都别去。” 刘大人啧啧两声,“你以为老夫会怕御前打官司吗?” “大人当然不怕,可是你确定你家学子愿意错过这次游园会?都是官宦子弟,都想着聘娶世家贵女。游园会可是难得的机会,白白错过,你这个祭酒,定会被学子做小人诅咒。” 你才被诅咒,你全家都被诅咒。 刘大人板着脸,“一万五千两,外加二十个游园会名额。” “一万两,不二价。” “一万五千两,十五个游园会名额。” “一万两,十个游园会名额。” “成交!” 刘大人得意一笑。 区区一万两,国子监还看不上眼。 国子监就是天下书院里面的超级土豪,不差钱的主。 十个游园会名额,才是宝贝。 山河书院山长啧啧称叹,“刘大人果然老而弥坚,深感佩服。” “好说,好说。请帖明日午时之前,必须送来。” “一定一定。山河书院童叟无欺,绝无欺瞒。” 二人愉快地达成协议,一起哈哈大笑。 两边学子还在斗鸡眼,各自的老大已经握手言和。 成年人的世界,真是太虚伪了。 听着笑声,学子们心头在滴血。 岂能和仇敌苟合? 读书人的气节呢,岂能随意丢弃。 就该和国子监(山河书院)干到底。 “国子监和山河书院,从来都是兄弟书院,仇不仇的都是胡说八道。以后大家和睦相处,争取明年大比都能取得骄人的成绩。” 双方学子集体傻眼! “真是太无耻了!” “之前吵得跟十世仇人似得,一转眼就好到穿一条裤子,太下作了!” “真是令人失望。” “你们懂个屁,这叫策略!表面上大家是兄弟,私下里该怎么斗就怎么斗,绝对不能手软。” “此言有理!” “这分明就是虚伪!” 第1021章 头版头条好好写 山河书院同国子监握手言和。 京城各大报刊可没和这两家言和,自然不会放过他们。 山河书院和国子监这对生死冤家,相互怼了这么多年,终于上升到肢体接触。 这是多么激动人心的事情。 自从报刊业出现以来,每个人都在期盼着这一天,期待两家面对面干一架,而不是天天在报纸上打嘴仗。 梦想终于实现。 两家终于干起来了。 管他是不是握手言和,私下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 写! 好好写! 头版头条! 谁来说情都不好使。 断我头版,犹如生死仇敌,决不能容忍。 这是身为报业从业人员的职业操守。 除非宫里发话,或是报业司出面,否则谁来都不好使。 多好的题材啊! 光是两家这些年的恩怨情仇,就足够开半个月的专题报道。 将两家一一扒皮,那些从外地来京赶考的学子,一定会激动得嗷嗷乱叫。 连带着周边买卖都能迎来一波小高峰。 比如以两家书院为蓝本出版的传奇小说《寒窗苦读十二载》,就可以圈一波钱。 连带着其他传奇小说的销量,好生操作一番,也能涨一波。 这么多年经验累积,报业从业人员,都有了敏锐的市场嗅觉。 打架第二天,各大报刊,惊悚标题,博人眼球。 前世今生,恩怨情仇,在文人的笔下,好似旷世绝恋,相爱相杀。 本是相亲相爱,为何反目成仇,拳脚相向? 这是为什么啊? “到底是为什么?” 说书人唾沫横飞,听书的客官随口一问。 “山河书院和国子监,为何会反目成仇,此事说来话长。” “慢慢说,我们不着急。” “什么时候说完,我们什么时候散场。” 听者热情,说书人也来了劲。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三分真七分假。 听下来,基本上胡说八道。 奈何小民就爱听。 山河书院和国子监的恩怨情仇,就是这个年代的顶级大片,还是持续了十几年的大片,并且会一直演绎下去。 书院长存,大片永远不落幕。 被各大报纸一炒作,全京城的人都在欢呼。 没有亲眼看到打架的场面,能在报纸上看到详细的描述,已无憾。 朝廷官员怒斥一声:“荒唐!” “就该将参与打架的学子全部开除。” “国子监自从搬到城外,就越发不像话。” “这个国子监祭酒,是不是该换了?” “山河书院是不是也该纳入礼部,管束起来?大不了给山河书院的山长一官半职。总不能让他们一直这么胡来。几百人跑到国子监打群架,荒唐透顶,幸亏没出人命。” “是该管束起来。” “以什么名义管束?” “户部这些年一直在供应山河书院的粮食,就以这个理由将他管起来。” “那是皇后娘娘的后花园,礼部插不上手。” “总得试试。” “最近朝堂上一直在闹腾草原海外,占地为王,六品官身的事情。这个时候提山河书院,时机不合适。” “说的有理。一听说能给六品官身,官场上每个人都闻风而动。谁家都有几个不成器的儿孙,能有机会替儿孙们谋个前程,这个时候,不会有人同陛下皇后娘娘唱反调。” “难道就这么放过山河书院?” “将来肯定会有机会。” “错过这次机会,谁知道要等多少年才能等到第二次这般好的机会。” “山河书院几千学子,规模上已经超过国子监,成为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书院。我就不信,你们没动过心,不想到山河书院谋求一官半职?” 几千学子啊! 多么庞大的数量。 到山河书院任职,也就意味着只需一二十年的时间,师生关系将遍布朝堂。 这是何等恐怖的人脉关系。 前提是,山河书院得纳入朝廷管束,有官职实缺。 大家都在做官,谁都不想辞官去山河书院教书。 只想去山河书院做官。 “还是先顾着海外和草原,山河书院的事情需从长计议。那毕竟是皇后娘娘亲自办起来的书院,想要动他,难度很高。一个不好,我们都得走一趟诏狱。” “山河书院学子同国子监打群架,这就是最好的时机,你们却硬生生错过,总有后悔的一天。” “国子监也真是的,这么大的事情,为何不报到宫里?若是陛下问起来,我们就能顺水推舟。” “恐怕是因为国子监祭酒没有必赢的把握,所以不敢将事情报到宫里。反正没死人,都是一些皮外伤,瞒着宫里,即便事后被查出来,宫里也不会追责。” “为何说国子监没有必赢的把握?” “知道这次打架的起因吗?起因来自于游园会名额。国子监学子为了争抢名额内讧,山河书院学子跑去看热闹,才有了后面的事情。” “刘实老匹夫,想要保住国子监官宦子弟参加游园会的名额,自然不敢将事情闹大。若是此事闹到御前,游园会十有九八得泡汤,国子监上下,定会恨死他。” “什么游园会,全都是文青书局搞出来的鬼名堂,噱头。明儿我就上本,弹劾文青书局,弹劾报业司。文青书局乱搞,报业司为何不严加管束。” “嘘!别瞎说!” “莫非兄台知道游园会内情?” “宫里面的事情,我哪能知道。” “宫里?难道是说大皇子选妻一事?” “我可什么都没说。” “真是荒唐!” “的确荒唐。” “可要上本弹劾?” “没必要。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大皇子也到了该娶妻生子的年纪。上本弹劾,让陛下的脸往哪里搁。” “说的有理。” …… 下了朝,刘诏跑长安宫。 “山河书院同国子监打架,闹得人尽皆知,你不管管?” 顾玖翻着当日的报纸,不急不缓地说道:“他们私下里已经握手言和,我就不必多事去干涉。” “几百人斗殴,如此严重的事件,两边竟然妄图隐瞒,真是荒唐!”刘诏气呼呼,“朕应该严惩两家书院。” 顾玖随口问道:“你打算怎么严惩?” “取消游园会资格,都不准去。你觉着怎么样?” “不怎么样。我已经命人将参与打架的学子名单登记下来,等过了游园会,自有处置。” 刘诏问道:“你打算怎么处置?” 顾玖轻声一笑,“那么喜欢打架,全体都有,去京大营历练一个月,成绩计入学期考核。” 刘诏连连点头,“此法甚妙!” 他有点动心,要不要将朝堂上那些看不顺眼的老家伙,全都丢到京大营历练。 想着官员们老胳膊老腿,罢了,罢了。 他是个仁慈的帝王,不折腾人。 折腾起来就不是人。 顾玖笑着问他,“有人在你面前告状?” “报纸上都报道出来,朕想装作不知道此事都不行。两家书院,真是越来越荒唐!莫非是功课太少的缘故?” 顾玖愣了下,想起后世网络上经典段子,笑了起来。 “你说的有理,一定是功课太少。得和两家书院说一声,多布置点功课,就没时间出来浪。” …… 皇后娘娘亲自发话,说书院给学子布置的功课太少,致使学子们有时间出去浪。 两家书院能怎么办? 只能从了! 从山河书院到国子监,所有科目的功课,全都加倍。 叫你们浪,叫你们浪,终于浪出事情来了吧。 乖乖写功课吧! 哭没用! 后悔已经迟了! 只恨没早几年报考山河书院(国子监)。 更恨山河书院(国子监)那帮蠢货。 不对! 罪魁祸首,是那只不知从何处飞出来的鞋子。 如果没有那只鞋子,大家君子动口不动手,肯定不会打起来。 “亏死了,失了一双鞋,一件衫,如今功课还要加倍。” “更过分的是,国子监竟然好意思要十个游园会名额,山长还给了。” “国子监那群蠢货!” “改日寻了机会敲闷棍。” “一起一起。” 国子监的学子,也在吐槽山河书院。 “山河书院的人脑子都进水了吧,我们国子监的事情关他们屁事。还敢跑来看热闹,脸可真大。” “山河书院一向粗鲁野蛮,这种人当了官也是个搅屎棍。” “才给了区区十个游园会的名额,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什么时候非得找回场子不可。” “而且还害得大家功课加倍,连出门的时间都没有。” “真是欺人太甚!” 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却不知,京大营正在等着他们,发泄过剩的精力。 第1022章 刘御的独特喜好(三更) 山河书院同国子监打架的热度,转眼就被游园会盖了过去。 当天,晴空万里。 闺秀们打扮妥当,乘坐马车,怀揣着兴奋和期许,来到游园会。 好美的景色! 没有长辈管束,大家放飞自我。 叽叽喳喳,嘻嘻哈哈! 欢快地在百花园内游玩。 “我的七郎!” “我的游书生!” “最受欢迎的小说女角色一定是梦娘的。” “不对!一定是三娘子。梦娘差了三娘子十条街那么远。” 呵呵! 两书生怒目而视,纷纷来到服务台,购买书签。 一张书签一百文,不贵,也不便宜。 投票结果就是看哪个小说人物得到的书签最多。 书签最多者,就是最受欢迎的小说人物,分男女角色。 书生甲一口气买了二十张书签,全投给梦娘,《前世今生人鬼情》的女主。 书生乙鸡贼,他看书生甲买了二十张书签,他跟在后面,买了二十五张书签,投给《七郎十战采花贼》的女主三娘子。 书生甲一口老血憋在心口,太贱了! 却不料,此时来了一位公子哥,一口气买了两百张书签,投给《前世今生人妖情》的女主红狐,又称红娘子。 这本人妖情,可是黄去病的得意之作。 每年都能为书局带来一笔利润。 出版多年,热度虽减,却依旧能在图书市场上占据一席之地。 两位书生见状,气得咬牙切齿。 “仗着有钱,就可以胡作非为。” 二人气势汹汹冲到服务台,质问。 “购买书签投票,难道没有上限吗?” “最少一张,上不封顶。” 太无耻! 文青书局赚钱赚疯了吧。 一点读书人的节操都不要了。 “来五百张书签。” 又有公子哥出手大方,一口气买下五百张书签。 书生甲和书生乙好奇不已,目光一直跟随出手阔绰公子哥。 “他投了梦娘,哈哈!”书生甲兴奋得跳起来。 书生乙一脸沮丧,发出来自灵魂深处的呐喊,“难道就没有喜欢三娘子的公子哥?” “一千张书签!” 大皇子刘御,穿了一件宝蓝色衣衫,手持一把折扇,除此之外,连个玉佩都没佩戴,十足低调。 打扮虽然低调,出手倒是很阔绰。 刘征和二皇子刘衡跟在他身边。 “买一千张太多了吧。”刘征完全不理解刘御的喜好。 刘御笑了笑,“没关系。” 文青书局为了方便土豪,特意制作一种大一号的色书签。 每张色书签,等同一百张粉红小书签。 所谓一千张书签,到手其实就是十张色书签。 书签到手,刘御朝投票处走去。 凡是热门小说人物,都有一张等身的全身像,彩印,写实画法,纤毫毕现,极为逼真。 引来无数人驻足观看,评头论足,兴奋呐喊…… 每章画像前面,都有一个封闭的木箱,只留一个投票口。 刘御每经过一个女性角色画像前,就投入一张等同一百张粉红小书签的色书签。 十张书签,十个热门女性角色,正好一人一张。 这番骚操作,把人腰都给闪了。 跟在他后面的书生甲书生乙郁闷得差点吐血而亡。 两人齐齐吐槽。 “他竟然一人投一百张?” “难道就没有一个特别让他喜爱的人物吗?” “博爱得令人可怕。” “知不知道那人是哪家公子?真是蠢而不自知。” “太没下限!” “说不定是文青书局的托。” “哪有这样做托的?” 身后的吐槽,刘御没听见。 他挺乐呵的。 投完了热门女性角色,他又让侍卫去买了两千张书签。 这一次他没有博爱。 两千张书签,他全部投给最爱的小说人物,周世安所写《官场》里面的亦正亦邪的许大人,一个老奸巨猾的官场老油子。 这个人物有点热度,不过远远比不上传奇小说里面的人物角色受众更广。 投票也是寥寥无几。 直到刘御一口气投了两千张书签,许大人这个人物,一跃成为票王。 其他人着急了。 让一个中年油腻官员,当选最受欢迎的小说人物,此乃奇耻大辱。 其他人纷纷追赶票数,一时间服务台人满为患,全都是买书签的。 刘御对自己挑起的竞争很满意。 他悄声对侍卫说道:“再买五千张书签,等到投票即将结束的时候再投。” 侍卫嘴角抽抽,“殿……” 刚张嘴又急忙改口,“公子,就算追加五千张票,许大人这个人物也不可能当选最受欢迎小说人物。” 侍卫心头吐槽,殿下的喜好真够奇葩。 不喜欢热血男儿,竟然喜欢一个亦正亦邪老奸巨猾的官员。 关键是瞧那画像,形象真的很一般啊。 虽然身材高大,可是那双阴狠的目光,让人不寒而栗。 可以肯定地说,画师画出了许大人的精髓,一双眼睛尤其传神。 然而没几个人喜欢这个人物,也就殿下舍得大手笔买书签投票。 刘御扫了眼投票处,问道:“买一万张,能夺魁首吗?” 侍卫头子好心劝道:“公子,此举会遭到公愤!” 太过分了! 这可是小说界的盛事。 岂能让个反派人物当选魁首。 热血好男儿哪点不如老奸巨猾的官员? 按理说《官场》这本书里面的人物,就不该出来参与评选。 也不知文青书局怎么想的,竟然将《官场》里面的人物给摆了出来,还设置了投票箱。 刘御蹙眉,问刘征刘衡,“果真会遭到公愤?” 二人齐齐点头。 刘征给他解释,“今儿来参加游园会的都是年轻人,年轻人不喜欢《官场》,更不喜欢里面的人物。如果文青书局将《官场》里面的人物评选为魁首,定会惹来风波。” 刘御一脸遗憾,“《官场》这么好的书,年轻人竟然不喜欢。” “哥,你也是年轻人。分明是你的口味不符合大众。”刘衡吐槽他。 大哥的喜欢就跟老头子似的,好生无趣。 刘御笑了笑,吩咐侍卫,“五千张书签,结束之前再投。不求魁首,也得让许大人进入五强。” 侍卫嘴角抽抽,暗暗吐槽:殿下对许大人真是爱得深沉。 刘征偷偷提醒刘御,“兄弟,你今儿是来相亲,不是真的参加游园会。” 刘御乐了,“两件事都不耽误,征大哥不用替我操心。” 刘征吐槽:“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 “为何着急?”刘御反问。 刘征长叹一声。 话不投机半句多啊! 他和刘衡交换了一个彼此都懂的眼神。 “你哥自从去了京大营历练,越来越让人看不懂。”刘征悄声说道。 刘衡十分赞同,“他脑子里想的东西和我们不一样。” 刘征自问,“难道是我们太笨,跟不上他的思路吗?” 呸! 你才笨! 刘衡气得不行。 百花园极大。 各种花卉,珍贵草木,应有尽有。 刘衡告诉刘御,“这里专门用来培育珍稀花木,一年四季都美不胜收。已经成为大家举办宴席的不二之选。” 刘御点点头,嘴角含笑。 他在赏花,也在看人。 所经之处,都是人来人往。 闺秀们放飞自我,性情脾气少有遮掩。 就是和公子们说话的时候,稍微矜持一下。 刘御看过闺秀们的画像,中秋宫宴上也曾看过真容。 大部分闺秀,他都认得出脸,叫得出名字。 个别闺秀,他是第一次看见,很陌生。 “这么热闹的游园会,妞妞竟然不来参加。”刘衡一脸遗憾。 刘御说道:“妹妹她虽是小姑娘,却很有想法。她不来参加游园会,自有她的理由。” “大哥总是宠着她。” 刘御回头看着刘衡,“难道你不宠她?” 刘衡嘿嘿一笑,“我自然宠着她。游园会挺好的,她错过了可惜。” 刘御笑道:“见多了花团锦簇,自然不稀罕一个游园会。她想要的,和在场的闺秀想要的不同。” 刘衡好奇问道:“有何不同?不都是想要嫁个好人家。” 刘御看着刘衡,笑了笑,“肤浅!” 这可把刘衡郁闷坏了。 “征大哥,我肤浅吗?” 刘征嘤嘤嘤! 兄弟啊,不要拉哥哥入坑,我们还是好兄弟。 “哎呦,肚子有点不舒服,一定是来的时候吃多了。我去去就来。” 刘征跑了,跑得贼快。 借口也是足够敷衍。 刘御笑道:“二弟,你把征大哥都给吓跑了,反省反省。” 刘衡哭笑不得,“有这么严重吗?” 他的目光扫过众多侍卫。 侍卫们纷纷避开他的目光,二皇子太可怕了,拉着人往坑里跳。 …… 黄去病在百花园闲逛,观察着周围人的反应。 这场小说人物评选活动,进行得很顺利,让他特别满意,特别得意。 瞧瞧那等身画像,多逼真啊! 大家买书签投票给喜欢的人物,多积极啊! 他悄声问了问,书签已经卖出去数千两银子。这才刚开始,等到结束的时候,怕是能卖出上万两银子。 太棒了! 黄去病心情舒爽。 以后类似的活动要多举办几次,做成文青书局的特色。 他的好心情,在看到大皇子刘御的时候,稍微心塞了那么一下下。 《官场》人物怎么会出现在评选舞台上,这事全是刘御的锅。 第1023章 公愤 “大殿下,我已经按照你的吩咐,将《官场》人物摆在了竞选台上,你可不能再为难我。” 黄去病将刘御拉到角落说悄悄话。 刘御笑道:“多谢姑父!” “别,你可千万别叫我姑父,我承受不起。叫我一声黄老板就成。” 一听“姑父”二字,黄去病心肝发颤。 每当大皇子刘御执晚辈礼的时候,准没好事。 刘御从善如流,“黄老板执掌文青书局,就没想过革新?总不能一直沿着过去的老路走下去。” 黄去病狐疑不定,“这是殿下的意思,还是娘娘的意思?” 刘御说道:“四海寰宇需要拆分合并,千头万绪,母后每日日理万机,根本没空关注文青书局的经营。文青书局做了这么多年,是时候变一变,这是我个人的想法。” 黄去病问道:“请教大殿下,文青书局要怎么变,往哪个方向变?” 刘御斟酌着说道:“京城的市场,已经开发得差不多了。黄老板可曾想过扩大规模,将文青书局开遍天下?天下很多学子,都渴望到山河书院读书,奈何家贫,无力走出大山走出家乡,也没钱买习题集。 你们文青书局,可以在这方面琢磨琢磨,制定一些制度来帮助这些家贫且努力求学读书的学子。另外报刊业是时候发力,不能一直盯着京城这一亩三分地。这都是我的一点浅见,黄老板若是不赞同,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 黄去病低头琢磨了一会,“文青书局到各州府开分店这个计划,早在几年前就已经提出来。因为种种原因,一直没能执行这个计划。如今大殿下提起此事,回去后我仔细琢磨琢磨,将文青书局的人都动员起来,先到几个大的州府试试水。若是效果好的话,再逐一铺开。” 刘御赞许点头,“若是人手不足,黄老板可以到山河书院,亦或是国子监招人。学子们虽然歧视商业,却从未将书局视为商人行当,对文青书局也有认同感。招人一事,想来会比较顺利。百工学院那边,可以招收一批伙计,都是能写能算的好手,带在身边锻炼半年一载,基本上都能独当一面。” “多谢殿下的建议,我会考虑。听闻殿下大婚后就要回朝堂历练?”黄去病很八卦地问道。 刘御挑眉一笑,“消息传得真快,父皇母后的确有这个安排。至于我自己,还再考虑。” “殿下不想进朝堂历练吗?”黄去病好奇问道。 刘御随口问道:“去地方上历练如何?” 黄去病心肝一颤,怕得要死。 “殿下,你可别吓唬人啊!皇子去地方上历练,自古以来,就没这个规矩。而且,地方上历练,哪里比得上在朝堂。正所谓站得高看得远,殿下的目光应该放长远一点。” “只是想深入了解一下民生。” “这这这……” 黄去病一时词穷,想了会才说道:“了解民生不是非要去地方上历练。” 刘御笑了笑,“黄老板的担心,我都明白。我只是随口一说。” 黄去病捂住心口,吓死他了。 幸好只是随口一说,千万别这么干啊。 朝廷没有先例的事情,用脚趾头都想得到,谁敢开先例朝臣就会将那个人喷死。 朝堂上的人,其实大部分都很保守,都想着墨守成规。 只有当皇帝强硬要做某件事的时候,部分朝臣才会稍微进取开放一点点。 事后继续墨守成规。 照着老规矩办事,省心又省力,还不用承担风险。 完美! 刘御不提历练一事,转而问道:“黄老板打算如何资助贫寒学子?又如何防止有人冒领资助?” 黄去病愣了好一会,苦笑道:“殿下,你能别为难我,行吗?我年龄大了,脑子转得没有你快,文青书局扩张计划还没想完整,就问我如何资助贫寒子弟,这这这,我答不上来啊!” 他好想哭。 他感觉大皇子殿下一定是盯上他了。 不然为什么总找他的茬。 刘御被逗笑了,“黄老板不必自谦。经营书局,你有独到之处,此乃公认。无论是扩张计划,还是资助贫寒学子,我相信黄老板一定能想出好办法。希望几年后,山河书院能多一些外地贫寒学子求学,为朝廷输送更多的有才之士。” “我替天下广大贫寒学子郑重感谢殿下。” 黄去病正儿八经。 刘御似笑非笑。 面对刘御的笑容,黄去病心虚。他嘿嘿一笑,“我一定努力,不辜负陛下。” 刘御却说道:“黄老板不必对我负责,而是应该对父皇,对朝廷负责。” “是是是!” 祖宗啊,你说什么都对。 能不能求你别说了! 压力好大啊! 刘御笑笑,“百花园甚大,连一半都没逛完。黄老板忙吧,我也该四处逛逛。” “殿下慢走。” 送走刘御,黄去病浑身舒爽。 他叫来三顺,嘱咐道:“替本公子盯着投票情况,务必确保《官场》里面的人物许大人挺进前三。” “公子前两天还说把《官场》里面的人物拿出来评选,纯粹是瞎胡闹!今儿怎么又要求确保挺进前三?公子,你可真善变。” 三顺吐槽黄去病,从来都是直接又犀利。 黄去病一脸暴躁的样子,“放屁!这不叫善变,这叫审时度势。” 三顺弱弱道:“分明是暗箱操作。” “废话真多,叫你去你就去。” “哦!”三顺不情不愿地走了。 黄去病抹了一把脸,才发现脸上全是汗水。 他容易吗? 大皇子殿下喜欢的小说人物,能排名最后吗? 当然不能! 那是在打大皇子殿下的脸,更是在打他的脸。 堂堂文青书局当家人,连暗箱操作都弄不来,像话吗? 所以,只能委屈排在第四,第五,第六……的热血好男儿,委屈你们排在一个油腻中年大叔的后面。 嘤嘤嘤! 他也没办法啊! 中年人的崩溃,通常来自于头顶大山的某句话。 待到天黑,花灯一点,整个夜空都被照亮。 美得让人窒息。 离着截止时间还有最后一炷香,男男女女全都蜂拥而动。 投票台前面,人挤人。 都在为自己喜欢的小说人物尽到最后的努力。 咚咚咚…… 脆生生的三声钟响,投票时间到。 文青书局的伙计上台点票。 “魁首一定是三娘子。” “是梦娘!” “是七郎!” 大家七嘴八舌,都在为自己支持的小说人物加油打气。 一定要争气啊,一定要夺取魁首啊。 干翻隔壁某某某…… 刘御悄声问侍卫,“有按照我的吩咐投票吗?” 侍卫同样小声,“公子放心,按照您的吩咐,最后时刻投了五千张书签。” 刘衡替自己请功,“哥,我帮你投了一千张书签,用的是我的私房钱。” 刘御满意地笑起来,“明儿我让人给你送一笔零花钱。” 刘衡偷偷兴奋,一千张书签换来一笔零花钱,他可真聪明。 刘征也说道:“我给帮你投了一千张书签。” 刘御笑道:“这下稳了,定能进前五。好兄弟,改明儿请你喝酒。” “不用改明儿,就今晚,如何?” “好啊!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 …… 严辞手脚不听使唤,他在发抖。 王学成压着他的胳膊,“严兄,别抖!” “我能不抖吗?” 第一次搞小说人物评选,他笔下一共有两个人物被选上,和其他大热小说人物同台竞选。 整一天,他什么都没干,就躲在花丛里,盯着投票的人。 默默算着自己笔下的人物大约得了多少张票。 “严兄稳住!” 王学成真的尽力了。他陪着严辞整整一天,就没有不抖的时候。 严辞一把抓住王学成的手臂,“王兄,我能行吗?” “肯定能行?” “我的书卖得一般般。” “严兄谦虚了。” 那么多润笔费,可不是一般般的待遇。 “比不上大热的几本书。” 那是! 大热的几本传奇小说,这么多年过去,时不时还能出现在图书畅销榜上面,牛逼大了。 王学成安慰他,“严兄要对自己有信心,就算得不到魁首,一定能挺进前十。” “不用前十,能进前十五我就满足了。”严辞要求不高。 开始公布名次。 鼓声响起,气氛紧绷。 黄老板上台,亲自公布名次。 “最受欢迎女性小说人物是梦娘!” 轰! 全场炸裂,众人兴奋。 这个结果也算是众望所归。 书生们嗷嗷大叫,发泄着多余的精力。 黄老板继续公布结果。 “最受欢迎男性小说人物是张生,来自《前世今生人妖情》这本小说。” 黄去病咧着嘴,大笑。 《前世今生人妖情》,是他想的大纲,也是他构思的人物。 是他前往少府任职之前,编辑出版的最后一本书。 也是他最爱的一本书,投入了全部的心血与爱。 很荣耀! 很得意! 他是笑得见牙不见眼。 没想到啊,他构思的小说人物,竟然能得到大家多年如一日的喜爱,并且被评选为最受欢迎的小说人物。 笑过之后,他继续说道:“这一次评选的票王魁首是张生,一共获得两万一千七百二十一张书签!第二名是梦娘,共获得书签……” 票选最受欢迎的小说人物二十强,不分男女角色,就是一场混战。 听到票选魁首,书签数是两万开头,刘御就知道低估了在场闺秀公子哥的消费力。 低估了他们对小说人物的喜爱,所愿意付出的金钱代价。 或许某些人,是在起哄中,被人半强迫不得不拿钱买书签投票某个小说人物。 但他还是相信,大部分买书签投票的人,还是出于对小说人物的喜爱。 完了,他最喜欢的许大人,怕是进不了前五。 早知道就该一口气买一万张书签。 侍卫偷偷退后一步,怕成为炮灰。 刘衡嘀咕了一句,“早知道我就多投几千张票。” “……第五名,来自《官场》的许大人,书签数共计一万五千……” 咦? 刘征,刘衡,侍卫,齐齐朝刘御看去。 刘衡嘴快,“哥,你又偷偷买票啦?” 刘御也很懵,“我以为是你们背着我买的票。” 刘衡和刘征齐齐摇头,他们又不是真心喜欢《官场》里面的许大人这个人物,怎么可能花那么多钱去刷票。 刘御又朝侍卫看去。 侍卫更是摇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他就买了五千张,还是赶在投票截止之前投进去的。 “黑幕!” 人群中不知是谁高声大喊黑幕,瞬间触动了众人心头那根敏感的神经。 “评选有黑幕!” “一个听都没听过的小说人物,竟然能票选第五名,当大家是傻子啊!” “黑幕!” “文青书局暗箱操作,书签作假。” “假的,全特么是假的。” “文青书局去死吧!” “黄老板吃shi。” 此情此景,刘御轻声一叹,“果然引起了公愤!就因为没人喜欢许大人。” 第1024章 自黑 “文青书局向来将自己标榜为读书人的私家书房,然而所言所行,如同奸诈商人一般市侩。” “文青书局,可谓是这些年堕落得最迅速的书局。为了区区银钱,连基本的节操都不要,商人嘴脸丑陋不堪。” “明目张胆的暗箱操作,是将人当做了傻子吗?文青书局必须给大家一个说法。” 如果有热搜的话,文青书局一定会牢牢霸占热搜第一。 京城各大报刊发文,将文青书局从头到尾,骂了个痛快淋漓。 就连他们自己的报纸《大周生活秀》都没放过这个热点,洋洋洒洒写了一篇文青书局堕落史。 这篇文章,还经过了黄去病审核,他点头才给发表。 真是个狠人。 对别人狠,对自己越狠。 偏偏他还能冠冕堂皇地说:“生活秀要对读者负责,我们要报道真实的事件。” “老板的意思是,我们文青书局真的堕落了吗?” “堕没堕落不重要,重要的是抓住热点。京城现在不下十份报纸,生活秀能够一直独占鳌头,就因为紧抓热点消息,直言不讳。我们要保持生活秀真诚,直接,不屈服的特质。所以,大胆的写吧。本公子不介意你们在报纸上的痛批我。” “黄老板好样的!” “黄老板放心,我们一定不会辜负你的期望,一定会在生活秀上面狠狠痛骂你。” 黄去病嘴角抽抽,一群没眼色的家伙,心好累。 他轻咳两声,“骂的时候,不要空洞,一定要言之有物。不要学别家报纸,什么之乎者也,泛泛其谈,都省省吧。你们在骂的同时,一定要强调文青书局始终如一,一直都是读书人的私家书房,品质优良,值得信赖。只是个别人不行,才会造成这次的误会。文青书局一定会吸取教训,再接再厉,努力办得更好。” 啪啪啪…… 众人自发鼓掌。 “为了书局,黄老板甘愿牺牲自己,一心为公,我等佩服!” “黄老板乃是我等楷模,是我们学习的榜样。” “黄老板以书局为家,一心一意维护书局的名声,不惜让自己背上骂名,太令人感动。” 黄去病呵呵冷笑。 “少拍马屁!马屁再多,也不会给你们一文钱的奖金。” 切! 不早说。 浪费大家的感情。 黄去病一脸心塞。 一个个都是什么表情,要不要这么现实? …… 有了黄去病的首肯,《大周生活秀》冲锋在前,就像是打了鸡血一般,自己骂自己,骂得比谁都狠。 这番操作,惊得其他同行下巴都掉在了地上。 “生活秀疯了吧!” “这是什么套路?” “完全看不懂!难道又是新的营销模式吗?” 生活秀一番痛骂,广大小民都看得津津有味。 “果然还是自己人骂自己人,骂得痛快,有理有据。” “黄老板竟然也抠脚。” “还会蹲茅厕。” “还抢小厮的肉吃。” “竟然还扮过女装?” “真是坏得流脓!” 以至于大家都不关心其他报纸如何骂文青书局,所有人包括报业同行都盯着生活秀。 大家就想看看,生活秀这帮操作到底有多骚气,多出其不意。 生活秀骂起自家老板,那是半点不手软,特别的兴奋,写字手速绝对有平时的两倍。 无需停顿,无需构思,文思泉涌,来势汹汹。 气不喘,手不抖,分分钟百字千字万字。 各种黑料,应有尽有,总有一款适合你。 所谓一小撮人败坏了文青书局的名声,不用怀疑,一小撮人就是文青书局的当家人黄老板。 生活秀一如既往的骚气,又会紧抓热度。 切入点,总是那么新奇。 又一次,成功的吸引到所有人的目光。 理所当然,销量又往上冲了一波。 或许是被生活秀的骚操作传染,寰宇运输甚至主动联络,要在骂文青书局的文章下面打广告。 就连广告词都写好了。 “寰宇运输,又快又稳,永不翻车!” 哈哈哈…… 寰宇运输够贱! “服气!” “生活秀不愧是报业第一贱人!” “永远都不正经!” “身为书院报的同仁,为什么只想笑,一点都不觉着丢人。” “因为黄老板欠骂。” “夺命催稿人,也有今天!” 哈哈…… 一时间,黄去病风头无两。 成功盖过了游园会黑幕的热度。 黑幕什么的,哪有生活秀好看。 就连骂人都如此的与众不同。 …… “岂有此理,一派胡言,放屁!” 福雅公主一大把年纪,依旧脾气火爆。 生活秀上面的文章,快把他气死了。 “去病怎么回事,下面的人写文章骂他,他就不知道管管?还有生活秀竟然骂自家老板,还骂得这么难听,谁给他们的胆子?我看啊,文青书局有人想造反,想要将去病弄下来。这事必须得一查到底,我倒是要看看到底谁在背后耍小手段。” 黄驸马逗弄着鸟笼里面的画眉,“去病的事情,你就别操心了。他又不是小孩子,他有分寸。” “他是不是你儿子,是不是?” “当然是啊。” “你这是当爹的态度?儿子被人骂得这么难听,你就无动于衷?你良心被狗吃了吗?” 黄驸马背着福雅公主,偷偷做了个鬼脸。 然后他才语重心长地说道:“你就是想太多!去病同文青书局那帮伙计,一直相处得很好。生活秀上面的文章,肯定是个误会,你就别风声鹤唳,总以为有人要害去病。” “不是我以为有人要害去病,本来就是有人要害去病。”福雅公主强调。 黄驸马问她,“那你说说,谁在处心积虑谋害去病?” 福雅公主掷地有声地说道:“凡是有利益冲突的人,都有嫌疑。比如崔家。” “这话就不对了,崔七卸任文青书局大总管,转眼就被派到江陵府办书院。崔家为了此事,还特意办了酒席庆贺!办书院多清贵,崔家感激去病还来不及,又怎么可能害他。” “人心隔肚皮,你懂不懂。” 黄驸马哦哦两声,不置可否。 福雅公主又说道:“不是崔家,也有可能是顾家。” 黄驸马眨眨眼,“和顾家又有什么关系?” 福雅公主理直气壮地说道:“那个顾珲也在文青书局做事,我就不信,他对大总管的职务没想法。” 黄驸马想了想,说道:“我要是没记错的话,顾珲管着出版这一块。生活秀他插不上手。倒是去病身边那个叫三顺的小厮,目前在生活秀做事,还是个不大不小的管事。” 福雅公主一听,大怒,“好啊!这是背主。来人,去将三顺找来,本宫饶不了他。” “母亲饶不了谁?” 黄去病回来了。 福雅公主急切地说道:“生活秀上面的文章你看了吗?到底怎么回事?骂你骂的那么难听,是不是有人在背后害你?你不要怕,告诉本宫是谁要害你,本宫替你收拾这个小人。” 黄去病哭笑不得,“母亲误会了,这事和别人没关系。文章的事情事先我就知道,并且经过了我的同意。” “什么?” 福雅公主震惊不已,她指着黄去病,“你你你,你竟然手下的人在报纸上骂你?你还同意了?” 黄去病点头,“我不仅同意了,我还要求他们骂得狠一点。要求直接,犀利,拿出势不两立的态度。” “荒谬!” 福雅公主被黄去病这番操作,惊得声音都高了八度,变得尖细刺耳。 黄驸马偷偷捂了下耳朵,又赶紧将手放下。 他开口问道:“去病啊,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让伙计在报纸上骂你,事先你有想过会有这样的后果吗?” 黄去病神态轻松地说道:“当然想过。现在的后果,我承担得起。父亲母亲不必为我操心。” “游园会虽然出了点乱子,但是你没必要让人在报纸上骂你啊,实在是骂得太难听了。”黄驸马说话就比较平心静气。 福雅公主气呼呼的,“何止是太难听,分明是面子里子都丢尽了。” 黄去病笑了笑,不太在意地说道:“现在大家都在关注生活秀接下来会如何骂我,已经没人关注游园会的事情,这一波效果很好。” “哦!”黄驸马点点头,“明白了!” 福雅公主狠狠剜了眼黄去病,“为了盖住游园会,你竟然不惜牺牲自己的名声,愚蠢!游园会,他们要骂就骂,过些日子骂够了,这件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你犯得着牺牲自己的名声吗?” “母亲,我这么做自然有我的理由。我不和你们说了,我还要进宫请罪。” “请什么罪?” 福雅公主同黄驸马都很懵逼。 黄去病没做解释,“等事情了结后,我再告诉你们。” 说完,换了衣服急匆匆去了宫里。 ------题外话------ 现在的情况是,不能评论,也不能回复评论。 之前六月一号那天,一段时间内可以评论,后来评论功能又被关闭。 这波严打,估计会持续比较长的时间。 读者和作者,大家都深受影响。 元宝最近一两个月,一直在构思新书。 两个现言大纲,已经被毙掉。 剩下两个古言大纲,开头还没着落。 纠结啊! 第一章最难写! 第1025章 惩罚(三更) 站在长安宫门外,黄去病内心七上八下,忐忑难安。 游园会算是办砸了,虽然他进行了补救,甚至不惜在报纸上自黑,舍了老脸盖住游园会的热度。 只是,皇后娘娘认可他的做法吗? 大皇子殿下选妻有结果了吗? 万一因为办砸了游园会,影响了大皇子殿下的姻缘,后果他是不敢去想。 皇后娘娘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过问文青书局的事情,这一回,不知道会是什么态度。 “黄大人,里面请。皇后娘娘就在书房,刚忙完手头上的事情。” “皇后娘娘辛苦了。请前面带路。” 在小黄门的引领下,黄去病来到书房门外。 阿晴从里面出来,看见他,抿唇一笑。 黄去病频频打眼色,想套点话。 阿晴微微摇头,只笑了笑,一个字都没说就走了。 经过通报,内侍请黄去病进书房。 走进去,三面靠墙壁的书柜,满满的书,着实令人震撼。 “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安康! “来了啊,坐下说话吧。” 顾玖放下手头上的事情,抬头朝黄去病看去。 她笑道:“精神不错啊!” 黄去病有点慌了,他精神好,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啊? 顾玖调侃道:“干什么这么紧张,又不是第一次单独谈话。” 黄去病松了一口气,“娘娘身份今非昔比,我得守着规矩。” 顾玖笑了笑,不置可否,“喝茶吧!南边送来的新茶,和春茶比起来,味道可能没那么好。” “娘娘这里的茶,不管是春茶还是秋茶,都是一等一的好。” “少拍马屁。说说游园会的事情,真的有暗箱操作?” 这么直接,黄去病心虚起来。 他微微点头,“的确有暗箱操作。” 顾玖了然,“说说具体情况。” 黄去病斟酌了一下言辞,这才说道:“点票的时候,《官道》许大人的书签不足一万张,肯定进不了十强,甚至连二十强都很勉强。我担心殿下失望,便让人偷偷往票箱里面添了六千张书签,正好排在第五名。哪想到,有人当场叫破黑幕,场面闹得很难堪。我辜负了娘娘的期望,请娘娘责罚。” 他干脆认错,只求再给他一个机会。 顾玖挑眉,“本宫以为,是在投票截止之前,你偷偷让人投票。没想到竟然是在点票环节做手脚,实在是太过愚蠢。” “娘娘骂的对。”黄去病老实认错。 顾玖笑了起来,“你让人写文章在报纸上骂你,盖过游园会的热度,也算是将功补过。” 紧接着,她又严肃道:“若是让人知道,你暗箱操作只是为了讨好大皇子殿下,不光是你,大皇子的名声也会受到牵连。因为这点小事背上污名,简直是愚不可及。归根结底,还是你急功近利,操作手段太烂。” “请娘娘责罚!” 顾玖板着脸,“本宫念在你多年功劳的份上,不会重罚你。但是陛下那一关,可不好过。” 黄去病心头一慌,“请娘娘救我!” 顾玖语重心长地说道:“大皇子终究会进入朝堂,会被朝臣攻击,弹劾,会背负各种骂名。但是现在,他不应该为了这点小事背负污名。你从一开始就错了,后面操作不当,更是错上加错。” 黄去病冷汗津津,衣衫湿透。 “请娘娘示下,我该怎么做?” 顾玖轻轻敲击桌面,“本宫承诺不会重罚你,自然会信守承诺。年终分红,扣掉三成,用来建初级学堂,由你亲自监督学堂建造一事,事后会有人核查。你可服气?” 黄去病如释重负,“微臣服气!” 顾玖接着说道:“生活秀上面的自黑,过几天就撤掉。接下来一直到年底,多报道关于草原,以及海外的消息,鼓励更多的人将目光投向关外和海外。” “我听娘娘的。”黄去病躬身应下。 “听说你要扩大文青书局,到下面州府开分店?有没有具体的计划?” “已经有了初步的计划。第一批,选择了五个上等州府,分别是……目前正在招人,培训伙计。等到明年开春,就可以执行扩张计划。” “甚好!” 谈完了正事,顾玖就打发了黄去病。 …… 刘御从隔壁小书房走出来。 他脸上含笑,说了句实话,“别人都说母后仁慈,儿子倒是觉着母后下手挺狠的。” 顾玖指着椅子,示意他坐下来,“本宫同你父皇比起来,自然是仁慈无比。” 刘御说道:“年终分红的三成,可是一笔重金。只因为游园会上一点小差错,就罚这么多钱,下手真的挺狠。” 顾玖哈哈一笑,“你是在替黄去病打包不平吗?” “那倒不是!儿子以为,父皇应该借鉴一下母后的办法,多罚点钱,充盈国库。光是下诏狱,对那群战斗力越来越强的朝臣来说,似乎威慑力已经不够。若是不抄家,光是下诏狱既达不到震慑人心的目的,还浪费人力财力。唯独壮大了金吾卫,让金吾卫的名声越发臭大街!” 顾玖一边笑一脸摇头,“你这是钻到了钱眼里面,哪能每一个下诏狱的官员都罚钱。你这个想法很危险,得改正。” 刘御郑重问道:“母后为何认定儿子的想法很危险?” 顾玖同样严肃说道:“当你一切都向钱看的时候,时日一长,你对待的人和事的态度,就是以钱作为衡量标准。到时候就成了有钱人当官,穷鬼莫来,天下就要大乱。钱是好东西,可是钱也会蒙蔽你的双眼,影响你对事情的判断,让你迷失方向。你要警惕这个想法,一日三省。” “儿子谨记母后的教诲。这么说来,父皇不罚官员银钱,是有多方面的考量。” “那是当然!朝廷法度,岂能以钱衡量。那些被下诏狱的官员,是不是交一笔钱就可以既往不咎?岂非荒唐!罚钱,只能是辅助手段,而非必要手段。” “儿子明白了!多谢母后教导!” “说说看,你都明白了什么?” “母后罚黄去病重金,主要目的并非为了钱,而是为了敲打他,同时也是为了树立一个样板。瞧瞧平阳郡主驸马犯了错,都得罚钱修学堂,其他人岂能幸免。” 顾玖笑了起来,满是赞许,“你说的没错,本宫的确有意树立一个样板。黄去病身份足够贵重,平阳郡主驸马,前任少府家令,文青书局大总管,很醒目。罚他,能起到一个很好的样板作用。将来你父皇也可以照着这个办法操作,罚一笔钱,修一座学堂。如此操作,朝臣也没有理由指责你父皇揽财。毕竟修建学堂,算是功德无量。” 刘御连连点头,“钱是好东西,却又被人称之为铜臭。可见,人们一边爱钱,一边又嫌弃钱。想要让钱变得香一点,让人无可指摘,最好是和读书人扯上关系,学堂就是最好的载体。” “孺子可教!”顾玖赞许地说道。 刘御问道:“母后曾说,要在大周境内推广初级学堂免费教育,不知何时开始?” 顾玖说道:“就从黄去病开始吧!一个县一个县的推广,一步一步稳扎稳打。本宫要的是,一个学堂建起来后,就能屹立世间二十年,五十年,一百年……而不是人亡政息。那么建学堂一事就不能操之过急。 虽然这么做对其他偏远地方的孩子不公平,使他们错过了享受免费教育的机会,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想要推广免费教育,还要长久坚持下去,就得花时间去摸索,寻找一个可操作的能推广的模式。 而不是一窝蜂把学堂建起来,后续却没有钱持续供养孩子们读书。学堂一旦荒废,从上到下,所有人信心都会备受打击。想要再次重启这个项目,将变得比现在困难十倍。” “儿子想去做免费学堂这个项目。” 刘御突然这么说,顾玖都吃了一惊。 她不由得皱起眉头,“你确定你想做这个项目?” “儿子想试一试。”刘御郑重说道。 顾玖蹙眉,“说说你的想法。” 刘御斟酌了一下,“民生多艰,贫寒学子难有出头之日,因为从启蒙就输给了官宦子弟。儿子查了查官员档案,不说地方官府,单说朝堂,各部京官,八成官员出身官宦家庭,或是世家大族。 家族力量供养他们读书,他们出仕做官后,自然要回报家族,这就形成了地方豪强,强者越强,弱者越弱。 即便是杨季杨大人,他家早年虽然贫寒,然而他小时候读书,同样享受了家族的供养和人脉关系,方能从启蒙开始就能拜名师读书。虽说他和家族划清了关系,然而杨氏家族依旧可以靠着他的名头,在当地越来越强,十年后必成一方豪强。 还有周世安周先生,早年他的确贫寒,然而因他出身楚州周氏,就注定他从小就能接受最顶级的教育,看到各种珍藏绝版书籍,还能看到各位文坛大师对经史子集的批注和心得。这是寒门子弟倾尽一生都享受不到的教育资源。” 顾玖点点头,“剩下两成官员,又是什么情况?” 第1026章 刘御的婚事 刘御的心情有些沉重,因而他的语气也变得冷冽。 他发出自己的声音和见解,“剩下两成官员的情况,一半是家族刚刚起步的富家子弟。经过几代人的经营,家里攒了钱,终于有财力培养出一个读书人。家族的格局,正在逐渐形成。 只有不到一成的官员,真正出身于小民家庭,求学路上无依无靠,全靠个人聪明才智拼杀出来。然而,这些没有根基的人进入朝堂,也很难得到重用,终其一生碌碌无为。好在地方上的情况,要比朝堂上好一些。” 顾玖了解了他的想法,“所以你想通过教育,改变现状?” 刘御沉默片刻,“儿子也不知道能不能改变现状,但至少能为贫寒子弟提供更多的机会,让他们多一些选择。若是能在这个过程中,挖掘出几个有才之士,值了!” 顾玖提醒他,“你要承认,官宦子弟在学识上面,的确优于贫寒子弟。” “儿子自然明白这一点。官宦子弟之所以比贫寒子弟优先,因为他们赢在了出身。” “你也不能否认官宦子弟读书同样很刻苦。能考科举,从千军万马中拼杀出来,没有人是轻轻松松赢下这场竞争。每个人都拼尽了全力。你不能因为官宦子弟享受了更多的教育资源,就否认他们的才华和努力。看待事情,切忌不能有偏见。” “儿子明白母后的意思,儿子对官宦子弟并无任何偏见,毕竟儿子正享受着全天下最顶级的资源。儿子只是想给贫寒子弟多一点机会。” 顾玖赞许地点点头,“你三岁启蒙,小小年纪每日挑灯夜读。除了完成先生布置的功课,还要阅读大量书籍,完成额外的功课,并且学习武艺。你的努力,母后一直看在眼里。 天下学子,寒窗苦读,你也不曾懈怠过一天。天下间,如你这般刻苦读书的官宦子弟不知凡几。想要确保家族长久富贵,就意味着每一代人都要努力。否则就会被后起之秀追赶超越,沦落为破落户。 你在给贫寒子弟创造机会的同时,也不能将官宦子弟完全拒之门外。山河书院的办学态度你应该深有体会,学子当中,有富家子,有贫寒子,有官宦子,甚至有勋贵武将家的子弟。书院对他们一视同仁,一切都靠成绩说话。 任何选拔方式,都存在一定程度的不公平。以成绩说话,同样有不公平的地方,但却是目前最最公平的选拔方式。机会,人人都有,各凭本事去获取。” 刘御蹙眉,似乎有不同的想法。 顾玖笑了笑,“你是想说起跑线不一样,同等机会下,贫寒弟子不能出头,是吗?” 刘御点头,“儿子以为,该给贫寒子弟多一点的机会。” 顾玖喝了一口茶水,郑重说道:“免费学堂,就是贫寒子弟的机会。能不能把握住这个机会,未来有没有资格同官宦子弟在同一个起跑线上竞争,全看他们自己。 本宫同你说这么多,其实归根结底只有一句话,不要过多干涉。为贫寒子弟创造了读书条件后,余下的事情,你就不该继续伸手。让他自我发展,自我调整,不要小看众人的智慧。” 刘御皱眉深思。 “母后是否认为,儿子在教育方面的想法,有手伸得太长的嫌疑?” 顾玖没有否认,“从你的话语中,本宫感受到你想大包大揽。本宫向来反对这种大包大揽的做事方式,事实证明,这种方式最终结果就是人亡政息。你从一开始就没给其他人发挥的余地,当你离开了,你又怎么能指望有人延续你的想法继续做下去?”“母后总是愿意给身边人历练的机会,是因为母后相信他们吗?” “知人善任,是一种能力,你要学会这种能力。四海寰宇,员工加起来没有十万,也有数万人。本宫不可能认识每一个人,也没办法和所有人建立信任。怎么办?本宫要做的就是放权,让有能力的人去独当一面。” 刘御深吸一口气,“多谢母后的教导。今儿和母后一席话,让儿子意识到还有许多的不足。” 顾玖说道:“你的不足,在于你没有民政方面的经验,没有带过团队,没有处理过具体的政务。历练可以弥补你的不足。” 刘御当即说道:“所以儿子想找个地方,办一所免费学堂,历练一番。” 顾玖微微摇头,“你想了解民生,想要历练,本宫有个小小的建议。” “请母后教诲。” “四海肉菜店,你知道是做什么的吗?” “儿子大致了解。” “愿不愿意去四海肉菜店历练?每日走村串乡,直接深入乡村,让你直观的了解民生艰难。之后如果你还坚持去办学堂,本宫绝不拦着你。” 刘御有些迟疑,“是在京城吗?” 顾玖摇头,“当然不是京城。岭南,西南,西北,这三个地方你自己挑选。时间暂定为半年到一年。愿意吗?” 刘御经过考虑,重重点头,“儿子愿意,儿子想选西南。” “正好你舅舅也在那边练兵,有机会你可以去他那里蹭饭。” 顾玖很高兴。 紧接着她又说道:“在你离京之前,得先将你的婚事定下来。游园会过去这么多天,本宫还没问你,可有看中谁家闺秀?” 刘御有点为难,“能不能等儿子历练回来,再谈婚事?” 顾玖摇头,“那可不行。等你历练回来,京城适龄闺秀,大部分都已经成亲或是定亲。到时候你想选,人家还不乐意。” 刘御低头一笑,“好吧,儿子愿意定一门婚事。” “哦?这么说,你已经有心仪的姑娘?快告诉本宫,谁家姑娘入了你的眼。” 顾玖一脸兴奋。与其说她在关心儿子的婚事,不如说她在八卦儿子的感情生活。 刘御翻出闺秀名册。 以少府画师的功力,每个闺秀的模样特点,几乎都如实呈现在了画册上面。 什么模样,是美是丑,是胖是瘦,一目了然。 他拿着画册,一直往后翻,往后翻…… 顾玖一颗心七上八下。 她要是没记错的话,画册前面多半都是重臣勋贵家的姑娘。 后面多半是官宦世家的姑娘。 翻翻翻,一直翻,翻到三分之二的位置,刘御手一顿,指着画册上的姑娘,说道:“儿子觉着她挺好。” 这个她是谁? 顾玖朝画册看去。 咦? “母后不同意吗?” 顾玖连连摇头,语气很惊奇,“你竟然看中了孙状元的孙女?” “儿子只知道她是孙家姑娘,却不知她竟然是孙先生的孙女。”刘御本人也很诧异。 顾玖笑了起来,“这姑娘本宫见过,挺好的一个姑娘。没想到你会看上她。” “腹有诗书气自华,却不迂腐,也不会无病呻吟,很有想法的一个姑娘。儿子觉着她不错。” 顾玖八卦道:“你怎知她不迂腐?你和她说过话?” 刘御指着自己的耳朵,“儿子听她和别人交谈,有些触动。” 哦! 这很难得啊! 顾玖拿起画册,仔细看画像模样,“长得挺好的一个小姑娘,年岁也合适。你选她,可是因为她姓孙?你可曾想过,仁宣太子的太子妃,楚王的生母也出自孙家,还是孙家嫡支大房。这位孙姑娘,是孙状元的亲孙女,算是孙家嫡支三房的人。孙家嫡支大房同三房一直明争暗斗,你知道吧。” 刘御点头,“孙家内部矛盾,儿子多少听说过。儿子选她,的确有因为她姓孙的缘故。但是她本身也让儿子很有好感。若没有好感,即便她姓孙,儿子也不会选她。” 顾玖心中了然,“除了她之外,还有别人吗?” 刘御摇头,“只有她一人。” “你该知道,孙家乃是世间一等一的世家大族,富贵了几百年,侍奉过不下十个帝王。这就意味着,你若是娶了孙家姑娘,固然能得到孙家的支持,但同时也将被孙家拖累。有一天,孙家尾大不掉,已经妨碍到了皇权,你要怎么办?” 刘御紧皱眉头,“儿子打算和父皇谈一谈,若是儿子娶了孙家姑娘,孙家老一辈都得退出朝堂。孙家最多只能有两代人,同时在朝堂上任职。” “这个手段还不够。我和你父皇,可以限制孙家的膨胀。你呢,你又有什么有效的办法限制孙家的膨胀?本就是一个数万人的累世大家族,而且名声响亮,文坛地位坚如磐石,总有办法将触角伸到各个领域。” “请母后教我!”刘御郑重恳求。 顾玖轻轻敲击桌面,“限制孙家,唯一有效的办法就是分家分宗。将一个抱成一团的大家族,拆分成无数个小宗族,各自祭祀。” 刘御震惊,“逼着孙家分家分宗?” 顾玖重重点头,“无论是北孙家,还是南周家,我和你父皇的想法一致,无法容忍他们继续膨胀下去,必须加以限制。” 刘御肯定地说道:“孙家不会同意,他们情愿放弃这门婚事。” “所以关键还是孙状元!” 第1027章 是福也是祸 孙状元最近几天,眼皮一个劲的跳。 跳得他心慌意乱。 他问三元公杨元庆,“老夫眼皮跳个不停,莫非有祸事?” “左眼跳财右眼跳灾,不知孙兄是哪只眼皮跳?” “两只眼皮都在跳,没个消停的时候。” “你这情况少见,难说。要么大灾,要么大福。” 孙状元认为三元公的话有夸大其词的嫌疑,很是不屑。 他又找到周世安,“周兄,你看我这情况到底怎么回事?” 周世安正儿八经地观察了一番,“莫非是孙兄最近没休息好?我若是连着几天熬夜,眼皮也会跳个不停。” 孙状元一脸狐疑,“最近老夫休息得挺好。” “恕我无能,帮不上孙兄。”周世安拱拱手,赶紧遁了。 孙状元心头不安,干脆乘车进城,去见任丘,任大神棍。 任丘一看,顿时哈哈一笑,“恭喜孙先生,贺喜孙先生。” “喜从何来?” “喜从北边来!”任丘卖了个关子。 孙状元蹙眉,“你同老夫仔细说说。” 任丘连连摇头,“这事没法说得太明白。我屈指一算,不出五日,喜事自会找上门。” 孙状元越发狐疑不定,“老夫还能有什么喜事?莫非陛下看我年迈体衰,准备提拔我到朝堂做事?” 任丘笑而不语,保持着高人风范。 孙状元权当任丘胡说八道,回山河书院继续过他的小日子。 却不料任丘铁嘴直断,不出五日,宫里果然来人请他进宫面圣。 孙状元怔愣。 “陛下要见老夫?” “正是!孙先生收拾收拾,现在就随咱家进宫吧。马车在外面候着。” “先等一等。” 孙状元脑子有点懵,急匆匆找到三元公以及周世安请教。 “陛下召老夫进宫,二位有什么看法?” “任大神棍的预言灵验了,定是喜事。孙兄尽管放心进宫,我们等着喝你的酒。” “你在朝中并无官职,陛下突然请你进宫,很有可能是私事。若是公事,或许是想让孙兄出任山河书院的山长。” “肯定不是让孙兄出任山长。否则来的应该是长安宫的人,而非兴庆宫的人。” “这话有理。如此说来,定是和你们孙家有关的事情,还是好事。” “先提前恭喜孙兄。” “孙兄记得请喝酒。” “难道就没可能是陛下召我进朝堂做官?”孙状元问道。 “孙兄不要做不切实际的白日梦。” “孙兄慢走不送,不要让宫里的内侍等久了。” “多带点钱在身上,用作打赏。” 三元公同周世安也是操碎了心。 …… 孙状元怀揣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乘坐马车,摇摇晃晃前往皇宫。 到了宫里他才知道,儿子儿媳还有孙女都到了宫里。 儿媳带着孙女正在长安宫拜见皇后娘娘。 这会孙状元全明白了。 莫非是自家孙女入了皇室的眼,要嫁给大皇子吗? 这么说来,的确是一桩喜事。 只是,陛下没必要将他也请进宫里啊!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有儿子儿媳在,孙女的婚事根本没他什么事。 他就一糟老头子,在山河书院逍遥自在。 家里头的事情,多年前他就不再过问,早已经放权给长子。 进了兴庆宫,皇帝刘诏十分客气,招呼他落座。 先是寒暄,从山河书院聊到孙家。 本以为是闲聊,没想到关于孙家的事情,皇帝刘诏的问题越来越犀利,令孙状元措手不及,几乎难以招架。 这态度,不像是要结亲的态度,倒像是秋后算账。 孙状元很懵,弄不清皇帝刘诏到底想做什么。 “朕对大皇子寄予厚望,他的婚事自然是重中之重。” “陛下慈父心肠,令人动容。”孙状元微微躬身。 刘诏装作很随意地问道:“有一个问题,想请教孙先生。若是妻族拖累,该如何决断?” 孙状元心头咯噔一下,眼神恍惚。 “草民不懂陛下的意思。” 刘诏似笑非笑,“朕听闻,你们三房同大房一直不睦。” “没有的事,那都是坊间谣言。”孙状元连连否认。 家族内部矛盾,家族内部解决。绝不能拿到大庭广众之下谈论,更不能在皇帝面前透露一个字。 刘诏笑了笑,“你们三房甘心一直被大房压一头吗?” 孙状元急忙说道:“孙氏一族,自有族规约束大家,不存在谁压谁一头。坊间传言,陛下切莫当真。” 刘诏哈哈一笑,“朕知道先生心头有顾虑,朕不为难先生。不过朕希望先生回去后,能仔细想一想朕今日说过的话。” 孙状元一脸懵逼地离开了兴庆宫。 孙女的婚事一个字没提,反倒是孙家一族内部矛盾被反复提起。 他眉头紧皱,陛下到底几个意思。 等到和儿子儿媳孙女汇合,大家一交流,也都是一头雾水。 儿媳白氏说道:“皇后娘娘对小七极为满意,说了许多话。” 孙状元问孙女:“娘娘都和你说了些什么?” 孙七娘斟酌了一下,“一开始只是一些平常的问题,比如孙女平日读什么书,做什么事消遣。临到谈话快要结束的时候,皇后娘娘突然问孙女,如何看待世家宗族。” 孙状元紧张问道:“你是怎么回答?” 孙七娘微微垂首,“孙女本想蒙混过去,说自己年幼见识浅薄,对世家宗族并无看法。然而,娘娘却追问孙女,生活在大家族里,族人聚集居住,有何好处有何坏处?平日里和族中姐妹相处,可有矛盾?孙女没办法,只能尽量回答。” “说说看,你都是怎么回答的?” “孙女说生活在大家族,好处是能得到族中的供养和保护,什么都不用操心。坏处是族规颇为严厉,言行举止都得有章法。和族中姐妹偶尔闹闹脾气,并无矛盾。” “父亲,皇后娘娘问小七这些问题,可是有深意?”孙家三房长子孙民荣问道。 孙状元捋着胡须,“娘娘问的这些问题,自然有深意。对了,娘娘可有点明小七的婚事?” 闻言,孙七娘赶紧低头,耳朵微微泛红。 孙家长媳白氏忙说道:“没有直接点明,但是话里话外,都是有意聘娶小七为大皇子妻的意思。” “父亲,这门婚事是不是有风险?还是说,帝后对小七不满意?”孙民荣小心问道。 孙状元叹了一声,“这门婚事,何止是风险,简直是要命。但愿是我想错了。” “父亲为何说这门婚事会要命?” 孙状元摇头,不欲多说。 “今日进宫,你们都别往外声张。族里若是问起,随便找个理由敷衍。指婚旨意一日不下,就当没这回事。” “父亲不愿意小七嫁给大皇子殿下吗?”孙民荣问道。 孙七娘一听,也跟着紧张起来。她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想是嫁大皇子,还是不想嫁。 孙状元朝孙女看去。 那么多孙女,孙七娘是最出色的一个。 不得不说,大皇子殿下的眼光很好,一眼就挑中了孙家最好的姑娘。 但是这门婚事,陛下和皇后娘娘似乎有着更大的企图。 试图通过结亲,插手孙家宗族内务。 他能拒绝吗? 孙状元说道:“小七的婚事,你们都别着急,先看看宫里的意思。若是一个月后,宫里没有赐婚旨意下来,届时就可以给小七另外寻一门合适的姻缘。” “一个月能定下来吗?” 皇子选妻,琐事众多,半年一年都不算久。 孙状元掷地有声,“老夫说一个月就是一个月。另外,最近你多关注关注大房那边的动静。” 他提醒长子孙民荣,别光惦记着小七的婚事,族内的事情也要多留意。 孙民荣连连点头应下。 孙状元又提醒孙女,“你心里头不要有负担。嫁入皇室,未必是一件好事。” “祖父教诲,孙女谨记在心。孙女也知道,皇子妻不好当。” “那不仅是皇子,还是嫡长大皇子。其中分量,你清楚吗?”孙状元郑重问道。 孙七娘微微点头,小心说道:“孙女能想象到其中分量颇重,那个位置是福也是祸。” “你能这样想,老夫就放心了。洒脱一些,你是孙家女,嫁不了皇子还有大把的选择。” 孙七娘笑着应下,“孙女听祖父的。” 出宫到了街口,孙状元同长子长媳孙女分别,乘坐马车直接回山河书院。 只有每年祭祖的时候,孙状元才会回孙家。 其他时候,他都住在山河书院,过年都不会回去。 等他回到山河书院,三元公和周世安让他请喝酒。 他连连苦笑。 “说是喜事,在老夫看来,犹如是被架在火上烤。” “孙兄有何烦恼,不如说出来,我们替你出谋划策。” 孙状元连连叹气,也没隐瞒,“陛下和皇后娘娘有意替大皇子殿下聘娶我家小七为妻。只是帝后似乎十分忌惮孙氏一族趁机坐大,威胁到大皇子殿下。” 三元公闻言,笑了。他指着周世安,“幸亏周兄没有孙女。” 周世安哈哈一笑,“恭喜杨兄也没孙女,真乃幸事。” 孙状元怒了。 幸灾乐祸! 这是赤裸裸的幸灾乐祸! 第1028章 逆大势而为(三更) “孙兄不必唉声叹气。你要是不乐意将孙女嫁给大皇子,直接推了就是。陛下和皇后娘娘总不能逼着你和皇室结亲。” 三元公安慰孙状元。 孙状元喝了口老酒,“陛下那里,老夫有把握拒绝,大不了去诏狱住几天。皇后娘娘那里,老夫可是一点把握都没有。这些年,有谁能拒绝皇后娘娘?就连安西王,也得照着皇后娘娘设计的路走。” 三元公同周世安心有戚戚。 二人都是被皇后娘娘忽悠到山河书院教书。 从他们自身的经验来讲,似乎,好像真的没办法拒绝皇后娘娘。 除非皇后娘娘决定放弃这门婚事。 周世安感慨道:“皇后娘娘总有办法抓住我们的软肋,用最动人的话语刺激我们内心的欲望。” 三元公觉着羞愧,“说到底,还是六根不净,欲望太多,皇后娘娘才会有机可乘。” “听你们说话,老夫这心啊,凉透了。你们二人都别说了。” 孙状元一脸伤心。 三个胡子花白的人一起喝酒解闷。 “总觉着是上了皇后娘娘的贼船。” “山河书院对你我来说,也算是世外桃源,不能说是贼船。” “孙兄就惨了,要和皇室做亲家。” 孙状元老泪纵横,“都别说了,老夫伤心啊!” 嘤嘤嘤…… 和皇室结亲好可怕。 …… 顾玖办事,向来讲究效率。 过了两天,她亲自上山河书院找孙状元喝茶。 孙状元想跑。 三元公和周世安拉住他,“孙兄千万不能跑,你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既然皇后娘娘已经到了,你赶紧去后山别院见娘娘一面,听听娘娘到底怎么说。” 好说歹说,总算将孙状元劝住。 目送孙状元前往别院,三元公庆幸道:“幸亏老夫没有孙女。” 周世安重重点头,“老夫亦然。” “周兄莫要高兴太早,大皇子妻,如果不是孙家女,有可能就是你们周家女。届时,你这个周家最有名望的人,照样会被架在火上烤。” 周世安连连摆手,“老夫脱离家族多年,族内的事情老夫从不过问。管他嫁不嫁女,有什么影响,老夫绝不多说一个字。” “周兄豁达!可你毕竟是楚州周氏的人,周氏家族借着你的名头行事,你也莫可奈何。” 周世安苦笑,“所以老夫不去听,不去看,不去想。” 看着族内乌烟瘴气的模样,他就烦。 一群伪君子! 家族大了,总会出现几个坏家伙。 …… 孙状元硬着头皮去见皇后娘娘,已经做好了被问罪的准备。 所以,刚见面他就开门见山,“若是娘娘有意替大皇子聘娶老夫的孙女为妻,老夫的想法是不同意这门婚事。” 顾玖笑了,“本宫能否知道先生为何拒绝这门婚事?” “这么说,娘娘果然看中了我家小七?” “孙家七娘,品貌出众,贤惠端庄,堪为皇子妻。” “不可不可!” “本宫洗耳恭听。” 孙状元直言道:“孙氏家族,家大业大,小七若是嫁给大皇子殿下,孙氏一族或许会成为第二个裴家,成为朝廷的心腹大患。故而,这门婚事万万要不得。” 顾玖含笑说道:“本宫要是没记错的话,你们孙家,自诩纯臣,从不站队。当年仁宣太子的太子妃,就出自孙家大房,孙家从未公开支持过仁宣太子。所以,当仁宣太子和太子妃相继过世,孙家只是受了点波折,没有动摇根基。如今本宫想聘娶孙家七娘,孙家大可以效仿当年的做法,做一个纯臣。” 孙状元反问道:“皇后娘娘会让孙家继续做纯臣吗?” 顾玖含笑问道:“本宫的态度有那么重要吗?” 孙状元连连点头,“若是皇后娘娘同意孙家继续做个纯臣,这门婚事老夫可以答应。若答案是否定的,老夫恳请娘娘放过孙家。天下好姑娘那么多,不是非我家小七不可。” “孙先生莫非知道本宫想做什么?” “娘娘和陛下怕孙家尾大不掉,怕孙家威胁到朝堂,所以想要挑起孙家内讧,削弱孙家的家族势力。老夫说的可对?” “说对了一半。” “老夫斗胆,请问另一半是什么?” 顾玖摇摇头,并不回答这个问题。 她反而问道:“如果本宫执意要替大皇子聘娶孙七娘,先生会怎么做?” 孙状元叹了一声,“老夫只能认命,回家等死。” “先生太悲观,事情没到那个地步。” 孙状元沉默不语。 顾玖了然一笑,“先生不妨听听本宫的打算。” “老夫洗耳恭听。” 顾玖喝了一口茶,“你们孙氏一族,登记的人口只有一万三千二百人左右。实际人口数量,我们都知道远不止这点人。保守估计,你们孙氏同宗同族,人口大约有两万五千人左右。加上奴仆,足有七八万人。如此庞大的一个家族,令人咋舌。” 孙状元忙说道:“孙家只有四个嫡支房头生活在京城,其他分支,分散各地。看似很多人,其实并未拧成一股绳。” 顾玖似笑非笑,“孙先生这话不尽不实。孙家光是在京城,主仆加起来就有两三万人。孙家分支,大部分住在祖籍定州,离着京城也就几天路程。每年祭祖,分支那边主要人物都会来到京城,逗留半个月到一个月左右。从而维系家族的凝聚力。本宫没说错吧。” “孙家绝无反心。”孙状元急忙表态。 顾玖含笑说道:“孙先生不必紧张,本宫没说你们孙家有反心。只是如此庞大一个家族,在本宫眼里,是一个极为危险的存在。孙先生可知,你们家族给全天下的人做了一个极坏极坏的榜样。” “老夫不明白娘娘这番话的意思。孙家一向教导人孝顺,从不曾教导人作恶。” “你们孙家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恶。对朝堂,对天下,对小民就是一种极大的恶。” 孙状元怒了,“娘娘身份贵重,却也不能空口污蔑孙家。” 顾玖抬手示意对方稍安勿躁。 “孙先生听本宫细细道来。孙氏家族存在世间数百年,一直抱团生存,并且获得了极大的成功,成为当世首屈一指的大家族。有孙家做榜样,世人皆效仿。” “这难得也是恶?”孙状元灵魂拷问。 顾玖肯定道:“当然是恶,还是极大的恶。如今民间流行同姓连宗,本不是一个祖宗,非要拧在一起,搞什么同宗同族。集合家族力量,抱团排挤外人。 但凡家族中有几个出息的人物,不出二十年,这个家族就会成为地方豪强,不仅逼良为奴,侵占良田,实力足够大的还能和当地官府抗衡。官府行事,得首先过问这些家族的意见。 于是乎,强者恒强,弱者恒弱。普通小民,或是小家族,能怎么办?只能屈从于大家族,成为附庸,纷纷投献寻求庇护。长此以往,这个天下迟早完蛋。你说,这是不是恶?” 孙状元眉头紧皱,“以家族行事,并非自孙家开始,而是自古有之。” 顾玖笑笑,“然而,你们孙家是当世最成功的大家族,家族力量之庞大,谁不羡慕。民间有句话,有女当做孙家妇,娶妻当娶孙家女,好大的威风。你们孙家在地方上说一句话,比朝廷官文陛下旨意还管用。 孙家祖籍定州,各个衙门,从官到吏,早就被孙家人以及孙家亲眷垄断。任何官员到了定州做官,都得看你们孙家人眼色行事。 与其说朝廷在经营定州,不如说是孙家在经营定州。定州土地富庶,然而税收却一年比一年少,这里面的名堂,我就不信孙先生不知道。” 孙状元冷汗津津,“天下各州府皆有此弊端,并非只有定州如此。” 顾玖冷笑一声,“然而是你们孙氏家族,给天下人做了个坏榜样。孙氏家族的成功,刺激得世人纷纷效仿。看这天下,再过五十年,每个县,每个州府,恐怕都将被宗族势力控制。朝廷力量越来越薄弱,税收越来越少。 敢问,届时究竟是宗族天下,还是王朝天下?宗族吃了地方上的人口和税收,可曾回馈地方?朝廷打仗的时候,宗族可曾贡献一文钱,一粒粮食? 朝廷运转,钱粮皆来自小民。然而小民不仅要承担赋税徭役,还要承受当地宗族豪强的欺压和剥削。这不是恶,又是什么?” 孙状元呼吸急促,脸色潮红。 他急切地说道:“宗族已经成势,势不可违。难道娘娘想要逆大势而行吗?” 顾玖含笑不语。 孙状元又说道:“宗族是地方的基础,基础不可动摇。孙家有恶,然而孙家一直约束族中子弟,不敢祸害乡邻。” 顾玖嗤笑道:“孙先生多久没回定州?五年,十年,亦或是二十年?你可知如今的定州是什么模样?” 话音一落,白仲提着一箩筐的资料走进茶室。 顾玖指着箩筐,“那里面,全是你们孙家祸害乡邻的累累罪证,这还只是冰山一角。孙先生要不要翻开看看,你的族人这些年到底干了些什么腌臜事。” 第1029章 又惊又怕 孙状元脸色潮红,双手控制不住地颤抖。 他拿起一份资料。 薄薄的一本册子,也就二三十页的厚度,却如同千斤巨锤。 光是拿起来,就已经耗费了他全身力量。 他心里头很清楚,这种事情,皇后娘娘不可能骗他,也没必要骗他。 只是内心无法接受,还抱着一丝侥幸。 或许并没有皇后娘娘说的那么严重。 或许这一切都是误会。 他翻开资料,内容详实得让他从脚底板升起一股寒意,直窜头顶。 时间,地点,涉及人物,事情经过…… 事无巨细,人证口供,签字画押一应俱全。 还有物证一览表,案件所涉及的物证,已经封存。 这是一份完整的案卷卷宗。 拿到衙门,完全可以凭借这份卷宗断案。 啪! 孙状元将卷宗合上。 他瞳孔睁大,脸上肌肉控制不住地抽搐。 “老夫斗胆问一句,娘娘从何时开始盯上了孙家?” 如此详实的案卷资料,绝非一朝一夕能够完成。 必定是经年累月地暗中调查,才有这一箩筐的案卷。 顾玖亲手斟茶,“孙先生喝茶!” 孙状元再次急切地问道:“请娘娘给老夫一句实话。” 这个时候,他哪有心思喝茶,都快急死了。 顾玖端起茶杯,吹了两口气。 今年的秋茶,同春茶不同,别有一番滋味。 她浅饮两口,手持杯盖,轻轻拨动着茶水表面。 “早在仁宣太子被刺身亡的时候,本宫就开始留意你们孙家。孙家大房是族长,很懂得明哲保身的道理,他及时中断了对太子妃的支持,划清界限。武宗开耀帝过世,孙家没有受到牵连,但是太子妃死了。” 孙状元不发一语,面色还算镇定。 只是滚动的喉结,透露出他的内心并不如面上那般平静。 他在紧张! 顾玖继续说道:“太子妃死了,死在了宗正寺。这事有太多说道的地方,内情令人触目惊心,不说也罢。成宗文德帝期间,孙家蛰伏,不显山不露水,在朝堂上的影响力略有下降,但是文坛地位丝毫不减,一如既往的强势。山河书院同国子监数次明争暗斗,深入调查此事,不难查出这些事情同孙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孙状元忙说道:“孙氏一族,绝没有挑起山河书院同国子监的斗争。” “本宫没有说你们孙家挑起双方争斗。只是你们孙家作为文坛泰斗,定州学派的掌门人,你们的学术思想正在广泛而深入的影响着天下学子。学术思想,同样需要银钱经营。孙家家大业大,养着那么多人,还要维持住在文坛的地位,推广你们的学术思想,请问钱从哪里来?” 孙状元说道:“孙家有祖产,有铺面,有商行……” 顾玖嗤笑一声,“在本宫面前谈祖产收入,无疑于是班门弄斧。你们孙家名下的产业,调查起来可比调查孙家的罪证来得容易。 经过本宫连续五年对你们孙家名下产业的跟踪,所得收入,根本无法支撑如此庞大的开销。每年都会产生巨额亏空,最后都由定州孙家填补。定州的钱从哪里来?从压榨定州百姓而来。” “如此严重的罪名,老夫不敢认,孙家同样不敢认。” 孙状元压着恐惧,表明态度。 顾玖直接掀翻箩筐,“以为一句不敢认,就能否认发生过的事情吗?” 孙状元盯着满地的资料,手指在颤抖。 顾玖随手拿起一份资料,“景明元年,王家村王氏族人将上等良田二十顷,在衙门过户登记为孙家田产。无缘无故,这二十顷土地怎么从王改姓了孙?” 孙状元盯着她手中的资料,胡子抖了两下,没敢说话。 真相一定是触目惊心,让人心底发寒。 顾玖冷冷一笑,“是因为王家族人被逼得家破人亡,最有出息的子弟,在赶考的路上遭遇劫匪,被打断了腿,从此断绝了科举之路。王家商队,同样半路被劫,伙计当场死了五个,王家人伤了三人,其中一人被挑断了手筋,一辈子提不了重物,干不了重活。 这还不止,秋收前十天,一把火,将王家即将收割的庄稼烧了个精光。官府调查此事,说是小孩不小心点燃火烛,此事不了了之。王家一族辛苦一年,颗粒无收。孙家趁势封锁定州粮路,垄断所有粮食,不准任何粮商卖一粒米给王家。 王氏一族苦苦支撑了八个月,走投无路之下,被逼无奈以低于市场价,将王氏一族几代人攒下来的二十顷上等良田卖给孙家,换来族人平安。” 啪! 顾玖将资料丢在桌上,心头怒火升腾。“ “有了这二十顷良田,孙家的田地就连成了一片。附近所有村民乡农,短短一年时间,全都成为孙家的佃农,或是奴仆。你们孙家,好大的威风啊!” 孙状元匍匐在地,浑身颤抖。 “请娘娘宽恕!” “本宫凭什么要宽恕你们孙家?连续五年的调查,关于孙家的罪证,能溢出这间茶室。敢问一句,这是不是恶?” 孙状元重重点头,“的确是恶!” 顾玖怒气冲冲说道:“如果只是一家一姓的恶,本宫忍了。然而,孙家给天下做了一个极坏极坏的榜样,让天下人以为只要同姓连宗抱团,就可以成为一方豪强,为所欲为!大周王朝还好好的活着,什么时候轮到地方宗族势力为所欲为?你们孙家的恶,便是这世间最大的恶。” 孙状元老泪纵横,“孙家该死!” 刀已经架在了脖子上,孙家似乎已经是穷途末路。 “孙先生坐起来吧!本宫知道,这些事情你不知情,你们三房也没参与。” 顾玖的态度突然转变,变得和颜悦色。 孙状元一脸懵逼,搞不懂这是什么状况。 顾玖给他的茶杯里面续水,“说了这么多,本宫想问一句,孙家该不该分宗分家?” 孙状元怔愣,端着茶杯的手一直在颤抖。 “娘娘不治孙家的罪名?” “治罪简单,却治标不治本,还易引起士林和官场非议。本宫要的是从根源上斩断恶的源头,孙先生明白吗?” 顾玖似笑非笑,孙状元压力山大。 孙家的名头太响亮,文坛地位太高。 轻易动不得。 就算将罪证摆在世人面前,朝廷对孙家动手,结果不仅达不到目的,说不定还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儒家讲究亲亲相隐,可不是说说而已。 侵占良田,逼良为仆,哪个官宦家族没干过? 就连顾家也干过这种事情。 动孙家,等于是掀翻了士林格局。 文坛士林包括官场,都会跳起来反对。 权衡利弊,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让孙家人自己动起来。 堡垒都是从内部攻破的。 孙家三房就是顾玖撕开孙氏家族的尖刀。 本来这个机会,应该是在后年,甚至是大后年,时机成熟的时候开动。 却刘御相中了孙家三房的孙七娘,顾玖和刘诏决定,趁机提前计划。 钝刀子割***着孙家一点一点,逐步解散。 从一个大家族,解散为无数个小家族。 几万人,一旦不再是一个族长统领,必定会发生利益之争。 过去因为族规,被压制的矛盾,势必趁机爆发出来。 矛盾一旦爆发,孙氏一族离着分崩离析也就不远了。 肢解了大家族,地方上的小民才能在混乱中寻找一条活路。 这一切,需要一个带头人,拿着武器撕开一个口子,将压制的矛盾引出来。 孙状元,就是顾玖相中的药引。 分量不大,却是至关重要的一环。 孙状元大口灌水,汗水一直没停过。 委屈他一大把年纪还要承受这等磨难。 他苦笑连连,“娘娘希望老夫怎么做?” 顾玖轻声说道:“本宫希望你们三房能主动提出分宗,同大房划清界限,从今以后各自祭祀。” 孙状元脸色煞白,分宗的后果太严重,他完全现象得到。 他哭丧着一张脸,“照着娘娘的吩咐做,老夫会成为孙家的罪人,千夫所指,背负万世骂名。” 顾玖笑了起来,将资料往桌上一扔,“先生不仅不是孙家的罪人,反而是救星。否则,能堆满一间屋子的罪证,足以让孙家万劫不复。” “为什么?娘娘完全可以直接治孙家的罪,我们孙氏一族也算是罪有应得。为什么要逼着老夫分宗,成为罪人?” “孙家并非所有人都该死,孙家乃是文坛泰斗,念在你们的功劳,本宫愿意给你们一个机会。” “孙家罪名确凿,娘娘还愿意聘娶老夫的孙女吗?” “这就要看孙先生如何做选择。要么分宗,要么整个孙家被连根拔起。” 孙状元苦笑连连,眉宇间布满愁绪,不曾舒展。 顾玖提醒他,“你们孙家太过贪心,妄想一直做天下间第一世家。欲使其亡,必先使其狂,孙家已经狂到没了底线,没了敬畏。孙先生,是时候给你的族人泼一盆冷水,让他们重拾恐惧之心。否则,多年后,孙家几万人还有几个人有幸活着?” ------题外话------ 祝福所有大朋友,小朋友端午安康。 祝参加高考的小朋友,顺顺利利,考取心仪的大学。 第1030章 娘娘不杀人,只诛心 “如果大皇子殿下没有看中我家七娘,这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 孙状元短短时间仿佛苍老了十岁,满眼疲惫,语气也变得虚弱无力。 顾玖说道:“迟早的事情,最多推迟一二年。” “也就是说,无论如何朝廷都要动一动孙家?” “榜样太坏,必须得动一动。”顾玖掷地有声。 孙状元面色凄苦,“娘娘是将老夫架在火炉上烤啊!” 顾玖抱歉一笑,“本不欲为难孙先生。然而,既然我们两家要结亲,本宫自然要提前扫清一切障碍。” 孙状元出乎意料,“娘娘还愿意聘娶我家七娘,就不怕分宗后的孙家重新坐大,再次成为天下第一家族吗?” “不会再有那样的机会。” 未来,等到时机成熟,朝廷会制定一些列制度,限制世家大族的发展。 孙家妄想再次成为巨无霸家族,影响力从文坛延伸到朝堂,那是做梦。 王朝有兴衰更迭,家族亦然。 “看来娘娘已经做好了准备,制定了后续一些列的计划,老夫深感佩服的同时又感到恐惧。” “孙先生不必恐惧,本宫不是嗜杀之人。” 孙状元摇头,“娘娘不杀人,只诛心!陛下杀人,却不诛心,比较起来倒是陛下更显仁慈。” 顾玖哈哈一笑,“孙先生言重了。” 孙状元叹气,“若是老夫不答应,娘娘就要彻底毁了孙家吗?” “如果先生不肯配合本宫,孙家的结局先生一定不愿意看到。” “老夫明白了!我家小七何德何能,竟然入了娘娘的眼。她嫁给大皇子殿下的那天,意味着她成为了孙家的罪人。她只能得到有限的娘家助力,她未来的道路无法想象会有多艰难。娘娘如此狠心对待一个小姑娘,何其残忍。” 顾玖郑重说道:“做皇子妻,从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斩断同娘家的牵绊,未必不好。那个位置,需要大格局大气度,纠缠于娘家利益,可不是什么好事。” 孙状元辩道:“没有人能脱离家族生存,娘娘不也是靠着家族打下的基础,才有了今天。娘娘心知肚明,家族对于女人来说是依靠,是底气,也是勇气。没了家族,战战兢兢,哪还有什么大格局大气度。” 顾玖笑了笑,说道:“这就得看七娘个人承受力,以及孙先生的态度。你若支持她,她就有娘家依靠。你若是不肯支持她,她就只能单打独斗。” 孙状元连连叹气,“事情哪有娘娘说的那么容易。她获罪于家族,家族必恨她入骨。即便是老夫,也是力有不逮。” “先生错了!” 顾玖肯定地说道:“她不是罪人,她是孙家的功臣。没有她,再过几年,孙家必将被连根拔起。届时,本宫的手段可不会像现在这般温吞,一定是酷烈且狠辣,不留任何情面。孙家所有人都该感激她,是她让你们获得了新生。” 孙状元眉头紧皱,他指着散落一地的案卷,“这些又算什么?” “只论首恶,不罪家族。” 顾玖很干脆,她可以网开一面。 钝刀子割肉嘛,不可操之过急。 她向来有耐心,花费数年时间去布局,她承受得起。 如同布局西北,整整花费了十几年,才将裴家还有西北军连根拔就,完整的送到西凉。 失去了鲁侯的裴家,元气大伤,今不如昔。 若是这一代没有出色的儿郎出仕,顶立门户,过个二三十年,裴家就得败落。 后代人再想爬起来,将比这一代人多付出十倍的努力。 这一代裴家人,还可以躺在祖宗的功劳簿上,少奋斗一二十年。 等到下一代,下下代,可没这样的好事。 祖宗功劳簿,不是金山银山,吃不了几代人。 就算是金山银山,也有吃完的一天。 孙状元挣扎犹豫。 他的选择,将决定家族的前程未来,几万人的生死存亡。 “当年老夫被点为状元,理所当然该出仕为官。” 孙状元忆往昔。 顾玖洗耳恭听,她对陈年旧事挺有兴趣。 谁让这年头消遣之物太少。 听听老皇历,怪有意思,还能打发时间。 “一开始老夫就被破格提拔为侍读学士,每日进出宫门,在皇帝跟前侍奉,可谓春风得意,前途无量。” 忆起往昔,孙状元是满腔的遗憾和愤懑。 这么多年过去,已经是一大把年纪的糟老头子,依旧是意难平。 “却不料,大房的姑娘被指给仁宣太子,做了太子妃。我这个侍读学士,一下子就显得格外扎眼,成了宫里的眼中钉肉中刺。期间,发生好几起事故,惹得皇上震怒。老夫心知肚明,宫里有人在给老夫小鞋穿,无非就是怕老夫在皇帝跟前替东宫太子说好话。老夫已经决定辞去侍读学士,回翰林院老实读书。不料,还是中了奸计,被陛下打发到兰台寺。” 顾玖挑眉,这一段过往,她倒是不清楚。 孙状元苦笑一声,“没错,老夫同周世安一样,都在兰台寺当过差。不过老夫只在兰台寺干了一个月,便辞官回家,从此不进官场。” “因为大房要求你离开朝堂?” “老夫是状元啊,而且姓孙,多打眼的人物。大房倒是没有明着逼迫老夫辞官,只是话里话外的意思,无非就是让老夫安分守己,别给东宫惹事,一个状元在孙家不算什么。那时候老夫也是年轻气盛,一怒之下上本辞官,住进山中别院清修。” “你辞官,大房就没挽留?好歹你也是状元,好好运作一番,总能有所作为。” 孙状元笑了起来,“状元别家稀罕,孙家不稀罕。正好那一年又是大比年,大房的儿子,我那堂兄终于下场,被点为探花。有了探花郎,我这个触怒了皇帝的状元郎自然得靠边站。” “可惜了!” 孙家不稀罕状元郎,顾玖稀罕。 能考上状元,那都是顶顶聪明的人。 人才难得,孙家竟然将状元郎闲置在山中别院,这一闲置就是几十年。 真是暴殄天物。 “本宫很庆幸没有错过孙先生。” 孙状元闻言,却想哭。 “若是老夫当初没来山河书院教书,今日这一切,是否能够避免。” 顾玖摇头,“有些事情早已经注定,不可避免。本宫和陛下想做的事情,即便天下非议,群情汹涌,也不能阻挡我们。” “娘娘说的是!想当初,放走裴家人,引起了多大的乱子,陛下和娘娘却从未动摇过。” 顾玖郑重说道:“既然先生已经知道本宫的决心,为何还在迟疑?” 孙状元抬头,恳请道:“能否请娘娘放过我家小七,她不该承受这一切,她配不上大皇子殿下。” 顾玖反问一句,“先生以为,本宫放弃小七,小七就能嫁到好人家吗?风雨欲来,确定未来的夫婿能护得住她?” 孙状元老泪纵横,“总比嫁到皇室,承受一辈子骂名更强。” “先生又错了。” 顾玖轻声说道:“以前皇室是怎么样,本宫不欲多做评论。现在的皇室,本宫当家,自然是本宫说了算。皇子妻能不能在皇室立足,看得不是娘家,而是她本人的能力。能力足够强,就算娘家是一坨烂泥,本宫也会支持她。若是能力不行,就算娘家是天下第一世家,本宫依旧看不上眼。本宫的儿媳妇,只能是不惧风雨的青松,绝不是温室里娇弱的花朵。” 孙状元张口结舌。 顾玖又说道:“你和大房恩怨情仇,是时候做个了结。” “老夫害了小七。”孙状元表情很凄苦。 顾玖揉揉眉心,“罢了!这门婚事本宫不强求,只要孙七娘说一句不愿意嫁给大皇子殿下,这门婚事就此作罢。但是孙家分宗一事,势在必行,本宫绝不妥协。“ 孙状元如释重负,“多谢娘娘!分宗一事,老夫现在就可以做主应承娘娘。小七的婚事,老夫会亲自问她。” “本宫信任孙先生!” “老夫绝不敢欺瞒娘娘。” 此事已了,孙状元告辞离去。 他的步履比来的时候更沉重,身影如同秋天的落叶,带着几分萧瑟。 刘诏从里间走出来。 顾玖靠在他的怀里,“我是不是逼迫太甚?孙先生的模样瞧着怪可怜的。” “心软了吗?”刘诏问她。 顾玖摇摇头,“倒不是心软,就是在想手段可以更温和一点。” 刘诏却说道:“都是老狐狸,你的手段但凡温和一分,孙老头必然不会答应分宗。家族供养了他,他忠于家族。” “与其说他忠于家族,不如说他怕死后没脸去见列祖列宗,怕一世清白毁于一旦,背负万世骂名。” “身前身后名,读书人一辈子就求这个。逼着他做孙家的罪人,他心里头定然记恨你我。难怪死都不愿意将孙女嫁入皇室。” “不是非要娶孙家女,虽说孙七娘的确很好,是个良配。”顾玖早已想明白。 婚姻大事,当然是你情我愿。 生于忧患,人才会变得更加强大。 顾玖期待变得强大后的孙七娘。 不过,孙七娘要是不肯嫁,她也只能替刘御另觅良缘。 第1031章 扎心(三更) 孙家三房。 孙状元当众宣布:“老夫决定,三房分宗。” 此话一出,犹如一个深水鱼雷在水中炸裂,炸得每个人晕头转向,手足无措,久久反应不过来。 为什么分宗? 老糊涂了吗? 孙状元宣布了决定后,不欲多说,也没给大家足够的反应时间,抬脚离开大堂。 长子孙民荣首先回过神来,急匆匆追上去。 “父亲,万万不能分宗啊!我们三房会成为孙家罪人!” 孙状元抬头望天。 孙家富贵几百年。 他们现在住的宅子有着两三百年的历史,比大周的国祚还要久远。真正意义上的深宅大院。 以至于祠堂都从定州搬到了京城。 每年祭祀,都在京城操办。 族中每个房头主要成员,不分嫡支,旁支,齐聚祠堂。 那场面,令人震撼。 可以说,孙家的祠堂,比皇室的奉先殿还要大,可以容纳几百近千人。 当世第一家族,绝非浪得虚名。 家大业大,难免滋生暗疮罪恶。 孙状元回头看着儿子,“你是不是以为老夫老糊涂?” 孙民荣嘴角颤抖,难道不是老糊涂吗? “儿子只是不明白,好好的,父亲为何突然做出这个决定?分宗,这可是天大的事情。父亲事先为何不和大家商量?” 孙状元自嘲一笑,“和你商量,你就会同意吗?” 孙民荣脸色呈猪肝色,“儿子的确不会同意,可是父亲……” “你多久没回定州祖宅?”孙状元打断儿子的话,问了一句。 孙民荣愣了下,“早几年回去过一趟。” 果然如此! 孙状元心中了然,“定州族人干的那些事情,你都知道吧。” 孙民荣脸色微变,十足十的惊讶。 “是不是有人在父亲耳边胡说八道?父亲告诉儿子,究竟是谁在诋毁孙家。” “这么说定州那边的事情,你全都知道。” “儿子只是略有耳闻,当不得真。”孙民荣如此说道。 孙状元讥讽一笑,“真当老夫老糊涂了吗?家里是你在当家,老夫问你,公中的账目你清楚吗?” 孙民荣说道:“公中的账目,都是白氏在管。” “老夫说的不是三房的账,指的是族中的公账,你是否清楚?” 孙民荣点点头,“儿子清楚,每年盘账,每个房头都会派人对账。” “那你同老夫说说,族中的收入足够支撑开销吗?若有亏空,是不是靠定州祖宅填补?定州祖宅,哪来的那么多钱,填补亏空,你同老夫好好说道说道。” 孙状元步步紧逼。 孙民荣额头冒汗,心中发虚。 突然,他又变得强硬,“父亲到底听谁胡说八道?难道就因为这点事情,就要分宗吗?父亲做出这个决定之前,可曾问过我们一句?” 孙状元脸色一沉,“老夫还没死,让你管家不等于你就是三房的主。老夫才是三房的房头,三房的事情,老夫当然能做主,无需征求你们的意见。” “父亲这是要将我们三房逼上绝路啊!” 孙状元冷冷一笑,“要么分宗,要么人头落地,你怎么选?” 孙民荣震惊不已,满眼地不敢置信。 孙状元叹息一声,“老夫也不想走到这一步,然而老夫骑虎难下,已经没得选择。” “怎么会这样?”孙民荣喃喃自语。 “你真以为定州族人干的那些事情没人知道吗?宫里早就盯上了我们孙家,暗中调查,一查一个准。” “难道就因为这点事情,就要将我们逼迫到如此境地?孙家可是当世第一家族,文坛泰斗。朝堂官府,无数人受过我们孙家的恩惠,何至于就如此?” 孙民荣终究是不甘心,难以接受这个结果。 孙状元苦笑一声,“正因为孙家的影响力从朝堂到文坛,树大招风,分宗还能有一条活路。不分宗,也就不要指望宫里高抬贵手。此事老夫只告诉你,若你传出去,宫里追究起来,休怪老夫不念父子之情。” 孙民荣脸色煞白,“父亲是想逼死儿子啊!” 孙状元板着脸,“收起你心头的妄念,你想煽风点火挑起朝堂斗争,你这是自寻死路。分宗,要不了你的命。负隅顽抗,终有人头落地的一天。” 孙民荣满头冷汗,“父亲有没有想过,一旦分了宗,我们三房还有什么指望?” “你是不信任老夫,还是不信任你自己?分宗,未必就是绝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未必没机会。” “宫里的承诺?” 孙状元斟酌着说道:“观宫里的行事,只要我们配合,自会给我们机会。说不定,我们三房有机会压大房一头。” 说到压制大房,孙状元语气里隐约透着兴奋。 果然是意难平! 好好的状元,前途无量! 就因为大房的闺女做了太子妃,他就得牺牲自己的仕途前程,落寞了几十年。 若有机会报仇,他握紧拳头,他真的不介意给大房一记重锤。 他本以为修身养性多年,心态已经平和。 却不料,皇后娘娘一番逼迫,倒是将他深藏心中的恨意逼了出来。 皇后娘娘果然擅长诛心! 诛他的心,诛孙氏一族的心。 “七娘怎么办?”孙民荣急切问道。 “宫里不勉强我们,此事由我们自己做主。老夫不欲和宫里结亲。” 这是他的态度。 孙民荣心有不甘,“为什么不结亲?他们将我们逼上绝路,理应有所补偿。” “荒谬!将七娘嫁给皇室,你真的认为这是一桩好事?” “可也不是坏事。那可是大皇子殿下,嫡长皇子,极大的可能继承皇位。父亲别忘了,三位皇子都是皇后娘娘所出,皇位的继承人,没有意外,一定会是大皇子殿下。” 孙民荣很笃定。 如果有别的嫔妃,有庶出的皇子,他真不敢打包票皇位继承人一定是大皇子殿下。 然而,宫里没有别的嫔妃,也没有庶出的皇子。 大皇子殿下的未来稳了! 七娘若能嫁给大皇子殿下,将来就是皇后。 孙家同皇室不是第一次联姻,然而当上皇后却是第一次。 未来可期,岂能轻易放弃。 孙状元指着儿子,“老夫真没想到,你会如此利欲熏心。皇室吃人不吐骨头,你真想将七娘往火坑里面推?” “父亲何不问问七娘的想法,说不定她愿意嫁给大皇子殿下。” 孙状元怒气冲冲,“老夫自会问她。我再提醒你,今儿老夫告诉你的事情,不准往外说一个字。不能我们父子之外的任何人知道分宗一事,同宫里有关。” “儿子晓得轻重,绝不会出去乱说。但是儿子坚持同皇室联姻。” 孙状元冷哼一声,“你先出去,这事老夫再想想。” 光线渐渐暗下来。 下人点燃烛火,就退了出去。 孙状元长出一口气,心中压抑着太多的情绪。 门嘎吱一声响。 孙七娘提着食盒,“孙女听闻祖父还没用晚饭,特意命小厨房做了祖父爱吃的酒菜送过来。” 孙状元回过神,盯着七娘。 “你爹人呢?” “爹爹正在和叔父们谈事情。” 孙七娘将食盒放在桌上,酒菜一样一样拿出来。 果然都是孙状元爱吃的。 他乐呵呵一笑,“老夫一年难得回来一趟,亏你还记得老夫喜欢吃鸭头。” “祖父的喜好,孙女一直都记得。” 孙状元心情好转,“你坐下来陪老夫聊聊天。最近在忙什么?” 孙七娘抿唇一笑,说道:“早上帮着母亲打理内务,接待族中婶娘姐妹。下午去族学上课。” “现在还在坚持上课?” “孙女不敢懈怠。学得越多,越发感觉自己浅薄无知。” “不要将自己逼得太狠,没做针线活吧。” “孙女听祖父的话,已经停了针线活。” 孙状元赞许地点头,“针线活伤眼睛,早该停下。我们孙家乃是钟鸣鼎食的顶级家族,针线活自有针线娘子在做,不需要嫡出姑娘去做那伤眼睛的针线活。” “谢谢祖父!” 孙七娘甜甜一笑。 孙状元啃着鸭头,津津有味。 吃了六分饱,就放下筷子。 他喝着酒,说道:“关于你的婚事,老夫不赞成你嫁到皇室。” 孙七娘愣了一下,“孙女能问问为什么吗?” 孙状元的态度理所当然,“皇室就是火坑,你是老夫膝下最出色的孙女,岂能将你往火坑里面推。” 孙七娘想了想,“若是不嫁给皇室,孙女该嫁给谁?” “门当户对的世家公子,随你挑选。” “可是在孙女眼里,世家公子还不如大皇子殿下。” “你见过大皇子殿下?”孙状元惊了一跳,以为孙女私下里偷偷和大皇子见面。 孙七娘摇头,“上次进宫回家后,孙女回想起游园会。中秋宫宴,大皇子殿下并没有露面,他怎么就选中了孙女?游园会上,黄去病黄老板暗箱操作,捧一个没有人气的小说人物,事后甚至不惜自黑遮掩游园会的真相。 孙女认为,黄老板之所以这么做,可能是因为当天的游园会,有身份不得了的人物参与其中。而且喜好特殊,不喜热血好男儿,也不喜美娇娘,只喜欢《官场》里面的人物” ------题外话------ APP书评区恢复正常,可以留言写书评啦! 不容易啊! 第1032章 赌一把 “你认为出现在游园会上,身份不得了的人物是大皇子殿下?” 孙状元看着孙女。 吾家有女初长成,老怀大慰。 只是,为何偏偏被大皇子殿下看中。 孙七娘小心说道:“孙女这些天琢磨了一番,游园会上,大皇子殿下很可能出现过并见到了孙女。但是孙女没见过大皇子殿下,于是就将游园会的场面画了下来。祖父请看,您见过大皇子殿下,孙女的画中可有他?” 她从怀里拿出一叠画册。 孙状元擦擦手指头,翻开画册,“都是你画的?” 孙七娘点头,“孙女尝试着将游园会画下来,尽量真实。只是过去了这么多天,有的人记不太清楚,画像不够清晰。” “上面的人物,都是你亲眼见过的?” “正是!” 不得了啊! 孙状元暗暗感叹。 与其说是画册,不如说是游园会重现,足够逼真。 “你竟然能将见过的事物和人都画下来!” 孙七娘羞涩一笑,“孙女也就书画勉强能拿得出手。” 孙状元哈哈一笑,“在老夫面前不用谦虚。你是老夫膝下最出色的孙女,你的本事老夫是知道的。” 他翻着画册,精美的画像让他感觉仿佛亲临其境,置身其中。 年轻真好! 青春真好! 更好的是,孙女七娘的记忆力真是逆天,配上出色的书画技能,游园会跃然纸上,场景再现。 看完了画册,意犹未尽。 孙七娘问道:“画册上可有大皇子殿下?” 孙状元微微一笑,说道:“大皇子殿下的确在画册上,你们见了面。” “请祖父指教。” 孙状元重新翻开画册,指着其中一幕,“你和他擦肩而过,就是这个人,想起来了吗?” 某个画面在孙七娘脑中闪现,“原来是他。孙女想起来了,他曾和黄老板说过话。” 说完,她翻着画册,翻到大皇子殿下刘御同黄去病说话的场面。 她笑了起来,“孙女果然没有猜测,那天他的确出现在游园会上。只是不知,他什么时候关注到孙女。” 孙状元哈哈一笑,“你这么出色,是个男子,都会关注你。” 孙七娘面颊泛红,羞涩不已,“祖父切莫打趣孙女。” 孙状元合上画册,手指头微微动了动。 “之前你说了一句,世家公子还不如大皇子殿下。老夫想听听你具体的想法。” “祖父不怪孙女口出狂言吗?” “哈哈……莫非你比老夫更狂?” 孙七娘脸颊红红的,她小声说道:“观大皇子成长经历,不是在读书,就是在从军,似乎没有休息的时候。他的用功程度,甚至超越了大部分的世家公子。 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时间花在了读书练武上面,自然没有时间去玩乐。孙女虽然没见过他,但能想象,他应该是个很稳重的人。 而且看他喜好,《官场》里面的许大人,是一个亦正亦邪的人物,可见他这个人不流于世俗,思想很宽广,包容度应该不错,能接受世俗所不允许的事情。我想他对女子的看法,应该也有别于世俗。” 孙状元不曾从这个角度去看待大皇子刘御。 孙女七娘这么一说,貌似单论刘御这个人,的确是个良配。 于是他问了一句,“嫁了人,你想做什么?” 孙七娘低着头,有点不好意思。 不过她还是大方说道:“孙女想要学习皇后娘娘,婚后也能经营一份产业,坚持自己的喜好。嫁给门当户对的公子,恐怕孙女不得不放弃自己的爱好。” “为何要放弃?” 孙七娘斟酌着说道:“因为婆媳,妯娌,内务,还有子女,就已经侵占了绝大部分的时间。孙女记得,母亲成亲前也是名门淑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可是这些年,孙女不曾见过母亲动过琴棋书画。她就是人们心目中的内宅妇人,可她也曾明媚过,也曾憧憬过。 我们孙家是世上一等一的大家族,然而做孙家的媳妇却是世上最最辛苦的一件差事。门当户对的家族,规矩上面同样孙家一样严苛。孙女若是嫁到门当户对的家庭,想也想得到,过的就是母亲那样的生活,困于深宅内院。” “嫁给皇子,恐怕你也得放弃自己的爱好,同样会被困在深宫大院。”孙状元泼冷水。 孙七娘摇头,“几位皇子,一母同胞,感情深厚,避免了兄弟相争。汝阳公主,孙女虽未接触过,却也听说过她的传闻。她不爱干涉别人,也不乐意被人干涉。最重要的是,皇后娘娘是孙女见过的最最开明的人。我想,皇后娘娘或许能容忍孙女的不同。” 孙状元眉头紧皱。 “这么说你想嫁给大皇子殿下?” “孙女并非爱慕虚荣,非要图谋皇子妻的身份。孙女只是向往另外一种生活,能有更多的自由,活得更自在。” “你认为皇后娘娘和大皇子殿下会给你自由?会让你活得自在?” 孙七娘想了想,说道:“嫁给世家公子,能活得自在的几率大约有一成。嫁给大皇子殿下,几率估摸有三成。为了这三成机会,孙女愿意赌一把。” 孙状元哈哈一笑,“没想到你竟然会拿婚事做赌注。” 孙七娘低下头,紧张道:“孙女想法离经叛道,请祖父责罚!” 孙状元抬头四下打量,“看来这深宅大院,的确困住了你,让你感觉不够自在。” “族中规矩多,孙女必须守着规矩,不给爹娘添麻烦。” “族中规矩的确太多了。”孙状元放下酒杯,“你先回去吧。关于你的婚事,老夫会和你父母好好商量。” “祖父保重身体。”孙七娘起身,躬身告退。 …… 孙状元并没有急着做决定。 他决定先在家里住几天。 这在其他房头的人看来十分罕见。 往年他只有祭祖的时候回来。 这会不年不节,跑回来住着,莫非有事? 其他房头的人猜测不已,纷纷前往三房拜访请安,试图弄清楚孙状元回家住的原因。 孙状元四两拨千斤,将所有来请安试探的人都打发走了。 不过他也宣布了一件事,“三日后,老夫将前往祠堂祭拜祖宗。” 咦? 众人惊疑不已。 “没到祭祖的时间,这个时候祭拜祖宗,难道出了什么事?” “届时老夫将有重要事情宣布。” 消息一出,各房头都在议论纷纷,猜不透这番举动的用意。 长子孙民荣问他:“我们三房决定分宗,父亲真的不提前同族长说一声吗?儿子担心,三日后恐怕无法全身而退。” 孙状元冷笑一声,“你以为大房不知道老夫要分宗吗?” “大房既然知道,为何一点动静都没有。” “无非就是想看看老夫到底有多大的决心分宗出去。大树底下好乘凉,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带领家人脱离宗族,单独立宗。” “儿子心头也是虚的。”孙民荣并不掩饰自己的怯弱。 脱离宗族,将来会面对多少困难,能不能克服,他心头没底。 这些日子,他是寝食不安。 一会觉着分宗好,一会觉着留在族里好。 左右为难,挣扎纠结,片刻不得安宁。 孙状元嗤道:“想那么多做什么!老夫还没死,这个家老夫撑得起。” 说完他拿出钥匙,取出箱柜中的木匣子,交给长子。 “拿去!”语气干脆利落,又有点嫌弃。 孙民荣有点懵,打开木匣子一看,“这……” 孙状元说道:“山河书院待遇极高。平日里写写文章,还能赚取丰厚的润笔费。这里面,有一千股寰宇运输的股份,另有两万两银票,还有三栋宅院的房契地契,另有田庄一座。你都拿去,能解燃眉之急。” 孙民荣满脸羞愧,“儿子无能!但是儿子不能拿父亲的钱……” “迂腐!”孙状元果断打断对方,“叫你拿去,你就收着,在老夫面前矫情个什么劲。别忘了,老夫才是三房的房头,对三房所有人,老夫都有责任。老夫一意孤行,带着大家分宗,理应照应好大家。” 孙民荣合上木匣子,“若是能顺利分宗,我们三房就能从族中分得一批产业。而且白氏还有嫁妆……” “放屁!堂堂孙家子孙,你好意思用媳妇的嫁妆养家吗?白氏的嫁妆都留给孩子们,不许动。” 孙状元对儿子十分嫌弃。竟然惦记媳妇的嫁妆,出息! 孙民荣急忙解释道:“儿子是说,万不得已,可以先动用白氏的嫁妆。” “你是担心族中不肯将产业分给我们三房?”孙状元直击核心。 孙民荣重重点头,“儿子的确有这个担心。” 孙状元哈哈一笑,“你放心吧,该我们三房的产业,族中一文钱都别想克扣。” 孙民荣惊喜,“莫非父亲有辖制大房的手段?” 孙状元捋着胡须,故作高深,“此事老夫自有主张。你将三房的人都安抚好,准备好搬家的宅院,分宗一事无需你操心。” “儿子想替父亲分忧!” “这是三房同大房的恩怨,轮不到你出头。” 第1033章 一字一两 孙家分宗! 消息一出,天下震惊。 当世第一大家族,突然爆出分宗的消息,这这这…… “难道是孙家内部出了问题?” “三房和大房的矛盾,终究还是爆发了。” “也不至于分宗吧。单独立宗,等于是脱离了原本的家族,从今以后同姓不同宗,关系大打折扣。届时,三房就算是求到大房,大房不予帮助,世人也无话可说。毕竟不是同宗族人。” “谁知道这事的内情?” “据说是三房主动提出分宗。” “孙状元那老匹夫教书教糊涂了吗?还是膨胀了?他才教出几个得意弟子,就敢和家族闹翻,就不怕被打压。” “孙家文坛地位再高,也不可能将手伸到山河书院。” “孙家奈何不了孙状元那个老匹夫,他的儿子侄儿难道还奈何不了吗?除非孙状元有本事将儿子侄儿都弄到山河书院教书,那样的话,孙家还真奈何不了。” “你们啊,光是盯着孙家分宗,怎么就不想想这事的负面影响。” “能有什么影响?” “孙家分宗,干我等何事。只要孙家大房立得住,文坛就立得住,我等无需操心。” “当世第一大家族分宗,很快消息就会传遍全天下,必定会引来众人非议。万一,我是说万一,孙状元另立学派,同孙家嫡支打擂台,你们想想那个场面,文坛恐怕都会分崩离析。” “不能吧!” “孙状元何德何能还敢另立学派。” “这些年,他除了教出几个得意弟子,出了两三本读书笔记外,并无其他学术成绩。另立学派,不可能!” “他一个人可能没办法另立学派,可你们别忘了山河书院还有三元公杨元庆,还有周世安,甚至还有任大神棍。” 众人沉默。 这几个人加起来的分量,有点恐怖啊。 孙状元要是铁了心和孙家大房划清界限,借助山河书院的力量,的确可以另起炉灶。 “三元公能替孙状元免费做嫁衣?不能吧!” “三元公再努力努力,完全可以自创学派,没必要同孙状元捆绑在一起。” “你们啊,太小看孙状元的能力。要知道,当年他可是和三元公比肩的状元,才学完全不亚于三元公。因为家族压制,这些年不显山不露水,不等于他没能力另立学派。要是没估算错的话,等到孙家正式分宗,孙状元就该出书立说。” “这么说来,孙状元野心很大啊。分宗的根本目的,就是为了压大房一头。” “他有这个想法不意外。堂堂状元,被压制几十年不得出仕,换了谁都有一肚子怨气。说实在话,孙家大房当年的做法也不地道。当然,也只有孙家有底气轻易放弃一个状元。换做别的家族,一个状元,非得供起来不可。” “此话有理。” “孙家着实暴殄天物。” 按照正常的操作,状元即便不能流芳百世,成为一代名臣。基本上都能顺风顺水,走到朝廷三品以上的大员。 除非站错了队伍,才有可能遭到官场打压。 也就是说,孙状元的人生,本来可以是封疆大吏,朝堂部堂高官,政事堂大佬……却因为家族倾轧,成了弃子。 年纪轻轻断了仕途,没有抑郁而终,心理素质算是极为强大。 “先观望观望。分宗一事,不是三两天就能解决的。” …… 京城就是个大筛子,没有真正的秘密。 孙家三房闹分宗,消息很快被黄去病知道。 身为文青书局的大总管,得知这么大的新闻,黄去病岂能放过。 他亲自跑到山河书院找周世安讨要文章。 “孙状元闹着分宗,恳请周先生从宗族的角度写一篇文章,刊登在我们生活秀上面。润笔费好说。” 周世安愣了下,“孙兄闹分宗?” “正是!” 周世安同三元公杨元庆面面相觑。 三元公连连摇头,“一大把年纪,还是不够心平气和。闹着分宗,总得有个起因吧。” 话音一落,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闹分宗的起因,似乎,好像他们已经猜到了。 皇室要同孙状元联姻,莫非这就是起因。 难怪孙状元那天和皇后娘娘见面后,就下了山。 黄去病察言观色,“二位先生,莫非知道什么内情?” 二人齐齐摇头。 三元公说道:“你们生活秀向来不正经,你问周先生邀稿,不合适不合适。周先生的稿件应该放在《山河书院报》上面。” 周世安连连点头,“等确认孙兄在闹分宗,老夫会从宗族角度写一篇文章。不过文章会刊登在《山河书院报》,而非生活秀。” 黄去病一脸心塞,“二位先生,你们这是歧视。生活秀也是有格调的。” “都是家长里短,鸡毛蒜皮,博人眼球的话题。老夫的文章刊登在生活秀,有损老夫名誉。” 周世安说话一如既往的直接又毒舌。 黄去病嘴角抽抽,眼巴巴地看着三元公,“杨先生,我可是第一时间将消息带给你们,半点没藏私。你说周先生的文章不适合生活秀,要不您老给生活秀写一篇文章。” 三元公连连摆手,“老夫最近忙着著书立说,是真的没空。这样吧,老夫推荐你去找任丘任大人邀稿。他立场中立,同样对宗族了解深刻,而且遣词用句诙谐有趣,他的文章适合你们生活秀。” “任大神棍,我请不动啊。”黄去病苦兮兮。 任丘谁的面子都不给,黄去病出面,怕是刚到门口就被打了出去。 三元公哈哈一笑,“老夫亲笔书信一封,你转交给任大人。看在老夫的面子上,你再好好求求他,他应该会给你稿子。” 黄去病喜出望外,“多谢杨先生。杨先生的书写完,我们文青书局一定第一时间出版推广。” “老夫的书不着急不着急。” 黄去病拿了书信,急匆匆下山去找任丘。 任丘在中书省挂名当差,时间上他可以自行安排。 这会正在钦天监同一帮老神棍谈天说地。 听众有大皇子刘御,二皇子刘衡。 两兄弟听得津津有味。 黄去病上门的时候,任丘谈性正浓。 他不敢打扰,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来,听任大神棍从天文聊到地理,从明天要下雨,聊到海上气候。 不得不说,任大神棍说话很有感染力。 最最普通无趣的事情,通过他的嘴巴说出来,都会变得有趣。 他知识渊博,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能聊。 钦天监的老神棍们,对他是心悦诚服,满眼小星星,就跟看偶像似的。 等到谈话告一段落,老神棍们离去,黄去病才凑上去。 “拜见大殿下,二殿下!” “黄老板客气。黄老板到钦天监,莫非是找任先生?”大皇子刘御代任丘问道。 黄去病连连点头,“见过任先生,这是三元公的书信,请任先生过目。” “老杨给我书信,还让你转交?”任丘意外。 大皇子刘御若有所思,心中隐约有了猜测。 任丘看完书信,哈哈一笑,问黄去病,“你找我约稿?” “正是!这等大事,只有任先生的稿件方能叫世人明白其中利弊。” 任丘似笑非笑地瞥了眼大皇子刘御,眼神饱含深意。 大皇子刘御面色镇定,半点不虚。 二皇子刘衡懒懒散散靠在椅子上,对于他们的谈话内容,似乎毫无兴趣。 黄去病心头惴惴不安,“任先生意下如何!” 任丘将信件往怀里一揣,“三元公的书信,等他百年后,必定价值千金。我可得收起来,当做传家宝传下去。子孙要是不争气,还可以拿着这封书信换一笔钱。” 众人要笑不笑,憋得辛苦。 任丘又说道:“找我约稿,黄老板可知我的稿件价钱很贵。” “我门文青书局一定会支付任先生最丰厚的润笔费。”谈钱,黄去病底气十足。 文青书局不差钱。 任丘笑了笑,“我的稿子,一字价值一两白银。你要约的稿件,少说得一万字才能将前因后果说明白,黄老板确定要找我约稿?” 一字一两? 万字万两! 抢钱啊! 即便文青书局财大气粗,黄去病还是被任丘狮子大开口给震惊了。 “这个价钱,能否……“ “恕不讲价!”任丘打断黄去病,“我的稿子就值这个钱。” 黄去病牙痛。 不是付不起,而是值得吗? 他朝大皇子刘御看去,希望大皇子出面帮他说说好话。 大皇子刘御却说道:“任先生的文章,的确一字一两。黄老板要是觉着贵,可以另外找人约稿。山河书院很多先生学子,才华出众,他们的文章也不差,只是名气差了些。” 二皇子刘衡跟着开口,“任先生的文章,平日里有钱都买不到。若非看在三元公的份上,黄老板就是捧着银子来请任先生,任先生都不带搭理你。再说,任先生的文章将来可以集结成册,必定会成为爆款。区区一万两,贵吗?” 任丘还真不差那点钱。 他那么多马甲,随便拿个马甲,都能搞到钱。 黄去病龇牙,“一字一两?” “不二价。” “好吧!就一字一两!” ------题外话------ 一到周末,就无法保证准时更新。 嘤嘤嘤! 小孩子放假,犹如灾难大片上演。 第1034章 皇后娘娘的补偿(三更) 黄去病成功约到稿件,心满意足离去。 他承诺任丘,生活秀每一期都会给他留足版面。 什么时候写好,什么时候刊登。 保证一字不改。 任丘哈哈一笑,“能修改我的稿件的人还没出生。” 口气就是这么大。 黄去病内心吐槽,不愧是任大神棍,唬人的本事一等一。 他和三人告辞,迫不及待离开了钦天监。 任丘指着大皇子刘御,哈哈一笑。 “你可真是害人不浅!孙状元非恨死你不可。” 大皇子刘御尴尬一笑,“面对孙先生,我的确感到愧疚。不过就算没有我,孙家分宗迟早也会发生。” 任丘继续调侃,“还想娶孙状元的孙女,孙状元怕是要提起拐杖揍你一顿。” 刘御很坦然,“等事情尘埃落定,无论能否联姻,我都会上孙先生那里负荆请罪。” 二皇子刘衡打了个哈欠,“你们继续聊,我先睡一会。” …… 孙家分宗,千头万绪,当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决。 随着生活秀率先报道孙家分宗一事,孙家内讧的消息,转眼传遍大江南北。 “生活秀抢消息,从来就没输过。” “谁让生活秀的老板是黄去病,天然优势,比我们能更早得到消息。” “孙家分宗一事可是大新闻,说不定半年一载都闹不出结果,一定要好好写,紧盯着孙家。” 孙家门外每天都有人鬼鬼祟祟,似乎盯着大门进出的人,就能知道孙家内部情况似的。 孙家内讧,自顾不暇。 驱赶了几次,见没用,就懒得管那些人。 盯吧,盯吧,反正盯不出一朵花。 三房要分宗,吵了半个月,嫡支大房松口同意。 但是附带了各种条件。 比如不能同姓竞争拆台,学术方面最好保持一致如何如何…… 孙状元决定分宗,就是要彻底分清楚,而不是藕断丝连。 大房提出来的条件,他是一个没答应。 他的态度就是,分宗后,大家同姓不同宗。 以后任何事情,各凭本事,无需客气。 他的态度引来大量不满。 族里对三房不薄吧! 分得这么清楚,和白眼狼有何区别。 与此同时,孙家其他房头都在观望,心中某个地方悄悄开了一个缺口。 人心思变! 这正是顾玖逼着孙状元分宗的目的。 要的就是人心变动。 有三房做榜样,迟早孙家会分崩离析。 当世第一大家族被肢解,其他家族还能抱团多久? …… 闹了一个月,孙状元带着三房的人,脱离了家族,单独立宗。 在初冬的某个早上。 三房上下两百多号人,连带着几百仆人,带着资产和家业,搬出了祖宅。 从今以后,孙家就分为两宗。 三房的新宅子,在新民县五期。 一共三座深宅大院,比起祖宅宽敞又明亮。 一家人刚刚安顿好,宫里就来了人。 白仲奉命来见孙状元。 “娘娘知道先生受了委屈。为了补偿先生,特意让咱家走一趟。” “先生的子侄,若是愿意,可去山河书院,也可以去国子监教书。要是想做官,不妨参加年底的律法考试,只要通过就能做御史。” “娘娘准备在京城再建一座书院,先生的长子有大才,又有进士功名。若是不嫌弃,可以担任书院第一任山长,承担书院筹建工作。” “娘娘要建书院?”孙状元吃惊。 白仲含笑说道:“正是!本想请孙先生出任书院山长,又担心孙先生年龄大身体吃不消。” 孙状元哼哼两声,一脸不满,“谁说老夫身体吃不消。建书院这等要紧事情,我那长子还差了点火候。这事老夫替娘娘分忧,定将书院建起来。我那长子,可以留在身边打打下手。” 长子孙民荣一脸生无可恋。 眼看到手的鸭子飞了,抢他机会的人还是自家老父亲,他找谁说理去。 筹建书院,当山长,还是皇后娘娘出钱。 多好的机会啊! 凭什么抢他的机会,叫他打下手。 山河书院不是挺好的吗? 您老人家留在山河书院教书育人就成了,就别和儿子抢这个难得的机会。 孙状元双眼一瞪,“怎的,对老夫的决定不满意?” 孙民荣连连摇头,“儿子不敢!” 心头委屈巴巴,想哭! 白仲了然一笑,“孙先生愿意担此重任,甚好!咱家回去禀报娘娘,改明儿就会有任命书下来。另外,娘娘认为孙家的学术思想,经过上百年的发展已经呈现出僵硬固化的情况。不知孙先生可有想法?” 孙状元愣了片刻,“最近老夫想了许多,偶有所感,打算出一本书,系统阐述某些学术想法。” 白仲拍着巴掌,“太好了!娘娘得知先生要出书,定然十分欢喜。只是先生一边忙着筹备新的书院,一边写书,忙得过来吗?” “有长子帮忙,肯定忙得过来。请白公公转告娘娘,老夫虽然老了,然而老当益壮,定不会拖延书院筹建工作。” “写书一事……” “老夫同样不会耽误写书一事。” “如此,咱家就放心了。娘娘还让咱家问一句,婚事不知二位考虑得如何?” 孙民荣不敢说话,看着他爹孙状元。 孙状元捋着胡须,胡子一抖一抖。 三房分宗,不敢说损失惨重,但从人脉到产业都损失不少。 人心涣散! 本以为,三房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一蹶不振。 没想到刚刚安顿下来,皇后娘娘就给他们送来大把的机会。 算是投桃报李。 难怪世人都说皇后娘娘为人大方。 凡是和皇后娘娘合作过的人,都愿意进行第二次第三次合作。 这,或许就是人格魅力。 皇后娘娘如此大方的情况下,拒绝联姻,似乎有点不知好歹。 加上孙女七娘也乐意嫁给大皇子殿下。 “哎!” 孙状元一声叹息。 他已经上了皇后娘娘的贼船,那么就硬着头皮走下去吧。 “请转告皇后娘娘,我们新民孙家,等着宫里的赐婚旨意。” 白仲大喜过望。 今儿的差事算是圆满完成。 “孙先生做了一个明智的决定。” 孙状元苦笑一声,“希望老夫的决定是正确的。” “孙先生放宽心,娘娘待人向来宽厚。贵府姑娘嫁入皇室,必不会受委屈。” “希望如此!” “刚才听先生自称新民孙家,不知有何讲究?”白仲好奇问道。 孙状元朗声说道:“我们本是孙家三房,如今单独立宗,得和本家那边区分开。一家人都住在新民县,老夫便给我们这一宗取名为新民孙家。从今以后,老夫的子孙后代,都将扎根新民县。” “先生取名,饱含深意,睿智!” 孙状元哈哈一笑,“白公公啊,别聊我们孙家,不如聊一聊办书院的事情。” “改日再聊。咱家还要赶着回宫复命!” “那说好了,改日老夫请白公公喝茶,白公公一定要赏脸。” “好说好说!” 白仲幸不辱命,带着好消息回宫复命。 顾玖招来大皇子刘御。 她说道:“孙先生已经松口,你的婚事终于有了眉目。赐婚之前,本宫会召孙家母女到宫里说话,你和孙家七娘正式见一面。” 大皇子刘御说道:“儿子想亲自前往孙家,给孙先生道歉。” 顾玖点头赞同,“置办一份礼物,明儿你就上孙家赔礼道歉,记得行弟子礼。” “儿子听母后的。” 顾玖又提醒道:“你得开始组建自己的团队,挖掘人才,带在身边历练。可有什么想法?” 大皇子刘御沉默片刻,“儿子在京大营看中了好几个人才,想提拔到身边做亲卫。另外,山河书院那边,也有几个人才,儿子对他们的才华十分赏识。” 顾玖鼓励他,“有了合适的人才,就赶紧笼络到身边,不必有顾虑。只要别和你父皇抢人才,本宫保证没事。” “父皇会不会有所不满?”刘御问得很小心。 顾玖笑道:“别把你父亲想得那么小气!当年你父亲身为皇孙的时候,就开始偷偷摸摸笼络人才,他能理解你。堂堂皇子身边,若是连几个得用的人才都没有,成何体统。” “谢谢母后支持!”刘御彻底放心下来。 次日,刘御带着一车礼物,前往新民县孙家面见孙状元。 执弟子礼,态度诚恳。 孙状元即便满腹怨气,这会也消了大半。 孙七娘躲在屏风后面偷看。 “原来他就是大皇子殿下!” 真人比记忆中更加俊朗。 孙状元重重咳嗽一声,提醒屏风后面偷看的孙七娘动静小一点。 孙七娘脸颊一红,跑了! 刘御就只看到一道背影,纤细高挑,带着淡淡的香风。 “咳咳……” 孙状元一声咳嗽,大皇子刘御回神。 “你说你要招揽几个人才?” “正是!先生可有合适的人选推荐吗?” “老夫这里,倒是有几个人才推荐给你。能不能笼络住他们,还得靠你自己。” “学生会考察他们。果真有大才,学生一定尽力笼络。” 孙状元哈哈一笑,“不盲从,甚好。老夫只管推荐,合不合适,你自己判断。” “多谢先生。” 第1035章 王图霸业 关外,大草原。 一行人骑马飞驰,最终在水源处停下来。 袁庸下马,亲手打下木桩。 “从今以后,我袁庸就是这片草原的主人。” 他轻轻摩挲木桩顶部,心中感慨万千。 陈伯跟随在他的身后,小声提醒,“公子,约定的时间就在今晚,还要赶路。” 袁庸回头,看着身后二十几骑精壮汉子,都是他这些年招募的心腹手下。 今晚,他将带领心腹,前往几百里外的一个小部落赴约,要干一票大的。 “以这片草原为基地,给我三年时间,我要将草原上所有部落整合在一起。” 袁庸野心很大,他要做草原的王。 趁着北荣败退,西凉改换门庭,草原空虚,朝廷鼓励大周人圈地为王的机会,袁庸不惜放弃官身,跑到草原圈地。 草原上有人,很多人。 大大小小的部落,不下百个。 虽然每个部落的人很少,少则一两百人,多则千把人。 但是如果能将所有部落的青壮人口整合在一起,就是一支能改天换地的恐怖力量。 届时,他就是草原的王,他要在草原上建立属于他的王国,掀翻大周。 当什么海盗,永远都不会有大作为。 草原,大有可为。 陈伯说道:“老爷若是知道公子会有今日,一定大感欣慰。” 袁庸背着陈伯,嘴角露出讥讽的笑。 他根本不在意生父周瑾的看法和态度。 在他眼里,生父周瑾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尤其是临死前两年的一些列操作和安排,在袁庸眼里,仿若英雄迟暮,愚蠢而懦弱。 …… 对于死,周瑾早有预料。 在进京之前,周瑾已经得了咳血症,而且已经药石无效。 那两年,海盗内讧,争权夺利。 周瑾身为海盗头子,自知时日不多,所以当手下人互相残杀的时候,他并没有干涉。 反而是借着内耗严重,手底下的人自顾不暇的时机,趁机将积攒多年的财宝转移。 明面上,他将财产都交给了家族。 实际上,大部分财宝,都被他藏了起来。 交给家族的财产只是他当海盗多年积攒下来的冰山一角。 等他一死,世上无人知道他将财宝藏在什么地方。 所有知情者,都被他斩草除根。 但是他留下了线索。 就留在淮安老宅。 未免被族人和敌人察觉他的意图,早在数年前,他就将族人迁出淮安。 只留下几个老仆看守老宅。 做出老宅已经搬空,任何值钱东西都没留下的样子。 等到只剩下最后半年的时间,周瑾义无反顾来到京城,找到江燕。 江燕是个聪明的女人,她隐约察觉到周瑾对她隐瞒了什么。 比如周瑾花钱不再那么大方,就很值得怀疑。 周瑾同样是个多疑且凶残的人。 察觉到江燕生出了疑心,周瑾就做出了杀人灭口的决定。 因为他知道,江燕做过皇帝的女人,不可能是笨蛋。让江燕继续活着,宝藏的事情恐怕瞒不住。 这个女人,说不定会顺藤摸瓜查出真相。 杀了江燕一了百了。 但是在杀人之前,周瑾演了一出戏。 他找到刘诏,以海盗内讧,无处可去为由,打算投诚。希望朝廷能招安他,给他一官半职。 然后供出江燕,顺势杀了这个女人。 最后,周瑾死在了钱富的手里。 匕首捅入身体的那一刻,周瑾内心是平静的,甚至笑了出来。 他对自己的安排,感到自豪,简直完美。 堂堂嫡长皇子刘诏也被他骗了过去。 虽然死了,但死的其所。 唯一的遗憾,没能在死之前见到顾玖最后一面。 无数的画面在周瑾脑海中闪过。 画面最后定格在,和顾玖茶楼初相识那一面。 …… 周瑾死了,尸体被埋在乱葬岗。 是袁庸带着人挖出了他的尸体,命人带回淮安祖宅落葬。 与此同时,袁庸吩咐陈伯南下灭口。 陈伯奉命令南下灭口。 办完事情后,前往淮安周家老宅走了一趟。 没想到会找到周瑾留下的藏宝线索。 陈伯,是周瑾袁庸父子最信任的人,也是一心一意忠于他们父子的人。 陈伯拿到线索,没有丝毫犹豫,赶回京城,将线索交给了袁庸。 袁庸循着线索,找到了藏宝地。 堆积如山的宝藏,是身为海盗头子的周瑾多年的积攒,说是金山银山绝不夸张。 靠着这笔宝藏,袁庸这些年顺风顺水。 他本就聪明,已经考取举人功名。 当大周同北荣西凉开战,他拿钱开道,顺利进入西北大都督府,并谋得一官半职。 以袁庸的聪明才智,加上金钱傍身,他本可以在西北大都督府大放光芒,得到重用。 却不料,杨季和陈壮实这两个妖孽也在西北大都督府历练。 袁庸的风头被杨季陈壮实狠狠压制。 甚至,杨季有意打压袁庸。 二人早在京城认识,杨季对袁庸的第一印象不好。 当杨季在西北大都督府碰见袁庸,眉头紧皱,心道此人太会钻营,印象越发不好。 陈壮实肯定是无条件支持杨季。 杨季防备的人,一定有问题。 陈壮实考虑问题,就是如此简单直白。 杨季是探花郎,又是翰林院学士,当时背后还站着秦王妃顾玖。 背景硬茬,他有意打压袁庸,袁庸纵然有万般手段也施展不开。 他一个举人,除了有钱毫无背景,斗不过职务比他高,资历比他深,背景比他硬的杨季。 西北大都督府数年,袁庸被打压得极惨,始终没有机会出头。 于是袁庸剑走偏锋,盗取刘诏的行军路线,令陈伯联络北荣,半路伏击刘诏。 伏击数次,皆铩羽而归。 最后一次,袁庸亲自出马。 带毒的毒箭射进刘诏的胳膊。 他兴奋难耐。 他以为刘诏必死无疑。 却没料到,顾玖替刘诏准备了当世最好的解毒丸。 刘诏服用了解毒丸,保住了性命。 袁庸得知行动失败,只能不甘心说一句:“算他命大!” 若无其事回到大都督府的袁庸,花了一大笔钱,调回了京城,在马政谋了一个实缺。 一晃数年。 朝廷鼓励民众前往海外以及大草原圈地为王。 袁庸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他请调西北庆平马场,花钱摆平关系,可以自由行动。 他同陈伯汇合,率领手下人马,开始在草原上搅风搅雨。 不再是为了报仇,而是为了成为王,成为草原的王,成为同大周分庭抗礼的草原王。 木桩打下。 方圆上千顷草原,都是他的地盘。 他回头对陈伯说道:“这里将是新的起点。陈伯,这一切辛苦你了。” “公子客气!为了公子的伟业,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我知道你忠心耿耿。一定要留着有用之躯,很多事情都离不开你。” “是!我听公子的。” …… 当晚,他们一行二十几骑,宿在草原深处一个四五百人的小部落。 大口吃肉,大碗喝酒,交情深厚的样子。 半夜三更,熟睡之时,火焰冲天。 一颗人头被袁庸提在手上,赫然是部落首领的大好头颅。 他高声怒吼,“都听好了,你们头领已死!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五声之内,放下武器,以后跟着我吃香喝辣。否则,杀无赦!一……二……三……” 小小部落,被人打了个措手不及。 胆敢反抗者,当场被斩杀。 妄图替首领复仇的人,同样落了个人头落地的下场。 当袁庸喊到第五声,部落青壮纷纷放下用兽骨打造的武器,臣服于袁庸脚下。 袁庸仰天哈哈大笑。 父亲,你看到了吗? 这才是王图霸业。 大好男儿当如此! 干一辈子海盗,能有什么出息! 笑过之后,袁庸看着丢满一地的兽骨武器,小声骂了一句:“叫花子。” 这些弱小的草原部落,穷得就和叫花子差不多。 除了部落首领,大部分人都是衣不蔽体,男女皆如此。 “从今以后,我就是你们的新首领,你们要绝对服从我的命令。谁敢违抗,杀无赦!” 首领的儿子被当众斩杀。 女人和女儿,全都留下,分配给新纳降的人。 此举,获得了部落人欢呼。 带着纳降的几百部落人口,袁庸踏上了他的王图霸业路。 偌大的草原,即将掀起腥风血雨。 ------题外话------ 忙完今天,明天就解脱了。 元宝要努力码字! 第1036章 冰火两重天 赐婚旨意送到孙家。 自孙状元以下跪地接旨。 宣旨的人是林书平,皇帝刘诏身边第一得用的人。 孙家七娘温柔贤惠,才学品貌出众,指婚给大皇子刘御。 旨意下达,年轻的两个人正式成为未婚夫妻。 孙状元替孙女接下旨意。 林书平亲自将他扶起来,“陛下很关心先生的身体,让咱家代为问候。” “谢陛下厚爱!老夫很好,依旧能报效朝廷,报效陛下。” 林书平笑眯眯地说道:“孙先生老当益壮,陛下就放心了。筹建书院,可有为难的地方?不妨提出来,陛下自会替先生解决。” “书院修建一事,无需老夫操心。唯一需要发愁的地方,书院的夫子从何处聘请。老夫知道翰林院有许多有才之士,然而让他们放弃官职,当书院教书,那是万万不行的。” 孙状元拐着弯问皇帝刘诏要政策,要支持。 新办的书院,能不能效仿国子监,也给个一官半职啊! 林书平装傻,“先生真会说笑。说起才学,谁能比得上孙家人。教书的夫子,先生大可以从子侄里面挑选几人,举贤不避亲,陛下绝对支持先生。” 孙状元夫子抖了抖,“如此,老夫就自己想想办法。” 林书平笑眯眯的,“咱家就知道,筹办书院一定难不住先生。想那镇国侯府的崔七,南下江陵府,经过一番努力也将书院办起来。孙先生乃是堂堂状元,筹办书院肯定比崔七更具优势。咱家静候先生佳音,等书院开学的时候,一定来捧场。” “好说好说!” “咱家还要回宫复命,告辞!” “民荣,送林公公出府。” 长子孙民荣亲自送林书平出府。 走到大门口,林书平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眼门框上的门匾。 他意味深长地说道:“新家新气象,恭喜你们三房!陛下得知分宗一事,十分关心,又倍感欣慰。你们一定要多用心,为天下读书人多多书写书籍。” “林公公放心,我们新民孙家一日不敢懈怠。” “如此甚好!” 送走林书平一行人。 孙民荣转身回府,将林书平最后一番话转告父亲。 孙状元捋着胡须,“他这是在敲打老夫,别忘了当初的承诺。” “写书的承诺?” “哪有这么简单!老夫著书立说,不能老调重弹,得提出新的学术思想,最好对嫡支大房的那边进行批评,甚至是形成竞争。所以不要以为我们父子能筹建书院,就万事大吉。学术上的事情要是办不好,触怒了宫里,当心吃不了兜着走。” 孙民荣紧皱眉头,“儿子怎么觉着,宫里对嫡支大房怀有深深的恶意。” 孙状元了然一笑,“谁让孙家的学术思想,占据了文坛半壁江山。偏偏为了维持住这份荣耀,这些年孙家的学说,越发趋于保守。这和宫里的想法背道而驰。” “父亲的意思,宫里需要更加开放包容的思想。希望通过我们父子,尽可能的影响更多的读书人。” “正是!” 这只是目的之一。 孙状元已经看透了皇后娘娘的险恶用心。 她是要掀起文坛学术斗争。 换个好听的说法,她要看见文坛百花齐放,各种思想学术的碰撞。 为什么选他? 因为他姓孙,还是状元。 打着孙家的名头,有着足够的影响力,能撬动保守的文坛。 三元公杨元庆能创作新的学说,但是他撬不动发展了几百年的顽固派。 这件事,唯有他孙状元能做。 只有当他出手,同孙家大房打擂台,顽固派内部才会出现裂缝。那些坚守一切的学子,内心才会出现动摇。 只是,他不免会背上叛徒,无耻小人等等骂名。 孙状元感慨道:“一世英名,即将毁于一旦。” 不甘吗? 当然不甘心。 可他已经上了贼船,就不能下船。 孙民荣龇牙,心头哇凉哇凉。 “宫里这是要压榨我们父子,食我们的血肉,压榨到死啊!” 孙状元撩了撩眼皮,“否则皇后娘娘凭什么让我们父子筹建书院。这等好事,京城但凡有点名望的人,全都嫉妒疯了。” 筹建书院很辛苦,但是比起所获得的荣誉,地位,那点辛苦根本不算什么。 新建书院第一任山长,必定会名留青史,在史书上占据一席之地。 “等到书院建起来,京城的书院不再是两王相争,而是三足鼎立。所以书院的夫子,一定要有真才实学。不能让山河书院还有国子监压我们一头。” “儿子明白!儿子这些日子一直在联络昔日好友同窗,相信很快就有回信。” “还不够!学学山河书院。老夫是怎么被忽悠进山河书院,三元公又是为什么答应到山河书院教书,还有周世安……不拘一格,凡是有才之人,就算同我们有嫌隙,也要请来。” 孙状元豪气冲天,他要将书院办成京城第一书院,狠狠压一压山河书院的风头。 …… 三元公下帖子,请孙状元喝酒。 孙状元欣然赴约。 “孙兄不地道啊!” “罚酒罚酒!” “孙兄又是分宗,又是筹建书院,正儿八经成了大忙人。最近报纸上全是关于你和你们家族的报道,热闹得不得了。” “孙兄筹建书院,为何不找我们。难道是怕我们抢了孙兄的风头吗?” “这话绝对是冤枉了老夫。老夫做梦都想请你们出任新书院的夫子,就怕你们不答应。”孙状元替自己开脱。 三元公哈哈一笑,“习惯了山河书院,还真不乐意挪窝。不过若是孙兄诚心邀请,老夫和周兄勉为其难,给你撑场子,一个月拿出三天时间,到新建的书院教书,如何?” “太好了!”孙状元喜出望外,“此事我们说定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二位可别临时反悔。” “不反悔不反悔。除非孙兄嫌弃我们二人排面不够,撑不起你那场子。” “一派胡言!以二位今时今日在文坛的地位,多少书院请都请不来。能说出排面不够的人,定是棒槌。” “哈哈……孙兄不必给我们二人戴高帽。” “杨兄发现没,孙兄自从开始筹建书院,说话越来越俗气市侩,就跟山下那些商贩似的,不真诚。” 三元公杨元庆连连点头,“孙兄越发的不真诚。” 孙状元大呼冤枉,“老夫将一颗赤诚之心都捧了出来,却被嫌弃不够真诚。你们二位的要求真高。” “谁让孙兄得了天大的好处,叫我等好生羡慕。”周世安毫不掩饰自己的内心。 筹建书院,多大的荣耀啊! 孙状元却连连叹气,“你们只看到老夫的荣耀,却不知道老夫这些日子寝食难安,每日战战兢兢。” “孙兄是担心办不好书院?”三元公关心问道。 孙状元摆手摇头,“非也!筹办书院,老夫有信心能办好。你们可知,为了获得这份荣耀,老夫不仅付出了分宗的代价,将来还要同本宗那边针尖对麦芒,在学术上针锋相对。这可是宫里的任务。” “孙兄的意思是,宫里有意对孙家的学术思想发起攻击?” “正是!” “宫里竟然想出孙家人同孙家人打擂台的招数,真够阴险。” 孙状元连连苦笑,“何止是阴险,是将我们一大家子,全都架在火上烤。老夫是苦不堪言啊!” “你们孙家,在文坛占据着绝对的统治地位,得到天下读书人的拥护。堡垒都是从内部攻破,宫里想动一动你们孙家,让你们孙家人打擂台,这个办法是目前最好,也能最快见到效果。” 周世安一本正经地分析,不带半点感情。 孙状元越发心塞,他指着周世安,“下回就轮到你们周家,信不信?” 周世安闻言,放声大笑,“若是皇后娘娘果真有本事逼着楚州周家分宗,老夫定要仰天大笑三声。” 孙状元胡子一抽一抽,“周世安,你就是当世第一怪人。” 周世安十分得意,哈哈大笑,“承让承让!” 三元公杨元庆笑眯眯地说道:“周兄似乎盼着楚州周氏能分宗。” “几千族人,抱成一团,结果就是藏污纳垢,老夫看着恶心。以所谓的大局,不仅控制他人的财产,还控制他们的意志。这样的宗族,迟早分开最好。” 周世安像个老愤青,对家族怨念颇深。 三元公笑眯眯地说道:“周兄同宫里的想法倒是不谋而合。陛下和皇后娘娘,不动手则已,一动手就拿当世第一大家族孙家开刀,老夫估摸着将来朝廷说不定会制定具体的措施,限制宗族世家的发展。” “限制宗族世家?”周世安诧异,“如何限制?” 三元公朝孙状元努努嘴,示意周世安问孙状元。 孙状元灌下一杯酒,“老夫一颗心,到现在依旧很痛。” “孙兄为何心疼。”三元公替他斟酒。 “皇后娘娘说我们孙氏一族,乃是当世第一大恶,给天下人做了个极坏极坏的榜样。” “这个说法倒是新鲜。具体怎么说?” “孙氏一族抱团排外,获取了极大的好处,给世人树立了一个极坏的榜样。以至于世人有样学样,纷纷同姓连宗,抱团排外、各地世族豪强横行,始于我们孙家。” “这个罪名可大了!”周世安敲着桌子,“然而老夫认为皇后娘娘这番话,十分有理。宗族恶在抱团排外,恶在为祸地方。为了一族之利益,可以牺牲无数姓氏家族的利益。为了一族之利益,在地方上频频挑起争斗……老夫决定了,要重新写一篇文章,刊登在报纸上。” “可是没有宗族,人要怎么活?即便是周兄,在求学过程中,也得到了宗族诸多帮助。”孙状元提出反驳。 “这个问题老夫来回答。”三元公杨元庆抢先一步说道:“老夫说朝廷会限制宗族,但是没说会消灭宗族。宗族不可能被消灭,但是可以限制,可以控制规模。皇后娘娘,并没有逼着任何人脱离宗族。就算是孙兄,皇后娘娘只是让你们三房分宗,另立宗祠,成为一个脱离的本宗的新的家族。” 孙状元指着三元公,“如果有一天朝廷真的要限制宗族,杨兄一定是侩子手。” 三元公哈哈一笑,“老夫没有当侩子手的本事,最多只能在报纸上摇旗呐喊,尽一份绵薄之力。” “杨兄高洁!应该去朝廷做官。”孙状元调侃道。 周世安哈哈一笑,“杨兄这样的性子去朝廷做官,不出一年,就被官场生吞活剥了。” 三元公摇头苦笑,“老夫的确不适合做官。” 若是会做官,也不会被流放几十年。 “可见做官是一门学问。周兄,你那本《官场》写的还不够全面,可以再升华。教教世人如何做官。” 呸! 教世人做官,亏孙状元想得出来。 三元公哈哈一笑,“类似教世人做官的书籍,孙兄执笔,署世侄民荣的名字。” 周世安抚掌大笑,“这个办法好。” 孙状元正儿八经思考起这个问题,“老夫就写一本《官场升官记》,教教世人如何做官。” “全是纸上谈兵。” “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以孙兄的家世底蕴,想来问题不大。” 啪! 孙状元拍着酒桌,“这事就这么定了。” 第1037章 真不知“死”字怎么写(三更) “刚刚分宗又是筹建书院,又是指婚给皇子,这是什么运气?” “是走了狗屎运吧!” “宫里头对新民孙家未免太重视。” “摇身一变,就成了外戚。换了我,我也分宗,单独立宗祠。” “孙状元这老匹夫,是不是早就料到了这一切,所以才会急急忙忙分宗。” “定是有见不得人的勾当。” “有内幕!” “生活秀还在一本正经报道分宗一事,殊不知这分明就是一场交易。” “这老头坏得很!以为他老糊涂,结果算计得比谁都精明。” 孙家的热度,看样子一时半会下不去。 孙状元整日忙碌,总能感受到大家一切尽在不言中的眼神。 我懂,我们都懂。 内幕嘛! 孙状元一脸生无可恋。 他明明是被架在火上烤,结果世人都认定他占了天大的便宜,和宫里头有见不得人的勾当。 就连孙家本宗的人,也都这么认为。 二房四房偷偷跑过来,找到他,“你不地道啊!” “你要筹建书院,和大家说一声啊!干什么非要分宗出去。” “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吱声。虽然分了宗,大家还是一家人嘛。” “服个软,族长那里我们替你求情,族中的资源随便你用。” “这个书院,一定要打上我们孙家的烙印,传播我们孙家的学术思想。” “筹建书院不便宜啊!还要免费供养学子,每年都是一大笔开销。也只有皇后娘娘有这个魄力,也有这个财力,可以连着开几家书院。” “有了皇后娘娘的金钱供应,尽可能多招收学子。如此一来,我们孙家的声势也能跟着壮大!” 孙状元听完了二房四房的话,只想做一件事。 呸! “尔等是将皇后娘娘当成了冤大头吗?” “皇后娘娘修建的书院,孙家妄想夹带私货,取而代之,真不知‘死’字怎么写。” “这是皇后娘娘的书院,是朝廷的书院,不是孙家的书院。” “孙家可以自办书院,没人拦着。” 二房四房见孙状元动怒,很着急。 都是一家人,态度能否和善一点。 得到皇后娘娘的重用,也不能翻脸不认人吧。 做了外戚,果然骂人的声音都比以往更大声。 二房和四房苦口婆心: “办书院,若是能收取束脩,那还好。只是这样一来,书院规模有限,估摸着最多只能招收一二百人。能交得起束脩,买得起笔墨纸砚的人,毕竟是少数。” “只有像皇后娘娘这般,只要能考入书院,一切免费,方能扩大书院规模。” “然而,免费供应一切,开销甚大。家族还有这么多人要养,哪能便宜了外人。” “唯有借皇后娘娘的书院,方能大规模传播我们孙家的学术思想。” “书院建成后,需要教书的先生。我们孙家人完全可以胜任,这也是替皇后娘娘分忧。” “你们三房虽然已经分宗,然而我们都姓孙,依旧是一家人。本该同气连枝,共富贵同患难。” “筹建书院这等好事,兄弟啊,你可千万不能吃独食,将我们都撇开啊。” 读书人争权夺利,一样市侩,令人厌恶。 孙状元直接“呸”出声。 “瞧瞧你们的嘴脸,真是令人不齿。” “当初山河书院刚成立的的头几年,还没打响名声,老夫要是没记错,山河书院曾对孙家发出过邀请。邀请孙家人到山河书院授课讲学。当时你们都是怎么说的,忘了吗?你们忘了没关系,老夫都记得一清二楚。”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破烂书院,也敢请我们孙家人授课讲学,真是毫无自知之明。是这么说的,对吧。” 二房四房讪讪然,很丢脸。 说过的话犹如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啊。 还是要替自家人辩解一番。 “此一时彼一时。” “谁能想到山河书院能有今天的规模和成就,能硬生生压国子监一头。” “后来我等都愿意到山河书院授课,奈何书院不肯发出邀请。我们好歹是孙家人,总不能跑到书院自荐。那多没面子。” “如今你在筹建书院,正好解决了我们的难题。我们都愿意到新建的书院教书,待遇方面比肩山河书院就成了,要求不高。” 呵呵! 就这,还敢大言不惭要求不高。 知不知道山河书院给夫子们待遇,一年至少五百两。 包吃包住,妻儿子女的吃喝开销,基本上也包了。 若是能写文章,能顺利发表,还有丰厚的润笔费。 逢年过节,书院会有额外的奖励。 零零总总下来,山河书院的夫子,最差最差一年也能拿到六七百两的收入。 大部分人,一年下来,能拿到上千两的收入。 像三元公杨元庆,周世安这样顶级人物,一年的收入少则四五千两,多则数万两。 周世安出版《官场》那年,光是润笔费就拿了两三万两,绝对是土豪。 而且这本书,每年还在陆续给他带来收入。 平日里给《山河书院报》供稿子,一个月少说也有几十两收入。 至于三元公,更不得了。 《三元公讲论语》一些列丛书,都是科举必买书籍。 靠着这些书籍的润笔费,三元公年年蝉联山河书院收入榜榜首。 杨氏家族,翻身过上富贵生活,能够买房置产,靠的都是三元公的润笔费。 等于是三元公一人,养活了整个家族。 可想而知,他的收入有多高。 山河书院的教书先生们的收入,在这个时代,绝对的高收入。 这也是为什么,山河书院的流动性很小很小。 凡是进了山河书院的人,即便只是普通的工作人员,也没见谁辞职不干。 山河书院的学子,很多人的目标就是有朝一日,能留在书院。 即便不教书,做个普通办公人员也成。 很多考上两榜进士的山河书院学子,也都梦想有一天,能回到书院教书育人养老。 山河书院的吸引力就是这么强大。 并且一年比一年强大,门槛一年比一年高。 山河书院刚创办的头几年,广撒网,到处找人教书。 当初,对山河书院爱答不理的人,如今统统高攀不起。 问孙家人后悔吗? 自然是后悔的。 早知秦王能登基,顾玖能做皇后娘娘,说什么当年也要纡尊降贵来到山河书院教书。 时间再往后推一点。 皇后娘娘邀请孙状元到山河书院教书的那一年,大家就该跟着一起到山河书院教书。 如此一来,山河书院也有孙家一席之地。 可惜啊! 世上没有后悔药。 好在,机会又有了。 孙状元筹建书院,就是孙家人的机会。 分宗? 不存在的。 一笔写不出两个孙,打断骨头连着筋。 肥水不流外人田,孙状元一定要照顾自家人。 二房同四房就是这么自信。 孙状元呵呵冷笑。 真是一群妄自尊大的家伙。 凭什么认定,他会念着旧情。 怎么就不想想,皇后娘娘再大度,也不可能容忍朝廷的书院变成孙家的书院。 真以为,天下文坛离开了孙家就转不动了吗? 然而他深知族人的尿性,不是那么容易打发的。 尤其是事关书院,学术思想这些方面,孙家一定会据理力争。 若是争不过,也要胡搅蛮缠。 孙状元想办法将人打发,“书院还在筹建,现在说什么都为时过早。等到书院修建完毕,我自有主张。” “有你这句话,大家就放心了。你一定要记住,一笔写不出两个孙,都是一家人,这等大事好事,万万不可便宜了外人。” “我自有分寸!” 看出孙状元面色不耐,二房四房识趣离开。 走的时候还承诺,一定会帮着三房在族长面前说好话。 孙状元不置可否,眼神十分嫌弃。 读书人清高? 那是因为没有让他们动心的东西,所以可以表现得清高。 一旦涉及到利益,名誉,读书人屁的清高。 争抢起来,不会比市井泼妇更讲究。 送走了本宗的人,孙状元招来长子,“老夫明儿就搬出去。本宗那边若是来人,就说老夫出远门,归期不定。” “不知父亲搬到哪里居住?” 孙状元想了想,“就搬到国子监那边住。你叫人到那边置办一套房子,老夫明儿就搬过去。” 新的书院,地址位于铁轨沿线路段,山河书院同国子监的中间位置。 相较而言离着国子监更近一点。 为了躲避本宗那边的人,孙状元偷偷搬到国子监山脚下的两进小宅院居住。 每天乘坐双轨马车,前往工地,或是约人喝酒,趁机邀人到书院教书。 离着平坝车站一里远的地方,就是工地。 新的书院,就设在此处。 工地热火朝天,异常繁忙。 仔细看,偌大的工地,其实分成了两处,中间隔着上百米远。 今儿工地迎来了一位贵客。 老柱国公乘坐马车,来到工地转了一圈,浑浊的双眼透着星光。 “右边工地,是新书院。左边工地,就是未来的军事学院。” “为何将军事学院修建在书院旁边。不怕两边打起来吗?” “国公爷多虑了!军事学院,也要学习文化。两家挨在一起,互惠互利。” 马小六陪在柱国公身边,替柱国公讲解此地规划。 柱国公没看出多大的互惠互利。 他更担心的是,两边的学子互相看不顺眼,三天两头斗殴。 军事学院的学子,他不担心,肯定能打赢一帮书呆子。 唯一担心的是,皇后娘娘拉偏架,袒护书院学子。 “军事学院占地将近一千五百亩,设有三个校场,方便操练。皇后娘娘说了,后面几个山头,将来都会划归军事学院,随便整。只要不死不残,学院学子尽管往死里操练,目标是打造一支精兵强将。” 马小六与有荣焉,说起话来,都透着一股子兴奋骄傲。 柱国公不置可否,他让车夫拉着他,围着工地转悠。 没路的地方,他就下车自己走。 一大把年纪,还要往山上爬。 下人担心不已,伸手扶着他,他还一脸嫌弃。 “老夫没到走不动路的地步。不就一个小山坡,难不住老夫。” 山上没路,走得很艰难。 柱国公老当益壮,无需搀扶,顺利爬上山顶。 大冬天,累得满头满脸全是汗水。 下人赶紧将披风给他披上,当心着凉。 柱国公还特嫌弃。 马小六赶紧劝道:“披风还是要的。国公爷身体要紧,万万不能在这档口生病卧床不起。” 柱国公闻言,想想有道理,这才没有拒绝下人送来的披风。 一览众山小! 偌大的工地,就像是蚂蚁搬家一样。 “公爷请看,军事学院已经完成了房屋结构。等到明年开春,第一批教室就能修建完毕投入使用。” 柱国公心潮起伏,嘴上却说道:“老夫一大把年纪,做不动了。” “公爷太谦虚了!陛下和皇后娘娘都对公爷寄予了厚望。大周第一所军事学院首任院长,非公爷莫属。” 柱国公捋着胡须,“朝中能胜任军事学院院长的人,非老夫一人。而且老夫这些年也没什么建树,子孙也很平庸。陛下和皇后娘娘为何会钦点老夫的名字,还请公公指教。” 马小六笑了笑,笑得高深莫测。 “公爷想知道原因,不如下山,亲自去问娘娘。” “哦?娘娘也在这附近?” “正是!” ------题外话------ 三更奉上。 明儿元宝赶早! 第1038章 稳如狗 晓筑! 顾玖带着闺女汝阳公主,正在进行一场“严肃”的对话。 “打人不打脸,可你偏偏打脸,打的还是堂姐妹。这事你有什么话?” 汝阳公主年纪不大,气势很足。 不过这会她很委屈,也很心虚。低着头,眼眶都红了。 她还有最后的倔强,“女儿是公主,刘氏皇族的公主收拾人,从来都是打脸。” 噗! 顾玖憋着笑,故意板着脸,“你是觉着自己还挺有理,是吗?那你打长辈,难道也有道理?安阳郡主虽然年龄没你大,但是在辈分上,她是你的姑母。你连姑母也敢打,放肆!” 安阳郡主,是成宗文德帝广开后宫生下的闺女。 比汝阳还小了半岁。 汝阳公主低着头,心虚辩解道:“擒贼先擒王,她们那群人以安阳郡主为首。要打,当然先打她。” 顾玖嘴角抽抽,十分无语。 “你放肆!” 态度必须拿出来,汝阳也必须受点教训。 因顾玖一声呵斥,汝阳公主浑身一抖,眼泪啪嗒啪嗒落下来。 在场的宫女内侍,全都心疼坏了。 却不敢出声替汝阳求情。 每个人都是一脸纠结。 “你还有脸哭!打了人,你反倒委屈了。上次中秋宫宴,你找本宫借人搞恶作剧,那回本宫就提醒过你,下不为例。却没想到,这回你是变本加厉,竟然带着宫女去打人,荒唐!” 汝阳无声抽泣,特别委屈,特别伤心。 除了宫女和内侍,哥哥弟弟都被打发出去,父皇也不在,连个替她求情说话的人都没有。 好可怜! “哇……” 想到伤心处,汝阳公主再也控制不住,打哭出声。 顾玖哭笑不得。 汝阳这孩子,真是能笑死人。 打了人,她反倒委屈起来。 绝对是戏精一个。 顾玖绷着脸,绝对不能笑。 一旦笑出来,前功尽弃。这丫头更加有恃无恐。 所以,她一直冷着一张脸,不发一言,冷眼看着汝阳哭泣。 汝阳哭了几分钟,见母后没反应,声音逐渐小了些。 她捂着脸,透过手指缝观察母后的表情。 好像真的生气了。 怎么办? 还害怕! 又要哭了! 抽抽噎噎,哭了将近一炷香的时间,一张手绢落在她面前。 “哭够了吗?把眼泪擦擦。都是大姑娘了,还哭成花猫脸。被人瞧见,该笑话你三岁小孩子脾气。” 顾玖嘴里数落着汝阳,语气却特别温柔。 汝阳擦掉眼泪,还是忍不住抽泣了几声。 “女儿委屈!” “你打了人,还委屈上了?” “是她们挑衅在先,女儿动手在后。就算女儿有错,但是她们也有责任。母后应该安排人好好管教她们。” 顾玖忍俊不禁,板着脸说道:“她们自有父母管教,轮不到本宫管教她们,也没时间管教。” 汝阳公主哦了一声,“说的也是,母后日理万机,的确没时间处理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所以女儿就替母后分忧,处理了她们。” 顾玖眼角一个劲的抽抽,她真的快被汝阳给气笑了。 “你所谓的替本宫处理,就是打人吗?” 汝阳心虚。 顾玖继续教训她:“你什么时候看到本宫下令打人?能用语言解决的事情,何需动手。” 汝阳眨眨眼,长长的眼睫毛,就像是一把扇子盖住了双眼。 她诡辩道:“动动手就能解决的事情,女儿为何要和她们废话。” 这个理由很好很强大。 顾玖头痛。 “你认为打人是对的?” “说话她们不听,女儿就只能动手。” “荒谬!本宫说了这么多,看来你是根本没听进去。” 汝阳低着认错。 心里头有没有认错,那就不一定了。 这个时候,宫人禀报柱国公到了。 顾玖说道:“让柱国公在花厅稍等片刻,本宫一会就过去。” 接着她又对闺女说道:“那么多道理,显然你都听不进去。本宫也懒得浪费口舌,族规抄写五十遍。什么时候抄完,什么时候再进行下一场谈话。” “哦!” 汝阳公主没有反抗,乖乖听命,“女儿下去抄写族规。” “去吧!不准拉着弟弟衠哥儿去山里面疯玩。” “女儿又不是小孩子。”汝阳嘟嘴,还不服气。 顾玖哭笑不得,“你自己看看你做的事情,不是小孩子是什么?” 汝阳不服气,顾玖挥挥手,将她打发。 这丫头,主意越来越正。 还敢振振有词同她辩解。 宗室闺秀,十几个小姑娘,被汝阳带着宫女揍了一顿。 好家伙,公主带头打群架,还专挑对方的脸打。 打的人,辈分上还是汝阳的姑母。 幸亏,顾玖当机立断将汝阳带到晓筑。 要不然汝阳非被那群御史喷死不可。 至于安阳郡主那里,就让裴太后出面安抚外加敲打。 裴太后名义上是安阳郡主的嫡母,嫡母敲打庶女,谁能说半个“不”字。 那群唯恐天下不乱的御史,也不能指责裴太后做得不对。 …… 顾玖被汝阳气坏了,闷了好一会,才收起纷乱的思绪,前往花厅见柱国公。 柱国公年龄一大把,头发胡子花白,貌似还有秃头的毛病。 为什么顾玖知道柱国公秃头? 因为柱国公没戴帽子,头顶上的头发明显比较稀少。 即便尽量将头发均匀分布,也难以掩盖秃头的事实。 柱国公人虽老,精神还挺好。 今儿又是参观工地,又是爬山,半点不见疲惫。 “国公爷近来可好?都忙些什么?” 见面之后,顾玖就同柱国公寒暄起来。 柱国公坐在下首位置,微微躬身,“托娘娘的福,老夫身体还好,没病没灾。不过人老了,精神不济。比不上年轻时候,熬夜三天三夜,照样生龙活虎。” 顾玖笑了起来,“本宫不曾经历过国公爷最为辉煌的那个年代,但是本宫听过很多关于国公爷的传奇。武将里面,国公爷当属第一。” “娘娘谬赞!如果说二十年前,老夫还当得起第一,而今也该退位让贤。现如今,安西王才是名副其实的武将第一。老夫和他比,多有不如。” “国公爷谦虚了!在本宫眼里,国公爷和安西王各有所长。对于朝廷来说,国公爷才是值得信赖的国之重臣。” “娘娘言下之意,是指安西王不值得信任吗?” 顾玖笑了笑,“当着国公爷的面,本宫也不虚言,安西王的确不值得朝廷信任,可以令他打西凉,却不可让他出任军事学院的院长。军事学院院长这个位置,非国公爷莫属。” 柱国公却不为所动,“承蒙娘娘看得起老夫!只是老夫老迈不堪,不堪重用。老夫怕耽误了娘娘的大事,恳请娘娘另请贤良。” 顾玖挑眉,似笑非笑。 “国公爷似乎对本宫有所不满。” “老夫不敢!老夫是真的无法胜任军事学院院长一职。” 这番话,顾玖一个字都不相信。 她不信柱国公没动心。 对方始终拿捏着姿态,看样子怨气不小啊。 “让本宫猜一猜,鲁侯乱臣贼子,却得以裂土封王。尔等老臣忠心耿耿,却什么都没得到,还不如一个野心勃勃的鲁侯。觉着委屈,觉着不值,甚至怀疑效忠朝廷是不是对的,个个满腹怨气。本宫说对了吗?” 柱国公意外,紧接着又释然。 皇后娘娘算无遗策,猜到他的小心思没什么可奇怪的。 他沉默,既不否认,也不承认。 顾玖了然一笑,“看来很多人私下里都对本宫以及陛下有所不满。本宫只问一句,对待鲁侯,谁还有更好的处置措施?鲁侯,好歹是战功赫赫的老臣,真的被逼得造反杀头,国公爷恐怕又会生出兔死狗烹,同病相怜的感慨。” 柱国公依旧不为所动。 “陛下和本宫殚精竭虑,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既能为大周开疆拓土,又能给鲁侯一个退路,为何你们武将还会生出不满?” 柱国公摇摇头,“并非不满。” 顾玖嗤笑道:“只能说,你们太自私,太狭隘。关外广袤草原,比三个大周还要大的面积,圈地为王,给六品官身,国公爷怎么就不动心,怎么就不安排族中儿郎前往关外拼一拼?还有海外,几十上百个大周那么大的地盘,怎么不敢去拼去抢?鲁侯裂土封王,并非侥幸,他敢带着儿孙豁出性命去拼杀,试问,你们敢吗?你们到了这个年纪,还有这份雄心和野心吗?” 柱国公老脸涨红,“娘娘休要羞辱人。” “被本宫戳中痛脚,恼羞成怒了吗?” “说实话,最近半年,本宫对勋贵武将极为失望。关外,海外,本宫提供舆图,只要有胆量就能占地盘。官身虽然只有六品,实际上到了外面就是土皇帝,凡事都是自己做主。” “从私矿主到南北行商海商,世家大族,部分官宦世家都动了起来,唯独你们勋贵武将毫无动静。怎么着,看不起本宫提供的机会,不屑一顾?还是没胆量去拼?本该是大周最勇猛的一批人,却成了最胆怯的人,实在是令人不齿!” 顾玖严辞犀利,柱国公老脸通红,一辈子的体面在这一刻丢得一干二净。 “娘娘这番话,老臣想反驳一二。” “尽管反驳,本宫洗耳恭听。” 柱国公清清喉咙,“娘娘刚才对武将的指责,实在是太多偏见。武将同文官不一样,近些年一直在打仗,见过了太多生死,今日还是意气风发好儿郎,明日可能就是一具尸体。懂得了生死无常,所以大家更惜命。 反过来,文官不用面对生死考验,他们总是将关外,将海外想象的烂漫无比,充满了读书人的诗意情怀,自然可以轻易做出送家族儿郎去关外海外拼杀的决定。” 顾玖笑了笑,说道:“国公爷的意思是,见多了生死,懂得生存的残酷,所以武将不忍心将家族儿郎送出去拼杀。宁愿一辈子没出息,至少平平安安。” 柱国公点头,“正是!” 顾玖嗤笑一声,“知道为什么每次文武斗争,武将总是输文官一筹吗?因为你们武将做事情,同你们的身份完全不匹配。本来是一群热血男儿,结果做事比文官还稳如狗。反倒是文官,干什么都是一窝蜂。尤其是那帮御史,虽然大部分时候都很可恶,却不能否认他们有着一腔热血,以及不畏艰难生死的勇气。这一点,你们武将输了!” 柱国公不服气,“一时的输赢,根本代表不了什么。武将不屑同文官做意气之争。” 顾玖毫不客气的呵斥,“输就是输,强词夺理,根本改变不了结果。军事书院首任院长,如此殊荣,今日换做一个文臣在本宫面前,绝不会推三阻四,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将这个位置拿到手里面。即便自己不出任,也会推荐其他认可的人物。然而国公爷除了推三阻四,又做了什么?本宫现在怀疑之前的决定,选你,到底对不对?” 第1039章 大型打脸现场 从盛情邀请,到全盘否认,顾玖变脸十足的快。 柱国公一张老脸快绷不住了。 丢脸啊! 打嘴仗,打不过文官他认了。 竟然连皇后娘娘也打不过,奇耻大辱啊! 其实柱国公是不了解真相。 打嘴仗,这么多年顾玖就没输过。 他输了,不冤枉。 皇后娘娘骂武将骂他的那些话,一直在他耳边回响,毫无还手之力。 他抹了一把脸,不再端着架子。 “皇后娘娘看得起老夫,让老夫出任军事学院首任院长,老夫受宠若惊。” 顾玖呵呵一笑,“本宫突然想改变主意。强迫国公爷做不喜欢做的事情,太不近人情。” “没有强迫,也没有不近人情,更没有不喜欢。”柱国公三连否认,求生欲望很强烈。 大型真香现场。 顾玖似笑非笑,“国公爷之前说老迈不堪,无法胜任。” “老夫是武将,身体一直很好,还能再替朝廷替陛下替娘娘分忧十年二十年。” 柱国公也是个狠人。 打自己的脸,打得啪啪作响,没留丝毫情面。 之前装的逼,这会全都要自己捡起来吞下去。 滋味很酸爽! 也算是能屈能伸! 不愧是一代名将,拿得起放得下。 面子什么的,哪有实际利益重要。 读书人办书院,办得风生水起。 武将这边,好歹也得弄出点动静才行,不能让文官比下去。 顾玖心中了然,继续问道:“这么说国公爷愿意出任军事学院首任院长?” “老夫愿为娘娘驱策。” “不勉强?” “绝不勉强!” “没有怨气?” “绝对没怨气。娘娘给西北军给鲁侯一条出路,其实武将都很高兴。娘娘和陛下绝非过河拆桥之人,大家都很放心。” “这么说之前有人担心陛下和本宫对待武将,会狡兔死走狗烹吗?” “武将大部分都没读过书,全都是一群直肠子,有什么说什么。之前有点牢骚,不过现如今早就平息下来。” 大型真香现场,继续疯狂上演。 柱国公之前有多傲娇,多拿捏姿态,这会就有多谦卑多恭顺。 人啊,千万别随便装笔。 因为会被打脸! 甚至打脸的人就是你自己。 顾玖一本正经。 其实她很想笑,又怕刺激到柱国公。万一老头子恼羞成怒之下,拂袖离去,岂不是得不偿失。 她轻咳一声,正经地说道:“本宫不是小心眼的人,国公爷无需紧张。军事学院院长,官居三品,将担起培养大周中下层武将的重任。 大周的军队,未来能不能出现领兵作战的将领,能不能薪火相传,如同文官那样一个战术思想传承几百上千年,就看军事书院能不能办起来。” “老夫一定不会辜负娘娘的期望,定将学院办起来。” “如此甚好!目前,学院由本宫直领,一应事情,国公爷报给本宫知晓就可以了。等到时机成熟,军事学院将划归兵部,归兵部管理。未来的趋势,兵部尚书将兼任军事学院的院长。” 柱国公倒吸一口凉气,眉头微蹙。 他深深担心,“让兵部尚书兼任军事学院院长,这合适吗?兵部尚书的权柄岂不是……” 顾玖轻描淡写地说道:“本宫知道国公爷在担心什么。本朝的传统,兵部尚书多半是文官出任。国公爷无非是担心文官会蚕食武将的权柄。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将来,兵部尚书一职必须由武将出任。 所以武将一定要到书院回炉重造,文化课绝不能落下。否则,同户部打官司要钱,说话都说不赢户部的人,又如何能要到钱。户部那帮人可不好对付,为了钱,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 “娘娘言之有理!历朝历代,武将就是吃了没文化的亏。在朝堂上吵架吵不赢文官,总是被文官批得一文不值。一旦皇帝稍微倾向文官,武将的日子就难熬啊!” “那就从现在开始改变这个局面,国公爷可有信心。” “娘娘有信心,老夫就有信心。” 顾玖满意地笑起来,“如此甚好!学院虽说还没建好,但是国公爷可以着手从各大军营挑选第一批学员。本宫要求不多,初识文墨,不论出身。若是特别出色,值得培养,即便不识字也可以破格录取,学院会根据情况开设识字班。另外,学员最好来自各大军营,南边,北边,西边,东边,京大营,都要挑选学员。不能让京大营一枝独秀。” 柱国公感慨道:“娘娘用心良苦,老夫已然明了。回去后,老夫会给各大军营的将领去信,请他们推荐学员。” 顾玖强调,“推荐的学员一定要有真才实学,值得培养。军事学院,绝不是武将世家的镀金地,而是正儿八经学本事的地方。” 说起拼爹,军营同官场一样一样的。 打仗的时候,没有背景的小兵小将还有机会冒头,得到提拔重用。 和平年月,没背景的小兵小将,若是不依附某个武将世家,就只能永远做一个小兵小将,永世不得出头。 做官,无论文官还是武将,都是一样的拼爹拼资源。 资源有限,竞争的人又这么多。 怎么办? 把路堵死吧! 要么就将没背景的竞争者弄死在半路上。 所以,朝堂斗争,永远都那么猛烈,总有一群人不要命地往前冲。 纵然头破血流,也在所不惜。 办军事学院,一是为了培养武将,薪火传承。 别太平了二十年,一到打仗的时候,连个领兵的统帅将领都没有。甚至连兵法谋略也跟着失传,真是要命了! 二来就是为了给没背景的小兵小将一个出头的机会。 若能挖掘天生武将人才,那就是赚到了! 除了军事学院,顾玖还打算未来十年,在全国各地办十所武学,挑选人才,形成民间尚武风气。 有了尚武风气,就有了上阵杀敌的勇气。 等到打仗的时候,不用担心士兵素质不过关,见不得血。 尚武风气,也有利于关外以及海外开拓计划。 只有不怕死,有着冒险精神,野心勃勃的人才愿意踏出熟悉的舒适区,去凶险之地拼一场富贵。 读书人,终归是按部就班。很多时候需要人推着往前走,才愿意做出改变。 对于皇后娘娘的话,柱国公就是点头的份。 “学院所需教材,已经编撰出十几套。明儿本宫派人将教材样书给国公爷送去,若有不对的地方,请国公爷指正。” 柱国公愣住,教材都编撰好了? 紧接着,他又想通了。 眼前的人毕竟是皇后娘娘,人们口中无所不能的人物。 “娘娘说的教材,不会都是四书五经吧?” “当然不是!全都是和武学打仗相关的书籍。今儿不巧,书籍都放在宫里,不能让国公爷先睹为快。” “老夫着实很好奇教材的内容。” “明儿就能见到了,国公爷不必急于这会。” 柱国公捋着胡须,“如此说来,陛下和娘娘在几年前就已经有开办军事书院的打算。” 顾玖没有否认,“开办军事学院这个想法其实已经很多年,早在本宫创办山河书院的时候就有这个打算。只是那时候条件不成熟,只能在山河书院开设一门骑射课程,聊胜于无。” “娘娘实在是太谦虚!老夫万万没想到,那么多年前,娘娘已经有这个想法。老夫惭愧啊,身为勋贵武将,却从未想过替武将做点什么事情,只知道照顾身边的亲兵。” 柱国公一脸羞愧,很不是滋味。 他,堂堂勋贵武将,竟然不如一位女子想得更长远。 两相一比较,高下立判。 他不如皇后娘娘多矣。 顾玖却说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国公爷真存了开办军事学院的打算,朝廷就该怀疑你是否有造反之心。国公爷能将身边亲兵安顿好,算是有情有义,已经尽到了责任。” 柱国公苦笑连连。 “朝廷对武将总是防备多余信任。”他小声抱怨了一句。 他想,以皇后娘娘的大度雅量,定不会和他计较。 顾玖的确不会和他计较,甚至附和他的话,“当皇帝的人,总是忌惮领兵作战的将领。好似所有武将,都头生反骨,妄图造反。” 咦? 这个画风不对啊。 “柱国公有没有想过,有没有什么办法杜绝这种情况的发生。” 柱国公缓缓摇头,又点点头,“常常想这个问题,却始终找不到能解决的办法。娘娘可有办法?” 顾玖笑了笑,“慢慢摸索着,不着急。至少本宫信任朝廷的武将,相信他们不会造反。” 因为没有造反的土壤,自然可以放心。 就连安西王,曾经的鲁侯,这个最大的大反派都没有造反,其他武将哪有本事造反。 造反,需要天时地利人和。 老天爷凶残了许多年,最近七八年一直风调雨顺,很合作。造反的天时没了。 没了天时,地利人和也就不存在。 造反? 开玩笑吧! 做大周的武将挺好的。 如今朝廷不克扣大家的俸禄,钱粮基本上能按时送到。 偶尔晚点,也就是晚个半个月一个月而已。 同以前动辄拖延三五年,一分钱俸禄没有的情况相比,现在当兵的日子真是美滋滋。 军队的待遇,能够按时按量兑现,百姓当兵的积极性都高涨了不少。 朝廷募兵的任务,完成的也算顺利。 柱国公领了任务,趁机朝皇后娘娘推荐了几个人才。 顾玖很给面子,全都应下。 “本宫相信国公爷的眼光,你推荐的人物定然差不了。” “多谢皇后娘娘信任。” 谈完正事,柱国公告辞离去。 很快他将走马上任,出任军事学院首任院长,主持学院筹建逐项事情。 消息一出,在武将勋贵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这么多年,宫里总算惦记上我们武将,不容易啊!” “这个军事学院,到底什么名堂?” “自然是培养武将的地方。” “靠读书能培养出武将,怕不是说笑。” “学员直接从军营挑选,怎么就培养不出来。” “先别急着争论。这个军事学院,宫里点名让柱国公他老人家负责,能理解。不过顾家也是勋贵之后,为何筹建军事学院这样的大事,宫里就不给顾家一个机会?顾家怎么说也是外戚,正儿八经的勋贵,资历足够。” “这么一说,的确有些古怪。皇后娘娘向来很照顾自己人,偏偏对顾家,连个机会都不给,未免太冷漠。” “诸位难道忘了承平伯顾珽死活不肯守孝的事情吗。没有皇后娘娘的支持,他顾珽敢冒天下大不讳,不给继母守孝。很明显,皇后娘娘对娘家人心中有怨,所以不肯给娘家人机会。” “此话有理!” “顾家这个外戚当得憋屈。” 第1040章 湖阳快死了吗?(三更) 身为勋贵武将圈子里的一员,外面的流言蜚语瞒不住顾家人。 一开始自然不在意。 只是听得多了,那些话难免入了耳,进了心。 回想这些年,皇后娘娘对待顾家人,似乎,好像,真的很冷漠。 顾家没有因为是外戚,就得到特殊的照顾。 闲话进了心头,难免就会胡思乱想。 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胡氏推了推顾琤,“你说皇后娘娘对我们真的有所不满?” 顾琤打了个哈欠,“别胡思乱想,赶紧睡觉。” 胡氏哪里睡得着,“还有几个月就能出孝,你起复的事情有眉目了吗?” “起复的事情等出了孝再说。你啊,别听风就是雨。” “并非我一人胡思乱想。这两天,我去侯府,去大房,大家话里话外都在打听皇后娘娘的态度。大伯母还问我,我们是不是有做得不周到的地方。” 顾琤被吵得彻底没了睡意。 他双眼睁开,望着房顶,“皇后娘娘即便对顾家有所不满,也绝不会故意打压顾家人。这一点我可以肯定。” 胡氏蹙眉,“可是这一次筹建军事学院,好像并没有我们顾家什么事。反倒是柱国公府,喜气洋洋,还下帖子请吃酒。我怀疑他们是成心恶心人,故意刺激我们顾家人。” 顾琤沉默了片刻,说道:“柱国公府魏家,同隔壁侯府是两代姻亲。我想柱国公他老人家,应该不会忽略我们顾家人吧。” 胡氏反驳,“可是柱国公推荐的人选里面,并没有顾家人。柱国公推荐的全是他的老部下,明目张胆的任人唯亲。偏偏皇后娘娘还依了他。” 胡氏咬碎了银牙。 虽说顾琤是文官,筹建军事学院轮也轮不到顾琤。 可她一想到顾家被忽略得如此彻底,心头就不是滋味。 本该风光无限的顾氏外戚,混得还不如一般官宦世家,憋屈啊! 深夜谈话,胡氏没有掩饰自己的情绪。 顾琤暗叹一声,“别抱怨了!此事无需我们操心。” 胡氏不满,“夫君,此事关系到顾家未来的前程地位,不是和你没关系就能置身之外。” 顾琤反问一句,“那你说我能怎么办?总不能进宫质问皇后娘娘吧。” “当然不能,但是你可以去大房,去侯府,请教长辈们的意见。我想这事最着急的人莫过于侯府吧。” 顾琤蹙眉,“族中兄弟,都在军营当差,没有调令不得擅离职守。筹建军事学院一事,兄弟们的资历恐怕还差了点。指望大伯父,还有侯府几位伯父,同样差了点火候。你别忘了,大伯父他们这一代,正儿八经没打过几场仗。反倒是几位兄弟,真刀真枪在战场上厮杀多年。” 胡氏蹙眉,“难得的机会,难道真要放弃?” 顾琤叹了一声,“如果顾家人真有资格参与学院的建立,我想娘娘一定不会吝啬给大家一个机会。” “别的勋贵世家都有资格,偏生我们顾家没资格,真是好生憋屈。” “你就别想了。此事非你我二人能左右。” “若是伯爷在京城,一定不是这个局面。” 胡氏口中的伯爷,指的是顾珽。 顾珽南下练兵,一去两年。 看样子几年之内,他都不会回来。 …… 怀念顾珽的人,不止顾琤夫妻。 侯府上下,也在怀念顾珽。 人人皆知,皇后娘娘同顾珽,兄妹情深。 皇后娘娘只会为顾珽真心打算,其他顾家人都是捎带。 侯府松鹤堂。 老夫人魏氏,已经很老很老,头发雪白。不过精神还不错,思维口齿都很清晰。 她杵着拐杖,坐在软塌上。 人老了,坐不得硬邦邦的红木椅子,腰痛。 软塌渐渐流行起来,老夫人魏氏给自己也添了两张,坐着果然舒服。 软绵绵的垫子靠背,将整个身体包裹起来,真是舒服啊! 侯爷顾知文坐在下首,端端正正。 “最近外面有许多闲话,都和我们顾氏一族有关。” 老夫人魏氏的态度很明确,“不用理会外面的闲言碎语。娘娘并没有忘记顾家,更没有冷落顾家,外面的人就是唯恐天下不乱。” “我们知道娘娘没有冷落顾家,可是族人不知道,外面的人不知道。是不是要将顾瑞他们即将回京的消息散布出去,封住那些人的嘴巴。” 老夫人魏氏的主意很正,“皇后娘娘既然叫我们不要声张,你就听皇后的话。军事书院筹办,我们顾家也有份参与。顾瑞会带着从军营里面挑选的第一批学员进京,届时自有好戏可看。” 顾知文点点头,“我只是心头不甘心,那些人仿若长舌妇,嘴巴太臭。” 老夫人魏氏笑了起来,“你既然知道他们是长舌妇,又何必理会。” 此时,下人禀报,说是顾琤携胡氏拜访。 顾知文了然一笑,“又是一个坐不住来打听消息的人。” 老夫人魏氏吩咐下人,“将顾琤夫妇请进来。他们一家子,快要出孝了吧。” “等到明年开春,就能出孝。” “明年开春,正好赶上军事书院开学,也算是好兆头。” …… 各种闲言碎语,说什么的都有。 甚至传到了宫里,传到了裴太后的耳中。 裴太后很意外,“皇后什么意思,娘家人都不照顾?” 文公公伺候在裴太后身边,“皇后娘娘这么做,或许有什么深意。” 裴太后嗤笑一声,“能有什么深意!以前在王府的时候,她就不爱回娘家,同家里的姐妹也没什么来往,除了嫁入代侯府的顾玫。” “太后娘娘好记性,多年前的事情还都记得。” 裴太后得意一笑,“本宫不像先帝不知保养身体,本宫从不糟蹋自己的身体。” “娘娘长命百岁!”文公公趁机说了句吉利话,讨个彩头。 裴太后心情好,“皇后倒是不惧流言蜚语,对待娘家人也狠得下心。本宫倒是对她刮目相看。” 文公公小声说道:“皇后娘娘似乎从不在意外面的非议。” 裴太后闻言,脸色一垮。 这一点尤其让人讨厌。 因为天下间,没有哪个女人能做到顾玖那般洒脱,不在意世人非议,不在意任何人的看法,活得我行我素。 说湖阳活得洒脱,在裴太后看来,顾玖才是真正的洒脱。 湖阳那个,只能称之为放浪形骸,不知检点。 “本宫许久没见湖阳,她最近怎么样?” 咦? 这话题转移得真快,怎么就说到湖阳头上。 文公公打起精神,说道:“湖阳公主自上回病了一场,精神一直不太好。听说,她将府中的面首全都遣散了,只留下一个和尚陪在身边。” 噗嗤! 裴太后闻言,笑出声来。 “没想到湖阳竟然是个情种,这么多年还惦记着无望秃驴。可惜啊,无望秃驴是万万不会回到她的身边。她就只能靠一个冒牌货解决相思之苦。活了一辈子,活得像她那样糊涂,真是难得。” 文公公好奇,“娘娘为何说湖阳糊涂。” “她当然糊涂!” 裴太后面色得意,对湖阳她是怎么都看不惯。 “早年陈驸马还活着的时候,两口子差不多已经闹翻了。武宗开耀帝虽说严厉,其实对湖阳也比较宠爱。当时湖阳若是果断提出和离,软磨硬泡几回,武宗开耀帝估摸着也会点头同意。如此一来,自然就没有后面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可是湖阳偏不和离,同陈驸马各过各的日子,捅的漏子也就越来越大。等到陈家出事,她都傻眼了。哭哭啼啼求到先帝跟前,本宫真是看不起她。” 说起当年事,裴太后对湖阳十分鄙夷。 文公公随口猜到:“或许湖阳公主是舍不得陈家的钱,才没有和陈驸马和离。” 裴太后抚掌大笑,“此言有理,她是个贪财的人,自然不肯放弃陈家的钱。置办一份礼物,明儿你替本宫走一趟,去看望湖阳。告诉她,本宫很想念她,她身体要是养好了就进宫看看。我们姑嫂,把酒言欢,也是一桩美事。” “老奴遵命!” 文公公心知肚明,裴太后就是想恶心湖阳一回。 待到次日,他带着礼物,出宫前往湖阳公主府。 经过通报,他被请进卧房。 瞬间被吓住了。 发生了什么事? 一向比较丰满的湖阳公主,怎么瘦成了皮包骨头。 “老奴给公主殿下请安。太后娘娘惦记着公主,特命老奴来看望殿下。” “免礼!没想到嫂嫂也会惦记本宫,她倒是有心了。” “公主的身体怎么样呢,没有大问题吧?”文公公实在是忍不住好奇心,小心翼翼地问道。 湖阳公主笑了笑,笑容难得透着温暖。 “本宫暂时还死不了!” “太医可有怠慢公主殿下?公主的身体都已经这样了,为何宫里一点消息都没有。” 文公公心头生出太多疑问。 湖阳的身体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本宫下了封口令!”湖阳轻描淡写地说道。 “那,公主的身体?” 湖阳挑眉,“你老问本宫的身体,是想知道本宫具体什么时候死吗?” 一如既往的犀利,毒辣。 还是熟悉的湖阳,熟悉的味道。 “公主误会,老奴绝无此意。”文公公赶紧请罪。 湖阳似笑非笑,“你没这个意思,太后恐怕巴不得本宫早点死吧。太后这人啊,本宫和她斗了一辈子,她是个小气爱记仇的人。你回去告诉她,她会如意的,因为本宫一定会死在她的前头。” “请公主收回此言!”文公公面容严肃,继续说道:“生死大事,公主岂能如此儿戏,诅咒自己。还有,太后绝不会盼着公主早亡!” “闭嘴吧你!” 湖阳公主厉声呵斥文公公。 “是你了解太后,还是本宫了解她。她心里头想什么,本宫一清二楚。你这个阉货,已经完成了任务,就赶紧滚回宫去,少在本宫面前碍眼。一口一个太后,本宫听着满心嫌弃。今儿本宫说的话,你可以一个字不改的全部复述给太后听,倒是要看看她是否还笑得出来。” 湖阳公主即便瘦成了皮包骨头,气势却不减分毫。 她不假辞色,对文公公没有半点客气。 文公公倒不生气。 她知道湖阳是这个脾气,来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太后娘娘还盼着公主早日养好身体,进宫把酒言欢。” 湖阳咯咯咯笑起来,“她倒是有心了,不过啊,本宫不乐意和她把酒言欢,也欢乐不起来。你赶紧走吧,同你说话累得慌。” 她挥着手,像是驱赶苍蝇似的驱赶着文公公。 公主府的下人也来驱赶他。 文公公无奈,只能先回宫复命。 第1041章 拿命赌命 湖阳公主命不久矣? 消息传开,众人惊疑不定。 湖阳那么能折腾的主,命不久矣,开什么玩笑。 古话都说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 像湖阳公主那样的祸害,少说还能继续祸祸十年。 这个消息是假的吧! 一时间,湖阳公主府车水马龙,拜访的人络绎不绝。 结果全被挡了回去。 “我家殿下身体不适,太医叮嘱必须静养!都回去吧!你们的好意,我家殿下铭记在心。等身体好转,一定宴请大家。” 公主家令站在大门口,送走一个又一个的访客。 大家吃了闭门羹,总算消停下来。 公主家令前往内院复命。 “启禀殿下,人都打发走了。接下来,宫里就该派人过来问候殿下,要继续挡回去吗?” 湖阳公主坐在软塌上,一脸虚弱。 “宫里会派谁过来?” “长安宫那边,可能会派白仲白公公过来。兴庆宫则是林公公。” 湖阳公主挑眉一笑,“本宫面子真不小,白仲和林书平,都是皇后陛下身边得用的人物。派来看望本宫,本宫是不是该做出受宠若惊的样子。” 公主家令表情艰涩,实在是这话没法接。 湖阳公主的脾气本来就不好,生病之后脾气更是怪异。 说话总是阴阳怪气,说什么都是错。 但是又不能不能说。 “宫里对殿下还是极为看重。” “本宫在别人眼里是什么样的人,本宫一清二楚。看重与否不重要,宫里若是来了人,就请进来吧。其他人的面子可以不给,宫里的面子,不能不给。” 湖阳说完,往软塌上一趟,眼睛微微眯起。 “殿下若是困了,不如回床上躺着。”少府家令提醒道。 湖阳公主摆手,“你忙你的,本宫这里有人伺候,用不着你操心。” …… 宫里派来的人,是长安宫的白仲。 湖阳公主打起精神应付。 “皇后娘娘得知公主身体不适,特意问了太医。太医却说三个月前公主殿下就不准他们进门。皇后娘娘担心公主的身体,特命咱家过来问一句,为何不让太医治病?” 湖阳先是“哦”了一声,“白公公是替皇后兴师问罪吗?” “当然不是!皇后娘娘还让咱家问一句,公主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不妨说出来,或许有解决的办法。” 湖阳低头一笑,“皇后果真愿意帮我?” “还请公主实言相告。”白仲提醒湖阳,别耍小聪明。 湖阳公主长叹一声,“我的确有心事。将太医赶走,是因为我嫌他们烦。从外面请了大夫看诊,效果都一样。” 白仲没有掩饰自己怀疑的目光。 瞧瞧湖阳公主如今皮包骨头的模样,外面请的大夫同太医能一样? 说大话,能不能事先打个草稿,好歹也要有点说服力吧。 睁眼说瞎话,真的好吗? 湖阳公主并不在意白仲的态度,她继续说道:“本宫瘦了下来,一是因为病了,二是胃口不好。最近吃什么都没滋没味。每日喝点汤汤水水,就觉着饱了。哪想到,瘦得厉害些,竟然惊动了宫里。” “哦!” 白仲半信半疑。 湖阳公主挑眉一笑,“白公公不信任本宫。” 这是陈述句,而非疑问句。 白仲垂眉说道:“公主不需要咱家的信任,公主只需将想说的话说出来,咱家会把话带给皇后娘娘。” 湖阳公主咯咯咯笑起来,掩着唇,眉眼之间还透着昔日的风情。 笑过之后,她随口说道:“你帮本宫问一声皇后娘娘,能不能把无望大师弄回大周?本宫怪想他的,分开这么多年,也该让我见见他吧。” 白仲诧异。 “公主还惦记着无望大师?” “自然惦记着。毕竟有过一段情。” “无望大师未必会惦记公主殿下。”白仲实话实说,也是间接提醒湖阳别痴心妄想。 湖阳公主了然道:“你想说什么,本宫都清楚,而且早就听腻了。你省省口舌,直接说要不要帮我把话带给皇后娘娘?” 白仲蹙眉,试探道:“公主知道无望大师在哪里吗?” 湖阳哈哈一笑,“无望当然是在西凉,做着西凉国师。哦,西凉已经成了安西王的封地,无望也就做不成国师。不过,他在西凉,依旧是德高望重的高僧,十足风光。” 白仲面无表情。 无望人在西凉的事情,早几年前就瞒不住了。 宫里也没有刻意隐瞒。 湖阳会知道无望的下落,白仲不意外。 他只是意外,湖阳竟然对无望真的情根深种。这么多年过去,依然还惦记着对方。 他对湖阳说道:“公主的要求,咱家会如实禀报皇后娘娘。无望能不能回到大周,得看陛下和皇后娘娘的意思。” “我知道!所以本宫没为难你,只让你带话给皇后娘娘。” 说完,她又高兴起来,“听说御哥儿定亲了,定的还是孙家的姑娘。他眼光倒是好,竟然相中了孙家姑娘。替本宫道一声喜,另外本宫还给御哥儿准备了一份礼物,你也一并带给他。告诉他,不用来看望本宫。本宫不乐意让人看见貌丑的一面。” “咱家会把公主的话,带给大皇子殿下。公主还有其他要求吗?” “别派太医过来,没用的。”湖阳轻柔地说道。 白仲却摇头,“皇后娘娘吩咐,必须让太医给公主诊治。这是懿旨,咱家不能违背。” 湖阳嗤笑道:“少拿皇后懿旨吓唬本宫,本宫不吃这一套。” 白仲态度强硬,“此事恐怕由不得公主。人都进来吧,好生给公主诊治。皇后娘娘要知道详细的病情,你们都打起精神来。” 三名太医,外加七八个内侍嬷嬷涌进厅房。 公主府的下人妄想阻拦,根本拦不住。 之前文公公被公主府下人驱赶,那是因为事先没准备。 今儿,白仲准备充分。公主府下人再想故技重施,可不好使。 公主府的下人吵吵嚷嚷,指责宫里欺负人。 湖阳公主摆摆手,对身边的下人吩咐道:“都少说两句。皇后娘娘的懿旨,他们不敢不从。本宫就勉为其难,让太医做个检查。” 说完,她伸出手腕。 三名太医轮流上前,替湖阳公主检查身体。 检查完毕,三位太医都紧皱眉头,像是遇到了疑难杂症。 白仲只问了一句,“检查完了吗?” 太医点头,“已经检查完了。” 白仲没问检查结果,也没问湖阳公主得了什么病。 他说道:“既然有了结果,三位即刻随咱家进宫禀报皇后娘娘。皇后那里还等着消息。请公主殿下务必保重身体,咱家告辞!” “白公公慢走,本宫不送你。” 白仲带着三位太医回到宫里,求见皇后娘娘。 …… 这会皇后顾玖正在检查汝阳以及三皇子刘衠的功课。 得知白仲从湖阳公主府回来,她打发了两个孩子,“照着本宫说的要点,重新写一篇文章,三日内完成。不能找人代写。叫本宫知道功课有找人代写的嫌疑,定不轻饶。” 三皇子刘衠恭敬应声,他很老实,至少比汝阳老实。 顾玖朝汝阳看去。 汝阳低声说道:“女儿保证不找人代写。” 顾玖笑了笑,“本宫听说你想出海?” 汝阳双眼一亮,“母后同意吗?” “本宫问你,你为什么想出海?” “女儿就想去外面见识见识。” 顾玖摇头,“你是公主,出海一趟,十分费劲,而且花费甚多。如果只是为了出去长长见识,本宫不会同意你出海。” 汝阳愣在当场,转眼又伤心起来,“女儿要怎么做,母后才会同意。” 顾玖笑了笑,“你自己想,本宫不会给你答案。当你有了新的想法新的答案,你来找本宫商量,本宫会斟酌要不要同意你出海。所以,你不用再去骚扰你二哥。他帮不了你,你骚扰他,只是浪费时间。” 汝阳委屈,“二哥在母后跟前告状了吗?” “你二哥什么都没说,别误会他。你三天两头缠着你二哥,求着他带你出海,当然瞒不过本宫。” “哦!如果女儿一直想不出合格的答案,母后是不是一直反对女儿出海。” 顾玖一脸严肃,“等你满十六岁,如果依旧没有让本宫满意的答案,但是只要你这几年努力读书,乖一点,不搞事的话,届时本宫或许会让你在近海一带转几圈。” “只在近海?”汝阳嘟着嘴巴,委屈。 近海有什么意思。 既然决定出海,当然是尽量走远一点。 顾玖笑了笑,“不满意吗?那就努力一点,争取让本宫改变主意。” 汝阳沉默。 顾玖微蹙眉头,“如果做不到,你现在可以提出来。” 汝阳摇头,“女儿一定会努力,让母亲刮目相看。” “好!本宫拭目以待。” 终于将两个孩子打发走,顾玖明显松了一口气。 教育孩子真累啊! 还得担心自己的教育方式会不会有问题,会不会影响孩子的成长。 顾玖亲身体验确认,做父母是世上最难的工作之一。 …… 白仲领着三位太医走进书房,“娘娘,三位太医会诊已经有了结果。” 顾玖点点头,“说说吧,湖阳公主到底得了什么病,据说已经瘦得皮包骨头。” 三位太医彼此看了眼,来的路上,已经统一了诊断结果。 顾玖在三人眼中,看到了无奈,疑惑,还有麻烦。 她眉眼微动,没有说话,静待答案。 年龄最大的胡太医说道:“启禀皇后娘娘,湖阳公主没有病。真要说有病,也是因为长期饥饿,身体虚弱,脾胃不调。现在湖阳公主的身体还撑得住,只是继续饿下去,下官担心会有不堪言的后果。” 顾玖惊诧莫名,“你说她没病,毛病都是饿出来的。” “正是!” 湖阳到底什么毛病,竟然玩起饥饿游戏。脑子进水了吗? 顾玖朝白仲看去。 白仲忙说道:“湖阳公主的确瘦得皮包骨头,不过精神状态还好,说话气息也足。” 顾玖紧蹙眉头,“三位太医,依你们看,湖阳是肠胃不调,所以饿瘦了。还是有意节食?” 三位太医面面相觑,拿不定主意。 “下官无能,无法判断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 顾玖沉默片刻,挥挥手,三位太医如蒙大赦,急忙离开。 她问白仲,“湖阳说了什么?” 白仲如实禀报:“湖阳公主想见无望大师,而且她知道无望大师人在西凉。显然她有派人打听过无望的消息。” 顾玖突然笑了起来,“本宫知道她为什么会瘦得皮包骨头,她这是在示威。对本宫和陛下示威。” 白仲闻言,恍然大悟。 “娘娘的意思是,湖阳想见无望,知道一般的手段达不到目的,所以故意绝食示威。” 顾玖冷笑一声,“她很清楚,没有本宫和陛下的同意,她这辈子都休想见到无望。她不哭不闹,因为她知道没有用。陛下不是先帝,不会吃她那一套。于是她采取节食手段,硬生生将自己饿成了皮包骨头,继续节食下去,以她的身体情况迟早得死。她这是在拿自己的命逼着本宫和陛下妥协。” “娘娘要妥协吗?” 第1042章 湖阳去世 湖阳在等一个结果。 却迟迟等不到。 离白仲带着太医到公主府会诊,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月。 窗外,白茫茫一片,京城下雪了。 今年的第一场雪,比往年来得更早一些。 湖阳公主从最初的志得意满,心怀期待,到失望,再到绝望。 一双眼睛,也随之失去了光彩。 她自嘲一笑。 是她太高估了自己,低估了宫里的两位。 这一次,湖阳是真的病了,躺在病床上下不了床。 整个冬天下了三场雪,每一次对她都是煎熬。 她躺在床上,久久都不动弹一下。若非一双眼睛还在活动,她就像是一具尸体。 她的心冰冷冰冷。 心头有怨吗? 自然是有的。 如果,无望没有登上皇后顾玖的贼船,没有去西凉,她和无望总有机会相遇。 不需要发生什么,她只想看他一眼。 一眼足以让她满足。 然而,那个人身在西凉,没有皇后和陛下的旨意,他就是死也会死在西凉。 湖阳的心被现实伤透了。 …… 顾喻同陈敏夫妻,带着孩子,一路奔波,赶在过年前回到了京城。 夫妻二人携孩子来到公主府看望湖阳。 “母亲,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会病成这个样子。” 陈敏直接跪在脚凳上哭了起来,不能自已。 “女儿这就派人请太医,一定要将母亲的病治好。” “不用!”湖阳虚弱地说道。 陈敏眼巴巴地望着湖阳,紧紧握住她的手,“有什么是女儿能做的?母亲,求你振作起来,千万千万不要……” 湖阳轻声一笑,就像是漏风的风箱,笑声很干,乌拉乌拉的响动。 “你能回来就好。离京这么多年,没想到你的孩子都长这么大了。” 湖阳看着几个外孙,心中并无波动。 她不爱孩子,不喜欢孩子。 她甚至不喜欢自己的孩子。 她生来就是一个自私自利的人。 陈敏在她耳边唠唠叨叨,说着几个孩子的情况。 湖阳一双眼睛早已经放空,视线越过几个孩子,仿佛看见了数千里之外的西凉,看见了无望大师。 “娘娘,宫里来人了!”丫鬟一声禀报,惊醒了湖阳。 她回过神来,先是茫然,转眼又笑了起来。 宫里终于肯给她一个回应了吗? “快将人请进来。” 宫里来的人,依旧是长安宫的白仲。 陈敏想陪在湖阳身边,却被湖阳执意赶走。 有些话,不能让敏敏听见。 白仲给湖阳带来了一封信,还有一张画像。 看到信件,湖阳心头一紧,差点背过气去。 熟悉又陌生的笔迹,是无望大师的亲笔信。 画像,是无望大师的等身画像,宝相庄严,一派高人风范。 看着画像,湖阳的眼眶一瞬间布满了泪水。 她伸出手,摩挲着画像中的人,“他也老了!” 白仲轻声说道:“娘娘特意派人画了无望大师的画像,赠送给公主殿下。” 湖阳公主笑了起来,眼角还挂着泪水。 “替我谢谢皇后!” 顾玖终究没有眼睁睁看着湖阳死去,但她也不会将无望召回来。 一副等身画像,一封信,就是她的心意。 “他还好吗?”湖阳小心翼翼地问道。 白仲点头,“无望大师很好!他在西域宣扬佛法,是公认的得道高僧。” 湖阳喜极而泣,“真替他高兴!我就知道,他会成为真正的高僧。” 白仲提醒她,“公主不看信件吗?这是无望大师的亲笔书信,是他写给你的,同画像一起快马加鞭送回京城。昨儿刚到,今儿咱家就奉命将书信和画像给公主带了过来。” 湖阳含笑盯着书信,上面写着“湖阳亲启”! 单单四个字,已经让湖阳落下幸福的泪水。 她笑着说道:“皇后有心了!之前是本宫误会了她,还以为皇后已经忘了本宫。” 白仲说道:“西凉太远了,遥远到皇后娘娘也不确定会发生什么事情。故而,皇后之前一直冷着公主,是不想给公主希望,最后又落一个失望。” 湖阳哭出了声,“她真的很有心,本宫心里头感激她。” 眼泪滴落在信封上。 湖阳急忙擦拭,十分紧张。 白仲识趣,“咱家还要回宫复命,就此告辞!公主保重身体!” “多谢白公公。” 有了无望大师的信件,湖阳又焕发了生命力。 然而她的身体,已经透支太多。 她的年龄,注定她的身体遭受如此摧残,再也恢复不了。 然后湖阳不后悔。 …… 景明四年,注定是一个不平静年月。 二月,湖阳过世。 临死前,她给自己拟定陪葬的单子。 除开各种金银器皿,各种丧葬用品,她指明要将无望的书信还有画像陪葬。 为此,特意从少府找来能工巧匠,确保书信和画像在地宫能百年千年不腐。 若是有一天,后人打开她的地宫,发现了书信和画像,会作何猜测,她不关心。 她只需要死后长久的陪伴。 皇后顾玖出宫,来到公主府看望湖阳最后一面。 湖阳弥留之际,回光返照。 她在笑,笑得很温暖。 她幸福地说道:“我以为我这辈子谁都不爱,当一个没心没肺的皇室公主挺好的。没想到有一天我会爱上一个人。虽不能长相厮守,但是心中有爱,就觉着欢喜。看着他的画像,读着他给我的书信,仿佛他就在身边。” 顾玖平静地问道:“你恨本宫吗?本宫没有让他回来看你最后一面,你恨吗?” 湖阳缓缓摇头,“我现在这么丑,哪能让他看见。他不回来是对的,如此一来,我在他心目中,永远是最漂亮了那个湖阳。你说,他还记得我长什么样子吗?” 顾玖郑重点头,“他记得!他亲手画了你的画像,一直带在身上。” “真的吗?” 湖阳一脸惊喜,“他竟然有我的画像!你要是早点告诉我,多好。” 顾玖缓缓摇头,“若是早点告诉你,你就该追着他跑去西凉。” 湖阳笑了笑,“不会的!我生来锦衣玉食,过惯了奢华的生活。让我跑几千里,吃沙喝风,我受不了的。我这人,一面情深似海,一面又舍不下身外之物。其实的我的爱,并不纯粹。自始至终,我还是那个自私自利的湖阳。” 顾玖问道:“你真的爱他吗?” 湖阳先是茫然,接着才点头说道:“应该吧!念念不忘二十年,不是爱又是什么。” 顾玖又问道:“遗憾吗?” 湖阳笑了起来,“大侄子媳妇,这应该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叫你。你不必对我感到愧疚,你只是做了你该做的事情,没有人会比你做得更好。我不遗憾,也不恨任何人,只是有点难过。” 顾玖重重点头,“我明白了。” “我想拜托皇后两件事。” “你说。” 湖阳舒了一口气,“别让顾喻和敏敏离开京城,好吗?外面那么辛苦,做官哪里都能做,做个京官也挺好的。敏敏这个孩子,有点死心眼。皇后若能看顾她一二,我感激不尽。” 顾玖应了她,“我答应,让他们留在京城。” 湖阳笑了起来,“叫敏敏每年清明的时候,给我上柱香,全了母女情分。” “本宫会提醒她。” “第二件事,如果无望有朝一日回到了大周,回到京城,能不能让他到我的坟前看一眼,同我说说话,念般诺金刚经给我听。好多年没听他念经,心里头一直惦记着。别人念经,没他那个味道。他毕竟是得道高僧,旁人都不如他。” 顾玖点头,“好!如果他回来,就让他去你坟前念经。” 湖阳笑了起来,笑得很暖。 顾玖仿佛又看见了那个意气风发,恣意妄为的湖阳。 心中难免生出许多感慨。 身后事全都安排好了。 顾玖看望了湖阳的第二天,湖阳闭上了眼睛,带着期待离开了人世。 皇帝刘诏命少府操办湖阳的丧礼,一切按照公主礼制。 陈敏哭得很伤心。 “母亲过世,连个起灵摔盆的人都没有。” 她是外嫁女,没资格起灵摔盆。 故而她内心悲痛不已。 无论有多少恨,多少不满,人死万事消,心头只记得生母的好。 越是回忆她的好,陈敏内心越发自责。 “我该早点回京,多陪陪她。” 顾喻宽慰她:“公主走得很平静,可见她并无遗憾。” 陈敏哭红了双眼,“连个守灵的后人都没有,我怎能不心酸。我想替母亲守灵!” “好!都依着你!” 陈敏以孝女的身份守灵,送湖阳最后一程。 半月后,丧仪结束,正式落葬。 湖阳公主的地宫,就在皇陵附近。 落葬后,已经是春暖花开的三月。 …… 年前,顾瑞带着军事学院第一批学员回到京城。侯府上下,顾氏家族,着实热闹了一番。 只是好景不长。 三月,鲜花盛开,姹嫣红。 老夫人魏氏病倒了。 老夫人魏氏算是少有的长寿之人,已经八十几岁,五世同堂。 顾氏家族震动。 老夫人可是家族的定海神针,她若是有个万一,那可不得了。 顾玖身为皇后,不顾传统规矩,执意要去侯府看望老夫人。 然而,就连刘诏都拦着她。 “可能你觉着是无稽之谈,可事实就是凡是被皇后皇帝看望过的病人,基本上都活不长久。朕担心你去看望老夫人,过后老夫人有个万一,你会自责。” 顾玖很伤心,“你也反对我去看望她老人家?” 刘诏迟疑了片刻,“通常情况下,帝后只会在病人弥留之际去看望。类似于湖阳姑母那样的情况,在她临死前一天,去见她最后一面。” 啪! 顾玖砸了桌上的茶杯。 宫人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喘。 皇后娘娘平日的确很少处罚宫人,然而她威严天成,总是让人发自内心的畏惧。 刘诏紧握住顾玖的手,“你若是非要冒险,朕陪着你去。事后,朕替你背负骂名。” 顾玖摇头,“算了,我不去。” 皇后这个身份,终归有太多限制。 她内心其实也清楚,老夫人魏氏已经到了时间,靠人力已经无力回天。 生老病死,本就是自然规律,谁也改变不了。 老侯爷过世,老夫人魏氏还能支撑了将近十年,已经是耗尽了所有的心血。 她之所以强撑着,都是为了侯府,为了家族。 等到顾瑞建功立业,足以支撑侯府,老夫人魏氏心头那口气一泄,人眼见着就不行了。 临近清明节,老夫人魏氏到了弥留之际。 顾玖低调出行,悄悄来到侯府。 事先除了侯爷夫妻,顾瑞夫妻,其他人都不知道她会来到侯府送老夫人最后一程。 所以,当她出现在众人面前,大家都吃了一惊。 所有人被请出卧房,将空间留给祖孙两人。 ------题外话------ 要开始收尾了! 第1043章 顾珙残废(三更) 老夫人魏氏已经说不出话。 但她在努力发出声音。 顾玖紧握住她的手,“祖母什么都不用说,我全都明白。” 老夫人魏氏神情一缓,浑浊的目光带上温暖笑意。 她用手指,在顾玖手心缓缓写字。 “你要好好的。” 顾玖强忍着泪意,重重点头,“祖母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顾氏一族也会好好的。” 老夫人魏氏欣慰一笑。 眼中满是慈爱。 顾玖一个人说着话。 屋里没有外人,不光顾家人被赶了出去,宫人同样被赶了出去。 当着老夫人魏氏的面,顾玖畅所欲言。 她告诉老夫人,汝阳年龄不大,很有主见。 她已经快管不了汝阳,这让她很苦恼。 衡哥儿一心一意惦记着出海,想要纵横大海。 如果他不是皇子,说不定他会跑去做海盗。 “……衠哥儿属于闷骚,心头有很多想法,但他从不说不出来,喜欢闷着头做事情。” 零零碎碎,顾玖说了很多很多。 老夫人魏氏嘴角含笑,她很欣慰。 她努力告诉顾玖,“孩子们大了,做父母的要学着放手,不要干涉过多。” 顾玖重重点头,“我听祖母的,我一直在学着放手。” 管得太多的结果就是,当需要放手的时候放不下。 顾玖说,老夫人听,祖孙二人聊了将近半个时辰。 她本不想哭,可是最后还是没能控制住眼泪。 老夫人拍拍她的手,叫她别伤心。 “人生无常!” 顾玖含糊地说了这么一句。 老夫人魏氏活了几十年,早已经看透了一切。 珍惜当下,比什么都强。 顾玖擦掉眼泪,“我要回宫了。” 回去吧! 不要担心老身,也别伤心。 生老病死,本就是平常事。 一个眼神,足以明白了一切。 顾玖起身,整理了衣领,她努力笑着。 老夫人魏氏目送她离去。 顾玖走出卧房,人群有微微骚动。 顾玖扫了眼众人,直接启程回宫。 侯爷同嫡长孙顾瑞亲自送她到二门。 她踩在脚凳上,顾玖突然回头,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结个草庐,伴着读书声守孝,谁又能说什么。” 话音一落,顾玖上了马车,启程回宫。 直到马车消失在街巷拐角,父子二人才收回目光。 “皇后娘娘走的时候说的那句话,到底什么意思?” 侯爷看着儿子顾瑞。 顾瑞沉默良久,才说道:“祖母若有万一,全府守孝。儿子身为承重孙,必须辞官守重孝。军事学院开学在即,这一耽误就是好几年。不过可以在学院结个草庐守孝,间接参与学院的工作。” 侯爷顾知文恍然大悟。 “皇后娘娘是在提点你。” “正是!” 侯爷拍着顾瑞的肩膀,“皇后娘娘待你不薄,你不要辜负了皇后娘娘的期望。” 顾瑞郑重说道:“父亲放心,儿子不敢懈怠。” …… 两日后,老夫人魏氏去世。 侯府挂起了白灯笼,全府上下披麻戴孝。 皇后娘娘的父亲顾知礼,在招待宾客的流水席上喝醉了酒,丢了脸。 等他酒醒,懊恼了片刻,又继续喝酒。 顾琤看不下去,吩咐下人没收了他的酒水。 顾知礼踢翻了脚凳,暴跳如雷。 “什么意思,到底什么意思?将老夫关在院子里,不准老夫出门。老夫喝点酒怎么了?皇后都不过问老夫喝酒的事情,你滚一边去。” 顾琤阴沉着一张脸,“原本这个月就该出孝。却不料老夫人过世,儿子身为侄孙,决定为老夫人守孝五个月。出孝的时间,要推迟到秋天。父亲身为亲侄儿,更应该以身作则。守孝期间,岂能喝酒。” 顾知礼哈哈一笑,“早就分家,守什么孝。滚出去,把酒水给老夫端上来。” “分家没分宗,父亲身为老夫人的亲侄儿,好歹也该守一年。” “老夫叫你滚,听不懂吗?老夫不守孝,不守孝!” 顾知礼就像是一个熊孩子,大闹起来。 顾琤是半点办法都没有。 顾珙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提着一把砍刀,冲进院子,朝着门窗乱砍。 好好的院落,被顾珙砍得稀烂。 他面色阴沉,仿佛地狱恶鬼,竟然无一人敢阻拦。 就连顾知礼,也吓得面色苍白。 年前,顾瑞带着军事学院第一批学员回京,顾珙也在队伍里。 原本死活不肯回京的顾珙,这一次他不得不回来。 因为顾珙断了一只手,成了残废,被强制退伍。 他奉命出击草原部落,遭到伏击,被敌人砍断了手。 大草原上,缺医少药,顾珙的伤口发炎化脓,差点死掉。 等他被军医抢救回来,他的从军生涯不得不终止。 不过就算退伍,他身上还有着正四品的武职,在兵部挂了个闲差,领着两份俸禄,还有一份伤残军人救助金。 本来性格就有些古怪的顾珙,成为了残废后,越发阴沉怪异。 好在,他这人话少,别人不招惹他,他也懒得招惹别人。 大家相安无事。 万万没想到,因为顾知礼闹腾着喝酒,顾珙会突然爆发。 拿着砍刀劈砍房屋的样子,是他是十八层地狱爬上来的恶鬼,都没人怀疑。 有胆小的下人,吓得屁滚尿流,一股骚臭味。 丫鬟婆子吓得哇哇大哭。 顾珙回头,眼一瞪,所有的哭声全都被咽了下去。 顾琤站在边上,也是脸色发白。 顾知礼更是不堪,战战兢兢,浑身哆嗦。 他结结巴巴,强撑着身体,“顾,顾珙,你,你在做什么?你,你,你可不能乱来。” 顾珙朝顾知礼看去。 父子二人目光交汇,顾知礼吓得惨叫一声。 顾琤反倒是被治愈了。 恶人还需恶人磨。 父亲顾知礼是个恶人,顾珙同样是个恶人。 不过顾珙更高一筹,一个眼神,就让父亲顾知礼吓得魂不附体。 顾珙将屋子破坏得差不多,才开口说话:“不准吵!打扰到我休息。” 话音一落,他丢下砍刀,转身离去。 目送他的背影离去,直到消失不见。一个院子里的人,才算活了过来。 顾知礼深觉丢脸,恼羞成怒。 他怒吼着,“不孝子,全都是不孝子。” “父亲小声点,万一吵着顾珙,他又要发疯。”顾琤提醒道。 顾知礼发出怪异的叫声,仿佛被人掐住了咽喉。 他涨红了脸,满腔怒火。 不过说话的时候,还是压低了嗓门,“他这是大不孝。当着老夫的面玩刀子,他分明是在威胁老夫。” 顾琤叹了一声,“就算顾珙威胁父亲,父亲难道有办法收拾他吗?” 顾知礼哑口无言。 顾珙建功立业,成了残废。 脾气怪异,情有可原。 就算去衙门告顾珙不孝,这种情况官老爷也会和稀泥。 顾知礼气坏了,又吵着喝酒。 顾琤无可奈何,已经懒得同他争执。 喝吧,喝吧,喝死拉倒。 守孝与否,已经不重要。 不过顾琤本人还是坚持守孝。 他走文官仕途,名声尤其重要。孝道更加重要。 处理好家务事,他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去看看顾珙。 两人毕竟是亲兄弟。 顾珙住的院落,很近。 难怪顾知礼闹腾的时候,会吵到他。 “五弟,我进来了!” 顾琤走进房门,闻到淡淡的酒味。 “五弟,你在喝酒?”他微蹙眉头。 顾珙一言不发,沉默地招呼他坐下。 一桌酒菜,刚刚开动。 顾珙回京后,虽然住在府中,却不从和家人一起用餐。 一日三餐,都是在自己房里解决。 他断的手是左手,这是唯一值得庆幸的事情。 顾琤叹了一声,“还在孝期,我以茶代酒,陪着你喝两盅。” “随便!”顾珙无所谓。 顾琤喝着茶,吃着菜,心情很沉重。 他看着顾珙空荡荡的左手衣袖,一声叹息,“你要是早两年回来,这事就不会发生。” 顾珙扫了眼自己的断臂,嗤笑一声,“断手的人是我,我都不在乎,你干什么长吁短叹。再说了,回来看老头子耍酒疯,你觉着很有趣吗?” 顾琤痛心疾首,“断的是你的手,你怎么能不在意?” 顾珙吃着酒菜,“如果我像你一样看不开,岂不是要活生生憋死。” 顾琤张口结舌,这话说得他都想开戒喝酒。 他一口灌下一杯茶水,“不说这些。你有什么打算?” 顾珙随意说道:“我在兵部挂了个闲差,就这么混着吧。” 顾琤问他:“想不想去军事学院,做个教官肯定能行。” 顾珙沉默。 顾琤看得出,顾珙有些动心。 “如果你想去,我想办法求求皇后娘娘,安排你到军事学院当教官。” 顾珙讥讽一笑,“皇后娘娘恨我们,你还去求她,不怕被打出来?” “皇后可能恨父亲母亲,但是她不恨我们。我们和她没仇。” “怎么没仇!母亲害死了她的生母,她……” “母亲什么都没做,是父亲害死了夫人。” “谢家也是罪魁祸首,我们身上流着谢家的血脉,你认为她能毫无芥蒂的提拔我?” “你太小心眼,把皇后也想得小心眼。你在西北从军多年,她可曾为难过你?” 顾珙张口结舌。 皇后的确没有为难过他。 顾琤继续说道:“你等我好消息。去了军事学院,你要振作起来,争取干出点成绩,不要丢皇后娘娘的脸面。” 第1044章 吃饱了撑着 “顾珙想去军事学院?他亲口说的吗?” 长安宫,裴蔓端坐不动。 因为顾琤要为老夫人魏氏守孝,胡氏和他是夫妻,也得跟着守孝。 胡氏有孝在身,不能进宫,只能把事情托付给裴蔓。 裴蔓实话实说,“是不是顾珙亲口这么说,我也不清楚。胡弟妹说,顾珙现在这个情况,长期窝在府里也不是个办法。别的不怕,就怕时间久了憋出病来。” 顿了顿,她又说道:“前些日子,公爹吵着要喝酒,同顾琤闹了起来。顾珙嫌吵,拿着一把砍刀将公爹住的院落砍得稀烂。我听胡弟妹说,当时公爹吓得脸色煞白,当着顾珙的面话都不敢说。” 顾玖心中了然,“顾琤是担心下次又有什么事情刺激到顾珙,他又不在府中,会出人命。” “胡弟妹也是了这么说的。照着顾珙这个情况,说不准他哪天就会提把刀砍人。”裴蔓同样心有余悸。 顾玖随口问道:“顾珙现在是什么情况,嫂嫂清楚吗?” 裴蔓说道:“我去那边府上看了眼,顾珙阴沉沉的,极少出门。比我第一次见到他,变化极大。” “不出门不行啊!” 顾玖心知肚明,像顾珙这个情况,表面看不出门不去外面惹人议论,似乎是好事。 但是长久不出门,人就会变得越来越阴沉,悲观,绝望。最后一点点刺激,他都有可能走上极端。 以顾珙从兵多年的战斗力,到时候就不是死一两个人的事情,有可能是死一片。 顾玖轻轻敲击桌面,斟酌此事。 裴蔓不操心,她负责传话。事情成不成,她不保证。 顾玖开口说道:“顾珙可以去军事学院做教官。但是本宫要确定他不会伤人。” 裴蔓忙问道:“娘娘要如何确定?” 顾玖笑了笑,“就让太医给他检查一下身体。” 裴蔓圆满完成任务,高高兴兴出宫去了。 过了两日,白仲领着太医来到顾府,替顾珙检查身体。 小胡太医经过顾玖亲自调教,除了要检查顾珙的身体,更重要的是检查他的精神状况。 顾琤亲自出面招呼白仲。 又吩咐人将顾珙叫出来。 顾珙倒是没抗拒,来到花厅。 只是他这人脾气怪,站在门口,不见礼不说话,目光阴沉沉的,的确很瘆人。 太医心头有点发怵。 顾珙会配合他的检查吗? 白仲面上含笑。 以他的经历,顾珙这样的人他见多了,根本吓不住他。 比起阴狠,谁能比得上金吾卫左卫钱湘。 对了,去年金吾卫左卫韦忠退位让贤,钱湘顺利接替韦忠的位置。 钱湘上任以来,办过无数大案要案,手上不知道沾染了多少鲜血。 论阴狠,全京城恐怕没有一个人能和他比肩。这 白仲招呼顾珙,“顾将军不坐吗?” 顾珙身上还有四品武将的官身,称呼一声顾将军合适。 顾珙摇摇头,“不是说检查吗?现在可以开始了吗?” 白仲笑了起来,“看来顾将军很着急,小胡太医你去隔壁替顾将军做检查。” 小胡太医躬身领命,“顾将军请!” 顾珙扫了眼白仲,提步就走。 顾琤不放心,想叮嘱他两句,又怕刺激到他会适得其反。等到顾珙离去,他都没说一句话。 “白公公,要是顾珙没通过检查,是不是就不能去军事学院?”顾琤也是操碎了心。 兄弟姐妹里面,就只有顾琤是老妈子心态,整日替人操心。 其他兄弟姐妹,都是各管各的,各扫门前雪。 顾氏一族,也只有他们二房,兄弟姐妹之间感情很淡漠。 大房那边,几个兄弟就很和睦。 侯府那些兄弟姐妹,同样很和睦。 这一切都是顾知礼做的孽。 白仲哈哈一笑,“顾大人放心,即便顾将军没通过检查,也不影响他去军事学院。只是差事可能会有变动。你也知道,军事学院每天动刀动枪,很容易出事故。教官一职,心性必须坚定,切忌暴躁走极端。” 顾琤连连点头,“白公公说的有理。如果顾珙没通过检查,他能担任什么差事?” 白仲摇头,“军事学院的事情,咱家也不清楚。顾大人真是好兄长,替顾将军操碎了心。” 顾琤苦笑连连,“他现在这个情况,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颓废下去。” 顾珙没了一只手,嘴上说着不在意,看他窝在房里不出门,那是不在意的态度吗? 身为军人,他应该比任何人都在意。 只是他不说,也不发泄。 时间久了,真的有可能憋成神经病。 白仲连连点头,“顾大人有心了!” “大哥不在京城,这些都是我该做的。” 顾珽身为长子,本该挑起重担。 奈何,顾珽去了南边练兵。 顾家子弟,除了顾琤,甭管庶出还是嫡出,都很自我。 两人闲聊,小胡太医那边已经有了结果。 只见他提着药箱出来,嘴上还叮嘱顾珙保重身体。 白仲起身,“检查完毕,咱家也该回宫复命。告辞!” “我送白公公出门。” 顾琤亲自将人送出门。 等他返回花厅,顾珙还站在原地。 他上前拍拍顾珙的肩膀,“事情定了,无论如何你都能去军事学院当差。检查结果,小胡太医和你说了吗?” 顾珙摇头,“我以为她恨我们,不会给我机会。” 顾琤愣了下,才反应过来顾珙口中的她,指的是皇后娘娘。 “我早就告诉你了,皇后娘娘不恨我们。” “我现在相信了。”顾珙说完,转身就走。 …… 小胡太医告诉顾玖,顾珙身体没问题,一直坚持锻炼。 至于精神层面,可以确定他很压抑。 更多的,小胡太医说自己才疏学浅,看不出来。 顾玖说道:“既然顾珙身体没问题,就让他三日后,到柱国公那里报到。让柱国公给他安排差事。” 柱国公见到顾珙,没有丝毫偏见。 军营里面,像是顾珙这样的情况多了去。 他大手一挥,就让顾珙做监工,监督学院的建设,防止工部偷工减料。 工部承接了军事学院的建设,偷工减料是工部的常规操作。 柱国公和工部已经撕逼了好几次,他烦得很。 干脆让顾珙去和工部撕逼。 顾珙好歹也是皇后娘娘的弟弟,撕逼的本钱足够了。 顾珙不负众望,果然和工部的官员撕了起来。 他一怒之下,直接砸了工部设在工地的签押房,气得工部官员哇哇大叫,扬言要参顾珙一本。 柱国公则是哈哈大笑,心情舒畅。 拍着顾珙的肩膀,“好样的!就该给工部那帮官员一点颜色看看。” 同样是暴躁得砸房子,武将和文官的态度截然相反。 顾琤担心死了。 柱国公却鼓励顾珙继续这么干。 …… 刘诏让人提着半箩筐奏本来到长安宫。 顾玖好奇看了眼,“箩筐里都是什么?” 刘诏往软塌上一趟,完全没有帝王形象。 他踢了一脚箩筐,“朕要是没记错的话,顾珙到军事学院当差不足二十天。瞧瞧,全是弹劾他的奏本。” 顾玖捡起一本奏本,翻开一看。 御史们是一如既往的用词辛辣,在他们的笔下,顾珙变成了十恶不赦的人。 “他竟然将工部的签押房给砸了。” “柱国公那个老匹夫还说砸得好。” 顾玖将奏本丢在一边,问刘诏:“你打算怎么处理?” “听你的。”刘诏笑眯眯的样子,看上去人畜无害。 顾玖想了想,“留中不发。工部那边,是不是该敲打敲打。拿着寰宇运输的股份,难道还填不满胃口吗?” “谁会嫌钱多。工部上上下下,那么多张嘴要吃饭,搞修建偷工减料都成了明规则。”刘诏对此,有时候也很无奈。 这种事情,还真不是砍几个人头就能杜绝。 顾玖说道:“这次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才同意将工程交给工部。要是工部继续乱搞,我只能让少府取工部而代之。” 少府也有负责修建的部门,而且技术精湛。 要不是因为工部天天吵闹,说是少府抢了他们的饭碗,惹来一堆闲言碎语,顾玖真不想搭理工部那帮人。 刘诏答应下来,“放心,朕一定会狠狠敲打工部的人。不管潜规则还是明规则,敢贪墨朕的钱,朕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此话一出,工部一堆官员乌纱帽不保。 在吏部候缺的那帮进士,私下里欢呼起来。 一个萝卜一个坑。 工部遭遇洗牌,一下子多出了十几二十个缺。 好事啊! 去工部当差,好啊! 一时间,吏部门庭若市。全都是跑关系托人情走后门的进士老爷。 众人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能不能拿下工部的缺,全凭本事。 一个月后,事情尘埃落定。 山河书院成了最大赢家。 补缺的官员,有四分之一毕业于山河书院。 MMP! 山河书院果真成了气候,都能抱团刷官职。 再过些年,是不是朝堂上都是山河书院的人。 就为了这件事,御史那边又闹腾起来,弹劾吏部任人唯亲。 “……” 吏部很想骂娘。 御史台是吃饱了撑着吧。 第1045章 毫无节操可言 惊爆!知行书院打起来了。 惊悚的标题,刊登在生活秀上面。 难怪世人都说生活秀没节操,没格调,只为了追求热点,博人眼球。 “知行书院刚刚成立,这就打起来了。孙状元不行啊!” “光说打起来了,又不说为什么打起来。生活秀的新闻真是越来越没下线。” “毫无节操可言!” “孙状元教书还行,办书院,算了吧。这不,出事了吧。” 知行书院,京城第三座大型书院,未来将和国子监,山河书院三足鼎立。 筹办人,以及书院第一任山长都是孙状元。 六月,日头很热。 知行书院经过一年的筹办,终于开学。 第一批两百名学生,已经入学,享受全方位免费教育。 别人说孙状元不行,只适合教书。 事实上,孙状元能力很强。 父子二人齐上阵。 长子孙民荣盯着工地,孙状元本人则负责四处拉人,挖人。 他成功从山河书院,国子监挖来好几个教书先生。 又从外地有名的书院,挖了人过来,组建起知行书院教师团队。 有了教师团队,招生工作不在话下。 一开学,就有两百名学生入学。 书院算是开办起来。 然后,就打起来了。 孙家人组团前往知行书院,找孙状元讨要说法。 答应的事情,怎么能反悔。 情愿找外人到知行书院教书,都不肯找自家人,这是典型的吃里扒外。 一言不合,一群读书人就干了起来。 隔壁军事学院被惊动,纷纷跑来看热闹,顺利劝架。 得知是孙家人互殴,劝架什么的,还是算了吧。 幸亏柱国公当时在场,他发话,双方才不甘愿的停了手。 “你们孙家可是读书人啊!读书人讲究体面,有什么事不能坐下来好好商量,非要打架。” “是他们言而无信。” 动手的人,其实都是小年轻。 各个房头的话事人,要么没露面,要么就是作壁上观。 新民孙家的小年轻们,呵呵冷笑,“我们有答应你们什么吗?一群人自作多情,还敢上门闹事。信不信,打断你们的腿。” “来啊!谁怕谁。” “都少说两句。”柱国公一声怒吼,下令军事学院的学员将两边人隔开,孙家二房四房的小年轻全都滚回家去。 再敢跑到书院闹事,休怪他不客气。 处理完打架的双方,柱国公怒气难消。 明明是知行书院的事,结果让他军事学院的院长出面处理,不像话。 “你们山长呢?” 这么大的事情,不见孙状元露面,甚至连个管事的人都没有。坐视两边小年轻打生打死,像话吗? “山长在招呼客人” “这里这么大的动静,他就不管管?” “山长说,年轻人精力过剩,就让他们打吧。” 柱国公龇牙,够狠的。 “前面带路,老夫要会会你们山长。” 他倒是要看看,孙状元到底在卖什么关子。 孙状元此刻,的确在招待客人。 客人不是别人,是孙家族长,以及二房和四房的房头。 孙家族长,辈分上是孙状元的堂兄, 他说道:“你若是恨我,恨我们大房,没关系。但是你不该恨家族,不该恨二房和四房。今儿五房和六房没来,是因为我拦着他们。毕竟他们和你们三房有过节。 你可以不给大房,五房,六房机会,但是不能不给二房和四房机会。孙家全族上下都是读书人,教书育人,原本就是我们的职责。” 知行书院,没有聘请除新民孙家以外的任何孙家人。 什么大房,二房,四房,全都没给机会。 孙状元的态度已经摆明,他要和本宗划清界限。 孙状元喝着茶,不急不缓地说道:“孙家有族学,有书院,何必舍近求远,非到知行书院教书不可。” 孙家族长眉眼抽搐。 他压着二房四房的房头,不准他们说话。 他轻咳一声,“其中原因,你不是不清楚。你又何必故意为难我们。” 孙状元轻蔑一笑,“自从老祖宗著书立说,被尊封为圣,孙家在文坛就立起了山头,而且还是文坛最大的一座山头,无人能出其右。守着族学,还有书院,日子照样过。 你们非要插手知行书院,分明是贪心不足,想要将知行书院变成孙家的书院,传播孙家的学术思想。但是你们别忘了,首先这里是皇后娘娘的书院。要说山头,这里也是皇后娘娘的山头。你们插手知行书院,真不怕皇后娘娘一怒之下,斩断你们的手?“ 孙家人面色难堪。 孙家族长说道:“只是谋求几个教书席位,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 孙状元哈哈一笑,指着对方,“你扪心自问,你有没有打算插手书院管理的想法?有没有传播孙家学术思想的打算?少和我装蒜!一辈子兄弟,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老夫。” “正因为是一辈子兄弟,更应该互相提携。如今你是风光了,可不该忘记自家人。” 孙状元摇头,“名义上我是山长,但是知行书院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你们走吧,这里没有你们的位置。家族有钱,真想扩大影响力,就搞免费教育。就算不能全部免费,部分免费也是好的。相信,很多人冲着孙家的名头,还是愿意前往你们的书院读书。” “你这是背祖忘宗!”二房的房头无法控制内心的怒火,怒斥孙状元。 “一笔写不出两个孙字,你可不能数典忘祖啊!” “都是一家人,给三五个教习职务,有何关系。难道三五个孙家人,就能让知行书院改名换姓吗?” 几个人吵吵闹闹,孙状元不为所动。 小厮站在门口禀报,“柱国公来了!” 话音一落,柱国公虎虎生风走进来。 “咦?不是在吵架吗,怎么不吵了。” 一屋子人都尴尬。 柱国公哈哈一笑,“外面一伙小年轻,都快打成斗鸡眼。你们倒是好,坐在这里享受冰盆,喝喝茶吵吵架舒服啊。老孙,连个打架你都管不了,要不要老夫替你当知行书院的山长。” 孙状元笑眯眯,“好啊!老夫求之不得!改明儿就上本皇后娘娘,请皇后娘娘另选贤能,任命国公爷当知行书院的山长。” 柱国公挑眉,“我就是开个玩笑,你还当真了吗?” “不当真不行!”孙状元朝孙家族长看去,“若是你们步步紧逼,那我只能卸任书院山长。” “你实在是太过分了!”孙家族长指着孙状元,气得胸口起伏不定。 孙状元态度坚决,没有任何情面可讲,“我早就说过,既然已经分宗,那就彻底分干净。你们经营自己的书院,我办我的书院,大家互不干涉。少来纠缠不清。” “好好好!希望你们新民孙家永远都不会有求到家族的时候。否则今日之耻辱,定会加倍奉还。” “放心,就算是饿死,就是是讨饭,也不会求到你们跟前。” “记住你今日说的话,我们走!” 孙家族长带着二房四房的房头离开。 柱国公喝着茶,笑眯眯地看着孙状元,“你当真要和孙家本宗反目成仇?” 孙状元苦笑一声,“国公爷莫非以为我愿意这样?” “说的也是!皇后娘娘将你安置在这个位置上,自然不是为了照顾孙家人。你也为难得很。” “老夫是彻底背上了骂名,这辈子都洗不清。” 一个背祖忘宗的罪名,就让孙状元臭大街。 世情就是如此,凡是背弃家族的人,无论什么身份,都会遭到世人的唾骂。 柱国公安慰他,“你也想开点,有得必有失。皇后娘娘在你身上费尽心思,可想而知,皇后娘娘对你极为看重。” 孙状元笑了笑,笑容苦涩,“有时候老夫情愿不要这份看重。” 读书人,追求的无非就是身前身后名。 如今不得不背负背祖忘宗的骂名,很心酸啊! “往好处想,你可以著书立说,彻底和本宗那边对立起来。数年之后,世人只当你们学术理念不合,你才会选择分宗。若是你的学说能依托知行书院推广开,不失为一桩美事。” 如今也只有这个能安慰到孙状元。 他告诉柱国公,“老夫的确打算著书立说,已经快写完了。” 柱国公抚掌大笑,“如此甚好!等样书出来后,记得送一本给老夫,让老夫先睹为快。” “好说好说!” …… 震惊!孙状元竟然背祖忘宗! 《京城生活报》绝对是在效仿《大周生活秀》,用着一样惊悚的标题,吸引大众的注意力。 孙民荣气得一口一个MMP。 “报复!这绝对是报复!就因为父亲不肯给他们一份教职,他们竟然在报纸上抹黑父亲的名誉。岂有此理!欺人太甚!我这就找他们说理去。” “站住!找他们没有用!摆明了是要和我们新民三房撕破脸。” “那怎么办?难道要儿子眼睁睁看着他们污蔑父亲,却束手无策吗?” “他们能用报纸制造舆论,我们也可以。你去找黄老板,老夫要在《大周生活秀》上面刊登文章。” 孙民荣问道:“不选择《山河书院报》吗?” 孙状元摇头,“《大周生活秀》是全天下发行量最大的报纸,下至贩夫走卒,上至朝廷官员都在看这份报纸。影响力足够大。既然本宗不肯放过老夫,老夫也不必和他们客气。你去联络黄老板,老夫现在就开始写文章驳斥他们。” “儿子听父亲的。” 孙民荣高兴啊,他叫上两个儿子,乘坐双轨马车前往文青书局。 …… 啪! 三顺一巴掌拍在桌上。 “公子,这是好事啊!”他眼巴巴地望着黄去病。 孙家打嘴仗,肯定有不少黑料。 孙家黑料大曝光,这个噱头足够吸引人眼球。 报道一出,销量肯定能涨上去,广告费也能收一笔。 办报纸,主要收入来源还是靠广告。 《大周生活秀》是全天下销量最高的报纸,同时也是最先实现盈利的报纸。全靠广告打得好。 黄去病问道:“孙先生他老人家当真要写文章驳斥孙家本宗?” “家父心意已决,请黄老板行个方便。” 黄去病笑眯眯,主动送大料上门,哪能拒绝。 “行啊!我给孙先生他老人家留头版头条的版面,明日能写完吗?若是明日能交稿,后日就可以刊登出来。” “明日交稿没问题。” 同是孙家人,对方曝光孙状元的黑料,孙状元同样握着对方大把黑料。 不就是败坏名声,谁不会啊! 洗白一个人很难。 但是弄臭一个人,或是一个家族不要太简单。 第1046章 狠狠踩一脚 孙家矛盾公开化。 在报纸上打嘴仗打得飞起。 大家看个乐呵! 就跟过年看大戏似的。 顾玖翻看每一份报纸,孙家几乎都在头版。 白仲躬身问道:“要不要添一把柴,让火烧得更旺?” 顾玖摇头,“还不到时候。再说这是孙家内部矛盾,本宫不便插手。” “娘娘的意思是,让孙家人自己闹去,不管了?”白仲一脸遗憾的样子。 大戏啊! 不能在其中插一手,真是令人遗憾。 顾玖笑了起来,“本宫若是插手,说不定会死人的。然而,还不到时候。” 还不到死人的时候。 “提醒孙状元,闹到这个程度,文坛很多人已经开始站队。他的书该出版了!” “老奴这就出宫提醒孙状元。” 顾玖说道:“新民孙家能不能拉拢人心,获得支持,就看孙状元著书立说的水平。” 白仲有点迟疑,“应该没问题吧。” “本宫也希望没问题。文青书局会配合炒作,将孙状元的书炒热。然而,孙家的学说历经数代,影响极广,孙状元还得再接再厉,才有资格和对方打擂台。” 著书立说,成为文坛一座山头,绝非容易的事情。 三元公杨元庆,著书立说多年,目前隐约可见山头的影子。在学术这一块,总算是有了一席之地。 他的学术思想,通过书籍和学生的传播,也算是广为人知。 加上学生众多,也算是后继有人,有了衣钵传承。 一个学术山头的建立,无论是哪个年代都不容易。 同理,打压一个学术山头,同样不容易。 思想学术的影响力,那是一代又一代人。不是朝廷和皇权宣布某个学说为毒瘤,这个学说就会死掉。 传承还在,思想还在,学说就一直存在,总会有拥护者。 最多被打压的时候,发展缓慢一些,却不会真正的消失。 顾玖操控这一切的目的,并不是要消灭孙家的学术思想,而是防止一家独大。 要的是发展,而不是保守僵化。 她要的是学术界百花齐放。 山河书院三元公是一座山头,但是其他学科同样也形成了山头。 在山河书院,三元公都无法一家独大。整个文坛,更不可能。 孙家的学术思想,已经两三百年没有更新过。 是的,他们现在传播的学术调调,还是孙家老祖宗那一套。 以至于凡是孙家学派出来的人,都有着固执守旧的毛病,很难接受新事物。但是吵架,又是最厉害的。 谈古论今,引经据典,孙家学派的人就没输过。 MMP! 官场因为这帮人占据多数,很多时候,真是能将人气死。 上次,山河书院出来的学子,占据了工部四分之一的官职,御史就开始闹腾。 归根结底,还是山头主义。 山河书院出来的学子,同其他书院出来的学子有着明显的区别。 更热情,更奔放,更开放更包容…… 同守旧派泾渭分明。 仅仅只是一次工部官员的选拔,因为山河书院的学子比较出挑,就让其他学派的官员着急了。 御史弹劾又猛烈又辛辣。 弄得吏部上下很被动,全体大骂御史不干人事。 学术之争,本身就和官场息息相关。 当某个学术占据垄断地位的时候,这个学术的学生理所当然在官场占据优势地位。 当某个学术势弱,不好意思,官场没你的份。 强势学术以官府力量,打压弱势学术,这帮读书人玩得贼溜。 汉武帝独尊儒术,罢黜百家后,才多少年时间朝堂上已经看不到法家,墨家的影子。 要利用法家的思想,还得披一张儒家的皮。称为外儒内法! 现实就是如此残酷。 御史为什么着急? 因为他们意识到山河书院终有一天会威胁到自己的学术派别。 权利的高地,不光是人在争,各个学派同样在竞争。 如果没有顾玖替山河书院做背书,如果一开始山河书院不是以科举为主,按照山河书院现在百家齐放的玩法,早就在幼苗时期就被人干掉了。 为了打破学术垄断,为了占据话语权,顾玖必须插手学术这一块。 孙家是学术界的大佬,从孙家下手,事半功倍。 当学术山头林立,谁也奈何不了谁的时候,官场才会发生根本性的改变。 …… 文青书局接到任务,自然不敢怠慢。 在孙家矛盾白热化的时候,出版了孙状元的书籍《学说》。 并且动用一切资源,推广这本书。 书是好书,内容扎实,全本干货。 但是内容具有颠覆性,对于三观已经建立的读书人来说,可谓是歪理邪说,大逆不道。 对于三观还在塑造的读书人来说,这本书很新奇,为大家打开了新的视野。 还可以这样吗? 很多人发出了疑问。 《学说》的热度,伴随着争议,节节攀升。 出版不过十天,已经有人迫不及待在报纸上写文章批评。 从南到北,读书人不甘寂寞,报纸上热闹得不行。 有批评的,自然也有夸赞的。 任丘将稿件交给黄去病,“我的文章,必须头版头条。” 黄去病先快速的扫了眼内容,“你的润笔费太高,付不起。” 《大周生活秀》已经从三元公那里成功约稿,黄去病对任丘的稿件自然没那么稀罕。 任丘眼一瞪,“这份稿件,就按照市场价,我不多要你的钱。但是你必须给我头版头条。” 黄去病说道:“头版头条已经给了三元公,他答应给我们供稿子。” 任丘翻了个白眼,“他是他,我是我。我和他的文章角度完全不同,当然我们的立场是一样的,都是为了支持孙状元。” 黄去病见四下无人,悄声问道:“学术这一块,我了解得不同。请教一个问题,孙状元的《学说》当真很牛?” 任丘哈哈一笑,“你小瞧孙状元。他潜心钻研这么多年,以前顾忌家族,不肯发表自己的学说。如今没有家族羁绊,他这本《学说》是颠覆性的。对于孙家老祖宗的学说,进行了颠覆性的批判,而且有理有据,你说牛不牛?” 黄去病连连点头,“听你这么一说,的确很牛。只是这样做,他就不怕背上骂名?他颠覆的可是他家老祖宗的学术思想。” 任丘说道:“孙家天天在报纸上骂他,他背负的骂名还少了吗?《学说》出版发行,至少能在部分人心目中替他正名,他并非背祖忘宗,而是学术理念不同。读书人,应该勇敢表达自己的观点。” “事情恐怕没这么简单。”黄去病不懂学术,但是他懂人性,懂官场。 学术场和官场相辅相成,孙状元是任重而道远。 任丘哈哈一笑:“简单如何,艰难又如何!大丈夫在世,当有所为有所不为。即便背负一世骂名,也该勇敢表达自己。若是能将文坛的水搅浑,足以名垂千古。” “是千古骂名!” “美誉也好,骂名也罢,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能否在历史长河中留下自己的思想光辉,能否留下一字半句,影响后世人。” 黄去病打趣他:“不知任先生何时著书立说?” 任丘昂着头,天生骄傲,不可一世,“本官迟早会在史书上留下一笔。” 黄去病笑道:“我拭目以待!” 任丘激昂文字,令黄去病羡慕。 何等的自信,何等的奔放,何等的激情…… 在任丘身边,永远不会颓废迷茫。 只有自信,永远自信。 …… 三元公同任丘助攻孙状元,他们二人,都是大牛人物。 一出手,对方死伤一片片,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三元公勉强也算是一个山头,他公开支持孙状元,他的学生自然是紧随其后。 任丘,大牛人物。虽然没有著作,但是在文坛也略有薄名。 有了这二人支持,一时间,孙状元这边声势大震。 大街上的阿猫阿狗,就别出来现眼,还妄想踩孙状元一脚。 在三元公和任先生的手下,连一招都走不了。 真要打擂台,就让真正的大牛人物出面。 孙状元这边摆起了架势,只等对方上台出招。 孙家那边,哑火了几天。 紧接着,更加猛烈的攻势扑面而来。 事关家族根本,孙家寸步不让。 整个夏天,秋天,报纸上充斥着学术之争。 孙家开头,其他学派也加入了战局,你来我往。 文坛这个圈子,彻底被搅浑了。 第1047章 姑嫂和解 裴太后突然感觉到寂寞。 皇宫太冷清了! 长安宫那边,每天人进人出,就跟衙门一样。 反观未央宫,除了初一十五宗室命妇们进宫请安,其他时候宫门口连只蚊子都没有。 裴太后不舒服,不高兴,心情郁闷。 如果刘诏肯广开后宫,未央宫一定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后宫嫔妃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来到未央宫请安,为了讨好她各种勾心斗角。 光是想想这个场面,裴太后就乐了! 可是刘诏没有广开后宫,裴太后也失去了快乐的源泉。 至于宗室那边,刘诏出手将宗室的男人,孩子全都管了起来,宗室内部情况好转了不少。 鸡毛蒜皮的事情,大家不会拿来麻烦裴太后,找萧琴儿就能解决,而且还方便。 重大事情,萧琴儿解决不了,自有皇后娘娘。 裴太后无形中,似乎被架空了。 当初,顾玖让裴太后和萧琴儿一起管理宗室内务的初衷是互相制衡。 主要是裴太后制衡萧琴儿。 也是给裴太后找点事情做,免得她无聊找茬。 然而,萧琴儿利用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优势,更方便接触宗室人员,抢过了裴太后的差事。 时日一长,大家也都形成了惯性思维,有事找萧琴儿。 萧琴儿解决不了,就进宫找皇后娘娘。 于是乎,裴太后又无聊了。 人一旦没事干,就爱胡思乱想。 加之裴太后老了,老小孩老小孩,更爱折腾。 住未央宫,嫌未央宫冷清。 住慈宁宫,嫌慈宁宫死气沉沉。 去御花园玩,同样嫌冷清。 叫萧琴儿进宫陪她说话,一开始萧琴儿还算殷勤。 次数多了,萧琴儿懒得听裴太后叨叨叨,就干脆找借口不进宫。 萧琴儿不进宫,裴太后就折腾刘诏和顾玖。 今儿头痛,明儿肚子痛,后日手脚痛…… 她这边叫痛,做儿子儿媳妇肯定要去看望。 裴太后拉着顾玖的手,哭哭啼啼,“本宫可怜啊!老了,身边连个说话解闷的人都没有。” 顾玖不动声色的挣脱开裴太后的手,“母后好生保养身体,切忌多思多虑。” 裴太后这么容易就能被打发吗? 当然不能。 她抽噎道:“本宫孤零零一人住在未央宫,活着没意思啊!不如让本宫死了算了,到下面去找先帝。也不知先帝有没有在半路上等着本宫。你们放心,本宫见了先帝,保证不告状。你们就是忙了些,没时间来看望本宫,本宫都能理解。” 顾玖嘴角抽抽。 拿个死人威胁她和刘诏? 她想笑,却笑不出来。 她可以不在乎裴太后的威胁,全是无稽之谈。 刘诏做儿子的,不能不在乎。 顾玖只能耐着性子安慰她:“母后想找人陪着说话,此事儿媳来解决,定不叫母后孤单寂寞。” 裴太阳眼巴巴地看着她,“让汝阳陪着本宫吧。” 顾玖摇头,“汝阳要读书,而且她年龄小,缺少耐性,坐不住,会吵着母后,加重母后的病情。儿媳另外给母后找人,保证让母后满意。” 裴太后不乐意,“别找萧琴儿!本宫算是看透她。” 萧琴儿的敷衍,让裴太后怒火难消。 顾玖抿唇一笑,点头答应下来,“我答应母后,不找四弟妹。” “那你找谁?” “改明儿母后就知道了,先留个惊喜。” “本宫就拭目以待,等着你的惊喜。” 裴太后如今也懂得适可而止的道理,没过多折腾顾玖。 等顾玖离去,裴太后从床上坐起来。 她叹了一声,同文公公唠叨起来,“要是湖阳还活着,虽说她不爱进宫,但有她这么一个人值得本宫惦记,本宫这日子啊,过得也是有滋有味。哪像现在,湖阳不在了,本宫竟然连个惦记唠叨的人都没有。” 这算不算失去了才懂得珍惜? “湖阳公主泉下有知,知道太后惦记着她,怕是会高兴得跳起来。” “哼!她才不会高兴。她只会讥讽本宫,说本宫猫哭耗子假慈悲,顺便骂本宫一句活该。” 不得不说,裴太后太了解湖阳。 湖阳活着的时候,她嫌弃湖阳,各种看不顺眼。 湖阳吃瘪,她比谁都高兴。 可如今湖阳不在了,她又开始惆怅。 连那个让她惦记咒骂的人都不在了,生活仿佛一下子失去了色彩。从五彩斑斓变成了黑白灰,人生都变得暗沉。 裴太后又一次叹息。 她替自己哀叹。 “哪里想到湖阳竟然是个短命的,才五十出头人就没了。本宫还盼着她多活几年,我们姑嫂你来我往,这日子也是有滋有味。谁能想到,她倒是个情种,过了这么多年还惦记着无望那个秃驴。” 裴太后越说越气。 老来伴,老来伴。 虽然裴太后嘴里头对湖阳各种嫌弃,但是心里头是将湖阳当做了老来伴。 姑嫂二人斗了一辈子,老了,不妨继续斗下去。 吵吵闹闹的日子,那才叫日子。 结果湖阳因为无望秃驴,搞什么绝食。硬生生糟蹋自己的身体,最后把自己糟蹋死了。 湖阳刚死那会,裴太后没这么深的感觉。 那时候她还幸灾乐祸,说了一句:“她终于将自己折腾死了!” 随着时间一点点滑过,裴太后越来越想念湖阳。 她不思念成宗文德帝,反而思念湖阳。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思念越来越强烈,甚至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 就像是,这辈子最大的对手,本以为要斗到老斗到死,结果对手死在了前面。 那种怅然若失,那种惆怅的滋味,让人食不下咽,心头烧心挖肺的难受。 裴太后把对湖阳的思念化作对无望的仇恨,“无望秃驴不回来则罢。他若是回来,本宫一定叫他给湖阳偿命!” 文公公欲言又止。 裴太后瞪了他一眼,“有什么话就说。你是本宫身边的老人,有什么可顾忌的。” 文公公小声提醒裴太后,“太后娘娘,无望大师可是有功之臣。他若是回到京城,定会受到陛下的重视。太后要他给湖阳公主陪葬,恐怕很难。” 啪! 裴太后一巴掌拍在桌上,“无望秃驴害死了湖阳,本宫让他陪葬,难道有错?” 文公公犹豫道:“无望大师始终是功大于过,他和湖阳公主之间毕竟是私情,在朝廷大局面前算不上什么。否则陛下和娘娘就该顺着湖阳公主的意思,将无望召回来。” 裴太后气得鼻孔翻天,一张脸绷得紧紧的。 她怒气冲冲地说道:“无望秃驴,当年本宫见过他。长了一张骗人的脸,以及一张骗死人不偿命的嘴。湖阳那么精明又自私的一个人,能被无望哄骗,定是无望耍了见不得人的手段,勾住了湖阳的心。这种六根不净的秃驴,就该一把火烧死。也就是陛下和皇后两个人胡闹,竟然重用这种六根不净的酒肉和尚。” 文公公小心翼翼地说道:“事实证明,陛下和皇后的眼光很独到,无望大师办成了别人办不成的事情。” “哼!他有再多的本事,也不能否认他害死了湖阳。” 裴太后心疼啊! 湖阳怎么就想不开,糟蹋自己的身体,还不肯配合太医好好调养身体。 裴太后扭过头,拿起手绢,偷偷擦拭了一下眼角。 湖阳过世半年,裴太后第一次为她落泪。 当初成宗文德帝过世,裴太后都没流一滴眼泪。 她喃喃自语,“我们姑嫂二人,今日就算和解。你走好,到了阎王爷面前别耍公主脾气,说点好话争取投个好胎。下辈子若是有机会,别做姑嫂,就做姐妹吧。” 文公公眼眶通红,心头难受。 裴太后斥他一句,掩饰内心的情绪。 “哭什么哭!本宫又没死!” “老奴是替湖阳不值,又替娘娘难受。” “有什么难受的,本宫好得很!” “世人都说太后和湖阳公主不和,谁能知道湖阳离世,最惦记她的人会是太后娘娘。可见所谓的传言都是虚的。” 裴太后嗤笑一声,“本宫同湖阳本就不和,这是事实。” “可是娘娘惦记着湖阳公主。” “本宫惦记着她,不等于本宫和她关系和睦。本宫只是寂寞了,湖阳偏生又是最闹腾的人。她若是活着,即便不见面,本宫也要发一通火,这日子啊,就不枯燥了,懂吗?” 文公公缓缓摇头,“老奴愚钝。” 他不懂! 裴太后也不嫌弃文公公,“不懂没关系。本宫现在就嫌弃后宫太冷清。你说皇帝怎么想的,广开后宫,多纳几个嫔妃,宫里也能热闹些。看着她们勾心斗角,为了争宠十八般武艺全都使出来,多有劲啊!” 文公公笑道:“陛下真要是广开后宫,太后又该嫌嫔妃们闹腾。” 裴太后说道:“闹腾也比冷冷清清好!你瞧这未央宫,多好的地方,平日里都没个人过来。这日子没盐没醋,没滋没味。也不知皇后给皇帝下了什么蛊,皇帝死活不肯纳妃,真是气煞人也。皇后已经生下了三个嫡子,无人能撼动她的地位,你说她还巴巴的严防死守,不许皇帝纳妃,到底存的什么心?哪朝哪代,做皇帝的不是女人成群。到了咱们皇帝这里,嘿,改性子了。” 她是十分的怨念。 以前她主张让刘诏广开后宫,是为了打压皇后顾玖,争夺权柄。 而今她依旧主张让刘诏广开后宫,是因为她嫌后宫太冷清,连个说话解闷的人都没有。 偌大的后宫,就住了一家子,不到十口人。剩下的都是宫女太监,能不冷清吗? “陛下和皇后感情深厚,相敬如宾。陛下不愿意伤害皇后,才不愿意纳妃。”文公公小声说道。 裴太后嗤笑一声,“什么怕伤害皇后,皇后长了一身铜墙铁壁,天下间谁能伤害她。分明是她给皇帝下了蛊,皇帝才会对她一心一意。” 话语中,满是嫌弃和不满。 嫌弃顾玖明目张胆的霸占皇帝刘诏。不惧世俗流言,不惧朝臣非议,不惧一切。 女人家的温柔贤惠,全都丢了。 堂堂一国之母,连个表率都做不好,弄得天下间风气都变了。 民间可不止一起,因为不准丈夫纳妾,女人闹腾得官司都打到了官府。 还美名其曰,皇后娘娘都不准皇帝纳妾,平头百姓有什么资格纳妾。 她们都是以皇后娘娘为榜样。 这种官司,官府敬谢不敏。自个回去闹腾吧,官府真不爱受理这种鸡毛蒜皮男男女女的事情。 尤其厌烦高举皇后娘娘旗帜的女人。 官场上,对皇后娘娘的言行,本就褒贬不一,非议一直都存在。 眼见着皇后娘娘带坏了民间风气,给妇人做了个极坏的榜样,官老爷们更是吹胡子瞪眼,对皇后娘娘越发不满。 等到官老爷们得知皇后娘娘将宗室女子弄进宫里做女官,不满情绪更是连连高涨。 第1048章 小心眼 为了替裴太后解闷,顾玖想出了一个简单粗暴的办法。 她将十五至十八的宗室女子,弄到宫里做女官。 另外,要求先帝的各位太妃,按日子排顺序,轮流进宫陪裴太后说话解闷。 这两个办法,裴太后知道后,一口近六十年的陈年老血,差点喷出来。 裴太后怒道:“她就是善妒!让女子进宫做女官,也该找官宦勋贵女子。她倒好,竟然找了一群宗室女子进宫,还美名其曰陪本宫说话解闷。呸!臭不要脸!” 同姓不结亲。 顾玖弄一群宗室女子进宫做女官,在裴太后看来,摆明是防着有人到皇帝跟前献媚。 “如此善妒,怎配做皇后。” 裴太后气得心肝脾肺肾都痛。 她吩咐道:“你去打听打听,宗室都怎么说?反对得厉不厉害。” 文公公小心翼翼地说道:“老奴倒是知道点情况。” 裴太后扫了他一眼,“什么情况?” 文公公迟疑道:“宗室内部,似乎挺乐意让闺女们进宫做女官。” “荒唐,怎么可能!”裴太后不相信。 文公公急忙解释道:“皇后娘娘规定的年龄是十五至十八,满了十八岁就可以出宫婚配。宗室男女嫁娶情况都不太好,很多人都不乐意同宗室结亲。但是如果有过在宫里做女官的经历,婚事上面则更容易些。很多官宦世家,都愿意娶一个做过女官的儿媳妇,规矩好,前提是年龄不能太大。所以皇后的举措,倒是赢得了很多宗室的支持。” 宗室名声不好,主要就是因为宗室成员不讲规矩,乱来。 湖阳就是典型的例子。 当然,下面的宗室,没湖阳的底气和胆子,自然不敢学湖阳养面首。 但是男子养外室不在少数。 吃喝嫖赌,那更是比比皆是。 女子染上赌博习性的也不少。 乌烟瘴气,说的就是宗室一部分人。 一颗老鼠屎败坏一锅汤。 这一部分乌烟瘴气的人,理所当然败坏了整个宗室的名声。 好在,有了免费学堂,将宗室男孩女孩都管教起来,免得学坏。 目前看来,成果还行,起了作用。 爷们们每年都去军营操练两个月,改改坏毛病。 女人们,被萧琴儿组织起来,做一些活计,有工钱的那种。 但是短时间的改变,还不足以改变宗室在世人眼中的固有印象。 因此,宗室适婚年龄的男男女女,婚事都是老大难问题。 高不成低不就,拖着拖着就拖成了大龄男女青年。 世人常说宗室是一群叫花子。 宗室内部不承认,他们说自己是后娘养的。 朝廷对待宗室之苛刻,无出其右。 凡是和皇室那一支的关系出了五服,别管地位多高,有没有官职,都会被赶出宗室。 没了宗室身份,自然就成了平民。 国祚两百年,为什么宗室只有区区几万人? 就是因为宗室一直在主动淘汰族人,限制规模。 成为宗室,唯一的条件就是,同皇室那一支是没出五服的宗族关系。 只论血缘,不论其他。 没家底的人,出了五服,被赶出宗室,没了少府的供养,生活自然越来越困难。又没有一技之长,很快就会沦落为贫民底层。 这部分人,是最不愿意离开宗室这个大家庭。 然而规矩就是规矩,任何人都不能例外。 有家底,有门路,有本事的宗室,则盼着早早脱离宗室。 成了平民,就可以享受平民的权益,无论是科举还是从军,都不会被限制。 孩子的婚事,解决起来,也变得简单容易。 同时又拥有宗室内部人脉关系,还能和宫里搭上话,简直美滋滋。 若是能和少府做点小生意,三辈子吃喝都不用愁了。 去小街小巷扒拉扒拉,找那姓刘的家庭,翻开族谱一看,说不定祖上就是某个王爷皇子。 裴太后不关心宗室的利益,一群后娘养的,做了叫花子也是活该。 她听了文公公的解释,仔细一琢磨,就明白了其中蹊跷。 “好啊!皇后竟然打着孝顺本宫的名头邀买宗室人心,实在是可恶!” 一群后娘养的宗室,有必要费心去提拔吗? 文公公说道:“那些宗室女子,正在被嬷嬷们教导规矩。若有出色的,届时会安排到未央宫当差,陪着太后说话解闷。” 裴太后冷哼一声,“皇后是笃定本宫不敢反对她,故意找茬是吗?一群没见识的宗室女子,有什么可说的。你去告诉皇后,未央宫不需要宗室女子做女官。她乐意使唤,就把人送到长安宫。” 文公公面色为难,“太后,这样做合适吗?毕竟是皇后的一片心意。” 啪! 裴太后拍着桌子,“连本宫的话都不听了,是吗?” “老奴不敢!” “那就赶紧去。” “老奴遵命!” …… 长安宫。 “你说太后娘娘不乐意使唤宗室女子?” 文公公低眉顺眼,“不敢欺瞒皇后娘娘,太后说宗室女子缺少见识,没什么可说的。” 顾玖抿唇一笑,“此事本宫知道了。改明儿她别又叫着孤单寂寞。” 文公公咦了一下,这么简单就解决了。 “那些宗室女子已经进宫,太后不要她们,皇后娘娘打算怎么安置?老奴斗胆一问,请皇后娘娘恕罪。” 顾玖似笑非笑地看着对方,“人已经进宫,当然要留下来。太后嫌弃她们见识少,说话不好听,本宫不嫌弃。宗室内部乱七八糟的事情,她们比谁都清楚。有她们陪着说话解闷,这时间啊一天天的就过去了。” 文公公内心一句我擦,他怎么没想到用这个理由去劝说裴太后。 完成任务,他回到未央宫。 将皇后娘娘的话,转述给裴太后听。 裴太后听过后,问道:“皇后当真要留着那群宗室女子?” “千真万确!皇后娘娘说了,人已经进宫,没道理又把人赶走。留着听听宗室八卦也是好的。” “本宫怎么忘了这茬!” 宗室几万人,乱七八糟的事情不要太多。 过去在王府的时候,裴太后也时常听着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打发时间。 她吩咐文公公:“过两天你去长安宫,告诉皇后,就说本宫改变了主意。叫她安排几个机灵的丫头到本宫身边伺候。” 文公公啊了两声。 裴太后瞪了他一眼,“啊什么啊,本宫的话有问题吗?” “没,没问题!” …… 有人陪着裴太后说话解闷,裴太后总算不那么闹腾。 不过萧琴儿的日子就不太好过。 裴太后老小孩,心眼越发小。 她可没忘记萧琴儿之前敷衍她的事情,那时候她消息渠道少,被萧琴儿哄骗了也分不清真假。 如今有了一群宗室女子围在她身边,等于是有了一个比萧琴儿还要灵通的消息渠道。 裴太后就知道,过去她上了萧琴儿的当。 那些轻描淡写的话,那些叫她不要操心的事情,特么的,萧琴儿私下里在搞鬼。 裴太后没急着召见萧琴儿,而是派嬷嬷前往端郡王府。 “太后娘娘最近身体不适,需得有人虔诚抄写百遍金刚经,在佛祖面前焚烧祈福。皇后日理万机,实在是腾不出时间。太后钦点王妃,请王妃务必在下个月十五之前,抄写百遍金刚经。一定要王妃亲笔抄写,抄够一百遍。此事事关太后的身体,也关乎王妃的孝心,请王妃不要千万重视。” 萧琴儿眉眼一抽一抽,“太后果真身体不适?” “王妃若是有心,不如进宫给太后请安。” “本王妃当然会去给太后请安。只是抄写金刚经这事,谁给太后出额主意?” “王妃这话是何意?难道是不愿意给太后抄写经书吗?王妃的孝心了?” 萧琴儿有种哔了狗的感觉。 她挥挥手,“行了,行了。此事本王妃知道了,定会按时抄写完毕。” 嬷嬷笑了起来,“来的时候太后还说端王妃有些小心思,怕是会偷奸耍滑。如今看来,分明是太后误会了端王妃。” 萧琴儿一张笑脸绷不住。 可以确定,裴太后故意派人恶心她。 不得不说,裴太后成功了。 她的确被恶心到了。 把嬷嬷打发走,萧琴儿舍不得砸茶杯,一脚踢翻了杌凳。 她到外院书院找刘议抱怨。 “母后故意为难我,你进宫替我求求情可好。” 刘议沉迷于绘画中,随口敷衍,“你自己进宫求情,母后看你心诚的份上,定不会为难你。” “你不帮我?”萧琴儿很生气。 刘议总算拿正眼看她,“早就和你说了,别耍小聪明,迟早要吃苦头。当初你和我是怎么说的,你说母后年龄大了,精力不济,你是在替母后分忧,耍小聪明将母后架空。如今母后为难你,也是你咎由自取。” 萧琴儿一脸难堪,“事到如今,你不帮我就算了,还要落井下石。刘议,你有人性吗?这些年,若不是我支撑着这个家,这个家早就垮了。” 刘议揉揉眉心,每次都这一套,烦不烦。 萧琴儿转眼又哭了起来,“你知道母后怎么刁难我吗?她让我下个月十五之前,抄写金刚经百遍。我一个人哪里抄写得完,而且母后特意点明不准找人代笔。表哥,你帮帮我吧。以后做事我会注意分寸,绝不耍小聪明。” 不耍小聪明是不可能的。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萧琴儿从小就爱耍小聪明,这个毛病一辈子都改不了。 看着她哭哭啼啼的样子,刘议叹气,“本王上次进宫,是什么时候?” 萧琴儿破涕为笑,抹着眼泪,说道:“你上次进宫,还是过年的时候。这大半年,你就没想过要进宫请安。” 刘议哼了一声,“你都不乐意进宫,本王当然也不乐意。” 萧琴儿扭捏了一下,“进宫真没意思!现在宫里头冷清得很。也就是长安宫稍显热闹。未央宫冷冷清清,每次进宫母后都拉着我说许多话,我实在是应付不了,这才不想进宫。” 刘议丢下手中的画笔,“宫里头冷清,又不是今年才这样。皇兄登基,后宫遣散了那许多人。以前你不嫌弃,今儿怎么嫌弃起来。” 萧琴儿白了他一眼。 “你想一想,每次我进宫,想去长安宫,三次里面总有一次吃闭门羹。皇后娘娘永远那么忙,忙到闲聊的时间都没有。连着吃了几次闭门羹,我自然不乐意进宫。” 刘议盯着她看,似乎对萧琴儿说的理由感到不可思议,“就因为这个原因,你就不乐意进宫。” “换李吃闭门羹,你能乐意进宫?” 刘议仔细想了想,“未央宫又没让你吃闭门羹。你进宫,主要任务是给母后请安。长安宫那边都是顺便,吃不吃闭门羹有关系吗?” 关系大了,好吗? 第1049章 委屈(三更) “世人都是捧高踩低。我接连在长安宫吃闭门羹,你有没有想过这事要是传出去,我没了面子事小,没了里子事大。” 萧琴儿气呼呼的,心情不畅。 刘议哼了一声,“你这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萧琴儿怒了,“我不要面子,这个家怎么支撑?难道能指望你吗?你说说你自己,都颓废了多少年,你已经多长时间没过问过府里的事情。孩子们的婚事,你有关心过吗?婚丧嫁娶,哪样不花钱。 若是没了面子,以众人市侩的嘴脸,能继续和王府来往,那些商家能乐意同王府做生意?早就跑远了,而且跑得比谁都快。” 说着说着,萧琴儿委屈起来。 她眼眶泛红。 刘议叹了一声。 萧琴儿揉着眼睛,说道:“如今不比以前,商家愿意同我们王府合作,肯分润利润,看的就是面子。面子要是没了,府中这么多孩子,一个个陆续都到了婚嫁的年龄,你让我从哪里抠钱。光是靠以前攒下的那点家底,远远不够。 你要是能在朝中担任一官半职,同陛下的关系和解,我也不至于这么辛苦,费尽心思走皇后娘娘的关系。人家看你是陛下的亲弟弟,又得重用,届时不用我来操心,自有人上门送钱。” “那种送上门的钱,你别收。”刘议郑重提醒。 萧琴儿哼了一声,“你如今这个样子,长期不露面,鬼才给我们送钱。” 刘议蹙眉,“府中真有这么困难?投资皇后娘娘那么多产业,没道理府中没钱了啊!” 萧琴儿呵呵冷笑,“刚才和你说的话,敢情你都没听进去吗?投资皇后娘娘的产业,的确每年都有分红进账,足够府中的开销。可是你别忘了,孩子们大了,花钱的地方比过去多了十倍。 姑娘家的嫁妆,哥儿们的聘礼,要不要钱?迎娶媳妇,要不要修缮院落,重新布置?人情来往,要不要钱?亏得宫里人口少,替我们节省了一大笔。否则,光是宫里的人情来往,一年下来少说也要两万两银子。” 听着萧琴儿算账,刘议脑袋都大了。 他忙说道:“行了,行了,明儿我就进宫给母后请安,顺便给你求情。” 萧琴儿提醒道:“一定要让母后免了抄写金刚经的惩罚,你告诉母后我已经知错了。以后但凡宗室有点风吹草动,我就派人转告文公公。” “你早这么做,母后又怎么会罚你。”刘议吐槽她。 萧琴儿哼了一声,“还不是因为母后越发唠叨,每次进宫总要数落我一顿。还说我苛待庶子庶女。你凭良心说一句公道话,我可曾苛待过你的庶子庶女?我对他们的确不假辞色,谈不上好,但绝对谈不上坏。该给他们的,我一文钱没少。” 刘议呵呵两声,“你也没少罚跪,罚他们抄写经书。” 萧琴儿冷笑,“谁叫你的庶子庶女不守着规矩,在外面丢人,我自然得罚他们。” “别一口一个‘你的庶子庶女’。他们也是你的庶子庶女,也得叫你一声母亲。” “敬谢不敏!你那几个庶女,早该好好管管。上次被汝阳打了一顿,老实了半年。最近瞧着,又有点故态复萌的样子。” “管教子女,本是当家主母的责任。”刘议提醒萧琴儿。 呸! 萧琴儿不客气地说道:“我的确可以帮你管教他们,但是我不乐意。管教严格,别人说我苛待庶子庶女。管教松散,别人又该说我放任不管,把庶子庶女养废了。 总而言之,我是里外不是人,怎么做都是错。既然怎么做都是错,那我干脆什么都不做。只提供衣食住行,其他方面他们有生母管教,轮不到我操心。再说了,你做父亲的都不操心,我一个嫡母操哪门子心。” 这话说得可真够难听,也足够直白粗暴。 刘议揉揉眉心,“我知道这些年辛苦你了,你就别一个劲的抱怨。” “那你也别对我提要求。”萧琴儿板着脸,寸步不让。 刘议投降,“我不提要求,你也别抱怨。” 几年宅男生活,刘议已经不擅长同人争执。 他甚至都懒得说话。 宅男生活,快把他给养废了。 然而,他自我感觉很好。 可是,不能一直这么下去。 心头隐约有个声音,如此告诉他。 刘议很苦恼。 …… 次日一早,他穿戴整齐,准备进宫请安。 他问萧琴儿,“你真和我一起进宫?” 萧琴儿摇头,“你先替我求情,母后原谅了我,我再进宫请安。” 刘议笑了笑,“没想到你也有认怂的时候。” 萧琴儿龇牙咧嘴,只恨不能在刘议身上咬一口。 刘议乘坐马车前往皇宫,递牌子,顺利进宫。 一路来到未央宫。 大殿内传出说笑声。 刘议问内侍,“谁在里面?今儿莫非有人进宫给太后请安?” “启禀王爷,皇后娘娘制定了一个排班表,太妃们轮流进宫请安,陪太后说话解闷。今儿进宫请安的是萧太妃。” “萧太妃?”刘议皱起眉头,很想掉头就走。 他不愿意看见萧淑儿,先帝的萧昭仪。 奈何文公公已经走出来,请他进去。 刘议深吸一口气,只能硬着头皮走进大殿。 “儿子给母后请安!” “你总算舍得进宫看望本宫。”裴太后又是抱怨,又是心酸,又是伤心。 生了两个儿子,一个是皇帝,一个是王爷,人人都当她命好。 谁能想到,皇帝儿子同她离心离德,一个月也就固定那么两天才来未央宫请安。说不到几句话就走。 王爷儿子,整日萎靡不振,宅在王府大门不出,郁郁不得志。 裴太后每每想到两个儿子,心里头就难受。 加上湖阳不在了,再没有人敢和她斗嘴,裴太后真的感觉到了孤独寂寞,心中越发冰凉。 即便有宗室女子陪伴,有先帝的妃子进宫说话解闷,她依旧抉择孤独。 “儿子不孝,让母后担心。”刘议恭恭敬敬,始终没看萧淑儿一眼。 裴太后朝他招手,“过来,让本宫好好看看。” 刘议上前,任由裴太后打量。 萧淑儿趁机告辞,“太后和王爷一定有许多话说,妾身先告退。” 裴太后自然不会挽留她。 刘议目送她离去,眉头微蹙,“母后若是不乐意看见她,直接叫人打发了她就是。不必同她浪费口舌。” “没你想的那么严重。她进宫是给本宫请安,顺便说说话解解闷。先帝留下的那些小皇子小皇女们都长大了,还指望着宫里给说一门好亲事。” “这事自有皇兄和皇后操心,母后不必管他们。” 裴太后乐呵呵的,“本宫听你的,不管他们。今儿怎么想通了,肯进宫给本宫请安?” 刘议难免有点心虚。 好在是亲母子,裴太后得知刘议替萧琴儿求情,的确有些生气。不过只气了一会。 “萧琴儿怎么不自己进宫赔罪,竟然指使你。” “一来,他知道儿子大半年没进宫,母后甚是想念。二来她也是胆小害怕,怕母后责骂她。” “她也有害怕的时候啊,可真难得。当初她对本宫阳奉阴违的时候,怎么不见她害怕。她不就是瞧着本宫老了,精力不济,就开始耍小聪明。” “琴儿的确爱耍小聪明,但她没有坏心。她对母后一直尊敬孝顺,之前不肯进宫,并非是敷衍母后,而是怕丢面子。” “她能丢什么面子,本宫莫非能吃了她吗?” 裴太后哼了一声,极为不满。找借口都不知道找个像样点的。 就不知道说生病了怕过了病气,所以连着数次该请安的时候都没进宫请安。 刘议也没隐瞒,“琴儿在长安宫吃了几次闭门羹,深觉丢脸,后来才没有进宫。” 裴太后轻蔑一笑,“哦!这事啊,本宫听说了。皇后忙,没空和她闲聊,叫她吃了闭门羹,她心头不舒服吧。怕宫里有人闲言碎语,就敷衍本宫,不肯进宫请安,瞧她这点出息。” 刘议笑道:“她本就是个没有大出息的人,母后不必同她计较。不如就免了她抄写金刚经。” 裴太后斜了眼刘议,心头老大不满。 “你和琴儿,何时感情这么好,还特意跑到本宫面前替她求情。” “老夫老妻,有再多的矛盾,也说开了。” “果然长进了。罢了,罢了,本宫就免了她的责罚。你回去告诉她,下个月初一,必须进宫给本宫请安。否则本宫还要罚她。” “多谢母后!母后放心,下个月初一儿子同她一起进宫请安。” “下个月你也进宫啊!”裴太后乐坏了。 自从湖阳过世,她第一次这么高兴。 刘议又陪着她用午膳,直到午睡后才离去。 裴太后这一觉睡得是心满意足。 刘议出宫,宅男属性,打算直接回府。 却没想到,萧淑儿会在半路上堵他。 “端王爷,有空吗?本宫有些话想和你说。”萧淑儿挑起马车帘子,一副笑盈盈的模样。 虽是询问,态度却很强硬,不容刘议拒绝。 第1050章 萧淑儿的报复 茶楼静室。 红泥小炉上的陶瓷水壶,正在咕咕咕冒泡。 茶水开了。 一双纤细的手提起水壶,洗茶烹茶,姿态说不出的优美。 她嘴角边含着笑,明明孩子再过几年就该成亲,她却依旧美艳不可方物。 此人正是萧太妃萧淑儿。 坐在她对面,是一脸不耐烦的刘议。 “你找我何事?” 他不愿意赴约,可是萧淑儿咄咄逼人,他不想在宫门口闹起来被人瞧见,只能跟着对方来到茶楼静室。 看她烹茶,若是换做别的时候,或许是一种享受。 然而此时此刻,刘议只嫌她多此一举,浪费时间。 “王爷很着急吗?” “本王还要赶着回府。”刘议不假辞色。 萧淑儿挑眉一笑,将茶杯放在他面前,“王爷喝茶!” 刘议坐着不动,“你找我到底何事?何不开门见山。” “据我所知,这几年端王府上上下下都是琴儿姐姐在打理,王爷不是沉迷喝酒,就是沉迷作画。总之是不过问任何事情。就连外甥外甥女的婚事,王爷也不曾过问一句吧。敢问,闲散如斯的王爷,急着回去喝酒吗?” 萧淑儿似笑非笑,嘴角隐含一抹讥讽。 刘议斥道:“本王做什么,何时轮到你来管?你是太妃,我是王爷,辈分上你比我高。同时我们还是表兄妹。论理,就不该坐在这里喝茶说话。” 萧淑儿眉眼弯弯,笑道:“可是王爷还是来了。” 刘议大怒,“若非你逼迫,本王岂会跟你来这里。” “哦!我拿什么逼迫王爷,王爷你倒是说清楚啊。”萧淑儿一副掌控一切的模样,越发肆无忌惮。 刘议胸膛起伏,怒火中烧,却始终没有发作起来。 他端起茶杯,喝了。 还将茶杯亮给萧淑儿看,证明他喝光了茶水。 萧淑儿掩着唇咯咯咯的笑起来。 刘议板着脸,问道:“现在可以说了吗?我只给你一炷香的时间,不管你说不说,过时不候。” 萧淑儿笑过之后,态度也端正起来,不再过多逼迫刘议。 她轻咳一声,“今儿请你过来,只为了一件事。” “说!” “小九一天天长大,已经到了该说亲的年龄。我需要你帮忙。” “帮什么忙?” “帮小九弄个郡王爵。” “不可能!”刘议想都没想,直接否认,“我们兄弟所有人的爵位都是父皇临终前定下来的,皇兄只会夺爵,不可能另外封爵。” “换做别人不可能,换做皇帝的亲弟弟端王爷你,未必不可能。”萧淑儿态度很坚决,不容拒绝。 刘议呵呵冷笑,“你也太看得起我。我何德何能,能说服陛下。我连自己的事情都解决不了,还帮你解决小九的爵位,你真是太看得起我。” “不试一试,你怎么知道不行。” 刘议讥讽一笑,“你不会真的认为我和陛下兄弟情深吧。你别忘了,我已经闲散四五年,宫里头从未有要用我的意思。我现在就是人们口中的闲散王爷,诸事不管,无权无势,空头架子。你想让小九得封王爵,不仅是痴心妄想,更是找错了人。你该去找皇后娘娘,她才是唯一那个能说服陛下的人。” 萧淑儿缓缓摇头,“我不找皇后娘娘,我就找你。” “姓萧的,本王不欠你。”刘议大怒。 萧淑儿咯咯咯笑起来,“你不欠我,可是你欠琴儿姐姐啊。当初你可没有拒绝我的喜欢,也没有拒绝同我联手。” 刘议胸膛起伏,转眼他又笑了起来,“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萧淑儿脸色微变。 刘议讥讽道:“当年,我可是皇后所出的嫡皇子,你不过是区区昭仪娘娘。同你联手?你认为你配吗?自从你生下小九,父皇就没怎么宠幸你吧。” 啪! 萧淑儿双手拍着桌上。 “姓刘的,你别太过分。” 刘议反客为主,嘲讽道:“你以为你手头上有我的把柄,所以可以为所欲为吗?真是愚蠢!那点小事,算得了什么。就算你现在进宫告诉皇兄,说我当年觊觎皇位,私下里搞各种小动作,你看看皇兄会不会搭理你。身为皇子,不觊觎皇位,才是真有问题。” 萧淑儿气得胸膛起伏不定,神情绷紧,眼神怨毒。 刘议面色冷然,说道:“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不欠你。当年大家也只是各取所需,才会互相合作一把。父皇病重,前往行宫,我们之间的合作在那个时候就已经终止。你现在纠缠不休,我是没办法帮小九弄个王爵,但是将他贬为闲散宗室,我还是办得到。” “你威胁我?”萧淑儿不敢置信。 刘议讥讽一笑,“本王为什么不能威胁你?你算什么玩意。” 啪! 一杯茶水直接泼在刘议的脸上。 幸亏茶水温度已经降下来,刘议只是狼狈,没有被烫伤。 他闭着眼睛,任由茶水从头顶滑落。脸上的肌肉,正在一下接一下的抽搐。 他拿出手绢,缓缓擦拭脸颊,冷哼一声。 “果然是个泼妇!” “你骂谁?” “难道不是泼妇吗?”刘议睁开眼,目光森冷。 萧淑儿气得大叫一声,“刘议,你别欺人太甚。你别忘了,琴儿姐姐是我亲姐姐,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家宅不宁。” 刘议面色一冷,“你可以试试看,看看本王会不会给你机会。死的时候,千万别后悔。” 说完,他起身,拂袖离去。 萧淑儿无力阻拦,眼睁睁看着对方离开。 哐! 她气得将整张案几掀翻,茶杯茶壶全都砸了。 好好的静室,转眼间变得一片狼藉。 …… 刘议乘坐马车回到王府。 萧琴儿正等着他。 “事情办得如何?母后原谅我了吗?” 刘议点点头,“下个月初一,你和我一起进宫请安。母后答应免了你的惩罚,你不用抄写金刚经。” 萧琴儿长舒一口气,心情不错。 到这个时候,她才注意到刘议的衣衫上似乎有茶渍。 “怎么回事?喝茶水喝漏嘴了?” 刘议斟酌了一下,“今儿在宫里碰见了萧太妃。” 咦? 萧琴儿急忙问道:“然后呢?” “她在宫门堵我,约我去茶楼静室谈事。” 萧琴儿蹙眉,“然后你就去了?” 很明显,她不高兴。 刘议点头,“对,我赴了她的约。她咄咄逼人,我担心她在宫门口闹起来,所以只能妥协。” “她找你做什么?”萧琴儿一边问话,一边掐着手绢。 她没忘记,萧淑儿一直觊觎刘议。 谁让刘议长得好,身份又高贵。 真是太过分了,竟然在宫门口堵人。 萧琴儿咬牙切齿,心头一股火在燃烧。 刘议很平静地说道:“她想让我帮忙,给小九弄个郡王爵。” “她是在做白日梦吗?她当王爵是大街上的白菜,可以买卖吗?”萧琴儿怒气冲冲,“你没答应她吧?” 刘议摇头,“你放心,我已经拒绝了她。不过她很不甘心,估计要从你身边下手。你可要防着她,别被她三言两语给拐带了。” “你当我是傻的,还会被她拐带。”萧琴儿冲他翻了个白眼。 刘议笑起来,“我当然知道,你不会被她蛊惑。但是我们得以防万一。萧太妃这人,我们都清楚,很能搞事。” 萧琴儿咬着牙,“以后你不准和她见面,我来对付她。” 姐妹之间的账,是时候清算。 她摩拳擦掌,已经迫不及待要和萧淑儿摊牌。 然而,萧淑儿那边却安静如鸡,一点动静都没有。 这不对啊! 这不符合萧淑儿的脾气。她是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女人,怎么可能轻易放弃。 萧琴儿疑神疑鬼,不料,王府摊上了大事。 先是人命官司。 有人报官,说是端王府逼迫良民,迫害人命。 这事还没查清楚,朝中又传出风声,说端郡王有不臣之心,要造反。 御史来势汹汹。 金吾卫也是磨刀霍霍。 萧琴儿一下子慌了。 “怎么办?怎么办?到底是谁在害我们?没做过的事情,全都栽赃在你我头上。” 对方并非全是栽赃。 偌大王府,总有人那么几颗老鼠屎。 打着王府的名义,在外面干坏事,不稀奇。 至于说到不臣之心,正儿八经论起来,刘议整日宅在王府不进宫请安,逢年过节也不上表称贺,身为一个王爷该做的不做,真要追究起来,按一个大不敬的罪名完全没问题。 腹诽皇帝,对皇帝不满,是不是罪? 皇权之下,这就是罪,就是有不臣之心。 至于说到造反,完全是莫须有。 但是御史朝臣不这么看。 有了不臣之心,还能不造反吗? 完全是以心论罪,而非以行论罪。 你心里头想了不该想的,无论做没做过,反正就是有罪。 御史们跟打了鸡血一样,逮着刘议深挖。 将刘议过往的事情全都翻了出来,内容越来越多,罪名也随之增多。 总结起来,造反之心,昭然若揭。 “请陛下严惩端郡王!” “请陛下夺端郡王王爵,以儆效尤。” “端郡王分明是乱臣贼子,早有不臣之心。逆贼不除,天下不安。” 第1051章 大家都去死吧! “萧淑儿,你给我滚出来。” 萧琴儿带着人冲入府邸。 下人阻拦。 “出去!你们干什么的,不准进来。这里是……” “给本王妃打!” 萧琴儿一声令下,王府侍卫提起棍棒,朝着府邸众多下人劈头盖脸的打过去。 一时间,门口,院落,全都是砰砰砰,外加嗷嗷嗷的动静。 萧琴儿可没有遮掩自己的行动。 她这里一闹起来,住在附近的宗室纷纷跑出来看热闹。 这种直接带人打上门的戏码,多少年没见过,真是令人怀念啊。 想当年,湖阳公主还活着的时候,那才是真的热闹啊。 没想到端郡王妃竟然也有湖阳公主的魄力,敢带着人打上门。 “端郡王妃同萧太妃,我要是没记错的话,应该是亲姐妹。怎么打起来了。” “管他为什么打起来,看戏看戏。” 选一个黄金位置看戏,才是最重要的。 旁枝细节,不必计较。 “端郡王最近被御史弹劾,端郡王妃怎么还有空带人打上门来。” “不会是萧太妃害了端郡王吧。” “萧太妃有这本事?” “先帝的女人,肯定不蠢。” 不蠢也不等于有本事挑唆御史弹劾端郡王吧。 如果真的是萧太妃的锅,这女人未免太厉害了点。 别的女人害人,都是走内宅阴私路线,诸如立规矩,下毒,打板子。 总归走不出深宅大院。 萧太妃厉害了,玩起了朝臣玩的手段。 一出手,就将端郡王打入了万劫不复的地步。 牛逼啊! 这是要治端郡王于死地。 到底什么样的仇恨,要把人往死里弄? 大戏啊! 一定不能错过。 砰! 府邸大门关上。 咦? 怎么能把门关上,大家正在看戏啊。 演戏的能不能有点良心,留一条缝也好啊。 有那动作快的人,已经攀上了墙头。 后面的人有样学样。 宗室人员就是如此的“热情”。 砰! 一根棍子,直接将攀上墙头的人捅了下来。 紧接着,竹竿一扫,全体都有,纷纷滚落。 “艹!太小气了!不就是看个热闹,至于拿竹竿捅人吗?” “萧太妃还真是管教有方,府里的侍卫有几把刷子啊。” “有几把刷子也挡不住端郡王妃来势汹汹。” “不知道两姐妹会不会打起来。” “谁去通知萧家,一会大家一起看个稀奇。” “我我我,我去通知萧家。” “还有宗正寺。” “别通知宗正寺。他们一来,这戏可就看不成了。” “有理!” …… 府邸内,萧琴儿带着人勇猛无匹,一路冲杀,直接冲入后院。 “萧淑儿,你给我滚出来!你有胆子做,没胆子出来吗?再不出来,休怪我砸了你的府邸。” 院落里,倒了一地的下人。 全都挨了棍棒打杀,嗷嗷嗷呼痛。 “姐姐好兴致啊!一大早就跑到我这里,吵吵闹闹,叫人看笑话不说,还打杀我的人。不愧是端郡王妃,真够威风的。” 萧淑儿一身素净,很符合她寡妇的身份。 她倚着门框,似笑非笑,调侃着萧琴儿。 对于萧琴儿的来势汹汹,她是半点不惧。 “你这个贱人!” 萧琴儿怒火中烧,气冲冲朝她冲过去。抬起手,就朝对方脸上招呼。 萧淑儿一把抓住她的手,很用劲。 萧琴儿手腕吃痛,又挣脱不得,恼怒,尴尬,不甘,愤恨…… 各种情绪从她眼中闪过。 萧淑儿则是满脸讥讽之色,“我早就同你说过,我习武,力气大。你那三招两爪,就别在我面前现眼。若非看在你是我亲姐姐的份上,你脸上早就布满了手掌印,哪能像现在这般白白嫩嫩。果然是保养得宜。几十岁的人了,看着还像二三十岁的人。” 她还有心思调侃萧琴儿,对萧琴儿的脸评头论足。 奇耻大辱! 绝对是奇耻大辱! 萧琴儿七窍生烟,“你放开我!” “还动手吗?”萧淑儿咯咯咯地笑,“知不知道你现在这个模样,就像是斗败的母鸡。” “萧淑儿,你贱人,你该死!” “你闭嘴!你再敢骂我一句贱人,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 萧淑儿面色凶狠,扫了眼萧琴儿带来的打手侍卫。 她嗤笑道:“若非本宫下令不准为难你,你以为你带着这点人,能冲到本宫的面前?你真是一如既往的毫无自知之明,只知道仗着身份咋咋呼呼。姐姐啊,这么多年,你怎么就没一点长进。” “你放开我!我有话和你说。”萧琴儿渐渐冷静下来。 她是客场作战,打打杀杀不占优势。 萧淑儿扬眉一笑,“好啊!” 她很干脆的放开了萧琴儿的手腕。 萧琴儿揉着手腕,手腕上多了一个红印子。她没想到萧淑儿的力气如此大。 她深吸一口气,冷静说道:“找个安静的地方,我有话同你说。” 萧淑儿甜甜一笑,“进来吧,茶水都给你备好了。我们姐妹,许久没坐在一起喝茶闲聊,今儿一定要聊个痛快。” 萧琴儿板着脸,嗤笑一声。 萧淑儿的脸皮,真不是一般的厚实。难怪这么能搞事。 姐妹二人先后走进房内。 房门从外面关上。 双方的下人,占据左右两边,各自虎视眈眈。 房门内,萧琴儿开门见山,咬牙切齿地问道:“是不是你做的?” “姐姐指哪件事?” “你做了多少件事?” “我做的多去了,姐姐不说,我怎么知道你指的哪件事?” 萧琴儿懒得同她废话,“王府的人命官司,御史弹劾王爷说他有不臣之心,这一切是不是你做的?” 萧淑儿抿唇一笑,“姐姐喝茶!你说的这些事情,不瞒你说,的确是我做的。” “你……” 萧琴儿腾的一下站起来,对方竟然承认了。 她以为萧淑儿会反驳,万万没想到对方承认得如此干脆。 萧淑儿咯咯咯发笑,“姐姐很意外吗?你早就认定这一切是我做的,我承认了,你干什么一副受了惊吓的样子。” 萧琴儿怒问:“就因为表哥没答应帮忙,你就想害死他。你分明就是个毒妇,你怎么不去死!” 萧淑儿撩着鬓角的碎发,“对啊,我就是个毒妇。俗话说的好,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像我这样的毒妇,一定比姐姐你活得更长久。” “你做梦!” “那就拭目以待。”萧淑儿一副无所谓地态度。 萧琴儿深恨之。 “害死了表哥,对你有什么好处?” “我高兴!”萧淑儿理所当然,“谁让他不帮我。” 萧琴儿紧握拳头,“我不会让你得逞,你休想得逞。你一定会遭到报应。” “朝中如今的局面,可没有站在姐姐这边。姐姐与其在我这里浪费时间,不如回王府准备替表哥收尸。” “啊……” 萧琴儿大叫。 世上怎会有如此恶毒又恶劣的女人。 她想杀了她,无比的渴望。 “姐姐千万别动手,你不是我的对手。”萧淑儿一眼看破萧琴儿的想法,一副好心地模样提醒她。 砰! 萧琴儿砸了茶杯,“你会不得好死!我说到做到!” “咯咯咯……我若是不得好死,姐姐一定会死在我的前面。” 萧琴儿一言不发,起身就走。 萧淑儿在她后面喊道:“姐姐怎么不求我?你若是求我,说不定我一心软,就答应放过表哥。” 萧琴儿已经走到了门口,她回过头盯着对方,“你了解我,我同样了解你。从你开始搞事起,你就没打算放过我和表哥。还有,你虽然很能搞事,然而朝中如今的局面已经不是你能控制的。你,现在也只是一个看客而已。” 萧淑儿脸色一沉,“姐姐是不信任我?” 萧琴儿轻蔑一笑,“你最多算是个引子,给那帮唯恐天下不乱的御史提供一个思路和借口。真正的幕后,另有其人。” “姐姐啊姐姐,你想得太多,又太看轻我。”萧淑儿一脸嘚瑟。 “不是看轻你。你有几斤几两,我心知肚明。我虽然不聪明,却也不蠢笨。告辞!” “在我眼里,姐姐等于蠢笨。每次说谁蠢笨蠢笨,我总是能想起姐姐。” 萧淑儿是在挑衅,而且是明目张胆的挑衅。 萧琴儿的手已经放在门把上。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压住心头的怒火。 真想回头,冲过去撕烂对方的嘴脸。 她没有搭理对方的挑衅,打开门,走了出去。 萧淑儿追到门口,扯着嗓子喊道:“姐姐慢走啊!替我问候王爷,叫他保重!万一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会上门给他烧香。” 萧琴儿牙齿嘎吱嘎吱作响,拳头攥紧。 萧淑儿一定是世上最恶毒的女人,没有之一。 “我们走!” 自始至终,她都没有回头,也没有回应萧淑儿的挑衅。 萧淑儿大笑出声,“哈哈哈……统统都不得好死!” 笑过之后,是一张阴狠的表情。 她捏着门框,心中充满了恨意。 凭什么别人夫妻和睦,子孙成群。 而她剩下的几十年只能做个寡妇,连改嫁的资格都没有。 谁让她是先帝的女人。 她不甘,她不服! 凭什么萧琴儿一个没脑子的蠢妇,却能比她更幸福? 她要毁灭萧琴儿拥有的一切。 大家都去死吧! 第1052章 怂货(三更) 长安宫! 白仲急匆匆跑进书房,“娘娘,太后来了。已经到了门外。” 顾玖放下手头的事情,起身,到门口迎接。 裴太后带着人,一阵风似地冲了进来。 “皇帝人呢?” 裴太后四下张望,刘诏竟然不在? 顾玖行了礼,说道:“陛下这会应该是在兴庆宫。” “皇帝不在兴庆宫,本宫刚从那边过来。说,是不是你把皇帝藏起来了?” 裴太后又凶又急。 顾玖哭笑不得,“母后真会说笑,我哪有本事将陛下藏起来。陛下真不在这里,他可能是在校场。” “当真不在?”裴太后半信半疑。 顾玖重重点头,“儿媳不敢欺瞒母后,陛下的确不在这里。” 裴太后却没有离开,反而是在软塌上坐下来。 嗯! 长安宫的软塌很舒服,似乎比未央宫的更舒服。 “那么多御史弹劾老四,沸沸扬扬,多少天了,皇帝干什么吃的,为什么不替老四正名?难道他相信御史的无稽之谈?” “老四这几年的确很颓废,有做错的地方,但是本宫敢担保,他绝无不臣之心,更没有造反的心。那帮御史统统都是污蔑,皇帝为什么不将他们抓起来,反而任由那帮御史污蔑老四?” “皇帝到底安的什么心?他皇位稳固,就见不得兄弟日子好过吗?非得将人赶尽杀绝才肯罢休吗?” 裴太后刚一坐下,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怒问。 唾沫横飞,声音尖利刺耳。早已经失去了冷静。 顾玖端来一杯茶水,“母后喝茶,说了这么多应该口渴了。” 裴太后本来想矜持一下,摆摆架子。 不过她的嗓子快要冒烟了。 扯着嗓子怒吼,的确是一件很伤人的事情。 最后,她没有拒绝顾玖的好意,接过茶杯一饮而尽。 “母后慢点,当心呛着。” “咳咳咳……” 说呛着,果然呛着。 折腾了好一会,裴太后才恢复过来,一脸疲惫。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 天还有点热,裴太后额头上已经出了汗。 顾玖拿起一把团扇,轻轻摇晃,给裴太后扇风。 裴太后突然哭了起来,“老四和皇帝是亲兄弟啊!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自相残杀,只会亲者痛仇者快。有眼睛的人都知道老四不可能造反。他天天闷在府里,大门都不出,哪来的造反。皇帝为什么不肯信?” “皇帝没有不相信端郡王!”顾玖安慰对方。 裴太后腾地坐起来,“皇帝既然相信老四是清白的,为什么还放任御史在朝上诋毁污蔑老四?他是想败坏老四的名声吗?” “母后误会了!御史们闹腾得越厉害,之后陛下的反驳才会越有力。陛下这么做,也是为了端郡王着想,借着这次机会,将所有后患一并解决。免得将来又有人跳出来闹腾,三天两头的弹劾。陛下用心良苦,母后可要体谅他啊!” 顾玖声情并茂,就差剖心证赤诚。 裴太后半信半疑,“你说的都是真的?陛下这么做,果真是为了老四好?” 顾玖点头,无比肯定地说道:“兄弟之情,岂能轻易斩断。陛下心头,一直都惦记着端郡王。奈何,端郡王这些年异常颓废萎靡,陛下也不好逼迫他做什么,干脆让他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裴太后被说服了,感动得老泪纵横,“本宫就知道,他们是亲兄弟,多年的兄弟之情做不得假。老四这几年的确不太像话,不过若是皇帝肯给他找点事情做,说不定能有所好转。总不能真的看着他天天闷在王府,一年半载都不出大门一步。长久下去,本宫担心他会憋出病来!” “母后说的有理。等陛下回来,儿媳会将母后的话如实转告。希望陛下能够采取行动,帮助端郡王走出阴霾。” “你是好的!”裴太后紧握住顾玖的手,“过去是本宫误会了你。” “母后说这些做什么,都是儿媳该做的。”顾玖嘴角微微抽搐,安慰人的活真累啊。 终于安抚住裴太后。 顾玖让白仲将裴太后送回未央宫。 白仲领命。 人走后,屋里终于安静下来。 别人嫌宫里冷清,她却嫌长安宫过分热闹。 好在,这会无人打扰。 白仲从未央宫回来,第一时间禀报情况。 “太后哭了一场,累很了,回了未央宫不到片刻就睡了过去。听文公公说,自从端郡王出事以来,太后娘娘一直没睡好。今儿放下心事,总算能睡个好觉。” “吩咐太医每日到未央宫请平安脉。太后年龄大了,不可马虎大意。” “老奴一会就去安排。端郡王那里,真的没事吗?万一出了事,老奴担心太后恐怕承受不住。” 顾玖轻蔑一笑,“一群唯恐天下不乱的御史在挑事,不用在意。端郡王那里,就让他多惶恐几天。” “启禀娘娘,老奴听闻端郡王妃昨儿带着人打上萧太妃府上,闹得极为厉害。” “哦?两姐妹打起来了?” “正是!外面都在议论此事,还有人说端郡王出事和萧太妃脱不了关系。” 顾玖笑了起来,“萧太妃的确脱不了关系。这事不必插手,旁观就行了。” “老奴遵命!” …… 刘诏在校场练了一场,出了一身汗,浑身痛快。 得知裴太后到长安宫闹事,他脸色顿时一沉,眼看就要发作。 林书平赶紧说道:“皇后已经安抚住太后娘娘,并派人将太后娘娘送回了未央宫。老奴得知,太后娘娘这会已经睡下。” 刘诏的脸色,终于阴转晴。 气场一收,宫人才敢大胆喘气。 刘诏直接来到长安宫,一身臭汗遭到顾玖的嫌弃。 他哼哼两声,“老夫老妻,你还嫌弃朕。” 就嫌弃! 只要是一身臭汗,就算是七老八十也嫌弃。 顾玖赠送他一记白眼。 刘诏只能先去洗漱。 洗漱干净,顶着一头的水珠子,凑到顾玖身边,“母后可有为难你?” “你放心,母后没有为难我。母后她担心老四,在我这里哭了一场。我告诉她老四不会有事,她才彻底放心。” “谁说老四没事。”刘诏板着脸。 顾玖笑眯眯地看着他,“难不成你真相信御史说的那些鬼话,相信老四有不臣之心,迟早会造反?脑子呢?” “咳咳……” 刘诏甩了个眼神,当着宫人的面,岂能鄙视朕的智商。好歹要给朕留点面子。 顾玖抿唇一笑,“我知道你的用意,你不就是想借机磋磨老四。” 刘诏挥挥手,先将宫人都赶出去。 顾玖拿起毛巾给他擦拭头发,“你们兄弟,冷战了这么多年,要不要借着这次机会和解?” “朕会和他冷战,开什么玩笑。分明是他怂,不敢进宫见朕。”刘诏对刘议,完全是鄙夷。 这个兄弟,自小就是心气高,本事稀松。遇到过不了的坎,嘴上厉害,内心其实早就认怂。 “他就是个怂货!”刘诏对刘议的评价很精准。 刘议颓废了这么多年,固然一开始有不甘心的原因。但到了后期,只剩下怂。 他不敢主动踏出大门,也不敢主动求见皇帝刘诏,更不敢主动要求一个实缺。 他在害怕! 害怕什么? 害怕面对一切! 不如像鸵鸟一样,把脖子缩进沙子里,就可以欺瞒自己,宅男的生活也挺好。 每次,他不得不进宫给裴太后请安,总选择开朝会的时间。如此一来,能完美的避开刘诏。 他这点小心思,刘诏一清二楚。 军武出身的刘诏,很看不起刘议那个矫情劲。 这回御史闹腾得厉害,他就动了磋磨刘议的心思,拖着这件事迟迟不肯解决。 背后挑事的人,刘诏也不过问。 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刘议得自己去解决那些人。 刘诏做皇帝的人,很忙,没空替他收拾那些挑事的人。 顾玖笑了笑,说道:“他已经怂了一辈子,改是改不了的。” 刘诏哼了一声,“朕给他一个教训,不行吗?” 顾玖说道:“没人说不行,不过你得考虑一下母后的感受。也不知为什么,自从湖阳姑母过世后,母后也可见了老了许多。别说和去年相比,就是同正月时候相比,身体不止差了一截。” “当真?”刘诏心头一跳。 母子关系不睦,不等于刘诏就能眼睁睁看着裴太后老去,有一天离开这个世界。 人的感情是复杂的。 没有永久的爱,也没有永久的恨。 时间是最大的大杀器,可以毁灭一切,也可以改变一切。 裴太后老了,刘诏那颗坚硬的心,也随之有了松动。 顾玖肯定地说道:“今儿趁机给母后诊脉,身体很虚。而且还是虚不受补,得慢慢调养。” 刘诏眉头紧皱,“晚一点我去看望母后。” “要我陪你去吗?” 刘诏摇头,“不用!好久没同母后好好说过话,有些话憋在心里头怪不是滋味。” 好吧! 顾玖紧握住他的手,“母后如今最担心的人就是老四,磋磨得差不多了,就给他一个机会。要是他实在不堪用,也不肯振作起来,届时你再想办法收拾他。” 刘诏点头,“朕会给他机会,但也得看他会不会把握机会。” “你们兄弟之间的问题,我不参与。你去见母后,记得说话和软一些,别吵起来。” “你放心,朕会克制脾气,不和她吵。” 母子二人吵了一辈子,到了如今,继续争吵已经毫无意义。 刘诏有些惆怅,“朕也老了!” 顾玖靠在他的怀里,“你不老!和年轻说话一样健壮!” “朕已经有了白头发。”刘诏哼了一声,有点不爽。 顾玖抬头看了眼,“那是因为你操劳过度。早就和你说了,要劳逸结合,不要那么拼命。” “朕听你的,以后会注意保养。你要不要帮朕将白头发拔了!林书平那个狗东西,不敢动手,怂得不行。” “那是因为你太严苛,他怕拔了头发性命不保。” “哼哼!”刘诏以示抗议。 顾玖起身,走到他背后,替他拔白头发,还不少。 “这么多白头发,朕果然老了。为何你没有白头发?” 顾玖瞥了他一眼,“因为本宫保养得宜,懂得劳逸结合,青春永驻。” 刘诏哈哈一笑,“你和十年前相比,一点变化都没有。” 顾玖嘚瑟起来,“那是!你也要注意保养。别等到你五六十岁就成了糟老头子,而本宫依旧年轻貌美。到时候,我定会嫌弃你的,将你赶出长安宫。” 刘诏调侃道:“最毒妇人心,这话果然没错。” 顾玖哼了一声,朝他咬去。 刘诏立马认怂,“无毒不丈夫,朕才是最毒的那个人。” 顾玖喜笑颜开,“这还差不多。你刚说老四是个怂包,其实你也挺怂的。” 刘诏一脸心塞的样子。 朕真不怂,朕只有在娘子面前认怂。 第1053章 何苦来哉 刘诏前往未央宫。 母子见面,气氛有些紧张。 文公公知趣,带上所有宫人退出寝殿,独留母子二人。 刘诏轻咳两声,似乎嗓子卡出了,难受。 “母后感觉好点了吗?” “你不会为难老四吧?” 母子两人同时开口,说着不同的内容。 然后又齐齐皱起眉头,气氛更加紧绷。 噗嗤! 刘诏低头,笑出声来。 眉梢眼角满是嘲讽。 “在母后眼里,朕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冷酷无情,为了皇权人人皆可杀?亦或是耳根子软,没主见的男人?” 裴太后呼吸变得急促,眼神透着不耐烦。 “你只需告诉本宫,你会不会为难老四。这么简单的一个问题,难道也无法回答吗?” 刘诏摇摇头,“朕的问题,显然母后没有听进心里。朕就直说吧,他是朕的兄弟,朕不会要他的命。” 裴太后顿时松了一口气,紧绷的面容明显放松。 “本宫替老四谢谢你。” “让老四自己进宫谢恩。”刘诏语气严厉,不容反驳。 裴太后张口结舌,愣了下,才说道:“你对他太严厉了。” 刘诏不满,“朕对他何曾有过要求。难道他是残废,进宫谢恩也做不到吗?” 裴太后摆手,“本宫累了,不想和你吵。改明儿,本宫派人去王府,叫他进宫谢恩。你呢,对他和善点。别一见面,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处处挑他的错。他再混账,你们也是打折骨头连着筋的亲兄弟。” 刘诏嗯了一声,“朕有个问题,藏在心头许久,母后可否为朕解惑。” “你问吧!”裴太后这会心情好,只要不吵架,她乐意同刘诏多说几句。 刘诏把玩着大拇指上的扳指,轻声问道:“朕十二岁那年,受了伤从外面回来。当日老四调皮,从树上摔下来擦破了一点皮。母后守在老四身边,紧张了一夜。朕这边,母后就只匆匆看了眼,流血不止的伤口也没能让母后多留片刻。朕就想问问,母后心里,朕到底算什么?” 裴太后面色僵硬,她目光复杂地看着刘诏。 刘诏讥讽一笑,“父皇将皇位传给儿子,母后一度癫狂,甚至让朕将皇位让给老四。朕难道不是母后的儿子吗?如此偏心,不觉着亏欠吗?” “哎……” 裴太后近一年,衰老极快,没了当年的精气神。 她不想吵,也吵不动。 她虚弱地说道:“你们两兄弟,本宫的确偏心老四。” 陆诏嘴角扯动了两下,没有作声。 裴太后缓缓说道:“老四说话早,一岁多的时候,每天娘亲娘亲的叫嚷,追在本宫后面像个小跟屁虫。你说话晚,差不多两岁半的时候才开始说话。但是你和本宫不亲近,本宫抱你,你却十分抗拒。 你们兄弟,都是奶娘嬷嬷带大,无论什么时候,老四和本宫都很亲。而你,本宫说句难听的话,你生来铁石心肠,谁都捂不热。一次两次……十次八次,时日一长,本宫也失去了耐心,转而对老四投入了更多的关心。人嘛,都喜欢乖巧贴心的孩子。” 刘诏讥讽一笑,“因为朕小时候不亲近你,你就偏心到视朕为仇寇。” 裴太后苦笑道:“本宫也不想这样。只是你主意正,这么多年,你何曾听过本宫的话。换做刘御他们,次次同你作对,你能高兴吗?你看到他,你不觉着他讨人嫌吗?” “就算朕认为他是讨债鬼,但是该给他的,朕一定会给他。绝不会因为嫌弃他,而夺走本该属于他的一切。” 刘诏掷地有声。 裴太后老脸通红,很没面子。 “世间的事情,都是说来容易,做起来难。本宫偏心老四,忽略你,甚至打压你,的确对你有所亏欠。但是本宫不后悔!老四是本宫最喜欢的孩子,本宫当然想将一切好的东西都留给他。此乃人之常情。” 刘诏点点头,冷声道:“朕明白了!在你心目中,无论朕做得多好,都不如老四。” 裴太后摇头,“不,你比老四强太多,这一点本宫一直都清楚。但是论感情,你不如老四。本宫一直都是感情用事,你若是想要真相,这就是真相。” 刘诏笑了起来,“好一个感情用事!终归在你心目中,朕不如老四重要。罢了,都一把年纪,朕又何必计较这些。母后好好保养身体,得空朕就来看望你。” 说完,他就打算结束此次谈话。 真是心累啊! 何苦来哉,自找不痛快。 裴太后张张嘴,似乎是想挽留刘诏,可是到最后她都没有把挽留的话说出口。 刘诏离去,文公公进寝殿伺候。 裴太后浑身疲惫地靠在罗汉榻上。 “他心头恨着本宫!” 这是一句陈述句。 纵然有人辩解不是那样的,裴太后也会坚持自己的判断。 她相信自己的判断不会出错。 文公公叹了一声,“陛下心结太重。” 裴太后自嘲一笑,“以前,本宫也恨着她。而今,恨不恨的,已经没那么重要。” “娘娘说的是!总有一天,陛下会想明白的。” 裴太后面色凄苦,“本宫恐怕等不到那一天。” 文公公一听,急了,“娘娘千万保重身体。太医开了膳食单子,为娘娘调养身体。娘娘只要配合太医,身体会越来越好。” “好什么好啊!一大把年纪,再好能好到哪里去。本宫比先帝多活了几年,已经是赚到了。” “娘娘怎么能这么说。娘娘本来就比先帝年轻几岁……” “行了行了,本宫知道你想说什么。本宫这几天累得很,心浮气躁。如今老四确定没事,过几天,本宫肯定能好起来。” 文公公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是裴太后身边的人,裴太后要是人不在了,他自然没了前程。 去皇陵守墓吧! 这个结果已经算是比较好的,至少能够善终。 他可不敢指望,裴太后不在后,皇后娘娘会重用他。 那都是陈大昌,常恩之类的人物,才能享受到的殊荣。 …… 萧琴儿憋着一股劲。 她已经连着两次同刘议说到自己的想法。 “我想杀了萧淑儿那个贱人!” 刘议劝她:“朝中局面看着紧张,其实都是瞎胡闹。我或许是对皇兄不够恭敬,但是绝无造反之意。这一点,皇兄心头门清。御史闹了那么长时间,金吾卫一直没动静,这回肯定是虚惊一场。你呢,也别整天说要杀人的话。” “你怎么断定是虚惊一场?万一陛下恼了你,想要借机对你……届时这个家可就完了。” 萧琴儿说到激动处,直接哭了起来。 她抹着眼泪,心头怕得很。 刘议宽慰她,“我了解皇兄的脾气,我保证这回是虚惊一场。你就是杞人忧天。” “我是担心你,你竟然说我杞人忧天。姓刘的,你有没有良心。”萧琴儿怒了。 刘议却笑了起来,“这就对了!别整日哭哭啼啼,难看得很。皱纹都哭了出来。” “哪里有皱纹?你可别胡说。” 一听脸上出现了皱纹,萧琴儿慌了,急忙找镜子左看右看。 肌肤一如既往的精致,眼角还是三条细纹,没多没少。 知道自己受骗,她怒火中烧,“刘议,你混蛋!” 刘议哈哈一笑,“我逗你开心。现在不焦虑了吧。” 萧琴儿朝他打去,打了好几拳才解气。 她气喘吁吁坐在椅子上,“萧淑儿那个贱人,她陷害你,你就不生气?” 刘议摇头,“她也就这点手段,不足为惧。而且同样的手段,她不能用第二次。” 萧琴儿气呼呼,“你对她太过宽容。莫非就因为她喜欢你?” 刘议皱眉,“你脑子进水了吧!说什么胡话。难不成还能真杀了她吗?她是太妃,远着她就行。” 萧琴儿咬牙切齿,“这口气我咽不下。” “那你想怎么做?” “我要报复回去。” 刘议郑重说道:“只要不犯原则性的错误,历朝历代,对待先帝的妃子,都比较宽容。她是太妃,伺候过父皇,皇兄多少也会给她一份体面。” 所谓原则性的错误,主要是指男女方面,或是伙同别人造反之类的情况。 萧淑儿是聪明人,她不会犯原则性的错误,给人抓住把柄。 萧琴儿咬着后槽牙,“照着你的说法,只要她没被人逮着把柄,就可以富贵一辈子?” “差不多吧!” “她陷害你的事情,难道就不能治罪?” “可以治罪!前提是皇兄愿意插手这件事情,愿意替我讨回一个公道。不过很显然,皇兄不乐意管我的事情。他嫌弃我!” 说到嫌弃二字,刘议语气都变了。 他整个人都变得不好,很烦躁,很恼火。 萧琴儿很干脆,“那我们自己想办法弄死她!我就不信,找不到她的软肋。” 无论如何,一定要报仇,一定要弄死萧淑儿。 萧淑儿先动手,害她全家。就别怪她不顾念姐妹情谊。 刘议没心思想报仇的事情。 此刻,他很丧! 他只想喝酒,不去面对自己不如刘诏的现实。 第1054章 从西凉归来的商队 无中生有!挑拨离间!心怀不轨!统统该死…… 这就是刘诏对朝臣们的交代。 “竟然敢离间皇家兄弟情义,当朕是瞎子聋子可以随便蒙蔽吗?” 御史们没能蒙蔽刘诏,反而是一脸懵逼。 不对啊! 皇帝之前不是这个态度。 难道是脑子进水?还是玩变脸? 刘诏指着朝臣,“你们就见不得皇家兄友弟恭,历朝历代皇室惨剧,哪回都少不了你们的影子。一个个别的本事没有,整日里就知道搞挑拨离间的把戏,居心叵测。” “皇上明鉴!” “明鉴不了!你们说端郡王想造反,拿得出证据吗?毫无证据,全凭揣测,不就是欺负端郡王不上朝,不养门客,不和你们这帮朝臣勾结,朝中无人替他说话!他若是有不臣之心,能轮到你们一个个诋毁他?” “御史本就是风闻奏事……” “那就问问御史,这股风到底是从哪里吹来的?” 御史们面面相觑,他们哪里知道风是从什么地方吹来的。 一夜之间,仿佛全京城都在议论端郡王有不臣之心,要造反。 身为御史,听到这样的传闻,当然要第一时间行动起来。 有错吗? 当然没错! 这就是御史要干的工作,怎么能说错。 御史们说不出一个子丑卯寅,态度却很强硬,一副御史最牛逼的样子。 刘诏呵呵冷笑。 登基好几年,御史们的套路他早就门清。 他不生气,但是态度得拿出来,得将御史狠狠骂一顿。 跳得最凶的那几个,抓起来关几天。 否则下回,这帮御史就该得寸进尺。 御史最喜欢干的事情,不是弹劾重臣,而是弹劾皇室宗亲,弹劾宫里的人。 因为成就感很足。 好不容易遏制住了这股风气,决不能让他们死灰复燃。 …… 端郡王府,雨过天晴。 皇帝还了刘议清白。 刘议进宫谢恩。 兄弟见面,谈不上兄友弟恭,也没有剑拔弩张,就是平平常常。 刘诏像对待臣子一样对待刘议。 刘议自个放不开。 刘诏哼了一声,矫情!表情十分嫌弃。 顿时刘议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又被嫌弃! 他有那么差吗? 他很想质问刘诏,他真的有那么差吗? 凭什么嫌弃他。 刘诏很想告诉刘议:自己差不差,心头难道没点数? “你整日窝在王府荒废光阴,也不是事。朕给你找了个差事,你去户部历练,好好干,不要辜负朕的一番期望。” “谢皇兄!” 顿了顿,刘议斗胆问道:“皇兄对臣弟果真抱有期望?” 刘诏嘴角抽搐,他只是随口一说,还当真了啊! 懂不懂什么叫做客气话? 不过刘诏也没打击刘议。 刘议这人吧,能力是有,但是他更需要别人的肯定。 刘诏正儿八经地说道:“朕对你一直抱有期望!” 刘议如释重负,就像是压在心头的巨石重重落下,“皇兄放心,臣弟一定会好好干,绝不给你丢人。” “如此甚好!退下吧。” “是!” 刘议心情轻松的离开兴庆宫,脚步也变得轻快。 回到王府,萧琴儿问他情况如何,他就一个劲的笑。 “傻了啊?”萧琴儿伸出手,在他眼前挥舞。 刘议拿开她的手,“你才傻!我这是心情好。” “吃错药了?我看你笑得跟傻子似的。” 刘议心情好,不和她计较。 “皇兄给我在户部安排了差事,过两天我就要上任。” “真的啊!”萧琴儿也跟着傻乎乎的笑起来,“这算不算是因祸得福?萧淑儿若是知道,怕是会嫉妒得发狂。” “你管她做什么。” 萧琴儿哈哈一笑,“我高兴!你去了户部,要是遇到什么机会,可别忘了告诉我。现在府中处处都要花钱,光是给孩子们攒嫁妆聘礼,我是一个头两个大。实在不行,只能去少府打秋风。” 刘议意外,“我还以为你早就去少府打过秋风。” 呸! 萧琴儿不高兴了。 “但凡府里还能支撑,我绝不会去少府打秋风。没得让人说闲话。你别忘了,如今少府家令表面上是刘宝,实际上真正的当家人是邓存礼那个阉货。我上午去少府打秋风,下午皇后娘娘就会收到消息。我不要面子吗?” 刘议笑了起来,“原来你是担心在皇后娘娘跟前没面子。” 这不是废话吗? 谁都怕在皇后娘娘面前没面子。 …… 西城门外,绵延数里长的车队正缓缓朝城门而去。 过路车马行人,纷纷侧目,猜测不已。 有那大胆的人,扯着嗓子喊一声,“喂,你们这是从哪里来啊?看你们风尘仆仆样子,这是走了多久?” “我们啊,是去了西凉走了个来回。” “西凉回来的?” “正是!” “天啦,快来看啊,他们是从西凉回来的商队。” 一时间,官道上所有人都关注着这支从西凉回来的商队。 “你们商队怎么这么多人,这是几个队伍合并在一起了吗?” “老哥有眼力,我们一共六个商队。去的时候,大家是分开走的。回来的时候,遭遇大雪封山,路上耽误了很长时间,最后大家凑在一起回程。” “你们在冬天赶路?冬天那边冷啊,想都想得到大雪会封山,你们怎么能冬天赶路。三和快递太不靠谱了。” “老哥说笑了,我们岂能不知冬天不能赶路。这些商队,最早的是三月开春出发,最晚的是四月中旬出发。谁能想到,五月份咱们这边热得人发慌,西边还能下暴雪。一场暴雪整整下了七天七夜,差点没将人冻死。大家都被耽误在半路上。等到冰雪融化,商队们一合计,大家一起赶路。路途上,已经有几个商队陆续离开。要不然我们这个队伍人还更多。” “五月飘雪?” “正是!” “莫非当地有冤情?” “哈哈哈……我们也是这么猜测。当地牧民说,往年四五月的时候,偶尔也会飘雪。总之,那边的天气变幻无常,白日还是盛夏,晚上就到了三九寒冬。今儿高温炙烤,明儿飘雪冻死牛羊,实属正常。” “天气如此严酷,这一路不容易吧?” “的确不容易!好在大家都活着回来了。” “活着回来就好,活着回来就好。” “喂,西凉生意好做吗?”坐在马车上的公子,好奇地加入谈话。 “好做啊!西凉以西,西域一带,要是不怕死带货过去,利润更高。” “岂不是你们这个商队,全都是豪富!” “那能呢。我们都是给东家干活,拿点辛苦钱的伙计。” “就算是伙计,也是有钱的伙计。” “就是,就是!等安顿下来,要请喝酒啊!” “好说,好说!” 商队走得再慢,终有走到尽头的时候。 王小喜望着城门方向,看着城门上面偌大的字,不由得泪湿衣襟。 他怒吼一声,“老子终于活着回来啦!” 这一趟太不容易。 半路高烧,差点死在异域他乡。 是他命大,也是他命好,遇到了白云观的玄清道长一行人。 玄清道长亲自给他开方抓药,他终于从鬼门关捡回来一条命。 回程的时候,先是大雪封山,耽误了许多日子。后来又遭遇狼群袭击。 上百头饿狼的狼群,危险可想而知。 若非有几个高人出现,他们这个商队,怕是要死一串串的人。 王小喜朝隔壁的马车看去。 高人就在隔壁马车里面。 钱富挑起帘子,朝王小喜看去,“王老板有事?” 王小喜偷看当场被人抓包,心虚得不行。 他尴尬一笑,“高高高,高人,马上到京城了。” 钱富挑眉一笑,“是啊,马上到京城了。王老板这一趟赚得盆满钵满。有了本钱,以后就不用自己跑西域。” 王小喜连连点头,“以后再也不跑西域,太危险了。” “虽然危险重重,好在有惊无险,大家都平安回到京城。王老板打算将来干什么?” “当然是继续开店铺做生意。” “听闻军事学院和知行书院已经建校开学,以后那一带会越来越热闹。王老板不妨去那边置办产业,趁着那边房价不高,多置办几套房产用作出租。” “多谢高人指教。” “以后别叫咱家高人。” “要的,要的!若非高人救命,我已经死在狼群袭击那一夜。” 车队在城门口当场解散。 要进城的就进城,不进城的就转道 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钱富乘坐马车,慢悠悠往皇宫行去。 出京的时候,快马加鞭。 回京的时候,不赶时间,这才改为乘坐马车。 钱富没有立即进宫。 他先回府邸洗漱,叫来干儿子问清楚这一年京城宫里发生的事情。 到了第二天,他才进宫复命。 …… “快叫钱富进来。” 得知钱富平安归来,顾玖尤其兴奋。 西域走一趟,钱富不再是过去那个白白胖胖的太监,一脸沧桑。 脸上是风刀霜剑留下的痕迹。 顾玖感慨一声,“西域一行,辛苦你了。见了陛下吗?” “老奴就是从兴庆宫过来。陛下知道娘娘挂心西域的情况,故而让老奴即刻赶过来禀报情况。” 顾玖笑道:“坐下说话!西凉现在什么情况?安西王有没有稳住局面?” 钱富面有难色。 顾玖心头一沉,“本宫想听实话,所以不必为难。西凉情况如果已经糜烂,你也不许隐瞒。” “娘娘多虑了!西凉的局面倒不至于糜烂,但是绝对谈不上好。” “这么说西凉的情况很糟糕?” “情况的确不太乐观。” 顾玖紧蹙眉头,“安西王干什么吃的?难道他到了西凉,开了杀戒,还是干了屠城遭人怨恨的事情。” 钱富躬身说道:“安西王担心局面反复,将西凉王族从上到下,屠戮干净。此事激起西凉人的仇恨,局面变得混乱不堪。” 啪! 顾玖一巴掌拍在桌上,“早在西北军开拔西凉之前,本宫就给安西王去信,提醒他只诛杀西凉王,留下西凉王族其他人的性命,有利于收买人心。他是将本宫的话当成了耳边风吗?” “无望大师也是这样劝告安西王,但是因为有人打着西凉王族某位王子的名义举旗造反,西北军事先没得到消息,被打得措手不及,伤亡了一批人。安西王一怒之下,就将西凉王族屠戮殆尽,女人和小孩都没放过。因为无望大师多劝了几句,安西王暴怒之下,差点将无望也给宰了。幸亏裴蒙拉住,那一刀砍偏,无望大师才捡回来一条性命。” 顾玖满腔怒火,“安西王他是失了智吗?他竟然连无望也敢砍!” 第1055章 收买(三更) “娘娘息怒!” 钱富有些紧张。 皇后娘娘极少迁怒,也不会动辄杖毙,可他就是会紧张。怪得很! 顾玖深吸几口气,终于平复了心头的怒火。 她问道:“西凉现在是什么情况?详细说说。” 钱富躬身说道:“安西王屠戮西凉王族,激起了西凉人的仇恨,烽烟四起。西北军人数有限,只能掌控西凉王城。王城以外的地方,鞭长莫及。甚至连通往西域的商道,都被截断。 一段时间后,估计安西王也感受到了压力,采纳了无望大师以及谋士的意见,收买西凉贵族,让他们出面治理西凉民众。加上安西王出台了一些列有利于西凉民众的措施,又诛杀了一批反抗者,局面才渐渐缓和下来。” 顾玖松了一口气,“局面能稳定,这第一步勉强算是合格。安西王可有接纳本宫的意见,开办学堂,鼓励通婚?” 钱富点头,“老奴离开西凉之前,西凉王城已经开办了两所免费初级学堂,主要教授大周文字文化。军中将领带头,先后同西凉贵族通婚。下面的普通士兵,通婚的较少,情况不是很乐观。” 顾玖点点头,“万事开头难。安西王肯接纳本宫的意见,至少说明他没有失智,还知道现在不是享受战争成果的时候。无望和玄清道长是什么情况?” 钱富微微躬身:“因为西凉王城被破,西凉王族被屠戮,无望大师在当地的声望不如往昔。后来,玄清道长到了西凉,二人私下里会面谈了三天三夜,具体聊了什么老奴并不清楚。谈话结束后,无望大师就开始在西凉王城开坛讲经,每五天一次,民众云集。半年下来,无望大师的声望日益高涨,快要赶上他当西凉国师时候的声望。” 顾玖终于笑了出来,“无望没有辜负本宫对他的期望。玄清又做了什么?” “玄清道长带人在西凉王城修建了两座道观,他的弟子每天也会开坛讲经。玄清道长本人则在整理西凉文字书籍。老奴回京之前,他找到老奴,让老奴带一句话给娘娘。” “说!” “玄清道长说,他要追根溯源,为西凉人寻找祖宗。无论过程如何,结果早已注定,西凉人的和大周是同一个祖宗,只是因为战争气候地域等等关系分开。现在,西凉是时候回归大周这个大家庭。” “哈哈哈……” 顾玖高兴得放声大笑。 “本宫没有看错玄清道长,有了他,西凉大局可定。那些造反的宵小,不过是秋后蚂蚱。” “娘娘高瞻远瞩,令众人佩服。” “少拍马屁。安西王有没有让你带话?”顾玖有点好奇。 她和安西王没有见过面,然而二人交锋数次,持续一二十年。 或许她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机会同安西王见一面。 钱富说道:“启禀娘娘,安西王老了!” “七十岁的老头能不老吗。他身体如何,还能支撑几年?” “安西王老当益壮,不过他已经试着放权,很多事情就交给裴蒙处理。另外,安西王已经立裴蒙为王世子,请立王世子的奏本,老奴已经交给陛下。” 顾玖笑了笑,“看来他暂时没有和朝廷翻脸的打算。” 安西王写不写请立世子的奏本,其实无关紧要。因为西凉一应事情,他可以一言而决。 奏本,只是形式。 区区形式,安西王肯费心思去做,还让钱富不远万里带回京城。 很显然,安西王是在以这个方式表明自己的决心。 就算裂土封王,名义上他还是大周的臣子,他会用心经营西凉,不会同朝廷翻脸。 大周的商队,可以自由前往西凉经商,只需交一批昂贵的关税就行。 前往西域的商道已经打通,商队可以放心前往西域各国。 同样的,需要交一笔昂贵的出关关税。 钱富告诉顾玖,“安西王靠着收取大周商队关税,就足以养活军队。他现在巴不得有更多,规模更大的商队前往西凉。西凉市场不够,就开放西域商道。 安西王亲口同老奴说,做生意他不如娘娘,但是他是个好学生,他从娘娘身上学到了一个道理,就是做生意不能吃独食。开放西域商道,所收取的关税,远远高于他们自己组织商队前往西域交易的利润。” 顾玖哈哈一笑,“他倒是谦虚,竟然类比学生。本宫可不敢收他这样的学生。照着你的说法,现如今西凉商贸很繁荣?” 钱富点点头,“勉强算是吧。我们大周的商队,带去了很多当地百姓都需要也买得起的物资。比如下等茶叶,比如麻布,还有药材纸张等等……安西王显然是要扎根西凉,他接纳谋臣的意见,减轻了西凉民众的赋税和徭役。这个措施一出,局面很快就得到了大大的改善。” 顾玖提笔,将钱富说的内容,进行总结归纳,全部写下来。 “民生,经济,算是打开了局面。剩下的就是教育,信仰,军队,还有通婚融合。不知道安西王还能活几年。” 钱富小声说道:“去年安西王还纳了一个二十岁的妾,老奴离开西凉的时候,听说那个妾有了身孕。” 噗! 这话从侧面证明安西王老当益壮,身体倍棒。 没有意外的话,再活十年八年不成问题。 顾玖轻咳两声,“安西王身体好,本宫也就放心了!以西凉目前的局面,安西王必须再支撑三五年,才能完全放手,把西凉交给裴蒙。不知道裴蒙能不能担起大任。” 钱富欲言又止。 顾玖轻轻敲击桌面,“有什么话尽管说,不必有任何顾虑。” “是这样的,老奴在西凉期间,同裴蒙多次来往。老奴发现,以前真的小看了此人,不仅带兵打仗是个好手,管理民政方面也有独到之处。” 顾玖冷哼一声,“本宫早就看出裴蒙此人不老实,以粗鲁的外貌言行蒙蔽他人,让人误以为他是个只会打仗的大老粗,从而对他少了防备。实则他是个奸诈狡猾的老狐狸。当初,本宫也是差点看走了眼。你能发现他的真面目,很不错。” “老奴在去西凉之前,已经关注裴蒙多年,竟然被他骗了过去,实在是不应该。请娘娘责罚!” “不是你的错。被裴蒙骗过的人不止你一个,陛下不也照样被裴蒙骗了过去。” 刘诏同裴蒙是表兄弟,两人很早就有来往。这么多年,刘诏都没能看透裴蒙的真面目,只能说裴蒙的外表太具有欺骗性,刘诏看人的眼光的确不咋地。 钱富低着头,不敢应声。 皇后娘娘吐槽皇帝陛下,他只恨自己存在感太强,没个地洞给他钻。 顾玖曲指,轻轻敲击桌面。 “等裴蒙掌控了西凉的局面,西凉定会变一个模样。可有安排探子潜伏在裴蒙身边?” 钱富摇头,“很难!裴蒙的防备心很强,他身边的人都是用了十几年二十几年的老人。新启用的人,多半都和身边的老人有血缘关系,每个人都是知根知底。我们的人,很难取得他的信任。反倒是安西王身边,探子已经成功打入内部,可以打听到一些机密内容。假以时日,说不定还能到安西王跟前进言,左右安西王的决定。” 顾玖想了想,说道:“探子不好用,那就改用收买。这笔钱,本宫会另外拨给你。” “娘娘想要收买谁?” 顾玖笑了起来,“当然是老朋友窦先生。” 钱富蹙眉,“窦先生是安西王身边的谋臣,并且得到了裴蒙的信任和看重。财富地位女人,窦先生全都有了,不好收买啊!” “你不懂读书人的心思!”顾玖含笑说道:“读书人的追求,同裴家人的追求,终归有所不同。人拥有了物质上的一切后,就会产生更高层次的需求,也就是精神需求。通俗的讲,窦先生现在想要的是名望,在大周境内的名望。这个名望,只有本宫和陛下能给他,裴家父子给不了他。” 钱富恍然大悟,“娘娘高见!” 顾玖吩咐道:“想办法传信给窦先生,他想要的,本宫给他。文青书局在全天下替他造势,让他成为比肩三元公和周世安的大学者,大谋士,名垂千古。该怎么做,他心头明白。” 钱富斟酌了一下,“要不老奴再走一趟西域。这事还是面对面谈更有把握。” 顾玖摆手否定,“不用面对面谈。你在西凉有没有信得过,能力出众的探子?” 钱富点头,“有!” “就让这个探子出面替你接触窦先生。” “老奴遵命!” 第1056章 书院招生撕逼 “王兄,晚上一起喝酒!” 严辞顶着一头鸡窝,来到招生点找王学成。 他一路跑过来,气喘吁吁。 王学成盯着他一头乱糟糟的头发,问道:“严兄,你多久没洗漱了?” “怎么啦?”严辞低头打量一身打扮,“没问题啊!” 王学成指着他的头顶,“你这头发,多少天没梳洗了?” 严辞伸手摸头,结果摸了一把头油。 他嘿嘿一笑,“最近有了思路,一直比较忙,疏于打理。” “严兄应该接纳黄老板的意见,找个小厮在身边伺候,照顾生活。” “我嫌小厮啰嗦话多,不耐烦他们伺候。不说我,王小喜王老板回来了,晚上在同辉楼请客,你可一定要来。” “王老板当真回来了?”王学成一脸惊喜地模样,绝非作伪。 当初王小喜离京,说是一年就能回来。 一年之期到了,没见到人,消息也没有。 一年一个月…… 一年两个月…… 一年三个月…… 大家都快绝望了,认为王小喜恐怕凶多吉少。 王小喜媳妇还到王学成这边哭诉了一顿。 当初王学成如果没将王小喜介绍给严辞黄去病二人,王小喜就没有生意本钱,可能最后不了了之,西凉也不去了,老老实实留在家里守着生意铺子。 正是因为有了严辞和黄去病投资的本钱,王小喜胆气高涨,买了货一头扎进西凉那个大坑。一年多都没见个影子。 王学成一度很愧疚,很后悔。 王小喜真要有个万一,那他岂不是成了罪人。 王小喜媳妇的哭诉,加重了王学成的心理负担,心里头一直惦记着此事。 这会听到王小喜平安归京,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严兄没骗我,王老板真的回来了?” 严辞连连点头,“千真万确,我亲眼看见。他一回来,没落屋,先到文青书局报了声平安。我知道你惦记着他的安危,这不第一时间跑来告诉你这个好消息。” “太好了!” 王学成咧嘴一笑,笑得很傻很灿烂。 压在心头的石头,总算落地了。 不用背负一条人命,浑身轻了不止两斤。 “谢谢严兄,太感谢了!” “嘿,我们兄弟,说这话就太见外了。你今儿不忙啊!” 说了好一会话,严辞才注意到招生点竟然只有两三个学子在填报名表。 而且,两个人说话这么长时间,他愣是没见一个人进来报名。 偌大的报名点,显得冷冷清清。 这个情况不对啊! 他哪次来,这里不是人头攒动。王学成和他说话,都得抽空。 山河书院的招生点,什么时候冷清成这个样子。 就小猫三两只,这哪里是山河书院的牌面。 王学成笑了笑,完全不在意,“严兄往左右两边看一眼,就明白了。” 显然招生点冷冷清清的样子已经不是第一天。身为招生点的负责人,王学成已经从最初的惊愕过渡到处变不惊。 严辞走出招生点,往左右两边一看。 嘿! 来的时候没注意,这会才发现,其他书院太鸡贼了。竟然将招生点就办在了山河书院新民县招生点的左右两边。 这是借东风,还是挤兑啊! 左边国子监招生点,右边知行书生招生点,军事学院招生点。 继续往前看,还能看到孙家族学招生点,某某书院招生点…… 不知何时,紧挨着新民县集市公房,修了一排的的二层小楼。 一楼铺面,全都成了各大书院的招生点。 更过分的是,江南那边的书院也跑来凑热闹,在京城开办分院。承诺只要参加入学考试,成绩达到优等,就能免费读书,甚至比山河书院的待遇还好。 呸! 严辞愤愤然。 他重新走进山河书院招生点,问王学成,“这什么时候的事情?我记得上次过来,好像没这情况啊!” 王学成招呼对方喝茶,“严兄上次过来,已经是半年前的事情吧。这一排招生点,就是最近三五个月陆续出现的。一开始我和你一样气愤不已,时间长了,也就无所谓了。该报考山河书院的人,始终会选择山河书院。犹犹豫豫拿不定主意的,就算进了山河书院,心也是慌的。” 严辞依旧很气愤,“外面那帮书院,分明是抄袭模仿,照搬山河书院的运作模式。哪里开招生点不行,非得跑到这里开招生点,摆明了是要抢山河书院的生源。” 王学成招呼严辞喝茶,“严兄不必和他们计较。 严辞喝了一口茶,身为山河书院的学子,他不能不计较。 他问王学成,“这几个月,山河书院招收的学子数量有减少吗?被他们挤兑,影响严不严重?” 王学成笑着说道:“我这招生点,看起来冷清,其实影响不大。入学考试的时候,号舍都坐满了。你不知道,现在的学子都学精明了,同时报考几个书院。因为各个书院考试时间不一样,加上报名都不收取任何费用,按照他们的说法,不就是一刻钟的事情,反正都在一条街上,一口气报完省事。说不定瞎猫撞到死耗子,就被其中一家书院录取。” “嘿!这帮死读书的,一点信念都没有。竟然干出同时报考几个书院的事情。这叫什么,赌运气吗?” 严辞愤愤然,认为读书的风气都被带坏了,失去了初心。 王学成并不介意学子们的做法,“要是当初我报考山河书院的时候,有别的书院可供选择,我也会像他们一样同时报考好几个书院。谁先录取我,我就去哪家书院读书。当然,得是免费读书我才会去。” 严辞指着王学成,一脸痛心疾首的样子,“王兄,你的立场不坚定啊!是山河书院培养了你,如今你又是山河书院招生办的员工,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在严兄面前,我自然是有一说一,绝不瞎胡说。” 严辞哀叹数声,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 王学成劝慰他:“别把事情想得那么严重,就连山长都说这是好事。书院要靠实力吸引学子,就得提高书院的办学质量,才有资格同台竞争,如此方能百花齐放,而非一家独大。同时,学子们也有了更多的选择。” 严辞仔细想了想,是这个理。 他哈哈一笑,笑声爽朗,“山河书院从不怕竞争,其他书院想从山河书院嘴里抢食,也得先掂一掂自己有几斤几两。” 几个学子填完了申请表,交给王学成。 王学成确认内容没问题,每个人发一个对牌,“考试的时候一定要把对牌带上,这是你们进入考场的凭证。没有对牌,就不能参加入学考试。” 几个学子一听对牌这么重要,赶紧贴身放好。道了一声谢,几个人一起走出招生点。 严辞很好奇,跑到门口一看。 果不其然,几个学子刚报完山河书院,又跑到隔壁报考知行书院。 给他气的…… “王兄,王兄,他们刚出去,又进了隔壁知行书院的招生点。” 特么的,一点节操都没有。 哪里有他当年的风范。认准了山河书院,就一门心思死磕。不考入山河书院绝不罢休。 王学成完全不在意,招手让严辞回来。 “知道他们报考山河书院之前,去了哪里吗?” 严辞摇头。 王学成指了指隔壁,“他们先报考了国子监,然后才来报考山河书院。看样子,这条街他们会一家一家走完,每家招生点都报个名。反正不花钱,就费一点时间和笔墨。” 严辞嘴角抽抽,完全不忍直视。 他突然想起一件事,“军事学院有自己的生源,他们凑什么热闹?” 王学成不在意地说道:“可能是占个地盘吧。” 噗! 严辞整个人都不好了。 王学成喝了一口茶水,接着说道:“听说军事学院开了两个班,打算从民间招生。要求还挺低的,识字两百个,外加体能过关,就能入学。不过就算要求这么低,到现在还没招满。” 哈哈哈…… 军事学院这回丢脸丢大了! 这么低的要求,竟然都招不满。 面子里子都没了。 也不知柱国公他老人家现在好不好? …… 身在军事学院签押房的柱国公,连打数个喷嚏。 特么的谁在惦记他? 擦擦鼻子,他继续火力全开,将招生办的人往死里喷。 “一百个人啊,老夫只要一百个民间招来的学子。这都多久了,竟然还招不满。知不知道外面现在怎么说我们军事学院?说我们招的是叫花子班,因为只有叫花子肯来。你不觉着丢脸吗?老夫觉着丢脸,脸都要丢光了。来,你拍拍老夫的脸,看看老夫的脸皮还有多厚,经不经得起你们糟蹋?” 招生办的负责人,一个三四十岁的大老爷们,快被骂哭了。 又不敢退,只能身体往后仰。才能躲过柱国公的口水喷溅。 嘤嘤嘤…… 好惨啊! “你还有脸哭!” 柱国公见对方红了眼眶,心口怒火烧得更旺。 “原来你要脸啊!既然要脸,怎么就招不到一个学生?老夫再给你半个月时间,还是招不满学生,老夫就当着全校师生的面扒了你的脸皮,让你在所有人面前丢脸。滚!” 第1057章 好气哦! “国公爷若是肯将要求降低一点点,我一定可以招满学生。” 军事学院招生办负责人姓宋,叫宋铁。拐着弯勉勉强强能和柱国公府扯上一点亲戚关系。 他很委屈。 一个大老爷们,被骂得狗血淋头,身与心都遭受到了严重的摧残。 故而当柱国公叫他“滚”的时候,他忍不住给自己辩解了一句。 柱国公气坏了,“放你娘的狗屁!身体健康,体能过关,这要求高吗?这不就是当兵的基本要求吗?” 宋铁小心翼翼地补充提醒,“还有识字两百。” “识字两百有什么难的?你告诉老夫,识字两百这也叫要求?” 柱国公一脚踢翻小杌凳。 小杌凳哭唧唧:我招谁惹谁了,为什么每个人都踢翻我。 宋铁硬着头皮说道:“大部分百姓都不识字。那些下苦力的汉子,体能都过关,如果只有体能一项要求,别说一百,三百三千都能招满。可是一旦加上识字两百的要求,别说三千汉子,就是三十个都招不到。识字达到两百,至少也上过几天私塾,要么干着轻省的活,要么体能不过关。” “你这是借口!榆木脑袋!” 柱国公眼睛仿佛是在喷火,对宋铁极为不满。 嘿,那帮读书人,鬼点子一个接一个。 怎么自己身边的人,特么的全都是直肠子,脑子都不懂的拐弯。 柱国公气的脑子打架,挥舞着手臂,“滚滚滚!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必须在半个月内把人招满。人招不到,老夫不听任何理由,届时只管找你算账。” 宋铁哇的一声,没哭出来。 不敢哭! 太丢人! 他离开签押房,召集手下人,想办法招人啊。 学子进入军事学院读书,要查祖宗三代,做档案。 所以没办法作假,不能将正在服兵役的人拉过来充数。 要求从民间招收学生,就必须从民间招收。 几个臭皮匠,也没能顶上一个诸葛亮。光是识字两百,就将他们给难住了。 宋铁耷拉着头,走出办公楼。 路上遇见顾珙。 顾珙刚从校场回来,一身的臭汗。 两人打了个招呼。 本来已经错身而过,宋铁突然想到顾家是有读书人的,想来应该有很多主意。 “顾兄,等一等。” “宋兄何事指教?” 宋铁扭捏了一下,将自己的困难说了,“……一百个人体能过关的人不难,不用一天时间我就能拉过来。关键是还得识字两百,这可把我难住了。顾兄可有办法?” 顾珙看着对方,眼神就像是在看智障。 宋铁一脸懵逼,“顾兄干什么这么看我?” 顾珙轻咳两声,“宋兄识字吗?” 宋铁连连点头,“我识字啊!” “宋兄当年识字的时候,两百个字花了多少时间?” 宋铁抓抓头,“大约半年到一年吧。好多年前的事情不记得了。” 噗! 顾珙不忍直视。 难怪宋铁没想到办法,原来他是个学渣啊! 学渣思维,当然搞不定这件事。 顾珙照顾对方的面子,含蓄地提醒,“宋兄应该知道,有人半个月就能学会两百个字吧。” “半个月认识两百个字?不可能!”学渣宋铁想都没想,矢口否认。 都是糙老爷们,脑袋瓜子有那么灵,哪需要当兵。直接就去隔壁知行书院读书。 顾珙咳咳两声,说道:“想去隔壁知行书院读书,不光要识字,还要能写文章。另外,半个月认识两百字,等于一天只需要认识十四个字左右,没宋兄想的那么难。真正会读书的人,认识两百个字,也就是两三天的功夫。不瞒宋兄,我小的时候,半个月认识了两百个字,被家父斥为蠢笨,不适合读书。” 这一回换做宋铁一脸受了刺激地模样。 “半个月认识两百字,被斥为蠢笨?那我半年认识两百字算什么?” “嗯……在我们顾家,大概只配去庄子上干活吧。” “你你你……” 宋铁指着顾珙,说了无数个你,都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 特么的太欺负人,不带这么刺激人的。 顾珙继续打击他,让他认清读书人的世界,“家父身边的管事,小厮,都要求能写能算,看得懂策论。家兄身边的小厮,不仅要能写能算,还要求看得懂公文。就连嫂嫂身边的丫鬟,也都必须会写会算。至于皇后娘娘身边的人,考个秀才举人,想来不在话下。” 这天没法聊了。 宋铁活了三十几年,今天,他的人生观世界观,遭受了颠覆性的打击。 他以为读书很难,能识字就很了不起。 好吧,这也不算错,广大平民百姓的确是这个情况。 但是这样的认知,不能套用在勋贵世家。 比如孙家,考个状元都不带稀罕的。 看大门的管事,都能写一手锦绣文章。 气不气? 很气啊! 顾家,还不是什么书香门第,身边的小厮管事,都必须提笔写得了锦绣文章,落笔能伺候人。 这种程度,少说跟在主子身边读了七八年书。 大户人家,爷们身边的贴身小厮,就得有这本事,能享受别人挤破头都享受不到的教育资源。 这也是为什么,大户人家贴身小厮的差事,大家都是抢破了头。 对百姓来说,教育是稀缺资源。 对大户人家的子弟来说,教育只是基础资源。只要愿意,就能拥有。顺带让身边的下人也跟着享用这些资源。 好气哦! 宋铁整个人都不好了。 嘤嘤嘤…… 想哭! 伤心过后,他问了一个问题:“那个,承平伯当年读书怎么样?” 承平伯顾珽,顾家人口中的不学无术的文盲。 顾珙回忆了一下读书年代的青葱岁月。 “他和我差不多吧,读书都不开窍,人比较笨,走不了科举,只能当兵吃粮。” 宋铁:“……” 老子再也不相信你们的鬼话。 都是一群骗子。 宋铁没和顾珽接触过,但是他听说过顾珽的名声,自称文盲。 他就真的信了! 相信顾珽真的是文盲,最多认识几个字。 结果人家口中的文盲,是指不能参加科举的程度。 和他理解的文盲,只认识字的程度,完全是两回事。 好吧! 有底蕴的世家,同他这个往上三代还是泥腿子的比起来,差距的确很明显,仿若天堑,永远无法跨越。 今天他也算学了一课。虽说备受打击,心灰意冷,好在吃一顿酒又是一条好汉。 等等…… 宋铁灵光一闪,眼中冒星星,目光炙热地盯着顾珙。 “顾兄,你可要帮我啊!没有你,半个月后我会被国公爷除名的。” 他激动地抓着顾珙的右手,心情激动。 他终于想到了解决的办法。 半个月认识两百字,对他来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但是让顾珙来办此事,一定可以解决。 顾珙哦了一声,“你想让我帮你招生?” 宋铁连连点头,读过书的人脑子就是好使。他什么都没说,对方已经理解到他的用意。 顾珙呵呵两声,“帮你招生,功劳是你的,我有什么好处?” 宋铁问道:“你想要什么好处?尽管开口,只要我能办到,绝不吝啬。” 顾珙却说道:“我想要什么不重要,关键是看你有多大的诚意。” 宋铁皱眉深思,咬咬牙,说道:“一百两白银!不能再多了。” 顾珙嘴角抽抽,特么的什么人啊,一百两就把他打发了。 “一百五十两,真的不能再多了。顾兄,看在我们是袍泽,一起背对背打过仗的份上,一百五十两,你帮我这个忙。将来你若是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我绝不推辞。” “好吧!”顾珙勉为其难答应下来,“你还差多少学生?” “六十个!我已经招到四十个,只差六十个。” 顾珙嘴角抽抽,好不容易才克制住吐槽对方的欲望。 “先给我一百两,半个月后,我给你找来六十个会识字的普通百姓学子。” “没问题。招生的事就全拜托顾兄。” 二人愉快的达成了交易。 顾珙拿着一百两,加上自己攒的几百两银子,出了书院,直接前往售楼处。 随着军事学院和知行书院先后开学,周围的土地陆陆续续都盖成了小区。 挑来捡去,看了几个样板间,顾珙最后选中了一个二进小宅院,外加一栋小二层。 小二层用来出租,学别人赚取租金。 二进宅院,他自己住。 从今以后,他也就是有家的人。 至于京城那个家,除了过年祭祖,他懒得回去。 烦! 一口气付清房款,还剩下一点钱,正好用来置办家具,雇人看房子。 京城家里,他院子里那套家具,可以搬过来放在二进宅院里。 就这么决定了! 接下来,就是帮宋铁解决招生的事情。 这事简单。 第1058章 顾玖带给家人的巨大压力(三更) 半个月时间转眼即逝。 宋铁开始担心了。 万一顾珙忽悠他,顾珙不会有事,倒霉的人可是他啊! “老顾人呢?谁看到顾珙?” 谁没都看见顾珙。 宋铁慌了! 老顾啊,你可不能害我啊。 顾珙能害宋铁吗? 当然不能! 时间一到,六十个学子,挤着双轨马车,来到军事学院报到。 体能合格,每个人至少认识两百个字。 而且全都是平民子弟,完全满足招生条件。 宋铁转忧为喜,拍着顾珙的肩膀,“顾兄厉害,你可是帮了我大忙啊!” “记得剩下的五十两尽快给我。” “一会就给你。” 宋铁嘿嘿嘿地笑起来,一百五十两花得太值了。 他随口问了一句,“顾兄,这些人都是从哪里找来的?” 顾珙神秘一笑,“反正满足要求就行了,问那么多做什么。” 六十个识字至少两百,体能合格的学子,难找吗? 对有的人来说很难,比如宋铁。 对有的人来说很容易,比如顾珙。 府中的小厮,族人,庄子里机灵的小子,亲兵家属,侯府那边还提供了不少人…… 年龄集中在十六到二十二。 几十个人集中在一起,进行填鸭式,突击式的学习。 学不会就打板子,看谁还敢不用心学习。 一顿猛灌,终于将文字灌入了每个人的脑子。 选取最优秀,愿意到军事学院读书的人,凑足六十人,一口气拉到军事学院。 是奴仆身份的小子,早早就脱了奴籍。 不是奴仆身份的,只要补齐祖上三代的身份就行。 半个月,任务完成! 完美! 剩下的五十两到手,顾珙又有了零花钱。 这段时间忙着招生,搬家的事情一拖再拖。 得了空,顾珙回了一趟顾府。 点齐小厮护卫,要将院子里的家具都搬走。 顾琤眼看着就要出孝,正在准备除服宴,同胡氏商量宾客名单。 得知顾珙要搬家,将院子里的家具都拉走,急急忙忙追过来。 “老五,你这是干什么?” “我在军事学院那边买了一套房,以后就住那边。这些家具,是我自小用惯的,全都拉过去,正好能将新房子填满。三哥不同意我把家具拉走?” 顾珙眼睛微微眯起,看人的目光像是一头孤狼,凶狠还不怕死。 顾琤心头一悸,“没有不同意你搬家。只是你将院子里的家具都搬走了,以后回来你怎么住?你买了房子,要不这样,我出一笔钱给你置办全套的家具。” “不用!我就喜欢院子里这套家具,用习惯了。三哥有钱,等我搬走了,你花点钱打一套家具,把这个院子填满就成。” 顾珙的态度,完全就是没得商量。 顾琤头痛,眉眼抽搐了两下。 他揉揉眉心,问道:“非得搬走?” 顾珙掷地有声,“对,一定要搬走。这是我从小用惯的家具,我喜欢!” 顾琤苦笑,“没想到你还是个念旧的人。既然你想搬,我不拦你。过年的时候,记得回来住半个月。这里始终是你的家。” 顾珙闻言,讥讽一笑。 他说话很直接,不会像顾琤粉饰太平。 “大哥得封伯爵,宁愿背着不孝的骂名,都要搬出去另开府邸。可见,在大哥心目中,这里根本不是家。至于二哥和四哥,二哥早就在西北安了家,这辈子恐怕都不会回来。四哥偷偷在新民县置办了房产,连姨娘都被他接走了,关起门过着小日子。”“虽说还没正式分家,然而在众位兄弟的心中,其实早已经分了家。也只有三哥你自欺欺人,以为我们还是一家人,这里还是大家的家。别做梦了好吗?钱财固然重要,但是活得自在更重要。” “如果你告诉我,搬出去就分不到家产,我依旧会搬出去。其他几个兄弟,大哥肯定也是这个态度。二哥估计也不在乎家里这点家产,四哥可能会凑上同你分家。到时候,你和四哥好好掰扯就行了。” 顾珙的话,可谓是直言不讳,直接挑破了顾琤一直不愿意面对的事实。 顾琤整个人都不好了。 “你说的什么话!这个家所有资产,我们五兄弟,每人都有一份。不管你们如何嫌弃这个家,这里始终是你们根。” 顾珙挥挥手,“随便你!给我我就拿着,不给我我也不稀罕。” 顾琤一拳头砸在墙壁上,“什么叫做不稀罕?你老大不小了,我跟你这么大的时候,孩子都能打酱油了。你看看你,婚事都没有着落。家里的钱你不稀罕,你拿什么成亲,拿什么养活妻儿孩子?你在西北多年,是挣了不少,可是全都花了出去。你身上现在还能拿出几个钱?” 顾珙翻了个白眼,“你管我有钱没钱,又没吃你的米,喝你的水。” “你是我兄弟,我能不管你吗?我现在就让账房支取一千两给你。你不准不要!”顾琤气呼呼的。 他都快被气死了。 别家兄弟,一涉及到分家争夺家产,都打出了狗脑子。那是锱铢必较,一根针一尺布都要分清楚。 嘿! 轮到他们几兄弟,一个二个都嫌弃得很,仿佛家里的钱太臭,都不乐意要。 他还得逼着兄弟们拿钱。 简直就是奇葩。 再说到两个庶出兄弟。 别人家的庶子,想方设法,想从家里面都搞点钱。 他家的庶兄弟,恨不得离家越远越好,钱不钱的没所谓。 一个二个全特么都是怪脾气。 连钱都不稀罕! 这都是跟谁学的? 顾琤气呼呼的找账房支取了一千两少府钱庄银票,交给顾珙。 顾珙哼了一声,一脸不屑。 顾琤磨着后槽牙,很想说一句,既然不屑一顾那就别要钱啊。 却又担心此话一出,顾珙二话不说就把银票甩他脸上。 这事顾珙绝逼干得出来。 脾气就是这么臭。 几大车家具,顾珙委托给车行搬运。 顾琤气地不行,直接将车行的人全赶走。 “如此贵重的家具,哪能让车行搬运。家里又不是没人,干什么从外面找人。” 赶走了车行的人,顾琤点齐小厮护卫,帮着顾珙将家具搬到军事学院那边的新房子。 顾珙没所谓。 他挥挥手,“我走了!你就别跟老妈子似的操心。” 顾琤心塞,他能不操心吗? 五兄弟,没有一个靠谱的。他要是不操心,这个家真的要散了。 “等一等,你说二哥在西北成了家,这事我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的事情?” 顾琤后知后觉。 顾珙也有点懵,“二哥成亲,你不知道?” “我从哪里知道?谁告诉过我这件事?”顾琤怨念横生。 顾珙抓头,“他没写信回家提这件事?他成亲已经七八年了吧,听说孩子都有了。” 顾琤抓狂,特么的,算什么兄弟。 成亲这么大的事情,都没通知家里。 “胡姨娘知不知道这事?” 老二顾珩是胡姨娘的孩子。顾珩成亲,胡姨娘不能不知道吧。 顾珙翻了个白眼,“我哪知道胡姨娘知不知道。父亲估计收到了信件,只是没告诉你。” 有可能! 顾知礼这人,有时候办事真的很不靠谱。 他总是拿捏着姿态,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态度,不屑同晚辈商量事情。 在他心里,子女就得一辈子顺从他,凡事都得他拿主意。 他若是接到顾珩的书信,当然不会主动告诉顾琤。 而且,那个时候,顾琤在千里之外的地方任官,家里的消息来得慢。 等到回到京城,所有人都以为他知道顾珩的情况,自然没人会旧事重提。 送走顾珙,顾琤找到管家顾全打听情况。 果不其然,顾珩订婚结婚都给家里来了信,妻儿的名字都已经上了族谱。 也就是顾琤,后知后觉。 顾琤心塞。 他和胡氏抱怨起来,“这世上有不爱钱的人吗?为何几个兄弟,都对这个家不屑一顾。名义上,兄弟们没分家。可是在每个人的心里头,已经默认分家。难道他们真的不稀罕分家家产?” 胡氏轻声说道:“自己有本事挣钱,攒下家业,自然傲气。” “家里的家资可不少,五兄弟分,每人都能分一笔。这可不是小数目。” 胡氏摇摇头,“我也不懂他们的想法。” 顾琤自嘲一笑,“钱没多少,偏偏一个个傲得不行。大哥和五弟心高气傲,我能理解。二哥和四弟都是庶出,他们哪里来的傲气?他们怎么能不在乎这份家产?” 胡氏蹙眉,“你到底在发什么愁?不管他们要不要,等到分家的时候,请族老做主,将他们该得的那一份扔给他们就行了。你管他们怎么想的。” 顾琤连连摇头,他非得想明白这个问题不可。 “二哥是庶出,自从去了西北就没回来过。凭他姓顾,他想回京城,就是一句话的事情。无论是侯府,还是皇后娘娘,亦或是承平伯府,都是他的靠山背景。可是他死活不肯回来,连家产都不在乎,为什么?什么时候他变得如此自傲,如此在乎尊严?而且分家产,和尊严也扯不上关系。” 顾琤想不明白。 胡氏听他说话,隐隐约约摸到一点边。 “会不会是皇后娘娘无形中,给了大家太大的压力。” “什么?”顾琤一脸错愕,“这事和皇后娘娘有什么关系?” 胡氏摆手,“你听我说完!” 她一边思考,一边斟酌言辞,“你想啊,皇后娘娘身为女子,嫁入皇家,不仅没有被婆母妯娌压制,反而靠着自身能力,成为了影响力超越陛下的人物,这是何等得了不起。 虽然大家嘴上不说,心里头肯定是憋着一股劲。同为顾家子女,女子都能做到这样好,身为男儿,还要指望家里吃饭,不觉着羞愧吗?要知道,皇后娘娘走到今天,真的没靠过娘家。反倒是娘家人要跟着她沾光。” “你的意思是,他们不是不屑这份家产,而是觉着没脸要这份家产。” “也不是没脸要,就是心头憋着一股劲,一定要干出点成绩来给世人看看。身为皇后娘娘的娘家兄弟,并非都是无能之辈。拥有的一切,都是靠自己本事挣来的,足以光宗耀祖。他日分家,也能理直气壮的分割家产。而不是被人嫌弃无能,被施舍一份家资。” 咦? 真的是这样吗? 顾琤闭着眼睛仔细琢磨,似乎,好像,这番话还是有点道理。 “什么时候兄弟们都变得这么有志气?” 记忆里,几个兄弟都是读书不成,很没出息的样子。 为什么大家出了家门,一个个都变了一副样子。 难道这个家,真的限制了的大家的能力吗? 胡氏为他解惑,“皇后娘娘最懂知人善任。在众人眼里,就算是一团烂泥,到了皇后娘娘手中也能独当一面。几位兄弟,总比烂泥强一点。烂泥都能成材,他们当然也能。出门拼一拼,拼一个前程出来,才不辜负自己的姓氏。” 无形中,皇后娘娘给了大家巨大的压力,却又改变了每个人的命运。 是这样吗? 第1059章 嫉妒吗? 顾玖并不知道自己给别人带来了多的压力。 她正忙着筹办刘御的婚礼。 去年年底,刘御同孙七娘定亲,随后就去了西南,跟随在陈二壮身边上山下乡,走村串乡。 实实在在历练了一回,真切的了解到民生疾苦。 越是山区,越艰苦。 很多家庭穷到,从记事起就没吃饱过一顿饭,全家几口人就只有一条裤子。 情况很糟糕。 之所以这么穷,是多方面的因素。 并非全是官府不作为。 刘御了解了民生,就想做点什么。 高屋建瓴,只能回到朝堂,才能实现自己的政治抱负。 深秋的某个早上,刘御回到了京城。 没有引起太多的关注。 紧跟着,一道旨意,将他推向了风口浪尖,成为朝臣口中议论的焦点。 皇帝刘诏下旨,赐封大皇子刘御为齐王,亲王爵,赐府邸。 封王不稀罕,迟早的事情。 稀罕的是皇帝刘诏赐给皇子刘御的府邸,是潜邸,是曾经的秦王府。 这就不得了了。 秦王府作为皇帝的登基之前的宅院,被称之为潜邸,其象征意义远远大过府邸本身的意义。 “陛下将潜邸赐给大皇子齐王,莫非是默认了齐王的身份?” “难道陛下已经立下了传位诏书?就是齐王?” “看样子不出意外的话,齐王很可能就是皇位继承人。否则陛下为何将潜邸赐给齐王?” “二皇子和三皇子完全没了机会?” “三位皇子一母同胞,大皇子又没过错,反而表现得很优秀。立他为储君,也算是人心所向。” “仅仅只是一个潜邸,说陛下立齐王为储君,此话未免为时过早。” 呵呵! 众人冷笑。 这话分明是自欺欺人。 皇帝住过的潜邸,能随便赐给皇子吗? 不能! 先帝成宗文德帝的潜邸宁王府,当年几个皇子挤在里面,那种情况很少见。 后来成宗文德帝终于良心发现,给诸位皇子一人一笔钱,购买府邸,搬出宁王府。 瞧见了吗,情愿给钱让皇子们购买府邸搬出去,也没有将宁王府赐给任何人。 宁王府地段,面积,里面的装潢格局,都是一等一的好。 这么好的宅院,谁不乐意住。 然而,哪个皇子敢单独住里面? 没有人敢单独住里面。 因为人人都清楚,皇帝的潜邸,其中意义非同一般。 今日秦王府,相当于当年宁王府的地位。 陛下竟然将秦王府赐给了大皇子齐王殿下,其中含义不言自明。 因为一道旨意,朝臣们或是主动,或是被动,脑补了一出旷世大戏。 看着齐王殿下刘御的眼神,都充满了内涵。 当然,更多的眼神甩给了皇帝刘诏。 陛下的心意,微臣都懂。 陛下什么都不用说,微臣等人一定会全力配合。 皇帝刘诏捏着下巴,只是赐个府邸,一个个至于这么严肃吗? 就算已经确定了刘御储君的地位,也不必如此紧张。 怎能不紧张? 事关皇储,国本,世上还有什么事情比这个更重要。 陛下啊,你怎么就轻重不分。 该紧张的事情,你让臣等不要紧张。 不该在意的事情,你又咋咋呼呼。 陛下啊,不要如此任性。当心臣等翻脸。 皇帝刘诏抬头望天,他和朝臣的脑回路果然不在一个频道。 想的事情,关心的事情,总是不能保持一致,真是心塞得很。 …… “都坐下吧!” 顾玖决定召开一个家庭会议,将三个儿子叫到长安宫谈话。 她担心二皇子刘衡,三皇子刘衠心头有想法,想和两个孩子进行一场深入的谈话。 可是当孩子们坐在跟前,她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父皇赐封老大为齐王,又赐府邸,你们二人羡慕嫉妒吗?” 此话问的实在是太直接。 书房里的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起来。 刘御紧握着拳头,偷偷瞄了眼两个弟弟。 他没盯着两个弟弟看,担心自己的目光会给他们压力。 沉默良久,两个弟弟貌似都没开口说话的意思。 他轻咳一声,主动说道:“母后,我坐在这里不合适。不如我先出去,晚些时候我再过来和母后谈话。” 顾玖轻轻敲击桌面,看着刘衡刘衠,“你们两兄弟意下如何?要不要老大暂时回避?” 刘衡和刘衠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齐齐点头,“大哥暂时回避吧。不过大哥不必多想,我们一直都是好兄弟。” 刘御笑了出来,“我相信!” 他起身,去了隔壁。 顾玖直接点名,“衡哥儿,你是哥哥,你先说。” “母后是问儿子是否羡慕嫉妒大哥吗?最近朝臣们都怪怪的,看我们的眼神充满了同情。还有前两天,遇见几个堂兄弟,一个个说话阴阳怪气。那个时候,若说对大哥没看法,是不可能的。不过还不至于嫉妒他。” 刘衠也跟着说道:“大哥被赐封亲王爵,又赐了府邸,还是父皇的潜邸。大家都说大哥就是皇位继承人,是皇储。这种说法挺有道理的。自问比大哥晚出生那么多年,大哥很厉害,但是等我长大,说不定我比大哥更厉害。听别人说大哥是皇储,心头难免有点不服气,就想要较量一番。不过后来又想,大哥是嫡长,又那么优秀,立他为皇储没毛病。” “不嫉妒,只是羡慕,对吗?”顾玖轻声问道,仿佛是害怕刺激到两个孩子。 刘衡点头,“的确很羡慕!不过我的志向是星辰大海,我要出海,做海上的王。皇位储君,在我心里头比不上大海重要。” 刘衠紧跟着说道:“我想管账,管着审计司。查遍天下贪官的账目。” 刘衡的志向,顾玖早就知道,不意外。 刘衠的志向,她是真不清楚。第一次听说,难掩惊讶。 她问他,“本宫知道你术数学的很好,但是你现在就立下去审计司的志向,会不会早了点?” 小孩子都喜欢立志,长大后要如何如何。 等他们真正长大,多半都偏离了小时候的志愿,干了另外一个行当。 时间长了,甚至都不记得小时候立过的志向。 所以小孩子说的话,有时候不必当真。 顾玖就是担心刘衠是心血来潮,三分钟热度。 这会他是想去审计司,过个几年,说不定又有了别的想法。 少年郎,心性不定。想法总是变得很快。 刘衠却很坚定,“儿子就是想去审计司,想要管账。或者让儿子打理少府,亦或是母后名下的产业也行。” 顾玖笑了起来,“你想管账,首先你得证明你有管账的能力。之后,母后才会安排差事让你历练。” 刘衠四下张望,似乎是在找什么。 终于让他找到了,箩筐里面一摞账本,“儿子可以核算账本,多难的账本都行。如此,母后就能知道儿子到底会不会管账。” 顾玖轻轻敲击桌面,微微摇头,“这些账本,暂时你还不能接触。但是本宫可以给你机会,你就管御花园的账目,如何?” 刘衠一脸惊喜,“真的吗?母后相信儿子,真的愿意给儿子机会?” “本宫给你机会,你能不能把握住,就看你有没有这个能力。本宫甚至允许你请外援,组建自己的团队。只要你有本事驾驭下人。” 刘衠咧嘴一笑,“母后放心,儿子一定管好御花园的账目,叫你挑不出错来。” 顾玖笑了起来,“本宫就当是你是在下战书。战书收到了,三个月后验收成果。” “好啊,好啊!”刘衠欢喜不已。 刘衡一脸郁闷,“弟弟都有了差事,儿子呢?” 他眼巴巴地望着顾玖,委屈。 顾玖抿唇一笑,问他,“想去海外是吗?” 刘衡连连点头,“想去!” “去海外做什么?” “征服!”刘衡的回答言简意赅。 顾玖赞许地点点头,“回去收拾收拾,改明儿就去军营历练。一年后,若是合格,届时本宫许你下江南,和水军一起历练。” 你想征服星辰大海,本宫就给你打造一支水军,让你去征服。 这就是顾玖的气魄。 刘衡大喜过望,直接跳起来,“谢谢母后,谢谢!儿子给你磕头。” 说完,还真的跪下磕头。 刘衠有样学样,也跪下来磕头。 顾玖笑眯眯的样子,很满意。 她最后又问了一遍,“嫉妒大哥吗?” 两小子齐齐摇头。 刘衡朗声说道:“大哥做储君,名正言顺,没有人比他更合适。” 刘衠则说道:“儿子只想和账本打交道,不乐意看那帮朝臣的丑陋嘴脸。” 顾玖抿唇一笑,摸摸两个小子的头,“即便心头嫉妒,也没什么。此乃人之常情,本宫全都理解。” “母后可曾嫉妒过谁?”刘衠好奇地问道。 顾玖仔细想了想,“真要说嫉妒过谁,嫉妒我自己算不算?” “不算!” “那就没有人值得我嫉妒。” “哇!” 两小子都是星星眼,佩服得不要不要的。 “母后才是儿子的榜样!儿子无需嫉妒别人,当儿子足够优秀的时候,只有别人嫉妒儿子的份。”刘衡立下志愿。 刘衠则说道:“儿子要打造一个天下最牛最牛的审计司。” 有志向! 第1060章 拒绝听刘诏说实话 十一月初八,良辰吉日,诸事皆宜。 齐王刘御大婚! 无论是皇帝的少府,还是皇后顾玖,都是不差钱的主。 第一个成亲的孩子,自然是大办。 不劳户部掏钱。 户部尚书秦大人乐呵呵的,户部不用掏一文钱,好啊! 要是齐王的爵禄也能让少府支付,那就更加完美。 亲王爵禄,米粮布匹银钱……一年下来,可是个大数目。 多来几个亲王,户部一年得掏上百万两白银。 这是个巨大的负担。 少府很鸡贼。 可以掏钱承办婚宴,但是亲王爵禄,既然是户部的责任,少府绝不会和户部争抢。 户部没钱? 开什么玩笑。 十年前,说户部没钱,还有人相信。 现在户部还玩叫穷的戏码,别怪被人喷一脸。 即便户部真的没钱,也有没钱的玩法。 无非就是这里挪一点,那里拖几年,亲王爵禄总有办法解决。 如果还是解决不了,王爷们自会上户部打秋风。 钱嘛,挤一挤总会有的。 大婚过后,刘御带着新娘子孙七娘搬进了齐王府,也就是皇帝刘诏的潜邸,曾经的秦王府。 从今以后,他就可以名正言顺组建自己的班底,招募人才。 虽然比不上东宫太子,有一套自己的班子,类似于小朝廷,但是在却比东宫太子更自由。 东宫本就是皇宫一部分,进出还是有所不便。做事情也是多有顾忌。 刘御搬出皇宫,造成一个后果。 汝阳公主吵着也要出宫去住。 她的公主府,刘诏大笔一挥,将成宗文德帝的潜邸宁王府赐给了她。 这是何等的宠爱! 是大周朝所有公主加起来,都不曾享有过的殊荣。 甚至超越了刘御的齐王府。 先帝成宗文德帝的潜邸,其代表的意义,显然是要高于皇帝刘诏的潜邸。 因为死者为大! 惹得朝臣议论纷纷,都说皇帝不该将先帝的潜邸赐给汝阳公主,超纲了! 汝阳公主,承受不起这样的殊荣。 这是骄纵! 恐怕大周皇室,很快就会出现第二个湖阳公主,甚至比湖阳公主更骄纵,更放肆。 皇帝刘诏翻了个白眼,“朕只有汝阳一个闺女,就是想宠爱她。” 如此任性的话,从一个皇帝口中说出来,太缺乏政治头脑,太不成熟。 就连中书令陆大人,都是一脸心塞。 皇帝刘诏玩嘴炮,他自己爽了。 却苦了他,要替皇帝擦屁股,安抚炸毛的御史。 私下里,中书令陆大人提醒皇帝刘诏,“陛下在公开场合说话,能否斟酌一二?最近朝堂因为汝阳公主府邸一事,吵闹不休。陛下不该火上浇油。” “朕说的是实话。” “朝臣不需要陛下的实话。”陆大人直接怼了回去,半点不客气。 刘诏呵呵冷笑,“朕说实话,你们还不乐意听。” 陆大人板着脸,揭穿事实,“没有谁真的愿意听陛下的实话。” 这回换成刘诏心塞。 陆大人继续怼他,“朝堂上,只需要陛下一个态度,而不是实话。” 刘诏嘴角抽搐,眼看陆大人没完没了,他挥挥手,“行了,行了,朕知道了。以后少说实话。” 陆大人再次提醒,“陛下最好不要在朝堂上说实话。” 刘诏吐槽:“你们这帮臣子真是难伺候!竟然还敢嫌弃朕说实话。” 陆大人当然是不客气地怼回去,“本来朝臣就有诸多不满,陛下的实话不仅不能解决问题,反而会激发矛盾。如何左右朝堂的情绪,陛下应该朝皇后娘娘请教一二。” 一记重锤,砸得刘诏心口痛。 他借口不舒服,赶走了陆大人。然后跑到长安宫找顾玖诉苦。 “姓陆的老匹夫,竟然指责朕不该在朝堂上实话。还说朝臣根本不稀罕听到朕的实话,真是欺人太甚!” 顾玖放下书本,轻声说道:“他说的没错啊!朝堂的确不需要皇帝说实话。实话,都是在私下里,不会被记录的场合说的。” 起居郎表示不服。 皇帝的一言一行,都应该被记录下来。 刘诏没得到安慰,反而再次遭受重击。 他委屈,“朕被陆爱卿打击,你都不安慰我。” 顾玖笑了起来,“谁让你将宁王府赐给汝阳。她还小,公主府可以晚几年再赏赐。这不,因为你赐了府邸,她吵着要搬出皇宫住。” “那怎么行!她那么小,朕哪能让她搬出宫住。”刘诏急了。 闺女可不能搬出去啊。 顾玖白了他一眼,“舍不得她搬出去,那你干什么这么早给她赐府邸?” “朕一时高兴,没想到汝阳这死丫头,竟然想出宫住。宫外有那么好吗?” “宫外好不好,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刘诏嘿嘿一笑。 住在宫外当然好! 最大的好处就是自由。 不像在宫里,进出都得禀报,还得掐着时间,轨迹又大。 刘诏自告奋勇,“我和汝阳谈一谈,她现在还小,决不能搬出皇宫。” “谈话的时候记住控制住脾气。你闺女年龄越大,脾气越怪。你语气重了,当心她钻牛角尖。” “朕有分寸。” 姑娘家的心思,总是比男孩来得细腻,想得更多。 换做刘衡,刘衠两兄弟,要是敢吵着搬到宫外去住。刘诏懒得废话,聊天谈话不存在的,直接打一顿,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担不担心两小子钻牛角尖? 根本不存在。 男孩子就得糙养。 玩儿自闭那一套,还得挨一顿板子。 也只有汝阳,父母的小棉袄,才拥有耍脾气,钻牛角尖,各种自闭的权利。 她这样闹腾,父母还得耐心地开解她,生怕她受刺激。 暴躁? 直接上手打一顿? 哪里舍得! 就这么一个闺女! 刘诏乐呵呵地去找汝阳谈话。 汝阳没自闭。 反而是刘诏自闭了。 晚上,他和顾玖抱怨。 “你说汝阳脑袋瓜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朕完全不理解她的心思。” “你闺女的想法,一天一个样。今天这样,明天那样,天马行空,我都无法理解。” 代沟太大! 汝阳最近这段时间,天天钻兰台寺查资料。都和兰台寺那帮坐冷板凳的官员混熟了。 前两日还跑到顾玖跟前,说是在兰台寺发现一个有才之士,特意推荐给她。 顾玖没直接拒绝,而是暗中派人调查。 的确有点才华,但是还没达到有才之士的程度。 她很清楚,有人将汝阳视为少奋斗二十年的捷径,特意在汝阳面前表现自己的才华。 顾玖没有过多干涉。 以汝阳那个聪明劲,耳濡目染的皇室底蕴,迟早会看透真相。 汝阳迟早要独立,顾玖没办法保护她一辈子。那就从现在开始,慢慢放手吧。 刘诏叹气,“朕和汝阳谈了一个时辰。谈到最后,朕被她打击到,都不知道该怎么教孩子。” “她比你还能说,还会引经据典,对吧。”顾玖笑了起来,夫妻二人同病相怜。 刘诏苦笑,“看来你是早就领教过汝阳的厉害。” 顾玖笑道:“说她胡搅蛮缠,她又说得头头是道,貌似还有点道理。说她有道理,仔细一想又都是胡闹。” “哎……” 万事不怕的刘诏,终于在今天,栽在了闺女手中,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 他感慨道:“还是儿子好!不听话直接打一顿。” 顾玖嘴角抽抽,“你也就只会这一招。” 孩子们小的时候,刘诏就是凡事揍一顿就好的态度。 如今孩子们大了,他还是这个脾气,教育孩子没有什么是打一顿不能解决的。 真的解决不了,那就打两顿。 这个人终于遇到了克星,在汝阳手上吃瘪。 …… 知道父皇母后都不同意自己搬出皇宫居住,抗争了几天,汝阳就放弃了。 她选择曲线救国。 不能光明正大搬出皇宫,她就三天两头往大哥的齐王府跑。 时间晚了,就名正言顺住在齐王府,还是以前她住的那个院落。 刘御宠她,偶尔教训她几句,大部分时候都是顺着她的意思。 头几次,顾玖还会担心一二。 后来见没出事,也就放了心。 汝阳也就在齐王府安了个窝。 住宫里住得不耐烦了,就跑到齐王府住几天。 齐王府住腻了,就回到宫里。 …… 刘御大婚后,先到吏部历练。 吏部上上下下,举双手欢迎。 能和钦定的储君,下一任皇帝共事,只要表现好,前途肯定不用愁。说不定还有机会飞黄腾达。 当然,也有人不欢迎刘御。 同齐王殿下共事,很多潜规则操作起来,自然没有以前那么方便。 吏部作为六部之首,捞油水的机会大大的有。 只是齐王来了后,大家就得收敛一二。捞油水都不敢像过去那般明目张胆。 刘御不是小白,朝廷潜规则,他一清二楚。 他不作声,他只是默默地看,将看到的情况记录下来。 弊端不是一日形成,也不是一日就能根除。 对于刘御的表现,朝臣们都觉得很满意。 纷纷认为,齐王刘御比皇帝刘诏做事更沉稳,更可靠。 有先帝成宗文德帝的风范。 将来定是个明君。 至于刘诏,已经被打上了昏君的戳,怕是很能洗白。 第1061章 提袁庸人头来见(三更) 景明六年,秋! 袁庸的名字,第一次出现在皇帝的案头。 “袁庸何人?” 名字已经报到皇帝面前,此人的生平经历,早就被查清楚。 钱富躬身说道,“袁庸,南方人士,文德年间,曾在山河书院求学两年,有举人功名。北荣西凉南侵,此人花钱打通人脉关系,在西北大都督府谋了一个位置。” 刘诏问道:“花钱打通关系,跑到大都督府当差,这人很有钱吗?” 钱富点头,“此人财富惊人。然而到目前为止,老奴还没查到此人的钱到底来自祖萌,还是有别的渠道。” 顾玖问道:“袁庸的家世如何?父母是谁?” “他的档案上面登记的父母都是老实本分的小地主,老奴派人反复调查,没发现问题。但是以他父母的财力,根本供养不起他的开销。据老奴了解的情况,袁庸为了打通前往西北大都督府的关系,先后送出价值四五万两的贵重珠宝玉器。这些珠宝玉器的来历,到目前还没下落。” 钱富很惭愧。 身为情报专业人员,竟然查不到珠宝玉器的来历,这是失职啊。 “这么说,袁庸的身份颇多疑点。”刘诏蹙眉。 一对老实巴交的小地主夫妻,绝不会拥有如此大的财力。 钱富说小地主夫妻没问题,想来是真没问题。 那么很显然袁庸不是这对夫妻的孩子,袁庸只是借用了这对夫妻的身份。 通信不便,身份遭人借用,不派人到当地调查,都不会知道真相。 “那对小地主夫妻又是怎么说的?”顾玖问道。 钱富躬身说道:“老奴亲自走了一趟,那对老夫妻根本不认识袁庸,听都没听说过袁庸的名字。这一点,经过反复核实,小地主夫妻应该没说谎。” 顾玖笑了起来,“费尽心思编造出身来历,这个袁庸的真实身份,很值得推敲啊。他敢借用小地主夫妻的身份,显然他确定这对夫妻对他而言很安全,没机会主动揭穿他的身份。你刚才说,袁庸送出去的珠宝玉器查不到来历,那你有没有从珠宝玉器的风格和雕工下手?每个工匠都有自己独特的风格手法。” 钱富忙说道:“回禀娘娘,老奴查了。不是大周境内任何一个玉雕工匠的手艺。他送出去的珠宝玉器,很可能来自域外。具体是从海上过来,还是从塞外过来,还在调查。” 有点意思。 刘诏吩咐道:“继续说这个袁庸的情况。” 钱富组织言辞,说道:“西北战事结束后,袁庸主动调到马政,这里又花了一笔钱。他这些年一直在西北,以马政官员身份做掩饰。实际上,此人除了报到那一天出现在马政衙门外,之后马政上下无人再见过他。 他借着马政官员深入草原,威逼利诱,收拢草原上各个部落。短短两三年时间,他已经拉起了上万人的队伍,并且给领地取名为燕,西北那边都称呼他为燕首领。” 草原上又出现了一个上万人的大部落,而且战斗力很强悍。 刘诏眉头已经皱起来。 顾玖翻看着资料,“这个袁庸的领地,还挺有意思。登记的名字叫陈伯,是大周良民,同样是南方人士。借着本宫鼓励开拓草原的机会,跑到塞外圈了大片牧场。衙门还给了他六品官身。哼,本宫的域外开拓计划,花费无数人力物力,竟然被人偷偷摘桃子。还拉起上万人的队伍,明显是要造反,占地盘啊!” 砰! 刘诏一拳头砸在桌上。 “朝廷付出巨大代价,才将北荣驱赶到西域。草原开拓计划刚有了点起色,结果竟然被人摘桃子,在塞外兴风作浪。此人不除,朕心头这口气就出不了。” 顾玖同刘诏交换了一个眼神。 夫妻两人已经极有默契。 “打吧!” “打!” 趁着袁庸还没真正壮大之前,一力降十会,直接杀过去,灭了他。 花费巨额代价才拿到手的大草原,被人摘桃子吃现成,真当他们夫妻好欺负吗? 刘诏板着脸,说道:“袁庸此人既然在西北大都督府做过,西北大都督府的人对他肯定了解。朕今日就给西北大都督府下一道旨意,要钱给钱,要人给人,朕只要求一年内解决袁庸此人。” 顾玖对钱富说道:“告诉李大人还有陈壮实,叫他们二人提着袁庸的人头来见本宫。本宫如果见不到袁庸的人头,他们二人休想有好日子过。” “这也是朕的意思。” 打袁庸,这是明旨。 提着袁庸的头回京面圣,这就不能写在旨意上。甚至不能留下文字。 这事得口头传达。 反正修通了水泥路后,京城到西北的路程被缩短了一半时间。 来回一趟,耽误不了多少事。 钱富领命而去。 顾玖提醒刘诏,“西北开战,朝堂定有人闹腾。你控制脾气,别和朝臣们硬顶硬。南边也将打仗,这个时候你需要朝臣的支持。” “放心吧,朕有分寸。” “南边打仗,杨季可以调过去,主持大局。江南官场,被他整顿得差不多了。是时候让他挪个位置,而且他还有打仗的经验。另外军事学院的学子,分南边,都派往战场历练。” 顾玖一边说,一边记录。 “袁庸这个人的身份有点鬼名堂,必须查清楚。叫人将他送出去的珠宝玉器收上来,请专人检查。钱富查情报是很厉害,但是珠宝玉器这一块,他有短板。可能他有疏漏的地方。” 刘诏取走她手中的毛笔,“这些事情,自有人去做。你这两天身体不舒服,就别操心。” 顾玖贪凉,吹了风。 这两天有点鼻塞,昏昏沉沉的。 刘诏担心她的身体,不准她操劳。 顾玖顺着他,“好吧,好吧,这些事情你安排人去做,我不插手。我只是很好奇袁庸的身份。” “迟早会查清楚。” …… 王学成被人请到文青书局,他以为是严辞找他有事。 等他到了文青书局,才知道是内侍监下面的情报司找他。 等等,内侍监什么时候多了一个情报司。 他虽然不混官场,然而他接触的人里面很多都是大佬级别的人物,对朝廷对内侍监的情况多少还是了解的。 这些人,莫非是骗子? 他面色迟疑,心中警铃大作。 秦六,钱富的徒弟,情报司头目。 见王学成怀疑他们的身份,直接拿出腰牌亮了亮。 “情报司属于秘密部门,不对外公开。今儿你出了这道门,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要是让我们知道你在外面乱说,后果你是知道的。还有,我们如果是骗子,如何能让文青书局配合?别人不清楚我们是谁,黄老板总归是清楚的。“ 是啊! 如果骗子,骗得了一般人,肯定骗不了黄去病。 刚进来的时候,他看见了黄去病。 黄去病什么都没说,显然是默认了。 秦六又说道:“接下来的问话,希望你能如实回答。对你说的每一句话,我们都会找人核实。所以你不要指望能骗过我们。” “我犯了什么事吗?”王学成越来越惶恐。 秦六扫了他一眼,眼神冷酷,“袁庸,你认识吗?” 王学成点头,“认识啊!” “什么时候认识,怎么认识……” 整整两个时辰! 王学成被情报司的人盘问了整整两个时辰,连口水都没得喝。 嗓子冒烟,还被逼着回答问题。 对方似乎是想用这种方式摧毁他。 可他说的都是实话啊! 他和袁庸认识了很多年,很多细节早就记不清了。当初说过什么话,他又不是杨季那样的学霸,真记不住啊。 他要是有杨季那样的记忆力,何至于只考了一个秀才功名。 两个时辰,终得自由。 走出房舍,看见严辞从隔壁出来。 难兄难弟,都是一脸菜色。 “你也被问话了?”两人齐声开口,接着又齐齐点头。 “你说袁庸到底犯了什么事?连宫里都惊动了,十年前的事情还跑来问,我哪记得住啊。” 王学成一脸苦逼样子。 严辞拍拍他的肩膀,“走,找个安静的地方喝酒。” 难兄难弟去了城外酒家,严辞土豪,包下整个后院,避免有人偷听。 虽然不知道袁庸犯了什么事,但一定是非常严重的事情。 “袁庸,我上次见到他,都是六七年前的事情。他有钱,走关系做了官。宫里调查他,难道是在任上闹得民怨沸腾?还是杀了人潜逃?” 王学成一肚子疑问。 严辞给他斟酒,“无论是民怨沸腾,还是杀人潜逃,都不足以让宫里派人调查他。而且还是十年前的老皇历。你想想他们的问题,总问我们知不知道袁庸的来历,见没见过袁庸的家人,或是有没有听他提起家里人。这些问题,很明显是在查袁庸的祖宗十八代。我猜啊……” 严辞猛地压低声音,刺激得王学成也跟着紧张起来。 “我猜啊,袁庸的身份可能没那么简单。说不定连名字都是假的。” 王学成张大了嘴巴,一脸惊愕。 “不能吧!袁庸考了秀才,又考了举人,他的身份肯定要经过核查确认无误才能参加考试的。对了,考秀才的时候还得有保举。总不能保举的人全都是假的吧。” 严辞哼了一声,“有钱能使鬼推磨。袁庸有没有钱?” 王学成点头,当然有钱。 袁庸从未掩饰过自己有钱的特点。 严辞挑眉一笑,“他那么有钱,想做个假身份,找人保举,对他来说易如反掌。” “当年保举他的人,岂不是倒了大霉。”王学成一阵心慌,替不相干的人瞎操心。 替人保举,结果袁庸的身份成疑。当年保举的人,自然要被调查,承担责任。 后果不堪设想。 “谁知道那些人是否还活着。” 严辞这话,真的把王学成给吓住了。 “不能吧!” 王学成把袁庸想得太善良。 袁庸这样的狠人,岂会给自己留下隐患。 严辞猜得没错,当年保举袁庸的人,这些年都因为各种原因先后去世。 有人是落水掩死。 有人是路上遭遇劫匪,被人砍死。 有人是去青楼和人打架,被人打死。 只有最后一个是病死。不过想到袁庸的手段,病死的人未必是真的病死,被毒死的可能性更高。 这些人的死,都被做成意外。 而且死的时间不统一,最早死的那个和最晚死的那个相隔五年。 所以没人怀疑过袁庸。 没人将这些人的死和袁庸联系起来。 登记在档案上的小地主夫妻,因为不知道袁庸这个人,也不知道身份被人借用,这才逃过一劫,没有被弄死。 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第1062章 刘御想做什么 顾玥的儿子刘峰,偷偷回到了京城。 他没敢回楚王府。 当年他被送出京城,还是个半大小子,懵懵懂懂。 被弄到庄子上好长时间都没想明白怎么回事。 等他长大了,脑子开了窍,模模糊糊终于想通了其中关键。 他刚和刘御接触,刚和外祖家有了来往,没几天就被捆绑,强行塞进马车送得远远的。 在偏远的庄子里,一住就是近十年光阴。 为什么? 到底是谁不乐意看见他和外祖一家来往? 下令将他送出京城的人,肯定是父王和嫡母。 他什么时候碍着他们的眼? 还是有人递了话,父王和嫡母不得不将他送出去。 站在大街上,人来人往,时不时被人撞一下肩膀,踩一下脚面。 京城,比他记忆中的模样还要热闹三分。 人是越来越多。 操着各地口音的人都有。 他甚至还看到了从西域来的商人,舞姬。 还有被称之为骆驼的玩意,走路慢悠悠。结果被京城卫生员拦住,要加倍收取卫生费。 京城不光有西域来客,还有海外来客。穿得奇形怪状,身材瘦小,引来每一个京城人的鄙视。 就连京城本土的叫花子,都忍不住啐了一口。 特么的,什么时候连叫花子也有资格看不起人。 要不要这么膨胀? 更过分的是,叫花子碗里面是两个白面馒头,又香又软。 据说现在发面和以前不一样,有种发面粉,放进面粉中,蒸出来的馒头很软,很香,吃起来不割喉咙。 刘峰摸摸肚子,有点饿了。 他忍着饥饿,朝皇城方向走去,远远地看了眼楚王府。 楚王府有人从角门进出,那是专门供下人进出的门,便于采购。 进出的人都是老面孔。 看来楚王府这几年处境没怎么改善,依旧是不好却也不坏。 老实本分过日子,宫里也不会故意刁难。 看了一会,刘峰悄悄离开。 他偷偷回京城,不着急回楚王府。 而且,能不能回楚王府,他心头也没底。 他长大了,大小伙子。 都说三十岁之前,长什么样都是父母给的。 三十岁之后,长什么样都是自己给的。 他现在的模样都是父母给的。 他时常照镜子,长得和楚王完全不像。 他甚至可以确定,他和兄弟们也长得不像。 可能是像生母。 都说外甥像舅。 然而,他的模样和顾家几位舅舅,貌似也没什么相似之处。 联想到当年他刚和外祖一家联系上,就被强行送出京城,他心头有着各种可怕的猜测。 他问了几个人,终于找到齐王府。 他想见见刘御,想和刘御说说话。刘御应该还记得他吧。 只是齐王府守卫森严,他要如何进去。 刘峰在墙角根蹲了两天,终于让他找到了机会。 “回宫后主动去长安宫认错。”刘御提醒汝阳。 汝阳红着眼眶,“大哥不陪我进宫吗?” 刘御捏捏她的脸颊,“都是大姑娘了,这点小事还解决不了吗?” “我怕!” “现在知道怕,晚了!赶紧进宫,晚了母后又该生气了。” 汝阳点点头,“嗯,那我进宫了。过几天你帮我求情,接我出宫住,可好?” “放心吧,我会替你求情。但是你也得乖一点。” “我会很乖的。” 汝阳乘坐马车,前往皇宫。 刘峰一步一步靠近,被齐王府的侍卫拦下来,“干什么的?” “表弟,刘御,齐王,是我啊!”刘峰扯着嗓子喊道。 “放肆!王爷殿下的名讳岂是你能称呼的。将此人抓起来,丢入诏狱严加拷问,看看是不是刺客。” “我不是刺客,我真的不是刺客。我是刘峰啊,楚王府的刘峰。表弟你不记得我了吗?” 刘峰慌了,进了诏狱,就算最后被人捞出来,估计也得先脱一层皮。 齐王刘御已经走到大门,准备进王府。 身后的人,他没有任何好奇心。 想要吸引他注意,在他身上找机会的人不说每天都有,三五天总能遇到一个。 对于这样的人,他都是让侍卫去处理。 直到对方自称是楚王府的刘峰,刘御才止住脚步,回过头来。 “慢着!” 侍卫依旧压制着刘峰的双臂,“王爷,此人只怕不怀好意。卑职将他丢入诏狱,大棒之下,不怕他不招供。” 齐王刘御几步上前,来到刘峰面前。 他没有理会侍卫的话,而是问刘峰,“你刚才说你是刘峰?” 刘峰连连点头,“我就是刘峰啊!”他眼中满是期盼。 刘御问他,“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是刘峰?” “我,我……当年我被送出京城之前,曾在笔墨店故意等你,还邀请你一起前往顾家。你说你忙,没答应我。后来我自己去了顾家,再后来我就被送出了京城。” 刘御摇摇头,“光是这些不够。” “那那那,楚王府,你问我楚王府的事情,我肯定都知道。我真的是刘峰啊,我不骗你。” 刘峰又急又慌。 他要怎么证明,刘御才肯相信他啊。 刘御没作声,给侍卫一个眼神,然后转身进了王府。 刘峰愣住。 紧接着侍卫一个手刀,敲晕了他。 …… 刘峰醒来的时候,天色昏暗。 这是一天没过完,还是已经过去了一天? 他揉揉脖颈,痛! 抬头打量,这是一间厢房,简单的布置,看不见一件值钱的东西,可能是给下人住的。 他心头有些慌乱。 他被打晕了,又被关进厢房。刘御到底几个意思? 是相信他,还是不相信他? 等了半个时辰,终于有人来了。 下人送来饭菜,刘峰激动得热泪盈眶。 他狼吞虎咽,仿佛是饿死鬼投胎。 饭菜全吃光,连菜汤都不放过。 他真的太饿了。 等他吃过晚饭,又有下人进来伺候他洗漱,还换了一身棉服衣裤。 哭唧唧…… 刘御对他真好! 不愧是表兄弟。 刘峰感动坏了。 “公子这边请,我家王爷要见你。” “刘……王爷终于肯见我吗?请前面带路。” 刘峰难掩激动神色。 他被下人带到书房隔壁待客用的小花厅。 书房内,刘御正翻着下人送来的资料。 刘峰的身份已经确定,他是怎么来到京城,也查了出来。 刘峰没回楚王府,先来齐王府找他,刘御多多少少猜到了一点原因。 “启禀王爷,顾大人到了。” “请三舅舅进来。” 很快,顾琤被请进书房。 顾琤出了孝后,顺利起复,做了京官。 刘峰找上门,刘御没急着禀报宫里,而是选择将顾琤请来。 “见过王爷!” “舅舅不用客气!今儿请你过来,是为了家事,而非公务。” 顾琤有点懵,他小心翼翼问道:“不知是哪方面的家事?” “刘峰这人,舅舅还记得吗?” 顾琤一脸惊愕,“刘,刘峰?” 刘御了然一笑,“看来舅舅没有忘记他。他现在就在隔壁花厅喝茶。” 顾琤闻言,又急又怒又慌乱,“他怎么会找上王爷?下官这就将他弄走。” “不着急!这是他的资料,时间有限,资料有些粗糙。舅舅先看看吧。” 顾琤压着心头的惶恐着急,拿起资料翻阅。 资料的确很粗糙。 这些年刘峰被关在何处,怎么来到京城,大致都查了出来。 至于刘峰为何不回楚王府,这就是刘御将顾琤请来的主要原因。 “舅舅坐着说话吧!” 顾琤朝隔壁花厅瞥了眼,心头有些着急,“王爷,让下官把他带走吧。下官保证,他以后再也不会骚扰王爷。” 刘御似笑非笑,“舅舅就不好奇,刘峰为何不回楚王府?” “可能是怕吧,毕竟他是偷偷跑回京城。” “本王有不同的想法。他不回楚王府,的确是因为害怕。却不是因为偷偷跑回京城而害怕。” 顾琤愣住,“王爷想说什么?” 刘御轻轻敲击桌面,“刘峰的身世,舅舅要不要和本王说说。” 刷的一下,顾琤面色变得煞白。 “什么身世?王爷莫要开玩笑。” “事关重大,本王不会开玩笑。” “下官听不懂王爷的话。” 刘御低头笑了笑,“我们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刘峰长得不像楚王,也不像刘家人。他身上找不到任何刘家人的特点。然而,他长得也不像顾家人,真是奇怪。他顶着这张脸,回到楚王府,舅舅猜一猜会有什么后果。” 顾琤冷汗直冒,还硬撑着,“孩子长得不像父母,这很平常。” 刘御笑了笑,“平常吗?既然平常,为何当年他找上顾家,顾家上下那般紧张慌乱?舅舅不用否认,本王的人还算有点本事,刘峰当年找上顾家,你们慌慌乱乱的样子,全都查了出来。后来你夫人找到母后,母后在宴席上同楚王妃说了几句话,没几天刘峰就被送出了京城。这其中要是没联系,本王可不相信。” 顾琤抬头看着刘御,“王爷追问当年的事情,可经过皇后娘娘的同意?想来皇后娘娘不希望有人将当年的事情翻出来。” 刘御挑眉一笑,“舅舅不用如此紧张,本王不是在威胁你,而是在帮你。” 第1063章 身世之痛 “帮我?” 顾琤半信半疑。 “否则本王为何派人将舅舅请来?莫非舅舅以为本王的人,查不出真相吗?” 刘御眼神笃定,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中。 顾琤蹙眉,心中思绪翻滚。 刘御又说道:“刘峰主动来找本王,显然是认为唯有本王能帮他。本王若是现在就将他交给舅舅,说不定他找到机会就要逃走。这回他要是逃走,再想找到他可就难了。舅舅也不希望他流落在外,发生点意外,传出不利于顾家的闲言碎语吧。” 顾琤颓然坐在椅子上,抱着头,很苦恼。 刘御将茶杯放在他面前,“喝杯茶压压惊。” 顾琤看着他,“王爷将刘峰的事揽在身上,皇后娘娘同意吗?” “母后那里,本王自有主张,舅舅不用担心。” “这么说皇后娘娘还不知道刘峰偷偷回京的事情?” 顾琤脑子转得很快,一下子抓住了关键。 刘御面色沉稳地说道:“舅舅有没有想过,母后知道刘峰偷偷回京,会如何处置他?” 顾琤愣住,“会如何处置?” 刘御面容严肃,“这得看刘峰到底是谁的儿子。如果是楚王的孩子,自然是送回楚王府。如果不是呢?处死刘峰,方能永绝后患。” 顾琤连连摇头,“娘娘不是嗜杀之人,不会轻易杀人。” “这么说,刘峰的确不是楚王的孩子!” 顾琤张口结舌,他一大把年纪的人,竟然被刘御套路。 特么的,皇室中人,果然个个都鬼精鬼精。 一不小心,就着了道,被人套出真话。 顾琤自嘲一笑。 在官场混了这么多年,竟然还不如一个年轻人处事老道。 “事到如今,舅舅还是不肯说实话吗?”刘御施加压力。 顾琤叹了一声,“下官不是王爷的对手,甘拜下风。” 刘御面色平静,“舅舅客气!刘峰既然来找本王帮忙,本王理应知道真相。” 顾琤抹了一把脸,“告诉王爷也无妨!看刘峰的面相,也猜得到刘峰应该不是楚王的孩子。至于他是谁的孩子,恕我不能说。” 刘御一语道破天机,“他是谢实的孩子,对吗?” 哐! 椅子翻滚,顾琤跌落在地上。 他脸色煞白,明显是受了刺激。 刘御起身,伸出手,亲自将顾琤扶起来。 “舅舅反应这么大,看来本王猜对了。” 顾琤额头冒冷汗,“王爷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刘御笑了笑,“本王说过,本王的人还算有点本事。当年的事情,只要有心,总能查出来。” “过了那么多年,王爷从哪里查出来的?”顾琤好奇。 刘御轻声说道:“自然是从楚王府查出来的。” 顾琤瞳孔张开,显然是受了惊吓。 刘御抬手,虚虚一压,“舅舅放心,楚王府的人并没有怀疑刘峰的身世。本王的人,只是从楚王府找到了一点线索,结论是本王自己推导出来。看来,本王推导的结论没错,他的确是谢实的孩子。” 顾琤一脸狼狈,“王爷现在应该知道,当年我们为何会费尽心机将刘峰送走。” 刘御直言不讳,“送走刘峰,治标不治本。” 顾琤苦笑,“王爷说的,下官何尝不知道。可是那时候刘峰还是个半大小子,除了将他送走,找不出更好的办法。” “本王理解舅舅的难处。如今刘峰主动找上门,显然他心里头也有些想法。即便要将他送走,也不能以楚王府公子的身份离开。” “王爷的意思是?” “本王认为,刘峰老大不小,如果不想处死他,那就理应让他知道自己的身世。给他两条路,让他自己选择。” “哪两条路?”顾琤很好奇。 刘御很干脆,“一是改名换姓,以新的身份重新开始。二是保留楚王府公子的身份,但是这辈子都不能出现在京城,不能出现在楚王府,直到楚王和楚王妃过世。” 顾琤长叹一声,一脸疲惫,“好吧,就按照王爷的办法,给他两条路让他自己选择。” “舅舅没话同本王说吗?” “王爷已经知道了真相,下官无话可说。” 刘御却说道:“本王想听听舅舅的真实想法。你想如何处置刘峰?杀了他吗?” 顾琤摇头,“他毕竟是下官的外甥,他没有犯错,真要说他哪做错了,他最大的错就是投错了胎。不能因为他投错胎,就处死他。下官做不到。” 刘御了然点头,“舅舅一开始是不是打算继续瞒着他,然后想办法将他送走。” “显然这个办法已经不管用。”顾琤自嘲一笑。 他是真没想到,刘峰会偷偷回到京城,没去楚王府,没去顾府,而是找到齐王府。 显然在刘峰眼里,刘御比所有人都值得信赖。 “舅舅随本王去见刘峰,是时候让他知道真相。” 二人来到隔壁花厅。 刘峰正激动着,见到跟在齐王刘御身后的顾琤,傻眼了。 “我……你们……” 刘御抢先说道:“刘峰,关于你的身世,三舅舅有话同你说。” “我的身世?”刘峰脸色煞白,冷汗直冒。 他频频摇头,“什么身世,不要胡说八道!我不就是楚王府庶出公子,还能有什么身世。齐王殿下,你不想帮我,把我赶出去,甚至把我丢入诏狱,怎么着都行。但是你不该将他请来,还说什么身世。你们休想骗我。” 刘峰显然是受了惊吓,他又想逃。 顾琤掷地有声,“你不是楚王的孩子,你母亲在进入楚王府之前已经怀了你。” “闭嘴,闭嘴!不准你胡说八道!不准你污蔑我娘。我娘不是那样的女人,你们……” “你娘为了进入王府,不择手段。她只比你了解得更堕落更下贱,没有什么事是她做不出来的。” 顾琤一声怒吼,青筋凸起,神情悲痛。 顾玥是他的亲妹妹啊,他当着外甥的面如此辱骂顾玥,他心头好受吗? 他比任何人都难受! 顾玥脏了!他身为亲哥哥,难辞其咎。 刘峰还在挣扎,还在否认…… 他似乎陷入了魔怔。 啪! 刘御上前两步,抬手打在刘峰的脸上,一连打了几巴掌。 他目光冷酷地盯着刘峰,“清醒了吗?你对自己的身世,想来早就有了怀疑。现在得知了真相,你面前有两条路可走,一是改名换姓,重新开始。而是永远离开京城,走得远远的,别回来了。” 刘峰目光呆愣地望着刘御,“我……事到如今,我哪有什么路可走。” 刘御表情冷漠,“你的死活,本王并不关心。就算你的身世被人拆穿,闹得人尽皆知,本王同样不关心,最多就是抽空看看你的笑话。真到了那一步,被人指指点点的是楚王府和顾氏一族,丢脸的同样是他们。母后可能也会有点生气。 至于你的性命,恐怕那时候很多人都希望你死吧。而你,也只有死路一条。本王问你,你是想活,还是想死?如果选择死,本王现在就可以成全你。” 刘峰脸色连连变幻,冷汗一滴滴落下,浸透了衣领。 他张口结舌,好半天才发出声音,“王爷不杀我?” 刘御板着脸,说道:“本王说了,你的死活,本王根本不关心。” “可是我让你们丢脸了。” “你是让楚王府,以及顾氏一族丢脸。” “我就是个野种,王爷不嫌我恶心,反而还帮我,为什么?”刘峰就是想求个答案。 刘御想了想,说道:“可能是因为看你太可怜,而你本人并没有犯什么错。死,很简单。活着,对你来说才是煎熬。你将终生背负身世之痛,以一个野种的身份存活于世。” 刘御说的全是大实话。 身世之痛,像是蛊虫一样,啃咬着刘峰的身心。 他抱着头,蹲在地上,发出痛苦的哀嚎。 顾琤不忍心看,却依旧走上前,蹲下来,拍拍他的肩膀,“无论如何,我始终是你舅舅。” “啊啊啊……” 刘峰痛苦哀嚎,身心遭受着摧残。 他偷偷回到京城,的确是为了弄清楚身世真相。 同时,他心中还抱着一丝侥幸。 却没想到,转眼之间,一切的希望全都破灭。人生只剩下绝望。 刘御离开了花厅,将空间留给舅甥二人。 …… 天色已经黑透。 刘峰终于安静下来。 顾琤一脸疲惫地来到书房面见刘御。 “今日多谢王爷!” “舅舅客气!喝茶吧。” 顾琤没有客气,端起茶杯一口灌入嘴里。 他心头也难受,心情很复杂。 他告诉刘御,“刘峰准备离开京城,永远不回来,还打算换命改姓。他说他不配姓刘。” 刘御问道:“有什么需要本王帮忙,尽管开口。” 顾琤搓搓面颊,说道:“下官打算让他姓顾,就叫顾新。身份户籍方面,需要王爷帮个忙。” 顾新? 新生吗? 刘御很干脆地答应下来,“顾新的身份户籍,本王安排人替他办妥。他准备什么时候离开京城,打算去哪里?” “拿到新的身份后,就离开京城。他打算去南边,从兵打仗,挣一份前程。” “是去大舅舅那里当差吗?” “他的身份,我知,王爷知。下官不打算告诉其他人,所以他只是去当兵。大哥不会知道他的存在,也不会照顾他。” “本王明白了。” 第1064章 掐架(三更) 顾新离开了京城,前往南方从兵。 他走的那天,天色阴沉沉的,却始终不见雨水落下。 顾琤送他出城。 将全新的身份户籍交到他手中,“都办妥了,拿到任何地方都查不出问题。” 顾新拿着自己的户籍路引,低着头说道:“替我谢谢王爷!” 自身份揭穿,他便改了口,称呼刘御为王爷,而非表弟。 他自卑,他哪有什么脸面同高高在上的齐王殿下做表兄弟。 他就是条卑贱的虫子。 他有自知之明。 他姓刘,却不是刘家人。 他姓顾,同样不是顾家人。 天地间,他就是个孤魂野鬼。 令人恶心的臭虫,野种。 顾琤看着他,忍不住叹气,“你别多想!你的新身份,我谁都没告诉。王爷那边,可能会禀报皇后娘娘。不过你放心,皇后娘娘一定会替你保守秘密。” “谢谢舅舅!” “你还肯认我这个舅舅,就别太见外。有什么困难,写信回来。怎么说,你身上也留着一般顾家人的血。” 说完,顾琤将一个包袱拿给他。 “里面是换洗衣物,还有几张银票。出门在外,万事小心。该花钱的时候千万别节省。到了南边,记得写信回来。实在不行,我给你大舅舅去信,让他照顾你。” 顾新连连摇头,“不用了!我会照顾好自己。” “真的能照顾好自己?这些年你一直在庄子上生活,外面人心险恶,一个人应付得来吗?要不这样,我派两个小厮送你南下。” “不用了!舅舅将我托付给三和快递,我跟着快递一起走,出不了事。” “好吧!” 三和快递运货,也顺带送人。 比起那些车马行来说,三和快递虽然收费贵,但足够安全。 走长途,很多家庭都情愿多花点钱,也要将孩子们托付给三和快递。 马车摇摇晃晃,离着三和快递的集合点还有些距离。 顾琤迟疑片刻,终于问出一直想问的问题,“当年将你送出京城,你恨吗?” 顾新摇摇头,“一开始肯定是恨的,那时候小,想不明白为什么要将我送走,还派人守着我。我以为是嫡母厌恶我,所以才把我送走。后来有下人说漏了嘴,我才知道是皇后娘娘发了话,因为我去了顾家,惹人讨嫌,嫡母和父王为了自保,不得已只能将我送走。再大一点,想得多了,就不恨了。只是想求个真相,问个明白。” “所以你偷偷回京城,找齐王殿下帮忙?” 顾新点头,“我不敢回楚王府,怕进了那道门再也出不来。也不敢去找舅舅,怕再一次被送走。想来想去,只能去找有一面之缘的齐王殿下。” 哎! 顾琤替顾新叹气,拍拍他的肩膀,“到南边好好干,只要立了功,少不了你的前程。” “谢谢舅舅!” “过往的事情,就别去想了。大人做的孽,不是你的错,不必自卑。” 顾新低着头,他怎么可能不自卑。 他是野种,是孤魂野鬼。 连祖宗都没有的人,只能拿命去博一个立身之本。 偌大的京城容不下他,唯有战场厮杀,方能证明自己的价值。 他看着马车外,小声问道:“南边真的会打起来吗?” 顾琤点头,“迟早的事情!不是今年,就是明年。你现在去南边从军,正是时候。另外,我给你准备了一些药,有外伤,有内服。若是水土不服,千万别强撑,记得及时服药。你也不用担心药用完了怎么办,我还给你准备了几张药方,照着药方抓药就成。” 顾新紧紧的抱着包袱,“谢谢舅舅。” 顾琤又说道:“南边打仗,一两年内估计打不完。陛下和娘娘有志开疆拓土,户部也不差钱,朝臣也被鼓动了起来。我估摸着,军队会一直往南边推进。你呢,首要一点一定要保重自身安全,就算没立功,从军时间长了,总能捞到机会。若是遇到合适的姑娘家,就成个家,留个后。” 顾新连连点头。 顾琤又叹了一声。 今儿他有些多愁善感。 “草原上似乎有人作乱,估摸着也要打仗。南边跟着也要打仗。南北两边同时开战,也不知陛下和娘娘如何顶住朝中压力。” “朝堂不想打仗吗?” “有人想打仗,有人自然不想打仗。不过你不用担心没仗可打,陛下和娘娘肯定会推动南边的战事。” 就算南边冲突不大,打不起来。想必宫里也会想办法人为挑起战争。 顾珽当年去南边练兵,顾琤不明白。 南边蛮荒之地,少有战事。了不起就是一些小规模部族冲突,闹不起来。 顾珽去南边练兵,亏了啊! 要练兵也该去西北练兵啊! 最近一两年,他渐渐看明白了其中的关键。 早在多年前,陛下和娘娘就已经有了在南方开战的计划。 因此,顾珽才会被娘娘派去南边练兵。 南边那些部族冲突,陛下和娘娘都没放在眼里。 他们着眼于国境线之外的土地,国境线之外的土地肥沃的国家。 双方冲突,自古有之。 开战的理由,都是现成的。 如今,儒家公羊学派有抬头的趋势。 公羊学派最主要的主张,就是大复仇主义。 同儒家谷梁学派背道而驰。 本以为公羊学派的传人,早在千年前就已经死绝了。 没想到,还是留下了一点火种。 借着山河书院百花齐放的机会,偷偷摸摸发展。 最近一两年,公羊学派不再掩饰自己的存在,公开在报纸上鼓吹大复仇主义。 以孙家为代表的谷梁学派,联合天下学子,全方位攻击公羊学派。 看那架势,在孙家人眼中,公羊学派比什么法家,墨家危害更大。非得摁死对方不可。 双方掐架,从去年掐到今年,越来越猛。 已经上升到肢体冲突的地步。 中原王朝,从千百年前,就同南边那些国家冲突不断。有记载的大规模战争,不下十回。 这是什么? 这是世仇! 按照大复仇主义,就该杀回去。 以血还血! 很显然,公羊学派里面有聪明人,看破了陛下同娘娘在南边的布局,于是不再沉默,投其所好在报纸上公开主张,公开支持四面开花打仗。 或许投其所好起了作用。 同为儒家的两个学派掐架,掐了一年多时间,公羊学派愣是没被掐死,反而借机壮大。 朝中颇多非议。 …… 顾琤将顾新送到三和快递总部,南下的车队,将从总部出发。 顾琤站在马车车架上,居高临下,偌大的仓库,还有院落堆满了货物。 装货物用的麻袋,分明打着户部和工部的红戳。 “这是军需?” 顾琤心头一颤。 “这里得有多少物资?恐怕不下五十万两。” “顾大人说错了,加上仓库里面的物资,准确的说是不下百万两的物资。” 顾琤认出了搭话的人,兵部郎中,出身陈家。 就是顾琤顾玖亲祖母的娘家的那个陈家。 “原来是陈大人!这么大规模的物资调动,为何朝廷一点动静都没有。” “此次物资调动,乃是机密。还请顾大人守口如瓶,不要声张出去。坏了陛下的安排,顾大人的仕途怕是要蹉跎几年。” 顾琤了然点头,“我知道了,我不会声张。” 陈大人好奇问道:“顾大人怎么有空来三和快递?” “顺路过来办点事,经过你们快递站,好奇进来看两眼。” 顾琤没提顾新。 他担心提了顾新,有人会好奇顾新的来历,偷偷摸摸去查顾新。 顾新是个在庄子上困了近十年的年轻人,社会经验浅薄。万一被人套话,套出出身来历,就麻烦了。 他不希望顾新被出身来历困扰,更不希望有人翻出真相。 陈大人闻言,也没多问。 这会顾新已经登记了资料,坐在三和快递的马车上,只等出发。 顾琤随意地扫过顾新,没多看一眼,权当顾新是陌生人。之后,他就吩咐车夫驾车离去。 他怕朝顾新多看一眼,会引起陈大人的注意。 他从不小看别人。 能够被陛下和娘娘委以重任的陈大人,必然是个人精,狡猾如狐。 顾琤不敢赌。 马车离开三和快递。 陈大人当即叫来小厮,“你到大门口问问,顾大人过来做什么?” “大人是怀疑顾大人吗?” “叫你去就去,管不住嘴巴就滚。”陈大人火气暴躁。 小厮不敢多问,急急忙忙跑到大门口打听情况。 片刻之后,小厮回到陈大人身边,“好像是来送人。” “送谁?” “守门的人没主意。” “废物!继续查!一定要将同顾大人一起进来的人查出来。” “是!” …… 下了早朝,刘御直接前往长安宫。 “今儿不忙吗?”顾玖问他。 刘御躬身行礼,之后才坐下来,“儿子有件事,要禀报母后。” 顾玖头都没抬一下,“说吧。” “还请母后屏退左右。” 顾玖闻言,抬头看他。见他面色郑重,于是挥挥手,示意宫人全都退出去。 等到书房只剩下母子二人,顾玖才开口问道:“出了什么事?” “母后还记得刘峰吗?他现在改名顾新,今日一早出发前往南边从军。” 顾玖微蹙眉头,“怎么回事?” 刘御没有隐瞒,把事情经过都说了。 “……儿子给了他两条路选择,没想到他会选择改名换姓,并且离开京城。如今他改名为顾新,这是三舅舅的替他取的名字。今儿一早,三舅舅特意请假,送他出城。儿子另外派了人跟着他,确保他顺利前往南边从军。” 顾玖闻言,笑了起来,“你怕他跑了?” 刘御大方承认,“不得不防!他若是真的去从军,一切都好说。暗地里给他一点照顾都可以。如果他拿从军做借口,半路上偷偷逃跑,就不得不采取措施。” 顾玖点点头,“你做的很好!这件事本宫不过问,你全权负责。就如你所说,如果他老老实实去从军,一切都可以商量,给他一份前程都可以。如果他存了别的小心思,该怎么处置你自己拿定主意。” “多谢母后!儿子来之前,还担心母后会怪我擅作主张。” 顾玖笑了起来,“本宫当然不会怪你。你已经开府,有了自己的团队班底,很多事情你完全可以自己做主。本宫和你父皇都不会干涉。我们只会看着你,替你查漏补缺。” “谢谢母后!” 刘御笑了起来。 “儿子今日过来,还有一件事恳请母后。” “是替汝阳求情吗?” “什么都瞒不住母后。儿子的确想替汝阳求情。” “不用替她求情。她想出海,本宫已经答应她。” 咦? 僵持了这么多年,怎么突然就改了主意? 第1065章 鱼和熊掌都要 顾玖松口,同意汝阳公主出海,其中过程颇为曲折。 多年前,顾玖曾给过汝阳一个承诺。 只要汝阳能在十六岁之前,想明白为什么要出海,出海做什么,顾玖就同意她出海。 终于,汝阳有了答案。 她想出海,内心渴望出海,并不仅仅是为了长长见识,更不是为了好玩。 她向往大海,向往广阔天地。 小小的皇宫,于她而言犹如一个囚笼。 周围的姐姐妹妹,表姐表妹,沉溺于闺斗争,在她眼里不仅幼稚而且愚蠢。 姑娘家的才华,难得只能限于内宅方寸之地吗? 凭什么不能像男儿一般,建功立业,天地之大皆可去。 她想明白了。 她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不开心,为什么不乐意和姐妹来往。 她要挣脱囚笼。 她要离开皇宫! 她郑重地告诉顾玖,“母后,女儿要出海占地盘。别人能在海外圈地为王,女儿也能!” 顾玖惊愕之余,又是满心的骄傲和赞许。 “你真的想明白了吗?” 汝阳重重点头,“女儿已经想得很明白。女儿不给父皇母后添麻烦,所以不求能上朝做官,不求能参与政事。只求出海,唯有出海,占地为王。我的地盘我做主。我不仅要做大周的公主,我还要做域外女王,一切事情我说了算。” 得! 闺女控制欲强大到顾玖都要甘拜下风。 至少在汝阳这个年龄,顾玖没有那么强的控制欲,也没有那么强的权利欲。 当然,也是因为母女二人在这个年龄段,身处的环境完全不同,所以才有了不同的想法。 殊途同归! 都想有一方天地,都想有一番作为,都想挣脱女儿身的束缚,都想创造自己的奇迹。 不愧是母女,一脉相承。 顾玖不得不给汝阳泼冷水。 汝阳可以热血冲动,顾玖不能热血冲动。 她对汝阳说道:“有志向是好事!但你做好准备了吗?你知道怎么去海外吗,去了海外要如何圈地为王,如何管理,物资从何处来,如何给自己的地盘输血,这些你都清楚吗?你知道整盘海外开拓计划是怎么回事吗?你知道海洋同南方诸国的联系吗?” 一大堆问题,劈头盖脸朝汝阳头上砸来。 差一点就把汝阳给砸懵了。 好一会,她才回过神来,“女儿立下志向,就一定会坚定的朝着目标前进。女儿已经学会游泳,甚至偷偷前往渭水,在河水中可以坚持游一个时辰,数个来回。” 顾玖扶额! 汝阳出宫,偷偷跑到渭水河畔游泳一事,她知道。 不过她一直瞒着刘诏。 要是让刘诏得知宝贝闺女跑到渭水游泳,伺候的下人恐怕都得人头落地。 她摆手,“本宫知道你会游泳,以后不准再提渭水游泳的事情,当心你父皇抽你。” “哦!”汝阳乖乖地答应。 顾玖问她,“除了会游泳,你还做了什么准备?对海外你又了解多少?” 汝阳不服气,“母后休要小看女儿!女儿这几年可没有虚度光阴,无论是兰台寺,还档案馆,女儿翻遍了所有关于海外地域的资料。从民风民情,气候特产,人种信仰……女儿做了足足十几本笔记。女儿现在唯一缺乏的就是实战,外加人才。母后若是肯给女儿几个人才,女儿感激不尽。” 顾玖问她一句,“看得懂地图吗?” 出门在外,看懂地图,算是最基本的要求。 如果连地图都看不懂,就别惦记着出门。 这里可没有导航! 汝阳连连点头,“女儿当然看得懂。” 顾玖笑了起来,提笔,随手就在稿纸上画出一副地图,并且降低难度,标了两个小地名。 “知道本宫画的是哪里的地图吗?” 汝阳盯着地图一看,懵了! 这是哪里? 顾玖敲敲桌面,“答不出来吗?本宫画的是西南边境舆图。” 汝阳自知学习不够扎实,还是忍不住替自己辩解两句,“女儿又不去西南边境,这图识不识得都没关系。” 顾玖摇摇头,提笔,继续画地图。 在第一张地图的基础上,一路往南延伸。 大海,岛屿,渐渐有了形状。 “你说你要出海,你看看这副地图,你还敢说同你没关系吗?” 汝阳张大了嘴巴,发不出声音。 “海外是这副模样吗?” 顾玖将手中笔丢下,“本宫记得兰台寺有部分海外舆图,档案馆也有舆图。你说你看懂了地图,显然你所谓的看懂还停留在看过的基础上。 什么时候你能像本宫一样随手就能画出地图,身处海外任何地方,都能随手画出自己的路线图,本宫才能当你做好了出海的准备。你要记住,你是出海圈地为王,你就是开创者。开创者必须看懂地图,甚至亲自绘制地图,这是基本功。” 汝阳一脸沮丧。 如果是绘制地图算基本功的话,他连基本功的边都没摸着。 顾玖捏捏她的脸颊,“灰心?打算放弃吗?” 汝阳连连摇头否定,“女儿绝不放弃。” 顾玖赞许道:“非常好!任何情况下,不能丢了气势。本宫同意你出海,前提是你要做好准备。给你半年时间,明年开春后南下江南历练,有信心吗?” 汝阳捂着嘴,不敢置信。 她以为自己没了希望,会再一次被拒绝。 却没想到转眼间,她就心想事成。 多年坚持的梦想,终于触手可及,汝阳抱住顾玖又哭又笑。这才像个小姑娘。 顾玖拿出手绢,替她擦眼泪,“又哭又笑,真丑。” “再丑也是母后生的,母后不可以嫌弃女儿。” 顾玖哈哈一笑,“不嫌弃你!你是本宫的闺女,本宫心疼你来不及。” “母后真的同意女儿出海?” 顾玖轻抚她的面颊,“对啊,本宫同意你出海。真舍不得!” “母后真好!” 这一刻,汝阳圆满了。身心都得到了满足。 顾玖戳了下她的额头,“此事保密!你父皇肯定不同意你出海,想要通过你父皇那一关,就不准臭显摆,叫你父皇提前得到消息。” 汝阳连连点头,“女儿全听母后的,母后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 这会变得这么乖,难得啊! …… 顾玖是言而有信的人。 答应让汝阳出海,定会帮她说服刘诏。 选了个阳光灿烂,刘诏心情不错的日子。 顾玖提起汝阳的前程,“汝阳这丫头,前几天还吵着要出海。这都闹了好几年,我看她是铁了心。” 这问题不用考虑,刘诏早有答案,“她一个姑娘家,就算铁了心,也不能让她出海。简直是瞎胡闹,也不知道是谁在她耳边吹风,勾得她一心惦记着海上。自古以来,跑海的人都是那些苦哈哈,没活路的人。日子但凡过得下去,就没人乐意跑海。” 顾玖白了他一样,“听你这话的意思,你是怪我勾得她对出海一事念念不忘。” 刘诏立马认怂,笑着说道:“哪能呢!肯定不是你,你就是爱多心。” “哼!一会说我没教好闺女,一会又说我多心。姓刘的,你这是嫌弃我了吗?” “皇后娘娘明鉴,朕绝无此意。是朕用词不当,让皇后娘娘误会了。”刘诏没个正行,开着玩笑。 呸! 顾玖可不客气,“说到底,在你心里头,女子就是太弱,永远都比不上男子。” “瞎胡说,朕可没这么说。”刘诏矢口否认。 顾玖似笑非笑,“衡哥儿说要出海,你答应得那么爽快。换做汝阳,左一个不同意,右一个不允许。难道不是因为汝阳是姑娘,在你心里比不上男子。” 刘诏连连摆手,“朕不同意汝阳出海,绝不是因为女子不如男,而是心疼她,不忍心,不舍得。姑娘家娇娇弱弱,朕得宠着她。朕得多狠心,才能同意她出海,风吹日晒,受那颠簸之苦。” 顾玖含笑说道:“我答应了她,让她出海。这么说来,我是个心肠狠毒的人,竟然将闺女送出海,就不是个人。” “什么?” 刘诏明显被刺激到,“你怎么能答应汝阳出海,简直是胡闹。你别挑我的刺,我就问你,你为什么要答应她出海?她闹了好几年,你一直都没松口。现在怎么突然就改了主意。” “因为我对她有承诺,我必须遵守承诺。” “什么承诺?” “她定了志向,她要出海圈地为王,要有一番作为。我是她的母亲,我得支持她。” “胡闹!”刘诏气急败坏。 他就一个闺女,怎么能让闺女出海。那可是九死一生的事情。 “朕不同意,坚决不同意。” 顾玖看着他,目光严肃,“汝阳的心很大很大,大到想要上朝听政,想要插手政务。” 刘诏瞠目结舌。 顾玖继续说道:“她身为女子,心却比男子更大,更野。皇宫对她来说就是囚笼,这些年她不停地闹腾,就是为了冲出囚笼。她说,不想让母后父皇难做,所以她要出海,要圈地为王,自己的地盘自己做主。她要当海外的王。” 刘诏一脸惊愕,“这真的是她说的话?” “千真万确!” 顿了顿,顾玖又说道:“我是可以拒绝她,将她强行留在京城,不准她出京一步。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这么做的后果?她现在还小,折腾不出大动静。将来等她长大,出宫开府,以她的能力,她能折腾出天大的动静。 我们活着的时候,能压制她。等我们都不在了,你认为这世上还有谁能压制她?你信不信,你将她强行留在京城,终有一天她会控制不住内心的欲望,插手朝政,甚至插手皇储废立。 等到那个时候,御哥儿再宠爱她,在皇权面前,兄妹只会反目成仇,总得死一个。你忍心吗?就算兄妹没有反目,可要是御哥儿活不过她,死在她的前面,届时大周江山会不会烽烟四起,谁都说不准。我们现在努力所做的一切,想要掰正王朝兴衰路径,一切一切全都毁了。” 刘诏眉头紧皱,咬牙切齿,“你这是危言耸听!汝阳是我们的孩子,她不会这么做,她懂得顾全大局。” 顾玖摇头,“正因为她是我们的孩子,我才要放她出去飞。” 她指着自己的心口,“我太了解一个姑娘家,不甘心困于深宅后院,那种想要冲破牢笼的欲望,不会被压制,只会一天天膨胀。如果她只是一般官宦家的姑娘,礼教规矩会束缚她,内心尽管膨胀,她也会在人前克制自己。 但是她是公主,位同亲王,她可以单独开府,招募人手。她的身份,让她不必克制压抑自己的欲望,她的一切想法都有了实现的条件。刘氏家族的公主究竟有疯狂,你比我更清楚。当她不再压制自己欲望的时候,她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插手朝政只是等闲。” 刘诏面色奇臭无比,他连连摇头。他打心眼里不愿意接受顾玖的说法。 他宠爱的闺女,不可能变成顾玖口中那副模样。 第1066章 比一比谁更宠爱孩子 顾玖知道刘诏很生气,非常非常生气,但是她依旧要继续说下去。 她捧起刘诏的脸,轻声说道:“汝阳是我们的孩子,我们身上的特质,她都有。坚韧,冷酷,野心勃勃,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不到十岁,就立下志愿要出海。这么多年,无论我们如何反对,你看她可曾动摇过? 等她长大,她只会更强势。我们的闺女,压是压不住的。即便你我能二人能压制她一时,但压不住一世。你总不忍心将这个问题留给御哥儿解决吧。” 刘诏眉头皱着能夹死蚊子。 他盯着顾玖,“你所做的一切,你将汝阳打发到海外,全都是为了老大着想。老大是我们的孩子,汝阳难道就不是我们的孩子吗?你这么做,太自私!” “你将汝阳留下来,才是真正的自私。” 顾玖生气了,“我不光是在替御哥儿着想,更是在替汝阳着想。而你,只是在替你自己着想。因为你心中不舍,所以才决定将汝阳留下来。并不是真的为汝阳好。你知道什么才是真正为汝阳好吗?” 刘诏气呼呼的,“朕哪里自私?你休要胡说八道。” 顾玖突然笑了起来,“你得给汝阳一个施展才华和抱负的一方天地,这话对不对?” 刘诏迟疑地点头。 顾玖继续说道:“你没办法将她困在深宅后院,那不是她施展才华的地方。请问我亲爱的陛下,你打算让她去哪里施展才华?” 刘诏一张脸愁眉苦脸,盯着顾玖,很不高兴。 顾玖哼了一声,她比谁都不高兴。 “你将汝阳留在京城,汝阳迟早会插手朝政,干涉后宫。别否认,你闺女是什么脾气,你不是不知道。你想让她如同普通闺秀那般安分守己,那是白日做梦。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安分守己。” “她是比湖阳更能闹腾的主。湖阳只是折腾身边人,还知道守着底线和分寸,不敢插手朝政,更不敢跨越雷池一步。你闺女,她可不稀罕折腾身边人,她就要折腾朝堂,折腾这个天下,折腾后宫。她野心勃勃,比任何一个男儿更有野心。如果她是男子,你信不信,说不定她已经立志同御哥儿抢储君之位。” 顾玖这么一通说,刘诏心头哇凉哇凉,难受极了。 他往软塌上一躺,脸色很难看。 “你凭什么认为汝阳野心勃勃。你这是对咱们闺女的污蔑。” “不要自欺欺人,好吗?”顾玖轻抚他的面颊,“我们得给汝阳一个施展才华的天地,京城是绝对不行的,经不起她的折腾。你也不忍心夺走她的公主爵。她是公主,她天生拥有折腾这个天下的本钱。既然她想出海,那就让她出海去折腾海外的人。” “海外那么威胁……” “你以为我不知道海外危险吗?你真当我是狠毒母亲啊。她要出海,肯定要做好万全措施。船队,侍卫,水军,各种资源,本宫就是用钱砸,也要给她砸出一支能征善战的海军,让她在海外叱咤风云。” 刘找的眉头稍微舒展开,“真舍得替她砸一支海军出来?” “我从不说瞎话。我能给御哥儿砸一个太平盛世,就能给汝阳砸一支海军出来。衡哥儿也想着出海,我一视同仁,也给他砸一支能征善战的军队。” “还有衠哥儿,他喜欢术数,喜欢算账,喜欢审计,我把全天下的术数天才都找来,给他组建一支全天下最牛逼的会计团队。我还将所有能搜罗到的术数书籍,全都给他找来,让他徜徉在术数的海洋中。” “我尊重孩子们的想法,愿意帮助他们实现自己的理想。而不是将自己的意愿强加在孩子们的身上。我尝过那种滋味,被人左右人生的滋味,很难受。我的孩子,该管教的时候我会严加管教,但是该支持的时候我也会支持。即便是再荒唐,再不可思议的想法,都值得支持。” 刘诏哼了一声,“你说朕宠溺孩子,分明你比朕更宠爱他们。” “你的宠爱是毫无分寸的宠爱,我的宠爱是有节制的宠爱。”顾玖替自己辩解。 刘诏偷偷翻了个白眼,没让顾玖发现。 “休要往自己脸上贴金,你就是仗着有钱,所以为所欲为。” 他就像个受了委屈的中二少年,满嘴抱怨着。 顾玖忍俊不禁,低头笑了起来,“对啊!本宫就是仗着有钱为所欲为。亲爱的陛下,你现在能否告诉我,是否同意汝阳出海?” 刘诏问道:“她的婚事怎么办?” 顾玖笑了起来,“你认为她的婚事,还需要我们操心吗?京城哪个世家公子,配得上她?乱点鸳鸯谱,当心她弑夫。“ 刘诏血液冰冷,“你怎么能这样想自己的闺女。汝阳绝不会弑夫。” “你确定?”顾玖反问。 刘诏被噎住,一时词穷。 汝阳这丫头,自小胆子就大,而且下手狠。 鞭打姑母安阳郡主,毫无障碍。宗室女子男子,被她鞭打的更是不计其数。 宗室小孩,都称呼汝阳为恶霸。 都不乐意和汝阳玩耍。 当然,汝阳也不稀罕同那些人玩耍,嫌弃他们幼稚愚蠢,脑袋空空如也。 前两年,兰台寺的官员想走汝阳的门路飞黄腾达,一个劲的在汝阳面前显摆才华,吹牛都吹上了天。 纯粹就是欺负汝阳年纪小瞎忽悠。 顾玖没干涉此事,想让汝阳自己看透真相。 汝阳的确看透了真相,而且不到一年的时间她就看透了一切。 知道自己被人戏耍,所谓的才华都是狗屁,忽悠都忽悠到她面前。二话不说,掀了人家的桌子,断了对方的仕途。 并且发话,以后在京城让她见到对方,见一次打一次。 逼得那人不得不灰溜溜离开京城,另谋生路。 要说汝阳的毛病,那是一箩筐一箩筐,说都说不完。顾玖从来都没有忽视这一点。 要说汝阳的优点,坚韧,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聪明好学都算优点的话,那她还是具有几个优点。 汝阳就是这么一个浑身毛病,又拥有闪光点的小姑娘。 这样的小姑娘,还是公主,能用常规的手段管教她吗? 不能! 能以人之常情去揣度她的想法吗? 不能! 她的想法天马行空,决不能以看待京城闺秀的眼光去看待她。 很显然,刘诏其实心头清楚汝阳是什么脾气。 他皱眉问道:“你真的认为,汝阳会弑夫。” “弑夫的前提是,她嫁了一个不乐意嫁的人。” “那就给她指一门她喜欢的婚事,这事就解决了。” 顾玖含笑看着刘诏,“你闺女不屑和同龄的女孩男孩玩耍,说他们蠢笨如猪,就问你,她去哪里找个人来喜欢?” 刘诏还不信了,“同龄的不喜欢,那就找比她年龄大的,最好大个五六岁,七八岁。总能找到让她喜欢的人。” 顾玖甩了个白眼给他,“去哪里找?你以为我是随便说出弑夫二字吗?京城但凡称得上青年才俊的世家公子,没有一个人愿意做公主驸马。汝阳或许会喜欢某个人,但是那个人你能保证也喜欢汝阳?甘愿被汝阳压制?以汝阳强势的性格,夫妻相处,绝对是她占据主导地位。京城有哪个世家公子,还是有才华的世家公子,能接受这样的婚姻?” 这话将刘诏给问住了。 有才华的世家公子,不愿意尚公主,千百年来一直如此。 就算他可以下旨赐婚,强迫某个才华出众的世家公子尚公主,但是类似强迫的婚姻,通常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世家公子有世家公子的骄傲,他们的骄傲一点都不比公主少。 可以强迫他们尚公主,但是不能强迫他们喜欢公主,和公主同床共枕,相敬如宾。 说到底,皇帝能做的就是一纸赐婚。 没办法干涉两口子怎么相处。 无论是野史,还是正史,类似的记载比比皆是。 要么公主死,要么驸马死,要么两口子死…… 白头偕老,真没有。 顾玖继续说道:“夫妻不睦,矛盾迟早爆发。这也是为什么,皇室公主的婚姻没有谁能得到幸福。公主嫁不了才华出众的公子,就只能嫁给平庸之辈。以公主的骄傲,又怎么会看得上平庸之辈。而且,出身世家的公子,即便是平庸之辈,又有几个人能拉不下脸面去跪舔公主?就算能拉下脸面跪舔公主,公主看得上吗?夫妻啊,对方在跪舔自己,这是何等的糟心。” 自己的丈夫,毫无节操可言,当着下人的面跪舔,这是何等的我屮艸芔茻…… 丈夫没面子,做妻子能有面子吗? 纵容下人鄙视诋毁驸马,也就意味着这门婚姻已经名存实亡。 总而言之,自古以来,公主的婚事容易,婚后幸福很难。 一番话,刘诏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心情很糟糕。 今儿天气很好,他却看什么都不顺眼。 他控诉顾玖,“你破坏了朕的美好期望。” 顾玖笑了笑,“我只是让你趁早认清楚现实。” “汝阳是朕的宝贝闺女。” 所以什么都要给她最好的。 顾玖则说道:“我们无法陪伴她一辈子,与其什么都给她安排好,却不是她喜欢的。不如给她机会,让她自己去闯荡一番。她想做王,本宫就给她机会,让她做女王。她想圈地,本宫就划一大片土地给她。只要她有本事吃下去。” “你这是毫无底线的溺爱!”刘诏严厉控诉。 “总比你将她圈禁在身边溺爱强一百倍。”顾玖冲刘诏翻了个白眼。 刘诏叹了一声,握住顾玖的手,“朕舍不得。” 顾玖拍拍他的手背,“汝阳又不是现在就离开。最早也要等到明年开春。” 刘诏接着又叹了一声,“朕想看着她穿上大红嫁衣的模样,看着她出嫁。你这么一安排,朕恐怕是什么看不到,着实残忍。” 顾玖抿唇一笑,“大红嫁衣,比起她的幸福,哪个更重要?” “可是姑娘家,终归要嫁人。” “姑娘家嫁了人,能获得幸福的没几个。尤其是皇室公主们,她们过的什么日子,你不妨让林书平派人打听打听。” 刘诏狐疑,“公主婚后的生活,当真不好吗?” 顾玖轻蔑地扫了他一眼,“你问的问题都是废话!这事我不和你争辩,你自己派人调查,事实更具有说服力。” 刘诏想了想,“朕就听你的,派人查一查各个公主府的情况。” 顾玖提醒他,“不要太失望。找机会你和汝阳谈一谈,要平心静气的谈。” “朕明白,你不用担心。” 第1067章 兄妹情(三更) 各家公主府的调查结果,就放在案头。 刘诏拿起来,随手翻阅。 其中记载的内容,足以让他的心情变得极坏。 “难道就没有一个像话的?”他厉声质问。 林书平躬身回答,“回禀陛下,各家公主府的情况大致都差不多,没有谁比谁强。” 他倒是敢说实话。 啪! 刘诏将资料丢在书桌上,“这么说来,公主下嫁果然没一个能把日子好好过下去。” “老奴不敢欺瞒陛下,的确是这样。” 刘诏双手背在背后,在大殿内走来走去。 他就一个宝贝闺女汝阳,让她下嫁,然后每日里鸡飞狗跳,日子一团糟,他身为父皇自然于心不忍。 莫非就没有办法解决此事? 望着外面天色。 今儿天气阴沉沉的,犹如他的心情。 “去将汝阳叫来。算了,还是朕去见她。” 刘诏记得顾玖的提醒,和汝阳谈话一定要心平气和。否则非得被汝阳这个死丫头气死不可。 父女两人,谈了整整一个时辰,偶尔也爆发了争吵。 不过总体情况还是好的,父女二人算是达成了一致。 汝阳高高兴兴去找衠哥儿。 刘诏则是找亲亲娘子诉苦。 他告诉顾玖,“朕和汝阳谈过了。这死丫头,成心想要气死朕。” 顾玖问他,“吵起来了?” 刘诏点点头,“吵了几句。哎,朕还是争不过她,同意她出海。你是没看到死丫头变脸有多快。上一刻还在哭哭啼啼,下一刻就笑着说父皇最好。” 顾玖哈哈一笑,半点不同情,“知道汝阳有多难对付了吧。做父母的,永远都争不过子女,你也不用沮丧。” “难怪世人都说孩子都是讨债鬼。” “我们还一口气生了四个讨债鬼。” 刘诏问她,“你说让汝阳出海,等她吃了苦,她是不是就能知道好歹。乖乖回京城听从我们的安排?” “别做梦了!不会有那一天的。”顾玖直接戳破刘诏的美梦。 刘诏不乐意了,“怎么就不会有那一天?” 顾玖摇摇头,“你还是不了解你闺女。她性格坚韧,只要下了决心,再苦再难她都会坚持下去。指望一点困难就让她回头,纯粹白日做梦。这一点像你,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刘诏一脸得意,“朕的国女自然像朕。不过朕听你这话,貌似是在贬损。” “一定是你耳朵出了问题。” 刘诏捏捏耳朵,真的是他耳朵出了问题吗? 当然! 此刻,顾玖特别真诚。 …… 闺女要去海外,身为父皇的刘诏,恨不得将所有好东西都给她。 还是让顾玖给拦住了。 “你给她金银财宝没用,不如帮她多物色几个人才。” “还有帮她组建一支能征善战的海军,让她自己想办法去降服那帮骄兵悍将。” “这都是她必须经的过程,我们不可能事事替她办好。如果你事事插手,最终结果她有可能付出性命代价。” “该放手的时候就必须放手。宠爱她的同时,也狠得下心。” “休要拿那种眼神看着本宫。她也是本宫的孩子,本宫狠心,都是为了她好。” 为了汝阳,夫妻二人不知争吵了多少回。 当然,每一回都是刘诏妥协。 刘诏不能不妥协。 因为顾玖在这件事上更理智,更有计划性。 刘诏的宠爱,就是毫无理智的宠爱。 在出海这件事情上,没有理智是最大的错误。 到了后来,刘诏负气,“朕不过问此事,全都你做主。” 顾玖直接将他这句话当成了耳旁风。 因为刘诏说的这话就是放屁。 第二天,他又会屁颠屁颠跑来操心,指手画脚,扮演着一个慈父外加捣蛋鬼。 顾玖气得想打人。 汝阳心虚,跑到宫外住进齐王府。 她告诉刘御,“父皇和母后和好如初之前,我不会回宫,我怕挨打。” 刘御呵呵冷笑,“吵着要出海的人是你,父皇母后终于同意让你出海,你又心虚了。不如你就别出海,老老实实留在宫里,让父皇给你指一门婚事。” “做梦!”汝阳坚决不肯留在京城。 “你就是不想让我出海,因为有一天,我会超越你,会比你做得更好。” “本王拭目以待。” 刘御眉眼一弯,含笑看着汝阳。 精气神十足的汝阳,让人见了,都得生出一股豪气。 汝阳挽着刘御的手,“大哥,你嫌弃我吗?” 刘御抬手,在她额头上戳了一下,“嫌弃得不要不要。” 汝阳皱着鼻子,“你不能嫌弃我。我出海,圈地为王,是为你开疆拓土。你是大周的皇帝,域外土地终归也会属于大周。我会永远臣服你,不和你作对。” “就算你真的同我作对,我也不怕的。因为我会把你打趴下,叫你知道好歹。” “哼,你就知道欺负我。”汝阳控诉。 刘御笑了起来,“这会就耍小孩子脾气,平日里就嚣张得不行。” 汝阳得意道:“这叫善加利用自己的优势,我从母后身上学来的。我终归是姑娘家,我得学会将劣势变会优势,攫取利益。” “你才多大一点,就想这么多,不累吗?” “不累啊!反而觉着很有趣。大哥不也一样吗。” “我是男子,又是嫡长子,生来就注定背负重担。” “大哥你是注定背负重担,而我是主动背负重担。大哥,你可是我们的榜样,千万不要让我们失望。当然,我允许你偶尔脆弱,躲在没人的地方偷偷哭两场。” 刘御哭笑不得,“本王不会躲在没人的地方偷偷哭两场,你说的分明是你自己吧。” 汝阳笑了起来,“这都叫大哥发现了,大哥厉害。” “少拍马屁。说吧,到底想要什么?” “大哥,把你身边那几个师爷借给我呗。” 刘御缓缓摇头,拒绝了汝阳,“我的人始终是我的人,他们只效忠我。借给你,你能放心使唤?就不怕他们在背后偷偷打你的小报告,把你所有的计划都告诉我。到时候,我是不会客气,我会直接派人摘桃子,抢夺你的果实。” 汝阳皱眉,“这么阴险的计划,你得偷偷执行。你怎么能当着我的面说出来。你既然说出来,可见你就没打算这么做。你就是吓唬我。” 刘御笑了起来,“你还得练练啊!正所谓虚则实之,实则虚之。我把计划告诉你,不等于我不会这么做。人的想法是会变的,过个十年二十年,我觉着时机合适了,派军队出海,不是不可能。所以,你的身边人,你的谋士,你的核心团队,你得自己去物色。从别人手中借人才,乃是下策。” “明明是大哥舍不得将几个师爷借给我,故意说这些话吓唬我。” “是啊,大哥就是吓唬你!你被吓坏了吗?” “怎么可能!” 汝阳一身豪气。 刘御很欢喜。 他给她想办法,“去军事学院,去各大书院寻摸人才。带上情报司的人,让他们将你挑中的人祖宗八代都查清楚。你要出海,所以最好挑选南方人。南方广大,不能只挑选一个地方的人,最好南方各个州府的人都挑选几个,如果他们彼此之间有矛盾那就更好。 不怕手下人有矛盾,就怕手下人一团和气。有矛盾,方能互相制衡,不会被蒙蔽视听。一团和气,当心手下的人合起来欺瞒你,凡事都将你蒙在鼓里。” 汝阳将刘御的话牢记在心头,“大哥当初挑选人才,就是这么办的吗?” 刘御没否认,“我手下的人,主要分为南北两派。祖籍南边的人又分多个地域,彼此之间磕磕绊绊,矛盾不少。北边这一派,同样来自多个州府,同样有着矛盾。听起来是不是很混乱?就像是朝堂上朝臣们打架一样。然而,这却是效率最高的组合。 任何一派都无法一家独大,也就意味着,没人能蒙蔽本王。本王交代的事情,他们会全力以赴。因为如果他们做不好,他们的位置就会被对手取代。这就是母后一直强调的良序竞争。” 汝阳有些苦恼,如何驾驭下人,是一门需要长久修炼的功课。 这方面,她还很弱。 刘御摸摸她的头,继续提点她:“你看母后手下的人,都是内侍,他们从来都不是一团和气,彼此竞争内斗。邓存礼算一派,白仲算一派,黄卓算一派,容信算一派。就连后来才到母后身边伺候的许有四,马小六,都有自己的派系人脉。听起来很乱,做事却很有效率。说了这么多,你明白了吗?” 汝阳重重点头,“谢谢大哥,我再回去琢磨琢磨。” “别一个人瞎捉摸,有什么不懂的就来问我。” 第1068章 大干一场 景明七年,春。 今年天气反常得很。 三四月,天气还一会冷,一会热。 前两天已经热到穿上轻薄的夏装,转眼间就冷得你不得不将冬天的大棉袄翻出来穿在身上。 冬天和夏天之间,就隔了十二个时辰。 天气反复无常,生病的人一串一串。 京城的药铺,前所未有的热闹,都忙着看病抓药。 太医们也很忙。 因为裴太后病了。 病了好些天,一天照着三顿吃药,也没见好,反而更沉重了。 顾玖亲自开的药方,都没起作用。 刘诏着急,一腔怒火撒在太医身上。 说什么治不好太后就如何如何。 顾玖没拦着他,她知道他是着急上火。 别管母子之间有多大的矛盾,真到了危急关头,刘诏满心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治好裴太后的病。 他可以当不孝子。 但是不能在这个时候做不孝子。 不是惧怕朝臣非议,天下流言。 而是过不了良心那道坎。 端郡王刘议也是天天跑未央宫,在裴太后跟前伺候汤药。 裴太后喝药喝烦了,不想继续遵照医嘱。 她让宫人将她扶起来,同刘诏闲聊。 “汝阳什么时候出发啊?” 裴太后很虚弱,说话也是弱弱的,一听就是病体未愈,中气不足。 刘诏轻声说道:“原定计划下个月初一南下江南历练,朕已经让她推迟时间。” 裴太后笑了起来,“你是担心本宫有个三长两短,是吗?” “母后一定可以长命百岁。” 裴太后摆摆手,“天天说着长命百岁,谁又能真正长命百岁,不过是哄人的话。汝阳这孩子胡闹,你们怎么也跟着胡闹。她要出海,你们就真的让她出海啊?” “朕自然舍不得她出海。”刘诏也是一肚子话,“可这丫头认死理,属于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主。不让她出去见识见识,这辈子她心头都惦记着。纵然不舍,也只能替她打点出海事宜。希望她满足了出海的愿望后,对外面就丧失了兴趣,回到京城安安生生过日子。” 裴太后闻言,笑了起来,“汝阳的脾气,像你。你年轻的时候也是这样,定了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来。所以本宫那时候不喜欢你,因为无论本宫怎么劝你,你都不听。本宫的话,对你而言就是耳旁风,是废话,是没见识的老顽固。也算老天有眼,如今也叫你尝尝本宫当年的心酸。” 刘诏眉眼抽动,“朕年轻的时候有那样吗?” 裴太后嘿嘿一笑,“你年轻的时候是哪样,你心头没数吗?” 刘诏捏捏鼻子,“朕以为自己年轻的时候,没那么混账。” 裴太后摇摇头,嘲笑他,“你年轻那会,比汝阳还要固执不听劝。汝阳好歹还听得进去别人的意见,你呢,你是连旁人好心好意提出的意见都听不进去。为什么本宫喜欢老四,因为老四听话。不管是真听话还是假听话,至少他在本宫面前很听话。” 刘诏点点头,“果然无论谁做父母,都喜欢听话的孩子。朕也不例外。孩子不听话,肝火旺盛,恨不得将孩子吊起来打一顿。不过,就算如此,朕也会尽量一碗水端平,不似母后那般偏心。” 裴太后闻言,不以为意,反而笑眯眯地说道:“本宫是女人,女人都比较偏心。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不喜欢还要一碗水端平,实在是太考验本宫的涵养。本宫出身武将世家,说话做事都是直来直去,没有官宦世家闺秀那样好的脾气和涵养。” 母子二人明明说着严肃的话题,气氛却很融洽。 两人都是心平气和,实事求是,完全没有争吵地迹象。 “朕说话做事也是直来直去,看来这一点遗传母后。” 裴太后说道:“你是本宫生的,身上流淌着本宫的血,某些地方像本宫也不意外。不过你和裴家一点都不亲密,你是不是嫌弃你舅舅。” “朕那么多舅舅,母后指的是哪个?” “自然是你五舅舅。” 五舅舅是刘诏的亲舅舅,裴太后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刘诏大方承认,“朕的确看不起五舅舅。那么多舅舅,最没用最无能的人就是他。” “这话本宫不爱听。”裴太后不太高兴,“他再没用,也是你的亲舅舅。” “即便他是朕的亲舅舅,也不能改变朕看不起他的事实。” 裴太后闻言,叹了一声,“你这个人就是太固执。若是老四在这里,定会说几句好听的话哄着本宫。你呢,从未想过要哄着本宫。” “朕若是出言哄着母后,母后敢应吗?” 哈哈哈…… 裴太后笑了起来,“说的也是!你要是真像老四那样说着好听的话哄着本宫,本宫就得怀疑你身上是不是沾染了什么脏东西。” “朕乃天子,任何脏东西休想近身。”刘诏掷地有声,也是表明态度,他就是他,他不会变。 裴太后笑了笑,眼神有些虚弱。 “这回生病,本宫真正意识到自己老了,也不知还能活几年。” “母后放宽心。太医说了,等天气好转,母后的身体也会跟着好转。” 裴太后点点头,“但愿还能多活几年。本宫数年前就曾听闻,无望成了西凉国师,佛法高深。当年他和湖阳在一起的时候,就被称之为小高僧,虽然私德有亏,却不妨碍他的修行。本宫想要见他一见,让他替本宫祈福,不知皇帝能否满足本宫这个小小的要求。” 刘诏面色迟疑。 裴太后又说道:“听闻有高僧祈福,会福泽深厚。本宫就只有这一个要求。” 刘诏仔细斟酌,问道:“母后不厌恶他?” 裴太后摇头,“你是说他和湖阳之间发生的那些事情?你都不在乎,还放心的用他,本宫又怎么会在乎。只要他是真的高僧,过往一切,都可以既往不咎。” “西凉离着京城路途遥远,送信加上回来,恐怕需要一年时间。” “一年啊?也不知道本宫能不能等到那个时候。”裴太后一声叹息,显得很落寞,很孤寂。 这一刻,刘诏下定了决心。 “朕今日就下旨,召无望回京。” 裴太后看着他,“合适吗?” “只要母后需要,不合适也必须合适。”刘诏态度很坚决。 裴太后笑了起来,“希望本宫能坚持到无望回京的那一天。” “母后一定能长命百岁。” …… 刘诏果然下旨,决定召回无望。 顾玖没有阻拦,反而是配合刘诏的决定,另外挑选佛家人物前往西凉宣扬佛法。 刘诏紧握住她的手,“朕是不是很任性?” “你只是在做应该做的事情!母后想见无望大师,我们身为晚辈,有能力当然要尽力满足。” “告诉朕,母后身体到底怎么样?还能,活多久?” 顾玖斟酌着说道:“好好调养,三五年应该没问题。不过,母后似乎有心事。” 刘诏摇头,“朕不清楚她有何心事。” 顾玖安慰他,“你也别太担心!母后一定可以熬过去。” …… 冷了几天,天气逐渐好转。 裴太后的身体,也随之有了起色。 汝阳还是去了江南,比原定的时间晚了半个月。确定裴太后身体平安无事,她才启程。 刘御和带着衠哥儿,亲自送她出城。 兄妹三人,依依不舍。 纵有再多不舍,汝阳还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京城,踏出波澜壮阔的人生的第一步,书写属于她的传奇一生。 汝阳公主,注定会留名青史,被后世传颂敬仰。 …… 送走了闺女,刘诏老大不高兴,情绪低沉了好几天。 顾玖拉着他去了晓筑泡温泉。 他一边泡温泉,一边嫌弃,“大热天泡温泉,亏你想得出来。” 顾玖甩了个白眼给他。 老夫老妻,日常生活就是互怼。 不知情的人见到夫妻互怼的场面,难免紧张,还以为帝后不和。 知情的人见到,只会会心一笑。 帝后二人互怼,那是情趣。 说不来甜言蜜语,太肉麻。 互怼,就是帝后二人表达情意的最好方式。 在晓筑住了几天,刘诏心情好转。 他一有精神,就准备大干一场。 筹备了这么多年,南边是时候动一动。 在盛夏的某一天,南边边境拉开了战争序幕。 大周军队,准备充分,以绝对武力长驱直入,一口气打下数十座城池。 然后进攻速度逐渐放缓,缓缓推进。 以武力配合文官,争取早日整肃城池秩序,吞下胜利果实。 配合陆地进军,海面上海军也展开行动,在敌国沿海一带威慑。 双管齐下,不信拿不下那片土地。 杨季以江南大都督府大都督的身份,总领南边军事。 成为这场战争绝对的掌控者。 即便是承平伯顾珽,也得听从杨季得调遣。 胆敢抗命,军法从事。 有人替顾珽打抱不平。堂堂承平伯,国舅爷,竟然屈居杨季之下。 杨季何德何能。 顾珽一巴掌打回去,不许手下儿郎胡说八道。 他有自知之明。 以他的能力,只能为将,不能为帅。 他能冲锋陷阵,却没能力打一场战役,制定不了详细的进军计划。 杨季不一样!他是名副其实的天之骄子,惊才绝艳的天才人物。 第1069章 设伏袁庸 杨季在西北历练多年,正儿八经上过战场打过仗,本身又是探花郎。 称他为文武全才,他完全当得起。 江南官场,情况之复杂,世家之根深蒂固,无数官员在江南折戟沉沙,不是锒铛入狱,就是同流合污。 身处江南官场,想要独善其身,甚至干出一番事业,在杨季之前,这一切都是痴人说梦。 唯独杨季,短短几年时间,不仅干翻了前任江南大都督,还掀翻了江南官场。 江南官场地震,皆因他而起。 他以一己之力,整肃江南官场,名动天下。 他得罪了无数人,更有无数人以他为榜样。 尤其是江南之外的读书人,公然写文章拍他马屁,称他为当世名臣,我辈楷模。 恨他的人,恨不得扒他皮,喝他血。 敬佩他的人,恨不得给他立生祠,尊他为圣贤。 如今帝后令他统领南边军事,显然帝后是要重用他。 不出意外,下下任中书令就是杨季。 杨季身为当世之名臣,尽管他还很年轻,尽管很多人不服气,眼看着国舅爷顾珽都甘愿听他差遣,其他骄兵悍将也只能咽下不甘和愤怒,听他指挥。 战争打响,从朝廷到地方官府,围绕着战争快速运转起来。 与此同时,北方大草原也在打仗。 只是战争规模远远不及南边。 …… 袁庸的日子很难过。 大周联合安西王,断了他的商路。 各个关卡都换上西北大都督府的人,严防死守。 物资被截断,一粒米都休想得到。 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日子,一去不复还。 西北大都督府的目的,就是要困死物资缺乏的袁庸。 袁庸被逼得没办法,只能在牧场种植红薯,解决口粮问题。 因为物资缺乏,人心涣散,靠种植红薯是解决不了的。 他手下的人,本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几十个小部落凑在一起,当然谈不上忠诚。 顺风时,大家嗷呜嗷呜乱叫,个个都尊袁庸为首领,心甘情愿被他驱使,在他手下混饭吃。 逆风时,每个人都是牢骚满腹,叫穷,叫苦。 从不想想,他们在跟着袁庸之前,日子比现在还苦。 他们只知道,好日子没了。 袁庸上了大周朝廷的黑名单。 不用西北大都督府派兵打他们,总有一天袁庸会被困死。 继续跟着袁庸混下去,就是死路一条啊。 逃不逃? 怎么逃? 每个小部落都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准备随时脱离袁庸。 不过离开之前,怎么着也得顺点好处。 人心惶惶,每个人的眼神就像是饿狼一样,随时都有可能被反咬一口。 陈伯很忧心惶恐。 他骑着马,在河边找到袁庸。 “公子,人心思动啊!再不采取措施,恐怕会有人直接反了公子。” 袁庸拿着腰刀,挖出一颗红薯。 “瞧瞧,这红薯长得多好。等到秋天,少说能收获几十万斤红薯。无论是做干粮,还是酿酒,都是极好的。蛮夷就是蛮夷,永远只看到眼前的蝇头小利,从不做长远打算。北荣败在大周手下,不冤枉。” 陈伯满腹忧愁,“那群蛮夷,让他们吃红薯,他们能当场提刀杀人。他们要喝酒,要茶叶,要精心烹饪的酒菜,要……” “喂不饱的白眼狼,既然如此,不如杀了吧。” 袁庸说到杀人,语气轻描淡写,仿佛是在说今儿天气真好,吃什么。 陈伯上前一步,“公子打算杀谁?” 袁庸轻蔑一笑,“谁跳得最厉害就杀谁,今晚就动手。本公子要杀鸡儆猴。” “小的明白了,这就去做准备。” 袁庸摆摆手,他很放心陈伯。 当天深夜,营地喊杀声大作。 鲜血染红了夜幕,陈伯带领亲信儿郎,一晚上屠了三五个小部落,足足有上千人口。 杀戮从深夜持续到天明,腰刀刀口缺了口,卷了边。 营帐上处处都是喷溅的血液。 一千颗人头,堆积在营地大门外,每个人都能看见。 活着的人,神情麻木,眼神恐惧。 原本吵嚷着要离开的人,此刻全都老实下来。 袁庸站在高台上,“三天后南下打草谷!这三天,大家养精蓄锐。如果谁有不同想法,这一千颗人头就是你们的下场。我能让你们吃香喝辣,一样可以让你们人头落地。尊我为首领,谁敢不听我号令,一律杀无赦。” 袁庸用简单粗暴的杀戮手段,镇住了手下的人。 暂时,被一千颗人头支配的恐惧,没人敢在这个时候偷偷离开,也没人敢在这个时候忤逆袁庸。 三日后,袁庸率领部下,南下打草谷。打算劫掠一番,改善情况。 他避开城池,深入乡村。 刚开始,一切顺风顺水。 劫掠了几个村落,伙食得到改善。人心也随之安定。 人心一定,就生出了更大的野心。 劫掠乡村,有个屁用。 还是要劫掠城池。 不敢劫掠大城池,小县城总行吧。 每个人都在嗷嗷叫唤,要干一票大的。 袁庸身为首领,这个时候绝不能反着干。 正是打顺风仗的时候,他要是敢反着来,说撤回草原,下面的人就敢半夜摸进他的营帐宰了他。 对于这些部落人的忠诚,袁庸有着清醒的认识。 他派出大量斥候,确定某个县城防守稀松,可以干一票,这才带着人杀过去。 行军两日,到了山坳口。 过了山口就是县城。 部落蛮夷已经控制不住嗜血的情绪,开始嗷嗷叫唤。 袁庸望着狭长的山坳口,心头却生出了满腹不安。 他小声吩咐,“陈伯,一会若是发生意外,直接后撤。” “公子是担心前面有埋伏?” “不得不防!以西北大都督府那帮人行军打仗的风格,若是知道本公子要劫掠县城,此处就是最好的伏击地点,他们不会放过个机会。” 陈伯心头一惊,“公子,不如后撤吧,现在就撤回草原。” 袁庸看着上万兴奋得眼睛都发红的蛮夷,“如今本公子是骑虎难下。县城就在前方,撤,可以。但是绝不能再这个时候撤退。” 陈伯观察军中情势,一声叹息。 这个时候的确不能撤退。 “公子殿后,小的带人冲前面。” “让那几个叫得最厉害的部落冲前面,试探一番。你就留在本公子身边。” 陈伯点了几个部落的名字。 被点到的人,驾着马,提着刀,嗷呜嗷呜冲进山坳。 狭长的山坳,终有尽头。 顺利通过。 袁庸多疑。 等到队伍通过了三分之二,他才驾着马匹前进。 轰! 天崩地裂! 马匹嘶吼,狂奔。 没见过大炮威力的蛮夷,和身下的马儿一样,慌得肝胆俱裂。 “是地动了吗?” “此乃天罚!” “谁敢妖言惑众,杀无赦!” 轰! 又是一声巨响,队伍被截成三段。 无数的大周士兵,密密麻麻,从各个山头冒出来,自上而下冲杀。 双方交战,就在狭长的山坳里,打着一场惨烈的生死战。 陈壮实带着亲兵,骑着马位于某个山头。 “那个人就是袁庸!” “盯紧了他。他若是逃走,给老子追!皇后娘娘下了死命令,必须提着袁庸的人头回京。杀不了袁庸,老子的项上人头就得交代在这里。” “不好!袁庸竟然深藏不露恐怕要逃。” “还都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去前面埋伏堵截。决不能让他逃走。” 以袁庸的本事,他要是逃回草原,再想抓他,可是千难万难。 陛下和皇后娘娘只给了西北大都督府一年时间,眼看着时间已经过去大半,西北大都督府上下都很着急。 完不成任务,陛下和皇后娘娘绝不会客气。 为了抓住袁庸,朝廷可是连大炮都运来了。 陈伯带人冲杀,为袁庸杀出了一条生路。 “公子,快走啊!” 袁庸咬牙,“陈伯,一定要活着。” “公子快走!” 山头上,陈壮实的手重重往下一压,一群重兵自半山腰冲入山脚。 噗! 噗噗…… 武器刺入身体,发出响动。 头发胡子已经花白的陈伯,低着头,看着穿透身体的长矛,口中喷出大量鲜血。 他抬头望着远方,阳光不知什么钻了出来,光芒刺眼。 公子,你可一定要逃出去啊。 小的不能再继续追随公子。 “啊……” 一声怒吼,陈伯以血肉之躯,完成最后的使命,做到永世忠诚。 噗…… 更多的武器刺入他的身体。 他最后的搏命一击,终究是半途而废。 可是即便是死,他也不曾放弃手中的武器,不曾放弃自己的忠诚,没有辜负周瑾对他的信任。 公子,我尽力了! 他终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他死不瞑目! 睁大一双眼睛,望着远方。 公子,你可一定要逃出去啊! 第1070章 走投无路(三更) 双方人马,从白天杀到傍晚。 最后负隅顽抗的人,全被就地诛杀,战争结束。 敌方死伤三四千人,俘虏六千人左右。 “将军,俘虏怎么处理?要不要全部坑杀?” 陈壮实一巴掌打过去,“杀杀杀,杀个屁。那是俘虏吗?那是钱!钱,懂不懂?全都卖到矿上做矿奴,每个月都能为大都督府挣一笔工钱。如此宝贝的俘虏你给坑杀了,坑你个奶奶的腿。败家子,无知,愚蠢。” “卑职错了。” “错了就要改正。把所有俘虏,全都捆起来,先饿三天。饿到没力气后,再给一点水喝,保证不死就行。” “卑职遵命!” 士兵正在打扫战场。 一群蛮夷兵,大部分都是穷哈哈,只有少数人身上能搜罗出值钱的好东西。 积少成多,搜罗到的物资也堆成了一座小山。 陈壮实不关心那点物资,他在等结果。 这帮蛮夷部落,全都是渣渣,不足为虑。 这场战争的关键是袁庸。 袁庸还真是深藏不露,没想到武功那么高深,还真叫他冲了出去。 不过他肯定跑不远。 他一人一马,跑个几百上千里,人不死,马也得死。 大草原上,没了马,就是个屁。 夜已深。 追杀袁庸的人马还没有回来。 陈壮实心头藏着事,睡不着。 “要是抓不住袁庸,本将军只能亲自出马,会一会这王八蛋。” “袁庸这王八蛋,也算是生不逢时。这要是乱世,怎么着他也算是一枭雄,有资格争一争天下。可惜啊,非得在太平年月搞事情。” 从深夜熬到天明,陈壮实终于等来了好消息。 终于抓住了袁庸这个王八蛋。 不出所料,袁庸一人一马,跑了几百里。人还撑得住,马匹已经撑不住。 被手下儿郎一举擒获。 抓回了活着的袁庸,陈壮实冲他嘿嘿一笑。 “袁兄,我们又见面了。当年同在大都督府任职,谁能想到,你我二人会有今天。” 袁庸嗤笑一声,“要杀要剐随便。我袁庸若是皱个眉头,就是丫鬟养的。” 这年头婢生子也就只比奸生子好一点,深受鄙视。 骂人骂丫鬟养的,算是极大的侮辱。 陈壮实提着大刀,冲袁庸脖颈比划,“我这一刀下去,能死吗?挂半个头在身上,要死不死,得受多大的罪啊。” 袁庸怒目而视。 他被陈壮实的亲兵强行压制跪在地上,只能仰头,才能看见陈壮实的脸。 他双目通红,“姓陈的,我和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要杀就给个痛快。” 陈壮实轻蔑一笑,他收起大刀,往椅子上一座,“杀你不着急。你先和我说说,你怎么就想不开,要去干造反的事情。当官不好吗?你那么有钱,拿钱开路,再娶个官宦家的姑娘,仕途不用发愁。你看我,一个秀才都混出了头。你是举人,脑袋瓜子又灵光,前途无量啊!怎么就跑到大草原上吹风吃沙子,拉一帮乌合之众,还敢南下打草谷,谁给你的勇气?” 袁庸呵呵冷笑,“你不懂!” “对啊,我不懂。所以我才请教你。你和我说说,我也给你一个痛快。” 袁庸面色一变,咬牙切齿,“你就是个蠢货!别用你那愚蠢的脑袋来揣测我的用意。要杀就杀,千刀万剐,我袁庸绝不会皱一下眉头。” 啪! 陈壮实手里多了一根马鞭,直接抽在袁庸的脸上。 刷的一下,袁庸的脸上就多了一条红印子。 片刻之后,红印子肿胀起来,亮的发。 陈壮实嘻嘻哈哈,“袁兄别介意啊!你骂我没文化,是个文盲,我绝不和你计较,谁让我只有秀才功名。但是你千不该万不该骂我蠢货!我这辈子最骄傲的事情,就是有一个绝世无双的聪明脑瓜。 我要是你,绝不会跑到草原上拉队伍造反。你是不是傻啊!西凉已经被拿下,西边得路被堵死。北边就是冰原,没路。南边有我们西北大都督府,同样没路。只剩下东边。一直往东边走,就能走到海边。 可惜啊,一群蛮夷部落,肯定没胆子出海,你也弄不到船。瞧瞧,四面都没出路,你在大草原上干造反的事情,注定死路一条。我说的对吗?” 袁庸轻蔑一笑,“你懂个屁!” 陈壮实并不在意袁庸的态度,他笑着说道:“我是屁都不懂!你呢,你同样是屁都不懂。你的人死的死伤的伤,如今就只剩下你一人,有何感想啊?” 袁庸望着他,“陈壮实,你和我废话,根本就是浪费时间。你不如直接杀了我。” 陈壮实竖起一根手指头,左右摇摆,“我是想杀了你,一刀下去,一了百了。奈何京城来了消息,要留你一条狗命,押送京城。” 袁庸意外,紧接着又是狂喜。 陈壮实下一句话,直接灭了他的希望。 “挑断他的手脚筋。袁兄见谅,你有一身深藏不露的功夫,我不可能让你这样子去京城面见陛下和皇后娘娘。最安全的办法,就是挑断你的手脚筋。纵然你有天大的本事,也翻不起风浪。” 袁庸慌了,“陈壮实,你不能这么做!我要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啊……” 袁庸成了废人。 亲兵手起刀落,他就彻底成了废人。 他趴在地上,脸色苍白。 陈壮实用马鞭挑起他的下巴,“现在多好!安安静静,大家都省心。” 袁庸所有的仇恨,都汇聚成怒吼,“陈壮实,你不得好死,你……” 啪! 陈壮实挥舞着马鞭,下死手抽打袁庸。 若非亲兵拦着,袁庸怕是会被抽死。 陈壮实丢下马鞭,厉声说道:“将他装车,送去京城。记住了,每天至少要抽他五鞭子,一直抽到京城。只要不死,能说出话就成。” “卑职领命!” …… 盛夏季节,一身恶臭的袁庸,被送入京城。 钱湘将他收监,命人将他洗刷干净,换上一身得体的衣服,送到晓筑。 陛下和皇后娘娘在晓筑避暑。 钱湘将袁庸交给情报司。 情报司确认了袁庸的身份,确认没有危险,这才带他去见陛下和皇后娘娘。 呸! 钱湘对情报司有诸多不满。 金吾卫同情报司有很多重叠业务,双方竞争激烈,彼此冲突不断。 钱湘不满情报司,情报司的人自然对他也没好脸色。 不过双方互相竞争,却没耽误过正事。 陛下和皇后娘娘在凉亭喝茶。 得知袁庸已经带到,顾玖就说:“人抓回来了,不如见一见吧。” 刘诏没有异议。 袁庸被带到凉亭,手脚都戴着镣铐,形容狼狈。 “你就是袁庸?”顾玖好奇打量他。 袁庸抬起头,他认得刘诏,却是第一次看见顾玖。 “你就是皇后?”他出声问道,嚣张得很。 “放肆!”内侍一声呵斥,就有人要动手收拾袁庸。 顾玖摆手制止,“对,本宫就是皇后。” 袁庸呵呵一笑,连连摇头,“不过如此!” 顾玖含笑问道:“听你这话,你似乎对本宫有成见。” 袁庸点点头,“是啊!我是对你有成见。” 顾玖挑眉一笑,“你的身份一直成谜,每次查到关键处,就断了线索。之前本宫有诸多猜测,今儿见了你,本宫终于可以确定你的身份。说起来,你也算是故人之后。” 袁庸一脸惊愕,“你知道我是谁?” 顾玖肯定地点头,“你父亲姓周,名周瑾。人称李海龙,当年是海上最大一支海盗的头领。纵横大海几十年,最后却死在京城。” “不可能!你怎么可能知道我的身世。” 顾玖浅浅一笑,“本宫猜测,你身边的人对珠宝玉石应该都缺乏了解。你用来贿赂官员的珠宝玉石,经过查证,皆来自海外,本宫甚至查出是哪一年丢失的货物。另外,你的五官同你父亲周瑾有四五分相似。海外,海盗,相似的容貌,足以让本宫证实你的身份。看到你,周瑾主动上京城找死,总算有了个合理的解释。” 袁庸神情癫狂,“他就是个失败者。他并不是被人杀死的,他是死于对你的执念。” 砰! 刘诏大为不满,茶杯砸在袁庸的头上,“再敢胡说八道,朕就拔了你的舌头。” 袁庸哈哈大笑,“心虚了吗?还是害怕?” 钱富上前一步,手轻轻放在袁庸的头顶。 看似举重若轻,袁庸却发出不似人类的惨叫声。 他痛苦,他嘶吼,整个人被汗水浸湿,仿佛是从水里面捞出来。 钱富轻声警告他,“再敢胡说八道,惩罚加倍。” 袁庸第一次知道什么是害怕。 他万万没想到,皇帝身边还有此等高手。 他的头,仿佛万虫啃咬,令他痛不欲生。 不如去死! 他倒在地上,已经没有力气站起来。 顾玖挥挥手,钱富躬身后退。 她不疾不徐地说道:“陛下命人将你押送到京城,只是为了确认你的身份。如今确定你是周瑾的子嗣,你已经没有活着的价值。但是,死,也有很多死法。你是要一个痛快的死法,还是要生不如死?决定权在你手中,本宫给你半柱香的时间。时间一到,如果你没有做选择,本宫默认你是要生不如死。” 第1071章 喷出一口陈年老血 袁庸眼珠乱转,几个呼吸之间,脑中已经闪过无数念头。 他哈哈一笑,“皇后娘娘富有天下,就连少府都要甘拜下风,竟然会惦记我那点小钱。” 袁庸很聪明,否则也不可能短短两三年时间内拉起一两万人的队伍,还都是桀骜不驯的蛮夷部落。 他承认自己还有点小钱,同时又试探着挑拨离间。 在他看来,帝后二人关系不太平衡。 皇后太强势,隐约有压制皇帝的趋势。 纵观历朝历代,当皇后强势到能威胁到皇帝地位的时候,帝后关系都不可能和睦。 他真的就是小小试探一下。 若能试探成功,这条命说不定还能发挥点作用。 若是试探失败,也没所谓。 反正他早就做好了死的准备。 顾玖居高临下,看着犹如臭虫一般的袁庸。 她轻轻敲击桌面,“周瑾从事海盗职业几十年,而且还是最大一支海盗的头领,杀人盈野,劫掠船只无数。所积攒下来的财富,你拿着养几万人,养了几年都没用完。这笔财富其数目之庞大,岂能称之为一点小钱。” 袁庸呵呵冷笑,“皇后娘娘吃相未免太难看了些,我一个阶下囚就剩下一点棺材本,都还惦记着。偌大的少府,是不是也成了皇后娘娘的掌中物。” “你想挑拨离间,还是省省吧。”顾玖似笑非笑,“你的确很聪明,野心勃勃,有你父亲周瑾昔日的风采。不过你太喜欢耍小聪明,不如你父亲做事踏实沉稳。” 袁庸讥讽一笑,“他就是个失败者,凭什么说我不如他。” 很显然,袁庸内心鄙视周瑾,他从不掩饰这一点。 顾玖轻声说道:“在开耀年间,你父亲就被盯上了。一直到文德年间,才身死道消。你父亲,靠着自身的本事同陛下同本宫周旋了十几年,这份本事可不是谁都有的。而你,去年才被盯上,区区一年时间,你就成了阶下囚。单说同朝廷周旋的本事,你拍马都赶不上你父亲周瑾。” 袁庸面色奇臭无比,他绝不承认不如父亲周瑾。 他讥讽道:“他是很厉害,却注定是个失败者。大好局面,被他败光,他是我见过的最愚蠢的人。借着海外陆地,他大可以自立为王,重新开辟一番天地。可他,自始至终,只满足于做个海盗。如此目光短浅的人,凭什么说他比我强。 而我不同,我从一无所有到拉起一支上万人的队伍,纵横草原,成为当之无愧的草原霸王,也就是两三年的时间。只要再给我几年时间,我就能在草原称王建国,区区大周我想打就打,想走就走。” 顾玖轻蔑一笑,“说起自我吹嘘,你的确强过你父亲周瑾。” 袁庸大怒,休要侮辱他。 他怒吼道:“这一次,若非被截断了商路,莫非轻敌冒进,想要抓我,你们都是妄想。” 顾玖指着他残废的手脚,“现在算什么?你已经是阶下囚,谈如果毫无意义。本宫肯花时间同你说话,都是看在你是故人之后的份上。你若是不识趣,本宫只好把你交给金吾卫,任你自生自灭。” 袁庸哈哈大笑,“皇后娘娘所谓的识趣,就是让我交出棺材本。果然是商人本色,十句不离钱。” 顾玖眼神轻蔑,“除了钱,你还有别的价值吗?读书,你不如人。领兵打仗,你同样不如人。谋略,你更不如人。也就是靠着祖萌,手头上捏着点钱,方显出你的微末价值。人贵有自知之明,不要整天做白日梦。” 袁庸心神大动,一口陈年老血喷出来。 看样子,受刺激不轻。 袁庸此人,十分骄傲。 打断他的腿脚,打不断他的傲骨。 唯有诛心之言,方能打断他的傲骨。 谁最擅长诛心? 自然是非皇后娘娘莫属。 几句话的功夫,自视甚高的袁庸,在皇后娘娘嘴里就成了一个仗着有点钱胡作非为的纨绔。 通身的本事? 都是用钱包装出来的。 没了钱,他连个屁都不是。 袁庸连喷三口陈年老血,面色越发昏暗。 人趴在地上,眼中的光芒逐渐消失,变得虚弱无比。 “胡说八道,胡说八道!” 他反驳顾玖,“你什么都不懂,你仗着自己高高在上,就能随意评判他人。其实你就是仗势欺人。” 顾玖浅浅一笑,点头说道:“对啊,本宫就是仗势欺人。本宫仗着皇帝的势,欺负你,你又能如何?” 噗! 又一口陈年老血喷出来。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袁庸受了大刺激,直接昏了过去。 顾玖摇摇头,十分失望,“本来还以为他足够强,能被折腾一天。没想到内里还是个菜鸡,也就是仗着有钱风光了一把,就自以为天下无敌。” 刘诏笑了起来,“你要是没过瘾,叫人把他弄醒,继续审问?” 顾玖摇头,“算了!这人战斗力太弱,完全不过瘾。把他交给金吾卫,让金吾卫想办法撬开他的嘴,问出剩下的财宝藏在何处。” “行,都听你的。” 刘诏挥挥手,宫人上前将昏迷不醒的袁庸拖了下去,就像是拖一条死狗。 顾玖笑着说道:“周瑾临死前,估计也没想到亲儿子拿着财宝干起了造反的行当。他替袁庸打算好了一切,却没想到袁庸不走寻常路。” 周瑾临死前,放弃了族人,放弃了家人,放弃了袍泽,放弃了海盗事业,可谓是放弃了一切。 他唯一没放弃的人是袁庸,他最爱最爱的孩子。 他处心积虑替袁庸扫清身份障碍,给他留下十辈子用不完的金银财宝,还将忠仆留在袁庸身边照顾。 周瑾做到了一个慈父能做的一切。 按照袁庸的生活轨迹,他一开始读的是山河书院。 想来周瑾是希望他走一条平安喜乐的路,远离打打杀杀,远离海盗群体,当个官,做个富家翁比什么都好。 却不料,袁庸不甘寂寞,拿着钱跑到草原上招兵买马干造反。 若是周瑾在天有灵,不知会不会气得棺材板都盖不住。 刘诏明显看不起周瑾,“这个袁庸,一看就缺乏管教。周瑾为了保护他,肯定不会见他,也就谈不上教养。袁庸干造反,就凭他那稀烂的本事,迟早都是死。不愧是周瑾的儿子,父子两人一样的愚不可及,蠢破天际。” 顾玖抿唇一笑。 宫人提着水桶,拿着抹布跪在地上清扫地面。 被袁庸玷污的地面,当然要清洗干净。 顾玖拉着刘诏的手,“袁庸这件事算是翻篇了。今年兵部大约有一万人退伍,其中有一半都是北方人。要不问问这些退伍兵,愿不愿意去草原上干一番事业?少府钱庄可以提供低息贷款,朝廷提供六品官身。” 大草原开发计划,因为袁庸的出现,明显落后于海外开发。 袁庸拉着人马,肆虐草原。 保命要紧,没人会跑到草原圈地为王办牧场。 别说六品官身,就算是五品官身也不去。 以至于顾玖的草原计划差一点夭折。 如今袁庸被抓,他的队伍死的死,伤的伤。没伤的全都做了俘虏。 草原黑@恶势力被一扫而空。 天也蓝了,水也清了。 接下来就得加快速度进行草原开发,争取早日将草原真正意义上纳入大周的版图,早日在草原上建城设府。 要钱给钱。 唯独缺人。 退伍兵是个极好的选择。 顾玖的数次商业计划,都离不开退伍兵。 这一次,与其指望世家子弟,不如还是将机会给退伍兵吧。 刘诏没意见,“朕明日就召见兵部尚书,叫他出了一个具体的措施。偌大的草原,不能空在那里,必须填满我们的人。一日填不满我们的人,草原一日得不到安宁。” 草原太大了。 大到刚将北荣赶走,转眼就出现一个袁庸。 大周如果不着手开发草原,不出十年,草原上又会出现一个数万人的强势部落。 二十年后,一个全新的北荣就会诞生在草原上。 大周的西北部,将永无宁日。 只有开发大草原,期待有一日将大草原真正纳入大周的版图,才能从根本上绝除后患。 ------题外话------ 在医院熬了一夜,回到家已经是早上六点。 实在是顶不住了,只能先睡觉,睡醒了才有力气码字。 今天的更新前所未有的迟,请大家见谅。 第1072章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西河县曹家庄。 曹二郎在磨坊榨油,有些心不在焉。 大哥大嫂前几年去了京城,偷偷买了房子,还找了活计。 他们以为自己能瞒天过海,殊不知,他早就知道他们在京城买了房子。 一直瞒着,无非就是怕几个兄弟分了他们的房子。 曹二郎吐了口唾沫,朝家里房子方向看了一眼。 他不惦记大哥的房子,也不惦记大哥的钱。 虽然没分家,但他心里头早就默认,谁挣的钱归谁。 大哥大嫂有本事,当初在京城难民营的时候,大哥是最早找到活计的人。 大嫂也凭本事进了难民安置办,还学会了识字。 听说大嫂在京城国子监山脚下,帮人看房子。就是因为她识字,又勤快,东家才肯请她。 大哥则是在国子监找了个活计。 两口子在京城勉强扎下了根,还将孩子接到京城读着免费学堂。 曹二郎有些羡慕。 但他有自知之明,他没大哥曹大郎那么灵活的脑子。 他生性木讷,不擅钻营。 小时候读过几天书,略微认识几个字,勉强算是个优点。 再有就是他做事踏实,能吃苦。 只是最近一两年,看着大哥大嫂一家日子蒸蒸日上,侄儿侄女也能在京城读书,心头难免起了心思。 他也想让自己的孩子,无论男孩女孩都能读书。 说什么女孩子不需要读书,那都是老皇历。 大嫂就是靠着识字的本事,才能在京城拿着比缝补刺绣更高的收入。 只是爹娘还都是老思想。 舍不得拿钱给给孩子们读书,尤其是给女孩读书。 曹二郎下面还有兄弟。 他的孩子去读书,弟弟们的孩子肯定也会吵着去读书。 负担就很重了。 曹老爷同曹许氏,那么多孙子孙女,不可能让每个孩子都去读书。 每次说起让孩子们读书的事情,就找借口敷衍,一直拖着。 于是乎,一年拖一年,家里明明有积蓄,孩子们却没机会读书。 还是大哥大嫂有见地,早早去了京城,偷偷在国子监山脚下买了房,果断把孩子接到京城读书。 真令人羡慕。 曹二郎心不在焉的榨完油。 油坊是从祖上传下来的。 油坊的收入都归公中。 曹二郎在油坊榨油,没有一文钱的工钱。 用曹老爷的话说,给家里干活,还要工钱,放屁!老子供你们吃喝,供你们娶媳妇养孩子,干点活难道不是应该吗? 曹二郎在油坊干活,最多就是揩点油。积少成多,拿到集市上卖了换钱。 就这样,两口子过得也是紧巴巴。 忙完了,收拾收拾,先去河边洗刷干净,才启程回家。 夏天天天洗澡,冬天三五天洗一回,都是在京城难民营养成的习惯。 难民营对卫生要求极为严格,那么多人住在一起,吃喝拉撒,很容易传染疾病。 因此难民营安置办,要求所有难民夏天最少最少两天必须洗一回澡,冬天也要勤换洗。 曹二郎就是在那个时候养成了洗澡的习惯。 连带着他媳妇,他孩子,都被他影响,经常烧水洗澡。 为了这事,婆婆曹许氏没少骂人。 骂老二一家浪费水,浪费柴火。 光骂还不过瘾,还苛刻老二一家的伙食。 理由很好很强大,柴火要钱,三天两头烧水洗澡,比城里人还讲究。洗的哪里是澡,分明是钱。 花了多余的钱,吃食上自然得抠回来。 为了这事,曹二郎媳妇哭了好几回。 她同曹二郎抱怨,“我真羡慕大嫂,说去京城就真的去了京城。去了京城几年都不回来,自己当家做主,赚的钱都揣自己兜里。哪里像我们,每天在家里累死累活的干,一文钱工钱都没有。就是多洗了几个澡,连伙食都要克扣。如今我是半点摸不到厨房的活,我知道婆母是防着我偷吃。 我是没所谓,从小饿到大都习惯了。我是可怜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吃好一点怎么行。三弟妹家的孩子比我们小福小一年,身高却已经超过了小福。再这么下去怎么得了。要不,以后我不给孩子洗澡,好歹让孩子们吃饱。” 曹二郎坐在小杌凳,沉默寡言。 这要是换个脾气躁一点的媳妇,早就同他翻脸了。 说了半天没个回响,谁受得了。 好半天,曹二郎才说道:“我出去看看。” “天快黑了,你去哪里?”他媳妇问道。 曹二郎说道:“听说柱子回来了,我去找他问问有没有什么机会。” “柱子一个退伍兵能有什么机会。还不如找大哥大嫂。”曹二郎媳妇也想去京城。 曹二郎摇头,“大哥大嫂好不容易在京城扎了根,我们不能去给他们添麻烦。而且我们要是也去了京城,你猜爹娘会不会去?爹娘去了,老三老四要不要去?大哥大嫂会恨死我们的。” 曹二郎媳妇张口结舌,叹了一声。 两口子都是本分老实的人,虽然羡慕大哥大嫂在京城的独立生活,却没想过要拆穿这一切。 就算是老三家,老四家问起来,他们也都是守口如瓶。 正因为如此,大哥大嫂才信任他们二人,有些话愿意同他们说。 曹二郎去找发小李柱,柱子。 柱子十六岁当兵,当了近十年,前段时间退伍回来。 柱子得知曹二郎在家中苦闷,想要出门早找活干,给孩子们找个读书的机会,顿时精神一震。 “我这有个机会,就怕你不愿意。” “你先先说说看,什么机会?” “去草原,圈地为王。敢吗?” 曹二郎皱眉,苦笑,“我一没本钱,二不懂放牧,三不会骑马,四不懂经营,去草原就是喂狼。” “不是让你一个人上草原圈地。我们老大,正在找少府钱庄办贷款,利息极低,低到难以想象的地步,总之就是钱不是问题。等钱一到位,我们老大就要启程去草原圈地为王,直接六品官身。目前正在招募人手。我已经决定跟着我们老大干,我们老大说了,我要是去了,给我七品官身,朝廷吏部正儿八经有档案的正经官身。你要是愿意跟着我们老大干,我给你作保,起码也是一个七品官身。” 李柱越说越兴奋,忽悠着曹二郎跟着他一起干。 曹二郎有自知之明,“我不会放牧,不会骑马,我去了草原,纯粹就是给你们拖后腿。而且我也放不下我婆娘和孩子,我还指望着让孩子读书。” “你啊,就是死脑筋。谁告诉你去了草原必须会放牧。你会榨油,就去草原榨油,榨羊油,牛油。你婆娘给你打下手,可以拿两份工钱。至于孩子读书,那更简单。我家老大已经联络了一个秀才,给了高薪,秀才答应跟着一起去草原。到时候让秀才开个私塾,免费让孩子们读书。” 别的都算了,一听到有秀才开私塾,曹二郎眼睛都睁大了。 他急切问道:“果真有秀才愿意去草原?” “当然愿意!圈地为王,一方霸主,要是干成了,几辈子风光。秀才在老家,才挣几个钱。跟着我们老大,一年挣他个一二百两不成问题。” “你们老大如此厉害?”曹二郎暗暗咋舌。 一年一二百两的收入,绝对是高薪中高薪,想都不敢想的高薪。 李柱一脸崇拜地说道:“我们老大,以前是杨相公手下的人,能不厉害吗。” “杨相公是谁?”曹二郎一脸懵逼。 “你连杨相公都不知道?”李柱一脸惊诧。 曹二郎连连点头,“我都好些年没出过门,哪里知道什么杨相公。” “杨相公,杨季杨大人,先帝钦点的探花郎,江南大都督府大都督,总领南方战事。南边在打仗,你总该知道吧。杨相公就是这场战事的最高统帅,就连国舅爷都得听他号令,厉不厉害?” 曹二郎重重点头,“真厉害!” “这还不是最厉害的。”李柱显摆着自己的见识,“最厉害的是,杨大人出自山河书院,皇后娘娘是他的靠山。” 哇! 曹二郎再缺乏见识,也知道山河书院名声有多大,听说已经超越了国子监,成为了天下第一书院。 有皇后娘娘当靠山,那更不得了。 大哥大嫂一家,能有本钱去京城扎根,靠的就是当初买的寰宇运输股份。每年分红,都能为大哥大嫂带来一笔可观的收入。 寰宇运输,就是皇后娘娘的产业。 “杨大人这么厉害,那你老大怎么没跟着杨大人一起干?” 李柱摆手,“你就不懂了吧!当初杨大人在西北大都督府历练,是以文官身份。我家老大是武将,武将哪里能跟着文官走。后来杨大人调回京城,又去了江南,但是我家老大一直没忘记杨大人的教导之恩。 跟随杨大人的那几年,我家老大可是学会了不少本事。以前大字不识一个,如今都能自己看公文,写公文。以前吃了没文化的亏,晋升没他的份。自从跟着杨大人历练几年,我家老大大小也混了个官身。 去了大草原,圈地为王,摇身一变就是六品官身。干好了,将来要钱有钱,要官有官,比你留在家里天天跟驴子似的榨油,不知强了多少。” 第1073章 大势裹挟小民(三更) 最近几天,曹二郎一直在琢磨去草原的事情。 好处坏处,明明白白摆在面前,一时间难以抉择。 又是忙碌且毫无意义的一天。 他揩了二两油,被他兄弟捅到爹娘跟前。 他爹曹老爷还没怎么样,他娘曹许氏就先骂了起来。 站在堂屋门口,从下午一直骂到傍晚,骂到天黑吃饭。 到了饭桌上继续骂。 其用词之尖酸刻薄,嘴脸之丑陋,典型的乡村自私自利老太太。 光是骂曹二郎吗? 那肯定不能。 曹许氏逮着曹老二媳妇,孩子,一个都没放过,全都被她用最恶毒最粗俗的语言骂了一遍一遍。 曹老爷一直没作声。 虽说他能理解老二揩油,毕竟男人嘛,总要有点私房钱。但是他也认为老二欠骂。 所以默认了曹许氏骂人的举动。 老三老四两家人,幸灾乐祸,落井下石。 饭桌上各种打机锋,伴随着曹许氏不堪入耳的骂声,场面之难堪,恨不得找个地方钻进去。 曹二郎媳妇再老实本分,也受不了了。 骂他们两口子就算了,凭什么骂他们的孩子。 这饭没法吃了。 她丢下筷子,强行将孩子带走。 “她这是这么态度?啊,到底什么态度?谁给她的胆子,竟然还敢甩脸子,我看她就是欠收拾……” 曹许氏气坏了。 丢下筷子带走孩子,示威吗? 今儿她就让老二媳妇知道她做婆婆的厉害。 话来不及说完,提着扫帚就要追出去。 啪! 曹二郎直接摔了碗筷,将一屋子的人都震住了。 曹许氏也被震住,回头,不敢置信地看着曹二郎,“你竟然敢摔碗?老娘生你,养你,你就是这样子回报老娘。天啦,我是做了什么孽,竟然生出你这个白眼狼……” 曹许氏最擅长一哭二闹三上吊。 当年她做儿媳妇的时候,就是靠着这一手,干翻了她的婆婆。 十里八乡,都知道她曹许氏是个厉害的主,无理搅三分,得理更不得了。 曹许氏对此很是骄傲。 她连婆婆都压得住,几个儿媳妇更是不在话下。 要是连儿媳妇都管不的婆婆,那还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老二媳妇敢甩脸子,今儿她非得让对方知道点厉害不可。 却没想到,亲儿子竟然拆她的台,摔打碗筷摆脸色。 她立马哭了。 对付亲儿子,跟对付儿媳妇,那是两套手段。 曹许氏多年经验总结出来,错不了。 曹二郎本就是个木讷性子,不高兴也闷在心里不说。 他不说,别人自然不知道他到底高不高兴,权当他是个没感觉的木头人。 谁会在意一个木头人的感受呢? 没有人! 但是木讷的人一旦发起火来,那是很吓人的。 此刻,曹二郎就很吓人。 全家人都被他震住。 他不用说一句话,所有人都知道他正处在暴怒的边缘。 曹老爷见机,立马呵斥曹许氏,“别嚎了!叫村里人听了去,丢不丢人。” 曹许氏这辈子只服丈夫曹老爷的管。 她委委屈屈。 曹老爷视而不见。 曹二郎起身,一言不发走出堂屋。 他一走,众人明显松了一口气。 “刚才,我以为他会打我。”曹三郎媳妇心有余悸。 “我也以为他会动手。” …… 曹二郎回到房里,他媳妇曹平氏还在伤心地哭。孩子们都很难过。 他摸摸孩子们的头,对媳妇说道:“要不,我们一家都去草原。有秀才在,孩子们也能读书。我们两苦干几年,说不定也能挣一套房的钱。” 曹二郎媳妇止住哭声,抬头望着他,“想清楚了吗?这一去怕是好多年都回不来。” 曹二郎重重点头,“这个家回不回来也没所谓。” “可是爹娘会同意吗?” “他们不同意,我就提出分家。” 曹二郎媳妇有些紧张,“这个时候分家,怕是分不到什么。” “要让你和孩子受委屈了。你说的没错,这个时候提出分家,爹娘可能一文钱都不分给我们。你还愿意跟着我去草原吗?” 曹二郎媳妇咬着唇,权衡左右,“就算爹娘一文钱都不分给我们,我也愿意去草原。这个家,实在是待不下去了。我担心有一天,婆婆将主意打到孩子婚事上头。 她的担心不无道理。 以曹许氏的脾性,真的干得出拿孙女婚事换好处的事情。 大哥大嫂也是看透了这一切,才会想方设法脱离这个家,前往京城,偷偷买房扎根。 曹二郎看着她,“这事就这么定了?” 他媳妇曹平氏重重点头,“去草原!” …… 第二天,曹二郎找到李柱,确定了去草原的事情。 李柱告诉他,“我们老大已经搞定了贷款,招募了人手,拿到了舆图。这会怕是已经出了关。我们也要快一点,加上你们一家,我们一共二十人,我找三和快递租两辆马车,三日后我们在城门集合出发,出关同老大汇合。” 事情敲打。 曹二郎没有按时上工,人也找不到。 曹老爷就隐约觉着事情要糟。 等到曹二郎说出一家人去草原讨生活,他就知道自己的担忧应验了。 曹许氏大哭大闹。 拦着曹二郎,不许他走。 他这一走,家里的重活累活谁来干?等于是少了两个重劳力。 曹二郎媳妇也算是一个重劳力。 而且他们一家这个时候离开,村里人肯定会编排她的闲话,说她逼走了儿子媳妇一家。 曹许氏也是要脸的人。虽然在这个家里,她从来没要过脸。 曹二郎态度很坚决,非要去草原。 甚至说出净身出户,也要带着妻儿离开的话。 曹许氏傻住了。 “我果然是生了个傻儿子啊。” 兄弟间为了争家产,打出狗脑子的比比皆是。 没分家的时候,各个都在想办法占便宜捞钱。 分家的时候,兄弟反目成仇,为了一根针一粒米斤斤计较,太正常不过。 曹二郎说出净身出户这样的话,不是傻是什么? 老实人,也会争家产。 不争家产,在曹许氏眼里,和傻子无异。 曹老爷冷静多了,“决定好了吗?非得去草原讨生活?” 曹二郎嗯了一声,“想好了!” “草原难道比家里好?”曹老爷问道。 曹二郎想了想说道,“草原再苦再累,至少挣的都是自己的,吃肉还是喝稀,全靠自己本事。” 言下之意,就算是在草原喝稀,也比家里好。 曹老爷呵呵冷笑,“那你走吧!” “分家一事?” “你后日出发,明日老夫会将分家的事情办好。” 曹老爷不再拦着曹二郎。 强扭的瓜不甜。 孩子大了,留不住啊! 曹二郎如释重负,脚步轻快离去。 曹许氏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衣裤上的灰尘,问道:“老头子真要将他分出去,眼睁睁看着他去草原?他一走,家里的活谁来干?” 曹老爷瞥了眼曹许氏,“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老二一家干的最多,就因为多用了点柴火烧水洗澡,你就克扣他们的伙食。兔子急了都会咬人,更何况是老二这种闷葫芦,发起狠来拦不住的。他要走,就让他走吧。至少这里还是他的家。你强拦着他,这个家怕是真要散了。” 曹许氏想不到那么深,“我生他养他,我克扣他一点伙食又怎么样。” “行了!你啊,哎……” 曹老爷也是说不出的烦闷。 老大一家在京城搞什么名堂,他多多少少猜到了一点。 如今老二一家也要走。 这个世道怎么了? 这年头的人,胆子怎么都这么大,都敢出门讨生活。 想他年轻那会,一听说出门,大家心头就怕。 怕被人骗,怕钱被人偷,怕被人路途打劫,怕…… 家里再难,也总比出门在外被人欺凌强一百倍。 如今,这情况貌似颠倒过来。 大家不再怕出门,反而认为留在家里没出息。 荒唐! 曹老爷背着双手,出门,沿着田坎视察自家的田地。 他看到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嘻嘻哈哈从村道回来,每个人手里提着篮子。 这是从集市上回来? 他还看到有赶凌晨早市的人,挑着担子出门。 三和快递的车还停在村道路口,拉了人就走。 呸! 曹老爷啐了一口。 “自从三和快递的马车开始下乡,村里头整天都是稀奇古怪的事情。年轻人个个惦记着出门,全都不务正业!” 曹老爷认为年轻人不踏实种田干活,整日里惦记着出门,罪魁祸首就是三和快递。 连他家老二,那么老实的一个人,都要去草原讨生活。 三和快递就是全天下最大的恶。 曹老爷想了整整一夜,也没拉下脸求曹二郎一家留下来。 找来族老,里正,沉默的办了分家手续。 曹老爷还算有点良心,分了二十两银子给曹二郎一家。 这事,偷偷瞒着曹许氏。 “你去了草原,怕是好几年都回不来。分房子分土地给你,你也用不上。二十两,不多,拿着吧。要是在外面过不下去,就回来。到时候你就租种家里的田地,或是到油坊做帮工都行。” “谢谢爹!我干不出名堂,我不会回来。” 臭小子! 曹老爷很愤怒,又很心酸。 “你和你大哥关系好,和他保持通信。有困难的时候让他拉拔你一回。” 曹二郎惊愕,“爹知道大哥在京城的情况?” “哼!我这辈子吃过的盐比你们吃过的米都要多。老大两口子打什么小算盘,我能不知道。我不和他计较,但是家里有困难的时候,他必须得拉拔一二。你写信给他,就这么说。就说这是我的意思。还有,叫他有空回来祭祖!在外面发达了,也不能忘了祖宗!” 曹老爷气冲冲的,听起来恶声恶气,却又能从中感受到丝丝关心。 比起曹许氏的蛮横不讲理,家里人其实更服气曹老爷,父子感情也更深厚些。 曹许氏的胡搅蛮缠,看似占尽了便宜,却失了所有人心。 就连亲儿子亲女儿,都不乐意亲近她。看见她就觉着烦。 若非孝道压制,这家里的气氛恐怕任何人都待不下去。 …… 一个明媚的早晨,曹二郎带着妻儿,以及所有的家当。 锅碗瓢盆都没落下,一根针一尺布也得带在身上。 到了大草原,就是想买一根针,也得有地方卖啊。 拖家带口,坐上三和快递的四轮马车,缓悠悠离开了西河县。 远去的景色,是熟悉的景色。 越来越远,心中越发惆怅。 刚刚离家,却又开始想家。 想什么呢? 家里还有什么值得惦记得吗? 人的感情真是奇怪。 明明是一个不值得人惦记的家,却又令人想念。 他媳妇曹平氏偷偷挽着他的手,学着大哥大嫂的样子。 她悄声说道:“我们会越来越好,不要去想那个家。” “我就随便想想,没事!” “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是啊,没有退路。 那就拼吧! ------题外话------ 家里有老病号,慢性老年病,治不好只能养。一旦犯病就要进医院。 今年已经进了住了三回院,每次都是刚出院半个月又要进医院。 累得慌! 更慌的是,有可能熬不过今年。 哎…… 第1074章 无望回京 听着熟悉的乡音,熟悉的叫卖声,无望大师如同老僧入定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 离京二十载,没想到京郊都变得如斯热闹。 “大师,过了这个收费站,再走几十里,就到了京城脚下。” 一路伺候起居的小沙弥,乖觉地打开半扇车窗。 无望大师朝车窗外扫了眼,看着热闹的街景,嘴角微微翘起。 “听说这个离着京城最近的收费站,天天都会堵车。今儿安顿下来,明儿陛下会召见大师吗?” 无望大师沉默着。 从西凉到大周京城,万里之遥,这一路上大部分时间他都很沉默。 他已经老了,奔波几十年,身体多了很多疾病。玄清道长给他看病开药,只是让他衰老得没那么明显而已。 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他都已经做好了老死在西凉的准备。 却没想到,陛下一纸诏书,召他回京。 离京二十载,再次回到魂牵梦萦的地方,无望心情很平静。 只是嘴角多了一抹笑容。 顺利通过收费站,在宽敞的官道上缓缓前行。 “这一段官道去年进行了扩建,多出了四条马车通道,外加行人通道。这路修得真平整。” “道路扩宽了一倍,马车还是这么慢。不敢想象以前道路没扩宽之前,得挤成什么样子。” “路两边原先有很多窝棚茅草房,住了很多当地的村民。道路扩建,全都拆了,重修规划了房屋,全都改成了两层楼,三层楼……大师快看,前面有家四层楼的客栈,还安装了琉璃窗户,真阔气。” “听人说,南边烧琉璃,烧得越来越好。以前烧出来的琉璃,不透明,还有各种杂质。最近一两年,烧出来的琉璃已经少有杂志。听闻京城大户人家,都改装了琉璃窗户。谁家要是没有一二扇透明琉璃窗户,都不好意思宴请客人。“ “因着琉璃窗户越来越多,布庄的生意也跟着好起来。好多人家,都添了窗帘,各色花样都有。大师,你看那客栈的窗帘,就是今年京城最流行的款式,叫做仕女望月。” “一个客栈,又是琉璃窗户,又是仕女望月,果然阔气。背后的东家,怕是很有来头。” 无望大师嘴角含笑,听着小沙弥嘴巴说个不停。 他不用张嘴问,已经了解到足够多的信息。 小沙弥显然是个话痨。 这性子,怕是坐不住,做个知客僧倒是人尽其才。 若是不乐意出家,还俗娶妻也是可以的。 马车赶在天黑之前,进了京城。 景明朝,商贸发达,商路通畅,有三和快递助攻,货物流通迅速。京城城门关闭的时间,比老祖宗定下的时辰推迟了半个时辰。 别小看半个时辰。 城门推迟关闭半个时辰,小商小贩就多了半个时辰的生意。 大客商大商贾也多了机会,京城的夜市趁势兴起。 人们晚上,多了一个去处,等于是多了一个花钱的地方。 夜市的摊位,也随之一涨再涨,还是挡不住商户们的热情。 以前只能做白天生意,赚白天的钱。 城门晚关闭半个时辰,连晚上的钱也能赚。 这是商人的狂欢。 也是文人墨客灵感的源泉。正所谓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 京城的风气,如今是越来越开放包容,隐约有赶超江南的趋势。 姑娘家也能大大方方走出家门,不像过去那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要说最大的感受,京城大街上多了许多异域来客。 秦楼楚馆,也推出了胡姬舞娘项目,招揽客商。 异域来客在京城行事,都很小心谨慎。 一旦犯事,被绣衣卫抓住,轻者会被罚以数目不等的金银,重者会被驱除出境,登录各大关口的黑名单。 一旦上了黑名单,这辈子都休想再进入大周境内。 以前的异域来客,大部分来自西域。 如今多了暹罗人,身毒人,还有土著野人。 这些土著野人都是奴隶。 朝廷虽然没有公然反对良民自卖自身,卖身为奴。 但是从最近两三年朝廷的态度来看,但凡有逼良为奴的案子,官府都判得极重。 就算地方官府做出轻判,巡查御史也会将其驳回。 一旦刑部插手这类案子,无一例外,都是重判。 世间不缺聪明人。 刑部,巡察御史,重判,一套一套,打的分明是一套组合拳,全都是朝廷的套路。 透露出来的讯息,耐人寻味。 于是乎,聪明人很快做出了反应,早早做起了域外人口买卖。 聪明人之所以是聪明人,往往是因为他们比别人快了三五步。 别小看这三五步,所积累的财富,是恐怖的。 多少人都是靠着这三五步,成了一方豪商。 朝廷打击逼良为奴,可是没有限制域外人口买卖。 将这些人口拉到大周,过海关的时候,海关的态度分明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加倍课税就是。 海关的态度,已经说明了朝廷的态度。 海外,随便你们怎么玩。没人管你们。 但是在大周,就得守着规矩。 谁敢祸害自己人,别怪官府公事公办。 商人很识趣,咱们绝不祸害自己人。咱们专门祸害蛮夷。 不能逼良为奴,牙市规模也在缩小,偏偏府中又缺少干活的奴仆。 怎么办? 商人是干什么的,就是满足需求的。 想要奴仆简单啊! 蛮夷奴隶,价钱公道,随便使唤,一分钱一分货。 于是乎,牙市扩大,人口来源多样化。 官府,海关,商人,大户人家,皆大欢喜。 …… 无望大师在城中小庙安顿下来,等待皇帝的召见。 相国寺得知他归京,已经将后山静室收拾出来,随时恭迎他入驻。 小沙弥问道:“大师要去相国寺吗?相国寺的素斋极好的。” 无望含笑问道:“你喜欢相国寺的素斋?” “喜欢啊!西凉的饮食,同京城大不同。在西凉一直没吃好,一路上我就惦记着相国寺的素斋。” “改明儿,你就去相国寺吃素斋。” 小沙弥连连摆手,“不行的。大师不去相国寺,我一个小沙弥,哪能蹭到相国寺的素斋。” 无望含笑不语。 小沙弥有点慌,担心自己说错了话。 不过他是个心大的人,担心了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又开始说个不停。 无望听小沙弥说话,心思早就飘向了遥远的天边。 无望到京第三天,皇帝刘诏召见了他。 谈话内容,围绕着西凉。 无望事无巨细,一一禀报。 他在西凉二十载,说是西域通,当之无愧。 询问了正事,刘诏说起召他回京的原因,“太后身体不好,得闻大师佛法高深,朕召你回京,就是为了替太后祈福。” “奔波一世,老了能回到故土,贫僧感激陛下厚爱。” “你能这么想就好!” 刘诏派人去未央宫询问裴太后,现在要不要见一见无望大师。 问话的内侍很快返回。 “启禀陛下,太后娘娘说今日不便。想问无望大师在何处挂单,太后娘娘想到庙里住几日,同大师畅谈佛法。” 裴太后想出宫? 刘诏微蹙眉头,转眼又舒展开。 裴太后想出宫,就随她的意。 人老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自从裴太后住进宫里,极少有机会出宫。 皇宫看似很大,对住了一二十年的人来说,却很小。 小到像是一个囚笼。 能出宫走走,去寺庙感受高深佛法,就当是散心。 “大师可有定好挂单的去处?” “阿弥陀佛!”无望大师先是唱了一声佛号,然后才说道:“贫僧打算前往相国寺挂单。” “甚好!林书平,派人到相国寺做准备,过几天让端郡王陪着太后走一趟相国寺。” “老奴遵旨!” …… 出了兴庆宫,无望由内侍领着,前往长安宫。 “皇后娘娘吩咐,请大师一定要到长安宫吃一顿茶。今早从玉秀山送来的山泉水,用来烹茶最合适不过。” 无望嘴角含笑,“离京二十载,贫僧也有些话想和娘娘说。” 到了长安宫,无望被请进茶室。 一张矮几,一个红泥小炉,茶壶,茶杯,各色茶具,一应俱全。 “许久不曾喝过大师亲手烹饪的茶水,不知今日是否有这个荣幸?” 顾玖席地而坐,招呼无望入座。 无望含笑上前,“犹记得上一次请娘娘喝茶,还是在闲人居后院茶室。” “多年前的事情,大师记得真清楚。” 无望控制着炉火,很快山泉水咕咚咕咚冒泡。 他提起水壶,开始冲泡。 动作行云流水。 第一泡倒掉,第二泡才是精华。 白瓷茶杯,半透明,一看就知价值连城。 他双手手指修长,手持茶杯,放在顾玖面前,动作优美迷人。 顾玖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口气,一饮而尽。 “同样的茶叶,由大师泡出来,果然非同凡响。” “娘娘谬赞!贫僧泡茶的手艺不及当年。” “在西凉,大师的茶叶可曾短缺?” “不曾短缺。只是太过忙碌,很多时候都是随便对付着喝一口。像今日这般,特意选一茶室,品茗清谈,机会不多。” “这些年辛苦大师!回了京城,就好生休养。” “多谢娘娘关心!贫僧也打算忙完这一段时间,就闭关静修。” “大师准备闭关?” “正是!” “闭关之前,先同本宫说说西凉。” 第1075章 陪葬 由龙骑卫开道,车队朝着城外相国寺而去。 路上行人车马纷纷避让。 最大最豪华的一辆特制四轮马车,裴太后坐在上面,半眯着眼睛。 她没有掩饰行踪,低调出行。 不过也没打起仪仗。 算不上特别高调。 端郡王刘议陪在裴太后身边。 “母后想见无望大师,何必亲自前往相国寺。叫那秃驴进宫讲法,岂不方便。” 有关于无望同湖阳之间的事情,刘议一清二楚。 所以,别管外面的人如何吹嘘无望,在刘议心目中,无望就是个酒肉和尚。 叫他一声秃驴,已经是极为客气。 裴太后微微睁开眼睛,扫了眼刘议,“你不懂。” “正因为儿子不懂,才要请教母后。” 刘议自从走出王府,开始在朝堂担任实缺后,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好了起来。看着都年轻了两三岁。 萧琴儿也不再因为钱的事情同他吵架。 他毕竟是皇帝的亲弟弟。 就算闲散多年,一旦重新回到朝堂,就是给所有人释放了一个信号:端郡王和陛下已经和好如初。 信号释放出去,机会大把的有,钱大把的赚。 人的名树的影。 之前刘议闲散过日子,做了好几年宅男,大家心头都怕啊! 怕和他来往,会得罪皇帝,触怒皇帝。 那个时候,人人都不乐意同端郡王府有过多的牵扯和来往。萧琴儿找钱的门路自然是少了许多。 如今,雨过天晴,那些阴霾和苦难全都消散。 刘议也有了空闲,有了心思在裴太后跟前尽孝。 裴太后轻声说道:“本宫亲自前往相国寺礼佛,方显虔诚。请无望大师到宫里礼佛,佛祖会不高兴的。” “母后真的信佛?”刘议是亲儿子,自然敢大胆询问。 裴太后笑了起来,“是不是真的信佛,重要吗?” 刘议仔细一想,是哦,是不是真的完全不重要。 重要的是做了什么,怎么做。 出了城门,马车速度加快。 到了山门,下马车,改乘软轿上山。 相国寺为了迎接太后的到来,特意封闭了山门,以此确保安全。 相国寺主持,亲自在大殿门口相迎,将裴太后请到后山静室,无望大师清修之地,然后率领众僧离去。 静室内,裴太后挥退所有宫人,又令刘议在外面等候。 刘议迟疑了一下,“母后若是有需要,吩咐一声就成,儿子就在外面。” “本宫就是想同无望单独聊几句。” 刘议最后退出静室,并且将门带上。 屋里光线昏暗不明。 无望手持佛珠,默念经文。 裴太后轻咳一声,提醒对方。 无望大师微微抬头,朝裴太后看去,“阿弥陀佛!施主别来无恙!” “真是难得,你还记得本宫。”裴太后语气不善。 无望面色平静,一派高僧风范,“施主并不需要贫僧念经祈福。” 这是一句陈述句。 对方若是需要念经祈福,就不是这个态度。 裴太后席地而坐。 她已经习惯了软塌,席地而坐,令她的膝盖大腿小腿,全身上下都很不舒服。 但是她忍得住。 她直言不讳,“你回来数天,可曾去看望湖阳?” 无望不为所动,默念经文。 裴太后冷冷一笑,呵斥道:“湖阳因你而死,你就没有丝毫愧疚?佛家说普度众生,慈悲为怀,你的慈悲心肠呢?有人为你而死,你怎么有脸坐在这里装高僧?” 无望微微抬头,干瘦的脸颊略显凄苦,“太后娘娘是在替湖阳公主讨还公道吗?” “本宫就想知道,湖阳因你而死,你有什么可说的?你们之间,虽世俗不容,然而湖阳对你一片真心,几十年未曾改变。知不知道,湖阳那样的人的真心,有多么宝贵?”裴太后厉声控诉。 “贫僧知道。” “那你知不知道,湖阳为了见你一面,才会选择绝食这种极端的手段。她本来身体好好的,因为绝食坏了身体,才会早早离世。本宫说你害死了湖阳,这话没错吧!” 裴太后咄咄逼人,态度强硬。 无望始终一脸平静,唯有眉头轻轻抽动了两下。 他轻声说道:“湖阳性子极端,采取绝食不可取。” 裴太后怒气冲冲,“人都死了,说什么不可取,有何意义。你这秃驴,真是铁石心肠。就凭你做的事情,你有什么资格做高僧?依着本宫看,你也就是一个招摇撞骗的淫僧。” 面对如此羞辱,无望并没有动怒。 “高僧与否,都是虚名。太后娘娘为湖阳打抱不平,着实令贫僧意外。同时又替湖阳感到高兴,总归还是有人关心她的。” 裴太后呵呵冷笑,“你是不是在想,本宫同湖阳向来不和,时常发生争执。她死了,而且还是以那样极端的方式结束了性命,本宫只会幸灾乐祸?” 无望微微摇头,“贫僧什么都没想。” 裴太后嗤笑一声,“收起你的假惺惺!别人当你是高僧,本宫当你是畜生,是杀人凶手。本宫是人,是有喜怒哀乐的人。本宫不像你铁石心肠,湖阳绝食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见你一面。你呢,明知湖阳性命危在旦夕,却不肯回京见她最后一面,让她死不瞑目。你可真狠啊! 恐怕你内心早就盼着湖阳去死吧,毕竟她活着一天,对你的高僧名声就存在着致命的威胁。你们男人全都是一个样子,自私自利,为了名声权利,一切都可以牺牲。” 无望沉默,就像是一种默认,更像是示威。 裴太后怒极攻心,“无望,你就没话同本宫说吗?” 无望看着裴太后,“说与不说,与太后而言,有区别吗?太后已经定了贫僧的罪,贫僧无论说什么,都像是一种狡辩。” 裴太后嗤笑一声,“本宫问你,湖阳离世,你高兴吗?” 无望微蹙眉头,二人谈话良久,这是无望第一次做出如此明显的表情。 他显然是不高兴的,然而他依旧保持着平静的语气,说道:“生老病死,皆是苦,何来高兴。” 裴太后又问道:“湖阳对你的一番情意,为了见你,甚至不惜绝食,你就没点想法?” 无望微微垂首,说道:“贫僧同湖阳公主之间的种种,已经是过往云烟。多年以前,贫僧就已经同湖阳公主说清楚了一切,她也答应了。只是没想到,她心中会有执念。” “她是人,她当然有执念。临死之前,她唯一惦记的人就是你。而你,人们口中的得道高僧,是你害死了她。本宫在世上最后一个能谈心的人,被你害死了。” 裴太后怒气冲冲,若非身份限制着她,她真想一棍子砸死对方。 无望似乎不太理解裴太后的激动心情。 裴太后却越来越愤怒。 “本宫以前很满足,丈夫是皇帝,儿子又是皇帝,本宫是世上最尊贵的女人。湖阳虽然说话不中听,却是唯一一个敢在本宫面前说真话,愿意和本宫说真话的人。本宫嘴上说着讨厌她,其实很稀罕她进宫陪着本宫说话。” “就算她不肯进宫,只要知道她在公主府过得潇潇洒洒,本宫就觉着这日子有意思。尤其是当她折腾出新名堂,或是又养了几个新的面首的时候,本宫能多吃一碗饭。” “这样的日子,本来可以长长久久,一直到本宫死去的那一天。就是因为你,因为你这个秃驴蛊惑了湖阳,湖阳才会愚蠢地跑去绝食,只为了让你能回京城见她一面。她那么大年纪,哪里受得住绝食的摧残,身体很快就垮掉了。可是就算死,她也没能心愿得偿。” “无望,你是本宫的仇人,是杀害湖阳的罪魁祸首。本宫让陛下召你回来,显然你已经猜到并不是为了念经祈福。而是为了让你给湖阳陪葬。” “你必须给湖阳陪葬!你一日不死,本宫一日不安。你一日不死,湖阳一日得不到解脱。” 第1076章 无望圆寂(三更) “陛下知道娘娘的用意吗?” 无望很平静,内心毫无波澜。 即便面前是贵为太后娘娘的女人,要她给另外一个人陪葬,依旧无法让他内心生出任何波澜。 活到这个年纪,见过太多生死,人间疾苦。 死,可怕吗? 不! 无法选择自己的死亡,才是最可怕的。 湖阳自己选择的死法,在无望内心,纵然令人唏嘘,何尝不是一种幸运。 至少湖阳决定了她自己的死,没有将命运交到别人手上。 裴太后面露讥讽之色,“陛下知道又如何!在本宫和你之间,你认为陛下会选你吗?” 无望垂眸,“太后娘娘误会了,贫僧是担心给太后带去麻烦。” “你若是心中不平,尽管到陛下跟前告状,求陛下救你性命。无论如何,本宫一定会取你性命。” 裴太后掷地有声。 湖阳过世三年,裴太后就寂寞了三年。 三年孤独的深宫生活,裴太后已经快忍耐到极限。 她最近时常想起湖阳,尤其是年轻时候,二人互斗,你来我往的场面。 每次都能让裴太后笑出声来。 私下里,她时常和文公公谈起湖阳。 湖阳真的是一个很有趣的女人,她的灵魂是自由的,也是脆弱的。 她喜欢她! 裴太后无数次的确认。 成宗文德帝过世这么多年,裴太后不曾想念过他,也不曾梦到他。 然而,她却时常想起湖阳,回忆起二人相处的过往。 这不是喜欢又是什么? 当然,这个喜欢同男女之间的喜欢是不一样的。 就是单纯的欣赏,单纯的喜欢。 为喜欢的人讨回一个公道,裴太后认为自己在做正确的事情,也是必须要做的事情。 无望害死了湖阳,凭什么还能好好活着,并且享受着高僧待遇。 凭什么? 别人不在乎湖阳的生死,她在乎! 没人想要替湖阳报仇,她想! 所以她借着生病的机会,让皇帝刘诏将无望召回京城。 她亲自到相国寺面见无望,就是希望知道这件事的人越少越好。 她老了! 或许还能活几年,也许还能活几个月,也有可能几天后玖一命呜呼。 生死大事,没人说得准。 无论如何,她一定要在死之前,替湖阳讨回公道。 如此一来,即便死了,她也能瞑目。 到了地府,见到湖阳,她也能毫无负担地冲她一笑。 听到对方要取自己的性命,无望依旧是无动于衷。 “太后娘娘放心,今日谈话,只限于门内。出了这道门,不会有一个字流出去。” 裴太后冷冷一笑,“你以为你这样说,本宫就会饶你不死吗?” 无望却说道:“生死早已看淡,娘娘要贫僧死,贫僧没有意见。湖阳的死,贫僧的确有责任。虽然很多时候我们身不由己,却不是推脱责任的借口。” 裴太后偷偷松了一口气。 她老了! 想要让无望神不知鬼不觉的死去很难。 她只能用身份压制无望,让无望自己去死。 她问他:“不后悔吗?” 无望缓缓摇头,“湖阳因贫僧而死,贫僧还她一条命,很合理。” 裴太后眯起眼睛,她突然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太残忍。 她轻声说道:“湖阳不希望你死。” 无望笑了起来,“贫僧知道!她写给贫僧的信,贫僧都有看过。他对贫僧得一番情意,贫僧感激不尽,只是无法回报。若是她想要贫僧的命,贫僧给她就是。” “湖阳没想要你的命,是本宫要你的命。” “都一样!”无望神情淡然, 对他来说,谁要他的性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已经做出了决定。 裴太后叹了一声,“本宫突然有些后悔。如果你不想死,本宫绝不勉强你。你活着,更有用处。” 无望含笑无言。 裴太后累了,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无望,“你的生死,你自己决定吧。本宫……能为湖阳做的,都做了。本宫无愧于心。” “是!娘娘对湖阳没有任何亏欠,不必有负担。” 裴太后冲他笑了笑,“难怪湖阳能看上李,念念不忘二十载。你的确有过人之处。你好自为之,本宫告辞!” “恭送太后娘娘。” 嘎吱…… 陈旧的房门从里面推开,发出刺耳的响动。 刘议一回头,就看见裴太后从静室走出来。 “母后,谈完了吗?” 裴太后点点头。 刘议朝门后面看了眼,光线昏暗,视线迷糊。只见无望端坐不动,仿佛早已经入定。 他说道:“相国寺准备了素斋,母后可要尝一尝?” “不了!本宫乏了,即刻启程回宫。” “现在回宫?儿子担心母后会累着。” 裴太后搭着他的手,“此处令人心闷气短,还是宫里好。” “母后说的是,儿子也觉着相国寺气氛令人不舒服。” 裴太后执意回宫,连相国寺精心准备的素斋都没吃。 回到宫里,她就躺下了。 就像是身体被掏空,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 刘诏很担心,到未央宫看望。 “母后去了一趟相国寺,身体不仅没好,反而还加重了。这是怎么回事?” “本宫许久不曾出宫,出宫一趟,就觉着累得很。皇帝别担心,本宫休息几天就没事了。” “当真不要紧吗?” 裴太后点头,“太医都说了,本宫就是身体累,需静养。” 好吧! …… 两日后,相国寺放出消息,无望大师闭关静修。 消息传到未央宫,已经恢复了一点精气神的裴太后冷冷一笑,“男人果然信不得。” “娘娘息怒!”文公公生怕裴太后又为此生一肚子闷气,坏了身体。 裴太后自嘲一笑,“本宫还是太心软。” 没有当场逼迫无望喝下毒药。 她连毒药都准备好了,最后关头却下不了手。 终归,她的心没有那么狠。 裴太后觉着自己辜负了湖阳,有些心灰意冷。也不想再见无望第二面。 看着无望那张脸,真的很容易动摇。 罢了,罢了! 湖阳若是要怪,就怪她好了。 裴太后不行佛,却看起了佛经。 不信道,道经也是时常翻阅。 年轻的时候不爱看书,临到老,才知文字的优美。 即便只是佛经,道经,也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裴太后手不释卷,文公公急匆匆从外面进来。 “娘娘,大事不好!” “什么事?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娘娘教训的对。老奴刚得到一个消息,关于无望大师。” 裴太后放下手中的经书,“无望怎么了?他不是在闭关吗?” 文公公擦擦头上的汗水,“无望大师圆寂了。” “什么?” 啪! 裴太后手中的经书滚落在地上。 她脸色刷的一下,变得惨白,“什么时候的事情?” 文公公忙说道:“就是今儿一早发现的。无望大师闭关静修,不许人打扰,好些日子没动静,饮食也没动一下。相国寺主持不放心,今早派人查看,才发现无望大师已经圆寂,而且已经死了好些天。然而神奇的是,无望大师的尸体不腐不烂,相国寺上下都说无望大师坐地成佛,还要为无望大师做一场盛大的法事。特意下帖子,广邀天下僧人。” 裴太后听到无望已经死去多日,便失了心神。 过了许久,她才回过神来,喃喃自语,“他终归没有食言,终归守住了承诺。” “太后娘娘,你没事吧?”文公公有些胆战心惊,盖因为裴太后的脸色太差,把他吓坏了。 裴太后挥挥手,“本宫没事!本宫乏了,躺一会就好。” 文公公扶着裴太后回到床上。 很快,裴太后就进入了梦乡。 文公公不敢大意,派人将太医请来诊脉。 太医来到未央宫,伸手探脉,心头顿时一慌,太后娘娘的脉象为何如此虚弱,仿若没有。 明明昨天请平安脉的时候,脉象还是极好的。 “太后身体如何?”文公公问道。 太医不敢隐瞒,如实说了。 文公公闻言,冷汗刷的一下滚落。 不敢有丝毫怠慢,赶紧派人禀报皇帝和皇后。 太后娘娘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的项上人头恐怕也得交代在这里。 第1077章 病重 裴太后病了,昏昏沉沉,长时间不得清醒。 刘诏担心恼怒,若非顾玖劝着他,他已经拿太医发泄。 刘议萧琴儿,还有诸多皇孙皇孙女,都在未央宫守着。 萧琴儿心头有些慌乱,她频频朝寝殿看去,眼神太过复杂。 刘议面色发白,直愣愣的,全身上下就像是被冻僵了一样。 刘征悄声问萧琴儿,“母妃,皇祖母的身体……” “不许胡说八道!”萧琴儿压着嗓子呵斥刘征。 顿了顿,她又吩咐道:“叫你媳妇带着孩子先回府。宫里不需要这么多人守在这里。她要是有心,明儿一早再来。” “哦!” 刘征打发了妻子和孩子,叫他们先回府。 其他兄弟姐妹也被打发出宫。 萧琴儿攥着手绢,心情七上八下。 裴太后一大把年纪,病情又这么严重,这一回恐怕是凶多吉少。 一旦裴太后过世,他们一家子就失去了最大的依仗。 是的,裴太后是端郡王最大的依仗,也是端郡王府最大的依仗。 目前,端郡王刘议同皇帝刘诏,看起来是兄弟和睦。 谁又敢保证,裴太后过世,皇帝刘诏会不会翻脸,会不会不再容忍刘议。 父母过世,兄弟关系淡漠的例子,比比皆是。 萧琴儿的担心,也不算是杞人忧天。 她比任何人,都希望裴太后能长命百岁,一直庇护着刘议到老到死。 她看着刘议,想知道他心头在想些什么。 可是刘议一点反应都没有,对她的目光毫无察觉。 萧琴儿轻咳一声,靠近刘议,“表哥,你要不要进去看看情况?” “太医正在替母后检查,不能有太多人围在里面。”刘议终于有了反应。 “就你一个人进去,哪能算是‘围’。难道你不担心母后的安危吗?”萧琴儿鼓动他。 端郡王刘议抹了一把脸,“你说的对。” 他起身,径直朝寝殿走去。 守门的内侍,象征性阻拦了一下。当刘议目光凶狠地朝他看来的时候,内侍果断放弃。 寝殿开了一扇窗,有微微清风飘进来。 寝殿内的味道散掉了一部分,只有淡淡的药味。 皇帝和皇后就守在床前。 皇后娘娘一直握着裴太后的手腕。 “皇兄,皇嫂,母后好些了吗?”刘议小声询问。 刘诏没搭理他,表情阴沉。 顾玖冲刘议摇摇头,“母后还没醒过来。” 用了药,扎了针,裴太后一直昏昏沉沉。 老年人发生任何情况都不意外。 但是,一直昏昏沉沉,偶尔说着胡话,值得深思。 刘议焦急,“那怎么办?母后什么时候才能醒来。” 顾玖的目光穿过几名太医,落在角落里的文公公身上。 文公公很敏感,被皇后娘娘盯上了,他浑身一抖,下意识就往地上跪。 顾玖指着他,“你想说什么?或者本宫换个方式来问,你隐瞒了什么?太后娘娘突然病重,莫非是受了什么刺激?” 所有人都盯着文公公。 文公公浑身抖成了筛糠。 “说不说?”刘诏声音不大,却难掩杀意。 或许他根本就没掩饰内心的杀意。 不杀一两个人,都不知道好歹。 文公公吓得半死,匍匐在地,哆哆嗦嗦说道:“老奴不敢欺瞒陛下和娘娘,太后她老人家,一听说无望大师圆寂,就说要上床躺一会。然后就再没有起来!老奴句句实话,绝无半句欺瞒。求陛下和皇后娘娘饶命!” “你先别急着嚎。”顾玖安抚他,“本宫问你,你还隐瞒了什么事?” 文公公傻眼,“老奴绝无欺瞒。” “当真?太后娘娘同无望大师之间,以前从未接触过。一直到无望大师刚从西凉归京,太后她老人家去相国寺找无望大师清谈一场。紧接着,无望大师圆寂,太后娘娘也卧病不起。你却告诉本宫绝无欺瞒,你认为本宫会信你的话?” 顾玖的语气越来越严厉,大有再敢乱说一个字,就要人头落地。 文公公脸色煞白,冷汗浸湿了衣衫。 刘诏懒得废话,“叫钱富过来,将这个狗奴才拖下去严加审问。” “求陛下饶命,求娘娘饶命。不是老奴有意欺瞒,而是太后娘娘有吩咐,任何人都不准告诉。若是老奴胆敢吐露一个字,太后娘娘定不轻饶。” 文公公吓得浑身痉挛,身体一直抽搐不停。 刘诏面色阴冷,“太后饶不了你,难道朕就会饶了你吗?要么说实话,要么就让钱富收拾你。” “求陛下饶命,求陛下饶命……”文公公一个劲磕头。 “哎……” 顾玖轻叹一声,“太后娘娘现在这个情况,文公公,你认为继续瞒着能行吗?太后娘娘这病,来得凶猛。本宫问你,为何听闻无望大师圆寂的消息,太后身体一下子就垮了?你不说吗?你不说,陛下和本宫也有办法调查出来。只是如此一来,你就彻底绝了生路。” 文公公老泪纵横,痛哭流涕,“我说,我全都说。求娘娘饶老奴一命。” “说清楚点,事无巨细都要说明白。”顾玖提醒他。 文公公擦擦眼泪。 顾玖趁机吩咐太医和宫人都退下。 太医如蒙大赦,他们才不想听什么秘幸。 知道得越少,活得越久,这是太医们的生存之道。 刘议要留下来,他也想知道真相。 顾玖瞥了他一眼,没作声。 要不要让刘议留下来,得由刘诏拿主意。 刘议出声说道:“我要知道母后的病情。” 刘诏哼了一声,“别出去乱说。”算是同意刘议留下来。 刘议连连点头,应下,保证不出去乱说。 事关生母的秘密,岂能口无遮拦。 “文公公,你可以说了!”顾玖提醒他。 文公公抽泣两声,还是很害怕,“无望大师,是让太后娘娘逼死的。” “休要胡说八道!”刘议第一个跳起来,一脚揣在文公公身上。 文公公默默承认,没有辩解。 刘诏恼怒,“老四,你要是管不住自己的手脚和嘴巴,就给朕滚出去。” 刘议气得胸膛都要炸裂,“皇兄,这个狗奴才污蔑母后,你不管吗?” “听他说完!”刘诏掷地有声。 刘议只能闭嘴。 文公公很清楚自己的生死就在帝王的一念之间。 他不敢耽误,不敢讲条件,老老实实地说下去,“湖阳公主过世,一开始太后娘娘还好好的。过了一段时间,太后娘娘心头就觉着寂寞,越发想念湖阳公主,想起她的好。总说湖阳公主走得太早,还说湖阳公主太傻,为了一个和尚把自己的命都给搭进去。” 顾玖闻言,点点头,“当初湖阳姑母过世,母后的精神就渐渐不好。当初本宫没往这方面想,今儿才知道原来是思念湖阳姑母所致。文公公,你继续说下去。” 顾玖的声音很轻,让文公公紧张得快要从喉咙跳出来的一颗心安定了许多。 他继续说道:“想得多了,太后她老人家就钻了牛角尖,认定是无望大师害死了湖阳公主。太后说,说她有责任替湖阳公主讨回一个公道。” 顾玖问道:“太后她老人家借口需要无望大师念经祈福,让陛下下旨将无望大师召回京城,根本目的是为了替湖阳公主讨回公道,是吗?” 文公公连连点头,“皇后娘娘说的没错,太后娘娘并不是真的要让无望大师念经祈福,而是要为湖阳公主报仇。那天,太后出宫去到相国寺见无望大师,具体谈了什么,老奴并不清楚。 老奴只知道太后带了毒药,计划逼迫无望大师自尽。不知道什么原因,最后又改变了主意。回宫后,太后她老家有些懊恼,连说不该心软。得知无望大师闭关清修,又骂了几回。一直到昨日,得知无望大师圆寂,太后神色就不对,说要到床上躺一会,就再也没能下床。” “说完了吗?” “老奴将知道的都说了,绝无隐瞒。” 文公公赌咒发誓。 为了保命,他是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 顾玖同刘诏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由她出面问道:“你说太后她老人家思念湖阳公主,然后才生出替湖阳公主讨回公道的心思。你知道为什么吗?” 文公公深思良久,迟疑道:“或许是因为孤独。” “说来听听。” “自从湖阳公主过世,太后娘娘总说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宗室女子们围在身边说话逗趣,太后娘娘总是嫌弃,说她们谄媚。又说这世间,唯有湖阳公主敢当着她的面说真话,即便是讥讽嘲笑,也比旁人说话来得有趣。” 顾玖挑眉,“本宫要是没记错,湖阳公主很少进宫,即便进宫也很少同太后她老人家闲聊。” 文公公小心翼翼地说道:“太后娘娘说,即便湖阳公主不进宫,一年也见不到一面,只要能时常能听到湖阳公主的消息,得知湖阳又在折腾人,太后就觉着高兴。就觉着这世上,还有个人陪着她一起慢慢变老。” 顾玖“哦”了一声,她基本上弄清楚了裴太后的病因。 刘诏刘议两兄弟却卧了个大槽。 ------题外话------ 接下来两天不用去医院,终于可以好好休息。 争取多码几章,作为存稿。 第1078章 回光返照 “一派胡言!” 文公公说的话,刘议一个字都不相信。 裴太后同湖阳公主,这对姑嫂之间斗了几十年。二人相处,无论是公众场合,还是私下里,从来都没有给过对方一个好脸色。 用最大的恶意揣测,湖阳公主去世的时候,裴太后恐怕是内心暗爽。 斗了多年的看不顺眼的人终于死了,那得爽成什么样子。 文公公竟然说,裴太后想念湖阳公主,差点思念成疾。 还处心积虑,将无望大师弄回京城,目的就是逼死无望大师,让无望给湖阳陪葬。 这话是刘议听过的最荒谬的话。 “胡说八道!绝不可能!皇兄,这个狗奴才满嘴胡言乱语,污蔑母后的名声,将他千刀万剐也不过分。” 刘议很愤怒。 裴太后不思念先帝,却思念斗了一辈子的湖阳公主,可能吗? 当然有可能! 顾玖相信文公公的话。 她偷偷握住刘诏的手,提醒对方,不要轻易下结论,也不要轻易动怒。 刘诏死死盯着文公公。 文公公感觉自己离死不远了。 头顶上,传来陛下的问话:“你说太后要替湖阳公主讨回公道,可有证据?” 证据? 文公公懵了。 “太后娘娘怕被人发现,没有留下证据。” “没有证据,朕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刘诏面色阴冷,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对方人头落地。 刘议插话,“定是他胡说八道。皇兄何必同他客气,直接大刑伺候,不怕他不说实话。” 文公公怕死,急忙叫道:“老奴说的每个字都是实话。给老奴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欺瞒陛下。” 刘诏摆手,制止刘议,不准他开口。 刘议压下心头的火气。 说裴太后为了湖阳公主,逼死无望那个秃驴,疯了吧! 无望死就死了。 裴太后病重不起,那是纯粹的病,绝不是因为湖阳和无望这对狗男女先后去世。 得多想不开,才会为湖阳和无望操心。 刘议认定文公公胡说八道,总之他是一个字都不相信。 “口说无凭,如果你拿不出证据,朕只能将你严办。” 刘诏给文公公下了最后通牒。 文公公瑟瑟发抖,为了活命脑子高速运转。 “有证据,有证据。老奴想到了。太后娘娘最近一段时间喜欢看佛经,还有道家经文,偶尔会在上面批注。批注内容能证明老奴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来人,将未央宫所有的佛经道经都拿来。尤其是太后娘娘最近一段时间看的经文,一页纸都不准漏掉。” 刘诏下令,宫人全都动了起来。 文公公如释重负,跪在地上,浑身湿透。 希望那些佛经道经,能够挽救他的性命。 很快,宫人将经文搬到寝殿。 文公公翻出裴太后最近手不释卷的几本经文,“上面都有太后娘娘的批注,请陛下和皇后过目。” 翻开经文,果然看到了批注,看字迹应该出自裴太后。 一页页翻下去,果然找到了证据。 湖阳,无望,皆出现在批注中。 刘诏眼神微变,面色一如既往的难看。 刘议好奇极了,见刘诏不反对,翻开其中一本迅速的查找。 看完批注,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母后果真是为了湖阳公主……” “无望秃驴死了就死了,母后为何要折腾自己?总不能是愧疚吧。” “心头那口气瞬间泄掉,坚持几年的执念已经完成,身心都到了极限,难怪会一直昏昏沉沉。”顾玖轻声说道。 众人都朝她看去。 顾玖握住裴太后的手腕,再次诊脉。 “太后娘娘没了执念,潜意识松懈下来,没了支撑下去的动力,于是就成了这个样子。” “皇嫂的意思,母后是心病?”刘议小心翼翼地问道。 顾玖点点头,“差不多吧!” “该怎么治?”刘议下意识问出口,紧接着一脸懵逼。心道皇嫂又不是大夫,哪里知道怎么治。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顾玖回答了他的问题。 “都说心病需要心药医,母后的情况却是反过来。强烈的执念,支撑着她的身体。当执念没了,身体和精神很快就会垮掉。” 言下之意,是湖阳的死,替湖阳讨回公道,让无望大师为湖阳的陪葬的执念,支撑着内心孤独的裴太后。 裴太后当初在相国寺心软,放过无望。 无望一日不死,裴太后心头就一直惦记着这件事,一会恨,一会悔的。换做别人,情绪不稳,可能生病。 到了裴太后这里,强烈的情绪,反倒是支撑身体的动力。 结果,无望圆寂,一切的执念,化为灰烬。 执念没了,什么恨啊悔啊,也都没了。 再也找不到一个人去恨,人生何等的孤寂。 无处不在,从内到外散发出来的孤单寂寞清冷,压垮了裴太后的精神和身体。 不如归去! “怎么会这样?”刘议怔愣,“每天都有人陪着母后说话解闷,孩子们也时常进宫尽孝。母后怎么还会觉着寂寞?” 顾玖说道:“因为同母后一个年龄段的人,一个接着一个陆续过世。熟悉的人都不在了,身边全是晚辈。晚辈们尽孝,看起来很热闹,可说不到心坎上。若是湖阳活着,母后同湖阳斗法,一定会精神奕奕。 湖阳过世后,试问谁有湖阳那般胆识直言不讳,半点面子都不给母后。湖阳的言行看似很无礼,甚至称得上大逆不道。可这正是母后所需要的,熟悉的氛围。人老了,只有活在熟悉的环境下,周围都是熟悉的氛围,才能保持身心愉快。” 刘议沉默。 顾玖继续说道:“湖阳是母后的执念,无望同样是母后的执念。执念没了,身体和精神瞬间垮掉,并不意外。” “该怎么治?”刘诏直接问道。 顾玖摇摇头,“很难!” 除非裴太后有想要活下去的执念,药物才会起到作用。 她要是因为活着太寂寞,不想活了,谁来都没有用。 这也是为什么,裴太后一直昏昏沉沉,用药扎针都唤不醒她。 …… 裴太后昏睡三日不醒,宫里气氛凝重。 少府已经开始偷偷准备后事,丧仪一应用品赶紧备起来。 裴太后要是有个万一,丧仪用品立马就能用上。 等到第四日,裴太后终于睁开双眼。 “母后,你醒了?” 刘诏双眼都是红血丝。 自裴太后昏迷以来,他一直没能好好休息。 “太医人呢?还不赶紧给太后娘娘检查。” 一群太医涌进寝殿,为裴太后诊脉开方。 情况不妙啊! 太医们面色惨白似鬼,不敢开口啊。 正好皇后娘娘顾玖进来,瞧着太医的脸色,心中已经明了一切。 她挥挥手,“都退下吧。” 太医如蒙大赦,还是皇后娘娘仁慈。 顾玖来到床边,在圆凳上坐下,很自然的将手搭在裴太后的手腕上。 难怪太医们面色似鬼,裴太后时日无多。 顾玖小声提醒刘诏,“有什么话,抓紧时间说出来。以后恐怕就没机会了。” 刘诏心头一震,不敢置信地望着她。 顾玖轻轻点头,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答复。 刘诏心口发闷,喉头滚动,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明明那么厌恶,明明母子关系那样恶劣,可是真到了必须说再见的时候,一时间万般滋味涌上心头。 什么仇,什么怨,全都是过眼云烟,不值一提。 唯有母子情感,才是最真实的 “母后!” 刘诏哽咽住,心头难受得紧。 顾玖拍拍他的肩膀,小声吩咐宫人,“去将端郡王请来。” 紧接着,顾玖亲自给裴太后扎针,让她有力气说话。 裴太后盯着顾玖扎针的手,眼神很平静,似乎早就知道顾玖会医术。 顾玖说道:“母后可以试着说说话。” 裴太后试着说话,“你,你们……” “母后!”刘议冲了进来,痛哭流涕,跪在床前。 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母后终于醒了,儿子都快担心死了。” 裴太后很累,很累。 全身都提不起力气。 她问道:“本宫睡了多久?” 刘诏同刘议都沉默不言,还是顾玖开口说道:“睡了四天。时醒时睡,只是意识不够清醒。” 裴太后“哦”了一声,“难怪本宫隐约感觉到身边一直有人在说话。” 说完这句话,裴太后就一直在发愣。 刘诏轻声问道:“母后没有话和朕说吗?” 裴太后伸伸手,顾玖赶紧吩咐宫人将她扶起来坐好。 裴太后看着刘诏,“你很好!本宫半点不担心。” 刘诏想笑,却笑不出来。 裴太后又对刘议说道:“听你大哥的话,好好当差,别给你大哥添麻烦。你守着本分,你大哥自然不会亏待你。” 刘议重重点头,“我听母后的。” 裴太后又问刘诏,“你会照顾老四吗?” 刘诏掷地有声,“会!” 这一声拥有足够的力量,足以安裴太后的心。 裴太后果然满意地笑起来。 “本宫乏了,你们都退下吧。让文公公伺候本宫。” “母后?”刘诏和刘议齐齐叫道。 裴太后依旧笑着,“本宫在梦里梦到了先帝,还有湖阳,本宫高兴。乖一点,别让本宫失望。” 兄弟二人心头震动。 第1079章 裴太后过世(三更) 时间悄无声息的流逝。 文公公已经哭了一场,肿着一双眼泡守着裴太后。 “……湖阳说谢谢我,她说她会一直等着我……” 裴太后笑眯眯的样子,看起来极为慈祥。前提是忽略虚弱憔悴略有浮肿的脸色。 “本宫还看见了先帝。先帝伸出手,说是来接本宫。” “娘娘……” 文公公压抑着哭声。 刘诏,刘议两兄弟早已经红了眼眶,二人默然不语。 顾玖冲刘诏摇摇头,时间不多了。 裴太后对刘诏说道:“让他出宫养老吧。” 这里的他,自然是指文公公。 刘诏“嗯”了一声,怕裴太后不放心,又说道:“朕同意。” 文公公先是一愣,紧接着悲从中来,跪在地上,“老奴给太后磕头。” 砰砰砰…… 三个扎扎实实的响头,额头都已经红肿破皮。 他万万没想到,裴太后临死之前,竟然还惦记着他的安危。 他无声哭泣,眼泪就像是关不住的水龙头,一直往外冒。 他不停的擦拭眼泪,两张手绢很快都湿透了。 只能用衣袖代替。 很快,衣袖也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裴太后笑眯眯的,“本宫已经没有遗憾,你们别哭丧着一张脸。” 刘诏还是问了出来,“值得吗?为了湖阳,值得吗?” 裴太后笑道:“人活着,总得有点想法。” “可是……” “本宫愿意!”裴太后直接打断了刘诏的话,“本宫愿意为她倾尽所有。” 刘诏闷声道:“相国寺决定火火化无望的尸体。” “无所谓!”裴太后不在意。 刘诏又说道:“无望留了遗言,想以俗家身份立一个衣冠冢,就在北邙山。” 裴太后闻言,先是错愕,紧接着哈哈大笑起来。 “原来他并非真的铁石心肠,原来他也有心啊!” “不准给他立衣冠冢,这是本宫最后一个要求。本宫绝不会让他圆满。” 刘诏应下此事。 裴太后眼中散发出耀眼的光芒,她朝半空中伸出手,兴奋地问道:“你们是来接本宫的吗?本宫这就来!” 话音一落,裴太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手缓缓垂下。 “母后!” “太后!” 呜呜呜…… 整个未央宫都是压抑的哭泣声。 太后去世,宫里敲响丧钟,全京城都听见了。 文武百官,皇亲国戚,在听到钟声的第一时间,在家门口挂起了白灯笼,换上素净的衣衫。 并且对家中子女耳提面命,国丧期间,都老实一点。 别忘了十几年前,萧太后过世,成宗文德帝大开杀戒,一口气杀了上万人。 虽说那是事出有因,可谁也不能保证景明帝刘诏,会不会借着太后过世的机会,拿起屠刀,清洗朝堂。 总而言之,谁要是犯了事,换做平时可以轻轻放过。国丧期间,就有可能被人借口发作,掀翻一个家族。 少府动作很快,未央宫还在入殓,两仪殿的灵堂已经布置了一半。 刘议哭得昏了过去,顾玖派人将刘议送回王府。 刘诏守在裴太后跟前,双眼刺痛。 顾玖强行将他拉走,“等入殓后,再过来看望。” 刘诏红着眼眶,“朕是不是不孝?朕不敢说自己是孝子,也不敢承认自己不孝。自小,她最爱骂的一句话就是不孝子,朕耳朵都听得起茧,早就不在意。可是她不在了,朕突然意识到自己是真的不孝。这些年,朕就没有正儿八经在她跟前尽过孝。” 顾玖劝他:“何为孝?事事顺从,那是愚孝。你是皇孙,皇子,是帝王,你不可能事事顺从。否则大周早就烽烟四起,说不定这个江山已经改名换姓。你不必苛责求全。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你要想开点。” 刘诏仰头望天,“朕累了!” “我让人送你回兴庆宫。” 顾玖很清楚,刘诏现在需要的一个人静一静,而不是叨叨叨的啰嗦劝解。 所以她没有跟着去兴庆宫。 刘诏将自己关在兴庆宫,不准任何人打扰。 一天一夜,粒米未进,于黑暗中胡思乱想。 宫人担心出事,频繁到长安宫请皇后顾玖出面劝解。 顾玖说道:“陛下现在需要的不是劝解。” 他需要独处的时间,需要自己去想明白一些事情。 不过长时间不吃东西,不喝水,肯定是不行的。 顾玖算着时间,来到兴庆宫。 嘎吱一声清脆响声,大殿房门从外面打开。 一缕阳光透过门缝照在地面上,光线明亮处,灰尘欢快地飞舞。 顾玖提着一个食盒,走进大殿。 紧接着,大殿房门又从外面关上。 片刻之后,她才适应大殿内的光线。 他就坐在台阶上,一脸胡子渣渣,沧桑憔悴,仿佛丢了魂魄,不知今夕何夕。 她走上前,用湿热的毛巾替他擦拭脸颊。 “擦一擦汗,舒服些。” 刘诏原本要拒绝的手已经抬起来,最后又缓缓放下。 擦拭了脸颊,又擦拭手指。 十根手指,一根根擦拭,格外的仔细小心。 之后,她打开食盒,拿出清淡养身的饭菜,还有一大碗素汤。 她告诉他,“灵堂已经布置好了,朝臣和命妇都已经进宫。母后的丧事,有礼部和少府操心,一切井井有条,你不必担忧。我特意让小厨房做了一碗素汤,就几根青菜叶子,放了一点点盐,洒了一点葱花。你喝一口,若是好喝,剩下的全都喝了。” 她端着汤碗站在他面前,见他不动,就问道:“喝吗?” 刘诏迟疑片刻,伸手接过汤碗。 长久不进食水,此刻一碗素汤,好比是上等美味佳彦,让人大呼过瘾。 刘诏没有为难自己,他也不矫情。 一口气喝完所有素汤,肚子差不多饱了。 顾玖在他身边坐下,没有逼着他吃饭菜。 她握住他的手,“不必自责!” “你怎知朕在自责。” “多年夫妻,我怎会不知。” “朕是不是十分混账?不孝不悌?” “你就是这么看待自己的吗?”顾玖反问。 刘诏面色阴沉,“朕不是个好人。” 顾玖一本正经地说道:“世上没有纯粹的好人,也没有纯粹的坏人。世上大部分人介于两者之间。而你,身为帝王,你当然不是个好人,同样也不是个坏人。好人当不了皇帝,纯粹的坏人同样当不了皇帝。” “朕不孝。” 顾玖点点头,“按照世俗标准,你的确不孝,但你并不是不孝子。你是帝王,孝之一道,必须为霸王之道让路。” “朕深觉亏欠她太多。” “何为亏欠?你不亏欠任何人,你只是因为母后过世钻了牛角尖。” “不,朕的确对她有所亏欠。” 顾玖蹙眉,等他下文,却迟迟没等到。 她加重力气,紧握住他的手,“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谁都无力阻止。有一天,我们也会躺在床上同孩子们告别。” 刘诏反手握住她的手,力气很大,“朕会走在你的前面。” “你走在我的前面,意思是让我做太后吗?” “难道你不愿意。” “做太后,听起来很风光,可是好没意思。孤独,寂寞……” 刘诏突然抱住她,“朕舍不得让你走在前面。” 顾玖拍拍他的肩膀,“放心吧,我肯定是走在你的后面。一般情况下,女性比男性要长寿一些。” 明明气氛如此感动,感情如此充沛,结果顾玖一本正经地分析女性和男性谁寿命长,好好的气氛就跟泡泡被戳破似的,好不爽啊。 刘诏不满,盯着她。 顾玖抬手,戳他的额头,“别想那么多。真到了那一天,无论是谁走在前面,活着的人都要好好活下去。” “朕舍不得让你孤零零一个人。” “说的也是!我要是做了太后,肯定不能改嫁。你要是做个鳏夫,却可以广开后宫,再立皇后。” “胡说八道!你是故意气朕,把朕气死了,你就可以改嫁。你做梦!” 顾玖抿唇一笑,捏捏他的耳垂,“心情好些了吗?” “气都快被你气死了,哪里能好。” 刘诏中气十足,看来已经恢复了精气神。 顾玖笑眯眯的,对付刘诏,什么安慰话都没有用。 唯一的办法,就是刺激他,激起他的斗志。 刘诏吼了几句,顿觉肚子饥饿。 也不管饭菜是否冷掉,拿起筷子就开吃。 “太素!分量也不够,吃都吃不饱。你是在虐待朕吗?” “守孝期间,当然只能吃素。至于分量,你要是没吃饱,我就让人送一个食盒进来。” “赶紧送来,好歹放点油。” “知道!” 刘诏胃口很好,一口气吃到七分饱。 他还想吃。 顾玖拿走筷子,不许他吃。 “你饿了一天,岂能暴饮暴食。年龄不小了,也该知道养身。” 刘诏偷偷抱怨了几句,罢了,七分饱就七分饱。 他恢复了精神,开始露面处理朝政和丧事。 兴庆宫上下,朝堂上下,全都松了一口气。 帝王无事,大周江山必定无事。 第1080章 皇帝皇后的决心 景明八年,盛夏。 南方战事如火如荼。 大周军队长驱直入,一口气拿下五十座城池。 杨季的声望,一时间风头无两,无人能及。 为了配合海外开拓计划,在皇帝同皇后的强力推行下,朝廷颁布了一些列关于土地买卖的制度。 在过去,土地买卖,只要有钱有权,可以肆意购买。 也就是常说的土地兼并。 朝廷几乎是没有有效的手段防止。 那些逼良为奴,逼良为娼,逼出人命的种种事件,九成以上根子都在土地。 比如,天灾年间,豪族哄抬粮价,打压土地价格,并且搞什么粮食饥饿营销。 虽然他们不懂饥饿营销理论,却不妨碍地方豪族采取此类手段。 而且,天灾通常伴随着疫病。 一边是田地绝收,饿肚子,一边又是各种病,万一还要缴纳赋税完成徭役,其惨烈程度,就是一本活生生的人间惨剧。 结果就是,大富变小富,小富成穷人,穷人就只能卖儿卖女。 只要天灾持续半年以上,卖完儿女就该卖土地。 而且价格极为低廉。 地方豪族,就会趁机大肆购入田地。一个村,一个亭,一个乡镇,甚至一个县,大半土地全都落入一个家族的手中。 豪族恒强,小民破产。 破产的小民,好一点做佃户,替大户人家耕种,求个活命。 次一点,卖身为奴,或是逃荒做流民。 只要不回到户籍地,官府就没办法从他们身上收取赋税,征发徭役。这也是为什么有那么多人选择逃荒。 至于卖身,不是你想卖就有人买。 大户人家买人,通常只买小孩,培养几年,就能干活还忠诚。 少男少女也行,买来就能用。 上了年纪的人,比如三四十岁男男女女,没有哪个大户人家会要。 就算不要身价银子,只求一碗饭吃,白干活,大户人家都不乐意要。 …… 还有一种常见情况,不一定要等到天灾。 天灾不是年年都有。 但是每一年都有购买土地的需要。 豪族发家之初,通常是这里买几十亩田,那边买几顷土地。 越买越多,但都是东一片,西一片。 这个时候,豪族就想着将名下的土地连成一片。 想想那个场面,有客人来,自己指着一大片土地,说一句:“这里的土地全都是我的。” 听听,多豪气。 阻挡在各片土地中间的别人家的土地,就显得格外碍眼。 怎么办? 买啊! 可是没人愿意卖。 家里没困难到吃不起饭,大部分人都不会卖土地。 即便有困难,也会先想别的办法。不得万不得已,没人会轻易卖掉手中的田地。 祖上攒下来的土地,精心侍弄几十年的土地,好不容易把瘦田养成了肥田,凭什么因为你想买我就得卖。 这个时候,一个想买,一个不想卖,矛盾产生。 怎么办? 豪族养的混混流氓,就派上了用场。 各种阴私手段齐上阵,逼得人不得不卖土地。 类似这种强买强卖,千百年来,每天都在上演。 仇恨,贫穷,宗族冲突,各种天灾人祸,很多时候根子都在土地。 …… 景明八年,皇帝和皇后酝酿多年的新土地制,冲破重重难关,经过各方妥协,条款进行了补充修改,终于出炉。 从景明八年八月初一开始,凡是大周良民,不分农工商,每个人名下最多只能有一百亩土地。 奴仆名下,一个人只能有十亩土地。 在这个标准内,十税一。 过去购买的土地,只要个人名下没超过一百亩,皆可享受此税率。 凡是超过亩数,在一倍范围内,统统课税十税五。 超出一倍,税率递增。 比如一个人良民,名下有一百二十亩土地。其中一百亩,十税一。 多出的二十亩,十税五。收获一百斤小麦,就得缴纳五十斤粮税。 读书人另有规定。 秀才功名,名下土地上限是一百五十亩,萌二人。 也就是说,除秀才本人外,家里有三个人可以同时享受拥有一百五十亩土地,十税一的福利。 举人,进士,逐步递增。 做了官,比如中书令陆大人,百官之首,他名下最多可以拥有二十五顷土地,十税一,萌二十五人。 …… 伴随着土地法的颁布,还有新出炉的奴仆法。 条条框框甚多,关系到所有人的切身利益,公告一出,瞬间让整个天下都沸腾起来。 大街小巷,秦楼楚馆,茶楼酒肆,全都在讨论新的土地法。 报业司第一次大规模出动,要求天下所有报纸刊登土地法和奴仆法条例,并且刊登条例释义。 同时三和快递,少府钱庄,四海肉菜店,等等商业机构,也加入了这场宣传大战。 他们深入穷乡僻壤,深入山沟沟,同当地村民解释新的土地法。 以免有人借着信息差,浑水摸鱼,胡搞瞎搞。 各家报纸都推出专题报告,连做三个月的专题不成问题。 这就意味着,接下来三个月,所有的新闻都要为土地律法让道。 千百年来,人们最最珍惜的是什么? 不是生命,而是土地。 上至皇帝,朝廷高官,下至乡农小民,都在为了土地奋斗。 皇帝要开疆拓土,占领更多的土地,或是守住祖宗打下的疆土。 朝廷高官要为家族背书,大肆购买土地,越多越好。 小家族变大家族,大家族变豪族,豪族变世家,世家影响朝廷…… 这是一条无限上升的通道,没有人愿意舍弃。 乡农小民,早出晚归,辛辛苦苦,无非就是想买几亩土地,为孩子们攒下一点家业。 就连大商贾们,赚不完的钱,还不是一直买买买,买进足够多的土地。摇身一变,从商人变成地主士绅。 现在,大周不限制商人子弟科举。 只要身份是良民,别管士农工商,都可以参加科举。 甚至连宗室子弟都可以参加科举。而且经过多年的努力,已经考出了七八个秀才。过几年说不定还能考出几个举人进士。 也就是说,商人已经没必要改变自己身份。商人的身份不影响孩子科举。 但是依旧有很多商人沿着祖宗的习俗,在买买买的道路上狂奔不止。 这么多人买入土地,必然要有同等面积的土地卖出。 土地哪里来? 只能从小民手中卖来,夺来,或是侵占,或是逼迫…… 总之,每个王朝到了中后期,都避免不了土地从小民手中脱离,集中到权贵富人阶层。 如今朝廷突然颁布一个土地律法,伴随着奴仆法,一下子就掐住了肆无忌惮购买土地的口子。 买啊! 尽管买! 新的土地律法,不好意思,不是户部在执行。 买了大量土地,想要免税,不好意思,找错人了。出门右拐找少府。 户部一群弱鸡,利益勾结,同地方豪族牵扯不清。让他们课税,丈量土地,等于是新的土地律法刚刚颁布,就被废掉了一半。 皇帝和皇后,通过各种手段,加上一定的利益妥协,新的土地律法职责,全归少府。金吾卫和内侍省配合。 过去那个只限于后宫的内侍监,摇身一变,成了内侍省。 规格提高,编制增加,内侍省已经提前招了一大批待业的举人进士,还有术数突出的秀才。 除了秀才,招进来的举人进士,统统给了朝廷正式编制,拿着朝廷薪俸。 问一问招进内侍省的举人进士的心情。 心情就是痛并快乐着,时不时很美好。 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权力! 配合如此大的项目,牵涉各方利益,可想而知,内侍省将背负天下最大的骂名,成为名副其实的背锅侠。 皇帝和皇后推出内侍省,估摸着就是用来背锅的,真是深谋远虑啊。 内侍省的人,心甘情愿背锅。 替皇帝皇后背锅,那可不是一般人,得入得了皇帝皇后的眼,得手中有权才有资格背锅。 内侍省背着这么大的锅,权力可想而知,也是蹭蹭蹭,少说上涨了三成。都敢朝少府伸伸手指头。 少府的邓存礼,二话没说,提着砍刀,就把内侍省伸出来的手指头给砍了回去。 胆肥了! 还敢朝少府伸手。 叫你知道点好歹。 内侍省捂着被砍的手指头,哎呦哎呦叫痛,还只能偷偷叫痛,不能当着人叫痛。 憋屈啊! 那也得忍着。 跟在少府屁股后面,指那打那。 新的土地律法最难的就是一件事,课税! 户部和地方官府,面对地方豪强,世家大族,大部分时候都是一群弱鸡。 新的土地律法,用猪脑子想都知道,主要是限制地方豪强和世家大族。 小民根本没实力购买一百亩土地。 让地方官府找豪族课税,怕是还没上门,就被打了出去。 所以,皇帝和皇后,特意将推行新土地律法的任务交给少府,让内侍省和金吾卫配合。 这个配置,代表了皇帝和皇后推行新土地律法的决心。 再想肆意购买土地,区区八九十人的小家族,就拥有几百顷的土地,甚至几千顷土地。行啊,加倍课税,一直加倍到十税九。 当土地不能带来利润,反而成了负担的时候,倒是要看看,谁还敢肆意买进土地。 不服? 放金吾卫! 第1081章 沸腾 “这是在瞎搞!” “这样搞下去不行啊!” “陛下是被人蛊惑了吗?这么搞下去,刘氏江山都会分崩离析。” 一群宗室,聚在一起,叽叽咕咕。 “陛下这一招实在是太过狠辣!照着这么搞下去,别管有没有功名,是不是勋贵,无论皇室宗亲,只要名下有土地,哪怕只有一亩土地,都要缴税。陛下这是钻到钱眼里去了吗?” “历朝历代,就没听说过高官显贵还要缴税。” “听闻皇后娘娘名下的产业,从成立之初,就一直在缴税。” “少府的产业,自陛下登基第二年开始,好像也在缴税。” “少府缴税?哈哈哈哈……无非就是从左手倒换到右手。皇后娘娘,哼,她能一样吗?”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皇帝和皇后都在缴税,我们还有什么资格不缴税。” “十税一也不贵。” “放屁!这是十税一的问题吗?这是原则问题。从不缴税到缴税,别说十税一,就算是二十税一,也得坚决反对。” “是啊,这个口子不能开。今年十税一,我等要是妥协了,谁知道明年会弄出什么名堂。” “朝堂上那群当官的,到底怎么回事。这么重要的律法,竟然妥协了。平日里不是挺能喷的吗,这会怎么全都成了哑巴。” “嘘,不可说,不可说。” “有什么不可说的。不就是那帮当官的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吃了陛下和皇后娘娘的好处,当然得管住嘴巴。” “朝堂上那群当官的,特么的全都是怂包。” 宗室们骂得起劲,不敢大声骂皇帝皇后,专门逮着当官的骂。 有激动的人,带着一群小厮,往官员大门上泼粪。 官员:“……” MMP,这是他一个人的锅吗? 这么大的事情,又不是他一个人能够决定的。 他心里头还一肚子委屈。 泼粪又算得了什么。 已经有人在报纸上公开抨击朝堂,认为朝堂官员是在胡搞瞎搞。 有人抨击,就有人站出来支持。 山河书院坚定不移地支持新土地律法。 尽管这个律法,也在损害他们的利益。 过去,只要考上功名,就可以免税免徭役。 只要有钱,土地随便买。别人要投献,收下来就成。 心狠一点,要不了十年八年,就能积攒大笔的家业。 反正土地都是免税。 现在不行啦。 即便有了功名,照样要纳税。 十税一很少,却依旧要纳税。 土地买得多,还要加倍征税。 说到底,新出来的律法损害的是读书人和权贵的利益。 在报纸上写文章抨击朝廷的人,基本上都是读书人。 山河书院的学生,有人反对,有人赞成。 意外的是,赞成新土地律法的人,竟然是多数。 这帮人天天写文章在报纸上替朝廷,替皇帝皇后摇旗呐喊,俨然成了皇帝皇后的小粉丝。 报纸上打嘴仗打得厉害,你来我往。 市井小民则是乐呵呵。 高兴啊! 欢欣鼓舞啊! 这回别管读书人,地主士绅怎么忽悠,他们都不会上当。 大大的十税一,他们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就算不认识字,也有四海肉菜店的伙计帮忙解释。 历朝历代,土地税率基本上都是十税三。遇到战争年间,十税四都有。 加上地方摊派,那负担就是更重了。 这是自耕农的待遇。 佃户交了税,还要交租子。最后落到手头上的粮食,恐怕两成都没有。 而且,随着土地价格高企,田租也有抬头的趋势。 个别地方,已经出现了五成,甚至六成,七成的租子。 这要是推广天下,佃户就别活了。 朝廷颁布的新土地律法,只需要十税一这一条,就获得天下小民的坚决拥护。 大街小巷,小商小贩,如今碰面不是问吃了吗,而是问知道十税一吗? “知道,知道!听说是陛下和皇后娘娘压着朝堂老爷们,强行颁布了这条律法。” “陛下和皇后娘娘心中,惦记着我等小民。” “陛下和皇后娘娘万岁万岁万万岁。” “那帮读书人天天在报纸上乱骂,报业司的人怎么不管管。” “管什么管啊。没看见骂的都是朝堂那群当官的,还有内侍省……” “内侍省是什么玩意?” “应该算是替皇帝皇后背锅的衙门吧。” “啊?还有专门背锅的衙门吗?” “没有人背锅,难道要陛下和皇后娘娘承担责任吗?” “那不能,那不能。” “从今以后,读书当官,如同我们这群小民,统统都要缴税。我这心头,哈哈,都高兴了好几天。” “读书科举要缴税,那以后谁还愿意读书科举?” “别看那帮读书人叫得厉害,该读书科举的还是要读书科举。不就是一点税,十税一能有多少。不读书,个人名下就只能有一百亩,超过一百亩就得十税五,甚至是十税六……” “最高十税九!” “就是说嘛!一百亩就把人给限制了。除非读书考科举,或是当兵打仗挣功劳,才能突破一百亩的限制。” “只要考取了进士,就能拥有十顷十税一的土地,还能萌十个人。这么好的事情,你说那些读书人能拒绝科举吗?” “以后科举的人,只会越来越多,不会越来越少。” “这话没错。但凡有点家底的人,都会送孩子去读书。” “这是为何?” “因为光是有钱没有功名,也只能和我等小民一样,一人一百亩土地。对有钱的老爷来说,这点土地哪里够。想要拿到十税一的土地,就得督促家里的孩子读书。即便只是秀才功名,都能多出两百亩十税一的土地。” “有道理,有道理。以后不读书不行啊!” “不读书就只能死守着一百亩土地,超过一亩都要被课重税。” “如此一来,岂不是不能随意开荒。” “没看律法吗?新开荒的土地,可以卖给官府,官府按照市场价溢出两成购买。溢出的两成算是辛苦费。” “这还差不多。” “不管那些读书人怎么闹腾,新律法实实在在惠民,正儿八经是在替我等小民着想。” “这话没错。” “十税一,能活很多人啊。” “遇到减产,都不用卖儿卖女卖土地。” “是啊!家里仓库终有一日可以装满。” “你家还有仓库?有钱人啊!” “我这不是想着十税一,能省下很多粮食。往年遇到青黄不接的月份就没得吃。十税一,再遇到青黄不接的月份,肯定有的吃。” “这话有理。” “等到明年开春,就知道能不能剩下粮食。” “律法从八月初一开始实施,朝廷是考虑到秋收。擦着秋收,今年大家的负担都会减轻不少。” “有的官府想赶在八月初一之前收秋粮,发一笔横财,大家千万不要上当。” “多谢提醒!” …… 王学成提着酒水去找严辞。 “还是严兄有远见。当年你说不想收乡民的土地投献,那时候我还当你杞人忧天。如今一看,还是严兄考虑得周到。” 严辞摸着头发稀少的脑袋,有些发愁。 “王兄别夸我了。我如今愁得很。” “为何发愁?” “我虽然没有收下乡民投献的土地,但是这些年,我家里人拿着钱买了很多土地,已经超出了朝廷规定的十税一亩数。” 王学成愣了一下,“严兄有举人功名,名下可拥有五顷十税一的土地,还能萌还几个人。你家名下的土地,已经超过这个数了吗?” 王学成很吃惊。 严辞苦笑着点头,“前几日回家,翻了翻家里的地契,这才知道,这些年家里人拿着钱陆陆续续买进了大约八十顷的土地,超标接近两倍。” 哇! 八十顷就是八千亩,光是购买土地,都得花费大几万两白银。 “严兄果然有钱。” “王兄别取笑我了。我现在正在发愁,多出来的土地要怎么办。” “何必发愁。律法规定了,过去买卖的土地,有三年的延缓期。三年内,你那些土地照旧。” “王兄果然是在嘲笑我。律法规定了,像我们这种情况,三年内,十税一那部分土地可以继续免税。超出的土地,就得按照税率十税一缴税。等到三年结束,超出的土地就得课以重税。” “十税一,这么一点,对严兄来说应该不算是负担吧。” 严辞抹了一把脸,“王兄,以前这些土地都是免税的。” 王学成张口结舌,回过神来,拍拍自己的脑袋,“是我糊涂!眼看就快到秋收的季节,严兄打算怎么办?” “这个时候肯定不能卖土地。” “说的是。这个时候买土地,肯定有人趁机压价。总有人能吃进大批土地。” 严辞摇摇头,“王兄还是没有看透这里面的名堂。这条律法的颁布,最终结果就是官府,也可以说是少府,会成为天下最大的地主。看着吧,接下来几年,会有大量的土地落入少府的手中。” 王学成有点懵逼,他本就不聪明,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他是真没想明白。 他不耻下问,“这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第1082章 大机遇(三更) 严辞喝了一口酒,也没心思品味。 他很发愁,却还是耐心的对王学成解释。 “对小民来说,是有好处的。以后他们不用租种地主老财的土地,可以直接租种官府的土地。租子又少,税又少,负担比租种地主老财家的土地少了一半。” 王学成很好奇,“官府收多少租子?” 严辞肯定地说道:“具体多少还不清楚,肯定不会超过三成。” “三成很低了。”王学成很认可这一点,“京畿一带,因为管得严,租子普遍都是四成。京畿以外的地方,比如江南那边土地肥沃,都要收五成的租子。听说个别地方已经收到了六成。” “所以说,由官府来主持土地租赁市场,租子低了很多。对小民来说,有大大的好处。”严辞又灌了一口酒。 王学成领会到对方的言下之意,“也就是说,对地主老财,对我等读书人来说,没什么好处。” 严辞重重点头,“这条律法,根本用意就是为了限制高官显贵囤积土地。我们这些读书人,都是捎带的。” 王学成顿时糊涂了,“既然这条律法根本用意是限制高官显贵,为何朝廷官员还会同意颁布执行这条律法?这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想不通朝廷的大佬们,为什么会通过这条律法,是吗?” 王学成连连点头,像个乖巧的学生。 严辞神秘一笑,“黄老板你知道吧。我从黄老板那里得到了一点内幕消息,我就告诉你,你可别告诉别人。” “严兄放心!我们多年交情,我嘴巴严不严实,你还不知道。” 严辞四下看了眼,确定门窗都关好,没人会偷听。 不过他依旧压低声音说道:“听黄老板说,很快少府将成立一家粮食商行,全天下最大的粮食商行。将来,官府收了租子,这些粮食全归粮食商行所有。皇帝和皇后娘娘承诺,朝廷官员可以入股这家粮行,每年分红利。” 王学成暗自咋舌,“所有的租子都归这家粮行,那规模得有多大啊?” 严辞笑了笑,“天下间任何一个世家豪族,都比不上的规模。光是粮行还不够,皇帝和皇后娘娘还将成立一家海外商行,同样承诺朝廷官员都可以入股。” 王学成好奇,“海外商行做什么的?” “当然是用来赚钱。” “怎么赚钱?” “具体怎么赚钱,我也不清楚。不过根据黄老板透露,杨季率领的大军,已经打下了大片土地。这些土地,目前都归海外行营,但是无人耕种。很快朝廷就会发布一个消息,任何人,不限身份不限地位,都可以找海外行营购买海外土地,买多少都行,只要你有钱。” 王学成张大了嘴巴,“到底有多少土地,还可以随便买?” “我想想啊,起码是四五个河东河西那么大。” 王学成好奇问道:“严兄打算去海外买土地吗?” 严辞一脸发愁,“黄老板有建议我,可以考虑到海外置办产业,让族中子弟带着家仆到海外管理,雇佣当地百姓耕种。我现在还在犹豫。” 不犹豫不行啊。 关系到大笔银钱,还涉及到人身安全问题,严辞也是愁得很。 “这么说严兄可以将土地买了,去海外买土地。” 严辞点点头,“皇帝和皇后娘娘,强硬推行新的土地律法,归根结底,就是逼着大家卖掉手中的土地,去海外置办产业。” 王学成一脸惊叹,“皇帝和皇后娘娘真是深谋远虑,一环套一环,让人佩服。当年有幸见过皇后娘娘一面,足够我吹嘘一辈子了。” 严辞哈哈一笑,“此话有理。当年皇后娘娘住在晓筑,我们跟着杨季,有幸和皇后娘娘见过一面,的确值得吹嘘一辈子。” 王学成连连感慨,“哪里能想到,当年和我们一起在书院读书的杨季杨兄,陈壮实陈兄,都成了一方大人物。尤其是杨兄,海外行营大都督,兼任江南大都督府大都督,权势滔天,风头无两。” 严辞替杨季担心,“就怕烈火烹油,高处不胜寒。” 噗! 王学成将嘴里的酒喷出来,不如此,他就被呛一口。 被酒水呛一口,那滋味多难受啊。 他擦擦嘴角,压低声音,“严兄莫非得到什么消息?难道杨兄有危险?皇后娘娘可是杨兄的靠山,难不成皇后娘娘要放弃杨兄?” 严辞摇头摆手,“不是你想的那么回事。” “那是怎么回事?” 严辞小声说道:“皇后娘娘肯定会继续支持杨季。我说的为危险,来自官场,来自朝堂。杨兄这一两年,名声大振,不知道多少人眼红他。加上他整肃江南官场,得罪了许多人,瞧着吧,很快朝堂上就会有弹劾杨兄的声音。 对于功臣,朝臣们总是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当年的鲁侯是这么过来的,杨兄如果不尽早回到朝堂,很可能他也会走上鲁侯那条路。回,回不来。留,又心惊胆战,恐被人说有造反之心。也不知杨兄会如何做选择。” 王学成紧蹙眉头,“有这么严重?皇帝和皇后娘娘支持杨兄,难道也不管用?” 严辞呵呵冷笑,“光是皇帝支持,也挡不住满朝堂的非议。当年武宗开耀帝无条件信任鲁侯,弹劾鲁侯的奏章可有少过,派往西北的探子可有少过?如履薄冰,都不足以形容。” 王学成替杨季担心,“杨兄一定能化险为夷吧。” 严辞摇摇头,“不知道!他离着我们越来越远,如今我是猜不出他的想法。或许他会继续留在海外,等到局面稳定。或许过个一两年,他就调回京城做京官,重新开始。” “希望杨兄能够回京城。”王学成小声说道。 “得看杨兄自己怎么做选择。”严辞想得多,故而比较悲观。 “喝酒,喝酒!不说杨兄。他那个位置,轮不到我们操心。” 二人喝着闷酒,吃着卤菜。 王学成问严辞,“严兄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卖了手中的土地,何不听黄老板的建议。” 严辞揉揉眉心,有点头痛。 他愁眉苦脸,“这事我再想想。” 一下子脱手几千亩土地,就换点白银,的确有点肉痛。 去海外置办产业,还得先看看风向。 要是有人率先行动起来,他跟一波风倒是没关系。 二人喝酒喝到天黑。 王学成赶着回书院,明儿一早还要当差,不敢熬夜。 严辞也没留他。 替他叫了一辆马车,把人送走。 他摇摇晃晃,回厢房休息,顺便构思接下来的剧情。 三顺看见他,“严老爷,你这是喝了多少酒?” “是三顺啊!刚忙完吗?” “我哪里是刚忙完,我是正在忙。山河书院那边又送来几篇稿子,写得挺好的。我家公子要求刊登在明儿的生活秀上面,狠狠打那群读书人的脸面。” 严辞指着自己的脸,“本老爷也是读书人。你是要打我的脸吗?” 三顺嘿嘿笑起来,怪尴尬的。 “严老爷见谅,我这是说顺了嘴,说错了话,你千万别和我一般计较。” 严辞哼哼两声,干脆在花台上坐下来。 他招手,叫三顺到跟前闲聊。 他很好奇,“公主府应该很有多土地吧。新律法一颁布,公主府岂不是也要将超额的土地脱手?公主府几位主子就没抱怨?” 三顺哈哈一笑,“抱怨什么啊,高兴还来不及。” “这话怎么说?” 把土地脱手,还高兴,毛病吧。 莫非有内幕交易。 三顺四下看了眼,“严老爷,这话我只告诉你,你可别往外乱说。” “你说,我保证不乱说。” 三顺轻咳一声,清了清喉咙,开始侃侃而谈。 “目前情况是这样的,公主府将超额的土地转让给少府,算作少府粮行股份。一千亩算一股。要是不想要粮行的股份,可以置换成海外的土地,一亩换两亩。” “我听人说,杨大人的海外行营打下来的土地,全都是一年两熟的肥田,甚至还有一年三熟。不用人伺候,把种子丢下去,几个月就能收获。还有海外大片大片的森林,全都是几百年上千年的木材,这都是钱啊。比起苦哈哈种田那点收益,海外的收益是成倍的。” “不瞒严老爷,江南那边的船行东家,已经陆续进京,要和少府,以及高官显贵们谈合作。这些消息,现在还处于封锁阶段。就是怕传扬出去,被人强占了先机。” “那帮豪商,动作可快了。闻到一点风声,几百万两的大手笔洒下去,位置优良的肥田都被他们抢先买了,那肯定不行。对了,我家公子打算去海外买一个港口,同齐王殿下,二皇子,三皇子,汝阳公主合资。委托身在海外的二皇子殿下汝阳公主经营。” 严辞张口结舌,好一会才回过神来。 “难怪朝堂上风平浪静,这么大的事情,竟然一点风波都没有。你刚说可以用土地换股份,入股少府粮行,此事当真?” “千真万确!这种事情我哪里敢胡说八道。”三顺翻了个白眼。 严辞激动问道:“那我可不可以入股?我是举人功名,肯定可以入股,对不对?” 第1083章 靠山 严辞睡了一觉起来,神清气爽,一改之前的萎靡不振。 他将自己洗刷干净,掐着时间去见黄去病。 昨晚上,他一直在琢磨用土地换股份的事情。 少府的生意,绝对是稳稳当当。 大周不灭,少府不灭。 虽说比不上四海和寰宇,那也是利润可观,收益可观。 眼看着皇帝和皇后娘娘下大决心,强行推行新的土地律法。手里多出的土地,不再是生蛋的母鸡,而是成了负担。 要是朝堂上一致反对,他倒是有胆子继续将超出的土地继续留在手中。 偏偏朝堂风平浪静,一群大佬,就跟没事人似得。 管你在报纸上骂生骂死,他们依旧按部就班,靠着信息差,赚取着一波又一波的红利。 这样的局面,让严辞下定了决心。 手中的土地,如果能换成股份,那就尽快换成股份。 如果不能,也不能砸在手里面。 土地这一块,以他对皇后娘娘的观察和了解,肯定是越来越倾向于黎民百姓。 皇后娘娘做事,向来都是尽可能拉拢更多的人参与其中。 一个新律法,短短时间,就拉拢了全天下的黎民百姓。 这是大势。 不管谁出面反对,都无法阻挡大势。 而且还有海外大片肥沃的土地兜底,这是一盘早在多年前,就已经定下的棋局。 除非能一巴掌拍死皇帝和皇后娘娘,否则还是乖乖顺着大势而行吧。 北边,有陈壮实。 南边有杨季。 一南一北,加上京大营早就被皇帝捏在了手中。 任何人反对,都显得苍白可笑。 “黄老板,有空吗?” 严辞堵住黄去病的去路。 “有几个小问题想请教你,就耽误一点时间。” “行啊!” 黄去病很爽快,领着严辞去了签押房,特意命人泡了一壶茶。 “严兄的新书写完了吗?” “写书的事情不着急。我今儿找你,是想问问土地入股的事情。” 严辞有些急切。 黄去病挑眉,“三顺告诉你的?这个大嘴巴,叮嘱他别往外说,还是管不住嘴巴。罚他这个月的奖金。” “罚我,罚我!别罚三顺。都是我逼着他说的。” “严兄别替三顺说话。他的性子我知道,不用你逼,他自己就一箩筐给倒了出来。” “那土地入股的事情,是真的吗?” 黄去病点头,“是真的。具体的章程已经确定,过几天就要开始认购。严兄莫非想用土地入股少府粮行?” 严辞连连点头,“不知我有没有资格入股少府粮行?这么大的事情,外面一点风声都没有,看样子第一批认购股份的人,都是内部人员?” 黄去病笑了笑,“什么都瞒不住严兄。陛下和皇后娘娘,为了推行新的土地律法,同朝堂诸位臣工扯皮许久,才换得朝堂的妥协和支持。第一批股份认购,肯定是优先照顾‘内部’人员。不过严兄想要认购,我可以想办法给你弄个名额。不过,严兄不考虑去海外置办产业吗?” 严辞连连摆手,“海外置办产业,太远了,我是玩不起。还是土地换股份,让人放心。” 黄去病调侃道:“严兄到时候可别后悔哦。” “不后悔,不后悔。我家里真没人有本事去海外置办产业。怕是钱败光了,连个水花都没溅起来。” “严兄杞人忧天。你家里没人,不用担心啊。好几个大商会,已经决定成立海外代垦商行,只要给一笔钱,自有人帮你们管理海外产业和土地。” 此话一出,严辞瞬间又被刷新了认知。 “代垦?” 黄去病重重点头,“对啊!就是代垦。海外毕竟太远了,不管是走陆路过去,还是坐船走海上过去,都太远。而且北方人不适应南方的气候,猛地过去怕是会水土不服,别钱没赚到,人还死在外面,那就是得不偿失。可是难得的机会,总不能因为路途遥远,水土不服就放弃吧。所以代垦就出现了。你只要负责出钱,剩下所有的事情,都有人帮你办了。严兄有没有兴趣?” 严辞还是摇头,“算了,这都是有钱人家才玩得起的,我就不参与了。我还是保守一点,土地换股份。” “行吧!改明儿我将名额给你弄来。” “谢谢黄老板!”严辞喜笑颜开。 黄去病调侃道:“你写书写快点,就是对我最好的感谢。” 严辞哈哈一笑,“写书得讲究灵感,可不是想写就能写出来的。等我拿到股份,我请黄老板喝酒。” “行啊!我等着喝你的酒。” 严辞准备告辞,突然想到一件事情,回头问道:“黄老板,你要用土地换海外的土地吗?” 黄去病点头,“换啊!当然要换。” “就因为你和几位殿下买了个码头?” “嘿!三顺这个大嘴巴,敢情什么都和你说了。是啊,要买码头,要买地,土地越多越好。手头上的钱有限,趁着海外的土地价格还没被豪商炒上来,赶紧换一点肥田。” 严辞一听,八卦之心熊熊燃烧,“豪商已经去了海外炒土地?” 黄去病朝他勾手。 严辞赶紧凑到他身边。 黄去病说道:“豪商背后都有大靠山,知道吧?” 严辞重重点头。 黄去病神秘兮兮地说道:“这个时候,只要靠山透露一点点消息给豪商,那群豪商都是属狗的,狗鼻子比谁都灵敏。只需一点点消息,就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我们说话这会,说不定已经有豪商启程前往海外行营圈地。海外行营卖地,自然希望价格越高越好。先去的吃肉,后去的只能喝汤,最后去的连汤都喝不到,这是硬道理。严兄已经知道这个消息,却不愿意去海外置办产业,实在是浪费啊。” “海外买地,真有这么好?” “好不好,我也不敢保证。不过就是买一块地,放在那里,一年三熟,光是种粮食,几年时间也能将本钱赚回来。何乐不为。” 严辞说道:“光是种地,没意思啊!” “嫌弃种地没意思,严兄可以买一片森林,把木材卖给船厂,或是卖给大户人家打家具用,也是移门买卖。” “我再想想,再想想。” 严辞还是很犹豫。 他靠着写书,的确赚了不少润笔费。 只是他的家族,严家,整体都是靠他带起来发家致富。 也就是说,严家缺少底蕴。 不像大家族,几代忠仆。派忠仆前往海外经营,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严辞没这底蕴,没有几代忠仆。 家里能派去海外的人,一个都没有。 代垦,怎么都觉着有点不靠谱。 将自己的土地完全交给别人打理,是好是坏都是别人一句话,不行不行。 虽然可惜,最终严辞还是拒绝去海外置办产业。 “多谢黄老板照拂!只是自家知自家事,我就不去海外凑这个热闹。” …… 过了两天,黄去病弄到名额,交给严辞。 严辞拿到名额,第一时间跑少府认购股份。 少府只认名额不认人。 严辞一口气置换了四千亩土地。 等到少府上门收地的时候,严家人才知道消息。 气得严辞的父母,拿着棍棒追打他,大骂他是败家子。 知不知道,攒下一点田地多不容易。竟然全都置换成了什么狗屁股份。 严辞振振有词,却不能改变父母根深蒂固的观念。 老人家眼里,土地就是一切。 别管是置换,还是卖,那都是败家子行为。 因为父母的闹腾,严辞着实过了一段水深火热的日子。 直到后来,少府出动,全天下开始征税的时候,严辞的父母才认识到这一回朝廷是动真格的。 不是以前嘴上说着收税,其实花点钱打点一下,就可以将税收免掉。 少府出动,六亲不认,只认土地和税收。 那架势,真正是凶神恶煞。 过去金吾卫名声恶臭,如今少府的名声也不比金吾卫好多少。 不过,此乃后话,暂且不表。 …… 等到权贵们认购完了少府粮行的股份,消息才被捅出去。 《山河书院报》就是传媒界的喷子。 消息第二天,就发文章喷朝廷,喷少府,妥妥内幕交易,肯定有见不得人的勾当。 粮行没啥稀奇。 但是前面加了一个少府,妥妥的牛逼大了,绝对是粮行界的推土机。 所有粮商,在少府粮行面前,都是弱鸡。 这么大的举动,为何事先一点风声都没有? 这不是内幕是什么? 请朝堂,还有少府给的大家一个交代。 事关百姓口粮,事关土地,此事不能这么含糊其辞。 书院报一喷,群情汹涌。 街头巷尾,都是讨论少府粮行。 然而被喷的朝堂和少府,全都安静如鸡。 竟然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否认此事,也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反驳书院报上面的文章。 诡异! “就连生活秀都没动静,怎么回事?” “生活秀是黄老板在管,黄老板自己就是权贵,闷声发大财的事情,他肯定不会吭声。” “少府粮行,你说这事是真的吗?”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说不定有人故意兴风作浪。” “先等等吧,看生活秀和《国子监报》后续有没有反应,才好做判断。” “此话有理。” 第1084章 皇后娘娘的风格 书院报上面的喷子文章,因为得不到回应,只掀起了一点小风浪。 等到大家差不多都忘记此事的时候,一个重磅消息横空出世。 各大报纸,在同一天刊发了同样一条公告。 公告主要内容,首先成立少府粮行,平抑天下粮价。 其次,少府粮行接收广大民众认购股份。认购条件为一千一百亩为一股。 消息一出,民众哗然。 “一千一百亩一股,价钱忒贵。” “少府是在抢钱吗?” “这事根本就没有我等小民的份,看个热闹就成。” “少府是看不起我等小民吗?一千一百亩一股,抢钱啊!” “傻子,还看不明白吗。少府粮行就是冲着那些大地主去的。那些大地主舍不得卖掉手里的土地,要是能置换成少府粮行的股份,年年吃红利,肯定很多人响应。” “朝廷的办法真是一套接着一套。之前吵架还没吵完,读书人都说朝廷是要断大家的路。结果怎么着,等大家吵得面红耳赤的时候,朝廷来个公告,入股少府粮行。这下好了,谁还敢说,朝廷是在断大家的路。” “都散了,都散了。这事就和我们小民没关系。” “这倒也是,我们就看个热闹。” “没意思啊!” “真是想念当年寰宇运输发行股份的日子,幸亏我抢了五股,年年吃红利。” “我也抢了三股。” “我也抢了两股。” “朝廷为何不为我等小民考虑,给个机会给我们,也让我们入股少府粮行啊。” “做梦吧!十税一的优惠给了你,你还想要入股少府粮行,美得你。” “少府粮行,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是专门为大地主们准备的,就没我们的事。” “散了,散了!” “大消息,大消息。刚得到的大消息。第一批认购股份的人,是一千亩一股,全都被朝廷官员们,皇室宗亲们给抢完了。这第二批,就涨价涨到一千一百亩一股。第一批认购股份的人赚大发了。” “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我老丈人家表亲的堂兄弟的媳妇的哥哥的舅子,就在皇城根下当差。绝对错不了。” “这么说来,少府粮行的股价还得涨。” “等到第三批认购的时候,肯定得涨。” “你们猜,那些地主老财,舍得将土地置换成股份吗?” “那些豪族,估计,可能,会置换一部分。那些乡下土财主,做事保守,犹犹豫豫,说不定等到第二批认购完了,还没下定决心。等到第三批又涨价,届时就该后悔了。” “这招真高啊!” “实在是高!” “难怪之前书院报骂内幕交易,其他报纸一点动静都没有,敢情是早就得到了消息。” “书院报没骂错,第一批就是内幕交易。” “太过分了,一下子就涨了一百亩。” “你又没有一千一百亩的土地,你瞎操什么心。人家大地主都没嫌贵,你嫌弃个屁。” “说的也是。” 大地主:谁说老子不嫌贵?一股就多出一百亩,十股岂不是多出一千亩。 这是抢钱模式啊! 嘤嘤嘤! …… 严辞十分庆幸,自己厚着脸皮,从黄去病手中要了名额,以一千亩一股的价格置换了四股。 王学成替他高兴,“还是严兄有远见,一下子就赚了四百亩。” “赚什么赚,这点股份我就传给子子孙孙,坚决不转让。” 王学成嘿嘿笑起来,“我要是有一千亩田地,我也换股份。可惜我没有。” 他工作这么多年,除了攒下两套房子,就是攒了百八两银子。名下的土地,一家五口人加起来也就二三十亩,还都在老家。远远达不到秀才一百五十亩的上限。 严辞同他说道:“我估摸着,过段时间,土地价格会有波动。王兄要是有闲钱,不如再卖几亩。反正你离着上限还远的很。” 王学成摇头叹气,“我是秀才,可以萌三人。大哥,二哥分别来找我,都希望我能让一个名额给他们。家里媳妇同我吵,说是我敢将名额让出去,就带着孩子回娘家。我现在是愁死了。有名额愁,没名额也愁。” “只是比一百亩的上限多出五十亩,他们也抢着要?” “就算只是比上限多出一亩,他们也会抢着问我要名额。” “王兄打算怎么办?” “我正在发愁。” “你们三兄弟早就分家,你完全可以拒绝你大哥二哥的要求,一个名额都不给他们。王兄,不是我说你,你有时候太过软弱。你得替孩子们着想啊。你三个孩子,三个名额刚好都给他们。” 严辞替王学成出谋划策。 王学成一脸愁绪,“我是抹不开面子。” 严辞啧啧两声,“面子哪有实惠重要。王兄,可不要做出让妻儿仇恨你的事情。” 此话如同一记重锤,敲打在王学成的心头。 他顿时清醒过来,“严兄说的对。孩子们现在还小,没想法。等他们长大了,知道了事情经过,定会恨我。” 他一口喝下杯中酒,“多谢严兄提醒。回去后,我就写信拒绝大哥和二哥。既然已经分家,就没理由把名额让给他们。” “王兄早该如此!” …… 山河书院。 三元公杨元庆同周世安下棋。 孙状元单飞,做了知行书院的山长。 不过三人小团体依旧存在。 今儿,孙状元巴巴地跑到山河书院,下棋品茗,悠哉乐哉。 周世安问他:“孙兄不忙吗?” “自然不忙。” 周世安微微挑眉,“外面都闹翻天了,你们孙家可是当世少有的大地主,能不忙?” 孙状元一脸乐呵呵的,“你们周家,可是和孙家齐名的大家族。怎么不见周兄忙碌?” “周家是周家,我是我,可不能混为一谈。”周世安不乐意。 他努力的想摆脱家族,可是所有人都不可避免将他和家族联系起来。 只要他一日姓周,在世人的眼里,他就是周家人。 三元公杨元庆见周世安不高兴,于是出言说道:“皇后娘娘乃当世少有的围棋高手,深谋远虑,一套又一套,所有人全都着了她的套路。” 周世安手执白子,头也没抬,只盯着棋盘。一边说道:“外面都在议论,说是皇帝和皇后娘娘如何如何,怎么到了杨兄这里,全都成了皇后娘娘的功劳。” 三元公连连否认,“不不不,不能算作是功劳。只能说这是一盘着眼未来百年大局的棋局,这样的大手笔,符合皇后娘娘的做事习惯。不谋则已,谋则谋十年,百年。陛下的做事习惯,和皇后娘娘是不一样的。陛下更喜欢真刀真枪,直来直往,着眼于当下。这种弯弯绕绕的策略,一看就是皇后娘娘的风格。” 孙状元连连点头,认可三元公的说法。 他和皇后娘娘打过交代,的确是个难缠的主。 这次推行新的土地律法,刚开始,所有人都认为不可能成功,必定会遭到天下非议,遭到所有士绅阶层,皇室宗亲的反对。 换做任何一个皇帝来推行这件事,都是失败的下场,不会有例外。 然而,这事到了皇后娘娘手头上转了一圈,完全就是另外一个局面。 谁能想到,三年缓冲期,少府粮行,海外置产,一套组合拳下来,竟然隐约有成功的可能。 周世安朝孙状元看去,“孙兄赞同新律法?” 孙状元苦笑道:“我赞同还是反对,重要吗?此乃大势,不可违逆。” 周世安说道:“我不信孙兄没看出新律法的真实用意。” 孙状元沉默不言,他当然看出了皇后娘娘这一套组合拳的真实用意。 周世安不等孙状元回答他,自顾自的说起来,“推行新律法,加上奴仆法的实施,根本用意还是为了限制世家豪族的规模和影响力。我想很多人都没注意到,新律法其中有一条,家中若有两个功名,按照一个功名计算。奴仆法上面也有类似的一条,奴仆数量以一个功名计算。何意?这不就是逼着世家分家。 就比如你们孙家三房,身上有功名的人比比皆是。如果不分家,只能按照一个功名计算,才萌十几个人。然而你们孙家三房足有两三百号人,十几个名额肯定不够。怎么办? 想要利益最大化,拥有更多的十税一的土地,唯一的办法就是分家。将兄弟,将儿子,将侄儿全都分出去,一户家庭一个功名,便可利益最大化。逼迫世家分家,这才是皇后娘娘的真正用意。” 三元公连连点头,“周兄这番话可谓一针见血。当初皇后娘娘用计,逼迫孙兄分宗,同本宗脱离关系,老夫就预料到后续还有更大的动静。 皇后娘娘做一件事,从来不会是单纯的做一件事。一件事后面,必定还有连环的计划。孙家分宗,算是皇后娘娘的一个探路石,加之杨季在南边打下大片土地,北边陈壮实也成长起来,京大营则紧紧握在陛下的手中。皇室宗亲,也都被管束起来。 条件已经具备,皇后娘娘便趁势推出了她的大计划,打压世家,限制世家。世家要么顺势而为,分家,谋取最大利益,要么就只能硬抗到底,承担高额税率。 以少府和金吾卫,加上内侍省,这三个衙门来势汹汹,户部完全比不了。少府一旦出动,开始勘定土地面积,征收粮税,瞧着吧,还得乱一阵子。不过随着少府粮行第二批股份认购,股价直接上涨一百亩来看,估摸着最终还是闹不起来,至少不会闹到天下烽烟四起的地步。” 周世安朝孙状元看去,“孙兄怎么看?” 孙状元捋着胡须,“最近书院学子,人心惶惶,都在讨论土地税收这件事。以前,只要考取功名,就可以免税免徭役。如今考取功名,只是十税一的土地上限高了,不能再享受免税。 大部分读书人都是满腹怨气,嚷嚷着说不读书,不如回家种田。然而,嚷嚷归嚷嚷,新律法已经颁布一个月,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个学子退学。” 三元公跟着说道:“山河书院也没有人退学。甚至很多人支持新律法,认为从根本上解决了民生问题。” 孙状元接着说道:“据老夫了解,国子监,军事学院,地方上的书院,也没有人退学。这其实已经很说明问题。” 三元公颔首,“读书依旧是最好的选择。即便不能免税,但是只要有功名,就可以庇护家人,名正言顺拥有更多的土地。若是做了官,可以买卖的土地更多。老夫还得到消息,朝廷打算提高官员俸禄。” “当真?” 三元公笑呵呵的,“应该是真的吧。事关土地税收,这么大的事情,朝廷官员竟然没有闹起来,其中缘由二位就不好奇吗?老夫想着,光有少府粮行的股份,海外置产,恐怕还不足以让朝廷官员闭嘴吧。” 第1085章 嫌弃(三更) “增加俸禄能增加多少?从五十两提高到一百两,一年不过就是多了五十两而已。这点钱,就能让朝廷官员闭嘴,恐怕是妄念。” 周世安连连摇头,认为三元公的消息很不靠谱。 提高俸禄,除非一口气提高十倍,否则不具有任何吸引力。 为何? 因为大周的官员的俸禄极低。 打个比方,一个七品京官的俸禄加上米粮,折算下来,一年绝对没有一百两。 京城居,大不易。 一年收入一百两,做京官,怕是要做成叫花子。 怎么办? 一是贪墨。 二是靠家里支援。 做官了,起步就是进士。 家族免税免徭役,可以接受投献。 只要胆子足够大,来者不拒,一两年时间家族就能脱贫致富。 家族出钱供养京官,京官尽可能的庇护家族。 就是这么一回事。 增加一点点俸禄,哪能能让官员闭上嘴巴。 “一定还有别的补偿,才能让朝廷所有官员闭上嘴巴。” 周世安十分笃定。 他是正儿八经做过官的人,还是京官。 三人当中,他脱离官场的时间最短,当官的时间最长。也就意味着,他对朝廷官员的尿性更了解。 没有足够的利益,官员不可能紧闭嘴巴,一声不吭。 三元公捋着胡须,连连点头,“周兄说的有道理。我们不妨猜一猜,皇后娘娘还给了官员什么补偿,才能让他们集体闭嘴。” “莫非是四海寰宇的股份?” “应该不是。” “总不能是少府的股份吧。” “肯定不能是少府。” “老夫左思右想,根子估计还是在土地上。” “杨兄此话何意?” 三元公手持棋子,闭目深思,紧接着又摇头,“胡思乱想,都是胡思乱想。” “杨兄有什么话,何不明言。即便是胡思乱想,说出来听听也无伤大雅。” 三元公摆手,“不说,不说。你们在朝中有熟人,何不问问朝中官员。” “没人肯说实话。”孙状元砸了嘴巴,很是嫌弃。 周世安哈哈一笑,“少府粮行第二批股份认购,价格猛涨一百亩,这等好事那帮当官的当然不肯提前透露消息。” 孙状元捋着胡须,“都是一群唯利是图的小人。朝堂都是这种人当道,也不知将来会成什么样子。皇帝和皇后娘娘这样搞下去,最怕的就是人亡政息。” 三元公哈哈一笑,“人亡政息一事,孙兄大可放心。此次土地律法的颁布,齐王殿下出力甚多。可见,齐王殿下本人是支持这个律法。” “照着杨兄的说法,齐王殿下的名分已经定下来了?”周世安好奇问道。 三元公微微颔首,“不出意外,就是齐王殿下。” 孙状元皱着的眉头舒展开,“如此,我倒是放心了。” 三元公大笑一声,然后说道:“齐王殿下是皇后娘娘手把手教导出来的,见识非同一般,能文能武。孙兄要将目光看长远些。我们现在身处变革大时代,千百年不曾有过的大变革,十年二十年社会就是一个新面貌,二位难道不激动吗?老夫激动得整晚都睡不着。” 孙状元跟着哈哈一笑,指着三元公,“杨兄莫非又有新书要出版?” 三元公也不隐瞒,“已经有了点思路,我再整理整理资料,就可以动笔。孙兄家里,可要分户?若是不分户,你们新民孙家名下的土地,明显超出了上限,会被少府课税。” 孙状元说道:“不瞒二位,老夫已经为家族这置换了八十股少府粮行的股份,将来等老夫过世,这些股份都分出来。分户一事,已经在着手。分了户,家里的田地都能满足十税一的条件。” 周世安啧啧两声。 “孙兄家族果然是当世豪门。一百一百亩一股,八十股,接近十万亩土地,真是令人咋舌。更令人咋舌的是,还有足够的田地用来分户。粗略一算,你们新民孙家手头还捏着几十万亩土地。” 三元公笑眯眯的说道:“几十万亩恐怕不止。新民孙家几百号人,有功名的人差不多得有二三十号人,分一分,估计能有百万亩。” 孙状元连连否认,“没有那么多,你们都是瞎胡说。还有,置换少府粮行的股份,是一千亩一股,并非一千一百亩一股。” 啪! 周世安猛地拍着自己的脑袋,“我竟然给忘了,孙兄几个子侄都在朝廷做官,肯定是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于是顺利认购了第一批少府粮行的股份。刚才孙兄还装着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真正是小人。” 三元公也指着他说,“孙兄果然下人,戏耍我们二人。” 孙状元哈哈一笑,“老夫哪里知道你们二人看似聪明,也有犯蠢的时候。不趁机戏耍一番,岂非对不起自己。” “过分,实在是过分。”周世安连连摇头,“人心不古!” 三元公则问道:“孙兄可否说说,皇后娘娘还安排了什么计划,确保朝廷官员闭上嘴巴。” 孙状元也不卖关子,直言说道:“陛下和皇后娘娘正在推行一个养老金计划。” “养老金?” “正是!类似于伤残军人补助金,致仕养老后能领取一笔养老的钱,也可以换成土地。大致是这么一个情况,具体条款还没出来。因为涉及到所有官员的利益,大家都很谨慎,都想看看具体的条款再做决定。” 三元公暗暗点头,“如果真能推动养老金制度,倒是能解决不少人致仕养老的难题。” 周世安直言不讳,“有了这个致仕养老金,当官的就更有保证。不用担心致仕后没权也没了钱。” 三元公笑了起来,“皇后娘娘倒是敢想敢做。一边减少小民的赋税,让小民得到切实的好处。一面又是认购股份,海外置产,加上养老金,给当官的实实在在的好处。唯独我们这些读书人,什么都捞不到。皇后娘娘对我等读书人,莫非是有成见吗?” 话类似调侃,却也代表了读书人的心声。 读书人,也是重要的一份子,朝廷为何偏偏忘了读书人。 孙状元忙说道:“听说书院也会推行养老金计划。” “哦?原来皇后娘娘没忘记我们啊!”三元公调侃道。 “当然不可能忘记。皇后娘娘每年在书院投入上百万两的银钱,显而易见,皇后娘娘比任何人都重视读书人这一块。” “这话倒是没错。山河书院的学生,已经突破了六千人。养着六千学子,加上教书的,办事的,一年下来开销都是个天文数字。” 孙状元一脸得意的说道:“我们知行书院的学生,今年已经突破了两千名。” 三元公和周世安齐齐鄙夷,区区两千学子,就不要拿出来显摆。 周世安怼回去,“你们知行书院招生考试题目那般容易,这都不能考上,学生的能力得多差。” 这话孙状元不乐意听。 “我们知行书院的招生考试,何来容易一说。每月考试,都会刷下去一半的人。” 周世安呵呵冷笑,“山河书院每月招生考试,至少要刷下去七成的考生。你去外面打听打听,考生公认山河书院招生考试最难,其次是国子监,最次就是你们知行书院。 孙兄,我知道你招生心切,可也不能降低难度,招一群良莠不齐的人进去吧。这会拉低你们知行书院的档次。 上个月,我和杨兄去你们那里上课,你们的学生比起山河书院的学生明显差了一截。同样的讲解内容,山河书院的学生听得毫无障碍,你们知行书院的学生听起来很吃力啊!” 三元公点点头,附和周世安的说法,“是该提高入学考试难度。不能为了追求数量,从而降低质量。长此以往,知行书院在人们心目中始终就是个二流书院,永远成不了一流书院。” 周世安又说道:“孙兄,我们诚恳建议,希望你能采纳。如果知行书院学子的质量继续下降,我和杨兄可能不会再去知行书院教书。学生听不懂,就是浪费大家的时间。” 孙状元却说道:“你们可以讲一些简单的内容,我们书院的学子肯定能听懂。教书就是循序渐进,岂能拔苗助长。” 周世安挥手,“以老夫和杨兄的水平,不教举人以下的学子。这一点还望孙兄知晓。” 孙状元嘴角抽抽,“我们书院的举人,没有周兄说的那么不堪。” 周世安翻了个白眼,“在我眼里,知行书院的举人也就是山河书院秀才的水平,说不定连部分秀才都不如。都是撞了大运,才能考上举人功名。” 孙状元心塞。 这是一万点的暴击。 三元公乐呵呵的,“孙兄就听我们的劝,提高招生难度。让那些考生多考几次没坏处。不多考几次入学考试,那些学子都不知道自己的水平在哪个档次。一个个自我感觉良好,不可取。” “知行书院的学子就是缺乏自知之明,总是拿山河书院做比较,以为自己和山河书院的学子是一个水平。老夫好几次都想骂回去,看在孙兄的面上才忍住了。”周世安叨叨叨,满腹牢骚。 第1086章 你就是一头猪 孙状元被周世安三元公联手怼,痛定思痛,果断提高了知行书院入学考试难度。 又是一个月底,接二连三的入学考试。 当考生们走进知行书院的号舍,拿到试卷那一刻,九成以上的考生都是一脸懵逼。 说好的入学考试最容易的知行书院,说好的考题十分温柔…… 哪有什么温柔,分明凶残得像是一头怪兽。 MMP,题这么难,怎么考。 完了,完了。 连一本习题集都没做完的人,这考试没办法考啊! 这回真的完了。 九成以上的考生都露出了绝望的表情。 孙状元双手背在背后,巡视着考场。 看着考生们露出死了爹娘的表情,他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很好,非常好。 难度稍微一提高,这群考生立马原形毕露。 哼! 将知行书院当成二流书院来对付,考试都不做准备,老夫就让你们知道好歹。 通过难度相当大的入学考试,将浑水摸鱼的考生全部刷下去,就不信周世安和三元公还敢嫌弃知行书院的学生水平差。 持续一天的考试结束。 当考生们走出考场,全都在哀嚎。 “这次的考试太难了!” “都说知行书院的入学考试最容易,怎么感觉比山河书院的入学考试还难。” “的确比前两天山河书院的入学考试要难。” “兄台参加了山河书院的入学考试?感觉如何?” “感觉不好!” “那么今日的考试……” “怕是还要再准备一个月,下个月再来考试。” “共勉!不知兄台住在何处?” “住在新民县。” 有钱人啊! 新民县的房租可是知行书院的数倍。 “在下比不上兄台,就住在知行书院附近。兄台若是不嫌弃,我们找个酒馆喝酒。” “不如随我去新民县,我再邀上三五好友,大家彼此认识一下。” “好啊!” 二人赶到车站,买了车票,坐着双轨马车前往新民县。 还是新民县好啊! 天都黑了,市集依旧人声鼎沸,热闹得像是个不夜城。 “新民县没有宵禁,可以通宵玩乐。明儿不用考试,今晚一定要不醉不归。” “兄台言之有理。” 七八个书生涌进酒楼,豪气点餐。 聊着聊着,就聊起了今日的考试。 “知行书院还妄想和山河书院比较,考题那么难,看以后谁还报考知行书院。” “那么难的考题,与其读知行书院,不如读山河书院。好歹山河书院已经打出了名气,全天下知名学府。” “此言有理。” “该让知行书院出题的人听听广大学子的心声。这么难的考题,以后不会有人报读知行书院。” “此话太过绝对!对有些人来说,知行书院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兄台此言谬误!知行书院如果以后都是这个难度的考题,能考上知行书院就一定能考上山河书院。既然能读山河书院,又何必屈就知行书院。” “山河书院竞争大,想拿奖学金极为困难。知行书院竞争小,能考上山河书院的水平去读知行书院,应该很容易就能拿到奖学金。月奖,年奖,科目奖,科举奖等等加起来,也是一笔客观的收入。如果知行书院能坚持现在的入学考试难度,将学院的名声和水平提上去,想来为了奖学金,应该有很多人会动心吧。” 咦! 这个角度新奇。 “兄台言之有理。” “啊,知行书院都这么难考,我看还不如放弃科举,回家种田得了。反正考不考科举,都要缴税,读书没意思。” “此言差矣!有了功名,好歹能名正言顺拥有更多的土地,还能名正言顺购买奴仆。” “那点土地能顶什么用。” “朝廷颁布的新土地律法,真正是要将逼死。朝堂官员一声不吭,真是又无能又怂!” “我觉着新土地律法很好啊!从八月初一开始,每年税赋就减少了三分之二还要多,一年下来我家能节省数千斤粮食,够吃到夏收。” 其中一个穿着朴素的学子小声说道。 众人齐齐朝他看去。 他弱弱地说道:“我家是自耕农,有二三十亩的水田,还有一片山坡地。每年秋收缴税,特别心疼。十税一,我是举双手赞成。就算将来我考了功名,我依旧会赞成十税一。大家都缴税,打仗的时候,朝廷就不需要加赋税,摊派到我等小民头上。” “这位兄台,听你的口音你不是北方人?” “我是西南人士。” “听说你们那边在打仗?” “早就打完了。杨相公的军队早就打到了边境外面,占领了几十座城池。我们那边很多乡农,几十个人,几百个人凑成一个商队,朝边境运货,卖给当兵的,生意还不错。最近家里来信,说四海路桥在我们那边修路,要修一条通往境外的水泥路,据说要一直修到大海边。好多人应征修路工,待遇好,伙食好。” “哦!你真的觉得读书人缴税应该?” “难道不应该吗?” “当然不应该。千百年来,读书人考取了功名后,何时缴过税?你是不是傻?” “可是朝廷官员都没有反对,我们不过是还没考取功名的学子,再怎么反对,也只是螳臂当车。” “啧啧!算了,算了,咱们不是一路人。” “真没想到,竟然有人赞同朝廷朝读书人收税。” 聊到这里,西南来到学子,也知道自己惹人厌恶,于是主动起身离开。 他一个人孤寂得走在大街上。 大街上人烟稠密,人人脸上都洋溢着对美好生活的向往。越发衬得他的孤独寂寞。 “兄台等一等。” 学子回头,看着朝他跑来的富家子弟。 “兄台叫我?” “正是!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我姓马!” “原来是马兄,我姓胡,胡天佑。刚才在酒楼听马兄说起西南那地要修水泥路,一直要修到海边去?” “正是!” “那得修多长的路啊!”胡天佑连连感慨。 马学子想了想,说道:“少说也有几千里远,若是绕路绕得远一点,上万里也是有的。” 胡天佑一听,心头震动。 他揽着马学子的肩膀,“走走走,我们另外找个地方喝酒去。上万里的水泥路,这可是大手笔啊!朝廷花这么多钱修这条路,肯定不能让他荒废在哪里。这么说,西南那边要有大动静。马兄是当地人,不妨和我详细说说。” 富家子胡天佑,当年因为一本《杨先生讲江陵》,带着钱和小厮,第一批兴冲冲跑到江陵府浪荡了一圈。 没想到,叫他找到了商机,在江陵府混了个胡老板的名头,赚了不少钱。 理所当然,他在家里的地位也是水涨船高。 体会到赚钱的快感,以及赚钱带来的地位转变,胡天佑做生意的心思越发坚定。 江陵的生意已经进入饱和,没必要继续留在那边。他将江陵的生意交给管事,自己带着小厮回到京城寻找机会。 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新土地律法,他一直琢磨这件事,却没有琢磨出个道道。 少府,他倒是想搭上关系,可是没这方面的关系,徒呼奈何。 海外,最近不少人提起。他一直犹犹豫豫,拿不定主意。 今儿在酒楼请人吃饭,偶然听到隔壁坐学子高谈阔论,他本来不屑一顾。 直到马学子提起西南种种,他终于动了心思。 一顿酒的功夫,胡天佑将马学子肚子里的货全陶了出来。 两日后,胡天佑交代好家里,带着钱和小厮管事,一路奔驰,前往西南发财。 …… 八里铺收费站。 黎大山经过多年的努力,多次轮岗,终于混到了收费站站长的位置上。 待遇提高一大截,妻儿也跟着沾光。 妻子在休息站做事,儿子也考了收费员,目前在距离八里铺两百里外的收费站当差。 一大早,族弟黎小山就来到八里铺收费站找黎大山求助。 “哥,那个十税一,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黎大山望着远处的山头,今儿天气好,看得老远老远。 他拍拍黎小山的肩膀,“进来说吧。你是怎么打算?” “那个,前几天,四海肉菜的伙计到村子里收山货,说起十税一的事情。哥,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我不是叫人给你们带信了吗?” “我还以为哥是哄我们的。” “哄你个头!这么大的事情,我能哄你,你脑子长猪脚上了吗?报纸上白纸黑字,你自己看看。” 黎大山将前些日子的报纸拍在他面前,“仔细看看,我有没有哄你。” 黎小山一脸尴尬而不失憨厚的笑,“哥,你知道我不识字。” “笨死你!十税一你总认识吧。喏,看清楚,上面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写的十税一。” “真的啊!”黎小山一脸震惊。 “这么大的事情能是假的。八月初一开始执行,也没几天了。记得啊,要是官府敢在八月初一之前跑到村里收税,你别理他们。从八月初一开始,十税一,这税少府收。” “少府是什么衙门?” 黎小山没出过远门,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县城,其次就是八里铺。 他又不识字,对外面的世界没那么多好奇心。满足于面朝黄土背朝天,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生活。 少府,对他而言陌生而恐惧。 黎大山哼哼两声,很铁不成钢。 当初他也想拉拔一下族中兄弟,一旦收费站招人,就叫族里兄弟去报名培训。 结果一个二个笨得跟猪一样,第一轮就被刷了下来。 用管事的话说,天资愚钝,实在是扶不起来。 黎大山无可奈何,只能说这都是命。 他硬着头皮,读书识字,吃了这辈子最大的苦,考取了收费员。 奈何,族中兄弟既没天资,也没毅力。 督促了几回,当事人都不上心,他也就放弃了。 黎大山告诉他,“少府就是皇帝的管家。少府钱庄你总该知道吧,那就是少府的产业。” 说少府钱庄,黎小山一下子就明白过来。 “这么说十税一是真的?” “敢情之前我说那么多,你是一句没听进去。” 黎大山一脸心塞。难怪管事会说黎小山天资愚钝。这何止是愚,这就是傻子吧。 黎小山笑得憨厚,“哥,你也知道我之前为了逃避赋税徭役,将仅有的几亩地都投献给了张举人家里。你能帮我要回来吗?十税一,我就自己缴税,不靠他张举人。投献给张举人,每年少说得给四五成粮食,比官府还狠。” 黎大山呵呵冷笑,“当初就叫你不要投献,你不听。现在又来求我帮忙,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我,我,我以后都听你的。哥,你帮帮我吧。你不帮我,那些田我拿不回来啊。” “你就是头猪。错了,猪都比你聪明。眼看着就要秋收了,这个时候想把田拿回来,对方肯定不会轻易答应。你准备出血吧。” “哥答应帮我吗?谢谢哥!只要能把田要回来,出再多血我也愿意。” 第1087章 太可怕了 经过数次交涉,黎小山付出一年收成的代价,从张举人手中拿回了自己的田。 黎大山问他,“后悔吗?” “悔了,悔了。要是朝廷早几年十税一,我肯定不投献张举人。”黎小山拿着新办的地契,嘿嘿嘿地笑。 黎大山又问他,“一年的收成都给了张举人家,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黎小山眼巴巴地望着黎大山,“哥,你帮帮我吧!” “滚!”黎大山气坏了,这个混账玩意是赖上他了。 “哥,哥,你不帮我,我一家子都活不下去了啊!家里的口粮吃到下个月就没了啊!” “叫你滚!守着这么大片山,我就不信你找不到吃的。休息站天天都在收山货,四海肉菜店也经常下乡收山货,你多进几趟山,吃的就有了。” “可是,可是……” “别跟我说可是。别人都说你傻,我看你一肚子心眼,哪里傻了。” 黎大山走得很坚决。 尽管黎小山在他身后哭,他也没有回头。 类似的情况,大周境内,各个州府,县乡,村落,都在发生。 因为十税一,大家都疯了。 小民疯狂的要将投献出去的土地要回来。 地主老财,疯狂的要保住自己的土地。 朝廷不能这么狠毒,不能课重税。 缓期三年也不行。 随着秋收临近,广大乡村,越发闹腾。 少府,内务府,金吾卫的人手,早在律法颁布之前,就已经派出去,摸排各个州府的情况。 只等八月初一一到,就要开始采取行动。 这其中自然少不了四海肉菜店的协助。 论天下间谁最清楚每个州府县府土地规模,土地归属,家家户户人口几何,土地几何,非四海肉菜店莫属。 持续近二十年的努力,终于到了收获的时候。 陈二壮很骄傲,他可以自豪的说,全天下,每一个村落,四海肉菜店的伙计都跑了不下一趟。 任何犄角旮旯的村落,任何山沟沟里面的村落,都有四海肉菜店的足迹。 天下人口,田亩,全都登记在案。账册堆积如山。 少府派出上百个账房,前往百家坊档案馆,抄录天下人口,田亩账册。 两大仓库,几万本账册,分州府,县府,乡镇,村落登记。还带有年份。 这都是四海肉菜店多年努力的成果精华。 看着满仓的账册,少府的账房全都被震住了。 档案馆的员工乐呵呵的,就像是在看一群没见识的乡巴佬。 “多年成果,全在这里。你们自己誊抄吧。” “这,这么多?” “这已经是整理过的数量。如果是原始数据,会比这个多十倍。” 少府的账房感觉很慌。 这个工作量太大了。 他们佩服四海肉菜店这么多年的努力,走遍每一个乡村,这绝不是一般人能办到的。 只是佩服归佩服。 一想到要在短时间内完成如此庞大的工作量,一个个都有点手脚颤抖。 “最里头有一间印刷室,你们可以使用。”档案馆的员工好心提醒。 “多谢多谢。” 一听可以印刷,少府账房全体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有硬仗要打,众人都不敢松懈,迅速分工开始工作。 …… 长安宫。 邓存礼求见皇后娘娘,经过通报,被请进了书房。 皇后娘娘身边的丫鬟,又换了新面孔。 之前的几个丫鬟,纷纷出嫁生子,另有差事。 邓存礼躬身请安行礼。 顾玖叫起,他才在小圆凳上坐下。 “事情进展如何?” “托娘娘的福,事情进展得还算顺利。”邓存礼垂首说道。 “离着八月初一,只有半个月的时间,你有什么困难尽管提出来。等到八月初一,你才来求助,本宫定不饶你。” 顾玖面容严肃。 新土地律法,是她谋划多年的大动作。 为了争取朝廷官员的同意,做出了诸多让步。 如果不能顺利推行,她杀人的心都有。 邓存礼深知此事的重要性,“回禀皇后娘娘,人员都已经派下去,有四海肉菜店的帮忙,各州府,县府的情况基本上都已经摸清。等到八月初一,只要金吾卫和内侍省好好配合,肯定能打个开门红。 目前最主要的问题是,投献土地的小民和大户之间打得不可开交。一个想要拿回土地,一个不肯放手。各地衙门,每天都能接到类似的案件。随着八月初一即将到来,老奴担心少府如果不及时插手,恐怕会酿成大案。” 顾玖轻轻敲击桌面,“你说的事情,本宫最近听说了好几起。临近秋收,小民想要拿回土地,必定要付出极大的代价。据说,有的是一年的收成,有的甚至是两年的收成。无论是一年收成还是两年收成,粮食交出去,意味着这些小民紧跟着就要饿肚子。今年冬天难熬,明年青黄不接的月份更难熬,加上有心人推波助澜,恐引起民变。” “娘娘是担心有人造反?” 顾玖点点头,“不可不防!少府粮行要提前运作起来,让四海肉菜店配合你们,摸清楚投献小民的家底。等到秋收过后,发布公告,粮行以一成年息借粮,明年的粮种同样出借。正好借此机会,推广筛选出来的优良粮种。” 邓存礼微蹙眉头,“少府粮行负担极重,明年秋收一过就要结算盈利,满朝堂都等着吃红利。将粮食借给小民,只收取一成利息,是不是太过低廉?完不成盈利任务的话,明年就得往少府粮行贴钱。” 顾玖厉声呵斥,“到底是盈利重要,还是律法的推广重要?你是本宫身边的老人,轻重你应该分得清。为了推广律法,就算是不要利息,也要把粮食借出去,你明白吗? 十税一全民缴税的律法,容不得半点差错。区区银钱在这条律法面前,就是渣滓。明年少府粮行缺多少钱,本宫私人补贴给你们。但是十税一全民缴税的律法推行不利,本宫从你开始,一个个论罪,少府上下,无人能够幸免!” 邓存礼脸色一白,“娘娘教训得是。老奴一定不会辜负娘娘的期望,坚决将十税一全面缴税推行下去。” 顾玖脸色稍微和缓了些,“关于少府粮行盈利一事,粮食可以往西凉,往草原运输。那边都是暴利。少府粮行旗下的酿酒工坊也可以提前运作起来。少府出品的酒水,至少要占据一半的市场。那帮豪族,手里捏着大量土地和粮食,粮食酿酒市场几乎被他们垄断。本宫要你打破豪族对粮食酒的垄断,逼着他们出手手中的田地。” “老奴遵旨!老奴不担心市场,就担心豪族闹腾。” “闹腾不起来,这一点你放心。与其担心豪族闹腾,不如担心小民饿肚子落草为寇,为祸乡邻。” “娘娘说的对。” 顾玖眉头不展。 邓存礼小心翼翼问道:“娘娘是在担心律法推行不顺利?” 顾玖点头,“第一年是重中之重,所有人都盯着八月初一。一旦少府开展不顺,紧接着,那帮如同鹌鹑的官员就会全部跳起来。届时,本宫和陛下将承受来自全天下官员和豪族士绅的压力。所以,你们少府肩膀上的担子很重。本宫也是将希望压在了你们少府。希望你不要让本宫失望。” 邓存礼此刻已经感觉到如泰山压顶一般的压力,“老奴明白。老奴会亲自坐镇京畿各个县府,盯着手下儿郎丈量土地,计算税赋。确保京畿十税一全民缴税顺利推行。只要京畿不出问题,天下就稳了一半。” 顾玖点点头,“剩下一半在江南。本宫特意将白仲,三皇子,还有钱湘派往江南,希望他们不会让本宫失望。” 顿了顿,她又说道:“齐王殿下将同你一起坐镇京畿。你不必有压力,照着计划做事就成。齐王殿下他会自行安排他的行程。” 一听说齐王殿下要和他一起坐镇京畿,邓存礼顿感压力山大。 齐王殿下,基本可以确定,就是储君。 他该以什么态度对待齐王殿下?这是个很值得琢磨的问题。 顾玖提醒他,“你只要记住,你是本宫的人,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邓存礼浑身一抖,醒悟过来。 “是!老奴都听娘娘的。” 他暗自唾弃自己,越老心越浑浊,不如当年那般通透。 少府这地方,果然会腐蚀人的心性。 他提醒自己,是时常反省,不可失了皇后娘娘的信任。 顾玖打发了邓存礼,准备休息半个时辰。 内侍马小六拿着一本账本悄声走进来,“启禀娘娘,档案馆那边,已经得出了初步的赋税预收预算。” “拿过来。” 按照十税一全民缴税,扣除三年缓冲器需要免税的部分土地,根据四海肉菜店登记的天下田亩数,是可以预算出今年的秋收赋税额度。 只要收税顺利,偏差不会太大。 账本做得还算精细,以县府为单位做统计。 顾玖一页页翻下去,脸色越来越凝重。 马小六心头一紧,“娘娘不满意这份预算吗?” “不,本宫很满意。” 正因为满意,她知道少府要承担比她预想的还要多出十倍的压力。 为什么? 因为十税一全民缴税,税率虽低,经过预算得知,所收取的税收将是往年的五到十倍以上。 这数据太可怕了! 这份预算,消息一旦走漏,天下官员都得气得跳脚骂娘。说不定直接揭竿起义,反了刘氏王朝。 为什么? 因为多出来的税收就是从天下官员口袋里面陶出来的。 第1088章 做一本账本(三更) 顾玖当机立断下了封口令。 “传本宫旨意,凡是参与核算这本账本的账房会计,全部集中在档案馆附楼,吃喝都在里面。没有本宫许可,任何人不得离开档案馆附楼一步。同时派绣衣卫将档案馆围起来,一只苍蝇都不准放进去。” 马小六一听,心头顿时慌了。 “启禀皇后娘娘,少府还有上百名账房在档案馆。” “统统不准离开。只准邓存礼,齐王殿下二人进入档案馆获取账本真实数据。除此之外,任何人胆敢不经本宫许可闯进档案馆,一律以谋反论罪。” 顾玖少有的严肃,眼中透着少见的杀意。 可见此事何等重大。 马小六浑身一抖,躬身领命,“老奴遵命。” 顾玖的手放在账本上,她盯着马小六,“凡是手碰过这本账本的人,包括你在内,自觉都到档案馆蹲着。接下来,将由许有四监督你们。” 马小六慌了,“娘娘明鉴,小的绝没有翻过这本账册。” “本宫信你!只是规矩如此,只能委屈你一段时间。” 马小六重重点头,“老奴这就将名单写下来。” 顾玖召来许有四,“此事你来监督,若有差错,提人头来见。” 许有四朝马小六看去,眼神极为嫌弃鄙夷。 仿若马小六是个惹祸精。 马小六觉着很委屈。 他哪里知道这本账册如此重大。早知如此,他绝不碰账册一下,他甚至不会过问此事。 安排了重重措施,顾玖还是不放心。 又吩咐情报司盯着档案馆,盯着所有接触过这本账册的人。 …… 邓存礼和齐王殿下,先后得到命令。 二人都吃了一惊。 “母后下封口令,是在看完预算账本之后。看来,预算账本的数据,很可能是个火药桶。” 他隐约猜到了真相,却点到为止。 他和邓存礼碰头,二人没有合作过,却在这件事情上极有默契。 “每个县府的账本单独出来,不做合计。若是田亩数过多,就以乡镇为单位做账本。虽说麻烦了些,胜在安全。” 不做账目合计,即便丢失了一本账本,或是某几本的数据被人传出去,也不影响大局。 齐王问邓存礼,“半个月的时间,封口令能否传遍天下每个县府?” “不能!”邓存礼很直接,“天下太大,时间太短,不是每个地方都修了水泥路。不过基本上可以通知到三分之二的人员。一个月内,可以确保全部通知到位。” “能有三分之二也不错,辛苦邓公公。” “殿下客气。” …… 顾玖派人将刘诏请到书房。 屏退左右。 她将预算账本翻出来,放在他的面前。 刘诏面露疑惑之色。 顾玖努努嘴,示意他先看账本。 刘诏翻开账本,一页一页翻看,脸色逐渐变得凝重。 啪! 他用力将账本合起来。 又揉揉眉心,才说道:“如果预算和实际的收入相差不大,此乃好事,又是坏事。” 顾玖叹了一声,“我在想,等到秋收赋税结束,所有人都会关心今年的赋税收入,会直接在早朝追问此事。届时要怎么说?幸亏一开始,将这部分权利从户部剥离,让少府担责。否则消息现在已经泄露,你我二人会成为天下官员的仇人,他们恨不得喝我们的血,食我们的肉。” 刘诏看着她,“你是怎么想的?做阴阳账本,还是降低赋税?” “十税一已经是极低极低的税率,不能再降低。” “那么就只能做一本假账本,账目和往年的赋税持平。” 刘诏想来想去,这是最好的办法。 若是让天下官员得知,今年的农税是往年的许多倍,还是在降低赋税税率的情况下得到的收入,非得恨死他们两口子。 多出来的这部分,全都是从豪族士绅,是从皇室宗亲口袋里面掏出来的。 从来都是他们搜刮小民,这回轮到他们被皇帝皇后搜刮,其心情可想而知。 顾玖苦笑连连。 这叫什么事啊! 税收过多,反而成了负担。 还得左右隐瞒。 “我们算不算是自找苦吃?” 刘诏连连点头,“如今想来,还是做个守成之君好,又轻松又幸福。守着老祖宗的规矩,凡事按照老规矩办,只要不遇到天灾人祸,不遇到边疆战事,就能稳稳当当得一个贤明君王的称颂。哎,朕也是自讨苦吃,打了北边打南边。如今又将天下官员,士绅豪族,包括读书人都得罪个干净,真是吃力不讨好。” 顾玖笑着问道:“后悔了吗?现在你也可以当个守成之君。” 刘诏摇头摆手,“不行,不行!已经习惯了征战天下,同天下官员互斗,这会叫我收手,绝不成。朕已经看出朝堂上人心浮动,一个个都在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可有应对办法?” 刘诏哈哈一笑,“无非就是被那帮御史指着鼻子骂一句昏君。” 顾玖噗嗤一声笑出声来,“还记得前几年,每次有人骂你昏君,你就气得跳脚。如今你怎么一点都不在意,还有点乐在其中的意思。” “既然叫朕昏君,朕不做点昏君才做的事情,都对不起这一声昏君称呼。做昏君好,一意孤行,谁敢阻拦,朕抄他家灭他族。” 刘诏这会真像个昏君。 顾玖抿唇一笑,“我想了想,今年赋税丰收,一方面可以用来提高伤残军人救助金的额度,另外一方面养老金这一块也可以动起来。早点动起来,方便你堵朝臣的嘴。” “拿出那么多钱弄养老金,值得吗?” 顾玖点头,“值得!同我们所收获得比起来,这点钱不值一提。” 刘诏问她,“你打算找谁来做账本?” 事关阴阳账目,要瞒着所有朝臣,不是个轻省活计。 “我打算自己来做。”顾玖一开始就在想这个问题。 刘诏坚决反对,“不行!这事劳心又劳力,你不要命了吗?” 顾玖笑起来,“哪有你想的那么严重。只是做账……” “说了不行就是不行。别的事情朕都依着你,唯独这件事不能依着你。你常说做戏做全套,想要瞒过满朝文武,光是做一本总账是不够的,必须将每个县府甚至每个乡镇的账目都做出来,做成一套完整的有据可查的账本。这么重的负担,你怎么能做。累都会把你累死!” 顾玖蹙眉,“我不做,谁来做?” 刘诏板着脸,“朕找人来做。” “你手里根本没有擅长术数的人,就如同你所说,那么大的工作量,几个人可完不成。” “那你说怎么办?”刘诏赌气。 顾玖拿起预算账本,“可以参考往年的账本,复制一套出来。” 刘诏瞪大眼,“复制一套?” 顾玖重重点头。 刘诏哼了一声:“就算复制一套,也得需要大量的人手。你有人选吗?反正你不能亲自动手。” 顾玖琢磨了一下,“少府的账房可以用一用。他们正在档案馆统计田亩人口,抽调一部分人出来做一份账本,或许可行。” 刘诏仔细琢磨了一下,“朕不太放心!少府里面的人,来历多种多样,说不定谁就走漏了风声,还是得用信得过的人。” “那就只能将青竹,青梅,阿晴她们叫回来。她们都是我亲手培养出来的人,嘴巴严实可靠,信得过!而且做账这一块,她们比很多老账房都要厉害三分。” “就她们几个人,够用吗?” “肯定不够用!只能辛苦一点,每天熬夜做。” 刘诏琢磨了一会,“行!就用她们。” 事不宜迟,次日一早,顾玖派宫人将青梅她们请到宫里,开始做账本。 这是一个浩大且隐秘的工程。 未免消息走漏,顾玖直接下令封了青梅她们居住的偏殿。 没有她的允许,任何人不得进入。 已经出宫养老的方嬷嬷,主动承担了送饭的重任。 …… 八月初一,转眼到来。 全天下所有人,上至高官显贵,下至市井小民都关注着这一天,都在盯着少府的动静。 少府衙门外面,人来了又走,走了又来,热闹得就跟集市似的。 虽说什么都看不到,市井小民还是乐此不疲的从少府衙门门前经过,然后伸长了脖子往里面打望一眼。 隔壁的户部,门庭冷落。 整个衙门,从上到下,全都是低气压,冷得令人窒息。 赋税被少府抢走,此乃奇耻大辱。 这等于是夺权! 户部尚书秦大人承受了巨大压力,可是胳膊肘拧不过大腿,他能有什么办法。 他只能默默承受属下的埋怨。 “老夫一定是历届户部尚书里面,最倒霉的一个。” 秦大人唉声叹气。 “也不知老夫在这个位置上还能坐多久。” 摸摸身下的椅子,真舍不得这个位置。 或许陛下看在他听话的份上,还会继续用他。 也有可能,陛下顶不住压力,拿他出来背锅。 哎! 前途莫测啊! 秦大人一脸惆怅! 第1089章 朕就是屠夫 任何律法的推行,都不可能一帆风顺。 少府分散各地的收税小分队,都遭到了不同程度地抵抗。 抵抗主力,要么地方豪族,要么一方豪强。 从言语扯皮,到小规模械斗,到大规模械斗,再到出人命…… 抵抗方式一步步升级。 抵抗目的就是拒绝缴税。 面对种种突发情况,少府早有准备。 金吾卫出动,该打的打,该抓的抓。 一时间,金吾卫的凶名再上一层楼。 地方官员弹劾少府,弹劾金吾卫的奏章,就像是雪片一样飞到京城。 各家各族,各种关系户,纷纷派人上京城疏通。 再这么搞下去不行啊! 一时间,前往京城的各个官道上面,总能看见几辆疾驰的马车。被路人诅咒为上赶着找死。 朝堂官员终于坐不住了。 看着家族送来的信件,他们不能再沉默下去。 少府和金吾卫实在是欺人太甚。 自古以来,当官就不需要缴税。 隐逸田亩数量,此乃惯例。 现如今,少府不仅要朝官员家族收税,还要丈量田亩数量。 欺人太甚。 若是让少府得逞,隐逸的田亩数量岂不是要昭告天下,摆在皇帝皇后的案头。 叫穷的官员,以后还怎么叫穷? 说清廉的官员,以后也不能标榜清廉。 说不贪的官员,家里那么多土地怎么来的?你敢说自己不贪? 这是双刃剑啊! 不能再这么搞下去。 朝廷官员动了起来。 少府,金吾卫,内侍省,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跑不了,弹劾的奏章每天得用几个箩筐,才装得下。 皇帝刘诏拿起一本弹劾奏章翻开一看,看不到两秒钟,丢了。 言之无物! 老调重弹! 再拿起一本,还是丢了! 内容空泛,毫无新意! “十税一,全名缴税,是早就定好的章程,诸位爱卿当初都没反对。怎么着,这才刚开始,你们就坐不住了?少府丈量土地有错吗?不把土地丈量清楚,怎么知道每家每户该缴税多少。” “官府有鱼鳞册,上面登记着每家每户的土地数量。少府要征税,直接照着鱼鳞册上面的田亩数量征收便可。为何非要扰民,丈量土地?” 官员早有准备,岂能被刘诏轻易劝退。 皇帝刘诏讥讽一笑,“鱼鳞册?不知地方官府的鱼鳞册是哪一年的数据?任爱卿,你来告诉大家。” 正在打瞌睡的任丘猛地醒来,出列,微微躬身说道:“启禀陛下,地方官府的鱼鳞册,基本上都是太祖太宗年间的数据。后续略有补充,不过大部分数据都是当年留下来的。地方官府通常誊抄一本,就当是重新登记了各家各户的田亩数量。” 啪! 刘诏直接砸了砚台,“诸位爱卿都听到了吗?让少府照着一百多年前的数据征税,你们想干什么?不就是怕家族隐逸的田亩,被少府翻出来。陆爱卿,你们家登记的田亩是三百顷,另外还隐逸了多少田亩?” 中书令陆大人有一句MMP,不知当说不当说。 这场面很尴尬啊! 不过皇帝点了他的名,身为忠实的支持者,陆大人还是站出来说道:“不敢欺瞒陛下,家族隐逸的田亩数量大约有一千顷左右。” 刘诏了然一笑,“一千顷,在场所有官员中,肯定不是最多的。据朕所知,就在这个金銮殿上,有个别官员家族隐逸的田亩数高达一万顷。那真是富甲一方!不,准确的说应该是富甲一省。 你们都骂朕是昏君,骂朕是屠夫。朕自幼行伍,的确是个屠夫。朕今儿就将话撂在这里,妄想和朕对着干,妄想继续隐逸田亩数量,那是痴心妄想。金吾卫磨刀赫赫,京大营蠢蠢欲动。谁要是不服,抄家杀头,朕绝不姑息!” 哐! 刘诏一脚踢翻了小杌凳,拂袖离去。 林书平忙唱喝了一声,“退朝!” 官员眼睁睁看着皇帝刘诏离去,大家还杵在金銮殿上,久久回不过神来。 “陛下疯了吗?” “隐逸田亩数量,此乃惯例!陛下打破千百年来的惯例,他这是要逼得民不聊生啊!” “就不怕天下烽烟四起……” “嘘!此话不可乱说。” “陛下是要逼死我等吗?少府丈量田亩,等于是将各家各户的财产数量直白的摊在陛下的案头。这如何使得!” “万万使不得!” “陛下此举,是在和全天下的官绅作对,迟早会翻船。” “顾大人,你先等等。” 顾琤正打算溜走,没想到迟了一步,被人叫住。 “顾大人乃是皇后娘娘的兄长,不知你们顾家隐逸的田亩数,可有如数丈量啊?” 这是来者不善。 顾琤轻咳一声,“好叫各位大人知道,我们顾家从无隐逸田亩数量。名下所有的田亩,在衙门都有据可查。” “荒谬!” “明人眼前不说暗话,顾大人何必和我们打马虎眼。” 顾琤板着脸,“不瞒诸位,我们顾家早在多年前就不再置办田庄,家中的钱财主要投到了四海和寰宇。你们若是不信,可以派人打听打听,我们顾家这些年可曾置办过田庄。” 众人皱眉。 “莫非顾大人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不知!”顾琤面容严肃。 众人呵呵冷笑,信你个邪! “请教顾大人,皇后娘娘是什么态度?” “内子已经有两月不曾进宫请安,皇后娘娘的态度本官也不知道。” “果然没有一句实话。官员们对顾琤极为不满,却又奈何不了他。 顾琤趁机告辞,赶紧溜了。 中书令陆大人也溜走了。 顺带拐走了任丘。 二人关起门来闲聊。 陆大人有些发愁,“本官就知道,十税一,全民纳税,不可能一帆风顺。如果仅仅只是收税,按照鱼鳞册上面登记的田亩数量纳税,不涉及各大家族隐逸的田亩数量,肯定不会有人闹腾。结果少府偏要去捅马蜂窝,去丈量土地,地方上必定沸反盈天。” 任丘吃着鸡爪子。 城里新开了一家卤味店,手艺极好。据说老板是从南边来的,家传的手艺。 任丘特意让小厮买来。 他坐在软塌上,专心致志得啃着鸡爪子,很香。 陆大人很气,“本官和你说话,你能不能给点反应。” 鸡爪子啃得很干净,一点肉丝都没剩下。 他喝了一口茶,说道:“不丈量土地,十税一,全民纳税就是一句空谈。只有丈量土地,将各大家族隐逸的田亩全部翻出来,这步棋才算成功了一半。任何事情,第一年总是比较难。只要少府顶住这波压力,等到明年事情就好办了。过个五年十年,十税一,全民纳税就是惯例。” 陆大人蹙眉,“听你的语气,你认为少府能办成此事?” 任丘点头,“肯定能办成。换做别的帝王来推行这件事,注定是失败。但是陛下和皇后娘娘,别忘了那个四海肉菜店,可是隐藏很深哦。天下田亩和人口数量,包括各家各族以为藏得很深的隐逸的田亩数量,其实早就在四海肉菜店走村串乡的时候就被掌握了。现在少府丈量土地,不过是将掌握的数据公开化。有了这份数据做支撑,想不成功都难。” “你怎么知道四海肉菜店掌握了天下人口和田亩数量?” 陆大人很意外,也很震惊。 在这之前,他真没关注过四海肉菜店。 他和大部分人一样,都认为那是四海各项产业里面,最不赚钱的一项。 这么多年,四海肉菜店,任何人都插不上手,也不接受任何人的投资。 那就是个低调得很容易被人忽略的商行。 只有每天大早上,大姑娘小媳妇提着菜篮子去肉菜店抢购肉菜的时候,才有一点存在感。 任丘啃完一个鸡爪子,将骨头丢在白瓷盘里面。 他擦擦嘴,说道:“四海肉菜店的大总管,叫陈二壮。是皇后娘娘的奶嬷嬷的儿子,也是皇后娘娘最早的班底,是最值得信任的人。将最信任的人安排在最不起眼的肉菜店,年年月月走村串乡,苦不堪言,很多人都以为陈二庄失宠,不得皇后娘娘信任。殊不知,正因为他是皇后娘娘最信任的人,才会被安排在这个位置上,确保收集的人口和田亩数据不会被泄露出去。” 陆大人蹙眉,“照着你这么说,陛下和皇后娘娘早就掌握了天下人口和田亩数据,包括各大家族隐逸的田亩数量?” “正是!”任丘重重点头,“有四海肉菜店收集的数据做参考,外加金吾卫震慑,少府这一回要立下不朽功劳。必定会传诵千年,后世史书一定会大书特书景明八年的十税一,全民纳税。陆大人,你即将留名青史,有何感想。” 中书令陆大人只想说一句MMP。 任丘嘿嘿得笑起来,一副事不关己看热闹的样子。 陆大人揉揉眉心,“本官现在有点慌!” 任丘好奇,“慌什么慌!” 陆大人郑重说道:“地方上要是闹得太厉害,本官难辞其咎。本官身为中书令,到时候就得站出来替陛下顶罪,承受天下骂名。” 少府揽走所有功劳,他要承受天下骂名,能不慌吗? 第1090章 任丘辞官 景明八年的下半年,是在喧嚣中度过。 从南到北,都在闹腾! 时有烽烟燃起,很快又被扑灭。 每过几天总能听见,某某家族被金吾卫一锅端,被抓了起来。 一开始,广大小民忧心忡忡,生怕被这股浪潮波及。 一段时间过去,小民发现,金吾卫看似凶神恶煞,却不会牵连无辜。 小民只要不跟着闹腾,就能平安无事。 天下小民齐齐松了一口气。 一开始,还是偷偷摸摸看热闹。 时日一长,干脆光明正大看热闹。 大冬天的,闲着也是闲着,凑在一起看热闹,暖和! 被金吾卫抓起来的家族,自有人居中斡旋。 皇帝刘诏下发明旨,都是大周的子民,念在初犯,只要配合少府丈量土地,补齐税收,缴纳罚款,就可以保释出狱。 若是再犯,严惩不贷。 旨意传达天下。 金吾卫设在各地的办公衙门,每日都有人进进出出托关系办保释。 少府借机推进工作。 待到景明九年初夏,天下土地,基本丈量完毕。 同四海肉菜店掌握的数据基本吻合。 还是四海肉菜店厉害。 不声不响,走街串巷,走村串乡,没有惊动任何人,就将天下人口和田亩数量掌握得一清二楚。 陈二壮居功至伟。 …… “皇后娘娘远见卓识,微臣佩服!” 晓筑花厅,任丘手执白子,同顾玖对弈。 顾玖手执黑子,轻轻落在棋盘上,“本宫最初只是想尽可能摸清楚每个村落,每个乡镇的物资产量,方便调整计划。谁能想到,竟然能派上如此大的用处。” “娘娘委实太过谦虚!微臣相信,从一开始,娘娘就是有目的的收集数据。毕竟,没有哪个商人会去关注每个村落的人口和田亩数量。” 顾玖挑眉一笑,“做生意嘛,自然要尽可能掌握更多的讯息。反正摸排每个村落的人口和田亩数量,并不是一件多难的事情。” “对娘娘来说自然不难!可是对少府来说,差点要了他们的老命。若非陛下和娘娘始终如一的支持少府,金吾卫还有内侍省,这三个衙门怕是在就被朝堂官员给掀翻了。” 任丘真诚地拍着马屁。 顾玖抬头看着他,“这不是你的风格!莫非你是有求于本宫?” 不然干什么费尽心思地拍马屁。 顿了顿,她又说了一句,“本宫身边不缺拍马屁的人。” 好尴尬哦! 任丘捏了捏鼻子。 “不瞒娘娘,微臣想辞官。” “怎么又要辞官。” 这不是任丘第一次想要辞官。 早在成宗文德帝的时候,他就闹过几次要辞官。 刘诏登基后,他也闹过辞官。 任丘一本正经,“娘娘,这一回微臣是真的要辞官。微臣已经在官场混了一二十年,不想继续混下去。” 顾玖轻声一笑,“你也知道你是在混官场,能混一二十年,也是本事。大可继续混下去,朝廷不缺你那份俸禄。” “可是,当官非我所愿。还请娘娘成全。” 顾玖放下棋子,蹙眉看着他,“不当官,你想做什么?” 任丘直言道:“我说我想离开京城,逍遥天下,娘娘多半不会同意。毕竟我也是个人才,还是人才中的天才,娘娘舍不得我这样的天才流逝。” 啧啧啧…… 真是自恋得令人唾弃。 顾玖闷笑一声,“这么说你打算留在京城,到山河书院教书?” “非也!我想办一所书院,教授除科举外的任何科目。” 咦! 任丘是要创办一所理工类院校? 很好啊! 顾玖来了兴趣,“说说你的想法。” 任丘侃侃而谈,“地址我都勘探好了,就在知行书院的隔壁,我不搞科举,同知行书院自然谈不上竞争。我就教天文地理,山川河流,术数道法……我要将我的学术传播出去……” 任丘长篇大论,说了自己所学,自己的志向,这些年得感悟体会。 他已经书写了七八本书籍,希望文青书局能替他出版,并且操作一番成为热门书籍。 顾玖含笑听他一口气说了半个时辰。 “很有想法!但是光嘴上说说还不行,做个方案,还有执行表给本宫。若是可行,本宫可以答应你,出资办一所书院,你就是第一任山长。” “多谢娘娘!“任丘喜笑颜开。 顾玖又说道:“趁此机会,再办一所医学院。” “医学院?”任丘咋舌,这个他也有想法,但是没将医学纳入计划中。 他含蓄提醒,“医学一道,多是家族传承,父传子,子传孙。娘娘要办医学院,谁来当老师?” “太医院的诸位太医,将是医学院的第一批老师,也是医学院评委会委员。” “何为评委会?” “天下任何一个大夫,都可以参加医学院的考试。考试分两轮,一轮是笔试。通过笔试后,二轮面试。若是能获得评委会半数委员通过,就能成为医学院的一名老师。会有丰厚的俸禄,可以自由编撰教材,还有机会成为名医录其中的一员。” 任丘哈哈一笑,“名医录好,大大的好。比什么俸禄,编撰教材好多了。这些个大夫,医术到了一个境界,求的就是一个名声。大夫也是最爱惜名声的一群人。一本名医录,就能将天下大夫钓到京城。” 顾玖含笑看着他,“有没有兴趣做医学院的首任院长?” “我?这个位置,娘娘理应给太医院院正。” “人都有私心!医学这一行,竞争尤为激烈,这一点本宫知之甚多。让太医院院正做医学院院长,的确可以,但是难保私心作祟,败坏了医学院的名声。” 任丘捏着下巴,琢磨了一番,“娘娘应该知道,我只会望闻问切,更深的医学知识,我所知有限。让我担任医学院院长,怕是不能服众。” 顾玖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解剖过人体吗?” 任丘脸色刷的一下,变白。 “微臣不知道娘娘在说什么。” 解剖人体,在这个时候属于禁忌。 即便是任丘,也得小心翼翼。 顾玖安抚他,“不用紧张。” 说完,她拍拍手。 内侍许有四带着人,抬着一个箱子来到花厅。 放下箱子后,直接退了出去。 顾玖努努嘴,示意任丘打开箱子。 任丘面色狐疑,没急着开箱,而是问道:“娘娘让我出任医学院院长,就不怕我处事不公,败坏了医学院的名声?” “你会吗?”顾玖反问。 任丘哈哈一笑,“我挺喜欢看热闹,要说处事不公,倒不至于。只是,我若出任医学院院长,医学院可不会太平。将医学院分个三五个派别,于我而言,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医学院不需要抱成一团,因为每个学生学习得方向是不一样的。不懂?那就先看看箱子里面的东西。” 任丘半信半疑,打开箱子。 一摞摞书籍,整齐得码在一起,房子箱子里。 《初级解剖学》《初级儿科学》《妇科理论》《外科基础》零零总总,得有四五十本书籍。 任丘暗暗咋舌,太多疑问在喉头翻滚。 他随意拿起一本书,书中的内容就让他惊叹连连,不忍放下书籍。 只恨场合不对,否则他一定闭关,一口气将这些书籍看完整。 顾玖轻咳一声,“不要问这些书籍是怎么来的。你要做的就是验证书本上内容,并且将这些书籍推广出去。这里面的某些书籍,实属突破了人们的认知,一旦公布,定会引起掀然大波。你要注意分寸,循序渐进,一步步来,切勿操之过急。所以,你一定要写一份详细的执行表。执行表通过后,本宫才会划钱修建书院和医学院。” 任丘重重点头,“娘娘放心!我虽然很好奇这些书籍得来历,但我知道不该问的坚决不能文问。我会亲自验证书籍里面的内容,确定真实可行。我会是这批书籍的第一个阅读者,也会是第一个推广者。” “本宫相信你。” “那我辞官的事情?”任丘还惦记着。 顾玖笑了起来,“明儿你就不用去衙门当差。” “谢谢娘娘!娘娘高瞻远瞩,微臣深感佩服。” “少拍马屁!你拍马屁的功力,不及本宫身边人的十分之一。” “原来娘娘是嫌弃微臣拍马屁功力不足。娘娘放心,微臣一定勤加修炼,争取赶上。” “你又不进宫当内侍,你修炼个什么劲。” 任丘浑身一冷,接着傻笑两声。 “微臣告辞!“ 目送任丘搬着一箱子书籍离去,顾玖浑身轻松。 她将自己所知的,能推广的医学知识都写了下来。 接下来,推广的任务就交给任丘。 他本是天马行空的一个人,由他抛出这些理论,虽惊世骇俗,却也不是不能接受。 毕竟大家都已经习惯了任丘的奇行怪谈,我行我素。 …… “任大人等一等。” 许有四追出来,“这是我家娘娘送给任大人的一份礼物,娘娘说任大人肯定用得上。” “什么礼物!”任丘随口一问。 “咱家不知!任大人不妨自己打开看看。” 任丘当着许有四的面,打开木匣子。 一套冒着寒光的手术器具,整齐的摆放在木匣子中。 啪! 任丘重重关上木匣子,阻挡许有四窥探的目光。 他满脸惊喜,震惊,迫不及待想要试一试这套手术器具。至于尸体,总有办法弄到。 “多谢许公公,告辞!” 第1091章 顾知礼病重(三更) 沿着铁轨,知行书院旁边的几个山头,全被夷为平地。 工程队进驻,工人进驻,打围动工。 得知又要修建书院,众人纷纷打听起内情。 “除了科举,什么科目都开?” “这种书院,能招到人吗?” “读书就是为了科举,没有科举的书院,纯粹就是浪费。” “神棍任丘出任第一任山长?开什么玩笑。难道是要教一群小神棍吗?” 哈哈哈…… 大家愉快地笑了起来。 认定新建的书院,将是一座失败的书院。 看着发笑的众人,顾珙偷偷骂了一句“蠢货。” 都多少回了,竟然还有人在质疑皇后娘娘的决定,果然这群人从来都不知道吸取教训。 每一次皇后娘娘的计划,看似都不可思议,貌似大胆又愚蠢。 结果全都是啪啪啪打脸。 不开科举科目的书院,难道就一定会失败吗? 问问天下读书人,是不是每个人都坚定不移的,一定要考科举? 以前恐怕是这个情况。 有山河书院做榜样,现在的读书人坚持读书,不再是单纯为了科举。 很多人读书读到一半,就改变了志愿,放弃科举。 这在山河书院已经属于稀松平常的事情。 国子监也出现了类似的情况。 隔壁的知行书院成立时间短,同样出现了类似的苗头。 科举,不再是唯一的追逐目标。 总有人不爱科举,更爱其他科目。 “五老爷!” 顾家的一个管事带着两个小厮跑到军事学院,找了一圈终于找到顾珙。 顾珙翻了个白眼,就想把人撵走。 管事急忙说道:“五老爷,小的是奉命来请。老爷子身体不适,请五老爷赶紧回去。” 管事口中的老爷子,自然说的是顾知礼。 顾珙板着脸,“老爷子身体不适,应该请太医,而不是找我。” 管事忙解释道:“五老爷误会了。老爷子已经病了快一个月,太医每天诊脉开方,眼看着病情越来越严重,三老爷命小的来请五老爷回去。四老爷那边,另外派了人去请。” 顾珙一听,心知情况严重。 他问道:“老爷子病了一个月,什么病?” “就是老年病!老爷子年龄大了,身体每况愈下,加上喝酒不懂节制,总之情况很糟糕。三老爷焦头烂额,没法子,只能将诸位老爷都请回家。” 顾珙点点头,“等我一会,我收拾一下就回去。宫里知道老爷子病重吗?伯爷和二老爷那边有没有通知?” “宫里已经通知了。伯爷和二老爷那里,也派人送了信。” 二人口中的伯爷,指的是承平伯顾珽。 二老爷,则是顾珩。 顾珙简单收拾了一下,跟着管事乘坐马车回顾府。 进门的时候,正好遇到带着孩子来探望病情的裴曼。 “见过大嫂!”顾珙规规矩矩。 裴蔓先是“嗯”了一声,“原来是五弟!快进去吧,大家都等着你。” “是!” 顾珙快步走在前面,转眼就拉开了双方的距离。 裴蔓暗暗点头,“去了军事学院,果然整个人都平和了许多。” 过去的顾珙,满身戾气。随时随地都有可能爆发。 如今的顾珙,整个人很平静。仿佛再大的波折,也难以令他心中泛起波澜。 只可惜,这么多年过去,顾珙依旧单身一人。 身边就两个老妈子,几个小厮照顾。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有。 谁都猜不透顾珙心头到底在想什么。 莫非真要打一辈子光棍? 堂堂侯府子孙,皇后娘娘的弟弟,打一辈子光棍,这名声不好听啊! 要是老爷子有个三长两短,全家都要守孝。 婚事又给耽误了。 这么下去,顾珙就真成了老光棍,名声太难听。 心腹嬷嬷在裴蔓耳边悄声嘀咕道:“五老爷莫非是断袖?” 裴蔓厉声呵斥,“休要胡说八道!他若是断袖,早有消息传出来。这么多年,他身上一直没这方面的传闻,可见他并非断袖。可能是因为身有残疾,自知配不上名门淑女,又不想将就,才会一直打光棍。” “夫人说的有理。老爷子这回万一不行,紧接着守孝,五老爷的婚事又得耽误三年。三年后,就太老了。”心腹嬷嬷说的话不好听,却是实话。 裴蔓板着脸,“此事再看看吧。” 她身为长嫂,理应关心一下顾珙的婚事。 然而,顾家情况特殊。 顾珙的婚事,自有顾琤胡氏两口子操心。轮不到裴蔓指手画脚。 …… “拿酒来!老夫要喝酒!” 刚走进院门,就听见老爷子顾知礼嚷嚷着要喝酒。 心腹嬷嬷撇嘴,“都病得走不动路,还叫嚷着要喝酒。根本不听太医的嘱咐,身体怎么可能好得起来。” 裴蔓蹙眉,叮嘱嬷嬷,“没我允许,不准开口说话。” “奴婢遵命!” 裴蔓穿过院子,上了台阶,朝屋檐下的胡氏走去 “弟妹怎么没进去?”她好奇问道。 胡氏忧心忡忡,“大嫂来了啊!他们几兄弟在里面,我进去不合适。” “那我就和弟妹一起,在这里等着。” “辛苦大嫂!” “应该的。” 卧房内,砰砰砰,全是砸东西地响动。 动静大得吓人。 孩子们一脸心惊胆战。 裴蔓挥挥手,让孩子们都去花厅候着。 这个场面,不宜让孩子们看见。 顾知礼吵着要喝酒。 顾琤几兄弟,当然不会答应。 太医都说了,要戒酒。 哐! 顾知礼直接砸了药碗。 他指着三个儿子,“混账东西!一个二个,全都是不孝子!老夫要去衙门告你们!” 他试着从床上站起来,可是手脚发抖,不受控制,根本就站不稳。 顾全哭丧着一张脸,扶着顾知礼,“老爷子,太医说了一定要戒酒。” “闭嘴!”顾知礼脸色难看无比。 顾琤满脸愁绪,“除了喝酒,别的要求儿子都可以答应。” 顾珙冷眼瞧着,“给他喝啊!喝死算了!” 老四顾珲站在角落,一言不发,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顾知礼站不稳,尽管有顾全扶着,也觉着累。 干脆坐回床上,喘着大气,“老夫一定要去官府告你们。” 顾珙挑眉,“尽管去告!全家死光光,一了百了。” 顾琤愁得跟什么似得,“五弟,能不能别说话。叫你回来看望父亲,不是让你说话气人。” 顾珙嗤笑一声,指着顾知礼,“他这个样子,不是我们被他弄死,就是他被他自己弄死。我说的都是实话,怎么着,还不许说实话吗?” 顾琤盯着他,“五弟,我记得你以前话没这么多。” 顾珙哈哈一笑,“在学院当教官,天天都要说话,习惯了。” 顾珲上前,拱拱手,“恭喜五哥,终于在军事学院打开了局面。” 顾珙扫了顾珲一眼,没搭理。 顾珲也不觉着尴尬,他只是尽到礼数,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顾知礼浑身抽搐,手抖得跟鸡爪疯似得。张着嘴直流口水,就是说不出话来。 “不好啦,老爷子又犯病了!”顾全一声吼叫。 “快去厢房将太医请来。”顾琤经验丰富。 太医已经常驻顾家,宫里特意吩咐的。 太医提着药箱,来到卧房。上来就是扎针,先控制病情。 又是扎针,又是用药,好不容易才稳定住顾知礼的病情。 擦擦额头上的汗水,太医也很辛苦啊。 太医叮嘱道:“老爷子不能喝酒,也不能再受刺激。你们和老爷子说话的时候,竟然温和一些,切莫刺激他。” 顾琤连声答应,道一声辛苦,将太医送回厢房。 顾知礼躺在床上,极度虚弱。 此时管家急匆匆跑进来。 “老爷,齐王殿下来了!” 顾琤先是一愣,紧接着回过神来,“快快迎接。” 等他们几兄弟走出卧房房门,齐王殿下刘御已经带着人走进院门。 “参见王爷!”众人行礼。 “诸位舅舅,舅母快请起。今儿只论家礼,不论国礼。本王今儿是代母后来看望外祖父他老人家。” “殿下里面请!累娘娘和王爷操心,老爷子病情暂时控制住……” 顾琤将齐王刘御迎进卧房。 卧房里,一股浓郁的药味,扑鼻而来。 齐王不动声色走进卧房。 顾琤冲顾知礼喊道:“父亲,你看看,齐王殿下代皇后娘娘来看望你。” 顾知礼是清醒的,他睁开眼睛,果然是齐王殿下刘御。 他伸出手,手控制不住在颤抖,“齐王殿下!” “外祖父好些了吗?母后和本王都十分惦记您的身体。” “扶老夫起来。”顾知礼吩咐。 顾全迟疑了一下,还是将他扶起来。 顾知礼盯着齐王打量,“皇后娘娘没来?” “母后不便出宫,不过母后一直惦记着您的身体情况。”齐王含笑说道。 顾知礼呵呵笑起来,“老夫会有今日,全是拜她所赐。她要替她娘报仇,就把老夫关起来,让老夫生不如死。显然她如愿了,你回去告诉她,老夫已经付出了代价,她不能再这样对待老夫。” “父亲!” 顾琤吓得脸色发白,“王爷,家父他糊涂了,你别听他胡说八道。” “老夫不是胡说八道!” 顾知礼努力前倾,想要靠近齐王。 顾琤要阻拦,被齐王制止。 “三位舅舅能否避让片刻。本王想听听外祖父的心里话。” 顾琤傻眼。 顾知礼得意洋洋,冲顾琤说道:“老夫有很多心里话要同齐王殿下说,你们都出去。” “殿下,这……” “出去吧!”齐王打断顾琤的话,“三位舅舅不必担心,外祖父只是和本王说说话,不会怎么样。” 顾知礼狐假虎威,“都听到了吗,还不赶紧滚出去。” 顾琤无奈苦笑,满心忧虑,走出卧房。 顾珙和顾珲早在第一时间就退了出去。 顾知礼要和齐王殿下说什么,用脚趾头都想得到。 几个儿子一走,顾知礼急切地说道:“王爷,你一定要转告皇后娘娘,这些年老夫已经付出了代价。老夫被困在府邸,不得出门,活得生不如死啊。老夫已经悔了,真的悔了! 老夫当年鬼迷心窍,不配做人。看在老夫年老体衰,活不了多少日子的份上,就饶了老夫吧。老夫就一个愿望,想出门看看。别再关着我,好不好?呜呜……” 说到伤心处,顾知礼哭了起来。 一个老年人,抽抽噎噎的哭泣,看着的确很可怜。 管家顾全陪着一起落泪。 齐王刘御不为所动,心无波澜。 “您还有其他话想说吗?” 顾知礼愣了一下,“没,没了!老夫真的悔了。你一定要转告皇后娘娘,告诉她我已经悔了,也得到了教训。” “你不恨母后吗?”齐王随口问道。 顾知礼浑身一抖,“不,不恨,当然不恨!”越说越坚定。 齐王刘御了然点头,“本王明白了!外祖父一定要保重身体,本王改日再来看望您。” “王爷,你一定要将老夫的话转告皇后娘娘啊!”顾知礼努力的喊着。 齐王刘御头也不回,离开了充斥着老人味的卧房。 第1092章 从失望到绝望 “下官送王爷出门!” 顾琤跟随在齐王身边。 齐王“嗯”了一声,直接朝大门方向走去。 快到大门,齐王突然停下脚步,手里把玩着扳指,仰头看着天边。 “王爷有何吩咐?”顾琤小心翼翼问道。 齐王斟酌着说道:“本王瞧着外祖父病情严重,还是要静养。” “王爷说的是!太医也说家父需要静养。” 齐王点点头,“本王告辞,舅舅止步。” 顾琤坚持将齐王殿下送出大门外。 直到马车消失在拐角,他才转身回府。 顾知礼暂时不闹腾了,院子里也跟着安静下来。 见顾琤返回,顾珙和顾珲两兄弟都朝他看去。 “王爷可有交代什么?”顾珙张口就问。 众人都很好奇。 顾琤很实在,说道:“王爷很关心父亲的身体,说是要静养。” “哦!就是不能出门啰。”顾珙笑了起来,还挺开心的,“老头子在齐王面前悔过,无非就是为了出门。结果哪想到,齐王直接否了他。不愧是皇室子弟,有决断。” 顾琤蹙眉,“你偷听父亲和王爷的谈话?” 呸! 顾珙翻了个白眼,“我是顺耳听见,不算偷听。再说了,我耳朵本就比一般人更灵敏,他们说话没压着声音,传到我耳朵里,这事我能装不知道吗?再说了,我也没瞒着你们。” 裴蔓出声问道:“老爷子果真想要出门?” 顾珙笑了起来,“听他求人的语气,恐怕做梦都在想。” 裴蔓“哦”了一声,“伯爷上次写信回来,还提醒道老爷子的事情得尊重皇后娘娘的意见。” 顾珙似笑非笑,不动声色地扫了眼裴蔓。 她分明是在敲打顾琤,提醒顾琤别心软,不能放顾知礼出府邸大门。 顾琤紧蹙眉头,心头烦闷不已。 他问顾珙,“你还听到什么?” 顾珙也没隐瞒,“王爷问老头子恨不恨皇后娘娘。” “啊!”胡氏失声尖叫,又急忙捂住嘴巴。 顾琤也没想到齐王问得这么直接,他很紧张,“父亲怎么回答的?” 顾珙挑眉,“老头子是个聪明人,当着齐王的面自然是回答不恨。” 顾琤和胡氏两口子齐齐松了一口气。 他们照顾顾知礼多年,对顾知礼的脾气太了解了。 那就是个受不得委屈的主。 还是个能把身边人折腾疯癫的主。 若非皇后娘娘下令,不许顾知礼出府邸大门一步,顾知礼早就跑出去潇洒了。 反正顾琤和胡氏两口子,大部分时候都管不住顾知礼。 直到顾知礼身体每况愈下,走不动路,跑也跑不动,两口子的日子才好过了一些。 所以听到齐王问顾知礼恨不恨皇后娘娘,两口子才会那么紧张。生怕顾知礼脱口而出来一个“恨”。 顾琤皱眉说道,“父亲身体不适,太医叮嘱需要静养。你安排好伺候的下人,不可怠慢。” 他转头叮嘱胡氏,叫胡氏安排可靠的人照顾顾知礼,以免出意外。 胡氏点头答应下来。 顾珙问得直接,“瞧着老头子的情况,一时半会肯定死不了,你把我们叫回来做什么?” 顾琤恼怒不已,“父亲病重,你们身为人子,难道不该回来看望?你心头委屈,我心头难道就不委屈吗?五个兄弟,一个二个全都找借口不回家,给父亲养老的重担,全落在我一个人身上。我是欠了你们吗?” 谁也没想到,顾琤会突然发作起来。 顾珲有点怂,“那,那我就搬回来住几天。” 顾琤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他就盯着顾珙看,等着顾珙表态。 顾珙却说道:“学院还有事,我得赶回去。别急着发火,以后每五天我回来住一晚,就这么定了。” 顾琤松了一口气,能想到回来住一晚,算是很好的开端。 他对顾珙没办法要求太多,也怕顾珙突然爆发,那场面太吓人。 至今他还记得顾珙提着一把斧头,将门窗全部砸得稀烂的场面。到现在依旧心有余悸。 裴蔓出面说道:“伯爷那边什么情况,天高路远,我也不清楚。南边这战事还没结束,不知道他能不能提前回来。这事还是要请皇后娘娘定夺。” 顾琤叹了一口气,“老爷子的情况,你们都看到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总归,大哥和二哥那里,我都去了信。希望他们能早日回京。” 裴蔓说道:“那就早点预备起来,以免到时候手忙脚乱。有什么我能做的,尽管开口。” “家里的事,不劳大嫂费心。”顾琤直接拒绝了裴蔓。 裴蔓也不强求,她只是表明一个态度。态度有了,将来别人也无法指摘她做得不够。 …… 时间一天天流逝。 顾知礼盼着,望着,稍微有点动静,都会问一句:“是不是宫里来人了?” “老爷子,宫里没来人。” 顾知礼满脸失望,到绝望。 他挣扎,他怒吼,“为什么宫里没来人?齐王答应过老夫,会如实转达老夫的悔意。老夫后悔了,后悔了,皇后娘娘总该有点表示,宫里早该派人过来。是不是你们把宫里的人送走了?你们是不是瞒着老夫?” “老爷子,宫里真的没有人到过府中。您误会了!”顾全赌咒发誓。 顾知礼不相信,“一定是你们背着老夫,干了什么事。否则宫里不可能没有人过来。去,把顾琤给老夫叫来。” “启禀老爷子,三老爷今儿当差,得天黑后才能回来。” 顾知礼咬牙切齿,“派人去衙门将他请回来,就说老夫找他有要事。” 管家顾全一脸为难,“三老爷最近一段时间都回来得挺晚,据说衙门很忙。不如请五老爷过来?” 顾知礼意外,“老五在家里?” 管家连连点头,“五老爷是昨晚上回来的,天黑之前就要离府回军事学院。” 顾知礼这会也顾不得了,“去,将老五叫来。老夫倒是要问问他,他们几兄弟到底安的什么心。是不是成心想逼死老夫。” 管家顾全应了一声,派小厮去将五老爷顾珙请来。 他心头有点不安,五老爷可不是个善茬,一会别闹起来。 很快,顾珙来到卧房见顾知礼。 天气热了起来,卧房里面充斥着一股难言的味道。 尽管小厮天天为顾知礼清洗身体,依旧有种老人味在鼻尖萦绕,令人浑身不畅。 “父亲叫儿子过来,可有要事?”顾珙客客气气问道。 顾知礼命顾全将他扶起来,坐在床头。 他板着脸,不顾颤抖的双手,指着顾珙,“你老实告诉老夫,宫里是不是来了人,又被你打发走了?” 顾珙挑眉,“父亲听谁胡说八道呢?” 目光一扫,扫到顾全身上。 顾全浑身一抖,连连摆手,表示什么都没说过。 “你看顾全干什么?这事同他没关系。老夫就问你,宫里到底来没来人?” 顾珙望天,偷偷打了个哈欠,然后掷地有声地回答:“没有!” “没有什么?”顾知礼紧张地问道。 顾珙扯着嗓子喊道:“齐王离开后,宫里就没来过人。” “不可能!绝不可能!”顾知礼连连摇头,“一定是你们合起来哄骗老夫。皇后娘娘得知老夫的心意,不可能不派人过来。” 顾珙讥讽一笑,“你亲手害死了自己的原配妻子,皇后娘娘的生母。你觉着皇后娘娘会因为你一句悔过,就放过你吗?老头子,你别天真了,好吗?” “你你你,你说什么?” 顾知礼手指鸡爪疯,一直哆哆嗦嗦,指着顾珙。 顾珙态度很随意,就像是朋友闲聊,“我说你害死了皇后娘娘的生母,就不要指望皇后娘娘放你一马。” “一派胡言!” 顾知礼抄起桌面上的茶碗就朝顾珙面门扔去。 砰! 路程不到一半,茶碗应声落地。 顾知礼手不行了,控制不了力道,失了准头不意外。 自始至终顾珙的双眼都没眨一下。 “要是没别的事,我先出去了。你呢,就安心养病,少喝点酒,争取多活个几年。千万别生气,当心将自己气死。” “逆子!老夫要去官府告你。你这个混账玩意,就因为你残废,顾家的脸面都被你丢光了。因为你残废,到现在还没有女人肯嫁给你。你就是个废物!” 顾知礼口不择言。 管家顾全吓得一脸惨白,紧张得关注着顾珙的动静。 已经站起来准备离开的顾珙,停下脚步,回头看着顾知礼。 “我残废,你觉着丢脸,是吗?” “不丢脸,难道还要替你自豪?荒谬绝伦!你们就是蠢货,不听老夫的话,非要去当兵。这下好了吧,一只手都没了。堂堂顾氏一族,出了个残废,说出去没脸啊!” “既然你嫌我给你丢脸,那好,等你哪天死了,我再回来给你烧纸。” 说完,顾珙就走了。 没有动怒,没有砸东西,没有对骂,走得异常平静。 管家顾全拍着大腿,“遭了!老爷子,五老爷说他不回来,那就是真的不回来了。要不您劝劝他。” “放屁!让老夫给他服软,你开什么玩笑。他不回来,老夫也不稀罕。” 哎…… 顾全叹气。 顾知礼骂骂咧咧,一直骂到顾琤从衙门回来。 第1093章 顾知礼跳河自尽 今夏炎热。 从五月起,两个月的时间,整个北方没有下过一滴雨。 异常酷热的天气,令顾知礼的身体日益沉重。 原本还能下床走几步,心情不爽了逮着一个儿子就是一通吼。 到了七月,他已经难以下床。 下肢无力,即便有人扶着,也走不了一步。 他脾气大,受不得委屈的性子,火气一上头,就觉头晕眼花。 顾琤和顾珲都尽量顺着他。 即便这样,顾知礼还是一天三顿火。等到七月下旬,原本虚胖的身体,短时间内迅速瘦下来。 以前看着还算结实的两条腿,瘦成了麻杆。 皮肤贴着骨头,血管清晰可见。 祸不单行,顾知礼中风了。 左边身子瘫痪,说话也说得含含糊糊。 吃喝拉撒,都需要人伺候。 顾琤看着不忍心,决定带着顾知礼出门一趟。 顾珲拦着他,“三哥可要想清楚了,皇后娘娘怪罪下来……” “皇后娘娘若是怪罪,我一力承担。” 顿了顿,顾琤又说道:“他都这样了,再多的怨恨,这么多年下来,也该消气。而且若是不带他出门一趟,我怕他死不瞑目,闹得全家不得安宁。” 顾珲一听,浑身抖三抖。 吓死人了! 他偷偷朝卧房门看了眼,有一天老头子死了,会不会冤魂不散?就因为没带他出门,没满足他的愿望? 顾珲搓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那,那你带他出门,快去快回。” 顾琤重重点头,“多谢四弟。” 他走进卧房,来到床边,郑重说道:“我带你出府。” 顾知礼双眼迸发出灼热的光芒,满目期待,双目中渐渐蓄满了泪水。 顾琤不忍心看,叫下人收拾妥当,用软轿抬到二门,换马车。 马车缓缓驶出顾府。 出了白衣巷,轰……喧嚣的街面,鼎沸的人声,撞进耳膜。 久违了,烟火气! 久违了,大京城! 久违了,繁花似锦。 车窗打开,顾知礼贪婪呼吸着京城市井空气,贪婪地望着车窗外的世界,五光十色,美轮美奂。 多美啊! 这才是真实的生活。 他本该快意潇洒,即便不做官,顶着国丈的身份就有无数人追捧,过着纸醉金迷的生活。 然而,一切都毁了! 毁在了谢氏的手中。 顾知礼咬牙切齿,恨不得将谢氏挖出来鞭尸。 他的右手用尽全力,抓着窗棱。 “父亲,你不要紧吧?” 顾琤看出他的异样。 顾知礼笑了起来,嘴边嘴唇动不了,有唾液落下。 管家顾全赶紧拿出手绢擦拭,确保顾知礼全身上下干干净净。 忽略他身上的老人味和瘫痪的半边身子,他还是一个体面人。 呵呵! 他现在仅有的体面,也就只剩下半张脸。 顾琤见他面色异常,于是说道:“父亲,我们该回家了。” 顾知礼用尽全身力气,牢牢抓住管家顾全的衣袖,眼中有凶狠之色。 管家顾全硬着头皮,对顾琤说道:“三老爷,老爷子还想去新民县看看。” 顾琤紧蹙眉头,“新民县有什么看头,都是市井小民。” 管家顾全偷偷瞥了眼顾知礼,继续说道:“这是老爷子的心愿,请三老爷成全。” 顾琤不太乐意。 他说道:“父亲,我们还是回家吧!儿子担心父亲的身体受不住。” 顾知礼猛地回头,一双眼睛,白仁多,黑仁少,显得异常诡异。 “老夫要去!” 他很艰难地说着话。 顾琤蹙眉,“天色不早了,还是回家吧。” 说完,他敲敲马车车壁。 车夫掉头,准备回顾府。 “啊……” 顾知礼一声大吼,拿着头朝车壁上猛地撞去。 砰! 砰砰! 顾琤吓坏了。 “父亲,你这是在做什么?” 他抱住顾知礼,“你是想逼死儿子吗?儿子斗胆带你出府,已经触怒了皇后娘娘。再带你去新民县,你是想让全家不得安生吗?” 顾知礼嘴里呜呜的吼叫声,“她是老夫的闺女,她怎么敢!” 他很努力的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顾琤咬牙切齿,“她怎么就不敢!这些年,不都是这么过来的。父亲,你就别折腾了,好吗?新民县没什么好看的,还是老样子,无非就是人更多了。我们回家,好不好吗?” 顾知礼摇头,一脸悲伤绝望。 管家顾全小心翼翼地说道:“三老爷,老爷子其实是想去渭水河畔。你就成全他吧!小的给你磕头。” 咚咚咚…… 顾全跪下磕头,车板仿佛都在摇晃。 很快,他的额头破皮,有鲜血渗出来。 顾琤拦住他,“罢了,罢了,就去渭水河畔。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吩咐了车夫,马车缓缓朝城门驶去。 顾知礼终于不折腾了,安安静静靠在车窗边,看着外面的风景。 顾全细心伺候。 顾琤双手抱头,他感觉自己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他不应该心软。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可是看着顾知礼那张脸,顾琤狠不下心来。 兄弟里头,就数他最心软。 别人说他有良心,其实就是好拿捏的另外一种说法。 其他兄弟,都比他狠心。 顾琤自嘲一笑,他终究做不到其他兄弟那般狠心。 马车出了城门,沿着水泥官道,朝渭水河畔而去。 已经能听见水声。 还能听见小孩们戏水的欢笑声。 这么热的天气,泡在河水里面,一定浑身舒爽。 马车就停在河畔。 顾知礼要求下马车。 顾全忙说道:“小的背着老爷子到河边看看,三老爷不必费心。” 顾琤挥挥手,去吧。 已经到了这里,多看一看也好。 顾全背上顾知礼,“老爷子,抱紧了。小的这就背着你去看山看水。” 顾知礼“嗯”了一声,眼中有光芒闪烁,他已经迫不及待。 蓝天白云,天气热得人站着不动,都能冒一身臭汗。 顾琤拿着折扇,站在树荫下,远远看着顾知礼顾全主仆二人坐在河边看山看水。 这么热的天气,他们怎么就不热。 咕咚…… 落水的动静。 顾知礼不见了踪影! 顾琤吓得浑身血液冰冻。 丢下折扇,一口气跑到河边。 提起顾全的衣领,一巴掌甩在对方脸上,“老头子人呢?人呢?” 顾全哭丧着一张脸,“老爷子活着太累了,太累了啊!他不想活了,他真的不想活了!他就是想出来看看,死在外面……” “闭嘴,闭嘴!他是想害死全家吗?赶紧跟我下水救人。” 顾琤脱了鞋袜,外袍,一头扎进滚滚渭水。 他后悔了! 无比的后悔! 他的感觉是对的,他不该心软。他应该像兄弟们一样,狠下心肠。 老头子啊老头子,你这是要害死全家啊。 你这一跳倒是解脱了,顾家可就遭难了。 一句逼死老爷子,逼死国丈爷,让顾家的脸面,皇后娘娘的脸面往哪里搁。 你这哪里是不想活了,你分明是想用自己的死报复所有人。 顾琤心冷了! 被太阳烤得热腾腾的河水也不能让他温暖起来。 小厮,车夫,纷纷跳入滚滚河水中。 沿着河道找人。 管家顾全跪在地上,一个劲的磕头。 “老爷子,你走好!等料理了后世,小的就去下面找你。” 他痛哭流涕,浑身抽搐。 远处戏水的小孩,似乎发现有人落水,也加入了寻人的队伍中。 附近村民被惊动,也纷纷跳入河中寻人。 或许是一刻钟,或许是半个时辰…… 顾知礼被善水的村民找到,拖回岸边。 顾琤一身湿淋淋,狼狈不堪的爬上来,喘着气。他差一点也被河水冲走。 干旱两月,没让渭水断流,河水一如既往的湍急。 “快救人!”顾琤上气不接下气。 “三老爷,老爷子已经没气了。”小厮哭丧着脸。 顾琤也想哭。 他踉踉跄跄地来到顾知礼身边,伸出双手,挤压胸腔里面的水。 许久,许久…… “没救了!” “放弃吧!” “赶紧拉回家,准备后事。” 村民七嘴八舌。 顾琤嚎啕大哭。 他该怎么办? 他要怎么给兄弟们交差,怎么给皇后娘娘交差? 他捶打着顾知礼的胸口,你怎么狠毒啊! 你想死,还不忘拉着全家给你垫背,你好狠毒的心肠。 你死了倒是痛快,全家人怎么办? 落水死亡,你让外面的人如何看待顾家? “三老爷,这里人多,先回去吧!” “是啊!叫人看见,万一传出去,怕是……” 顾琤擦掉眼泪,咬咬牙,“将人抬上马车,派一个人通知家里,准备后事。” 他要亲自进宫请罪。 尸体搬上马车。 顾琤这才发现,顾全还跪在河边磕头。 他冲上去一脚踢翻对方。 “你想死,就别拉着大家伙。我待你不薄啊,你为什么要害我们?你说啊!” “这是老爷子的心愿。小的自幼就在老爷子身边伺候,伺候了一辈子,小的不能违背老爷子的心愿。三老爷放心,等到后事办完,我就去下面追随老爷子。” 咚! 顾琤一拳头打在顾全的脸上。 “你以为这事有这么简单吗?你就等着被诛九族吧!” 顾全嘴唇动了动,“多谢三老爷提醒。” 顾琤一把提起他的衣领,拖着他上了马车,丢给小厮。 “将他捆起来,不能让他死了!” 第1094章 进宫请罪(三更) 顾珙急匆匆赶回家。 他飞快扫了眼顾知礼的遗体,然后挥出拳头,重重地打在顾琤的脸上。 “啊!” 胡氏大叫一声,扑上去,维护顾琤。 “你干什么打人?这又不是他一个人的错。” 顾珙心头快要炸了,指着顾琤,大骂,“你到底是不是蠢?这个时候,你带他出门就算了,竟然带他去渭水河畔。你脑子是进水了吗?” 顾琤一脸灰白,“我就是看他可怜,所以才会带他出去。他在马车上一直折腾,说要去渭水河畔看一看,顾全又一直磕头,我一时心软就答应了。我真没想到他会跳河。他那么惜命的人,怎么可能自寻短见。” 顾琤双手抱头,一脸的痛苦沮丧,整个人就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一样。 顾珙气得咬牙切齿,“你就是蠢!他提出去渭水河畔,你怎么可能想不到他在使诈。你难道不知道他心头恨着我们,恨着皇后娘娘吗?他恨我们所有人,他活着已经没有意义,临死前也要拉着所有人给他垫背,让我们背上逼死老父亲的不孝骂名。连带着皇后娘娘的名声都会被他牵连。这么浅显的计谋,你怎么就看不透。” 胡氏一心维护顾琤,“老五,你说的这些都是马后炮。事先谁能想到老爷子存了寻死的心,谁能想到顾全会帮着老爷子寻死。现在你骂他能有什么用?现在是要想办法,将此事遮掩过去。” 哐当! 顾珙一脚踢翻椅子。 顾珲吓得话都不敢说一句。 顾珙指着顾琤,“今天你哪里都没去,就在书房读了一天的书。老爷子依旧病重在床,晚上病发不治身亡。明儿一早,大门挂白灯笼,报丧。 “这这这,瞒得住吗?”胡氏问道。 顾珙厉声说道:“不是要瞒着所有人,而是要瞒着外面的人。老头子跳河自尽,这事瞒不过大伯父一家,瞒不过侯府,也瞒不了宫里。但是我们得瞒着外面的亲朋好友,不能传出任何逼死老头子的流言蜚语。我亲自去侯府,去大伯父家里说明真相。灵堂先预备着。这屋里多放点冰块,越多越好。” 顾琤哑着嗓子说道:“我会亲自去宫里请罪。” 顾珙冷哼一声,“你是该亲自去宫里请罪,明儿一早,我陪着你进宫。” 顾琤意外。 胡氏震惊。 这么多年,顾珙愣是没有去过皇宫。 他和皇后娘娘之间,似乎很有默契,彼此都不过问对方。 知道有这么个人在,却又完全忽略对方。 顾琤红着眼眶,道了一声谢谢,“谢谢!不愧是好兄弟。” 顾珙一脸MMP,“你如果是我手底下的兵,我早就弄死你了。就你这脑子,真不知道你这些年为什么没被人算计,还能平安到今天。或许大家都看在你是皇后娘娘兄长的份上,给你一个脸面。” 顾琤苦笑一声,“我毕竟不是你的兵。” 顾珙冷哼一声,转身走了。 …… 钱富来到长安宫求见。 经过通报,被请进书房。 “老奴刚得到一个消息,不敢隐瞒,特来禀报娘娘。” “什么消息?” 顾玖放下手中的书籍,问道。 钱富左右看看。 顾玖挥挥手,书房伺候的宫人全都退了出去。 钱富深吸一口气,躬身说道:“启禀皇后娘娘,今日顾琤顾大人带着顾老爷子出府,去了渭水河畔。顾老爷子跳河自尽,证实已经死亡!” 沉默! 空气快要凝结。 书房有冰盆,明明有丝丝凉意,钱富却感觉仿佛身处火炉当中。 他全身冒汗,浑身紧绷僵硬,快要呼吸不过来。 咚! 一声轻微的响动,打破了屋里的宁静。 “娘娘?” 顾玖单手捂着脸,“本宫有些头晕。” “老奴这就命人请太医。” “不用!” 顾知礼死了,还是跳河自尽。 有点意外,也有点震惊。 没想到顾知礼竟然有勇气自尽,而且还是以这种决绝的方式。 然而,她的内心,在得知这个消息的那一刻,却意外的平静,内心毫无波澜。 她甚至有空思索,她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才符合世人的期待。 毕竟死的是她的生父。 她有些苦恼。 毫无悲痛情绪,也并无畅快感。 这一天,似乎在多年前已经有所预料。 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然后问道:“顾家现在是什么情况?” “顾家好像是打算隐瞒真相,另外找个理由解释顾老爷子的死。” 顾玖点点头,“还有点脑子,没完全昏头。” 钱富又说道:“好像是顾珙定的主意,顾琤顾大人已经完全失了方寸。” “带过兵,打过仗,见惯了生死的人,果然不一样。就这样吧,先不要声张,等顾家报丧。” “老奴遵命!” …… 次日一早,顾家大门上挂上了白灯笼。 顾府大小管家,出门报丧。 顾琤穿戴整齐,准备和顾珙一起进宫请罪。 胡氏担忧不已,替他整理衣领,“见到皇后娘娘,你一定要诚恳,不可推卸责任。皇后娘娘不喜欢出了事就找借口的人。你得看着点顾珙,别让他乱说话。他脾气那么冲,万一说话不当,得罪了皇后娘娘如何是好。你呢,也别太紧张。罪魁祸首是顾全,我已经命人看紧他,绝不会让他有机会自尽。” 顾琤“嗯”了一声,“我这模样,行吗?” “脸色苍白,眼睛里面都是红血丝,一看就知道一晚上没睡好。这样挺好。” 顾琤咧开嘴,心头有些发冷,“你说老爷子到底怎么想的?他就真的这么恨我们?” 胡氏手顿了下,又若无其事地说道:“他自然是恨的。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还是国丈,皇后娘娘偏偏剥夺了他的机会。他不能出门,就不能在人前显摆,就得不到别人的奉承和追捧。对他那样的人来说,没有奉承和追捧的日子,比死还难受。” “你说的对!他理应恨我们。所以他精心策划了昨日的事情,众目睽睽之下跳河自尽,要将我们逼上绝路。” 胡氏宽慰他,“你别这么想!这事未必有你想的那么严重,只要消息没传出去就有挽回的余地。” 顾琤没有胡氏那么乐观。 顾知礼策划了这一切,肯定想到了他们会封锁消息,也一定会有应对措施。 顾知礼一定安排了人,时机一到,就会在市井散播流言。 顾全的家人全都被控制起来,这是必须的。顾知礼肯定也会考虑到这一点。 这么一想,他安排散播流言的人不会是顾全的家人。 会是谁呢? 顾琤当即吩咐道:“府中下人,除了你信得过的人,任何人不得出府。” 胡氏愣了一下,“今儿一早,管事们就出门报丧去了。” “都有谁?” 胡氏一口气说了好几个人名。 顾琤松了一口气,“他们应该没问题,难保其他人不会有问题。老爷子精心策划了这一切,不可能不安排人散播谣言。” 胡氏“啊”了一声,“老爷子这是要将顾家置于死地吗?” 顾琤冷哼一声,“他人都死了,哪里会在乎顾家的死活。他巴不得所有人下去给他陪葬。” 胡氏揉眉。 老爷子果然是一如既往的自私自利。 永远都是要求别人顺从他,而他从未替任何人考虑过。 对待自己的妻儿,说翻脸就翻脸,毫无感情可言。 世上之人多自私自利,但是能像顾知礼这般自私自利的人,还是少见。 顾琤同顾珙进宫,胡氏整顿府中下人。 …… 长安宫宫门外,兄弟二人等候通报。 大约等候了一盏茶的时间,方被请进长安宫。 许有四说道:“皇后娘娘在书房等着二位大人,这边请。” “多谢许公公!” “顾大人节哀!” 顾琤抹了一把脸,压下心中的慌乱。 进了书房,看见皇后娘娘,他没有任何犹豫,直接跪在地上,“微臣前来请罪,请皇后娘娘责罚!” 顾珙没有跪下,而是行了一个臣子礼。 顾玖使了个眼神,许有四端来一张圆凳,“请顾珙大人坐下说话。” 顾珙没有客气,大马金刀坐下。 顾琤依旧跪在地上,顾玖没搭理他。 她反而问起顾珙,“昨儿出事,是你决定隐瞒真相?” “是!” 顾玖轻轻敲着桌面,“老爷子这一死,你是怎么想的?” 顾珙有一说一,“老爷子这一死,也算是解脱了。至于他怎么死的,已经不重要。能瞒着就瞒着,瞒不住也没关系,大不了我带着人打过去,谁敢乱说话,造谣我们顾家,我就打谁。” 顾玖挑眉,“你觉着打上门去,能解决问题?” “不能完全解决问题,至少能能解决七八成。世人多是欺软怕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知道我顾珙不好惹,很多人自然不敢公开编排我们顾家的闲话。” “你这想法也算有理有据,具有可行性。那你觉着能瞒住吗?” 顾珙摇头,“肯定瞒不住!老头子死得那么干脆,一定是恨死了我们所有人。以他的脾气,肯定早就有了安排。” 顾玖笑了笑,她突然发现,曾经那个惹是生非,不学无术的顾珙,已经成长为一个有担当,有能力,有手段,有谋略的男子汉。 她对他说道:“你先回去。” 顾珙瞥了眼跪在地上的顾琤,不发一言,果断起身离开了长安宫。 第1095章 丧事 “本宫对你太失望!” 顾玖的语气很重。 无形的压力朝顾琤铺面而去,令他胆战心惊。 “微臣有罪!请娘娘责罚!” 顾玖曲指,轻轻敲击桌面,一下接着一下。 轻轻的敲击声,落在顾琤耳中,咚咚咚……仿若一记记重锤,敲打在他的心脏上。 脆弱的心脏承受不住重压,快要停止跳动。 终于,顾玖开口说话,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气氛。 “本宫早有吩咐,不许他出门。你却擅作主张,带着他出门,甚至带他去了渭水河畔,只有一个老仆看守。若非知道你的秉性,本宫都要怀疑是不是你和老头子串通,演了这么一出戏。” 顾琤一脸错愕,“微臣冤枉,微臣绝不可能和父亲串谋。请娘娘明鉴。” 顾玖把玩着手边的小算盘,“如果是顾珙带老头子出门,本宫有十足的理由怀疑他居心不良。你嘛,没那胆子也没那心眼。” 顾琤长出一口气,身上的衣衫已经被汗水浸湿。 “但是本宫不得不怀疑,你将本宫的话当成了耳边风。”顾玖语气严厉,厉声责问。 顾琤垂头丧气,“不瞒娘娘,微臣就是看他瘫痪在床,又一直嚷着要出门,实在是太可怜。微臣身为人子,于心不忍,这才擅自决定带他出府。路途上,他又吵着要去新民县,被我否了。接着他又说要去渭水河畔。 我想着天这么热,河边人应该很少,不会被人注意,这才斗胆带他去了河边。我没想到他心存死志,还是以这种决绝的办法。都是微臣的错,请娘娘责罚!” 顾玖“嗯”了一声,问道:“他有说什么吗?” 顾琤愣了一下,急忙回答,“他就说想去外面看看,别的没说。” “他没说出口的话,你还记得吗?”顾玖又问道。 顾琤斟酌着说道:“出门令他很兴奋。期间微臣拒绝去新民县,他很绝望,眼中充满了恨意,对所有人的恨。昨晚上,微臣一直在想,如果去了新民县,他会以什么方式自尽。会不会是跳车?他跳下来直接撞上别人的马车,很可能会当场没命。 新民县那么多人看着,都不需要特意安排人传播流言蜚语,消息转眼就会传遍京城。因为微臣的反对,他可能是临时改变主意,决定去渭水河畔。虽然效果不如新民县,却一样可以……” “一样能恶心人!” 顾玖轻飘飘地打断顾琤的话。 顾知礼的死,死得很震惊。 但是在顾玖眼里,他的死其实就是为了恶心人。 恶心顾家人,恶心她本人。 逼死亲生父亲,好大的一顶帽子。 别管是古代社会,还是现代社会,这都是一项被万人唾骂的罪名。 死者为大! 即便“被逼死”的老人,是个为老不尊的老混蛋,按照死者为大的原则,子女和晚辈照旧会被人唾骂。 顾知礼要的就是唾骂。 让顾家,让她这个皇后娘娘,被世世代代的人唾骂。 呵呵! 顾玖嗤笑一声。 顾琤心惊胆战! 顾玖对他说道:“人已经死了,接下来就是好好操办丧事。盛夏,天气炎热,不宜停放太久,我看就停灵七日。请一群高僧和道士做法事,场面热闹一点没关系。” 顾琤有些回不过神来,没有第一时间回应。 顾玖盯着他,“你对本宫的安排有疑问?” “没没没,没有。”顾琤连连摇头摆手。 顾玖哼了一声,“看你这反应速度,难怪会被老头子拿捏住。估摸着,只有你在的时候,他才会嚷嚷着出门。” 顾琤一脸悔不当初。 “退下吧!”顾玖挥手。 顾琤震惊,“娘娘不罚我?” 顾玖笑了笑,说道:“这些年你一个人照顾老头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老头子的死,你有责任,但根子在老头子身上。他一心求死,不管是跳车还是跳河,总能让他找到机会跳下去。本宫知道,他心里头恨着本宫,他无非就是想用死来恶心本宫。” “娘娘言重了!” “言重吗?难道你认为老头子不恨本宫?他以跳河自尽如此极端的方式寻死,难道不是在恶心人?” “微臣,微臣……” 顾琤就是客气一下,哪里晓得皇后娘娘会将问题抛回来。一时间进退失据,表现真的很差。 顾玖笑了起来,“回去吧,好好操办丧事。本宫会让齐王出面奔丧。” “微臣遵旨!” 顾琤如释重负,磕了个头,起身离开。 …… 胡氏放心不下,干脆驱车来到宫门等候。 先看到顾珙独自出宫,把人叫住一问,完了! 得知顾琤单独留在宫里,她是又着急又是心慌。 “怎么办?怎么办?娘娘会不会重罚老爷?万一娘娘让他给老爷子偿命,如何是好?” “嫂嫂安心,娘娘不会重罚三哥,更不会让三哥偿命。” “你怎么知道娘娘不会?” “嫂嫂进顾家门这么多年,娘娘和老头子之间的恩怨情仇,你是看见的。娘娘得有多失心疯,才会让三哥给老头子偿命。” “你不要命啊!竟然在宫门口胡说八道,说娘娘失心疯。”胡氏吓得脸色煞白,四下张望,生怕有人盯着他们。 顾珙一脸的无所谓,“嫂嫂要继续等三哥,那我就先回府。一会吊唁的宾客该到了,家里没个主事的人不像话。” 胡氏含混地点头,她记挂着顾琤,无心也是无力去关心别的事情。 也不知等了多久,只知道日头越来越高,安放在马车里面的冰盆快要融化成水。车厢内的温度,随之越来越热。 胡氏擦着额头的汗,焦躁难安的时候,终于看到顾琤平安无事的从宫里走出来。 她顾不得体面,冲下马车,迎上去。 “没事吧?” “我没事!你怎么来了?”顾琤拉着她上马车。 “我担心你,在家里坐立难安,干脆到宫门等你。” 夫妻二人上了马车。 顾琤就着冰盆里面融化的冰水,洗了一把脸,总算将一头的汗水给洗去。 “事情怎么样?娘娘罚你了吗?”胡氏小心翼翼地问道。 顾琤摇头,一脸庆幸地说道:“娘娘念在我多年苦劳的份上,没有罚我。只吩咐我好生操办老爷子的丧事,停灵七天,还是要请和尚道士做个法事,尽量热闹些。” 胡氏拍着胸口,一脸如释重负,“谢天谢地!谢皇后娘娘宽宏大度,没有追究你的责任。我现在就让小厮拿着你的名帖你请专门做法事的和尚道士。七七四十九个和尚道士,你看够吗?” 顾琤想了想,“老头子毕竟是国丈,和尚道士分别请四十九人。家里的香蜡纸钱,预备多一点,以免不够。叫下人都折点纸花,烧给老爷子。” “好得做几个美人烧给老爷子。老爷子生前最爱美人。”胡氏补充道。 顾琤连连点头,“你提醒我了,除了美人,还有纸做的金元宝也多做点。” 胡氏感慨了一句,“老爷子既爱美人又爱钱,还爱权。是不是还要烧几套纸做的官服给他?” “烧吧!总而言之,丧事办热闹一点。生前给不了老爷子的,死后总得给他。免得他回来闹腾。” 这话一出,胡氏硬生生打了个寒颤,鸡皮疙瘩全起来了。 “你可别吓唬人!”她横了眼顾琤。 顾琤却一脸严肃,郑重提醒,“你要记得,老爷子是含恨而死。他怨气未消,不能不防。” “子不语怪力乱神,亏你还是读书人。”胡氏啐了一口。 顾琤苦笑,他也是怕啊! 老爷子仇恨的目光,他下半辈子恐怕都不会忘记。 …… 国丈爷去世,京城人都震了一震。 好些年没见国丈爷露面,再次听到消息,人竟然死了。 不管和顾家有没有亲友关系,国丈爷过世,肯定要送一份奠仪。 派管家上门还不合适,得亲自上门。 高官显贵,皇室宗亲,跟风的京官,纷纷上门。 一时间,顾家门庭热闹非凡。 丧事摇身一变,俨然成了一次人情来往吃喝大会。 宾客们互相攀着关系。 宾客们同顾家人攀着关系。 顾家人同宾客们攀着关系…… 转了一圈,全都是关系。 四十九个和尚,四十九个道士,集中在一个院落里,各占据一半的地盘,互不干涉,各自做着法事。 这边念着经文,那边跳着大神。 宾客们一进院门,都得被这个场面震一震。 有妇人悄声八卦,“做法事要花不少钱吧。” “请这么多和尚道士,几千两肯定要花。” “这场丧事下来,恐怕得花费两三万两。” “幸亏只停灵七日,若是停灵十四日,花费也是成倍增加。” “我要是没记错,顾府还没分家。丧事上花费这么多,就不怕还没回京的两兄弟有意见?” “你是说承平伯和顾将军?” “正是!” “正因为没分家,才要大肆花钱。反正花的是大家的钱,不心疼。再说了,有皇后娘娘做靠山,这点钱能算事吗?皇后娘娘手指缝里漏一点,就不止这点钱。” “顾家背靠皇后娘娘,这些年肯定攒了不少钱。两三万两,对我们来说难以承受。对顾家而言,也就是那么回事。” “此言有理。” 第1096章 恶霸打砸 停灵七日,紧接着出殡。 顾家人,从上到下,有一个算一个全都累瘫了。 睡了两日,才将精气神给养回来。 市面上已经有关于顾知礼被子女逼死的流言。 说国丈爷不是病死的,而是跳渭水死的。还点明了时间,地址。 只要派人去落水的地方打听打听,真相就能水落石出。 流言越演越烈。 这世上不缺有心人,也不缺想要浑水摸鱼的人。 这些人偷偷派心腹下人前往渭水河畔打听消息。 却不料,村民早就被下了封口令。 “跳河?没有啊!” “你说那天啊,的确有人落水。村里的娃儿在河里玩,被水卷走了。后来救了回来。” “没有,没有。大热天,官老爷怎么可能来这里跳河。又不是傻子!” “你打听的事,听都没听过。不管你问谁,都没听说过。” “最近半个月,这条河就没死过人。” “肯定是你们弄错了。” “国丈爷?没见过。” “谁?顾大人?不知道,不认识。” “你问错人了,这里没你要打听的消息。” 数位身负使命的心腹下人,一脸MMP。 消息来源可靠,国丈爷明明就是在附近跳河自尽,还是村民把人捞上来。这会一个个三缄其口,几个意思啊。 而且还有人亲眼看见顾家的马车出了城门,往渭水河畔而来。 “肯定是被人下了封口令!” “说不定还是宫里直接下的封口令。” “怎么办?” “撬不开大人的嘴,就不信撬不开小孩的嘴。” “对对对,找几个小孩来问问。” “小孩,吃糖吗?你告诉我,十天前,是不是有人跳河自尽。你只要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这糖就是你的。” 小孩子舔着手指头,眼巴巴的望着糖果,好想吃。 大人冲出来,抱起孩子,“哪里来的骗子,走开!” “骗子,骗子!” 孩子们大叫着骗子,一窝蜂的全跑了。 MMP,现在的小孩子都这么难骗,哪有当年淳朴的模样。 人心不古啊! 一群忠仆努力了一圈,想了各种办法,愣是没有从村民嘴里掏出一句真话。 真是令人挫败。 “只可惜,那天没人跟着顾家的马车一起出城。若是能亲眼看见国丈爷跳河落水那一幕,顾家死定了。” “不管有没有看见,国丈爷被子女逼迫致死,这一点毋庸置疑。” “嘘!我们私下里这么说没问题,可不能在外面瞎说。顾家不足为虑,皇后娘娘那一关可不好过。不说陛下屠夫脾气,皇后娘娘钝刀子割肉,那可是生不如死。” “此言有理。” 数位忠仆都有了主意,各自回去复命。 …… 没查到证据,不妨碍市井上飘着各种流言。 顾家人坐不住了。 “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谁敢胡说八道,直接带人打上门去。”顾珙的办法很粗暴,却也是一种有效的办法。 顾琤望着他,“我以为你是戏言。” 顾珙正儿八经,“当兵的人,不开玩笑。” 顾珲弱弱地表达自己的想法,“要不要等大哥和二哥回京后,再做打算。” “谁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回来。”顾珙有些不满。 “要是收到了信件,现在应该已经在路上了吧。”顾琤抹了一把脸。 “没那么快。一个在西北,一个在海外。尤其是老大,来回一趟,怎么着也要两三个月。” 顾琤提醒两位兄弟,“等大哥和二哥回来,就该说分家的事情。” 屋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顾珲喉头滚动,很紧张。 顾珙挑眉,“我只要我那一份,多的不要。” 顾珲小心翼翼地说道:“按照族规,嫡长子能分得六成家业。” 顾珙很痛快,“老大分六成的话,那我就要一成。” “可是……”顾珲犹犹豫豫,“这对三哥三嫂不太公平。这些年,是三哥三嫂在打理这个家,照顾老爷子。辛苦一场,结果才分一成,是不是太少了。” 顾珙横了他一样,“你想说什么?莫非你想高风亮节,同二哥合起来分一成,这样一来三哥就能分得两成家业。本来你和二哥就是庶子,按照族规,能给你们一人半成,已经很多了。” 顾珲一脸苦相,他没这意思啊!他哪里舍得将自己的那一份分出去。 他就是善意提醒一句,嫡长子分六成太多了。老大顾珽这些年,没有照顾家里一天,没有照顾老头子一天,就因为占着嫡长子得名分,就要分六成家业,是不是太多了些。 他小声说道:“我分多少都无所谓,就是替三哥三嫂感到不平。” 顾珙嗤笑一声,“三哥三嫂那里轮不到你来打抱不平。我提醒你,少挑事。我身为嫡子,只分一成,我都没意见。你身为庶子,你哪来的意见?” 顾珲涨红了脸,这话太难听。 “老五,我们好歹是兄弟,说话还请你客气些。” “你不老实,我自然也不会客气。”顾珙的态度就这么强硬,直接撕破脸怼回去。 顾珲张口就问,“我哪里不老实,休要血口喷人。” 顾珙似笑非笑,“这会挺能说的啊!老头子出事的时候,没见你说一句话,还以为你不善言辞。哪里晓得,你不是不善言辞,而是不想往自己身上揽事。出事的时候,你就把自己撇干净。有好处的时候,就倒是比谁都能说。” 顾珲气得浑身哆嗦,他一转头,看着顾琤,“三哥,你不说点什么吗?” 顾琤懒得参与争吵,“这个家要怎么分,等老大和老二回来后再说。总要听听他们的意见。” 顾珲气得怒气翻腾,怼不过顾珙,又不能得罪顾琤,就拿不在场的两个兄长出气,“大哥从未关心过这个家。二哥就更不用说了,这么多年就没有回来过一趟。恐怕在他心里,早就忘了这个家的房门往哪里开。” 顾琤叹了一声,“四弟少说几句。他们不回来,都是有原因的。等分了家,我们几兄弟再想坐在一起说话就难了啊。” 他很伤感。 他是最舍不得分家的人。 他盼着一家人整整齐齐,热热闹闹,兄弟和睦。 可这一切都是妄念。 顾珙懒得说废话,说道:“我出去看看。” 他点齐人马,骑着马出府。 打上传播流言的家族,二话不说,直接砸门。 他态度凶狠,尽显恶霸风范。 “不好了,不好了,顾家的残废打上门来了。不光砸门,还打人。见到人就打,无论男女老少。太可恶了。” “欺人太甚!顾家未免太过嚣张。” “老爷,顾家残废打进来了。” “谁说老子残废?谁?” 一声怒吼,吓得人心惊胆战。 “顾将军,顾先生,息怒息怒。” “息不灭!给老子砸。骂我是残废就算了,竟然还敢编排我家老头子的闲话,污蔑我们顾氏家族。真以为顾家无人乎?砸,狠狠砸。谁敢动手,直接打回去,不用给老子面子。” “顾珙,你不要欺人太甚。” “老子就是欺负你,你又能拿我如何?嘴巴不是挺会说的吗,继续说啊,说啊!老子就是残废,但是轮不到你们叽叽歪歪。老子残废,打就打了,砸就砸了,京兆尹也不敢动老子一根汗毛。砸,将这个院子砸得稀巴烂,让他们知道点好歹。” 砸完了东家,顾珙又带着人去砸西家。 …… 下人急匆匆跑到顾琤身边,“三老爷,不好啦!五老爷带着人去打上门去啦!已经砸了两家,正在前往第三家。” “哦!” 顾琤态度随意,“不用管他,让他砸吧。” 下人吃惊,“老爷不担心得罪人吗?不担心御史弹劾?” 顾琤自嘲一笑,“那些人胆敢传播顾家的流言,他们都不怕,我怕什么。至于御史,我已经辞官守孝,御史又能奈我如何?不用去管,五老爷做事有分寸。” 下人啧啧称谈,五老爷凶神恶煞跑到别人家里打砸,这也叫有分寸啊。 下人已经完全无法直视‘分寸’二字。 …… 顾珙一路嚣张砸过去,砸了官宦,砸勋贵,还要砸宗室。 发生数次械斗,一路飙血,无所畏惧。 京兆尹大骂顾珙不是个东西。 “他奶奶个腿,仗着自己是国舅爷,仗着自己是残废,就敢为所欲为。反了天了。” 骂归骂,京兆尹没胆子去管,管不了啊。 绣衣卫直接关门闭户,当做啥也没听见,啥也没看见。 这事他们管不了,也不敢插手管。 还是让金吾卫出头吧。 金吾卫:“……” 我们老大钱湘钱大人还在江南没回来,没有老大坐镇,我们也不敢管。 于是乎,今日的京城就出现了一个奇景。 顾珙带人嚣张砸门打人,竟然没有一个官府出面干涉。 一路上,连个官府的人都看不见。 奇了怪了! 往日,官府恨不得每条街巷都派人巡查,今儿怎么全都不见了踪影。 明明之前街头还有几个绣衣卫,一转头的功夫人就不见了。 怂! “没想到官府也有认怂的一天。” “顾家残废,连官府也不敢过问,厉害厉害。” “丢人啊!” 第1097章 兄弟分家(三更) 官府不敢管顾珙,御史可不怕。 第二天,弹劾的奏章就如雪片一样飞进皇宫。 刘诏将弹劾奏章拿给顾玖看。 “瞧瞧,丧事刚办完,就惹来了一堆弹劾。听说昨儿他带着人,接连砸了七家。京兆尹,绣衣卫,金吾卫都躲着他走。朕记忆里,不记得他做过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你说这些衙门怎么就这么怕他?” 顾玖翻看弹劾奏章,“写得有理有据,不错。此风的确不可涨。” 刘诏先是一愣,紧接着哈哈大笑起来。 “此事你怎么看?” 顾玖将弹劾奏章往桌上一扔,说道:“他身上有四品将军爵,罚他半年俸禄。要是不够的话,降他的爵。” “降爵倒是不至于,那就罚他半年俸禄,令他闭门思过,正好守孝。” 刘诏愉快地决定了此事。 顾玖随口说道:“官府怕顾珙,我倒是知道一点原因。” 刘诏好奇,“什么原因?” “顾珙刚退伍回京那会,人很阴郁。因为公务,他出了几趟门,每次都能吓坏一群人。虽然他什么都没干,却已经凶名在外。加上他在军事学院,闯下最严苛教官的名头,凶起来的模样又的确很吓人,官府不敢管他也是情有可原。” 刘诏蹙眉,“朕的官府原来就是一群胆小鬼。” 顾玖笑道:“不怪他们。他们不敢管顾珙,也是顾忌他国舅的身份。真要追究起来,我也有责任。” “你哪有什么责任。别把什么事情都往你身上揽。” “我是想让你消气。”顾玖点醒他。 “朕不生气!这个顾珙,少了一只胳膊,可惜了!否则肯定是一员猛将。” …… 当秋天的第一片黄叶落下来的时候,顾珽回到了京城。 离京数载,在外征战多年,又一次踏上京城这片土地,顾珽心无波澜,异常的平静。 他率领亲兵,从南城门进城。 路过新民县,热闹得简直像是人间天堂。 就算是走街串巷的小贩,都有人穿着价值不菲的细棉布做的衣服。 “京城果然富庶。” “还是京城好,不用钻树林子。” 一群北方汉子跑到南方钻树林子,打丛林战,也是要了老命。 幸亏在南边练兵练了几年,基本上适应了那边的气候和饮食,克服了水土不服,才开始钻林子打仗。 要是刚到南边就开始打仗,光是水土不服就能要去一半人的性命。 进了城门,直奔承平伯府,而非顾府。 裴蔓早就收到消息,带着孩子在大门口迎接。 夫妻见面,激动难免。 “爹爹终于回来了。” 还是小闺女化解了气氛,一家人进了家门,各诉衷肠。 等到夫妻二人有机会单独谈话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半天。 顾珽全身放松,躺在软塌上。 “在外面,最惦记的就是家里。” “惦记家里,也没见你多写几封信回家。”裴蔓吐槽他。 顾珽嘿嘿一笑,“身在海外,万事都不方便。不过自去年开始,很多人涌到海外置办产业,倒是热闹了些。我们驻扎的地方,也多了很多商人,天南海北的人都有。” “这次回来,还走吗?”裴蔓问出最关心的事情。 顾珽沉默。 裴蔓一颗心慢慢沉了下去。 她很伤心,强忍着眼泪。 顾珽握住她的手,“我不瞒你,我还想回战场。不过我至少能陪你三年。” “是不是老爷子要是没出事,你就不回来了?” 这个问题顾珽没办法回答。 裴蔓又问道:“这仗总有打完的时候吧。” 顾珽抬手,撩起她耳边的碎发,顺到耳后。 “按照陛下和皇后娘娘制定海外开拓机会,这仗,恐怕十年八年都打不完。就算仗打完了,还得长期在海外驻军,确保能顺利同化当地土著。” “你想去海外驻军?”裴蔓抓住了关键,“京城就真的留不住你吗?孩子们的前程都在京城,他们不能跟着你去海外。” “我知道!孩子们不用去海外。” “我也不想去海外。年龄大了,我怕自己适应不了海外的气候和饮食,我怕自己因为水土不服会死在外面。我就想留在京城,看着孩子们生儿育女,一家人热热闹闹。” 说到最后,裴蔓泣不成声。 顾珽紧紧地抱住她,“别哭,别哭!说不定三年后,我就改变了主意。” “那你一定要改变主意,一定要留下来。你一身的伤病,又是这把年龄,就该回京修养。我真怕你继续拼下去,有一天会死在外面。到时候,我怎么办?就连给你收尸,我都做不到。” 裴蔓越说越伤心。 顾珽叹了一声,“等出了孝,我们再来谈这个问题,好不好?说不定皇后娘娘对我另有安排。” 裴蔓重重点头,“好!” 她拿出手绢,擦拭眼角,“我已经派人到顾府那边,告诉他们你回来的消息。今儿天色已晚,明儿再去顾府替老爷子烧香。” “不了,我现在就过去。老爷子过世,我身为嫡长子,不在京城,没能亲自操办丧事就算了。如今回了京城,不能再耽误。”顾珽说着,就要起身出门。 裴蔓拉住他,“我同你一起过去,带上孩子。二弟带着家眷,比你提前十天回京。” 顿了顿,她又说道:“他们最近在讨论分家的事情,我没参与。我想着,我们一家已经搬出来,等于是默认了分家。分不分,分多少,我出面都不合适。这事还得你拿主意。” 顾珽“嗯”了一声,“这事我心头有数。走吧!” 一家人乘坐马车,前往顾府。 也就两条街的距离,没多久就到了。 顾府开大门迎接。 门房高声唱喝,“伯爷回来啦!” 顾珽得到了最高规格的迎接。 他是嫡长子,有是伯爵,理应给予最高规格的接待。 来不及寒暄。 顾珽先到祠堂祭拜顾知礼。 “今儿太晚了,明儿一早我去祖坟给老爷子烧纸。搭草棚住一段时间。权当给老爷子尽孝。” “我和大哥一起。”老二顾珩附和道。 “不如我们几兄弟都一起?”顾琤建议。 五兄弟彼此交换了眼神。 “我没意见!”顾珙表态。 顾珲也说没意见。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五兄弟一起搭棚子,在祖坟守一段时间。 分家的事情谁都没提,不会有人在这个时候煞风景。 …… 五兄弟守着顾知礼的坟,搭草棚,一直住到深秋才回京城。 什么子女逼死国丈爷的流言,不攻自破。 当然,也有顾珙带人打砸的原因。 回到京城,休整了两天,五兄弟聚在一起,正式商量分家一事。 顾珽率先表态,“这些年我不在京城,鞭长莫及,家里都是老三两口子照应。分家一事,我斟酌了一下,我就拿两成。剩下的按照规矩分。” 顾琤忙说道:“大哥是嫡长子,只分两成不合规矩。以后大哥要承担起照顾兄弟姐妹,照顾族人族老的责任,至少要分五成。” 顾珲原本是惊喜,等听到顾琤的话,又是满心的懊恼。 他朝同为庶子的顾珩看去,希望能得到顾珩的支持。 顾珩倒是干脆,“我是庶出,又常年不在家。分我一成,或是半成,我都没意见。另外有件事我要告诉大家一声,父亲的热孝已经过了,我又在西北安了家。等分了家,我就带着家眷回西北守孝。” 顾琤蹙眉,“怎么又要回西北?无论如何,总会分一栋宅子给你。” “宅子我要,但是我不会住进去。我已经打定主意要回西北守孝,三弟不必劝我。” 顾珩主意很正,否则也不会十几年不回家。 顾琤叹了一声,“这一分,我们几兄弟天南海北,不知以后还有没有机会聚在一起。” 顾珽说道:“总有机会。总之,我就要两成。” “不行!你是嫡长子,有承担着照顾族人的重任,至少要拿五成。”顾琤很坚持。 顾珽想了想,“这样吧,我拿三成。老三,这些年辛苦你照顾家里,你也拿三成。老五拿两成,老二和老四各一成。我这个分配方式,你们意下如何?” 顾珲屁股动了动,没作声。 顾珩率先表态,“我没意见。” 顾珙也说道:“我也没意见!” 顾琤一个劲的叹气,“哎……老五,分了家,你的婚事可怎么办啊!” 顾珙直接冲他翻了个白眼。 顾珽也说道:“老五,你要是真不想成亲,那就纳两个妾。好歹给自己留个后。” “是啊!总要给自己留个后。”顾琤一脸忧心忡忡。 顾珙说道:“娶妻不难,但是要娶个真心实意同我过日子的女人很难。别人一看我是残废,谁乐意嫁啊。” 顾琤当即说道:“小户人家的闺女肯定乐意嫁。” 顾珙呵呵两声,“乐意是乐意,多半都是冲着我的身份和钱财而来。” “幼稚,天真!”顾珽直接开骂,“姑娘家喜欢你的身份,喜欢你的钱财,难道就不是喜欢了吗?非得喜欢你这个人才算真心喜欢,荒谬!身份本来就是你这个人的一部分,岂能割裂。而且人家姑娘嫁给你,图点好处又怎么样?难不成非要嫁给你一起吃苦,才叫喜欢?你这想法太狭隘。” 顾珙偷偷翻了个白眼。 他是谁都不怕,唯独有点怵顾珽。 估计是自小留下的阴影。 顾珽板着脸,继续呵斥他,“以前没人管得住你,使得你的婚事一直拖到今日还没解决。如今我回来了,你的婚事,我来替你想办法。休要推三阻四。老头子不在,长兄为父,就算分了家,你也得听我的。” “凭什么?”顾珙不爽。 “就凭我是老大。”顾珽挽起袖子,“怎么着,不服气?是太久没人收拾你,皮痒了吗?信不信我现在就收拾你一顿。” 顾珙怒目圆睁,却不敢作声。 顾珲偷偷发笑。 一物降一物。 任你顾珙多厉害,多嚣张,在老大面前也得乖服管。 顾琤心中安慰。 终于有人能管住顾珙这只窜天猴,谢天谢地。 只要能解决顾珙的婚事,他拿私房钱,帮顾珙置办一套像样的聘礼,不能让女方看轻了。 “你给我坐下!”顾珽一声怒吼。 顾珙不甘心的坐下,心头不爽到极点。 顾珽扫视几个兄弟,“分家一事,就这么定了?” “就这么定。” “没意见。” “那就将族老们请进来,把账本搬上来。” 顾家五兄弟,花了三天时间,完成了分家。 过程顺利,平和,没有争吵,没有撕逼。 简直就是分家典范。 那些指望着看顾家兄弟反目成仇的人,注定要落空。 有人难免抱怨,“就没见过这么短时间顺利分家的兄弟。” “竟然不吵不闹,几句话就分了家。特么的,这不合理啊!” “谁说顾家兄弟感情不睦,给老子站出来。” 第1098章 兄妹 顾珽乘车,来到晓筑。 他被宫人请到绣楼。 “娘娘,伯爷来了!”宫人通报。 顾玖瞬间兴奋起来,“快请伯爷上楼。” 片刻之后,响起咚咚咚的楼梯声。很快,一个熟悉又陌生的人,出现在她面前。 “哥哥?哥哥!” 顾玖扬起最灿烂的笑容,迎接顾珽的到来。 顾珽像少年一样,咧嘴一笑,“妹妹!” 兄妹二人见面,异常亲热。 “哥哥这些年辛苦了,你刚上楼那一下,我差点没敢认。我在想,这还是我哥哥吗,晒得这么黑,人也瘦了些。” “没瘦,更结实了。” 说罢,顾珽挽起衣袖,稍微一用力,手臂上就是隆起的肌肉。 顾玖抿唇一笑,“真好!” “因家务缠身,回到京城后,没能第一时间进宫看望妹妹,妹妹可别生气。” “你当我是小气鬼吗?哥哥快坐下说话。” 兄妹二人面对面坐着,宫人换了一壶茶。 “今冬的新茶,哥哥快尝尝。” 顾珽端起茶杯,仔细品了一口,“还是妹妹这里的茶叶好喝。” 顾玖笑了起来,“我让人捡了两斤,哥哥走的时候记得带上。” “妹妹这些年好吗?” “我很好!倒是苦了哥哥,离家万里,还要去那烟瘴之地打仗。” “不苦,一定都不苦。我反而甘之如饴。我都想着,等出了孝,还要去南边。” 顾玖没有应声,反而沉默下来。 顾珽一下子紧张起来,“妹妹不同意我去?” 顾玖斟酌着说道:“哥哥年龄大了,我想让哥哥留在京城带兵。” 顾珽蹙眉,“这是陛下的意思?” “也是我的意思。”顾玖直言不讳。 顾珽眉头紧锁,不得舒展,“你该知道,当年我离开京城,就是因为适应不了京城的氛围。我情愿每天钻树林子,也不愿意和一帮官老爷玩心眼。” “我知道!所以我给哥哥两个选择,一是京大营带兵,而是去军事学院做院长。” “院长?妹妹莫要开玩笑,我这水平哪里能做院长。你让顾瑞做院长还差不多。” “我的确有心提拔顾瑞做院长。要不哥哥做副院长。” 顾珽连连摇头,“教书我不会,我只会带兵打仗。你要是觉着南边太远,不如把我安排到西北。只要有仗打就行。” 顾玖说道:“去军事学院,不需要你教书。” “你想说的我都明白,等我干不动的时候,可以考虑去军事学院。但是现在,我年富力强,作战经验丰富,我还能上战场。你让我去军事学院,我这心定不下来。” 顾玖闻言,不由得蹙起眉头,“哥哥执意要回到南边打仗,嫂嫂没意见吗?侄儿侄女们没意见吗?” 顾珽叹了一声,“你嫂嫂自然是大为不满。” “哥哥就不为家人考虑一下?”顾玖问他。 “生于战场,死于战场!我这一生,注定是要在战场上度过。” 顾玖端起茶杯,遮掩住眼中的担心和反对。 她沉默了片刻,“等哥哥出了孝,我们再讨论此事。” 顾珽没意见,爽快答应下来。 “妹妹和陛下还好吗?”顾珽有些担心地问道。 顾玖笑了笑,“我和陛下很好,哥哥不用担心。” 顾珽没有因此放心下来,“我怎么听人说,陛下身体不好,故而才会搬到晓筑修养。” 顾玖眉眼微动,“不瞒哥哥,陛下早年征战沙场,数次受伤。因为条件有限,多数情况下,伤口都是简单处理。如今,他身上的陈年旧伤开始作恶,一到天气变化,就痛得不行。晓筑有温泉,可以适当缓解一二。” “陛下的身体不要紧吧?” “还好,用了药控制着。这也是为什么我执意让哥哥留在京城的原因,哥哥从军多年,难免有受伤的时候。现在还没感觉,过几年有可能也会如同陛下一样,陈年旧伤发作起来,令人痛不欲生。” 顾珽心下感动,“让妹妹操心了。我的前程,再想想吧!” 他没有把话说死。 “谢谢哥哥!” 能再考虑考虑,已经是顾珽做出的极大让步。 “汝阳那丫头,跟着二皇子殿下在海外奔波,我还见了两回。妹妹真的放心?那孩子也到了适婚年龄,妹妹怎么不替她寻觅婚事,将她留在京城?” 顾玖苦笑,“我倒是想将她留在京城,可是留不住。那丫头,有野心,有不输男儿的志气。她想闯天下,本宫就给她创造条件让她闯去。哥哥见了她,她情况还好吗?她能适应海外的气候和饮食吗?” 顾珽哈哈一笑,“她年龄,适应得极好。她和二皇子找杨相公谈条件,想一口气吞下几个港口。杨相公没答应他们,说是其中两个优良港口,将由海外行营亲自经营。为了这事,汝阳磨了老长时间。杨相公也是狠心,愣是没松口。汝阳和二皇子只能退而求其次,把剩下的港口包圆了。我走的时候,他们正忙着建城,训练军队维护治安。干得有声有色,很了不起。” 这些情况,顾玖早就知道。却不妨碍她的好心情。 她抿唇一笑,“没想到哥哥对他们两兄妹评价那么高。” 顾珽笑道:“这话不是我说的,是杨相公说的。他说,如果有一天,真的能将海外广袤土地纳入大周的版图,将当地民众同化,此事非二皇子和汝阳公主莫属。” “杨季为何这么说?” “杨相公说,别的人到海外置办产业,只为了赚钱,不管当地百姓死活。唯有二皇子殿下和汝阳公主,是在认认真真经营。不光是修建城池,还开办学校,培训人才。雇佣当地民众,改善他们的生活。甚至启用当地的读书人,给他们赐官,总之很有一套。据我所知,二皇子和汝阳公主占据的地盘,是最先稳定下来的地区。他们兄妹二人,是正儿八经在做事。” 顾玖很骄傲,“我没想到他们兄妹真的能干出点名堂来。” “娘娘的孩子,自然非同凡响。杨相公还嘀咕道,说是此法甚好,将不能继承皇位的皇子分封到海外,既能开疆拓土,又避免了兄弟相争。” 顾玖抿唇一笑,“杨季真是什么都对你说,一点避讳都没有。” 顾珽说道:“身在海外,天高皇帝远,说话自然没了避讳。” 顾玖喝了一口茶,“杨季还和你说了什么?” 顾珽忙说道:“杨相公希望朝廷能多派一些读书人过去。他说,想要同化当地民众,读书人的作用至关重要。当地仰慕我大周文化,读书人当中,不少人很愿意亲近大周。若是能在当地也组织科举,甚至选拔个别人到京城山河书院读书,能极大的鼓舞当地读书人,为获取民心打下坚实基础。” “哦!” 顾玖很有兴趣,“我会和陛下仔细斟酌此事。这么重要的事情,杨季怎么没在奏章里面提起。” “可能是担心奏章到了朝堂,被朝臣们偷偷扣押下来。想来没有哪个读书人,会乐意到海外教书。” “他的担心是多虑的。陛下早有吩咐,从海外送来的奏章,直接进宫,不走政事堂。” “这个我倒是不清楚。” 顾玖笑了笑,“我知道杨季为何不在奏章里提起此事,他是怕遭人恨。他很清楚,他迟早会回到朝堂,不能结下善缘,也不能得罪人。” 顾珽恍然大悟,“还是妹妹看得通透。陛下真的会将杨相公调回京城吗?” 顾玖含糊其次,“可能吧!” “杨相公有大才,理应回到朝堂。只是,他回了朝堂,谁来主持海外行营的工作?” “哥哥不用操心此事,车到山前必有路。我已经命厨房准备了饭菜,哥哥就留在晓筑用膳。哥哥放心,做的是素斋。” “我听妹妹的!不知陛下有没有时间,我理应去给陛下请安。” “他这会还在泡汤,想别打扰他。等他那边收拾妥当后,我带哥哥过去。” 顾珽留在晓筑用了午膳。 之后,由顾玖领着,见了皇帝刘诏。 皇帝刘诏拉着他聊了不少海外的见闻,聊得还算尽兴。 直到天色暗下来,顾珽才离开晓筑,乘坐马车回京城。 第1099章 小僧智通 刘诏身上都是陈年旧伤留下的痕迹。 大伤疤,小伤疤,层层叠叠。 时间久远的,疤痕已经消了很多。 个别伤疤,依旧狰狞可怖。 他刚做完推拿,贴了膏药,扭扭脖子,舒服了一些。 顾玖问他,“好点了吗?” “你调制的膏药就是比太医院的膏药效果好,很厉害。” 说完,他还竖起大拇指。 顾玖哼了一声。 啪! 一片膏药又贴在他的脖颈上。 “若非痛到半夜叫起来,你是不是打算一直瞒着我?” 这是典型的兴师问罪。 刘诏早有对策。 他嘿嘿嘿的笑起来,假装憨厚,“朕也是怕你担心。” 顾玖冲他翻了个白眼,“分明是逞强!真以为自己是二十岁的小伙子吗?我看你是脑子进水了。” 说完,伸出一根手指头,朝他头上一戳。 刘诏趁机抓住她的手,“你就别生气了。朕保证,身体有任何不舒服,一定不瞒着你。” 顾玖板着脸,始终没给他一个好脸色。 “你呢,就在晓筑安心休养。宫里有老大帮忙看着,用不着你操心。” “都听你的,全听你的。要不朕直接下一道旨意,让老大监国。” “你别把他架在火上烤。我们住在晓筑,离着京城那么近,你下明旨让御哥儿监国,朝臣就该胡思乱想,无端生出许多是非。” “皇后说的对,朕全听皇后的。” 刘诏又偷偷嘀咕了一句,“朕还不如御哥儿那个臭小子重要。” “你嘀嘀咕咕说什么?” 刘诏矢口否认,“朕什么都没说。” 顾玖用专心的手法,替他揉捏脖颈,“还酸痛吗?” 刘诏说道:“好多了!舒服!还是皇后最关心朕!” 啪! 一巴掌打在刘诏的背上。 “少说甜言蜜语,少拍马屁。你以为你哄着我,我就不计较你瞒着我的事情吗?白日做梦!我会一直念叨着你,一直念到你烦为止。” 刘诏举手投降,他是怕了顾玖的念叨。 …… 一大早,刘御提着一箩筐奏章,来到晓筑。 当他看见父皇被母后收拾得服服帖帖,躲在一旁止不住偷笑。 刘诏拿顾玖没办法,但是对付亲儿子,他很有办法。 脸色一板,指着刘御,“你给朕过来!朕看你……” 刘诏开始了叨叨叨,在儿子面前长篇大论说教。 顾玖偷偷翻了个白眼,起身离开,将空间留给父子二人。 刘御苦不堪言,足足两个时辰的煎熬终于结束了,他跑到顾玖身边求安慰求帮助。 “母后,您得管管父皇!他现在越发唠叨,十几年前,我还是小孩子时候的事情都被翻出来。” 顾玖却说道:“你父皇这些日子饱受陈年旧伤之痛,整夜整夜睡不着。他脾气的确很暴躁,你忍着点。” “父皇的病痛还没减轻吗?” “略有减轻,但治标不治本。他当年受伤,条件简陋,没办法好好治疗。如今年龄一上来,身体就开始痛起来。你要吸取你父皇的教训,一定要爱惜身体。” “儿子听母后的!要不儿子留在晓筑,陪着父皇打发时间。” “用不着!你父皇忙得很。朝堂上你替你父皇盯着,有什么事及时禀报。” “朝堂上最近一段时间,勉强算是风平浪静。因为干旱,他们闹了一阵,到如今大部分人都已经偃旗息鼓。无论怎么闹,十税一,全民纳税都不会更改。这段时间,估计是顶不住了,又有人用田地换取少府粮行的股份。” 顾玖叮嘱道:“你多盯着点,争取过一个平安年。” “儿臣遵旨!” …… 将政务交给刘御处理,刘诏难得有时间过一段清闲日子。 只是这清闲日子过久,又怀念起整日忙碌的日子。 顾玖压着他,不准他回宫。 她态度不容置疑,“等到过年我们再回宫,你呢,趁机把身体好好养养。身体养好了,你才能好好处理政务,而不是动不动就是砸杯子踢凳子,指着朝臣的脸又是抄家威胁又是杀头威胁。你说说你,当了这么多年皇帝,怎么就没学着和朝臣好好相处,遇到事情大家好好商量。” “并非朕不愿意和朝臣好好商量,而是那帮朝臣不肯好好说话。” 刘诏理直气壮,将责任全都推到朝臣的头上。 顾玖白了他一眼,“朝臣们不肯好好说话,你也不肯好好说话,就成了针尖对麦芒的局面。总这样,你不累吗?” “朝臣不累,朕当然不累。” “朝臣是换了一批又一批,你就一个人,犯不着每天和他们置气。朝臣的做事风格,你都了解了,就该换个方式对付他们。” 刘诏摇头,很是固执,“朕的风格就是直来直去,真刀真枪地干。你让朕换个方式,朕心头不舒坦。” 得了! 她是白担心。 看样子,和朝臣争执,他是乐在其中。 顾玖不再劝他。 宫人禀报,“启禀陛下,启禀娘娘,外面有个和尚求见。说是同娘娘约好的。” 顾玖一听,当即吩咐道:“把人请到花厅,不要为难他。” “老奴遵命!” 宫人退去。 顾玖同刘诏说道:“该我们还债了。” 刘诏迟疑了一下,“朕就不出面。当时无望那封信,本就是留给你。这件事,你拿主意吧。” “行!” 顾玖收拾一番,来到花厅。 一个年轻的和尚就站在大厅中央。 头顶光亮,背脊挺得笔直笔直。 和尚听到动静,回过头来,“小僧拜见皇后娘娘!” 顾玖一阵恍惚,“请问和尚法号?你与无望大师是何关系?” “小僧法号智通,无望大师是小僧的师父。这是师父临终之前交给小僧的书信,请娘娘过目。” 智通和尚从怀里拿出一封保存完好的书信。 许有四接过书信,确定安全无误,这才交到顾玖的手中。 顾玖盯着智通和尚的脸颊,一阵阵恍惚。 她回过神来,招呼对方落座。 信件是无望留下来的亲笔书信,内容简短,只说智通是他西去西凉时捡的婴孩,收为徒弟,度牒记在相国寺。 顾玖收起信件,心中很是唏嘘。 她说道:“当初无望大师奉旨回京,等他到了京城见了面,本宫才知道他的身体已经是油尽灯枯。能支撑着回到京城,简直是一桩奇迹。玄清道长后来也写信给本宫,他本想劝无望不要回京,毕竟路途遥远,以无望大师的身体情况很可能没办法活着回到京城。然而,无望大师执意回京,听不进任何人的劝阻。幸运的是,他顺利回到了京城。” 智通道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小僧当初本该和师父一起回京,然而师父另外安排了几件任务给小僧。无奈之下,只能让相国寺的师弟陪着师父回京。等小僧忙完师父布置的任务,急匆匆赶回京城,师父已经去世一年。方丈大师将师父的遗物交给小僧,其中就有娘娘手中的那封信。师父在信里面让小僧今年冬月来找皇后娘娘,但是并没有说明要做什么事情。还请皇后娘娘示下。” 顾玖叹了一声,“无望大师临终前,也给本宫留了一封信。他的身体已经是油尽灯枯,闭关静修,是为了安静地离开。只是他还有一个心愿未曾了结,托付给本宫,希望本宫能帮他完成。” “不知师父有何心愿没有完成?”智通和尚开口问道。 顾玖看着智通的脸,在他脸上看见了熟悉的影子。 她再次恍惚,不过这回很快回过神来,“你是怎么到你师父身边?” 智通双手合十,道一声佛号,“阿弥陀佛!小僧是师父西去西凉的路途上捡到的弃婴。小僧很幸运,遇到了师父,并陪伴师父多年。” “你知道你父母是谁吗?”顾玖小心翼翼地问道。 年轻的智通,已经有当年无望小高僧的风范。 他微微摇头,“小僧是弃婴,也是佛门子弟,生身父母是谁,已不重要。师父不仅是我的师父,在小僧心目中,他就是小僧的父亲。” 顾玖重重点头,“你说的对。” 她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你好奇过自己父母吗?有没有想过找到他们?” 智通面色恬静,“不曾好奇,也不曾想过。” 顾玖笑了笑,“如此甚好!你父……你师父未了的心愿,他想在北邙山立一座衣冠冢,遥望皇陵。” 智通有些糊涂,“小僧不明白。” 顾玖轻声说道:“你师父的人生多姿多彩,定会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功过是非,自有后人评论。你不明白没关系,你只要记得,你师父他想望着皇陵某个方向。” 智通点点头,“多谢娘娘告知!小僧还保留着师父生前的衣物和用品,这就回去给师父勘定墓穴地址,为师父立下衣冠冢。” 顾玖笑了起来,“本宫两年前已经替无望大师选好了墓穴地址,地宫也已经修建完毕,就在北邙山上。你准备好你师父的遗物,择日下葬。” 智通双手合十,“多谢娘娘!小僧想先去看看师父的墓穴,还请娘娘通融。” “本宫这就安排人带你去北邙山。” “谢娘娘!小僧还有一个疑问,不知当问不当问。” 顾玖含笑说道:“你问吧。” “小僧不明白,师父离世的时候为何不立衣冠冢,要等到两年后才立衣冠冢。” 顾玖斟酌了一下,“有两个原因!第一个原因,他想等你回来,由你亲手替他立衣冠冢。第二个原因,他想成全太后娘娘,满足她的心愿。” “小僧不懂,此事和太后娘娘有何关系?”智通由无望抚养长大,习惯了有问题就问。 顾玖不厌其烦,耐心为他解答。 “太后娘娘心中有怨气,无望大师想用自己的死平复太后心中的怨气,让她没有任何遗憾的离去。到这个月,太后二十七个月的孝正好结束。给无望大师立衣冠冢正是时候。” “师父和太后娘娘很熟悉吗?” “不!他们不熟悉。他们只是因为一个人,才有了牵连。” “哦!” 智通没有追问因为谁有了牵连。 顾玖偷偷松了一口气,又有点遗憾。 她在智通的脸上,分明看见了熟悉的影子。 她忍不住问道:“你师父可曾说过你长得像谁?” 智通点点头,“师父曾说,小僧长得像一位故人。正因为如此,他才决定收小僧为徒,没有将小僧送给村民养育。” “你师父还说了什么?” “师父让小僧有机会就回西凉看看。” 顾玖笑了起来,“会有机会的。” “谢谢娘娘,小僧告辞!” 第1100章 立衣冠冢(三更) “你看见了吗?” 顾玖望着身后的屏风。 刘诏从屏风后面走出来。 “朕看见了。” “你说他和湖阳,他和无望……我不敢去想。” 顾玖心情激动,难以平复。 刘诏紧蹙眉头,“朕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想要知道真相,只能将当年的人都找来,一个个问。” 顾玖抓住刘诏的手,“你看无望的信件,他说他是在去西凉的路上捡到了智通。当初随无望一起前往西凉那么多人,怎么从未有人提起此事?” “把钱富叫来!” 第一次去西凉,钱富也在队伍中。 钱富急匆匆赶往晓筑。 这么着急召他,定有要事。 一路思索,最近有什么大事? 无非就是地方豪强闹腾,少府和金吾卫完全能应付,轮不到他这个情报司头头操心。 境外? 也没什么新鲜事啊? 想破了头也没想明白,只能硬着头皮去见陛下和皇后娘娘。 刚到书房,皇后娘娘劈头盖脸地问道:“当年你随同商队前往西凉,无望有没有在半路上捡到一个婴孩?” 钱富定了定神,肯定地说道:“没有!” 顾玖蹙眉,“无望身边的徒弟智通,你知道吗?” “老奴知道!” “智通是怎么到无望身边的,你清楚吗?” “老奴记得,智通是个山民的孩子。山民在半路上死了,无望就说他最闲,由他照看孩子。到了西凉后,无望就正式收了智通做徒弟。对了,那个时候智通大约两三岁大。” 顾玖和刘诏面面相觑,无望为什么要撒谎。 他明知道他们会查明真相,为何要撒这种瞬间就被戳穿的谎言?没道理啊! “老奴斗胆问一声,陛下和娘娘怎么关心起智通和尚?难道是他出了事?” “智通在相国寺挂单,你知道吗?”刘诏问道。 钱富点头,“老奴知道!” “智通当着是山民的孩子?”顾玖问道。 钱富本来想肯定回答,转念一想,不对!莫非智通的身世有问题?否则无法解释陛下和皇后娘娘的态度。 他斟酌着说道:“老奴第一次见到智通,他就跟在山民身边。老奴亲口听见他喊山民为爹爹,山民对他也是极为宠爱。若非因为家中无人,不放心将孩子交给邻居,他也不会将孩子带在身边。结果孩子没出事,山民反而死在了路上。” 顾玖问他,“那个山民的身份来历你还记得吗?” 钱富躬身说道:“老奴这就派人去查。只是过了这么多年,不一定能查到有用的消息。” 顾玖同刘诏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吩咐道:“派人尽可能调查,陛下和本宫都要知道智通的身世。” “老奴遵旨!” 等钱富离开后,刘诏说道:“湖阳身边的人,才是最关键的。也要查一查。” 顾玖想了想,“邓存礼在少府当差,湖阳身边伺候的人,在少府都有存档。此事就让他去调查。” “听你的。” 二人都有些心不在焉。 顾玖不确定地问刘诏,“你说,会是我们猜的那样吗?” 刘诏肯定地说道:“湖阳做出任何事情,朕都不会感到意外。” 顾玖小声说道:“当初还住在宁王府的时候,湖阳姑母找过我,说是想给无望生个孩子。我当时就劝她,千万别犯糊涂。她也听进去了,我很确定那时候她应该打消了替无望生孩子的念头。你说会不会是她瞒着我们,偷偷地……” “朕说了,湖阳做出任何事情,都不值得奇怪。唯一古怪的是无望!” “是啊!他在信件里面说智通是他捡到的弃婴,莫非不是故意留下漏洞,而是为了瞒住智通?毕竟谁也不能保证,智通不会看见信件上的内容。” “等钱富和邓存礼那边有了消息,再论此事。” 刘诏只是有点好奇智通的身世,但是没有顾玖那么好奇。 他对顾玖说道:“无论智通是何身份,如今他只是相国寺的一个和尚,是无望的徒弟。我们不能改变什么!想来无望也不希望我们改变智通现在的生活。” “你说的有理!可我还是想知道,智通到底是谁的孩子。” “会查到真相的。” …… 真相没那么容易查到。 二十几年前的事情,还是在路途上遇到的一个山民,没人知其真正的来历。 询问当年的人,大家都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当年在湖阳身边伺候的人,大部分都已经离世。 还活在世上的,当年只是一个小丫鬟,根本近不了湖阳的身,更不可能知道湖阳的身体情况。 找不到伺候的人,那就翻湖阳当年的行程,找出给湖阳看病的医生。 湖阳的行程很好找,这些都有记载。 然而,行程上面,有半年时间处于空白,没有任何记载。 线索断了! …… 刘诏安慰顾玖,“朕让钱富继续查下去。” 顾玖微微摇头,“不用了!智通的身世已经不重要。如果真的是他们的孩子,他们抹去了所有痕迹,分明是不想被人查出真相。如果不是他们的孩子,只是单纯长得有些相似,也是有可能的,查下去毫无意义。” “真不查下去?” 刘诏有些意外,他没想到顾玖如此轻易的放弃此事。 “不查了!无论智通是不是他们的孩子,我都替无望,替湖阳高兴。世上有个人,长得像他们,就算没有血缘关系,也是一件很幸运很奇妙的事情。或许这就是佛家所谓的缘分,智通与佛有缘,由无望抚养长大,长得像他也是理所当然。” 顾玖想通了! 这件事,她不想再追根究底,就让他成为一个永远解不开的秘密。 她还命令邓存礼封存了湖阳公主府的档案。 …… 寒风呼啸! 吉日良辰,顾玖来到了北邙山。 今日是替无望大师设衣冠冢的日子。 相国寺方丈亲领相国寺高僧,替无望做一场法事。 智通身为无望唯一的徒弟,亲手将无望的遗物放入棺木中。 顾玖迎着寒风,眼角有些湿润。 她猛地睁大眼睛,遗物中有一把折扇,一个金线绣的荷包,还有一双做工很差的袜子。 那是湖阳赠送给无望的“小”礼物。 顾玖还记得,湖阳拿着亲手做的袜子在她面前显摆,说是一针一线都是她缝的。平生第一次做针线活,还做成功了,要赠送给小高僧。 她当时说了什么? 她好像给湖阳提意见,“重新做一双。” 湖阳连连摇头,好像是说,“本宫做一双袜子,手都肿了。再做一双,不行不行,手都要废掉。这双袜子,他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 多年过去,没想到会再见到这双奇丑无比,女红极差的袜子。 她偷偷擦了擦眼泪。 心中翻滚起伏,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有些人,就这么错过了。 有些感情,注定不会有结局。 有些事情,除了当事人,谁都说不清楚。 封棺,铲土! 顾玖走上前,以皇后之尊,亲自铲土。 她心中默念,“一路走好!本宫将修一本《名人传》,你的名声将永传后世。” 山林呼啸,呜呜咽咽…… 像是有人在哭。 高僧念经的声音,蓦地拔高。 风渐渐弱了下去。 封土! 立碑! 遥望远处皇陵,正对着公主坟。 “阿弥陀佛,小僧替师父谢皇后娘娘厚爱!” 智通眼睛通红,显然哭了一场。 “智通师父将来有何打算?”顾玖问道。 智通道了一声佛号,“小僧将跟随方丈师父,精研佛法。” “甚好!若遇到困难,需要帮助,可到晓筑留下讯息。” “谢皇后娘娘厚爱!为师父立衣冠冢,小僧心愿已了。接下来就将闭关清修。” 顾玖听不得闭关二字。 一听到闭关,就想到无望大师。 她张了张嘴,满腹惆怅,无数的话汇聚成两个字,“保重!” 不再留恋,顾玖果断下山。 身后梵音依旧。 无望在西凉,是否高坐平台,传诵经文,布施天下? 他将智通自小带到大,亲自为智通剃度,是什么样的心情? 他靠着一口气,不畏艰难险阻,支撑着身体回到京城,是否是为了遥望公主坟? 尘归尘,土归土! 人死不能复生。 活着的人还要继续往前。 第1101章 妥协 景明十年,春! 西北大都督府大都督李秉明李大人,突发疾病,死于大都督府。 西北震动! 朝廷震动! 天下震动! 李秉明一死,李家人忙着筹办丧事。 朝臣人心动荡,谁来做下一任大都督? 串联,推荐人选,私下里各种交易…… 一切的努力,都是为了将自己人推上西北大都督的位置上。 却不料,皇帝刘诏力排众议,将陈壮实越级提拔,任命他为西北大都督。 此任命,遭到了朝廷所有朝臣的反对。 尚书省直接驳回了这道任命书,兵部同样拒绝配合。 陈壮实才多大年龄,何德何能,能出任西北大都督。 是,他是立下了一点功劳。 可是立下军功的人又不是他陈壮实一人。 那么多勋贵子弟,那么多有功之臣,哪个不比陈壮实更牛逼? 难道就因为他是皇后娘娘的人,就得越级提拔。 凭什么? 不服! 坚决拒绝! 反对到底! 一个没背景的秀才,立了点微末功劳,年纪轻轻就想出任西北大都督,节制西北沿线所有军队。 做梦! 群情汹涌,非议众多。 每天的小朝会,半月一次的大朝会,天天都在吵这个问题。 刘诏一意孤行,非陈壮实不可。 三省六部同样态度坚决,坚决反对皇帝的决定,坚决不在任命书上签字盖章。 没有中书省,尚书省,门下省,兵部,吏部的印章,这道任命书就是无效的,不具备任何力量。 这道没有印章的任命书,即便送到陈壮实手中,陈壮实也坐不上西北大都督的位置。 双方僵持了一个多月,谁都没松口。 幸亏西北暂无战事,这件事才能拖这么久。 陆大人劝解皇帝刘诏。 “陛下啊,这样拖下去也不是办法!并非微臣不肯支持陛下,而是陈壮实的确没资格出任西北大都督。陛下一意孤行,只会寒了功臣的心!” 刘诏沉默,似乎是听进去了。 于是,几天后的大朝会上,皇帝刘诏突然宣布任命平南侯府世子顾瑞为西北大都督。 此言一出,金銮殿上落针可闻。 反应快的朝臣瞬间醒悟过来。 上当了! 套路!全都是套路! 陛下太奸诈! 帝后果然是一条心。为了让顾瑞出任西北大都督,陛下真是煞费苦心。 陛下一定清楚,直接任命顾瑞出任西北大都督,定会遭到反对。 于是先提出一个任何人都不会同意的任命,陈壮实就是这个所有人都不同意的任命。 好! 朝臣反对陈壮实。 如今朕在你们的反对下妥协了。 换个人,顾瑞,勋贵,军功,年龄,都达到了条件,你们还有什么理由反对? 谁敢反对,朕就翻脸! 别忘了,朕已经妥协了。 诸位爱卿,你们也得妥协。 这事得双方妥协,不能朕一个人妥协。 金銮殿上,朝臣们个个苦着一张脸。 陛下的套路太深了。 如今怎么办? 要不要和皇帝翻脸,继续反对下去? 有人摇头,有人点头,唯独没有人说话。 顾瑞,出任西北大都督,资格是有的。打北荣西凉的时候,战功赫赫。 在军事学院担任副院长,颇有建树。 本身也是个读书人,若非家里人拦着不让他走科举,朝堂上就会多出一个勋贵出身的文臣。 妥协吧? 妥协吧! 几个眼神来回,朝臣已经有了答案。 “陛下英明!” 这就是朝臣的态度,同意顾瑞出任西北大都督。 消息传到平南侯府,全家上下都震惊了。 在这之前,皇后娘娘没有对他们透露丝毫消息。 唯独顾瑞事先得到了消息,他知道陛下会提拔他,已经在数日前,默默开始交接军事学院的工作。为前往西北做准备。 顾瑞前往皇宫谢恩。 皇帝刘诏对他一番勉励。 最后还调侃了他一句,娶个好妻子,人生才能越走越顺。 娶个不适合的女人,折腾了几年,浪费了几年。整天儿女情长,整个人差一点就废掉了。 顾瑞一脸惭愧。 他能说什么? 只能说人人都有年少冲动,做事全凭感觉,丧失理智的时候。 迷失在感情的泥潭里不能自拔,浪费了几年时间,差一点自毁前程,后悔吗? 这问题没办法回答。 因为曾经的他,真的爱过贾氏。 他不能否认自己曾付出过一片真心。 他要做的,是吸取教训,正视自己的缺点,努力拼搏,爱妻爱子,给妻儿遮风挡雨。 离开兴庆宫,顾瑞又来到长安宫。 长安宫的谈话,就很家常。 顾玖开门见山,“你可以带家眷前往西北,就照着承平伯当初的方式。这事面子功夫一定要做足,不要让人抓住把柄,就以打理产业的名义过去。虽说人人都知道怎么回事,但是这么操作,总能堵住一部分人的嘴巴。 做了西北大都督,四面八方的人都盯着你,小心谨慎没大错。本宫将你扶到这个位置上,接下来就得靠你自己兜底。你没办法兜底的事情,就别做。做了,就别让人发现。否则本宫不会轻饶你。” 顾瑞躬身说道:“多谢皇后娘娘提点,微臣不敢让皇后娘娘操心。” 顾玖“嗯”了一声,接着说道:“陈壮实那里,你不用担心,他不会成为你的掣肘。将他调离西北的公文,已经在路上。” 这回顾瑞真的有些吃惊,“娘娘要将陈壮实调离西北?” “你不愿意?”顾玖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顾瑞连连摇头,“微臣自然希望没有人掣肘,娘娘将陈壮实调离西北,倒是方便了微臣。微臣只是好奇,接下来要如何安排陈壮实。他是从战场上成长起来的统兵将领,离开战场,着实可惜。” 顾玖笑道:“你不用替陈壮实操心,本宫对他另有安排。你去了西北,好好替陛下,替本宫守好西北。时刻关注西凉那边的动静。” “微臣遵旨!” …… 陈壮实回到京城的这一天,顾瑞带着亲兵离京。 二人在城门外相遇,自有一番交流,或者说是较劲。 陈壮实进了京城,先到兵部交差,等候宫里召见。 当天晚上,他就约上严辞,王学成。三个好哥们,分别多年后再次聚在一起,引吭高歌,全都喝醉了。 话语中,全是对青葱岁月的怀念。 四人小团体,缺了一个杨季,着实可惜。 “当初就知道杨兄会是我们当中飞得最高的人,只是没想到他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飞得这么高。他的大名,早就传遍了全天下,海内外。他现在的成就,是天下九成九的人努力一辈子都达不到的,我真替他高兴,高兴!” 严辞喝得醉醺醺的,没想到说话还是很有条理。 他又拍着陈壮实的肩膀,“陈兄,你吃亏就吃亏在读书不行,只有秀才功名。如果你像杨兄一样,不说考个探花,考个两榜进士,这回西北大都督的位置,就是你的囊中之物。哪有顾世子的份。” 陈壮实哈哈一笑,“大都督不大都督的,我不稀罕。” 严辞呵呵一笑,“陈兄这话委实太虚伪。我们多年朋友,你心头不爽,尽管说出来。你放心,我和王兄都是嘴巴严实的人,保证不会在外面瞎说。” 陈壮实揽着严辞的肩膀,“严兄啊,你真误会我了。我不是虚伪,我是真不稀罕那个位置。知道为什么吗?因为西北几年之内,都没有成规模的战争可打。闲啊!闲得都快发霉了。大都督的位置,的确挺招人稀罕。可要是没仗可打,这位置再好又有什么意义。 打仗,才是我的立身之本,懂吗?没仗打,我是处处比不上那些勋贵子弟,还怎么出头。陛下一纸调令将我调回京城,其实我内心有点雀跃。我就盼着陛下能给我安排一个能打仗的差事,就算是当伙头兵,我都乐意。” “虚伪,陈兄着实虚伪!真给你安排个伙头兵的位置,你就该骂有眼无珠。陈兄啊,你打仗打了这么多年,怎么就将诚恳这个美好的品质给打没了呢?”严辞发出来自灵魂的拷问。 王学成凑趣,同严辞一起打趣陈壮实,“陈兄是将我们当成了他手下的兵,要和我们掏心窝子。” “王兄这话,是在戳我的心啊!”陈壮实假装受伤,装得又不像,别人没笑,他自个倒是先笑了起来。 他哈哈一笑,笑过之后,说道:“说句实话,我是真羡慕杨兄。他是正儿八经开疆拓土的大功劳,我那点功劳在他面前,只令我自惭形秽。就是不知杨兄何时才会归来。” “我们也都盼着杨兄能早日回京。很多人都说,杨兄将是下一任中书令,不知有几分可能性。” “这得看陛下和皇后娘娘的意思。” “陈兄何时进宫?” 陈壮实喝着酒摇头,“不知!得等宫里的通知。这些天我就住在新民县,和你们好好亲近亲近。” 严辞举起酒杯,“那敢情好!我也休息几天,陪陈兄看看京城的大好风光。陈兄不在的这些年,京城变化不小。明儿坐双轨马车去。” “那就说定了!我在西北的时候就听人说京城有一条双轨马车,我一定得感受感受。” 第1102章 坦诚一点 陈壮实由宫人领着,前往长安宫。 他刚从兴庆宫出来,脑子里还在思索陛下同他说的那些话,到底有何深意。 还没想明白,或是不敢想,人已经到了长安宫。 经过通报,终于踏进长安宫宫门。 此处风景,有别于皇宫其他地方。 格局也大为不同。 他看着很新奇,毫不掩饰的四下打量。惹得宫人频频侧目。 书房外,许有四对陈壮实说道:“娘娘就在里面,陈将军可以直接进去。” “多谢许公公。” 宫里的规矩陈壮实懂。这回进宫,他准备了二三十个荷包。已经洒出去一半多。 此刻,又一个用金线绣的荷包,很自然地落入许有四的手中。 许有四往衣袖里一揣,全程眉眼都没变动过。 陈壮实见对方接下荷包,这才放心跨进殿门。 “微臣参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走进书房,陈壮实朗声请安,声音足够响亮。 “免礼!” 顾玖就坐在软塌上,示意陈壮实也坐下来说话。 “多谢娘娘!”陈壮实小心翼翼地在圆凳上坐下。 就像是聊家常一样,顾玖很随意地问道:“回到京城感觉怎么样?” 陈壮实笑道:“挺好的!比西北好,不用吃沙子。唯一不好的就是没仗打。” 顾玖挑眉一笑,“京城变化大吗?” “变化很大!这几日,微臣参观了国子监,军事学院,还去了知行书院旁听了几节课,感受颇深。娘娘了不起,如此大手笔支持创办书院,让学子们无论贫富都能免费读书,此乃千秋伟业!” 顾玖笑道:“少拍马屁!本宫身边不缺拍马屁的人。” “微臣绝不是在拍马屁,微臣是真的这么想,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心实意。” 陈壮实一脸真诚。 顾玖挥手,叫他少说废话,“说点有用的。” 陈壮实嘿嘿一笑,“娘娘能否给微臣安排一个能打仗的差事?” 顾玖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这句是实话,本宫听出来了。你就这么想打仗?” 陈壮实正儿八经地说道:“不瞒娘娘,微臣出身草根,当初若非山河书院能够免费读书,还有奖学金拿,我不会来到京城,我的命运也会被彻底改写。读书方面我不行,勉强考取秀才功名,已经是走了大运。我能爬起来,只能靠打仗。 如果不打仗,我就没资格同勋贵子弟,同文臣武将这比拼。唯有打仗,才能让微臣有机会爬到最高,让我们陈氏一族成为人人瞩目的大家族。家中子弟,想读书就读书,想从武就从武,不用担心钱,不用像我当年那么艰难的求学。” 全都是大实话。 宫人都暗暗咋舌,净说大实话真的好吗? 功名利禄之心,彰显无遗,这样真的好吗? 顾玖却笑了起来,“当年本宫就知道你是个很有追求的人,也是一个一心追求名利的俗人。好在,你人虽然俗,做事还有底线。这些年,本宫观你表现,勉强算是合格。” “才刚刚合格吗?”陈壮实觉着自己表现得挺好的,没想到在皇后娘娘眼里,仅仅只是合格。 扎心了! 顾玖笑了笑,“以本宫的要求,要达到合格,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你也不用纠结合格标准的问题。本宫要是让你京大营带兵,或是去军事学院带学生,你愿意吗?” 陈壮实一脸为难的样子,“在娘娘面前,微臣只能说实话。微臣不愿意去京大营,也不愿意去军事学院。” 顾玖好奇,“不去京大营,可以理解。不去军事学院,本宫不能理解。要知道,军事学院的学生毕业后,将是各个部队的中坚力量。你去军事学院做教官,将来你的学生遍布各大军营,你竟然不乐意?要知道很多人抢破了头,都想去军事学院做教官。然而,只有立下军功者,有带兵打仗经验的人,二者缺一不可才有资格进入军事学院做教官。” 陈壮实斟酌了一下,说道:“微臣不是不知好歹,娘娘一心替微臣打算,微臣铭感五内。然而,微臣知道自己的能力极限,也知道自己擅长得是什么。让微臣教一群学生兵,常年困在学院内,以微臣喜欢搞事的性子,怕是会憋死。微臣就想趁着年轻力壮,再打几年仗。等到老了,上不了战场的时候,或许我会考虑进入军事学院带学生,顺便养老。” 呵呵! 这话足够直白,也足够坦诚,当然也是足够讨人嫌。 顾玖故意板着脸,“军事学院可不是养老的地方,别打错了主意。” “军事学院不能养老的话,那微臣就直接回家养老。” 陈壮实笑呵呵的,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顾玖哼了一声,“回去等消息吧!” 咦? 这就完了? 不再聊一会? 他的差事到底是在哪里,都还没说呢。 他犹犹豫豫,欲言又止。 顾玖似笑非笑,“陈爱卿还有什么事?” “没,没事了!” 陈壮实顿时怂了,起身离开。 等他走到门口,皇后娘娘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有空的话,多翻翻南边的资料,没坏处。” 陈壮实先是一惊,接着一喜,“好嘞!微臣遵旨,微臣出宫后就去兰台寺。” 他兴高采烈地离开,差事有眉目了。 去南边打仗,哈哈哈…… 今晚叫上严辞,王学成,三人不醉不归。 …… 果不其然,数天后,陈壮实接到调令,前往海外行营报道。 “这下子,又能和杨兄一起并肩作战,爽啊!有杨兄带着,我名垂千古的机会来啦!” 陈壮实得意洋洋,毫不掩饰内心的雀跃。 严辞和王学成祝他一路顺风 “你是走陆路?还是走水路?” “当然是走水路!既然是去海外行营,我得趁机练一练水性。多学一个技能,总有派上用场的时候。” “陈兄此言有理。最近写书,我也有一种自己学识不够支撑书写内容的感觉。写的越多,越发知道自己欠缺了很多知识。等写完手头这本书,我得闭关补充点知识。” “严兄有此觉悟,甚好!” 王学成幽幽一叹,“我们当中,唯有我最不求上进。我现在对自己的生活很满足,完全不想读书。” “我理解王兄!读书的确很辛苦。”陈壮实拍拍王学成的肩膀,心有戚戚。 “没有科举的压力,书本都不想翻一下。”王学成又说道。 陈壮实哈哈一笑,“一样一样!不过为了前程,我还是得硬着头皮,每天翻翻书,能看几页是几页。” “陈兄言之有理,王兄也该将书本捡起来,每天翻看几页都好。”严辞很有感触地说道。 书到用时方恨少。 当各种题材都写过,想要有突破,就需要极大的知识储备量。 严辞很明显的感觉到自己到了瓶颈。过去所学所知,已经不足以支撑他继续在写小说这条路上走下去。 想要一辈子都吃写小说这碗饭,就得停下来补充知识。 要么就此沉沦,吃老本。 要么用心沉淀,一飞冲天。 严辞想要一飞冲天。 送走了陈壮实,严辞一头扎进了档案馆,扎进了兰台寺,扎进了文青书局得书库。 他甚至重新参加山河书院的入学考试,想要回书院进修。 只考了两次,他就考进了山河书院。 除了科举,每个科目他都学,学得格外认真。 王学成被他感染,在工作之余,也捧起了书本。每天看几页,内心都平静了些,人没有那么浮躁。 …… 时间一点点流逝。 陈壮实到了海外行营,见到了杨季。 兄弟见面,格外亲热。 杨季拍着他的肩膀,“你可算来了。接下来一个月,我会手把手带你熟悉这边的情况,走访关键人物。一个月后,你就是海外行营大总管。” 咦? 这话几个意思,他怎么听不懂。 陈壮实一脸懵逼! 杨季哈哈一笑,拿出任命书。 “朝廷的任命书,任命你为海外行营副总管,主持海外行营的工作。至于我,就要回京城复命。” “你走了,谁当大总管?” “你!前提是你在副总管的位置上,能干满一年。干得好,一年好就升你做大总管。干不好,朝廷会另外派人出任大总管,届时你这个副总管就惨了。” 陈壮实一年抓瞎,“我是有信心干好大总管的活。我就是糊涂,在京城的时候,我怎么没听到这个消息?陛下将你调回京城,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杨季为他解惑,“你离京后三天,陛下就下了旨意,撤销江南大都督府,召我回京城复命。同时任命你为行营副总管。旨意和任命书比你更先达到海外行营。” “陛下和娘娘竟然藏了这么一手。我真是猪脑子,那么多暗示,我竟然没猜不出来。” 陈壮实拍打着自己的头。 杨季担心他怕自己打傻了,赶紧拦住他。 “时间有限,改日再给你接风洗尘。收拾收拾,马上随我出发。” “去哪里?” “去港口!” 陈壮实刚到海外行营,还没来得急喘口气,就开始了忙到昏天黑地的生活。 就连水土不服的时间都没有! 杨季完全将他当做牲口使唤。 陈壮实暗暗下决心,以后他也要将手下人当牲口使唤。 第1103章 辞官(三更) 杨季自海外行营回到京城,引来八方侧目。 天下皆知的权臣。 升官速度堪比窜天猴,咻的一下,升官,再升官。 他是最年轻的一品大员,也是名副其实的文武全才。 陛下会如何安排他? 他真的会成为下一任中书令吗? 皇帝刘诏并没有急着给杨季安排差事,而是每天召他到皇宫谈话。 俨然是将杨季当成了顾问。 一个月过去,朝臣心烦气躁。 杨季处之泰然。 皇帝刘诏高深莫测。 天天把杨季招进宫里当顾问谈话,这是何等的信任。 众臣都对陆大人报以同情。 中书令陆大人偷偷翻了个白眼。 就连任丘都被惊动,百忙中抽出半天时间跑到陆大人跟前,表达关心。 “你是打算致仕养老吗?算算年纪,你也到了该致仕的时候。” 任丘一开口,让原本感动的陆大人瞬间冷了脸。 他哼了一声,“老夫不老!” “你都自称老夫,还敢说不老。六十多了,老头!” “去去去,滚一边去。” 任丘这张嘴,能把人气死。 任丘才不会离开,他直言不讳地问道:“你到底怎么打算?用脚趾头想都知道,陛下和皇后娘娘要重用杨季,而且不愿意浪费时间,让杨季去部堂历练。就像越级提拔陈壮实一样,很显然陛下也想越级提拔杨季。 你得识趣啊,老陆!杨季才是陛下和娘娘的心腹谋臣,是山河书院培养出来的嫡系。你呢,只是先帝留下来的重臣,为了稳定朝堂不得不用你。如今到了功成身退的时候,你要主动一点,不要让陛下点你的名,最后一点情分给浪没了。” 陆大人白了任丘一眼,“老夫就如此不堪重用?” “江山代有人才出,一个萝卜一个坑。你不退位让贤,下面的人怎么爬上来?主动请辞吧。”任丘倒是干脆。 陆大人蹙眉,“你怎么确定陛下想让杨季出任中书令?也可以是侍中,或是部堂尚书……” “一定是中书令!”任丘掷地有声地说道,“相信我,我的判断不会错。你就不要抱有幻想。我知道你还年轻,还能再干二十年。可你别忘了,杨季才是陛下和皇后娘娘的嫡系,和齐王的关系也很好。陛下要用杨季,要给齐王打基础,你怎么就不识趣。” 陆大人不肯示弱,“要给齐王打基础,就不应该提拔杨季为中书令。这个机会,应该留给齐王。” 任丘翻了个白眼,“齐王也有自己的嫡系班子,有从京大营挑选的人,有从山河书院,国子监挑选的人。总而言之,陛下一定会重用杨季。老陆,不要被权势迷花了眼。你做了这么多年中书令,是时候退下来,颐养天年。” “老夫是退无可退啊!退下来,老夫就没了去处,只能回家养老。” 陆大人一脸唏嘘。 他怕失去权势的日子吗? 当然怕! 他怕没有事情做的日子吗? 更怕! 他怕寂寞,怕没人使唤,怕失去运转的整个天下的权柄。 上,不容易! 下,更不容易! 更何况他身体还不错的情况下,他觉着自己再干十年,还是干得动。 可是所有人都在告诉他,陛下不想用他。陛下要启用更年轻的杨季,开创新的局面。 一时间,他内心很惶恐,很难平静下来。 失去了现有的一切,他还剩下什么? 他不再是人人尊重惧怕的杨大人,而是糟老头子。 真的不想回到没事做的日子。 任丘对他说道:“你要是不嫌弃,不如到我的书院教书。” 陆大人一脸嫌弃,“你那个什么理工学院,什么都有,就是没有科举,简直乱弹琴。还有那个医学院,已经有传闻,说你们乱搞瞎搞,你得小心一点,当心被人逮到把柄。” 任丘白眼都快翻上天了。 他轻咳一声,“要不你去山河书院教书,和三元公周世安作伴,挺好玩的。” “老夫再想想。” “想什么想啊!已经一个月,我估摸着陛下的耐心快用完了,你要是再不行动,陛下就会逼着你辞官。届时,你们君臣二人的情分,可就荡然无存。没了情分,陛下也不会照顾你的儿孙。” 陆大人被任丘说得烦躁不安,“你确定陛下是在等我主动请辞,而不是别人。” “果然是当局者迷!老陆,你是被蒙蔽了双眼啊!这么浅显的事情,往日你一眼就能看透。轮到你自己,你怎么就看不透了?你总说人不能抱着侥幸心,然而现在的你就是指望着侥幸。” 任丘说话毒舌,却都是实话。 陆大人受了伤害,“我也行的,我也可以配合陛下开疆拓土的计划。这些年,我们君臣二人一直配合得很好,还可以继续配合下去。为什么就非得让我辞官。” 哎! 又钻了牛角尖。 任丘拍拍他的肩膀,“老陆,你年龄到了,是时候退下来给年轻人机会。你是可以配合陛下的计划,但是你已经没办法长时间熬夜,不能长时间留在签押房处理奏章。你自己想想,你的工作,很多时候是不是都是让下面的人在做。 下面的人经验不足,出错难免。光是今年内,中书省出了多少次差错,你算过吗?不是陛下无情,而是你已经不适合留在这个位置上。到书院来吧,环境清幽,天天和年轻人混在一起,你也会变得年轻。你看三元公和周世安,越活越年轻。那两个老东西,怕是能活到八十岁。你争取争取,超过他们,活到九十岁。” 陆大人被逗笑了。 紧接着脸色一垮,“你真的认为老夫已经不适合继续留在中书省?” 任丘斟酌着说道,“换个守成之君,事情少,别说六十,就算是八十岁,也可以留在中书省发光发热。可咱们陛下,是个狂人,年年都不消停。数一数这些年的大事情,打仗,开疆拓土,海外计划,土地律法,西北,草原……一桩桩一件件,比开国皇帝还要忙,野心比开国皇帝都大。 这些年多少人倒了下去,多少人被皇帝气得差点猝死?陛下在位一天,中书令的位置,就得留给年轻力壮的人来担任。 杨季是合适的人,他有强健的身体,有充沛的体力,有灵活的头脑,有圆滑的手段,他可以毫无后顾之忧,配合皇帝的一些列计划。 他去过西凉,到过海外,打过北荣西凉海外蛮夷,当过江南大都督,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这个天下。你说他不当中书令,谁比他更有资格出任中书令一职?” 陆大人抽离感情,客观地想了想,“你说的对,其实他比老夫更适合担任中书令。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这个天下,从北到南,从东到西,他都去过,打过,认真经营过。难怪陛下会将选择在这个时候将他调回京城。” “你想通了?”任丘高兴起来。 陆大人苦笑道:“哎!终究还是舍不得!难怪有人会说,做官不仅要做到老,给子孙铺路。最好能死在任上,心头舒坦。到死都是官,这辈子也值得了。致仕养老,说起来好听,实则心头苦闷无比。好在,如今多了选择,可以去书院教书。” 任丘哈哈一笑,“老陆,你的想法太狭隘。我告诉你,教书才好玩,比做官都好玩。山河书院,犹如京城的世外桃源,自得其乐,哪个衙门都管不着,爽快得很。等你到了书院,你才会知道其中的乐趣。” 陆大人盯着任丘,看得很认真。 任丘挑眉,“看我做什么?” 陆大人很遗憾地说道:“其实当初陛下和皇后娘娘都有栽培你的意思,奈何你无心仕途。但凡你肯上进,中书令的位置一定是你的,杨季都得排在你的后面,还要再历练几年才有机会。” 任丘哈哈一笑,“谢你看得起我。做官没意思,我不和杨季争,也没他那股拼劲。他比我强,我甘拜下风。” 陆大人连连摇头,“论机会,你比他多。论才学,你比他强。论关系人脉,你同样比他强。差的就是那股拼劲。他敢拼,也有本事拼。从西北到江南,再到海外,没有一股拼劲,是没办法一路走下来。 老夫虽不了解具体的过程,却也知道西北苦,海外更苦。他能吃得下这份苦,还能干出一番成绩,这一点他的确比你强。你输给他不冤。” “我从来没想过和杨季比,你可别把我和他牵扯在一起。” 任丘不买账。 他可不想和杨季结怨。 这样一个猛人,他的态度是敬而远之,偶尔佩服。 和杨季打交道? 想都不要想。 两个人追求的东西都不一样,还是远观为好。以免破坏彼此在对方心目中的美好印象。 陆大人拿任丘没办法。 只能说人各有志。 陆大人纵然不甘,纵然不愿,纵然不舍,他还是主动上表请辞。 皇帝刘诏照着规矩,驳回了他的请辞。 陆大人继续上表请辞。 君臣二人上演了一出三辞官三挽留的固定大戏。 到了最后一次,皇帝刘诏一脸痛心,点头同意陆大人辞官。 “朕失肱骨!” 结果第二天,就开始高高兴兴提名杨季担任中书令。 陆大人想吐血! 陛下,演戏的时候好歹演得真诚一点啊! 第1104章 安西王去世 杨季走马上任,紧接着就迎来第一个危机。 安西王裴仁去世。 消息传到京城,天下震动。 安西王年初过世,消息在路上走了几个月才送到京城。 “西凉局势如何?” 每个人心中都是同一个疑问,可是没有人能回答。 西凉的消息,少则延迟半年,多则延迟一年。 如果道路封锁,消息延迟两年也是有可能的。 钱富焦头烂额。 他是情报司的头头,一半的人手被派往境外。 安西王过世的消息,事先他竟然一点风声都没听的,显然情报工作出了漏子。 别管是消息搜集出了问题,还是消息传递出了问题,总归就是出了问题。 陛下问起西凉局势,他是一问三不知,太丢分,表现太差。 理所当然地挨了皇帝刘诏的一顿批斗。 钱富挨了批斗,情报司下面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当然也没好日子过。 全部动起来,发动所有的情报网,务必尽快打听到西凉现如今的局势。 西凉的公文送到了京城。 一是禀报安西王裴仁去世的消息。 二是请皇帝刘诏下旨,正式册立世子裴蒙为下一任安西王。 “没有了解到西凉的局势之前,朕不会下这道旨意。” 刘诏态度坚决。 他担心安西王裴仁去世,西凉局势变动。 万一裴蒙不足以稳定西凉局势,或是裴蒙生出了二心,册封裴蒙为安西王的旨意简单,想要收回旨意可就难了。 届时朝廷骑虎难下,丢人丢面,天下皆知。 刘诏也是要脸的。 最主要的是,他心里面一直防着表哥裴蒙。 他和裴蒙是表兄弟,自小认识。 裴蒙扮猪吃老虎,以大老粗的面貌示人,实则胸有城府,老谋深算。 这样的人,不得不防。 “安西王做事有底线,心中有家国情怀。裴蒙嘛,朕还要再看看,再估量估量。” 新上任的中书令杨季杨相公,有不同的看法。 “陛下防着安西王世子裴蒙,那么裴蒙清楚陛下的心思吗?想来应该是清楚的。他上表请陛下册封他为安西王,可谓是单刀直入,微臣以为他早就料到陛下可能的反应。拖着册封旨意,微臣以为无济于事。不如先成全他,彰显陛下的大度,也能打他一个出其不意。” “那就正好随了他的意。”刘诏不赞成,还是坚持先了解西凉的局势,再做打算。 杨季沉吟片刻,“陛下是担心裴蒙脱离大周称王吗?其实陛下完全不用担心。微臣特意查过三和快递的账本,这几年,我们大周同西凉的贸易数量逐年增长。据从西凉归来的人讲述,安西王府主要收入,就来自关税。 安西王府还需要靠大周输送物资,抵抗西域一带越演越烈的信仰战争。可以说,大周就是安西王府的靠山。裴蒙是聪明人,他知道怎么选择,才是最好的。他上表请封王,无非就是为了名正言顺的管理西凉。他下面还有几个兄弟,个个都能带兵打仗。他必须靠陛下的支持,稳定大局。” 刘诏点点头,这话有点道理。 接着,他又发出疑问,“安西王临终前,竟然没有上表请封裴蒙为王,莫非死得很突然?” 通常情况下,安西王应该在临终前,安排好所有大事。 像是请封王爷这样的大事,由安西王出面,肯定比裴蒙自己出面效果要好。 杨季猜测道:“有可能是死得很突然,也有可能安西王有所动摇,想越过长子裴蒙,册立别的儿子。可能他自己玩脱了,然后就……” 刘诏闻言,笑了起来。 “兄弟相争,有意思。” “微臣以为,陛下还是应该支持裴蒙。西凉不能乱,一旦生乱,西域那边的势力就趁机侵入西凉。陛下和娘娘的西凉大计,将会受到重创。” “你说的有道理,西凉决不能乱。” 但是刘诏没有急着下旨册封裴蒙。 几个月都等得,多等一两个月也不影响。 …… “情报司这回的工作,令朕很不满意。” 刘诏私下里同顾玖抱怨 “钱富是不是老了,事情做得越来越水,不如当年那般精细。” 顾玖替钱富辩解了两句,“不是钱富的错!西凉那边封锁了安西王去世的消息。情报司的人在安西王府都挂了名,被人盯着,消息送不出来情有可原。” “你有消息渠道?西凉现在什么情况?”刘诏一脸惊喜。 顾玖说道:“我的消息是从草原过来的,也不是很详细。安西王在正月去世,据说很突然。头一天还在摆宴招待宾客,并且收了一个绝色女子,第二天就突然去世。紧接着,西凉王城戒严,封锁消息。商队因为掐时间掐得很准,很幸运的在戒严之前离开了西凉王城,通过草原商路,辗转将消息送到京城。” 刘诏蹙眉,“到底是兄弟相争,还是有刺客?” 死的头一天,刚收了个绝色女子,让人不得不往刺客方面想。 顾玖说道:“兄弟相争不太可能!裴蒙地位稳固,尽管兄弟之间不是那么和睦,但是没有一个兄弟能威胁到他的地位。我猜测要么是真的意外,死得可能不太光彩,故而封锁消息。要么就是真的遇到了刺客。” 刘诏恍然大悟,“你是说安西王有可能是死于马上风?” 顾玖点点头。 刘诏仔细一想,“的确有可能。那么大年纪,还不知道节制,死得不光彩很有可能。难为裴蒙,还得废心思替安西王那个老东西遮掩。” 顾玖说道:“西域战火燃烧,越演越烈,而且是无差别的屠城,男女老少都不放过,十分惨烈。我们需要安西王府打回去,抢夺人心和地盘。所以,我希望能尽快下旨册封裴蒙为安西王。另外,朝廷可以提供雇佣兵给安西王府。” “雇佣兵?”刘诏好奇。 顾玖重重点头,“安西王府出钱出粮,我们负责出人出兵器。安西王府如果没有足够的钱粮,少府钱庄可以贷款给他。具体怎么还款,可以商量。” 说完,顾玖翻出西域地图,同刘诏分析西域战争如果放任不管,将存在极大的隐患。 信仰之争,国土之争,民心之争,绝不妥协。 西凉多年经营,已经看得到一点成绩。 那边的土著小孩,很多都能说汉话,识汉字。 这是一个很好的开始。 二十年后,等这批人成长起来,整个西域都将被西凉的汉文化影响,西域格局彻底改变。 前提是,西域不打仗。 然而,西域现在打仗打得如火如荼,这对文化同化,对西凉的局势特别不友好。 所以,一定要打回去。 让那帮疯狂的战争屠夫知道大周的厉害。 别以为就你们会打仗。 大周才是真正的战争祖宗。 刘诏看着地图,最终他被顾玖说服了。 西域一定要打,必须要打。 只是怎么打,何时打,得先和裴蒙商量。 刘诏捏着下巴,“得安排一个人去西凉同裴蒙谈判。另外,还要选一个带兵将领,前往西域作战。” “带兵将领好选,谈判的人不好选。” 顾玖心头有两个最佳人选,一是陈壮实,二是杨季。 这二人都去过西凉,都打过西凉,对西凉西域的情况十分了解。 然而,陈壮实远在海外行营,天天像牲口一样忙得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 杨季刚刚走马上任,堂堂中书令,自然不可能奔赴万里之外的西凉同裴蒙谈判。 “不如启用陆先生?”顾玖提议。 前任中书令陆大人,致仕退休,颓废了几天后,就去了山河书院同三元公周世安二人作伴,还在知行书院开了一堂课。 后来又在国子监开了一堂课。 他咖位大,是所有教书先生中,官职做到最大的人。 他的课,学生云集。 据说第一堂课,原本三十个位置,硬生生挤下了两三百号人。 学子们都想一睹前任中书令的风采。 尤其是有志于科举的学子,中书令的名头太具有吸引力。很多学子都想拜在他的名下。 陆先生只用了一堂课的时间,就打开了局面。 然后,乐在其中,乐不思蜀。 他自诩体力好,一口气开了三堂课。 山河书院一堂课,知行书院一堂课,国子监一堂课。 上三天休一天,三个书院四天轮一次。 当然,课时费也是极高的。 比他当官的收入还要高。 顾玖提议让陆先生前往西凉同裴蒙谈判,定大局,也是看在陆先生的资历和能力上面。 刘诏有些疑虑,“他年龄大了,前往西凉路途遥远,朕担心他身体吃不消。而且西凉条件艰苦,万一有个意外,也是莫大的损失。朕已经损失了一个无望,不想再损失一个陆先生。” 顾玖想了想,“中青年官员里面,找不出比陆先生更合适的人选。” “要不直接让京城裴家出面?” “不合适!”顾玖直接否了刘诏的提议,“京城裴家,能担任说服裴蒙重任的人,一个都找不出来。” 裴蒙是裴家这一代最出色的人,又是个老狐狸。 安西王一死,他就是勋贵武将里面当之无愧的第一人。 顾瑞,顾珽也很厉害,同样是勋贵,同样战功赫赫。但是在裴蒙面前,都不够打。 杨季凭借打下海外的滔天功劳,估计能和裴蒙平分秋色,但是还不足以压制裴蒙。 想要说服裴蒙,靠京城裴家那群人,简直是笑话。 满朝文武,也找不出几个能压制裴蒙的人。 无论是资历,还是战功,亦或是谋略,裴蒙隐约已经有当世前三的影子。 这样的人,非得找个身份更重的人压一压他。 “这么说来,只有陆先生?” 顾玖重重点头,“如果李秉明李大人没有去世,他就是最合适的人选。李大人不在了,陆先生就是最合适的人。” “那就和老陆谈一谈,听听他的想法。” “我去和他谈。” 顾玖揽下这件事。 刘诏没意见,“朕是暴脾气,受不了磨磨唧唧的谈话。你出面更合适。朕出面,怕是一言不合直接掀翻了桌子。” 顾玖嫌弃他,“你啊,年龄越大,脾气越暴躁。你得学着修身养性,收敛脾气。怒气伤肝,身体健康最重要。” “朕现在就是不想忍!”刘诏的态度很直接。 顾玖横了他一眼,他又立马认怂。 “行行行!朕都听你的,修身养性,克制怒火,小心保养身体。哎呀,我这陈年老腰!” 刘诏使出苦肉计,顾玖果然紧张起来。 又是推拿,又是贴膏药。 顾玖做了决定,“明儿就去晓筑避暑!” 第1105章 大忽悠再次发威 辞官教书的陆先生,重新焕发生命活力。 同担任中书令的时候相比,精气神都有了明显的改善,人也显得年轻了些。 当他从国子监的课堂出来,一名内侍来到他身边,悄声说道:“陆先生,娘娘有请!” 他有些意外。 “娘娘在何处?” “陆先生请随咱家这边走。” 内侍领着陆先生,一路上山,直到山顶凉亭。 整条山道,被龙骑卫清空,一个学子都看不见。 山顶凉亭,也被收拾一新,有宫女素手烹茶,摇着团扇。 顾玖凭栏望山,可谓是一览众山小。 “听闻国子监后山已经成为京城有名的景点,外乡人进京,都会慕名来此。本宫还是第一次上到山顶,一路上看到不少题诗,其中个别诗词颇有文采,不输历朝历代成名的诗词大家。” “老夫参见娘娘!”陆先生躬身一拜。 顾玖回头,脸上带着笑容,“本宫听闻,陆先生的课,在三个书院都颇受学子们欢迎。学子们争相想要拜在先生门下。恭喜学生,离开官场短短时日,就开始了第二春。” 陆先生十分谦虚,“娘娘谬赞!大家都是看在我曾担任过中书令份上,才会捧场。老夫教书,还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肯定有教的不好的地方,好在为官经验还算丰富,可以替广大学子指导指导。” “陆先生不必过谦,你的本事,本宫是知道的。教书,于你而言,驾轻就熟,随手拈来。不过有一件事情,本宫就不敢确定先生能不能胜任。” 陆先生起了好奇心,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终于问出了口。 “除了带兵打仗,针线女红,还有何事老夫不能胜任?” 顾玖抿唇一笑,“说服裴蒙出兵西域,先生能胜任吗?” 啊? 陆先生先是一愣,紧接着恍然大悟。 “难怪娘娘今日会来国子监!安西王去世,裴蒙理所当然继承王位。老夫有一事不明,娘娘为何要说服裴蒙出兵西域?难道是为了消耗安西王府的兵力?” 顾玖摇摇头,“非也!本宫不是那等小人!先生可知,西域自前几年开始打仗,战火越烧越烈。那帮战争屠夫,频频屠城,以杀戮作为筹码,试图统治整个西域。眼看着对方就要打到家门口,不主动出战,难道要被动迎战吗? 先生莫急,这不仅仅关系到面子,这更是文化之争,国土之争,民心之争。西域民众苦战争屠夫久矣,裴蒙此时出兵,必将收获西域民心。所获取利益,远远大于战争的付出。” 陆先生并不是一个容易被说服的人,“然而安西王府兵力有限,大部分兵力得留在西凉王城,确保安全。说服裴蒙出兵西域,光是兵力就限制了这个想法。当然,娘娘的想法很好,只是不太现实。” 顾玖笑了笑,“为了解决安西王府兵力不足的问题,本宫准备提供佣兵帮助,甚至可以贷款给安西王府。只要能打赢这场战争,收益远高于贷款的十倍二十倍,甚至是一百倍。我相信,以裴蒙的聪明才智,他应该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陆先生有点懵逼,“老夫要是没理解错的话,佣兵等于是有偿打仗。” “正是!等于是安西王府出钱,请我们大周军队帮他们打仗。” 陆先生紧蹙眉头,“娘娘打算派哪支军队支援安西王府?” 顾玖早有计划,“从西北大都督府旗下军队里面挑选一支,人数不超过一万人。” 陆先生望着远处山巅,心中激荡起伏。 他突然问道:“娘娘非得打西域?” 顾玖重重点头,“非打不可!本宫不允许国土外面,有一支凶悍野蛮残暴,悍不畏死的军队存在,更不允许有一个排他性的以杀戮作为手段的异族文化存在。大周的文化传承是温和的,对上以杀戮为手段的异族文化,很容易被人吞噬。唯一的办法就是趁着对方还没有壮大,一举歼灭,将一切的危险扼杀在摇篮中。” 陆先生点点头,“娘娘的想法,总是异于常人。换做任何一个人,遇到这种情况,都是坐山观虎斗,绝不轻易下场。什么文化,什么思想,什么吞噬,没有人会去考虑。大家考虑的只是地盘,地盘,还是地盘。” 顾玖笑了起来,“本宫考虑的也是地盘,有地盘才有人口,有了人口才有文化传承。本宫要的是汉文化传承,而非异族文化。一切试图吞并汉文化的异族文化,都是异端邪说,必须被反击镇压扼杀,绝不手软。” 充满浓浓杀意的一句话,令陆先生顿生豪情。 他不由得感慨道:“若是以前的帝王也有娘娘这般想法,哪有百年浩劫。早在对方萌芽阶段,就直接杀了过去,直接将对方给摁死了!” 顾玖笑道:“本宫从不轻视任何一个敌人,当然,也不会高看任何一个敌人。这仗必须打,但是首先得有人说服裴蒙接受本宫的计划。思来想去,唯有先生才能担当此大任。” 陆先生捋着胡须,眺望远方,“朝堂诸多臣工可选,娘娘为何偏偏选中老夫?此去西凉不知几千里,路途遥远且艰险,老夫垂垂老矣,怎么想都不是最合适的人选。” 顾玖郑重说道:“先生错矣!裴蒙乃是勋贵武将中公认的第一人,胸有城府。想要说服他出兵,朝堂诸位臣工无人有把握。唯有先生你,你才是最有希望说服裴蒙的那个人。 陛下已经下旨册封裴蒙为安西王,旨意就在皇宫,等着先生带它前往西凉,再创伟业!先生大功,本宫铭感五内。本宫计划做《名人传》,先生当在第一册。” “《名人传》?”陆先生微微动容。 果然,读书人追求的始终都是身前身后名。 皇家出品《名人传》,百分百会名传千古,流芳百世。千百年后的人,提起此书都会津津乐道。 随便翻个人出来,他的经历都能写个三百万字的大长篇爽文。 这就牛逼大了! 单例一个《名人传》,比留名青史效果还要好。 人们不一定会去翻史书,特意去了解某个王朝的历史。 但是人们一定会好奇《名人传》上面的人物。 《名人传》里面的人物,一定会以各种方式传播,妇孺皆知。 这就是《名人传》最厉害的地方。 任何一个有追求有抱负的人,都想登上《名人传》,必须还是第一册。 陆先生偷偷问了一句,“如果老夫不去西域,老夫可否登上《名人传》第一册?” 顾玖摇头,“不能!” 陆先生一口几十年的陈年老血差点喷出来。 “老夫好歹也是一代名臣,为何不能登上《名人传》第一册?” 他不服! 顾玖轻声一笑,“《名人传》第一册,得有开疆拓土之功,亦或是著书立说,开创学派之功。先生你,似乎还差了些。” “照着娘娘的标准,陈壮实,杨季都能登上《名人传》第一册,比老夫还要高出一头?” “任丘也能登上《名人传》第一册,就凭他准确预测雨水干旱,此乃天赋神技,必须浓墨重彩。” 陆先生遭受了平生最严重的打击,心头哇凉哇凉。 “老夫乃是两朝名臣。”他强调自己的身份和功劳。 顾玖浅浅一笑,“所以先生能够名留青史,但是不能登上《名人传》第一册!抱歉!” 一声抱歉,要老命了。 无论如何,也不能落于年轻人之后。 而且还是生活在同一个时空的年轻人。 一想到输给杨季,陈壮实他们,陆先生一百个不甘心。 不就是西凉吗,杨季他们去的,他也去的。 “老夫愿意为娘娘驱策,替娘娘走一趟西域。”陆先生终于下定了决心。 为了《名人传》,他是拼了。 顾玖喜笑颜开,“多谢陆先生!你放心,等你从西凉归来,《命人传》第一册定有先生的一席之地。” 陆先生抹了一把脸,“娘娘忽悠人的功夫见涨啊!老夫早有准备,却依旧抵挡不住娘娘的糖衣炮弹。哎……” 一声叹息,道尽心酸。 《名人传》的威力,谁能抵挡。 陆先生可以确定,就算原本没有《名人传》这回事,皇后娘娘为了说服他出使西凉,也会炮制出一本《名人传》。 《名人传》这种玩意,只有皇家出品,才能得到世人的认可。 其他人编撰这类书籍,都会遭人质疑,甚至沦为笑柄。 文人相轻,岂能让别人专美于前。 皇家出品,自然就免去了一切争议。 “陆先生真会说笑!本宫在京城,盼望先生一路顺风,马到功成。等先生归京,本宫一定设宴替先生庆贺!” “多谢娘娘!为了《名人传》,为了不辜负娘娘,老夫一定竭尽所能说服裴蒙接受娘娘的计划。” 顾玖率先下山。 陆先生留在山顶,放声高歌,惊起鸟雀无数。 顾玖闻到歌声,哈哈一笑。 “陆先生人老心不老,心中还有野望,这一趟稳了!” 第1106章 心虚(三更) 顾珽得知朝廷有意出兵西域,就想方设法争取这个机会。 他告诉裴蔓,“我在西北生活多年,西域的气候和西北差不多,不用承受水土不服之苦。打西域,功在当代,利在千秋,无论如何我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打西域,只是传闻,陛下和娘娘并没有定策。”裴蔓面色愁苦。 她不想离开顾珽,不想顾珽一大把年纪还要拼命。 顾珽对她说道:“你不懂!这种只是传闻,没有证实的军国大事,一般都代表着陛下和皇后娘娘已经有了这方面的计划,才会有类似的传言流出来。等到陛下和皇后娘娘正式定策,我再去争取,黄花菜都凉了。 我得早点行动起来,把这个机会抢到手里。要知道,争抢这个机会的人一定很多。现在大家都知道,陛下有开疆拓土之志,有不下于开国皇帝的野心和包袱。跟着陛下干,功名利禄只是等闲。” 裴蔓急切地说道:“我不需要你去挣功名利禄,我只希望你能留在京城,我们一家人在一起。你已经是伯爵,难道还不满足吗?” 顾珽叹了一声,“蔓蔓,我想打仗,不是为了功名利禄,而是我喜欢战场,我喜欢打仗。留在京城,我觉着自己像是致仕养老的老人,精气神都没了。我正当壮年,我不想这么早就开始养老。” 裴蔓无声哭泣,“你可曾为我,为孩子们想过?而且你还在孝期,如何出门打仗?” “出兵西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估计要等到明年才会出兵,届时我已经出孝,正好赶上这等难得的机会。蔓蔓,你支持我好吗?” 裴蔓眼泪挂在眼角,内心一片冰凉,“娘娘不会同意你带兵攻打西域,娘娘一定不会同意。” 顾珽问她,“如果娘娘同意,你会支持我吗?” 裴蔓深吸一口气,“京城真的留不住你吗?” “我……” 顾珽突然哑巴了。 他看着裴蔓一双眼睛,满是悲伤和绝望。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给妻儿带去了太多的煎熬和伤害。 他一把抱住裴蔓,轻声说道:“对不起!” 裴蔓哭着笑道:“不用说对不起。我喜欢的那个顾珽,生于战场,忠于战场。如果你能说服皇后娘娘,我就支持你去西域。” “谢谢!” 顾珽紧紧抱着她,舍不得松开。 他内心是煎熬的。 一面是家庭,一面是他渴望的战争。 他必须有所取舍。 他在心里头说了无数个对不起,他还是忠于内心的野望,选择了战争。 他就是想打仗! 就算死在战场上,他也无怨无悔。 趁着陛下和皇后娘娘在晓筑修养,顾珽驱车前往晓筑。 半路上遇到齐王殿下。 舅甥二人,就在路边愉快地聊了起来。 齐王刘御说道:“舅舅想要领兵攻打西域,恐怕比较难。不瞒舅舅,父皇和母后都想启用更年轻的将领,并且想趁机将军事学院的学子拉出去历练一番。” 顾珽紧蹙眉头,“更年轻的将领?这么重要的战事,就不怕出漏子?还是需要一个有经验的老将领着才合适吧。” 齐王笑了笑,“安西王裴蒙就是最有经验的老将。” “不妥,不妥!大周的军队,岂能让裴蒙统领!必须有个能压得住场子的将领前往西域,制衡裴蒙。年轻将领在裴蒙面前,怕是一个回合都走不了,就会败下阵来。” “舅舅言之有理。不妨就从这个角度试着说服父皇和母后。” 咦? 顾珽一脸诧异。 齐王是在拐弯抹角的提点他? “本王公务繁忙,先告辞一步。舅舅再见!” 看着远去的马车,回想齐王高深莫测的笑容,顾珽瞬间感觉多了三分把握。 齐王的提点,肯定能派上大用场。 …… “哥哥想要领兵攻打西域,嫂嫂同意吗?” 兄妹见面,顾珽直接道明来意。 顾玖也不说同意,也不说不同意,而是先了解裴蔓的态度。 顾珽说道:“你嫂嫂的意思是,只要你同意,她就支持我。” 顾玖端起茶杯,微微摇头。 “哥哥太不了解女人的心思!嫂嫂这么说,其实她并不愿意你出征西域。此前,哥哥南下数年,一直到老头子过世哥哥才不得不回京守孝。嫂嫂一个人在京,忙里又忙外,很是辛苦。哥哥年龄也大了,何不就此安定下来。” “生于战场,忠于战场,死于战场。让我不打仗,比杀了我更难受。我正当壮年,我还能打,还能拼。而且出征西域,需要一个有分量的人同裴蒙掰腕子。我想我这个国舅爷,还是够资格的。” 顾玖依旧摇头,“哥哥别忘了,早年在西北,你是裴蒙的部下。你怎么敢确保,见了裴蒙你心头不虚?说不定你下意识就有了身为下属的自觉,直接低了他一头。就说爵位,裴蒙是亲王爵,哥哥只是伯爵,任何方面你都压不过裴蒙。” 顾珽着急,“妹妹,这个机会对我很重要!我不敢说能压制裴蒙,但是我能保证我可以丢弃身为下属的自觉,拿出国舅爷的派头。” 顾玖还是摇头,“哥哥没有明白我的意思!说句打击哥哥的话,你不如裴蒙!” 顾珽的面色刷的一下变得惨白,“我真不如他?即便我在海外历练了这么多年?” 顾玖放下茶杯,郑重问道:“在哥哥眼里,杨季如何?哥哥和他比,孰强孰弱?” “自然是杨季更强!他文武全才,颇有谋略,我服他!”顾珽很干脆,武将就是这么直接。 顾玖轻声说道:“在我眼里,杨季能和裴蒙打个平手,但不足以压制裴蒙。这么说,哥哥明白了吗?” “妹妹的意思是,裴蒙能和杨季比肩,甚至比杨季还要略胜一筹?” 顾珽一脸错愕。 顾玖说道:“哥哥不必惊讶!裴蒙表面看起来就是个大老粗,实则心细如发,城府颇深。这些年,裴蒙军事民政两手抓,而且都做得不错。心中没有韬略的人,绝对没办法将军事民政都做好。他能做好,他就不是一般人。现在哥哥还认为他是个大老粗吗?” 顾珽脑子有点乱。 “妹妹说的裴蒙,真的是我认识的裴蒙吗?” “没错,就是你认识的裴蒙。哥哥仔细想一想,裴蒙除了言语粗鲁外,可曾犯过蠢?再仔细想一想,哥哥在裴蒙手下当差那些年,裴蒙可有做过错误的决定?可曾大败过?每当遇到临机应变,他是不是都能迅速做出决定?哥哥,我们不要以貌取人。裴蒙长得粗鲁,不代表他脑子也粗鲁。” 裴蒙那张脸,外加他说话风格,太具有欺骗性。 他一张嘴,人家就当他是个大佬粗,只会打仗,没什么脑子。 实则,人家心思都藏在一张脸下面,谁都看不破。 比起将精明算计都写在脸上的那些人,裴蒙隐藏得足够深。 而且裴蒙从不介意,别人将他当成二傻子对待。 这就厉害了! 不在乎虚名,只讲实际利益。不拿点真东西出来,休想打动裴蒙。 顾珽抹了一把脸,他脑子还是有点乱,“妹妹想启用哪位将领?还有谁比我更合适出征西域?” 顾玖笑了笑,“比如顾瑞!” “他?他是西北大都督,岂能擅离职守。” “顾瑞不行,还有柱国公府世子……有资格的勋贵,并非只有哥哥一人。他们和哥哥相比,最大的优势就是,不曾在裴蒙手下当差,心里头不虚裴蒙。” 顾珽弱弱地说道:“我也不虚裴蒙。” “哥哥确定吗?”顾玖郑重问道。 顾珽张嘴结舌,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做答。 他真的不虚裴蒙吗? 其实他心头也没底。 毕竟他曾经在裴蒙手下当差十几年,骨子里已经习惯了听从裴蒙的指挥。 顾珽很失落,“这么说我一点机会都没有?” “对!从一开始,陛下就没有考虑启用哥哥。” 顾珽满心沮丧,“那我能做什么?我不想干看着,心里头难受。” “哥哥去军事学院吧。去那里感受感受,沉淀一番。将来会有机会让你带兵出征。” “真的有机会?” “一定会有的。” 开疆拓土的步伐不停止,战争就不会停止。 所以,一定会有机会再次出征。 顾珽转眼高兴起来,一脸喜笑颜开。 “那我就听妹妹的。只是我有孝在身,去军事学院合适吗?别人肯定会嫌晦气。” “当兵的人,上了战场天天看见死人,哪有什么晦气不晦气。军事学院不讲究这个,哥哥尽管去。” “多谢妹妹。” 顾珽兴高采烈离开晓筑。 等他回到府邸,裴蔓看他一脸乐呵,心头顿时一沉。 她紧张地问道:“娘娘同意你领兵出征?” “没有!” “没有?那你高兴什么?”裴蔓傻眼,脑子很糊涂。 顾珽特得意地说:“皇后娘娘说了,这次的机会让给别人。将来的机会给我。” 裴蔓先是一愣,紧接着哈哈一笑。 “娘娘真的这么说?” “自然是真的。” 哈哈…… 裴蔓乐坏了。 顾珽一定不知道,京城人私下里都称呼皇后娘娘为大忽悠。 第1107章 陪伴 这些日子,钱富一直很暴躁。 火气上头,嘴巴跟着上火。 嘴角起了几个水泡,痛死他了。 吃不好,喝不好,手下的人不争气,那就狠狠操练。 该撸的撸,该批的批,该撤职的撤职。 情报司人仰马翻,从上到下,都绷紧了皮。 陛下和皇后娘娘要西凉的最新消息,情报司拿不出来,就是失职。 别找理由,别找借口,失职就是失职,没什么好说的。 钱富将情报司,从上到下狠狠操练了一顿,终于在最短的时间内拿到了西凉的消息。 第一任安西王裴仁,近八十岁的高龄,不服老,刚得一绝色女子就急吼吼的,据说还吃了药。 结果死于马上风,死得极不光彩。 事发,身为世子的裴蒙下令戒严,同时先下手为强,以各种理由将几个兄弟囚禁起来。 确定西凉王城没有生乱,没有因为安西王裴仁的去世人心惶惶,裴蒙才松了一口气。 接着就是上表自请封王。 千里迢迢,走了几个月,裴蒙的奏章才到京城。 这就是整个过程。 钱富诚惶诚恐,跪在兴庆宫正阳殿内。 关于西凉的资料,就摆在皇帝的案头,也不知皇帝是否满意。 皇帝刘诏看完资料,问道:“就这些?” 钱富小心翼翼地说道:“启禀陛下,目前就只有这些消息。更消息的消息,还要再等一段时间。” 刘诏“嗯”了一声,“退下吧!” 这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钱富叩拜,起身告辞! 他不敢多问。 皇后娘娘近来都住在山中晓筑,皇帝一个人住在宫里,脾气有些阴晴不定。 有时候连他们这些老人,都摸不准皇帝的想法。 钱富找到林书平,打听打听。 “陛下心情如何?” “不好说!”林书平也不含糊,老搭档,他也不隐瞒,“你也知道陛下因为陈年旧伤作祟,时不时犯病,心情忽阴忽晴。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陛下既然没有当场发作你,就意味着陛下对你交上去的资料基本满意。你再接再厉,争取再弄点消息,陛下龙心大悦,过往的事情自然不再追究。” 钱富暗暗点头。 此话没错,他得再弄点消息回来。 西凉的消息,要时时关注。 海外的消息,同样需要时时关注。 二皇子和汝阳公主都在海外,陛下那么宠爱汝阳,一定想知道汝阳公主的近况。 …… 刘诏很烦躁,身上隐隐作痛,估摸着是要下雨。 提前将膏药贴在病痛处,略作缓解。 可是却缓解不了他烦躁的心情。 偌大的皇宫,冷冷清清。皇后不在宫里,他连个去处都没有。 “准备车马,朕要去晓筑!” 林书平看了眼天色,“陛下,今儿可能会下雨。不如明儿再去。” “下雨怕什么?全程水泥路,莫非还担心车轮陷在淤泥中拔不出来吗?” 林书平被噎住,只好去安排车马和侍卫。从景耀门偷偷出宫,瞒着朝臣前往晓筑。 半路上他才想起吩咐宫人,“传朕口谕,让齐王每日到政事堂听差。没有要紧的事情,就别来烦朕。” 宫人领命而去,前往齐王府宣布口谕。 齐王当着妻子孙七娘的面,吐槽皇帝,“父皇从晓筑回宫还不到十天,又去了晓筑。当初母后就劝他别回宫,在晓筑一直住到秋天,他不听。结果怎么样,还是忍不住跑回晓筑。父皇就是爱折腾!” 孙七娘抿唇一笑,“父皇和母后的感情真好!父皇一个人在宫里,委实寂寞。去了晓筑也好,帝后二人相伴,日子才过得有意思。” 齐王刘御微微摇头,“父皇身体不舒服,母后不在身边,他心情肯定烦躁。” 孙七娘一脸紧张,“父皇的身体不要紧吧?” “陈年旧生,说严重也严重,说不严重忍一忍也能过。就是太折磨人!太医也说了,只能缓解,没办法根治。这是当初受伤,没能及时处理伤口留下的病根。” 孙七娘一把抓住刘御的胳膊,“若是有一天,万一你也受了伤,一定要及时处理伤口,不可贪年轻就随便应付。父皇前车之鉴,你一定要吸取教训。” 齐王刘御反手握住孙七娘的手,“你不要杞人忧天。本王没什么机会上战场,不会受伤的。” 孙七娘依旧一脸紧张兮兮的模样,“不怕万一,就怕一万。你一定要答应我,一定要保重身体。” 齐王刘御笑了笑,“好,我答应你!小舅子的差事,你直接回绝他吧!他不是杨相公,没有惊才绝艳的才华,也不是天才一般的人物。叫他踏踏实实一步一个脚印,按部就班的升迁。妄想一步登天,复制杨相公的升迁之路,本王说句不客气的话,小舅子缺少自知之明,且好高骛远。你一个字不改,将本王这番话原原本本复述给他听。若他还来打扰你,你知道该怎么做。” 孙七娘连连点头,“王爷放心,我会和他说清楚,叫他脚踏实地。若他不听,等到明年找个下等县,将他外放十年八年,看他还怎么折腾。” 齐王刘御笑了起来,“你倒是狠得下心。下等县条件极为艰苦,官员视为畏途。” “我那小弟就是欠教训!有些事情,王爷不便出面,就由我来料理他。” “好!这事我就交给你来办。” “王爷放心,我不会让娘家人败坏了王爷的名声。” “本王的名声不要紧,本王只是不喜欢没有真材实料却好高骛远的读书人。” “王爷敬佩杨相公,为何不曾去拜访杨相公?”孙七娘好奇地问道。 刘御笑了笑,说道:“杨相公算是本王半个师兄。当年本王年幼,每日在山河书院读书,时常和杨相公陈将军一起聆听先生们的教诲。如今他贵为中书令,身份有别,正因为本王心中钦佩他,所以不能给他带去困扰。 本王知道你想说什么,本王得父皇母后信任,即便私下里去见杨相公,也不会怎么样。然而正因为父皇母后信任本王,本王更应该懂分寸知进退。而不是仗着信任,私下里去见朝中重臣,落人口实。” “王爷委实太过谨慎!”孙七娘感慨了一句。 刘御说道:“谨慎是应该的。要见杨相公,本王就大大方方地去见。私下里偷偷摸摸去见对方,就算没什么事,也会被人编排一堆有的没的。君子坦荡荡!本王行的正坐得端,堂堂正正用阳谋,而非阴谋诡计。这是本王从母后身上学到的。” 孙七娘感慨道:“母后一定会因为王爷而感到骄傲。” …… 皇帝刘诏轻车从简,跑到晓筑。 顾玖没忍住,哈哈哈笑话他。 刘诏哼哼两声,看着桌上没来得及收拾地残茶,问道:“今儿有客人过来?” “四弟妹找我闲聊。她洗漱去了,一会就过来。” “朕先回房歇息!等你们聊完了,记得来安慰朕。” 顾玖抿唇一笑,“说说看,你又受到什么打击,还要我去安慰你?” 刘诏理直气壮地说道:“朕心头不舒爽!” “行行行,你是皇帝你说了算。”顾玖嫌弃他,挥挥手,把他打发了。 刘诏一转头,就笑了起来。嘴角忍不住往上翘。 在宫里的时候,总觉着缺了点什么,心头总是空落落的。 此刻,他知道自己缺了什么。 缺了皇后的拌嘴和吐槽,缺了皇后的陪伴。 没有被皇后吐槽的日子,都是不完整的日子。 没有皇后陪伴的日子,就像是空气凝固,呼吸不畅。 他笑眯眯地离开,烦躁的心情瞬间就被皇后的嫌弃给治愈了。 …… 萧琴儿洗漱一番,换了一身衣衫,重新回到绣楼。 “真不好意思,让娘娘看笑话。喝个茶,还将衣衫给弄脏了。” “多年妯娌,弟妹不必客气。茶喝过了,本宫让宫人换了果汁。皇庄种的西瓜,弟妹尝尝。” “说到这个西瓜,真是消暑解渴的好东西。” 萧琴儿端起玻璃杯,抿了一口,再喝一口,又喝一口。 一杯西瓜汁,转眼没了一半。 她有些不好意思,用手绢轻轻擦拭嘴角,“让娘娘见笑。一大把年纪,我还这么贪嘴。” 顾玖笑道:“能吃是福。” 一个眼神,宫人又送来新鲜的西瓜汁。 萧琴儿满足了,这然后就开始闲聊,“老三又纳了几个妾,还要给妾室位份。为了这事,他还亲自跑了一趟少府,让少府赶紧替他操办。少府怠慢了几天,他就闹腾得不行。我瞧着老三是越来越荒唐。他给妾室位份,到底是因为宠爱,还是想从少府领一份供养,这事真说不好。也不知他哪来的那么大的脸,还找上我家王爷,让我家王爷替他出头。真是不知所谓。” 顾玖“嗯”了一声,“本宫有一段时间没关注宗室的情况,没想到老三又纳了美妾。他身体吃得消吗?院子够大吗?住得下这么多人吗?” 萧琴儿嗤笑道:“那么多女人,他的后院自然是住不下的。以至于,几个妾室要住一个小跨院里,整日里闹腾不休。我瞧着三弟妹是真辛苦,堂堂世家贵女,却被迫要和一群没教养的妾室纠缠。换做我,怄都要怄死了!” 第1108章 承诺 敦郡王刘言的妻子崔氏,出身河东顶级豪门,心气是极高的。 可是生活,却给了她当头棒喝。 她如今的生活,只能用一地鸡毛形容。 各种鸡飞狗跳的事情,瞒不住人。 她心知肚明,自己成了妯娌亲友眼中的笑柄。 心头苦不苦? 肯定很苦。 无论多么苦,她也要忍着。 她的骄傲不允许她低头,不允许她在人前诉苦。 即便她明知道,妯娌萧琴儿看她的笑话都乐疯了,跑到晓筑找皇后娘娘闲聊,一定会提起她的事情。她也咬着牙,绝不松口。 她只恨自己的嫁的男人太荒唐。 萧琴儿乐呵呵地同顾玖提起笑崔氏的种种苦逼生活,言语中尽管替崔氏抱不平,更多的还是看笑话。 顾玖说道:“这是老三的家务事,本宫不便干涉。” 她其实是不想干涉。 忙得要死,哪有功夫去处理鸡毛蒜皮的后宅纠纷。 再说了,崔氏出身河东顶级世家,又是堂堂王妃。她自己不拿出手段管教后院女人,哪能指望外人替她出气。 说到底,这事还得靠崔氏自己。 顾玖就是不明白,崔氏怕什么啊? 为什么不敢管敦郡王? 为什么不将后院的女人都收拾一顿? 怕什么? 处事向来硬气的顾玖,完全不明白崔氏做小伏低的意义。 她吐槽了一句,“三弟妹莫非有把柄在老三手里捏着?要不然她怕什么?” 萧琴儿抿唇一笑,“有没有把柄我是不知道,我只知道她这人爱面子,纯粹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顾玖端起茶杯,“面子里子都丢光了,还有什么面子可言。” 说罢,她吩咐宫人,“记得将这段谈话,传到敦郡王妃的耳中。本宫真的很想知道她到底在怕什么。” 宫人躬身领命。 萧琴儿很好奇,“娘娘是要替三嫂出头?” 顾玖摇头,“当然不是!本宫只是见不得一个家世极好的女子,婚后却把日子过得一地鸡毛,成为旁人口中的笑柄。本宫记忆里,三弟妹心气高,手段也不弱。这些年,她到底怎么回事?越发纵容敦郡王胡闹。就算夫妻缘尽,她不乐意管敦郡王的事情,也不该让自己成为人们口中的笑柄。” 女人要自己争气! 有娘家撑腰,手中有钱,有儿有女,日子却过得一塌糊涂,是该好好反省反省,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萧琴儿说道:“娘娘应该很长时间没见到三嫂。我前些日子见到她,明显老了很多。” 自从裴太后过世,顾玖就不乐意举办宫宴,嫌闹腾。 刘诏也不喜欢宫宴,嫌麻烦。 每年固定的大年三十宫宴,自裴太后去世,顾玖就做主改成了家人聚餐。 于是乎,崔氏就没机会进宫。 顾玖和崔氏之间,也就难得有机会见面。 “老了吗?日子不顺心,人就老的快。”顾玖了然点头。 萧琴儿感慨道:“我虽然幸灾乐祸,偶尔也觉着三嫂怪可惜的。那么好的人才,嫁给老三,真是亏了。” 顾玖笑了笑,“先帝赐婚,谁能想到会是这样。” 萧琴儿又提起老二一家。 “前些日子,我还见了二嫂。二嫂心平气和,倒是保养得好。除了眼角多了几条细纹外,看上去一点都没变,还是当年的样子。她倒是想得开,关起门来过小日子,把日子经营得井井有条。老二被贬为庶人,想闹也闹腾不起来,就连出门开销都得问二嫂要钱。我私下里瞧着,二嫂在家里如今是说一不二,老二都得看他脸色。” 老二刘评,前两年从宗正寺放出来,就很少听到他的消息。 顾玖闻言,笑了起来,“没想到二弟妹还能管住老二。本宫就知道二弟妹是个有成算的人,凡事都打算得明明白白。老二现在也要靠二弟妹养着,自然硬气不起来。” “还是娘娘看得通透!我和二嫂开玩笑,虽说没了爵位,日子反而过得越来越舒坦。” “她什么反应?” “肯定是不太高兴!”萧琴儿说道,“她心头怪我提起她的痛处,白了我一眼。我这人,娘娘也知道,说话向来是直来直去,但是绝无坏心。” 顾玖抿唇一笑,“本宫要是没记错,二弟妹在四海,寰宇都投了不少钱,每年都能拿一笔分红。” “还是二嫂有成算。” 聊了许久,萧琴儿才提起正事。 她想给长子刘征谋一个实缺。 刘征读书不行,但是舞刀弄棒是个好手。在京大营这些年表现得极好。 刘征现在一门心思想着离开京城,去外面闯荡,也就是打仗。 为了这事,刘征在家里整日闹腾。闹得全家鸡犬不宁。 刘征倒是找过齐王刘御。 但是,军队兵部,宗室出京这一块,刘御插不上手。 军队牢牢掌握在皇帝刘诏手中,刘御也不能轻易染指。 萧琴儿想着,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 这才主动上门,想求皇后通融,给刘征一个机会。 “刘征想出京打仗?” “哎!我也是被他弄烦了,他在京大营历练了多年,袍泽陆续都上了战场,就他没动弹过。他心里头难免会有想法!我做母亲的,看着他继续颓废,于心不忍。这才厚颜求到娘娘跟前,能否给他一个机会。” 顾玖沉吟片刻,萧琴儿都紧张坏了。 “刘征在京大营的表现,本宫略有耳闻。他是个天生的武将,想要征战沙场本宫能理解。这样吧,弟妹回去叫他耐心等待消息,迟早会给他机会。希望他不会让本宫失望。” 萧琴儿大喜过望,“谢谢娘娘,谢谢娘娘!只要给他一个机会,他肯定不会让娘娘失望。” …… 送走了萧琴儿,顾玖回房找刘诏。 刘诏朝顾玖招手,“快来安慰朕。” 顾玖甩了个白眼给他,“谁又惹你了?” “没人招惹朕,就是痛得厉害。” 顾玖蹙眉,又看了眼外面的天色。 轰隆隆! 一声惊雷,暴雨如注。 一到阴雨天气,刘诏身上的陈年旧伤,就痛得越发厉害。 叫来内侍,为他推拿,又是贴药。 勉强缓解。 顾玖说道:“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 “朕能忍住!”刘诏乐呵呵的,他握住顾玖的手,“只要你一直陪着朕,朕就能忍住。所以你一定不可以比朕先死。” 顾玖啐了他一口,“什么死不死的,本宫至少还能活三十年。” 刘诏笑起来,“连带朕的那一份一并活着。” 顾玖伸出手指头,狠狠戳了下他的脑袋,“一天到晚净说瞎话!你是想成心气死我吗?” “那不能!朕盼着你能长命百岁,替朕盯着大周的江山,看看我们大周会朝什么方向走下去,是盛是衰!我们可是说好了,要替大周寻找一条新的出路,你可不能食言。” “那你呢?我听你这语气,你莫非想要食言?” 顾玖面色阴沉如水,着实有些吓人。 刘诏叹了一声,扶着身体,语气真诚,“朕这个身体,怕不是长寿之相。你听朕说完,朕会努力保养身体,争取多活几年。但是万一呢,朕得早点做准备。朕今日同你说这些话,只是提前让你做个准备。真到了那么一天,朕走了,你别伤心,替朕盯着江山社稷,替朕好好看看大江大河。” 啪! 顾玖一巴掌打在他的背上,“整日里胡说八道。你倒是一走了之,一了百了,所有的重担全都压在我的肩膀上。还让替你盯着江山社稷,你当我是铜墙铁壁吗?我告诉你,好好给我活着,再敢胡说八道,本宫抽你。” 刘诏嘿嘿嘿笑起来,“好皇后,打是亲骂是爱,朕都明白。你心里头难受,朕也明白。” 顾玖揪着他的耳朵,“不许嬉皮笑脸。我是认真的,你别把我的话当做耳边风。你只是陈年旧伤发作病痛,不是绝症,不会早早过世。你要对我的医术有信心。” “朕当然有信心!用了你的调制的膏药,朕的病痛已经缓解了很多。而且你每半个月替朕针灸一回,效果极好。朕肯定能长命百岁。” 顾玖笑了起来,“这可是你说的,长命百岁。” “朕说到做到。” 刘诏郑重承诺,这算是夫妻二人的一个约定。 第1109章 出发(三更) “四弟妹求到我跟前,想给征哥儿求一个外出打仗的机会。你怎么看?” 顾玖一边替刘诏揉捏肩颈,一边闲聊。 刘诏嗯了一声,“刘征这孩子,和朕年轻的时候有些相似,一门心思想着打仗。他在军武方面也有些天赋,给他一个机会,可以!” 顾玖问他:“南边还是北边?” “你认为呢?” 顾玖想了想,“老大是不是也该放出去历练历练。” “御哥儿?”刘诏疑惑。 顾玖点头,“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朝廷会持续用兵。老大不懂军事,会很吃亏,不利于后续计划的展开。” 刘诏直接翻了个身坐起来,看着顾玖,“你认真的?” “你看我像是开玩笑?”顾玖白了他一眼。 “你就不怕老大在外面遇到危险?” “不能因为怕遇到危险,就什么不让他做。难道你想将老大养成一个废物?” “那不能!朕没那么蠢,万万不能将亲儿子养成废物。此事朕斟酌斟酌!” 刘诏有些拿不定主意。 “南边战事缓和,要说安全,南边肯定安全些。唯独怕水土不服,是个大麻烦。西凉那边,战事如火如荼,那些异族杀人盈野,着实凶险。你要派老大出门历练,你打算南边还是西边?” 顾玖说道:“你不是在发愁到底让谁领兵前往西凉,我觉着这对老大是个机会。不如就让他领兵,给他配一个稳重点的老将。顺便将刘征也派到西边去。而且老大手底下的几个人才,也需要机会历练。犹如当年的陈壮实和杨季,正是因为给了他们机会,他们才能脱颖而出。” 刘诏点点头,“此言有理。年轻人需要机会历练,说不定就能发现第二个杨季。只是西边太过凶险,朕不放心老大的安危。” 顾玖很干脆,“让钱富随军出征,将你的侍卫派分出一部分交给老大。我也会派人暗中保护。历练重要,老大的安危更重要。你也要对我们大周的军队有信心,肯定能打赢那帮异族。” “你都说了,那帮异族都被洗脑了,连妻儿父母都能杀,还有什么是他们做不出来的。其危险程度,远高于南边。不如将老大派往南边,一样能够历练。” “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顾玖郑重说道。 刘诏神情恍惚,很快又回过神来。 南边战事缓和,刘御去了南边,有机会打仗,但都是小规模的战争。 大规模的战争,估摸着几年内都未必会碰到。 西凉那边,用脚趾头想,都能想到,将迎来长久的恶战,大战。 战场的残酷性,将会被展示得淋漓尽致。 各种兵法,也都有了用武之地。 那将是武将梦寐以求的战场,是血与火的赞歌。 任何一个新兵,到了那样的战场,都将在最短时间内迅速成长起来,成为一个合格的兵,一个合格的将领。 大战恶战,对人的锻炼,绝非小打小闹的遭遇战可比。 然而其凶险程度也是极高,很可能还没成长起来,人已经葬身异乡。 当然,刘御身为统兵将领,不用和敌人拼白刃刺刀,不用爬上城墙搏命。 不过,危险依旧存在。 战场瞬息万变,谁都不能保证百分百安全。 只需要一两年的时间,刘御就可以完全成长起来。经过战与火的洗礼,接受了最顶级最精英教育的刘御,必定会成长为一个合格的君王。 刘诏身体不好,不知道还能支撑多少年。 刘御需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被战火淬炼成百战精钢。 南边缓和的局势,显然是不合适的。 刘诏望着顾玖,“你也觉着朕撑不了多少年?” 顾玖眼眶湿润,“不是能撑多少年的问题,而是你需要有个人替你分担。用最短的时间,将老大淬炼出来,他将成为你的左膀右臂,承袭你的意志。” 刘诏点点头,“你说的对,朕的继承人必须要接受朕的意志,接受朕开疆拓土的计划。而不是人亡政息,改弦易辙。没有经过战争洗礼的帝王,无法理解开启境外战争的重要性。” “等到御哥儿能独当一面的时候,你可愿意随我走遍山川河流?欣赏天下秀美风光?” 顾玖含着泪,笑着问他。 刘诏扬眉一笑,“朕当然愿意!朕做梦都想带你离开京城,在江南水乡游水喝茶,在大漠弯弓射雕。踏遍河山,甚至要去海外看一看。” “那就说定了。” 二人相视一笑。 …… 齐王刘御被钦点为西征西域的统兵将领。 这事没过明路,却瞒不住朝堂上消息灵通人士。 “陛下攻打西域决心很大啊!连齐王都舍得放出去。估摸着等明年开春,军队就会往西凉方向开拔。” “西凉可是裴蒙的地盘,齐王可不是裴蒙的对手。” “齐王乃是皇子亲王,比裴蒙这个异姓王尊贵多了。” “齐王在京城尊贵,到了西凉,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而且齐王没有领兵作战的经验。” “陛下派齐王出征西域,此乃兵行险着,实在是太大胆。就不怕齐王有个万一?” “嘘!休要胡说八道。宫里有宫人说了类似担心齐王的话,直接被慎刑司抓了起来。” “看来陛下不是不担心。既然担心齐王的安危,为何还要派齐王去西域?” “这事还没定,你们在这里一通胡说,当心传到陛下耳中,大家都吃不了兜着走。” “看来你还是不够了解陛下和皇后娘娘的行事风格。等事情过了明路,正式定下来,那是铁板钉钉,还轮到我们发表看法吗?真是幼稚得可笑。” “陛下和娘娘做事,通常都是先私下里计划着,一步一步推进。等到过明路的时候,事情基本上大局已定。” “要验证此事真假,其实很简单。只需关注齐王殿下接下来的行程,就可窥其真相。” “此言有理!” …… 齐王刘御接受了重任,点齐人马,选一个黄道吉日,离京前往西北大都督府。 接下来半年,他将和一万边军同吃同住同操练,研究西域情况,制定出兵计划,为明年开春出征西域做准备。 刘征也在西去的队伍中,兴奋得喜想要飞起来。 刘征媳妇哭哭啼啼,仿佛生离死别。 刘征特嫌弃,“我是去建功立业,为陛下开疆拓土,好不容易才争取到的机会,你哭什么哭。连齐王殿下都在,你担心什么啊!” “你能和齐王殿下比吗?”刘征媳妇不客气地怼回去,“齐王不用上战场,身边有近千高手侍卫确保安全。你呢,就五十个亲兵,能顶什么用?叫你多带点亲兵,你为什么就是不肯?” “都是一群弱鸡,带他们去送死吗?” “你不是说会在西北操练至少半年,半年时间足以……” 刘征打断媳妇的话,“半年时间根本不够!有的人生来怕死,操练再久都改不了。别看我只带了五十个亲兵,但他们个个悍不畏死,有他们在我就没事。你让我带一群怕死的家丁侍卫,纯粹就是拖后腿。我可不想将性命交给一群怕死的人。” 刘征媳妇哭哭啼啼,“我就知道,你是想成心气死我。” “好了,好了!快别哭了。叫人看笑话。你瞧王妃娘娘就没哭,人家镇定得很。” 齐王妃孙七娘早就哭过了。 齐王接受重任的当天,她就哭了一场。 西域凶险,天高路远。 此去,不知几年才会归来。 满心惆怅,满腹担忧,全都化作了泪水。 哭了几场,孙七娘总算调整过来,坦然接受刘御要离开几年的事实。 她替刘御整理衣领,“一路顺风!记得给家里写信,大家都惦记着你的安危。千万别逞能,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你要牢记你的性命不光是你自己的,而是所有人的。你要是有个万一,呸呸呸……你一定会平平安安,旗开得胜。见到安西王裴蒙,你不要和他硬顶。他是地头蛇,强龙不压地头蛇,千万别翻脸……” 孙七娘唠唠叨叨说了许多。 这些话,这些天她一直反复提起。 刘御不嫌弃她啰嗦,反而一脸微笑。 “担心本王吗?” “自然是担心的!” “好好替本王守着家,两三年内,本王定会回来。带着功绩回来。” “我等你!你要早点回来,父皇母后也都等着你。” 刘御重重点头,骑马,一个深情凝望,一切尽在不言中。 “驾!” 队伍出发,往西而去。 一群年轻人,意气风发,怀揣梦想,一身胆气。 此去经年,不知几人能回? 第1110章 东窗事发 萧琴儿隔着马车车窗,朝外打量。 丫鬟喊了一声,“人出来了!” “哪里?” “那个穿青色衣衫的男人就是。” 萧琴儿盯着从布庄后门出来的男人,冷笑一声,“派人跟上!” “是!” 没多久,萧太妃萧淑儿也从布庄后门走了出来,乘坐马车离开。 萧琴儿咧着嘴无声大笑。 坚持多年,今日终于叫她找到了萧淑儿的把柄。 这次她定要弄死这个女人。 她可是很记仇的。 “跟上去,看看她都做些什么。” 车夫驾驶马车,缓缓跟上萧淑儿的马车。 丫鬟很兴奋,“王妃,这一次一定能成吧!” 萧琴儿“嗯”了一声,“别跟丢了!” “王妃放心,萧太妃的马车走得很慢,跟不丢。”丫鬟保证道。 萧琴儿时不时撩起车帘子,朝外面张望一眼。 足足跟了一个时辰,萧淑儿才回到府邸。 丫鬟问道:“王妃,要不要奴婢上前敲门。” “不必!先弄清楚那个男人的身份,以及他和萧太妃的关系。” 今日颇有收获,萧琴儿心情不错。 回到王府,端郡王刘议很好奇地问她:“什么事这么高兴?” 萧琴儿得意一笑,“不告诉你!” 刘议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你又出门盯梢萧太妃?都和你说了,不要做无用功,她一个女人翻不起风浪。” “在你眼中翻不起风浪的女人,当年差一点弄死你。你都忘了吗?”萧琴儿提起此事,就是满肚子的不满。 她甚至生出疑心,“你是不是对她存在不该有的感情,才会一而再阻止我追究此事?” “胡说八道!我看你是魔怔了。我和她能有什么感情?你是想害死你男人吗?” 刘议动了真火。 萧琴儿抿了抿唇,“既然你和她没关系,那你就别管我。我说过,当年的账不能就这么算了,我一定要报仇。” 刘议蹙眉,“你总认为我阻拦你,是在替萧太妃开脱。殊不知,我是在担心你。” “我有什么可担心的。” “当心她算计你!” “怎么算计我?给我下药,往我床上放个男人?还是制造意外,害死我吗?” “你怎么就不听劝?”刘议一脸烦躁。 萧琴儿似笑非笑,“如果我年轻二十岁,我可能会听你的劝告,不去行险。对她敬而远之。但是我都这把年龄,若是还活得憋憋屈屈,凡事都要忍忍忍,恕我做不到。我就是要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你也别再劝我,也别说什么修身养性的话。你修你的心,我报我的仇,我们互不干涉。万一我出了意外,大不了一死了之。反正孩子们都已经大了……” “休要胡说!”刘议打断了她的话,“哪有咒自己死的。” 萧琴儿得意一笑,“原来你也会关心我,真是难得。” 刘议呵呵两声,已经懒得回应她。 纠缠不清。 萧琴儿又说道:“等我有好消息,我第一时间告诉你。” …… 一大早,邓存礼来到少府。 下属神色古怪。 “怎么回事?”邓存礼不满地问道。 下属压低声音,说道:“启禀公公,早上开门的时候,门口多了个被五花大绑的男人,还有一份认罪书。也不知是谁将这个男人送到了少府。” “什么男人?身份查清楚了吗?认罪书又是怎么回事?” 邓存礼一边朝签押房走去,一边询问情况。 下属依旧压着嗓音,“关键就在于这份认罪书,上面的内容下官只敢偷偷瞥了眼,不敢说。” 邓存礼蹙眉,“人呢?” “关在少府狱丞那边的牢房。公公可要提审这个男人?”下属小心翼翼问道。 邓存礼迟疑片刻,“人,咱家暂时不见。先将认罪书拿过来。认罪书有谁见过?” 下属急忙说道:“下官和另外两人,以及狱丞大人。” 邓存礼“嗯”了一声,走进签押房。 下属急急忙忙,将认罪书给他拿来。 仿若烫手山芋,迫不及待想要脱手。 邓存礼挥挥手,下属如蒙大赦,急忙退出签押房。 这事事关阴私,他人微言轻,实在是不敢过问。 如今邓公公接手了此事,下属顿觉呼吸顺畅。压在心头的石头也终于落地。 邓存礼一开始并没有太重视此事。 下属经常言过其实,在他眼里看来屁大点的事情,下属也是慌慌张张,一副害怕的模样。 所以当他从密封的档案袋里面拿出认罪书的时候,神情是轻松的。 他一目三行扫过上面的内容,神情逐渐变了,变得凝重。呼吸也微微急促。 他握紧拳头,萧太妃偷人? MMP,到底是谁在害少府。 这种事情,怎么能直接将男人绑了,丢在少府门口。 做这事的人,偷偷摸摸不肯露面,显然也是担心事后被追究。 难道少府就不怕吗? 难道他就不怕吗? 如果男人没被丢到少府门口,邓存礼完全可以当做此事不存在,看见了也当做没看见。 然而,男人被丢在少府门口,估摸着隔壁户部衙门已经有人注意到此事。 他就不能再当做这事不存在。 邓存礼一个头两个大。 他最讨厌处理这种阴私事情,一堆的麻烦。 难怪下属吓得脸色发白,一秒钟都不肯多做停留。 砰! 邓存礼一拳头砸在桌上。 “萧太妃是活腻了吗?就算耐不住寂寞,也该替孩子着想。” 邓存礼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先去牢房里面会一会胆敢和太妃娘娘有私情的男人。 好大的胆子,为了女色,连命都不要了。 一番审问,对方竟然还是个读书人。 “我一开始根本不知道她是太妃娘娘!我说的都是真的,没有半句虚言。” “后来你知道她的身份,为何还要和她继续纠缠不休?” “我没办法啊!她是太妃娘娘,我就是个没背景的小老百姓,她动动手指头就能把我捏死。我要是拒绝她,我就没命了。” “你就没想过东窗事发的一天,你也会没命。” “呜呜呜……她说不会有人知道这件事。皇室没人关注她,不会有人发现。” “你一个大男人,哭什么哭。有胆子睡,没胆子承担吗?” “救救我,救救我,我不想死啊!” 窝囊废! 邓存礼隐于黑暗中,没有露面。 听着狱卒同男人之间的对话,他不由得摇摇头。 这个男人除了长了一张漂亮的脸蛋外,真的是一无是处。 估摸着,从懂事开始,就已经开始靠脸吃饭。 到了京城,一张漂亮的脸蛋,自然能吸引大把贵妇关注,更加是如鱼得水。 说什么被萧太妃逼迫,此话不尽不实。 说不定他自己也乐在其中。 能睡到先帝的女人,被一个风韵犹存的贵妇养着,多爽啊! 邓存礼已经懒得听下去。 等收集了足够的口供,邓存礼没有迟疑,第一时间进宫禀报此事。 他先去了长安宫。 他是皇后娘娘的人,此事他肯定是禀报给皇后娘娘知晓。 “娘娘,出了一件丑事。” “什么事?”顾玖埋头看着下面商行交上来的上半年账本。 邓存礼斟酌了一下,“萧太妃疑似养了个面首,被人抓住了把柄。前两天,有人偷偷摸摸将男人五花大绑丢在少府衙门门口,老奴亲自过问此事,这是那个男人的口供,请娘娘过目。” 顾玖手一顿,停下了手里的活。 “你刚说什么?” 她一脸错愕,“萧太妃养面授?哪个萧太妃?” “就是萧家女萧淑儿,端郡王妃的亲妹妹。” 顾玖回过神来,“原来是她!这事你查清楚了吗?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她可是个聪明人,怎么会犯这种致命的错误。” “老奴一开始也不敢相信,反复审问了那个男人,连时间地点都说得清清楚楚,应该不是胡编乱造。” 顾玖蹙眉,心情烦躁。 她随意翻看了几眼口供,表情严肃。 “此事事关先帝的名誉,本宫不便插手。你现在就拿着这份口供去找林书平,让他出面禀报陛下。” “林书平会配合吗?此事事关重大,陛下脾气又不太好,老奴担心林书平会推脱此事。” 太妃偷人养面首,此乃烫手山芋。 但凡是个人,都不想插手此事。 顾玖看得出来,邓存礼也是一脸为难。 他承受不起皇帝刘诏的怒火。 偏偏皇帝刘诏年龄渐长,脾气是越发地阴晴不定。谁也拿不准皇帝下一刻的反应。 全天下,也就只有皇后娘娘能左右皇帝的情绪。 顾玖咬咬牙,“把口供留在这里,本宫会亲自交给陛下。你把人看紧了,不能出任何意外。萧太妃那里,有没有派人盯着?” “已经派了人!谢谢娘娘!” “顺便查一查,到底是谁绑了这个男人,并将人丢在少府门口。” “老奴遵命!” …… 顾玖犹豫了许久,最后还是带着口供,前往兴庆宫见刘诏。 “今儿倒是稀奇,怎么有空过来?” 刘诏刚发了一通火,见到顾玖,瞬间变脸,喜笑颜开。 顾玖没笑,“出了点事情。这事需得你拿主意。” 刘诏见她表情严肃,也跟着严肃起来,“出了什么事?莫非老大在西北胡来?还是老二和汝阳在海外出了事?” “和他们没关,和先帝有关。” 顾玖将口供放在桌上,“你看看吧!” 刘诏蹙眉,翻开口供。 呵! 他发出一声嘲讽。 “来人,将端郡王请来。” 宫人领命。 顾玖好奇,“叫端郡王做什么?莫非这事和他有关?” “你别问,这事朕有分寸。” 顾玖一脸狐疑,“莫非你早有预料,还是有人提前禀报了消息?” 刘诏合上口供,“男女私情,实属平常。你不好奇谁将那个男人五花大绑丢在少府衙门门口吗?” 顾玖瞬间恍然大悟,“你是说端郡王府?是老四,还是四弟妹?” “等会老四来了,诈他一诈,不就明白了。他也是个蠢货,萧太妃多年前算计他,朕以为他洗脱嫌疑后,紧接着就会报仇。没想到却拖延了这么多年。当年,朕没有插手此事,就是想看看老四会如何处理。不出意外,他让朕极为失望。” 当年萧淑儿有求于端郡王刘议,被刘议严词拒绝。 萧淑儿怀恨在心,构陷端郡王刘议谋反。 萧琴儿激动之下,带着人打上门。 亏得皇帝刘诏了解刘议,知道他没造反的胆子,这件事才被压了下去。 刘议洗脱嫌疑,重回朝堂,也算是因祸得福。 当年,刘诏没有让人深入调查此事。他就是想看看刘议会怎么做?会不会急着报仇。 没想刘议真沉得住气,等了这么多年,才开始报仇。 ------题外话------ 《医妃》进入最后收尾阶段,本月内会完结。 极大可能,不会有番外。 大家想看谁的结局,可以留言告诉元宝。 元宝争取满足大家。 第1111章 你就是欠揍 刘议来到兴庆宫。 刚走进大殿,一份资料就朝他劈头盖脸砸了过来。 都将他给砸懵了。 “看看你做的好事!你是成心要将皇室的面子丢光吗?父皇在天有灵,恐怕棺材板都盖不住了,非得跳出来弄死你不可。” “陛下恕罪!不知臣弟做错了何事?” “做错了什么事,你自己不会看?在朕面前装傻,有用吗?若不是看在你是朕一母同胞的兄弟份上,朕早就扒了你这身郡王皮。” 刘诏滔天怒火。 脾气本就暴躁,他借题发挥,趁机将刘议骂了个狗血淋头。 刘议一脸诚惶诚恐,急忙捡起地上的资料翻开。 口供? 谁的口供? 口供内容,让他越看越心惊胆战。 怎么会这样? 萧淑儿那么聪明的人,怎么会干出这等蠢事。 “说吧!这件事是不是你的手笔?是不是你派人将这个男人五花大绑丢在少府门口,说!” “陛下明鉴,此事臣弟事先毫不知情啊!” “放肆!事到如今,你还敢狡辩。” “臣弟不是狡辩,臣弟说的句句属实。臣弟每日忙着差事,根本没有派人盯着萧太妃,更不可能将此人五花大绑丢在少府门口。” 刘议痛心疾呼,他真的被冤枉了。 刘诏皱眉,瞪眼,一脸不满。 竟然不是老四干的? 老四这个孬种,被萧淑儿算计了,竟然不思报仇。 刘诏恍惚了,失望了,怒火更加高涨。 他以为此事是刘议做的,心里头还高看他一眼。虽然拖延了这么多年,好歹知道报仇雪恨,勉强算是有点血性。 结果这事根本不是刘议做的。 他一看刘议的样子,就知道对方没有说谎。 之前刘诏有多大的期望值,这会就有多失望。 他气得走下台阶,一脚踢翻了刘议。 “混账玩意!蠢货!无能!你还是不是男人?” 刘诏跳起来,拳头朝刘议身上砸去。 刘议被打蒙了。 他没做过的事情,干什么打他。 凭什么打他? “真不是臣弟做的,请皇兄明鉴。啊……” 刘议瑟瑟发抖,像是个小鹌鹑。 刘诏气得眼冒火星。 “朕竟然有你这样无能且毫无血性的弟弟,真是丢人!” 他暴跳如雷。 看着刘议那副小可怜的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捡起地上的口供,“这事不是你做的,那你告诉朕,这事到底是谁做的?谁?到底是谁将这个男人五花大绑丢在少府门口?你说啊!说不出来了吗?朕抽死你!” 刘诏四处找鞭子,找棍子,找大刀。 林书平偷偷地,让大汉将军全都滚出去。 那可是端郡王。 千万不能让陛下在气头上拿到大刀,一怒之下朝端郡王头上砍去。 砍弟一时爽,事后火葬场。 皇帝非弄死他林书平不可。 刘诏找不到大刀,找不到鞭子,甚至找不到棍子。 气死他了。 偌大的正阳殿,竟然找不到一件趁手的兵器。 就在他即将爆发的前一刻,刘议终于有了答案。 “臣弟知道,知道是谁将这个男人五花大绑丢在了少府门口。臣弟真的知道。” 刘诏“嗯”了一声,好奇心一起,问道:“是谁做的?” 刘议面色迟疑,吞吞吐吐,半天吐不出一个字。 刘诏看得火气,“你是不是男人?是男人就给朕干脆点。朕数三声,你要是再不说话,朕非要抽死你不可。母后不在了,你搞清楚,不会有人替你求情。一,二……” “是王妃,是琴儿干的!她一直记恨当年的事情,数次扬言要找萧太妃报仇。臣弟劝过她,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没必要追着不放。可是她不听臣弟的劝告。臣弟想着,这么多年没结果,想来这辈子都不会有结果。却没想到,她竟然绑了一个男人丢在少府衙门的门口。皇兄,臣弟说的句句属实,绝无虚言。这件事真的和臣弟没关系啊!” 刘诏呵呵冷笑,抬脚,再次将刘议踢翻。 “这事和你没关系,你是不是觉着很庆幸?瞧你这点出息,连个女人都不如。” 刘诏一脸讥讽,他是真看不起刘议这副息事宁人的样子。 他出身军武,讲究快意恩仇。 别人差点害了自己的性命,竟然就这么算了?身为男子汉,毫无血性,真是蠢透了。 萧琴儿都比他有志气。 这么多年,一直都没有放弃寻找萧淑儿的把柄。说要报仇,就一定说到做到。 很好,非常好! 刘诏欣赏萧琴儿敢想敢做,不怕事的脾气。 “你真是太令朕失望。”刘诏懒得动手,手痛。 此时此刻,他对刘议真的不抱任何希望。 如果刘议是他儿子,这副怂样,他早八百年,就把他给弄死了。活着碍眼。 刘议渐渐地回过神来,他,似乎误会了皇兄的意思。 甚至完全反过来了。 他以为皇兄是在问罪,实则是在高兴。 原来皇兄以为是他动的手,还挺得意的。结果他矢口否认,甚至将萧琴儿交代出来,瞬间就被打入地狱。 刘议欲哭无泪。 他哪里晓得皇兄的脑回路如此奇葩。 那个男人被五花大绑丢在少府门口,正常人都会觉着丢人吧,都是问罪吧。 哪有叫好的。 刘议眼巴巴地望着刘诏,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从何开口。 刘诏冷哼一声,“好歹你还要点脸,没有改口将四弟妹的功劳揽在自己身上。四弟妹一个女人,都比你有血性,你不觉着羞愧吗?“ 刘议一脸苍白,“前些年,臣弟颓废了好长时间。后来想明白了,一直认为息事宁人,和气生财才是正确的处事态度。臣弟没有报仇萧太妃,不是因为臣弟不恨,而是不想多生事端。 我以为皇兄讨厌有人招惹是非,败坏皇室名声。我劝阻琴儿,也是出于这个原因。我没想到,皇兄竟然会支持公羊学派的大复仇主义。原来外界的传言是真的,公羊学派能够死灰复燃,同谷梁学派分庭抗礼,背后有着皇兄的支持!” 刘诏呵呵冷笑,“少和朕扯一些有的没的。朕问你一句,你做事之前,莫非都会先想一想朕的态度?朕何时给了你错觉,让你认为朕喜欢息事宁人的处事态度?朕和你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自小朕的态度就是被欺负了就直接打过去。朕当了皇帝,朕在朝堂上一直都是这么做的。” “但是皇兄从不喜欢招惹是非的臣子。臣弟每日诚惶诚恐,生怕哪里没做好,招皇兄厌恶。尤其是在母后去世,无人再护着臣弟的这些日子里,臣弟如履薄冰,不敢有丝毫懈怠。试问,这般心情,即便心中仇深似海,又哪敢挑起争端?你是皇帝,你当然可以直接打回去。我是臣子,我敢吗?” 刘议委屈。 是! 这件事情上,他的确很怂,远远不如萧琴儿。 可是谁又站在他的角度想问题。 外人看他是皇帝的亲弟弟,以为他可以随心所欲。 殊不知,他的压力比任何人都大。 有时候整夜整夜睡不好,就是因为白天说得太多,做得太多,生怕皇帝追究。 这种心情,别说什么感同身受。 没有人能体会到他内心的煎熬。 萧琴儿也不能。 她是可以快意恩仇,因为她是女人,她不用承担那么多压力。 他不可以这么做! 他怕一旦这么做,会万劫不复。 刘议委屈到眼眶湿润,双眼泛红。 刘诏蹙眉,靠近他,弯腰盯着他的双眼,“你在怕什么?” 刘议浑身颤抖,不敢说话。 刘诏又开口问道:“你怕朕会杀了你?还是怕朕会夺了你的爵位,将你关进宗正寺?你脑子是不是想得太多了点?” 刘议一脸懵逼,“臣弟不明白皇兄的意思。” 刘诏嘲讽道:“朕完全不理解,你有什么可怕的。难道就因为朕是你的皇兄,朕会鸡蛋里面挑骨头,故意针对你吗?真是愚不可及。只要你不造反,就算你在朝堂上和朕对着干,又能如何? 朕的确不够大度,却也没有丧心病狂到因为你说了几句实话,干了几件招麻烦的事情就杀你吧。呵呵,在你心目中,朕就是连兄弟也会杀的侩子手吗?老二,朕都没杀他,朕自然也不会杀你。 你是不是蠢?朕看你,分明是自己吓唬自己,把自己都吓傻了!以前看史书,说某某被一句话给吓死,还觉着不可思议。今儿看见你,朕信了!人不光会被一句话吓死,还会被自己脑补吓死。你可真有出息!” 刘议张口结舌,好一会才问出他最关心的问题,“你不杀我?” 刘诏似笑非笑,“你希望朕杀你吗?” 刘议连连摇头。 他又不是真傻,怎么可能盼着别人杀害自己。 “朕也不想杀你,前提是你守住底线。” 刘议重重点头。 “现在,你有什么话想和朕说?” 刘议傻眼。 刘诏瞪眼,不满,“你没话同朕说?” 刘议舔了舔嘴唇,“皇兄希望臣弟有血性,受了欺负就该报仇。然而皇兄一定不知道,臣弟并不是那么讨厌萧太妃,对她,我的态度是敬而远之,不想和她有任何牵扯。其实臣弟这些年,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揍你一顿,狠狠揍你一顿。你在我眼里,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自大狂,以打击兄弟为乐,且乐此不彼。你就是欠揍!” 刘议发出呐喊! 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将拳头砸向刘诏的面颊。 ------题外话------ 1111章,四个1,盖戳,纪念一下。 第1112章 打出狗脑子(三更) 刘诏指着自己的脸,满腔怒火,“你竟然说朕欠揍?欠揍的人分明是你。” “你这张脸,每当说着刻薄的言语,都想让人一拳打烂。” 此时此刻,刘议完全不带怕的。 他从地上爬起来,指着刘诏,“兄弟里面,真正最令人厌恶的人,就是你,只有你。你去问问其他兄弟,有谁不讨厌你?你不就是上过几回战场,不就是比别人多点见识,你凭什么看不起人。大家都是一样的出身,都是父皇的儿子,凭什么你就处处压着我们?对我们一脸的不屑一顾?我们不欠你。” “朕同样不欠你!你想和朕打一架,好啊!朕今儿就让你心服口服!” 刘诏撸起袖子,已经迫不及待。 他很兴奋,很激动。 平日练手,侍卫们都是束手束脚,弄得他没劲透了。 老四这会在气头上,肯定是放开手干架。 来啊,来啊! 快来打架啊! 朕好久没练过,手都快生锈了。 看着刘诏那双兴奋的眼神,刘议心中掀起了滔天怒火。 他挥起拳头朝刘诏脸上打去。 嘴里还不忘嚷嚷,“我到底哪点不如你?不就是比你晚出生几年,不就是历练的时间比你短,父皇为什么选你不选我?为什么连一个机会都不肯给我。为什么啊?” 刘诏轻松躲开,一拳头撂倒刘议。 他反剪刘议的双臂,冲他说道:“我来告诉你为什么,因为你是孬种,你是懦夫!你也就勉强脱离纨绔行列,若是没有王爷光环,你就是个屁。” “你才是屁!” 刘议用尽全身力气,掀翻刘诏,一招疯狂的回击。 “你才是屁,你才是屁!我不服你,我从来都不服你。你能有今天,你以为真的是靠你自己吗?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没有皇后娘娘给你攒资本,你同样是个屁。你将一无是处,早就在父皇的打压下功败垂成,成了牺牲品。你得庆幸,你娶到了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对你始终不离不弃。” 一拳头打在刘议的脸上。 刘诏得意洋洋,骑在刘议的身上,“我就是运气好,娶到了一个好妻子,还能替我攒资本。你嫉妒吗?你不用说,光是看你的眼神,我就知道你在嫉妒。你嫉妒也没有用,你注定是我的手下败将。” 又是一拳头打在刘议的脸上。 刘诏满面兴奋,老四就是欠揍。 早几年就想抽他,今儿总算有这个机会。 大殿内,除了两兄弟,一个人都没有。 早在两兄弟动手之前,林书平就将所有宫人赶了出去。 他亲自守在殿门外,关注着大殿内的动静。 打得很厉害! 动了真火! 端郡王肯定不是陛下的对手。 干儿子一脸胆战心惊。 “干爹,里面不要紧吗?万一陛下受了伤……要不要通知皇后娘娘。” “闭嘴!”林书平轻声呵斥,“先别通知皇后娘娘!陛下最近脾气暴躁,正好需要一个机会发泄。端郡王今天主动送上门,我们身为陛下的家奴,绝地不能打扰陛下的兴致。等陛下过足了瘾头,再通知皇后娘娘也不迟。” “干爹就不担心陛下受伤吗?” “一点皮外伤,对陛下来说不算事。关键是要让陛下痛快!痛快比什么都重要,懂了吗?” 干儿子似懂非懂。 林书平提点道:“好好学着,你要是学到咱家三成的本事,咱家就给你多安排机会到陛下跟前伺候。咱家老了,没办法天天当差。咱家轮休的日子,你若是表现好,咱家就安排你当差。” 干儿子喜出望外,“谢谢干爹!儿子一定好好学本事,用心伺候陛下,不辜负干爹的栽培。” 林书平一边留意听着里面的动静,一边同干儿子说道:“知道在陛下身边伺候,最关键的是什么吗?” 干儿子老实摇头,他不知道。 林书平提点他,“你始终要牢记,你是陛下的人。凡事要按照陛下的旨意去做。即便皇后娘娘要求你如何如何,陛下没发话没点头之前,你都不能动,知道吗?虽说陛下多半会听取皇后娘娘的意见,但是我们是陛下的人,我们只听陛下的吩咐做事。皇后是皇后,陛下是陛下,这一点你必须分清楚。别管帝后感情有多深厚,你也不能忘了本。” 干儿子连连点头,“多谢干爹提点,儿子记住了!” 大殿内…… 刘诏和刘议两兄弟,你一拳,我一拳,发泄着对彼此的不满。 “十岁那年,你把我按在石凳上揍,让我在下人面前丢脸。” “十一岁那年,我要出门游玩,你将我锁在房里,逼着我看书。” “十二岁那年,父皇…… “我恨你!” 刘议打不过刘诏,却不妨碍他盯着一张肿胀的脸颊,控诉刘诏。 “我在衙门兢兢业业,不敢丝毫行差踏错,求得无非就是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结果你从西北一回来,父皇就决定立你为储君。凭什么连个机会都不给我?大家公平竞争,如果我技不如人,输了,我也心服口服。可是还没开始竞争,直接剥夺我的机会,我就是不服。” “那些年,我颓废,我想不通。明明父皇更宠爱我,却不肯给我机会。就算是现在,我也想不通。你拥有今日的一切,靠的是皇后。没有皇后,你不会比任何帝王做得更好,说不定早几年就被赶下了皇位。难道就因为你娶了皇后,你就可以不用竞争,直接胜出吗?凭什么?” “皇祖父为什么要给你指婚皇后?你根本就配不上她。你一个大老粗,你根本不配。” 哐! 刘诏一拳头砸在刘议的脸上。 “朕不配,谁配?你吗?妄想得到我的一切,你就是缺乏自知之明。你口口声声不服,说是连个机会都不给你。就你这个怂样,给你机会都是浪费。因为你就是个窝囊废,只会哭哭啼啼。” “我和你拼了!”刘议发狂。 刘诏哈哈大笑,压着刘议往死里打。 “你就是个废物,被父皇母后宠坏的纨绔,一身娇气。你和朕争皇位,你拿什么争?论钱,你连皇后的零头都没有。论人脉,你更是完败。论战功,呵呵,朕都不忍心打击你。论大局观,你更是狗屁不如。” “真让你坐上了皇位,了不起,你也就是个守成之君。而朕,要做的是开疆拓土,要超越太祖的功绩,要将大周重新带入盛世,避免走上王朝兴衰的老路。” “若有一天朕不在了,就凭朕打下的基础,大周国祚至少还能延续一两百年。换做是你,等你一死,恐怕五六十年后,天下就得烽烟四起,这个江山就得换个姓氏。” “别急着否认朕的话。朝廷千疮百孔,内忧外患,你有眼睛你看得见。你觉着凭你的能力,你能将大周江山从泥潭里面拉出来吗?” “你不能!但是朕有这个能力,朕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将大周江山从泥潭里拉出来。以目前的局势来看,大周江山已经从泥潭里面拉出来一半,又有重开盛世的迹象。光是土地税改,十税一,就能让大周江山再延续一百年。” “海外开拓只要能顺利进行,大周开太平盛世,又是一百年。朕和皇后,凭着一己之力,硬生生拉长了大周国祚的寿命,打破王朝逃不过三百年时运的魔咒,朕是不是有太祖皇帝的气魄?” “你光是看见朝臣骂朕昏君,屠夫!你怎么不用脑子想想,朝廷内忧外患,正所谓治重病用重药。朕走的每一步,都是在为大周江山对症下药。药效虽猛烈,却足以治病。你有这魄力吗?恐怕朝臣齐声反对你,你立马就怂了!朕登基称帝十年,面对无数次朝臣集体刁难,朕什么时候怂过?” “换成你坐在皇位上,登基不出一年,就会被强势的朝臣牵着鼻子走。他们让你往东,你就不敢往西。就你这个怂包样,还敢大言不惭要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 “朕告诉你,父皇不给你机会是为了你好。担心你输得太惨,把性命都赔进去。朕今日容忍你,也是看在父皇和母后的份上。换做其他皇帝,谁敢动手,早就鹤顶红伺候。” “你遇到朕这般宽容的皇兄,就该偷着笑。朕骂你的话,你都记住了吗?改明儿,朕可是要抽查的。” 疯子! 刘议怒斥一声,努力挣扎。 他就像是个困兽,想要挣开所有的束缚。 “我恨你,恨你,恨你……” 刘议痛哭流涕。 刘诏一脸嫌弃,“不仅娇气,还是个哭包。你瞧瞧你这点出息,不就是被朕打了几拳,你哭什么哭?” 第1113章 拒绝 “你把我的脸打到破相,竟然敢说才打几拳!你不是人!” 刘议愤怒控诉。 不用照镜子,他都知道自己的脸肯定又红又肿。 说不定真的破相。 一想到自己打了皇兄,彻底得罪了他,脸又破相,刘议瞬间感觉前途一片灰暗,如丧考妣。 他生无可恋,坐在地上,抹了一把眼睛。 “你干脆下旨赐死我,免得我活在世上备受煎熬。死了一了百了,你也不用天天面对我这张脸感觉恶心。” 刘诏打累了! 兴奋点一过,他就失去了动手的兴趣。 他躺在地上,踢了一脚刘议,“朕说过,除非你造反,朕不会杀你。” “我打了你,等于是造反。”刘议为了死,找各种借口,也是很辛苦的。 “屁!就凭你三脚猫功夫,你打朕?开什么玩笑。全程都是朕按着你打,就像是小的时候。” 刘议很伤心。 “我永远都打不过你,活着有什么意思?” “你打不过的人多了去,难道每次不如人,你就要寻死觅活。你从哪里学来的女人招数,别让朕看不起你。” 刘诏哼哼两声。 虽然打一架很累,但是也很爽啊! 打完之后得舒爽感,那是无与伦比,千金难换。 他完全能理解顾珽,刘征他们追求战场厮杀的想法。 那种打赢后的畅快感,是什么都比不上的。 刘议抹着眼泪,“你不要胡说八道!我打了你,这事瞒不住人。就算你肯放过我,朝臣也不会放过我。你不如现在就下旨夺了我的爵位,把我关进宗正寺。” “敢情朕和你说了那么多,你是一句都没听进去。朕何曾因为朝臣威胁而妥协?朕是那起子小鸡肚肠的人吗?朕说过,你说几句实话,干几件招人恨的事情,朕不会怪罪你。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你的脾气朕一清二楚。朕有足够的耐心包容你。” 刘诏也算是掏心窝子。 刘议有些呆傻,“你不嫌弃我?” “嫌弃!”这话说得特别大声,特别肯定,没有丝毫的犹豫。 “你不恨我?” “朕不恨你!你还没有资格让朕去恨你。” 刘议自嘲一笑,“我果然是一无是处。” 刘诏踢了他一脚,“朕就是见不惯你这副自怨自艾的样子,真是令人生厌。” “我输了个彻底,还不许我自怨自艾,你未免管得太快了点。” 刘议知道自己不用死后,又嚣张起来。 的确有那么点小人行径。 刘诏看不起他,很有道理。 刘议好奇问道:“你会处死萧太妃吗?” “你很关心她?你和她有来往?”刘诏眯着眼睛,很有点压迫感。 奈何他是躺着,刘议完全感受不到他的压迫。 刘议摇头,“我和她多年前就已经没有来往,更不是关心她。我就是问问。她若是死了,琴儿也算是半个侩子手。萧家那边过问起来,还有老九,总归一箩筐的烂账。” 萧淑儿的儿子,是刘诏刘议同父异母的兄弟。 萧淑儿要是死了,对刘议来说,就是一堆烂账。 萧家肯定不敢进宫问刘诏讨要公道。 同理,老九也没有这个胆子。 他们会将矛头齐齐对准刘议萧琴儿两口子。 这是个大麻烦。 刘诏给他出主意,“有时候你得学学四弟妹,直接打回去,简单利落。” “皇后娘娘做事,从来不会这么简单粗暴!皇后娘娘竟然能包容你,真辛苦!” 刘诏磨牙,“你再敢提一句皇后娘娘,朕严惩不贷。” 刘议哼哼两声,不提就不提。 “没事我就告辞!还得找太医治一治脸上的伤。” 刘诏难得温柔一回,“这次朕会替你料理干净。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刘议有些糊涂。 刘诏懒得同他解释,挥手,叫他滚。 刘议圆润地滚走了。 …… 刘诏从地上爬起来,龇牙咧嘴。 “嘿,下手还挺黑的。” 大殿门从外面打开。 顾玖提着药箱走进来。 刘诏冲她嘿嘿嘿地笑,牵动被打的地方,再次龇牙咧嘴。 顾玖一脸嫌弃。 “一大把年纪,还和小孩子一样打架,真有出息。林书平就不该将所有人都赶出去,让起居郎留在大殿,一字一句的记录下来,好叫后世人都看看帝王肉搏的风采。” 林书平弯腰躬身,不敢开口。 开口说什么都是错。 刘诏挥挥手,林书平如蒙大赦,赶紧退了出去。 他和顾玖说道:“朕总得要面子吧!让起居郎一字一句得记录下来,朕的脸往哪里搁。” 顾玖呵呵冷笑,“你还知道要脸啊!既然要脸,干什么和端郡王打架?肉搏,可真有出息!” 她一边数落,一边从药箱里面拿出膏药。 “把衣服脱了,让我看看都伤了哪里。” “没受伤!收拾老四,一只手就能将他打趴下,朕怎么可能受伤。你别大惊小怪的。” 顾玖似笑非笑。 二话没说,直接一巴掌。 啪! 打在他的背上。 刘诏倒吸一口凉气,“你怎么正好就打在我最痛的地方。” 顾玖笑话他,“刚才不是逞能,说是没受伤吗?这会叫什么痛啊!多没面子。” 刘诏嘿嘿一笑,“朕也是要面子的。” 顾玖板着脸,“把衣服给本宫脱了。不脱的话,本宫亲自动手将你扒了。” 刘诏弱弱的嘀咕两句,老老实实脱了衣服。 好几处青痕迹。 顾玖十分嫌弃,一边倒药油准备推拿,一边吐槽他: “狗脑子都打出来了吧。” “那不能!你是没看见老四那副模样,差点玖破相了。朕专门往他脸上招呼,叫他一个月都没脸见人。正好给朕反省反省。“ 刘诏一脸得意洋洋。 顾玖翻了个白眼。 “你说说你,堂堂帝王,要收拾老四有的是办法,干什么非要打架。即便打赢了也不光彩。要是打输了,更没脸。老四也是个没脑子的,竟然选择和你打架。莫非你把他欺负得太狠了,他才会冲动得要和你打架。” “朕可没欺负他,你胳膊肘可不能往外拐。”刘诏哼哼两声,“不过你说他没脑子这一点,还真说对了。你猜是谁抓了那个男人丢在少府门口?” “四弟妹?”顾玖随口一猜。 “老四在朕面前叫冤,真是孬种。一个女人家都知道报仇,他竟然什么都不敢做,甚至将责任算在朕的头上。好像是朕逼着他不能报仇似的。你说他是不是混账玩意。” 顾玖点点头,“的确很混账,自己怂包,竟然还敢找借口。是该打他一顿。” 刘诏哈哈一笑,“朕就知道,你会支持朕的做法。” 啪! 顾玖又是一巴掌,打在他的身上。 刘诏倒吸一口凉气。 “我支持打老四一顿,可没支持你打架。要打老四,谁都可以动手,唯独你不行!宫里这么多人,你就不知道叫人来代劳?还敢一脸得意洋洋,你也是欠揍。” 顾玖数落他。 刘诏好不在意。 他就是兴奋,就是高兴。 他很高兴顾玖和他的想法是一致的,都认为老四需要收拾一顿。 顾玖想着别的事情,“四弟妹和萧太妃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她倒是下得了手,竟然将那个男人绑了直接丢少府门口。早些连,我就听说她们姐妹不和,一直没亲眼见到。这一回,也算是开了眼界。不过萧太妃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会干出这等蠢事。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误会?千万别是构陷。” “朕也在想这个问题,已经下令情报司和金吾卫暗中调查。这事也不好声张,毕竟有损父皇的声誉。” 顾玖问他,“如果事情是真的,你打算怎么处置萧太妃?” “你说朕要不要赐死她?” 顾玖直接说道:“这事得你自己拿主意,我不能干涉。” “为何不能干涉。朕想听听你的想法。” 顾玖依旧拒绝。 “关系到先帝的声誉,我说什么都不合适。” 她说留着萧淑儿的性命,万一将来有一天刘诏后悔了,那都成了她的错。 她要说杀了萧琴儿,将来万一又发生别的事情,那也是她的错。 涉及到上一代帝王的事情,聪明的做法就是敬而远之,绝不插手,更不提意见。 刘诏问他:“你真的不说点什么?” 顾玖重重点头,“这事你自己拿主意吧。你想怎么处置她都成。” 刘诏握住她的手,“朕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是这宫里,就我们夫妻二人,你何必顾忌。” “我不是顾忌,而是守住底线。我有我的处事原则,该说的我不会守口如瓶,不该说的我一个字都不会吐露。” “罢了,罢了,朕不逼你。” 刘诏从顾玖的眼中,看出她的决心。 知道她已经做了决定,他也就放弃问她的意见。 “等查清楚真相,朕再来料理此事!” 第1114章 颠倒黑白 刘议以袖遮面,总算逃过被人围观的下场。 一路飞奔回王府,将伺候的下人都赶了出去,只留下一个心腹小厮在身边伺候。 “哎呀!痛死本王了,下手可真狠。还说不杀我,都快把我打死了。哎呦,哎呦……” “王爷你再忍忍,太医就快到了。” 刘议捂着脸,一边呼痛,一边交代,“瞒着王妃。不,王妃要是过来,别拦着,让她直接进来。本王沦落到这个地步,全都拜她所赐。她就是个惹祸精。” 刘议痛得受不了,躺在床上哎呦哎呦,一个劲呼痛。 若是再小二十岁,他肯定会像孩子一样在床上打滚,不顾面子地哭出来。 太医姗姗来迟。 看到刘议的脸,唬了一跳。 来的时候听到传闻,说是端郡王被陛下打了一顿,原来是真的啊! 刘议观察太医的眼神,有点慌。 他很想镇定,脱口而出的话却透露出他内心的紧张不安。 “太医,本王会破相吗?” “先让老夫检查检查……王爷放心,都是皮外伤,老夫亲手调制的消肿药,去疤药,效果都极好,保证不会破相。” “真的?太医,你可不能骗本王啊。” “王爷放心,老夫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欺瞒王爷。” “太医手中的祛疤药,是太医院独门秘方调制得愈肤膏吗?”小厮突然问了一句。 刘议疑惑,“什么愈肤膏?” 小厮忙说道:“启禀王爷,小的偶尔听人说,有人伤了脸,本来会留疤的。后来用了愈肤膏,一点疤痕都没有,效果极好。据说愈肤膏,就出自太医院。” 刘议盯着太医,“你手中可是愈肤膏?” 太医尴尬一笑,实话实说,“老夫没有愈肤膏,太医院也没有愈肤膏。世人都是以讹传讹。” “不对啊!我明明听到有人提起愈肤膏,就是代侯府的人。” 小厮怕刘议误会,努力想,终于想到他是从代侯府听来的传闻。 刘议蹙眉,死死盯着太医,“你们太医院明明有愈肤膏,却不肯拿出来,叫本王知道你们玩小手段,本王非砸了你们太医院不可。还有你,但凡本王脸上留下一点点痕迹,本王绝不罢休。” 太医心头发苦,“王爷误会了,下官并没有欺瞒王爷,太医院的确没有愈肤膏。愈肤膏都在皇后娘娘手里头捏着,配方也在皇后娘娘手里。刚小厮提起的代侯府,可别忘了,代侯夫人同皇后娘娘乃是堂姐妹。她能从皇后娘娘手中拿到愈肤膏,不是稀奇的事情。” 刘议诧异,“愈肤膏都在皇后娘娘手中?” 太医重重点头。 “配方你们太医院没有吗?” 太医迟疑了一下,“告诉王爷也无妨,愈肤膏本就是皇后娘娘调配出来的产品。自始至终,都和太医院没有关系。” “皇后娘娘竟然会调制药膏?还是上等的愈肤膏?”刘议仿佛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连连发出疑问。 真的不敢相信啊! 皇后娘娘难道是无所不能吗? 她怎么什么都会,什么都能干好。 太医多说了一句,“王爷若是了解过医学院,就不会对此感到奇怪。老夫要先替王爷清理伤口,会有点疼,王爷忍着点。” “哎呦……” 太医刚刚动手清理伤口,刘议就开始喊痛。 “太医,你用的什么东西,怎么这么刺激?痛得很。” “老夫用的是医学院生产的药用酒精。虽说刺激,但是用了这个药用酒精清洗伤口,能有效防止伤口感染发炎。王爷忍着点,很快就好了。” 刘议痛得龇牙咧嘴,“太医经常上医学院吗?” “老夫在医学院开了一堂课,每五天去一回。” “医学院待遇很高吧?”刘议好奇。 太医嗯了一声,“课时费还不错。快好了,王爷别动。一会上药,药膏清凉,效果很好。” 刘议扫了眼太医的医药箱,“你这些玩意,都是从医学院弄来的?” 太医点点头,“医学院新开了几门课,老夫有空也会去听听。个别内容还是很有道理。比如这个医用酒精,经过多方验证,对于防止伤口感染发炎,效果极佳。老夫的药膏,同样经过了改良。所以王爷不必担心留疤。这点伤势,看着严重,其实都是皮外伤。” 哦! 刘议对医学院的确生出了一点好奇心。 但也仅仅只是一点好奇心。 “王爷,王妃过来了!” 小厮急匆匆跑进屋里禀报。 刘议一脸不满,“来就来了,怕什么。” 小厮赶紧收起紧张的神情,务必给王爷做足面子。 萧琴儿带着下人,浩浩荡荡来到外院书房。 她走进房门,立马发出一声尖叫。 “啊……你这是怎么回事?被人打了吗?天子脚下,谁敢对你动手,难道不怕杀头。” 刘议哼了一声,“你也说了这是天子脚下,你说还有谁敢动手打本王。” 萧琴儿一脸震惊,错愕,不敢置信。 “怎么回事?” “这话该本王问你,你瞒着本王做了什么?你事先不和通气,到头来还叫本王替你受过。” 刘议仗着萧琴儿不了解真相,自然是要倒打一耙。 萧琴儿蹙眉,没有入套。 她问太医,“王爷的伤势要紧吗?会破相吗?” “王妃放心,王爷的伤不会破相。” “这都是被人打的?”她随口问了一句。 刘议气坏了,“不是被人打的,难道是本王自己拿脸庄墙吗?” 萧琴儿翻了个白眼,当着太医的面,她不和刘议争吵。 上了药,太医又开了内服的药方,留下医嘱,提着药箱急匆匆走了。 王爷王妃之间的矛盾,他一个小太医,哪敢好奇留下来听。 又不是嫌命长。 萧琴儿挥挥手,将下人全都赶出去。 她往椅子上一座,左右打量刘议上了药膏的脸,实在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刘议咬牙切齿,“本王这么惨,你还笑得出来。你有良心吗?” 萧琴儿干脆放声大笑,哈哈哈…… “看着你这副倒霉样子,我的心情啊,真的美滋滋。” “毒妇!”刘议火冒三丈。 萧琴儿摆摆手,“太医叮嘱了,不可动气,会影响伤口愈合。啧啧啧,被陛下打成这副样子,你到底干了什么事,说了什么话,惹得陛下下手这么狠。” “你还好意思问我!今日所有的事情,全都是你惹出来的。我问你,那个被丢在少府衙门门口的男人,是不是你干的?你一直说要报仇,我就知道你不肯轻易放弃。你简直是,你害死我了。” 萧琴儿呵呵冷笑,“这么说,事情已经传到陛下耳中?陛下为什么会认为是你干的?总不能因为陛下怀疑是你干的,就打你一顿吧。一定是你说了什么招人恨的话。你脾气一上头,就管不住嘴巴,我是知道的。” “你知道个屁!” 刘议自然不肯将真相说出来,太丢人了。 叫他承认不如萧琴儿,就算内心承认,嘴上也绝不会承认,死都不承认。 “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事情一旦传扬出去,父皇的脸面还要不要?你这是在往父皇脸上抹黑!是在败坏皇室名声。我的脸被打成这样,全都是拜你所赐,是我替你扛下了所有事。” “真的?”萧琴儿意外。 刘议呵呵两声,“废话!如果不是我替你扛下所有事,我的脸能变成这个样子,你能坐在这里质疑我?” 萧琴儿突然有点愧疚,“真的是因为我啊?陛下忒小气,凭什么动手打你。萧淑儿自己不检点,被我抓住把柄,我顾忌着皇家脸面,这才命人偷偷将那个男人丢在少府门口。若非为了脸面,我早就大张旗鼓将声张这件事。陛下却因此动手打你,实在是没道理。” 刘议哼了一声,“他是皇帝,他想打谁无非是一句话的事情。有时候都不需要开口,一个眼神足以。你啊你,真是害惨了我。” “对不起啦!我不知道事情会这么发展,太出乎意料。难不成陛下还打算留着萧太妃吗?这种女人,留着都是浪费粮食。” 刘议头痛,“她毕竟是老九的生母,不看僧面看佛面。你和她可是亲姐妹,你就这么希望她死?她死了,你就不怕娘家人找你算账?” 萧琴儿咯咯咯笑起来,“我怕什么啊!娘家大嫂可不敢过问我的事情。” “岳母呢?” “母亲老了,如今极少出门,等她知道的时候,事情已经尘埃落定。难不成她还能冲到王府指责我吗?你啊,就是杞人忧天。我都不怕,你有什么害怕的。” “事情没你说的那么简单。” “但也没你想的那么严重。” 哼! 萧琴儿冷哼一声。 “你同我说实话,陛下为什么打你?是不是因为你说了欠揍的话。” “你才欠揍!我说的全都是实话,句句属实。你若是不相信,就去宫里打听。你和皇后娘娘那么要好,你去问她啊?” 萧琴儿可不敢! 她皱了皱鼻子,“真的因为我才挨打啊!那我怎么补偿你?” ------题外话------ 本书连载最后一个月,求一波月票! 月票走起! 第1115章 赐毒药(三更)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萧琴儿想补偿他,刘议当然不肯放过这难得的机会。 他趁机敲诈了一笔。 得了不少私房钱。 他笃定,兴庆宫发生的真相,不会有人大嘴巴往外面说。 萧琴儿也不可能真的进宫询问皇后娘娘。 这就意味着,萧琴儿不可能知道真相。 能让她低头认错,还能得到一笔不菲的补偿,对刘议而言,今天也不是全都是坏事。 打不赢,还差点破相,的确很憋屈。 但是能让萧琴儿低头认错,这顿打也算是值得。 萧琴儿关心宫里对萧淑儿的处置,没空细究刘议说的那些话。 就算知道了真相,她可能还是会给刘议一份补偿。 男人有时候就和孩子一样,需要哄着。 …… 情报司和金吾卫出动,明察暗访,终于将事情给整明白了。 怨不得萧琴儿针对萧淑儿。 萧淑儿这回的确是犯蠢,做了不该做的事情。 正所谓聪明反被聪明误。 当林书平带着人,上府邸抓人的时候,萧淑儿很快回过神来了。 “好些日子没看见他,谁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本宫就猜他恐怕是出了事。说不定已经将本宫和他的事情全部招供出来。只是没想到,你们会来得这么快。” 她的确是个聪明人。 “太妃娘娘自知此事后果,为何还要做下这等错事。”林书平感慨了一句。 萧淑儿凄凉一笑,“公公不是女人,哪里知道我们女人的想法。先帝去世的时候,我还不到三十。年纪轻轻就要守寡,带着个孩子,守着一座府邸。外人看着,认为本宫锦衣玉食,身份尊贵,这辈子值了。 殊不知,这座府邸对本宫而言,犹如牢狱一般。因为本宫是寡妇,就得处处守着清规戒律。没有出家为尼,却胜似出家。这样的日子,是真的苦啊!” 说着,她便潸然泪下。 林书平摇摇头,“这不是娘娘犯错的理由。那么多太妃,同样都是年纪轻轻,没有人如娘娘这般,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萧淑儿呵呵两声,“你以为她们不想吗?她们内心和本宫一样,一样的孤独寂寞,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因为是寡妇,就连大红大绿的衣服都不敢穿。她们之所以能守着规矩,不敢行差踏错一步,不是因为心中不想,而是怕死!她们都是胆小鬼。本宫不是胆小鬼,本宫比她们都勇敢。” 林书平说道:“这年头胆小鬼才会活得长久。娘娘胆子的确很大,咱家都要甘拜下风。然而,做过必留下痕迹。如今东窗事发,娘娘后悔吗?” 萧淑儿笑了笑,“最近一段时间,宫里风平浪静,本宫还以为猜错了。可能他只是离开了京城,并没有被人抓起来。结果真是担心什么就来什么,人果然不能抱有侥幸心。你问本宫后不后悔,早在踏出第一步的时候,本宫已经料想到会有今天。活着腻味得很,死了倒是一了百了,也算痛快。” 林书平说道:“娘娘不贞,死后也不能葬入皇陵。只能另寻墓穴安葬。娘娘清楚吗?” 萧淑儿讥讽一笑,缓缓说道:“本宫根本不稀罕葬在先帝身边。一想到,活着要受他控制,死了还是逃不出他的掌心,心里头就感到厌恶。本宫情愿葬在无人的山坡上,孤零零一人,也好过葬入皇陵,生生世世被他欺压。” 林书平蹙眉,“娘娘言语失当!这是对先帝的大不敬!” 萧淑儿挑眉一笑,“本宫反正都要死了。临死之前,难道还不能说一二句真话吗?本宫就是讨厌先帝,就是不乐意葬入皇陵,就是不稀罕太妃的身份又怎么样?” 林书平嗤笑一声,“娘娘嘴上说着不稀罕太妃的身份,却又理所当然地享受着太妃的待遇。娘娘穿的,戴的,样样奢华!什么寡妇不能穿红穿绿,咱家在娘娘身上可没看见。” 萧淑儿笑了起来,“知道为什么吗?正因为本宫不在乎自己的身份,才要随心所欲穿红穿绿,而不是天天穿着老气横秋的暗色衣衫,硬生生老了十岁不止。我知道林公公看不起我,认为不守妇道,败坏了先帝的名誉。我还是要说,我只是想为自己活一回,难道这也错了吗?” “错不错,娘娘心中自有判断,咱家就不多嘴多舌。” 萧淑儿点点头,“公公说的对,答案就在本宫心里头,本宫不需要得到别人的认可。公公今日来,白绫,匕首,还是毒药?无论哪一种,本宫都能坦然接受。” 林书平拍拍手,小黄门端上来一个托盘。 托盘上面放着一个瓷瓶。 林书平指着瓷瓶,说道:“陛下亲赐毒药给太妃娘娘,这是天大的殊荣。这个药,吃下去会有些痛,不过很快就能解脱。而且死后尸身不易腐烂,倒是可以将娘娘的美貌保存下来。 另外,陛下开恩,给太妃娘娘三日时间料理家事,同亲人告别。三日后,咱家会亲自到府上替娘娘收尸。希望娘娘不要辜负陛下的恩泽,否则你的孩子,谁也不能保证他能太太平平。” 萧淑儿很干脆地拿过装着毒药的瓷瓶。 “公公放心,本宫不会让你难做。三日后,本宫必定会有一个交代。死之前,本宫有个小小的要求,不知当不当说。” “娘娘请讲。” “本宫想亲自挑选墓穴,还请公公同意。” 林书平摇头,“此事咱家不能答应你。娘娘死后不能葬入皇陵,具体该葬在什么地方,也不是娘娘说了算。少府自会安排娘娘的后事,替娘娘选好墓穴落葬。” 萧淑儿叹了一声,“真是令人无奈啊!嫁入皇家,不光活着的时候做不了主,死了同样做不了主。哎……那本宫另外提一个要求,能否让我亲眼看着他死。” 她口中他,自然是指那个被抓起来的男人,她的面首。 林书平还是摇头,“此人已经被押送金吾卫,今晚就会行刑!” “什么刑罚?” “腐刑,然后乱棍打死。” 哈哈哈…… 萧淑儿闻言,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竟然会是腐刑!” 腐刑,就是阉割。 竟然要先阉割,然后再处死。 不愧是皇家。 杀人都杀出了风格和特色。 “本宫只是个寡妇,何至于如此!” “娘娘是先帝的女人,任何男人不得染指。”林书平严肃说道。 萧淑儿呵呵冷笑,“本朝历来鼓励寡妇再嫁。唯独在皇家,还跟千百年前一个德行。罢了,罢了,本宫人微言轻,没办法凭一己之力改变皇家的规矩。公公请回吧,接下来的三天,本宫会好好珍惜,妥善处理家事。” 林书平点点头,留下看守的嬷嬷和小黄门,带着剩下的人起身离开。 “来人,准备热水。本宫要焚香沐浴!” 死,也要干干净净的死。 三日时间,她一定会好好珍惜。 …… 萧琴儿得知萧淑儿将被赐死的时候,留给萧淑儿的时间,只剩下最后一天。 “陛下果然不能容忍此事,果然是赐死。” 刘议盯着镜子里的自己,观察伤口的变化。 他吐槽道:“她快要死了,终于如了你的意。” 萧琴儿大怒,“我做这一切,还不都是为了你,为了这个家。听你的语气,你很替她可惜!你别忘了,是她偷人,是她自己做错了。她要是不偷人,我也拿不住她的把柄。” 刘议叹了一声,“你别忘了,你和她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亲手将自己的妹妹送上断头台,请问你是什么心情?我和皇兄,身在皇家,彼此都没想过下这样的毒手。而你……最毒妇人心。” “你闭嘴!任何人都可以怪罪我,唯独你没有资格。如果不是为了你,为了这个家,为了孩子,我也不会做出将亲妹妹送上断头台的决定。你问我心情如何?我告诉你,你根本就没资格问!你就是个孬种,懦夫!但凡你能承担起这个家的重担,我又何至于去做恶人。谁不想清清白白,一辈子不沾人命。是你逼得我不得不狠下心肠,做个毒妇!这一切都是你逼得。” 萧琴儿崩溃大哭。 明明应该感到痛快,多年心愿一朝达成。 可是事到临头,她却完全高兴不起来。 她很难受! 她替自己感到可悲,可叹。 怎么就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她本不是这样恶毒的女人,更何况对方还是自己的亲妹妹。 “你是后悔了吗?然而已经晚了!” 萧琴儿擦拭眼泪,怒斥刘议,“我没后悔,没有一丝一毫的后悔。” “那你哭什么?” “我是在为自己哭!我替自己感到不值!为自己感到悲哀。为了你这么一个男人,我和自己的亲妹妹反目成仇,走到今天,想一想根本不值得。因为你从来都不在乎,无论我为你做了多少事,你从来都没放在心上。” 萧琴儿踢翻小杌凳,朝门外走去。 刘议喊住她,“你要去哪里?” 萧琴儿指着自己的心口,“我的确是个毒妇,可我也有良心。我要去送她最后一程。至于你,你去死吧!你这个孬种!” 第1116章 最后一餐 萧琴儿提着酒,去见萧淑儿。 萧淑儿刚和儿子儿媳告别完,听闻萧琴儿上门,她挑眉一笑,眼中寒光闪烁。 老九刘谆暴跳如雷。 “她竟然还有脸上门找母妃喝酒,她怎么这么不要脸。要不是她,母妃也不会……” 萧淑儿抬手制止儿子。 “本宫技不如人,输她一筹,本宫认栽。她算计本宫,本宫也算计过她,本宫和她已经扯平了。你不许追究本宫的死。忘了本宫同你说的话吗?你安分守己,宫里自会给你一份富贵。你若是上蹿下跳,咱们这位陛下可不是开善堂的,有的是办法收拾你。” 老九刘谆气得肝痛。 “难道要放她进来?母妃见了她,就不生气吗?” “生气永远都解决不了问题。将人请进来,你和你媳妇回避。” “儿子不走!儿子要留在这里!” “本宫和亲姐姐谈话,你凑什么热闹。滚!” 萧淑儿说一不二。 老九刘谆没法子,只能灰溜溜离开。 …… 姐妹见面分外眼红。 “姐姐怎么来了?”萧淑儿笑盈盈的模样,温柔似水。 萧琴儿一脸严肃,“我来送你。” “瞧着姐姐的模样,莫非是哭过?天啦,是谁惹姐姐不痛快?” 萧淑儿假装关心,将萧琴儿上下打量。 “啧啧啧,本宫怎么感觉到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啊!姐姐是特意来看我笑话吗?明儿我就要死了,你可称心如意了。” 她说完,便掩着唇角咯咯咯地笑起来,眉眼间全是柔情。 萧琴儿一脸凄苦,仿佛要死的人是她。 她将酒壶放在桌上,“送你一程!我们姐妹差不多有二十年没坐在一起喝酒,今儿不如一醉方休。” 萧淑儿扫了眼酒壶,“姐姐就不怕趁你喝醉,本宫将你杀了吗?毕竟我落到今天地步,全都是拜你所赐。” “你都知道了?” “人都要死了,哪能不知道。他也死了,我也快死了,碍眼得人都死了,姐姐高兴吗?” 说完,萧淑儿坐在桌前,主动提起酒壶斟酒。 临死之前,和自己的死对头喝一杯,也是一件快事。 “我说我不高兴,你信我吗?”萧琴儿郑重问道。 萧淑儿自斟自饮,端着酒杯斜了她一眼,讥讽道:“姐姐处心积虑将我弄死,结果如你所愿,你却不高兴。你这样子,让我很为难啊!” 萧琴儿跟着坐下来,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辈子姐妹,我敬你。” 碰杯,一口喝干。 她擦擦嘴角,自嘲一笑,“我本该高兴的,结果怎么都高兴不起来。这些年,我一直想着弄你的把柄,想着怎么报复你。好不容易找到了机会,我终于成功了,却没想到我竟然高兴不起来。我甚至还哭了一场。我是不是很没出息?” 萧淑儿一双美眸顾盼生辉,“你干什么哭啊!你想要报复我,你成功了,你该高兴才对。” 萧琴儿呵呵冷笑,“别做出这副样子,一看就假得很。我们是亲姐妹,你了解我,难道我不了解你吗?你心里头早就恨死了我,又何必冲我笑嘻嘻。你想知道我为什么哭,那是因为一想到我们姐妹为了刘议这个男人反目成仇,闹到今天局面,突然觉着不值。” 萧淑儿靠近她,悄声说道:“等我死了,要不你把刘议表哥也弄死,不就痛快了。再说,我一个人在下面孤零零的,有他陪着我,我就不寂寞。你的良心也就不那么痛了。” 萧琴儿哈哈一笑,“这才是你的真面目。你就盼着他死,是吗?甚至盼着他能死在我手中。” “姐姐错了。”萧淑儿瞬间拉开同对方的距离,“我最大的愿望,是想亲手弄死刘议表哥,叫他跟着我一起上路。很显然,我这个小小的心愿无法达成,只能拜托姐姐。姐姐舍不得弑夫,我不勉强你。你和我毕竟是不同的,你做一个决定,多难啊!瞧瞧,你为了我,还哭了。可见你内心还是善良的,你不是一个纯粹的恶人,真可悲。” 说完,萧淑儿就咯咯咯笑起来。 笑声讥讽又邪恶。 萧琴儿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你就是个疯子。” 萧淑儿甩了她一个白眼,“姐姐又不是今日才知道我是疯子。其实我不恨你,我报复你,你再报复回来,天公地道。我快死了,只是证明我技不如人,我输得心服口服。我只是讨厌你,深深地讨厌你,从小到大一直讨厌你。” “所以你就要处处同我作对,讨厌到想要弄死我?” “不,你错了!我从未想过让你死,我只是想让刘议表哥死。他是个祸水,他要是死了,我们姐妹说不定还有机会和好如初。” “全都是狡辩!” 萧琴儿很愤怒。 她本来该伤心的,应该心平气和送萧淑儿最后一程。 可是对方说话实在是太难听,像是个巫婆。 一开口,就能拉一大波仇恨值。 她喝下一杯酒,这会她不难受了,却也不高兴。 她郑重对萧淑儿说道:“一路走好!每年清明,我会给你扫墓。” “换个时间扫墓吧。我家老九记恨你,清明扫墓可能会碰到他,场面闹得难堪,大家都不痛快,就连身在地下的我也不会痛快。” 萧琴儿笑了笑,“好!我就换个时间扫墓。你都快死了,却如此洒脱,这一点我很佩服你。” “不洒脱不行啊!”萧淑儿一脸风情的笑,笑容温柔如水。 萧琴儿抹了一把眼泪,“我对不起你!我敬你!” 萧淑儿抱着她,“干什么说对不起我。你只是做了该做的事情,你为了维护自己的家庭,孩子,狠狠反击敌人,没有错。哎,你这人永远都是这个鬼样子,做了决定偏又后悔。” “我没有后悔。” “那你哭什么哭?” “毕竟是姐妹,你要死了,我还不能哭一哭吗?” “我若是你,我就会大摆宴席庆贺。” “所以你是疯子,我是正常人。” 萧淑儿撩起萧琴儿的下巴,“我们都老了!请记住我最美的样子,别太想我。还有,做过就别后悔,也别说不值得。其实我是佩服你的,为了复仇你竟然能坚持这么多年,你很强。” 萧琴儿疑惑,“为什么你会反过来安慰我?” “因为你是傻子啊!” 萧琴儿自嘲一笑,“果然是死性不改。” 两姐妹相视一笑。 一切的仇恨,在这个笑容中,都化为虚无。 丫鬟斗胆敲门,“娘娘,侯府老夫人来了。” “母亲来了!”萧琴儿一下子紧张起来。说不怕,心头还是慌。 “你能来,母亲自然也能来。将老夫人请进来。”这萧淑儿吩咐丫鬟。 丫鬟领命而去。 姐妹二人俱都沉默下来,一直等到萧老夫人到来。 萧老夫人老泪纵横,一进门,就抱着萧淑儿痛哭流涕。 萧琴儿尴尬地站在一边,有些不知所措。 她应该离开这里,双脚却仿佛生了根,动弹不得。 “母亲别哭,我好得很。” “你都要死了,好在哪里!”萧老夫人掩面痛哭。 进门后,她第一次拿正眼看着萧琴儿,几步冲上前,抬起手,作势就要打。 萧琴儿站在原地,没有抵抗,面无表情地迎接即将落在脸上的巴掌。 然而,萧老夫人的巴掌迟迟没有落下来。 她一声叹息,瞬间苍老。 她心灰意冷,“你如今贵为王妃,老身不能打你。可是你怎么狠得下心肠,她是你的亲妹妹啊!你害死了你的亲妹妹,你良心不会痛吗?” 萧淑儿拉住萧老夫人,“母亲别骂姐姐,她只是做了她该做的事情。我有今天,也是我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 “你糊涂啊!”萧老夫人痛哭失声,“你怎么这么糊涂!你是太妃,身份尊贵,你只要守着皇家的闺女,一辈子平平安安,不好吗?为何要行差踏错,还被琴儿抓住了把柄。为什么啊?” 萧淑儿笑了笑,“因为我想!” 萧老夫人指着她,“你,你,你果然糊涂了。” “母亲,女儿从未如此清醒过。你就别瞎操心了。” 萧老夫人哭得不能自已,“白发人送黑发人,你这是在剜我的心啊!” “把老夫人送走!”萧淑儿当机立断。 这么哭下去,怕有个三长两短。 下人领命,架着萧老夫人的胳膊,将人送走。 萧淑儿倚在门框上,目送她远去,直到再也看不见。 萧琴儿来到她身边,“我也很疑惑,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明知道一旦东窗事发会有什么后果,你为何还要去做?” 萧淑儿冷冷一笑,“因为我愿意!我想替自己活一次,哪怕仅仅只有一天,我也乐意。” 萧琴儿不理解。 萧淑儿自嘲一笑,“我也不瞒你,我后悔了。当初我不该冲动之下决定进宫选秀。宫里真不是人待的地方,尤其是做皇室寡妇,更不是人过的日子。早知道生活如此无趣,我不如找个小男人嫁了,倒能过得轻松惬意。” 她回头看了眼萧琴儿,“你想笑话我,尽管笑吧!我都要死了,没有什么是我不能承受的。” 第1117章 清算旧账 “此刻,我只想骂你真糊涂。” 萧琴儿痛心疾首。 她指着萧淑儿的头,只想痛骂她一顿。 “时常听人说,聪明反被聪明误。没想到会在你身上应验。从小你就比我聪明,却没想到你会做出最糊涂的决定。进宫,选秀,嫁给皇帝,说起来好听,不就是个妾。你宁愿做妾,也不肯嫁人做正妻,你不是糊涂又是什么?” 此时此刻,萧琴儿的心情很复杂。 听着萧淑儿说出后悔进宫的话,她并没有没有感到畅快,只有满心的悲凉。 现在说后悔又有什么用,晚了,一切都晚了。 明天她就要死了。 萧淑儿浅浅一笑,“我并不是糊涂,我只是在青春年少时,做了一个冲动的决定。这个决定,在当时来说,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放屁!” 萧琴儿愤怒。 “从一开始我就反对你进宫,这个决定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何来正确?我没想到你口口声声说着后悔,却不肯承认自己做了个错误决定。你的面子就这么重要吗?” 她真想拿个什么东西,撬开对方的脑袋,看看里面都装着什么狗屎东西。 “面子不重要吗?” 萧淑儿笑盈盈地反问。 “你知道我的最后一个愿望是什么吗?就是想死得体面一点。你看,连死都要死得体面,面子何其重要。” 萧琴儿张口结舌,一时半会,她也想不出反驳的话。 “干什么做出这个表情,好像后悔了似得。做了就别后悔。” 萧淑儿一脸嫌弃。 “你抓我把柄的时候,心可狠了。这会哭哭啼啼,真令人厌恶。让我觉着自己的死根本不值得。所以,收起你那假惺惺的表情,别让我看不起你。” 萧琴儿抹了一把眼泪,“你说得对,我现在这个样子,看着的确有些假惺惺。你放心,我不后悔。你输给我不怨。你走好!逢年过节我会记得你。” 说完,萧琴儿转身离去。一滴眼泪从眼角飞落。 她不为任何人哭。 她哭这个世道,哭人生无常…… …… 三天时间,转眼过去。 林书平掐着时间来到府邸。 萧淑儿沐浴更衣,穿着她这辈子没机会穿的大红嫁衣,安安静静地坐在床头。 无需旁人催促,她打开瓷瓶,取出毒药,没有丝毫犹豫,一口吞服。 毒药难以下咽,不得不喝了两杯水。 老九刘谆哭出声来,“母妃,母妃……” 萧淑儿没有应他。 她往床上躺去,端端正正,神色凝然。 “母妃,母妃!你走了,儿子怎么办?儿子以后还能靠谁?” 萧淑儿挥挥手,直接下令,让下人将老九拖下去。 她腹中难受。 正如林书平所说,这药有些痛苦。 她忍着痛苦,一声不吭。 林书平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娘娘要是觉着痛,就叫出来。大家都理解。” 萧淑儿摇头,死也要死得体面,死得有尊严。 一声声叫着,她所有的坚持,就成了一场空。 即便汗水浸湿了大红嫁衣,她始终咬紧牙关。 煎熬,折磨,一刻钟之后,她终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林书平亲自确认萧淑儿已死,这才松了一口气。 “入殓吧!” 一声令下,宫人们行动起来,将萧淑儿装入棺木,抬走。 没有葬礼,没有哀乐,没有法事,直接入土下葬。 老九刘谆嚎啕大哭,挣脱开宫人的钳制,冲上来,拦住棺木。 “母妃,你睁开眼睛看看儿子。你走了,儿子怎么办啊?” 他拦着,不让宫人抬走棺木。 宫人们有些不知所措,齐齐朝林书平看去。 林书平轻描淡写地说道:“把人拉开,直接抬走。” 一声令下,宫人们迅速行动起来。 老九不甘心,“林公公,求求你。让我给母妃办个丧礼吧!” 林书平一双眸子蓦地冷了下去,“让太妃娘娘体面地离开,已经是陛下开恩。而你还想办葬礼,你知道你这是什么吗?你这是得寸进尺,不知好歹!你,现在还想办葬礼吗?” 面对林书平阴冷的眸子,老九纵然有再多的想法,顷刻间也化为乌有。 他看了眼棺木,手缓缓松开,张张嘴:“我我,我不办了。” “不办丧礼?” “是,不办了!”老九无比肯定地说道。 林书平满意地点点头,“咱家回宫复命的时候,一定会在陛下面前替你多多美言几句。” “谢谢林公公!” 老九顿时放心下来。 “走!” 一声令下,宫人浩浩荡荡离开了府邸。 老九媳妇偷偷问了句老九:“不去送母妃最后一程吗?总得知道母妃埋在哪里吧!” 老九像是回答,又像是自言自语,“会知道的。过几天就去给母妃上坟。” 老九媳妇微微叹息一声。 太妃过世,没有葬礼就算了,老九竟然也不去相送。 着实令人心寒。 …… 萧琴儿第一次走进王府佛堂,点燃一炷香,拜了三拜,插在香炉里。 她心绪宁静,偏生刘议不肯让她好过。 “我若是你,就不会假惺惺在这里烧香拜佛求心安。做都做了,何必后悔心虚。” “你知道个屁。”萧琴儿直接怼了回去。 “哪只眼睛看到我后悔,看到我心虚?别枉做小人,让我看不起你。” 刘议指着佛堂香炉,香烛还在燃烧。 他质问,“这是什么?你烧香求佛不就是求个心安吗?” 萧琴儿冷冷一笑,“你不就是想看我笑话。我告诉你,我抓她把柄,弄死她,这是我必须要做的事情,我永远都不会后悔。她人死了,我和她之间的恩怨也随之一笔勾销。现在,我是以姐妹的身份祭奠她。逢年过节,我也会惦记她。你说我矫情也好,说我虚伪也好,我只做我该做的事情。自始至终都与你无关。” 她态度强硬,完全不想和刘议沟通。 刘议顶着一张肿胀的脸颊,笑了笑,“你心安理得就行。以后休要翻旧账,休要将责任全都算在我头上。” …… 林书平进宫复命。 “老奴不辱使命,已经完成陛下交代的任务。” “哦!人确定死了?” 林书平肯定说道:“人确定死了,直接拉到城外埋了。” 刘诏“嗯”了一声。 “剩下的事情也料理料理!” 林书平面色迟疑,“陛下打算以什么理由抓人?” 刘诏呵呵冷笑,“理由都是现成的,难道还需要朕来指点你?” “老奴愚钝,请陛下恕罪!” 刘诏挥挥手,也没真和林书平计较。 “去找钱湘,他天天盯着宗室,手里自有大把的罪名。老五和老六二人,朕就交给你处置。” “老奴遵命!” 林书平领命而去。 当年,萧淑儿报复刘议,构陷刘议有不臣之心,利用御史妄图治刘议于死地。 这么大手笔,自然不是萧淑儿一人能完成。 五王爷刘诀,六王爷刘训,才是构陷刘议的主力军。 这二人隐藏幕后,收买御史,挑起斗争。 但凡刘诏心中对刘议有一丝半毫的杀心,那一次,刘议必定人头落地。 假的也可做成真的,全凭皇帝的一句话。 当年刘议也是命大,逃过一劫。 他得庆幸,皇帝刘诏有足够的实力和自信,有足够的包容心,才没有计较他“大不敬”的罪名。 并且力排众议,亲自保下他。 刘议还要庆幸,他和皇帝刘诏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方有这份幸运。 当年,刘诏没有深究此事,就是想让刘议自己报仇。 奈何,刘议缺了胆识和血性,不思报仇。 萧琴儿人手有限,只能查到萧淑儿头上。更深的内幕,她连边都摸不到。 刘诏已经不指望刘议自己了结这桩旧事,正好老五老六这两年一直不老实,阳奉阴违,这次就一并料理了。 林书平领命,上金吾卫找到钱湘。 钱湘兴奋啊! 自从江南回来后,就一直闲着。 既无大案,也无要案。 金吾卫上下都发霉了。 “林公公放心,这件差事我一定办得漂漂亮亮,让人挑不出错来。” 林书平问他,“你打算怎么办这件案子?可有现成的罪名?五王爷和六王爷毕竟是陛下的兄弟,为陛下名声着想,没有名正言顺的理由,金吾卫绝不能出动。” 钱湘早有准备,“林公公放心,这二位的罪名还真不少,都在我们金吾卫的资料里。光是隐逸田亩数量,公然破坏陛下定下的十税一,就够二位王爷吃一壶。正好借二位王爷的王位杀鸡儆猴。” 第1118章 刷声望(三更) 金吾卫出动,如狼似虎冲入王府。 目标明确,直奔账房和库房,将两处地方查封。 钱湘拿着皇帝手书,嚣张得不可一世。 他就是要让所有人怕他。 他享受被人畏惧的感觉。 他更享受查办皇室宗亲,高官显贵的畅快感。 别管你以前多牛逼,进了金吾卫都得给他蹲着。 金吾卫的每次行动,都能吸引到八方关注。 这一回对两位王爷同时动手,这是怎么回事? “事情古怪得很,事先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两位王爷到底犯了何事?” “听说陛下身体不好,莫非是要提前为齐王殿下扫清障碍?” “休要胡说八道。” “齐王殿下正在西北练兵,明年还要去西域。陛下真要是担心身体,又怎么会这个时候将齐王殿下派出去?” “说齐王殿下是储君,一切都是你们的臆测。说不定陛下真正属意二皇子,或是三皇子,借机将齐王殿下打发出京,也是可能的。” “一派胡言!” “陛下春秋鼎盛,少妖言惑众。” “金吾卫出动,只能正常办案,绝非你们想的那样。” “既然是正常办案,那倒是说说,两位王爷到底犯了何事?” “金吾卫办案,哪轮到我们过问。” “既然不知金吾卫为何盯上两位王爷,那么一切都有可能。或许陛下的身体真的不行了。” “早就听说,陛下身上有许多陈年旧伤,肯定有碍寿数。” “你们可别忘了,有皇后娘娘在,就出不了大事。” “这话有理。” “杨相公可是皇后娘娘一手提拔上来的,他肯定会替皇后娘娘稳定朝局。” “对对对,有皇后娘娘在,朝廷就乱不起来。” “后宫公然干涉朝政,尔等不反对就算了,竟然还一个劲叫好。尔等的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抱残守缺!” “陈词滥调!” “迂腐不堪!” 一连串的呵斥怼了回去。 “皇后娘娘干涉朝政又不是今天才开始。早在成宗文德帝的时候,就多次进言献策。到了现在,你指责我等不读圣贤书,你也不过尔尔。” “听闻审计司已经有女账房,算账速度不下男子。” “此事我也有听闻。据说是从女子学堂毕业。工钱没有男账房那么高,算账和男账房一样又快又好。很多商行都有些动心,想聘请女账房。” “商行还是有所顾忌。来来往往皆是男人,当中坐一女账房,着实有些不妥。” “言之有理!” “两位王爷犯了何事,尔等都不关心吗?” “我们倒是想关心,奈何一点消息都打听不到。谁在金吾卫或是宫里有关系,此时不妨利用起来。改明儿大朝会,我等也可以在诸位同僚面前好好表现一番。” “何需表现。莫非你们还想帮两位王爷翻案吗?” 翻案? 万万不能! 别说没翻案的本事,也没那胆子啊! 金吾卫突然对两位王爷下手,定是两位王爷做了什么犯忌的事情,撞在陛下跟前,惹得陛下震怒! 皇家的事情,一群外臣就别参与了。 …… 数日后,大朝会。 钱湘有份出席,惹来众多嫌恶的眼神。 钱湘呵呵冷笑。 别犯事! 犯了事也别落在金吾卫手里。 否则,本官掘地三尺,也要将案子办成铁案,一辈子不得翻身。 有那胆小的官员,对上钱湘那眼神,顿时吓得直哆嗦。 今日大朝会,主要讨论两位王爷的案子。 大理寺责问少府。 少府责问金吾卫。 钱湘直接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资料,站在大殿上,一项项抛出来。 要问两位王爷做过什么好事,不好说。 要问两位王爷做过什么烂事,那是一天都说不完。 林林总总,累计起来,也是不小的罪名。 朝臣静默。 疑问不仅没有解答,反而添了新的疑问。 金吾卫查到的事情,这在宗室实属平常,过去大家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就说罪名里面的侵占良田,这在权贵里面司空见惯,能算是罪吗? 陛下是不是小题大做? 两位王爷到底犯了什么忌讳,以至于陛下得用这种小手段收拾他们? 众臣面面相觑。 总而言之,两位王爷倒霉,绝不是因为侵占良田这类事情。 听完钱湘的陈述,刘诏内心深处有点不满。 都是在民间作威作福,怎么没有在朝堂上阴谋阳谋的罪名? 钱湘一脸心塞。 陛下,你要求忒高了。 两位王爷,给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在朝堂上胡搞瞎搞,又不是活腻了。 上次两位王爷之所以有胆子合起来算计端郡王刘议,那都是因为他们被萧淑儿蛊惑,以为陛下对端郡王刘议存了杀之而后快的心思。 陛下力保端郡王,两位王爷自然也就歇了心思。 刘诏虽然嫌弃钱湘搜罗的证据不够分量,用来收拾老五老六也足够了。 他轻咳一声,板着脸,装出怒火滔天的模样,“朕一再强调,谁敢夺走小民的饭碗,朕就打掉他的饭碗。谁敢不给朕脸面,朕自然不会给他脸面。十税一,不分贵贱,只要是大周子民皆要纳税。朕说了无数次,强调了无数次,到了今天依旧有这么多人和朕阳奉阴违。更令朕失望的是,他们还是朕的兄弟。” 说完,他露出痛心疾首的表情。 他一声长叹,又愤怒又痛心,“朕对他们不薄啊!他们如此糟蹋朕的一番真心,不顾兄弟情意,公然对抗朕定下的国策,不杀他们难以平民愤。” 皇帝竟然要杀两位王爷? 天啦! 大事不好! 莫非陛下的身体真的快不行了,是要为接任者扫清障碍? 众臣惶恐不安,此事如何是好。 就当众臣慌乱之时,终于有人站出来一声呐喊,惊醒大家陷入懵逼的脑袋。 “陛下息怒!” 犹如一声惊雷,众臣齐齐回过神来。 定睛一看,原来是中书令杨季杨大人。 杨季大声疾呼,“两位王爷纵然有错,然而罪不至死。请陛下收回成命,对两位王爷另行处置。” “请陛下收回成命。”众臣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嘴巴。 “这二人猪狗不如,一再辜负朕的好意。留在世上也是浪费粮食。” 刘诏厉声呵斥,一副不杀人不足以平愤的态度。 杨季身为百官之首,劝阻帝王,责无旁贷。 他从兄弟情意谈到先帝。 从本朝律法谈到上古传说。 他引经据典,刘诏执意不停。 杨季就一直说说说,从先贤说到民间传统,说了快一个时辰。 刘诏败下阵来,拂袖而去。 “退朝!” 朝臣齐齐松了一口气,杨大人,你太能说了。 而且说的内容还不带重样。 各种典故信手拈来,其中还有不少小众偏门的典故,这记忆力逆天了。 只是说的时间特长了点,大家腿都站痛了。 下一回杨大人能否少说一点? 不光朝臣在吐槽杨季太能说,刘诏也在吐槽杨季。 他和顾玖抱怨,“你说杨季什么毛病?朕只是让他配合一下,朕在他的‘劝说下’收回成命,不要老五老六的性命。结果他洋洋洒洒,一口气说了一个时辰。全程引经据典,把朕衬托成一个文盲。朕不得不怀疑他,是在利用朕刷声望。” 顾玖闻言,不客气的大笑出声,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刘诏哼哼两声,很是不满。 顾玖笑过之后,才说道:“他是新上任,你得原谅他急于表现的想法。朝臣看他年轻,难免轻视他。他得拿出点本事来,镇一镇人心。这次对他来说是个机会,能够‘劝阻’皇帝的中书令就是合格的中书令。” 刘诏哼了一声,“果然是拿朕刷声望。看在你的面子上,朕不和他计较。下次,不许他这么干。” “你放心,杨季是个有分寸的人。他知道有些事情可一不可再二的道理。这一次,已经足以让他打开局面。” “你倒是处处替他说话。” 顾玖笑道:“他是我挖掘出来的人才,自然要替他说说好话。而且我听你的语气,你也没那么生气。” “朕都快气死了,你哪只眼睛看朕没生气?” 刘诏故意摆出一张凶凶的脸,要安慰,要抱抱。 顾玖哈哈一笑,“今儿本宫洗手作羹汤,陛下可要尝一尝?” 刘诏喜笑颜开,就像是等待投喂的大型犬。 第1119章 谁是贱人 老五老六被夺了郡王爵,贬为镇国将军。 罗太妃和陈太妃都跑到宫里哭诉。 隐逸田亩,侵占良田,又不是今天才有的事情。 老五老六好歹是先帝亲封的郡王,就因为这点事情,被夺了王爵,明显有借题发挥的嫌疑。 这种事情,通常情况小惩大诫就行了,比如罚一年爵禄之类的,或是责令将侵占的良田退还等等…… 为什么非要夺去二人的王爵? 罗太妃和陈太妃,在长安宫哭哭啼啼,诉说着委屈和不满。 顾玖揉揉眉心,有点头痛。 “二位太妃娘娘,是不是认定陛下在借题发挥?” 两人不敢说是,也不敢说不是。 眼巴巴地望着,一切尽在不言中。 顾玖嗤笑一声,“你们进宫找本宫诉苦之前,能否先问问老五老六,问问他们过去都干了什么?” “皇后娘娘这话,怎么听不明白?”陈太妃小心翼翼地说道。 “皇后娘娘的意思,除了隐逸田亩,侵占良田外,老五老六还干了其他天怒人怨的事情?”罗太妃就直接多了。 顾玖抿了一口茶水,“这事你们得问老五老六。问本宫,本宫的回答一律是不知道。” “请皇后娘娘给个提示。”陈太妃谨慎地提出要求。 顾玖含笑摇头,“该说的本宫都说了,本宫就不留二位用膳,送客!” 许有四几步上前,“两位太妃请吧!” 陈太妃起身,准备告辞。 罗太妃不太甘心,“皇后娘娘一句实话都没有,着实太过冷漠。想当年在王府的时候……” “罗太妃是要和本宫翻旧账吗?”顾玖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你要是想翻旧账,行啊,本宫正好趁机追究几件陈年旧事。” 罗太妃张嘴结舌。 陈太妃偷偷拉了下她的衣袖,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面对面色阴沉的顾玖,罗太妃最终认怂。终归没有胆子同顾玖对着干。 二人出宫回府,找老五老六问话。 萧淑儿死的时候,老五老六还没反应过来。 单纯以为萧淑儿行为不端,才会被处死。 等到金吾卫上门,两人才逐渐反应过来。 从萧淑儿的死开始,皇帝刘诏就是在清算旧账。 兄弟二人吓坏了,因为禁足,连院门都出不了,更别提进宫求情。 只盼着皇帝刘诏看在大家是兄弟的份上,能够高抬贵手。 最后,两人一起被夺了王爵,贬为镇国将军,反倒是松了一口气。 好歹没有被贬为庶人,好歹没有被关进宗正寺。 谢天谢地。 等到罗太妃和陈太妃找二人询问事情的时候,二人已经接受了现实,并都冷静下来。 他们一五一十将当年干的事情吐了出来。 两位太妃闻言,大骂二人糊涂。 “萧淑儿那个贱人,分明是在利用你们,把你们当枪使唤。你们两个傻子,竟然傻乎乎的替她跑腿办事。说,当年你们到底收了萧淑儿什么好处?” 老五有点不高兴,“人都死了,皇兄的处置也下来了,打听当年的事情有什么用。你们知道大概就行了。” 罗太妃挥起拳头朝老五身上打去,“你这个蠢货!你怎么这么蠢!被人利用了,你还替那个贱人遮掩。说,她到底给了你们什么好处?” “没好处!我们就是单纯看老四不顺眼,有机会收拾他一顿,自然不能放过。” 老五不耐烦地说道。 罗太妃气得心肝脾肺肾都在痛。 蠢货啊! 她没想到自己的儿子是如此的愚蠢。 竟然被萧淑儿几句言语鼓动,就跑去收买御史,试图弄死老四。 真是愚不可及。 罗太妃咬牙切齿,“萧淑儿贱人!亏她死得早,否则本宫非撕烂她的的脸不可。” 老五偷偷翻了个白眼,“母妃不必咄咄逼人,更何况对方已经是个死人。反倒显得你缺乏风度。” “打死你这个混账!萧淑儿有风度,本宫没风度,你就是这样被她骗的,是不是?本宫早就看出萧淑儿那个贱人不是个好东西,整日里妖妖娆娆,完全没有身为寡妇的自觉。她死了,是她活该。老五,本宫警告你,你必须吸取教训。再有下次,本宫打断你的腿。” 老五不耐烦地答应着,偷偷嘀咕了一句,“人都死了,就不能少说两句。” 罗太妃气了倒仰。 …… 敦郡王刘言特别高兴。 老五和老六被夺了郡王爵,从今以后,兄弟里面就只剩下他和老四,身上还有王爵。 他特意命人准备了一桌酒席,搂着两个小妾在书房吃吃喝喝,得意洋洋。 敦郡王妃崔氏,就站在屋檐下,面色不喜不悲。 皇后娘娘的话,已经传到她耳中。 皇后娘娘问她,到底在怕什么? 此刻,她也在问自己,到底在怕什么? 她出身河东顶级世家,身份家世才学容貌,样样拿得出手。嫁给刘言做继室,完全配得上。 可是这些年,她却将日子过得一地鸡毛。 处处容忍! 她到底在怕什么? 她为什么要容忍他们? 她是先帝请封的敦郡王妃,只要不犯原则性的错误,她的位置稳如泰山。就算是敦郡王刘言也奈何不了她。 迎着风,崔氏自嘲一笑。 终归还是太在意外人的看法,反而束手束脚,将生活过成了笑话。 堂堂王妃,把日子过得如此憋屈,当真不应该。 书房里面传出靡靡之音。 下人站在各个角落,好奇地打量她。 他们一定是在笑话她,身为王妃,也只配站在屋檐下。 丫鬟替她不值。 “娘娘,我们还要继续站在这里吗?” 崔氏绞着手绢,冷冷一笑,点了几个婆子,“随本王妃进去。” 哐! 她一脚踢开书房房门。 这一脚,石破天惊。 不光是下人们看不懂,也让书房里的人受了惊吓。 两个小妾面对崔氏,先是怕,紧接着又是笑。有王爷在,王妃也奈何不了她们。 敦郡王刘言放下酒杯,极为不满,“你干什么?本王没叫你,你给本王出去。” 崔氏冷漠地扫了他一眼,指着两个小妾,吩咐婆子,“将这两个贱人拉出去,直接发卖。” “谁敢!”敦郡王直接砸了酒杯,“崔氏,你是想干什么?这里是本王的书房,还轮不到你做主。” 崔氏还是没理会他,怒斥婆子,“还都愣着干什么,本王妃的话都没听见吗?本王妃怀疑这两个贱人同反贼有来往,还不赶紧拖出去。难道要等到金吾卫上门吗?” 婆子们再无迟疑,如狼似虎,冲上去架着两个小妾就往外拖。 两个小妾怕了。 “王爷救命!妾身不知道什么反贼啊!王爷救命啊!” 敦郡王刘言有瞬间的愣神,“什么反贼,关金吾卫什么事?” 就愣神的这么一会功夫,两个小妾已经被婆子拖了出去。 叫声远去,书房终于安静下来。 崔氏挥挥手,下人赶紧将书房房门关上,守在门外。 砰! 敦郡王刘言砸着桌子,“崔氏,你说话!你刚才说什么反贼,金吾卫,到底几个意思?” 崔氏冷冷一笑,“我在唬人,王爷没看出来吗?” 敦郡王刘言震惊了,指着崔氏,“你,你竟然敢胡编乱造吓唬本王。你这个贱人……” “闭嘴!”崔氏厉声呵斥,“老五老六刚被夺王爵,王爷就迫不及待带着小妾饮酒作乐,就差直接告诉世人你在幸灾乐祸。你就不怕传扬出去,御史参你一本。” “御史参我一本,又怎么样。还能拦着本王喝酒吗?” 崔氏讥讽,“你真以为老五老六是因为隐逸田亩,侵占良田被夺去王爵吗?那不过是陛下借题发挥的理由罢了。陛下收拾老五老六,可以借题发挥。万一陛下看你不顺眼,御史参你一本,陛下照样可以借题发挥。老五老六倒霉,你不思如何自保,反而幸灾乐祸,你不是蠢是什么?” “休要胡说八道。” “我是不是胡说八道,你心里头比谁都清楚。” 崔氏深吸一口气,再次强调:“我今儿过来,只是为了通知你一声。府中财务艰难,养不了那么多浪费钱粮的人。所以,我决定清理后院女人,只要要清理一半的人,方能确保府中收支平衡。” “你说什么?你要将本王的女人都赶出府邸?你疯了吧。谁给你的胆子,谁允许你这么做?” 敦郡王刘言完全不敢相信。 崔氏呵呵冷笑,“无需任何人给我胆子,也无需任何人同意。我是先帝亲封的郡王妃,王府后院一应事情由我说了算。另外,此事有先例可循。先帝尚在潜邸的时候,我查了资料,每五年,裴太后就会清理一批人出去。你要是说我做的不对,等于是在说先帝和太后做的不对。” “你少来!拿着鸡毛当令箭,你够资格吗?” 崔氏抿唇一笑,“先帝亲封我为郡王妃的那天,我就拥有了这个资格。不服气吗?行啊,我们进宫理论去。看看陛下和皇后娘娘到底是支持我,还是支持你。” 敦郡王刘言万万没想到崔氏变脸如此快。 他指着她,“你这个贱人!” “你给本王妃闭嘴!本王妃是先帝亲封的郡王妃,你辱骂本王妃贱人,莫非是对先帝不满?” “放你娘的狗屁!崔氏,你敢动本王的女人,本王不会放过你。” “那就放马过来!” ------题外话------ 出门四天,存稿告罄! 于是今天就迟到了! 继续码字攒存稿! 二更稍微晚一点,元宝先去吃个饭。 第1120章 治病 天气一冷,欧阳芙就带着下人做酱菜。 几大缸子的酱菜,整整齐齐摆放在屋檐下,看上去很有成就感。 穿过中庭,来到前院,她无数次的庆幸,当初是花钱买的宅子,而不是宫里赐的宅子。 即便刘评被贬为庶人,一家人成了普通宗室,还能依旧住在大宅子里面。 少府可没理由收走他们自己花钱买的宅子。 “老爷人呢?” “启禀太太,老爷在书房喝酒。” “怎么又开始喝酒?”欧阳芙略有不满。 刘评喝酒,还非得喝上等好酒。 一壶酒就要几两银子。 如今钱不好挣,又养着这么大的府邸,花钱的地方海了去。他还这么糟蹋钱,真是令人厌烦。 欧阳芙来到外院书房,就听见刘评引吭高歌,歌声中充满了怨气和兔死狐悲之感。 欧阳芙望着阴沉沉的天空,讥讽一笑。 自作孽不可活,他到底哪来那么大的怨气。 她都没怨,他有什么资格怨。 她来到书房,敲门进入。 刘评见到她,举着酒壶的手就顿在半空中,眼中闪过心虚。 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将酒壶放下。 “你怎么过来了?” 欧阳芙坐在桌前,提起酒壶摇晃了两下,“哦,快喝完了啊!” 刘评尴尬一笑,“今儿不忙吗?” 显然是对喝酒一事,要避而不谈。 欧阳芙放下酒壶,“老五老六被夺了王爵,贬为镇国将军而非庶人,你是不是心头不服?” “谁说我不服!我瞧着他的意思,是要将所有兄弟赶尽杀绝。之所以没将老五老六贬为庶人,无非就是怕名声不好听。瞧着吧,老五老六还有倒霉的时候,最后一定会和我一样只配做个闲散宗室。” 刘评讥讽连连,怨气很大。 他口中的“他”自然是指皇帝刘诏。 他认定刘诏一定会将所有兄弟赶尽杀绝。这话他很早之前就说过。 欧阳芙面无表情,“家里已经是这个情况,你还满腹牢骚,就不怕传到陛下的耳中,招来祸端?” “我都不怕,你怕什么?”刘评反问。 欧阳芙面色一冷,“你当然不怕,你光棍一条,你怕什么啊。你问我怕什么,我怕孩子们没了前程,怕孙儿孙女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一家人从高高在上的王府公子,沦落到普通宗室,日子已经很艰难,你还整天抱怨这个那抱怨哪个,你就不能少说几句? 我告诉你,宗室里头盯着你的人可不少,盼着你落难的人更多。毕竟我们家这么大的宅子,还有那些产业和股份,觊觎的人从来没少过。你喝酒发牢骚,落到有心人眼里,足以炮制出一本参你的奏章。到时候,你想喝酒,只能跪下来求别人。” 刘评大为不满,“你让我怎么做?我现在什么都干不了,就是喝点酒打发打发时间也不行?你莫非是想将我困死,憋死?我死了,你就称心如意。” “对,你说的没错,你死了我才能称心如意。我做的这一切为的是谁?为的是这个家。你问我你没差事做,还能做什么?这满屋子的书籍,还不够你打发时间吗?” 欧阳芙指着一屋子的书籍,“但凡你肯静下心来修身养性,也不会沦落到今日地步。” “够了!” 刘评一把抢过酒壶,就往嘴里灌。 只有将自己灌醉,心里头才没那么难受。 沉浸在梦里美好世界,就是他一天当中最开心的时刻。 欧阳芙没有阻拦,只是一脸冷漠。 等他喝完了,她才说道:“从今天开始,府中只有八百文钱一壶的酒。喝完最后这一点,你以后休想再喝到这样贵重的酒水。” 刘评傻眼,盯着手中的酒壶呆呆地看着。 欧阳芙继续说道:“你手中拿的是五两银子一壶的酒,从今天开始断供。” “你不能这么做!” “我当然可以这么做。整个府邸,全靠我一个人支撑,靠的是我的嫁妆,我多年积攒下来的产业和股份。而你,在被夺去王爵地那一刻,就失去了一切。如今的你,除了少府每月一百斤的米粮供应,你什么都没有。” 砰! 刘评砸了酒壶,他指着欧阳芙,“你不能这么做!喝酒,是我最后的寄托,你不能剥夺。” 欧阳芙面色阴冷,“八百文一壶的酒,同样是酒。我并没有剥夺你喝酒的权利,你依旧可以喝,只是酒水的档次降低了一点。” “这是降低一点的问题吗?”刘评怒吼。 “那你想怎么样?让我继续供应你五两一壶的酒水?凭什么!” 欧阳芙怒火中烧。 刘评抓着头,很痛苦,很颓废,脸色苍白,是一种久不见阳光的病态白。 “我只剩下酒,你不能夺走,你不能,不能……” 他的状况很疯癫,像是着了魔。 欧阳芙很是嫌弃,懒得废话,转身就走。 “你不能走!” 刘评突然发力,冲上去,抓住欧阳芙的头,就往墙上撞去。 “啊!” 下人们惊声尖叫。 七手八脚,拉扯着刘评的双手。 刘评疯癫,力气极大。 几个丫鬟一起使力,竟然没有拉动他。 还是欧阳芙急中生智,足够胆量,挣扎着从头上扒下簪子,手上用力,往刘评的下腹一捅。 嗯…… 刘评突然感受到世间最痛的痛。 他依旧抓着欧阳芙的头,只是手上没那么用力。 他缓缓低头,看着下腹部,一根泛着寒光的簪子就挂在身上。 痛…… “啊……” 他突然放声尖叫,卷缩着身体缓缓倒在地上。 好痛,好痛…… 欧阳芙趁机逃开,一脸惊魂未定地模样。 丫鬟们同样受了惊吓。 “太太,老爷他,他好像受伤了,怎么办?” “老爷的样子还可怕,会不会死?” “太太,你没事吧?脸上都青了。” 即便丫鬟及时反应,欧阳芙还是挨了两下。 被人拖着撞在墙上的滋味,她终身难忘。 她冷着一张脸,看着痛得四肢卷缩在一起的刘评,下意识咽下一口唾沫。 她吩咐道:“去请大夫,请田大夫。下封口令,谁都不准谈论此事。大夫若是问起,就说老爷喝酒喝伤了。再去叫个管事,将,将簪子拔下来。” 丫鬟们领命,分头行动。 很快,管事来了。 管事战战兢兢,在欧阳芙的逼视下,伸手扒下凶器簪子。 “太太,老爷似乎是伤了命根子。” “我知道!”欧阳芙声音很冷,冷得像是冰碴子。 管事怕得要死,“现在怎么办?” “已经派人去请大夫,能治就治,不能治也没关系。” 反正刘评已经完成了传宗接代的任务,有没有命根子,对欧阳芙来说完全不重要。 她整个人都散发着寒意,管事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她有些不满,“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将老爷扶到床上躺着。一会大夫来了,你就在老爷身边守着,寸步不离。任何情况,都要禀报。” 管事点点头,叫来小厮,将刘评扶起来,放在床上。 刘评一声接一声的哎呦,痛死他了! 从来没这么痛过。 “我快要死了!你这个毒妇,谋杀亲夫。” “呸!明明是你先动手。你若是没有存杀心,我岂会对你动手。”欧阳芙毫不客气怼回去。 刘评在床上打滚,“你这个毒妇,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欧阳芙冷冷一笑,“你先关心自己的伤势吧。我会不会有好下场,轮不到你来操心。” “你你你,你一定不得好死。” “反正不会死在你前头。” 夫妻二人互怼,根本没有遮掩的意思。 管事好尴尬! 他到底是听了还是听了还是继续听下去? 他好怕会被杀人灭口。 他现在离开还来得及吗? 大夫请了来,管事如释重负。 欧阳芙避到外间,只留了管事在刘评身边伺候。 田大夫田苦,杏林堂第一坐诊大夫。 从他父亲那一辈,就在杏林堂坐诊。 他目前正在医学院进修学习,最擅长处理各种外伤。 剪开衣衫,看到伤口,田大夫下意识倒吸一口凉气。 好痛! 下手太狠了。 管事悄声问道:“田大夫,能治好吗?” “恐怕很难!” 管事心头一惊。 刘评猛地抓住田大夫的手,“一定要替我治好,一定要治好。否则我就砸了你们杏林堂。” 田大夫长期给人接骨,力气可不是被酒色掏空的刘评能比。 稍稍一用力,他就挣脱了刘评的钳制。 他面无表情地说道:“杏林堂是皇后娘娘的产业,刘老爷要砸了杏林堂尽管去。就怕你到了杏林堂门口认怂。” 刘评哎呦呼痛,掩饰尴尬。 田大夫冷声说道:“躺着别动。我这里有麻药,用了就没感觉。等我将你的伤口清洗干净上药,或许还有恢复的希望。” 刘评只是叫痛。 管事理解他,替他说道:“谢谢田大夫。无论如何,一定想办法治好我家老爷的伤。” 田大夫嗯了一声,“我尽力!” 这个病例有点意思,他当然要尽力。 他甚至打算,将这则病例写进治疗日记,拿到医学院讨论。等病例积攒足够多,将来说不定也可以出一本教材。 第1121章 托付身后事(三更) “大夫怎么说?” 送走田大夫,欧阳芙才悄声询问管事。 管事同样压低了嗓音,“田大夫说,伤得有点重。能不能恢复,得看伤势愈合情况,才能下结论。总之五五数。” 欧阳芙“哦”了一声。 “我怎么没听见老爷叫嚷?” “回禀太太,田大夫给老爷用了麻药,效果极好。老爷睡着了,要半个时辰后才会醒来。” 欧阳芙走进卧房瞧了眼包裹着纱布的伤口,十分嫌弃。 她将被子一盖,眼不见心不烦。 她问管事,“果真伤得很重?你亲眼看见了吗?” 管事这连连点头,“血肉模糊,的确很严重。那一簪子,差点要了……小的该死,小的说错了话,请太太责罚。” 话说到一半,管事才醒悟过来,簪子是太太扎的。 如今整个府邸都是太太说了算,他岂能惹太太不快。 欧阳芙冷哼一声,“是他活该。” 她已经重新收拾过,还换了一身衣衫。 额头上多了一条抹额,为的是遮住额头上的青痕迹。 轻轻碰触额头,痛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她万万没想到,刘评会下如此毒手。 她丝毫不怀疑,那一刻刘评想要治她于死地。 只要她死了,这个家就是刘评说了算。 她的嫁妆,她多年积攒下来的产业股份,全都会落到刘评的手中。 儿女因为孝道被压制,反抗余地太小。 加上庶子庶女们从旁作梗,她不敢想象她死了,会有什么后果。 无论如何,她都必须死在他后面,只有这样才能确保孩子们的利益不被狼子野心的人吞没。 想得越多,欧阳芙的心越冷,也变得越发狠毒。 她朝卧房方向看了眼,眼中闪烁着阴冷的光芒,似乎是在算计什么。 管事根本不敢看,更不敢过问。 欧阳芙吩咐管事,“照看好老爷!伤口愈合之前,不准出房门一步。一日三餐,就在房里解决,我会派人按时送来饭菜。” 管事苦不堪言,然而入了坑,就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走下去。 “小的遵命!” “照顾好老爷,重重有赏。” “谢谢太太!” 欧阳芙穿过中庭,回到后院,心情很糟糕。 一想到后院还住着刘评的女人,她心里头就恶心得不行。 当初刘评被夺爵,没有生养的女人,全都被她赶了出去。 留下的女人,都替刘评生养了子女。 这些人,无论如何不能赶走。 没法子,欧阳芙只能捏着鼻子忍了。 今儿的事情,给她提了一个醒。 看似她已经掌控了大局,可一旦她出了意外,府中的情况转眼就会被人翻盘。 不行,她必须早做准备。 她首先想到的是四弟妹萧琴儿。 她叫来管事婆子,“给端郡王妃送一张拜帖,问问她何时有空,我想登门拜访。” “萧太妃过世,听闻端郡王妃怪伤心的。太太这个时候上门拜访,会不会不太合适?” “没关系,你直接将拜帖送过去,行不行都要得一个回复。” “奴婢遵命!” 管事婆子拿着拜帖上端郡王府,得了回复,三日后端郡王妃有空,可以登门。 欧阳芙松了一口气。 萧琴儿纵然有很多毛病,嘴巴说话又难听,做人还算有情有义。 这么多年,萧琴儿一直没和欧阳芙断绝联系,有时候还会替欧阳芙出头。 妯娌做到这个份上,已经是仁至义尽。 至于敦郡王妃崔氏,欧阳芙和她不熟,妯娌关系不太和睦。 敦郡王妃崔氏向来仗着出身好,规矩好,不太爱搭理破坏规矩的其他妯娌。总认为妯娌们带坏了皇室风气。 欧阳芙自然不会拿热脸贴冷屁股,对崔氏是敬而远之。 到了约定的日子,欧阳芙打扮整齐,带着儿媳妇来到端郡王府。 萧琴儿乐呵呵的。 “二嫂可是稀客!往日请你来,你都不肯来。今儿是什么风,将你吹了过来。” 欧阳芙坦然道:“过去是我自尊心作祟,羞于在人前露面。如今我是想通了,还是该出来走动走动。” 顺便将儿媳妇介绍给萧琴儿。 萧琴儿眉眼一动,就知道欧阳芙是在替儿子儿媳拉关系。 她送上见面礼,夸了几句。将刘循媳妇羞得满面通红。 “是个面浅的孩子。” “小家小户出身,没见过什么世面,四弟妹可别笑话她。” “二嫂说笑了,瞧着刘循媳妇挺好的,喜欢都来不及,怎么会笑话她。” “四弟妹就是快人快语。” 欧阳芙一个眼神,刘循媳妇规规矩矩坐在下首。 欧阳芙的儿子刘循,是在他父亲刘评被夺了爵位后才结的婚。 娶的媳妇,就如欧阳芙所说,出身小门小户。 他们一家,现在只是普通宗室,自然娶不到高门大户的姑娘。 这也是欧阳芙深感遗憾的地方。 如果她当初没那么挑剔,早早替儿子定下亲事,早早成亲,儿子也不用在婚事上委屈。 哎……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妯娌二人见面,自然是说不完的话。 萧琴儿消息灵通,“三嫂和老三闹架,闹得可厉害了,连宫里都被惊动了。” 欧阳芙好奇问道:“老三两口子怎么会闹架?我记得三弟妹性子温和,凡事都顺着老三。” “自然是因为皇后娘娘发话,对三嫂很不满。” “皇后娘娘发了话?”欧阳芙吃了一惊。 她身份今不如昔,消息也就滞后了许多。很多事情后知后觉,也是难免。 萧琴儿点点头,悄声说道:“皇后娘娘不满意三嫂把日子过得鸡飞狗跳,私下里呵斥三嫂不会经营,没有担起当家主母的职责。这话拐着弯,传到了三嫂的耳朵里,三嫂当然急了。这不,就和老三干了起来,一口气将老三后院的女人遣散了一半。” 哇! 欧阳芙惊叹一声,“没想到三弟妹也有干脆果断的一面,我还以为她要当一辈子的面团,被人揉来捏去。” 萧琴儿嗤笑一声,“她倒是想当面团,也得看皇后娘娘答不答应。好好的王府,弄得乌烟瘴气。老三是个混账,她这个当家主母也太软弱,才会如此。如今她强硬起来,虽说和老三闹得不太好看,胜在府中后院少了一半的人,也算是颇有成效。” 欧阳芙连连点头,“京城居大不易,如今什么都涨价,养个人明显比以前花费更多。一院子的女人,每个月地开销都是一笔大数字。遣散一半的人,能省下不少钱。” “还是二嫂会过日子,精打细算。我是不行,账目都经常算错。”萧琴儿掩着蠢咯咯咯笑起来。 欧阳芙捧着她,“四弟妹贵为王妃,自然不需要为柴米油盐操心。偌大的王府,自然也不缺进项。不像我们一家子,一家人的生活开销,全都指望我。就这样,还得不到一句好话,甚至被人暗中记恨,盼着我早点死了,他们趁机分了我的嫁妆。” “听二嫂说这话,莫非府中出事了?有人胆敢挑战二嫂的权威?”儿一脸八卦。 “我哪有什么权威可言。我就是一个傻子,拿着自己的钱养着一群白眼狼。” 说完,欧阳芙就哭了出来。 她拿着手绢擦拭眼角,“让四弟妹看笑话,怪不好意思。” 萧琴儿连忙安慰她,“二嫂千万别客气。你同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我就不信,真有人胆子这么大,全家靠着你一人支撑,竟然还有人骑到你头上撒野。” “四弟妹太小看某人的狠心绝情,我真是瞎了眼。” 萧琴儿琢磨这话,恍然大悟,“二嫂是说二哥对你……他这么狠?他哪来的底气,竟然敢对你撒野。” “他不光对我撒野,他还想弄死我。” 欧阳芙没有隐瞒,把事情一五一十说了。 萧琴儿连连惊呼,“他疯了吧!” “疯没疯,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那个时候他是一心一意想要治我于死地。我一想到我要是死了,我的嫁妆,我多年攒下来的产业和股份,全都要被他拿走,便宜了那群庶子庶女和他后院的那群女人。我的子女,会被他们欺负到走投无路,甚至被赶出府邸,流落街头。一想到这里,我这心头就痛得想死。” 欧阳芙哭,儿媳妇也跟着哭。 婆媳两人哭得可伤心了。 哭够了,欧阳芙擦干眼泪,继续说道:“不瞒四弟妹,我今儿过来,就是想拜托你一件事。” “二嫂请说!”萧琴儿此刻很严肃。 欧阳芙郑重说道:“如果有一天,我出了意外,伤了或是死了,请四弟妹帮我主持公道,帮我的孩子守住我的嫁妆和产业。我的嫁妆以及所有产业,只能留给我的孩子。庶子庶女,我养着他们已经仁至义尽。休想从我手中分走一文钱。” “何至于如此!” “四弟妹没经历过,无法理解我心中的恐惧。我厚着脸皮请四弟妹帮我这个忙,请四弟妹不要嫌弃。” 说完,拿出一份地契,作为报酬。 萧琴儿连忙推辞,“二嫂把我当做了什么人,这个我不能收下。我之所以犹豫,不是因为嫌事情麻烦,而是在想这件事能不能请宫里替你做主?” “我毕竟伤了他,宫里如何替我做主。万一宫里追究,岂不是如了他的意。” 欧阳芙连连否认,她不想惊动宫里。 她怕皇帝刘诏会偏心刘评,毕竟刘评受了伤,伤的还是命根子。 萧琴儿给她出主意,“我知道二嫂在顾忌什么,其实你可以请皇后娘娘出面。这种事情,不出意外,皇后娘娘肯定站在你这边。” 欧阳芙还是摇头,“算了,我不想惊动皇后娘娘。” 萧琴儿迟疑了一下,“好吧,就依着你。我可以答应你,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我会出面替你主持公道。不过事情未必有你想的那么坏。全家人都指望着你吃饭,你出了意外,总会有人要倒霉,不如维持住现在的局面。” 欧阳芙自嘲一笑,“我倒是希望维持现在的局面,这就怕有人忍耐不住,开始动歪脑筋。不瞒四弟妹,他疯起来,真的是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不如将他关起来。” “我倒是想!可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 萧琴儿也替欧阳芙感到痛苦。 这日子太糟心了。 “二嫂要是有空,就多来我这里坐坐。别的不敢保证,至少能替你做做面子,叫某些人不敢轻举妄动。” “谢谢四弟妹!” 欧阳芙感激不尽。 这可是解决了她的大问题。 她心满意足告辞离去。 回到府邸,听说田大夫前来复诊,她急匆匆赶到书房。 田大夫正在发火。 “你们到底有没有遵从老夫的医嘱?病人的情况,为什么会比上次检查的时候更严重?药呢?把老夫开的药拿来检查。” 第1122章 闹离婚 “是不是你换了我的药?毒妇!我要和你拼了!” 田大夫一走,刘评就开始发狂,指着欧阳芙大骂。 欧阳芙面色平静。 她轻声呵斥,“闭嘴!我再下作再阴狠,也不会换你的药。田大夫亲自检查了所有药,没有查出任何问题。你的伤势之所以没有好转,不是因为用药不当,而是你不遵守医嘱,没有静养。你不从自己身上找问题,反而冤枉我,你无耻!” “我无耻?”刘评呵呵冷笑,面色一沉,“不是你换了我的药,我的伤能一直不好?欧阳芙,你就是盼着我死吧,你就是换了我的药。你这个毒妇!” “没有证据,就不要胡说八道!” 欧阳芙靠近他,“万一我一不高兴,真的换了你的药。你猜猜,你要是死了,会有人关心吗?” “你威胁我?”刘评不敢置信。 欧阳芙挑眉一笑,“我只是好心提醒你,别惹我。惹怒了我,我也是下得了决心的人。如果你不信,你大可以试试看。” 刘评喉头滚动,“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只是想让你安静下来,别乱说话。” 欧阳芙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刘评脸上肌肉抽搐了几下,一脸不甘,却没有再吱声。 欧阳芙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她叫来管事,“到底怎么回事?老爷的伤为什么没有好转,难不成是你偷偷换了药。” “小的冤枉啊!小的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偷换老爷的药。” “那他的伤怎么一直没好?” “小的不知道啊!”管事一脸懵逼。 欧阳芙想了想,又问道:“老爷可有遵照医嘱,好好养伤?” 管事点点头,“有的,有的。老爷很怕好不了,所以田大夫嘱咐的医嘱,都有严格遵守。小的也想不明白,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错。” 欧阳芙蹙眉,“最近谁来看望过老爷?” “都来看望过。” 这就不好查了! 不好查也要查。 想要栽赃陷害她,做梦! 欧阳芙安排了更多人手,同管事一起轮流照顾刘评。 与此同时,她开始整顿府邸。 凡是去看望过老爷的人,按照时间顺序,一一登记下来。 后院的女人很有可疑,陷害她能得到的好处太多。可是反过来一想,刘评要是不行了,对她们而言可不是一件好事。 那些庶子庶女,都是不省心的主。 反正欧阳芙看谁都有嫌疑。 查到最后,凶手自己跳了出来,就是她亲儿子刘循。 “你疯了!你竟然在你父亲的药里面动手脚,知不知道被发现会有什么后果。” 欧阳芙急得要死,从一开始她就没往亲儿子身上想。 刘循满眼恨意,“他该死!” “不许这么说你父亲!我和你父亲之间的矛盾,你不许参与。” “儿子为什么不能参与?事情儿子都听说了,他分明是想治母亲于死地。有哪个男人,会如此对待相伴多年的发妻?母亲为了这个家,操碎了心。一家人都靠着母亲的在养,结果他却对母亲起了杀心。这等恶毒的男人,就不配活着,也不配做我父亲。” “你给我小声点,生怕外人不知道你心头的想法吗?我竟然不知道你对你父亲存了这么大的怨恨。” 欧阳芙一声叹息。 她虽然恨刘评,却没想过要让孩子同父亲反目成仇。 刘循说道:“母亲在这件事情上,太过软弱。” “你放屁!这不是软弱,这叫做有底线。难道你希望我弑夫?你这个傻孩子,你是被仇恨蒙蔽了双眼。” 刘循一脸不服气。 欧阳芙哀叹一声,“我知道你为什么会产生这些想法,这些年着实太委屈你。不过你放心,我已经在想办法,确保所有产业都留给你。庶子庶女,别想从我手中拿到一文钱。” “儿子不是为了这些产业,儿子就是不忿他那么对待你。” 刘循一脸恼火,又恨自己不能替母分忧。 欧阳芙笑了笑,“你能替母亲着想,母亲很欣慰。但是以后,不要再做这么危险的事情。我替你找了一件差事,估摸着过些日子就有消息传来。你准备准备,以后每日要当差,可不能马虎。” 刘循诧异,“母亲替我找了什么差事?” 欧阳芙小声说道:“替你在马政找了一件差事,不出意外,会在寰宇马场当差。” “哦!”刘循兴致不高。 欧阳芙问他,“你不满意这门差事?” 刘循摇头,“这件差事,一定花了不少钱吧?” “钱的事情你不用担心,你有一件正经的差事比什么都强。”欧阳芙不甚在意地说道。 刘循却说道:“母亲把钱拿回来吧,儿子不去马场当差。儿子想继续读书考科举。” 欧阳芙蹙眉,“你考了这么多年,还只是一个童生。眼看着年龄一年一年大起来,循哥儿,听母亲的话,就去马场当差。” 刘循摇头,“以前不放心家里,一直不肯离家读书。前段时间我终于想通了,只有当我有出息,他们才不敢欺辱母亲。儿子前阵子报考了山河书院,很幸运,已经获得录取。过几天,儿子就要去书院读书,从今以后不用花费家里一文钱。有先生带着,儿子一定能读出一个名堂。” 欧阳芙突然就哭了,“你这个傻孩子!你怎么这么傻?读书何年才是个头,你老大不小了……” “儿子也才二十出头,在读书人中,算是极年轻的。母亲对我多一点信心,明年我一定考个秀才回来,之后还有举人,进士。就算只能考到举人,我也能在六部或是少府谋个差事,比去马场当差更强。” “你……” 欧阳芙不想打击儿子的积极性,话到嘴边便改口说道:“你好好读书,别惦记着家里。要不我将新民县的房子收回来,你和你媳妇就住在新民县。” “不用!就让她跟在母亲身边学着管家理事,交际应酬,替母亲分忧。每个月儿子有两天假期,我会按时回来。他若是在欺负你,母亲告诉我,我替你收拾他。” “傻孩子,他是你父亲,你岂能以下犯上,不尊长辈。你要读书出仕,万万不能背上不孝的名声。之前的事情,你谁都不准告诉,一定要烂在心里,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你媳妇那里,也不准说漏一个字,记住了吗?” 刘循重重点头,“儿子记住了!” 顿了顿,他小心翼翼问道:“他的伤势会恢复吗?” 欧阳芙摇摇头,“这个说不准!田大夫也没个准话。我瞧着,就算恢复,估摸着也有点问题。” 刘循闻言,笑了起来。 “傻小子,不准笑!他是你父亲,你要是在人前露出这个模样,会惹上大麻烦的,知道吗?” “儿子只在母亲面前笑,在外面,儿子一直很沉痛。” 欧阳芙被逗笑了,笑得眼泪止不住落下。 “委屈你了!” “儿子不委屈。反倒是母亲,这些年太辛苦。” 母子二人说着悄悄话,感情倒是更深厚了一些。 过了几天,全府上下都知道刘循要去山河书院读书,面上大家齐齐恭喜,给欧阳芙道喜。 私下里都说他走了狗屎运,去了山河书院也考不到功名。 身为落魄宗室之子,妄图读书出仕,做梦吧! 就算走狗屎运考到了功名,也不会有差事。 …… 刘评的伤,还是被耽误了。 伤口愈合后,身体功能一直没有恢复。 为此,刘评发了好大的火。 他笃定是欧阳芙指使人偷偷换了他的药,于是变着法子折腾。 就算不是欧阳芙换的药,但是他落到这个地步,全拜对方所赐。 所以一切责任,都要算在欧阳芙的头上。 他折腾,欧阳芙就断他的酒,断他的月供,断他的一切开销。 只供应一日三餐还是素菜。 美名其曰,遵照医嘱,必须吃得素净。 刘评气得嗷嗷大叫。 他算是明白了,钱是人的胆。 这个家里谁有钱,谁就有话语权。 就连下人,也是跟红顶白,只乐意伺候有钱的主。 刘评指着欧阳芙,“我要去少府告你,告你虐待亲夫。” “你尽管去告,让我也高看你一眼。” “你别得意!我一定会去告你。” “大门就在那里,没人拦着你,你去啊!” 夫妻干架。 刘评一怒之下,真的跑到少府,宗正寺告状。 要求少府和宗正寺替他主持公道。 他还找到族老,说要休妻。 族老听他一番胡言乱语,第二次直接找借口避而不见。 休妻? 脑子进水了吧! 欧阳芙没嫌弃他,他竟然还敢嫌弃对方?哪里来的底气? 少府也没搭理他。 唯有宗正寺,不管好像不太合适。 宗正寺主要职责就是替宗室服务。 没法子,那就管吧。 宗正寺一群大老爷们,就跟居委会大妈似的,调解夫妻二人的关系。 主要是劝刘评消停消停。 遇到一个有能力养家的妻子,多不容易啊。 继续闹腾下去,是会被天打雷劈的。 刘评不好意思声张自己伤了命根子的事情,怕被人笑话。 他就咬死被家暴,被欧阳芙打骂。 这日子没法过了,非得休妻不可。 欧阳芙没所谓,不过不是休妻,而是和离。 得! 既然劝不住,就按照程序,禀报宫里。 宫里没意见的话,就走和离途径。 第1123章 分割财产 “老二是好日子过够了,不折腾折腾,心里头不踏实。” 刘诏一脸嫌弃。 宗正寺做事情越来越马虎。 他和顾玖唠叨,“不如朕就成全了他,让他和欧阳氏和离。” 顾玖看着宗正寺交上来的报告,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看这里,老二控诉在家里被二弟妹家暴。就他那体格,二弟妹能家暴他?” 嗯…… 刘诏迟疑了一下。 “你不是说精神上的家暴也算家暴。” 顾玖白了他一眼,“你的意思是,二弟妹掌握了家中财政大权,于是对老二各种冷暴力?你这是要替老二打抱不平。” “皇后误会了!朕怎么可能替老二打包不平。这事朕听你的。” 太没立场! 顾玖一边翻着报告,一边说道:“两口子都同意和离,宗正寺其实可以直接办理手续。夫妻离婚,加上孩子都已经成年,最重要的事情就剩下财产分割。就让宗正寺按照规章办事,无论他们是否离婚,我都没意见。” “朕也没意见。” “但是宗室夫妻和离,毕竟少见。老二和二弟妹也算是开了先河。你当心御史闹腾,跳起来反对此事。” 刘诏直接说道:“宗室内部的事情,御史没资格干涉。只要朕没意见,老二和欧阳氏就可以办理离婚手续。” 顾玖点点头,“京城各大报纸,又得热闹一阵子。” 宗正寺得了宫里的答复,就开始走正常的流程。 宗正寺一群大老爷们,约见刘评欧阳芙两口子。 “告诉你们一件好事,宫里已经同意你们和离。我们现在做个财产分割,都没意见的话,就可以办理手续,正式和离。” 刘评呵呵冷笑,“什么财产分割,府里的东西都是我的,没她的份。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我们现在住的这栋府邸,是父皇给的钱,加上公账添了钱买下来的。” 欧阳芙翻了个白眼,“公账也有我的一份。还有,府里各种家具摆件,也都是我掏钱添置的,这个事账本上一笔笔记得清清楚楚,做不得假。另外,这些年,都是我在用自己的嫁妆养家。现在要和离,这个账是不是也得算算。” 刘评冷笑,“果然是钻到了钱眼里。怎么着,你还想要宅子?我告诉你,没门!” “不给宅子也行,补偿我的损失,我立马签字画押。” “没钱!”刘评很干脆。 欧阳芙更干脆,“没钱,就换我补偿你,宅子留给我。” “做梦!”刘评说什么也不肯放弃宅子。 现在全家住的宅子,当年买的时候花费了近十万两。 这些年,京城的房价一直在涨。 他们的宅子经过工部匠人修缮,房子格局极好,采光通透,地段又好。 按照现在的市价,这栋宅子,至少溢价一倍。 要是不着急出手,慢慢寻摸合适的客户,卖二三十万两都不成问题。 这么大一笔固定财产,让给欧阳芙,除非他刘评傻了! 两口子为二郎宅子的事情争执不休。 宗正寺一群大老爷们,乐得喝茶看戏。 连吵了几天都没吵出结果。 都想要宅子,都不肯松手。 要知道,这年月再想在黄金地段找到这么好的宅子,没有一二十万两,想都别想。 京城居,大不易,可不是说说而已。 欧阳芙舍不得房子。 房子是她最后的体面。 这些年,她也置办了一些宅子,要么面积过小,只有两进。要么就是地段不够好。 总而言之,现在住的这栋宅子,她不想放手。 …… 两口子闹离婚,府中上下所有人,人心惶惶。 尤其是后院的女人,还有庶子庶女们。 他们都清楚这个家的家底,公中真没钱,真的是靠欧阳芙的嫁妆支撑。 一旦欧阳芙同刘评离婚,一家子这么多人口跟着刘评一起喝西北风吗? 房子又不能当饭吃。 他们难得意见统一,坚决反对两口子闹离婚。 都一起过了几十年,何不继续过下去。 后院的女人,纷纷出动,给刘评做工作,试图说服他放弃离婚的打算。 刘循也从山河书院回来。 他的态度很明确,“离,一定要离。等母亲和他办完了手续,我们一家就搬出去住,我再也不想看见他那张丑陋的脸。” 欧阳芙蹙眉,“这么好的宅子,让给他,糟蹋了。而且他又拿不出钱来补偿我。不能这么便宜了他。” “那怎么办?难道母亲要一直这样拖着?” 欧阳芙笑了笑,“我已经断了府中的开销,得让你父亲认清现实。没有我的银钱供应,看看后院那群女人肯不肯拿私房钱出来养活他。” “万一他认怂,改变主意不和离,怎么办?”刘循不太赞成这个做法。 欧阳芙却说道:“我就是要逼着他认怂!” 刘循蹙眉,“母亲打算和他继续纠缠下去吗?纠缠了大半辈子,剩下的时间,不如离开他,过几天清净日子。” 欧阳芙摇头,“我得替你,替你们的孩子考虑。我不能自私的只图自己痛快。” “我根本不需要母亲替我牺牲。你和他和离,我依旧是宗室。” “但是你有个和离的亲娘,会影响你的仕途。” “如果仅仅因为你和他和离,就影响了我的仕途,那么这个仕途我不要也罢。” 刘循掷地有声,他显然是经过了深思熟虑,早有打算。 欧阳芙蹙眉,“就算不为了你,为了争一口气,我也不能轻易妥协。买这栋宅子,全程只有我一个人操心。这宅子里的一草一木,一桌一凳,都凝聚着我的心血。让我轻易放弃这栋宅子,太便宜他,也太委屈我自己。” “儿子想个办法逼他放弃宅子。” “他不会妥协!”欧阳芙笃定得说道,“他咬死了非要宅子不可。” “那就让他补偿母亲。” “他身上一个铜板都拿不出来,他怎么补偿我。” “那就让他去少府钱庄借贷。”刘循很干脆,“就用这栋宅子抵押。以他的德行,迟早会败光这栋宅子。到时候我们攒点钱,将这栋宅子买下来。名正言顺将所有人全都赶出去,从今以后母亲就能过上清净日子。” 欧阳芙眼前一亮。 刘循的话,打开了他的思路。 “少府的邓公公,我接触过几次。我可以找他谈一谈,万一有一天你父亲败光了这栋宅子,请少府务必将宅子留给我,我出钱买下来。” “母亲同意了?”刘循惊喜连连。 欧阳芙点头,“你说的对,没必要将剩下的岁月和他继续绑在一起。反正这日子,我是过不下去了。花钱养着一大家子人,得不到一句好话就算了,还被人处处埋怨。” …… 拿定了主意,接下来的谈判,全在欧阳芙的掌控中。 她控制着节奏,诱使刘评用宅子抵押,从少府钱庄借贷度过眼前的难关。 “我直接和你说吧,只要你肯补偿我五万两,我立马签字画押,带着我的嫁妆和下人,三天之内搬出去。没有五万两,你就别找我谈。” “五万两?狮子大开口啊!”刘评嚷嚷。 别说五万两,他身上连五两银子都没有。 这日子过得够惨的。 欧阳芙呵呵两声,“你要是拿不出五万两,没关系,宅子归我,我补偿你八万两。你带着钱,带着你的女人,还有你庶子庶女搬出去。” 八万两,让刘评心动。 可是一想到宅子价值二三十万两,八万两明显亏了。 而且搬出去,还得另外花钱买宅子。 买了宅子,八万两可就不剩几个钱。还要开生活。 不行,不行,不能上当。 “你做梦吧!八万两,就想打发了我,你当我是街上讨饭的叫花子吗?” 两人再次谈崩。 宗正寺有人收了欧阳芙的好处,私下里劝刘评接受条件。 不就是五万两,给了对方,对方立马搬走。整栋宅子都是他的了。 “五万两同二十万两,孰重孰轻,你心中有数。至于开生活,后院那些女人都带着嫁妆,是时候让她们把嫁妆拿出来支持你。” 刘评左思右想,接受了条件。 他拿宅子抵押,从少府钱庄借贷了六万两。 五万两给欧阳芙,剩下一万两当做自己的零花钱。 欧阳芙言而有信,拿了钱,立马签字画押,办了和离手续。 紧接着,就搬空了嫁妆,带着下人离开。 刘评手里有钱,第一时间出门花天酒地。 “老爷,太太把府中都搬空了!” 下人匆匆忙忙找到他,一脸苦相。 “老爷快回去看看吧。就连老爷的书房都没能幸免,被人拆了家具搬走。” “她放肆!” 一听说府邸被搬空,刘评也顾不得花天酒地,穿上鞋袜,急急忙忙回家。 迎接他的是一栋空荡荡的宅子。 一个婆子,拿着一本账本,“老爷可算回来了。这是我家太太,让奴婢交给老爷的账本。凡是被搬走的家当,账本上都有记载。每一样,都是用我家太太的嫁妆银子购置,按理这些家当就属于我家太太的嫁妆。搬走乃是天经地义。此举,也得到了宗正寺得许可。这是宗正寺的公文,请老爷过目。” “啊……欧阳芙贱人,竟然算计我。” 刘评突然爆发! 第1124章 父母心(三更) “卖报,卖报!宗室离婚官司,再添丑闻。” 嘎吱,房门打开。 “小孩,给我一份报。” “我这也来一份。” 一大早,报童就开始在京城大街小巷叫卖。 坊市内,家家户户打开房门,问报童买报。 “离婚官司还没打完吗?上次看报纸,说是办了手续。怎么又闹出是非来?” 众人好奇,纷纷翻到头版头条。 果不其然,离了婚的两口子又开始打官司。 “啧啧,这女人真够狠心的,竟然将府中家当全都搬空。连张床榻都没剩下,这叫一大家子人怎么睡嘛。总不能睡下人的床榻。” “女人用自己的嫁妆置办的家当,凭什么不能搬走!有本事拿公中的钱置办家当啊,就怕一文钱都拿不出来。” “人心不古啊!两夫妻过了大半辈子,什么矛盾不能解决,非得闹离婚。还闹到人尽皆知。丢人哦!” “真是丢人现眼!这个男人也是窝囊,亏他以前还是王爷,竟然还为了几件家具同女人打官司,真不怕丢人。” “脸面哪有钱财重要!就一闲散宗室,要不要面子也没关系。” “都说宗室过得跟叫花子似的,可你们看报纸上刊登的内容,光是一栋宅子就价值几十万两。我都情愿做这样的叫花子。” “光是有房子有什么用。吃饭养宅子养小妾子女下人,出门应酬交际,哪样不花钱。难不成还能指望一栋空荡荡的宅子吃饭吗?再说了,你没看到报纸上写啊,他们这个家,以前都是靠女人拿嫁妆银子养家。如今两口子离婚,我倒是好奇,这位曾经的王爷,要拿什么养家。” “就算没钱养家,也不能受这娘们的闲气。男子汉大丈夫,倒驴不倒架!面子得绷住了!” “等没钱吃饭的时候,我倒是要看看如何将面子绷住。” “你们就是闲操心!宗室,有少府供养。还怕没饭吃吗?” “饭是有的吃,就是没钱花!出门口袋空空,臊得慌!” “说的也是。男人口袋没钱,心里头不踏实。” “难道女人口袋没钱,心里头就踏实吗?要我说,无论男人女人,口袋没钱,都不踏实。” “这话有理!” 京城小民看热闹,热情地加入这场离婚官司的讨论。 读书人,尤其是京官们,却格外生气。 “《大周生活秀》是越来越没有底线,正经事不报道,整日逮着两口子离婚,大书特书。真是臭不可闻!” “黄去病这人啊,真不行!亏他也算半个宗室,天天报道离婚官司,他就怕宗室脸面被丢光吗?” “哈哈哈,这话好笑。宗室哪有脸面可言!也就这几年,靠着宗室学堂管教,宗室年轻一代有了点长进。你看老的一辈,还是以前的德行,什么脸面,都是一群癞皮狗。” “慎言,慎言!虽然我们都清楚宗室是一副什么德行,可也不能毫无顾忌地说出口。” “生活秀堕落,在意料之中。这种没节操的报道,也不是第一回。真正令人痛心疾首的是《山河书院报》,竟然也跟着凑热闹,报道什么离婚。更过分的是,竟然在报纸上普及夫妻离婚的律法程序。他们想干什么?难道是想鼓励小民闹离婚吗?此举实在是用心歹毒!” “言之有理。生活秀上面的报道,当个乐子看,没人会放在心上。可是《山河书院报》的文章,就必须严肃对待。如果书院报果真有鼓励小民闹离婚的嫌疑,决不能纵容!” “说的有理!此事决不能纵容。” “参《山河书院报》一本!这事不给个说法,不算完。” 一群官员闹了起来,事情就不再是小事情。 《山河书院报》导向有问题,此事可大可小。 御史们在早朝上唾沫横飞,抨击报业司,抨击山河书院,抨击礼部。 礼部理应管束天下书院。 很显然,礼部没有尽到责任。 礼部尚书:MMP,此乃无妄之灾! 他招谁惹谁了,站在金銮殿上,突然就被御史台喷了个狗血淋头。 气煞人也。 比嘴皮子,礼部可从未虚过谁。 于是乎,礼部同御史台吵了起来。 双方你来我往,帽子鞋袜齐飞,闹得金銮殿跟个菜市场似的。 吵到最后,突然醒悟过来,他们干什么吵的。 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分明是坐在龙椅上的皇帝陛下。 刘诏呵呵冷笑。 你们吵架,关朕屁事! 朕看热闹正看得津津有味,干什么突然将矛头对准朕! “陛下此言差矣!山河书院乃皇后娘娘创办,却不肯让礼部接管,不准礼部插手书院大小事情。如今《山河书院报》妖言惑众,陛下和皇后娘娘夫妻一体,陛下就该担起责任。” “妖言惑众?朕怎么没看到。朕只看到一群朝廷命官不顾体统,犹如市井泼妇吵嘴打架。这金銮殿啊,应该改名皇城菜市场才对。” 礼部和御史台官员,纷纷低下头。 有点丢脸。 刘诏呵呵冷笑,“能懂得羞耻,也算有救。至于《山河书院报》,责令报业司督促报社整改。读书人写文章,得注意分寸啊!因为挑刺的人,都是你们同行!” 撂下这句挑拨离间的话,刘诏果断退朝。 朝堂上,暗流涌动。 虽然皇帝刘诏的话不好听,但他说的是实话。 历来挑刺的人,都是读书人的同行。 至于帝王的态度,读书人自个不挑刺,皇帝也不会注意那么多。 …… 报业司接到命令,前往《山河书院报》调查。 然后,京城各大报纸,不再报道两口子离婚官司,而是枪口一致对准朝堂官员,噗噗噗,发动猛烈攻击。 读书人骂人,那都不叫骂人,那就显摆才华和知识积累。 你说他骂人,他一个脏字都没有。 只看到引经据典,各种明朝暗讽。 各种点名不点名辱骂。 朝臣愤怒了! 不是只有你们有文化,本官一样有文化。 洋洋洒洒,反驳文章很快出炉。 结果没有报纸肯刊登官员们的文章。 MMP,欺人太甚! 你们有报纸了不起啊! 京城的报纸不肯刊登,就找外地的报纸。 江南报业乐疯了。 他们早就想进军京城市场,奈何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 这次,真是天赐良机。 随着京城人口越来越多,越来越富庶。京城一地,也成了各大商家必争之地。 什么江南商行,岭南商行,西南商行,海外联合商行,北方商行,西北商行,甚至还有新成立的西凉商行…… 以及京城本土商行。 这么多商行,在京城这片大地上竞争。 绝对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报业也是竞争的一个点。 江南报业抢得先机,一天时间内,就在报业司注册成立了江南报,登记了江南报业办公地点。 各处挖人,加班加点,给足银钱,开足马力。 熬夜一晚上,第二天,新鲜出炉的《江南报》登上了京城市场。 第一场仗,就是和京城报业打擂台。 为了打赢这场仗,江南商会斥巨资支持,各种造势。 报童,报摊,这都是小意思。 请戏班子,说书人,甚至青楼楚馆,全都加入了这场浩大的宣传攻势中。 新出炉地《江南报》,像是一场狂风,席卷着京城报业市场。 后来,有人把这件事称之为“江南速度”。 借着《江南报》这个平台,官员同京城报业打起了口水仗。 顾玖不关心口水仗,她很好奇《江南报》这波宣传攻势,这波出刊速度。 “肯定有高人指点!厉害了!” “不愧是江南商会,敢想别人不敢想之事,敢做别人不敢做之事。胆大快速,舍得砸银子,有魄力。” 顾玖对江南商会不吝啬赞美之词。 当年,杨季整顿江南官场,江南商会受到波及,萎靡了很长一段时间。 没想到,转眼江南商会又爬了起来。而且果断调整策略,放弃国内土地利润,跟着大势走,到海外圈地盘,种粮食开矿,而且已经初见成效。 据海外行营的报告,海外生意做得最红火的就是江南商会。 汝阳公主占据数个城池,同江南商会也开展了深入合作。 顾玖想了想,吩咐下去,“明年办一场天下商会洽谈会。汝阳也该从海外回来了。” “娘娘想念公主,公主也一定想念娘娘!明年公主一定会回来的。” “本宫担心她在外面玩野了,乐不思蜀,不想回京。” “哪能呢!这里毕竟是公主殿下的家,她自然会惦记着。而且公主府已经修缮完毕,汝阳公主应该也想看一看自己的府邸。” 顾玖笑了起来。 汝阳公主的府邸,顾玖私下里补贴了一部分银钱,修得美轮美奂,不压于齐王府。 另外,她还替二皇子刘衡,三皇子刘衠准备了府邸,都是按照亲王爵的格局修缮。 账目一半走少府,一半走她的私库。 甚至连用作修养的别院,也替孩子们准备好了。 为此,刘诏时常抱怨,“你就是太宠他们!我们应该学父皇,修什么宅院,直接给一笔钱打发了事。” 第1125章 将军老矣 又是一年盛夏。 刘御率领一万大周“佣兵”到达西凉王城。 他同第二任安西王裴蒙进行了亲切友好的会谈。 一个是老江湖,一个是由帝后亲自调教出来的嫡长皇子。 二人见面,气氛融洽。 宴席上,双方楚河汉界,泾渭分明。 大碗喝酒,大块吃肉。 都是一群豪爽好男儿。 兴致正浓,气氛突变。 情意放一边,亲兄弟也得明算账,更何况还不是亲兄弟。 “少府钱庄的贷款已经到账,皇后娘娘果然是信人,言而有信。只是对于皇后娘娘定下的‘佣兵’费用,本王有一些想法。” 裴蒙率先开口。 他闭口不提皇帝刘诏,内心深处肯定是不服气刘诏。 表兄弟二人,向来都是彼此防备又嫌弃。 刘诏看不起他,他何尝又看得起刘诏。 在裴蒙心里,他只认可一个对手,就是皇后娘娘顾玖。 对于刘御,裴蒙肯定是想先掂一掂对方的分量。 都说齐王刘御是皇后娘娘亲手教导出来的,裴蒙很好奇,刘御学到了皇后娘娘几成本事。 刘御放下酒杯,挑眉一笑,“王爷是打算出尔反尔?” 裴蒙哈哈一笑,“出尔反尔这话,本王不爱听。出兵西域,此事非同小可。按照皇后娘娘的安排,朝廷得益最多。却要本王出钱‘请’你们打仗。等于是好处是你们的,利益钱财是你们的,一切后果却要本王承担,本王得了什么好处? 除了招来一群敌人,好像什么好处都没有嘛!按照皇后娘娘的说法,打仗打的就是钱财,没有利益的战争不打也罢。本王左思右想,这仗打下来,本王的利益在哪里?” 齐王刘御似笑非笑,“安西王嫌这仗打得没意思,赚不到钱。不如这样,你将西凉让给本王,你带着西北军另寻地盘。本王带人来打这场仗,任何后果本王来承担,如何?” “哈哈哈……齐王殿下真会说笑。”裴蒙放声大笑。 齐王刘御也跟着放声大笑,“安西王不妨认真考虑一下本王这番‘笑话’。西凉这地,王爷嫌弃,本王不嫌弃。西域一战,王爷嫌弃,本王同样不嫌弃。本王急王爷所急,王爷可满意?” 裴蒙微微眯起眼睛,哈哈一笑,“英雄出少年,初生牛犊不怕虎,不错不错。你很有皇后娘娘不怕事,敢担事的风范。只是你这小肩膀,担得起这么重的担子吗?” 齐王刘御垂眸一笑,眼神清冷,“担不担得起,总得试过才知道。西凉这地,乃是兵家必争之地。父皇和母后对西凉的重视,以及多年来布局西凉,可谓是用心良苦。如今,外面虎狼环伺,我们本该精诚合作,共驱虎狼。 然而,王爷出尔反尔,谈好的事情现在又反悔,这可不是做大事该有的态度。如果王爷为了区区一点银两,而错失布局西域,争取民心的机会,本王只能说一声:王爷垂垂老矣!” 哐! 西北军一大将直接砸了酒壶,跳起来指着刘御,“你说什么呢?小儿,你没出生的时候,我们就跟着王爷出生入死,你有什么资格大放厥词。” “放肆!”裴蒙轻声呵斥手下大将,接着又对齐王刘御说道:“都是一群粗人,齐王殿下不要和他们一般见识。” 齐王刘御呵呵一笑,“这位将军,刚才说的都对,本王全都赞同。你们征战沙场的时候,本王的确还没出生。如今,本王长大,你们却老了,着实令人感到遗憾。 另外,本王还想告诫将军,这个世界,终究是属于我们年轻人的。将军已老,挥不动刀剑,杀不了三天三夜,不如退居二线,就别出来咋咋呼呼,让人误以为安西王府连个能担大任的后起之秀都找不出来。 这不得不令人忧心。当你们一日日老去,安西王府靠谁守卫?难道要指望一群胡子花白的老头冲锋陷阵吗?二十年后,安西王府还姓裴吗?” “无耻小儿,休要口出狂言!”安西王府的将军们,个个义愤填膺。 说话特么的太难听了! 要不是看在对方是嫡长皇子的份上,早就撸袖子干翻他。 裴蒙没有动怒,反而充满了忧虑。 因为刘御说的话,触痛了安西王府的软肋。 年轻一代人才凋零,要么还在学堂读书,局面全靠一群老家伙支撑。 老家伙们还能支撑个五年十年。 十年之内,如果年轻一代没能成长起来,安西王府危矣,西凉危矣。 尤其是现在这个局面,外面虎狼环伺,异族随时都有可能攻打西凉的情况下,安西王府急需抓紧时间进行新老交替。 战争是最好的历练场。 年轻人能不能起来,拉到战场上,很快就能得出结论。 打西域,该不该打? 该打! 对安西王府也是有好处的。 但是,裴蒙不想轻易就范。 他想要更多的利益。 双方人马吵得不可开交。 裴蒙闭目养神,一点都不着急。 刘御更不着急。 窦先生着急。 促成双方的合作,他将在《名人传》第一册拥有一席之地,必将名垂千古。 窦氏家族,会因为他而获得荣耀,传承千古。 可是看裴蒙的态度,窦先生心知肚明,现在不是开口地好时机。 于是,他盯上了陆先生。 去年,陆先生被皇后娘娘忽悠,以前任中书令的身份跑到西凉说服裴蒙同意出兵西域,接受朝廷‘佣兵’帮助,接受少府钱庄的贷款。 任务完成,本该启程回京。 裴蒙不肯放人,非要等到刘御带兵来到西凉后,才许陆先生离开。 没法子,陆先生只好继续留在西凉。 今日宴会,他自然也在席上。 窦先生点了他的名,“陆先生说点什么吧!这次合作,由陆先生促成。我们都想听听陆先生的意见。” 众人齐齐点头。 陆先生哼了一声,放下酒杯,笑呵呵地说道:“两位王爷对‘佣兵’的费用有分歧,可以谈的嘛。安西王手头不方便,不如这样,等出兵后,战后缴获‘佣兵’优先挑选。如何?” “这个,哈哈哈……”窦先生打了个哈哈,“陆先生可能对西域的情况不太了解,这个战后缴获,多是金银珠宝。‘佣兵’优先挑选,对我们安西王府不太公平啊!” “那就一边一半。” “不行,不行!” “那就分批挑选。每次半个时辰,双方轮换。” “这个办法可行。” 双方大将都赞同轮流挑选战后缴获。 半个时辰,限制了人数了时间,能搬走的东西不会太多。 双方都有机会赚个盆满钵满。 窦先生小心翼翼询问裴蒙,“王爷意下如何?” 裴蒙睁开眼睛,“不让本王出钱,本王自然没意见。齐王殿下有什么想说的?” 刘御没有客气,直接拿出早就准备的物资清单,“请王爷务必准备好清单上面物资。” 裴蒙接过物资清单一看,呵呵冷笑,“齐王殿下真是深得皇后娘娘的精髓,漫天要价的本事不错不错。” “王爷可以落地还钱。” 裴蒙很干脆,“所有物资,数量全部减半” “至少八成” “五成!” “八成!” 双方讨价还价,又是新的一轮焦灼。 就这样,一场宴席硬生生成了讨价还价大型现场。 价格谈不拢,一度发生了械斗。 这年头,讨价还价都变出了新花样。 深夜,宴席结束。 各自回房歇息。 刘征同刘御抱怨,“安西王忒小气,几件铠甲也要斤斤计较。也不想想,我们来是帮他打仗,我们除了得一点钱财外,所有的好处都是他的。我看他毫无诚意,王爷当心他在背后阴我们。出兵的时候,务必当心,千万别被他卖了。” 刘御“嗯”了一声,不置可否。 “还有安西王府的大将,全都一大把年纪,我真担心这些老家伙到了战场上还能不能挥动刀剑。” “安西王府的底子是西北军,战斗力还在。这些年,他们还补充了近万人兵力,不可小觑。” 刘御的态度很客观,不轻视任何人,当然也不会高看任何人。 刘征问道:“王爷对这次出征西域,有信心吗?” 刘御看着他,“你怕了?” “谁会怕!我是担心安西王在背后阴我们,把我们当炮灰,他坐享渔翁之利。” “放心吧!他不敢不出力。” “王爷为何这么说?” 刘御笑了笑,“因为安西王府离不开朝廷的支持,他不敢让本王出事。所以他一定会拼尽全力。” 刘征似懂非懂。 刘御没有多做解释,而是趁着这个时间,去找陆先生清谈。 陆先生打开房门迎接,“老夫料到王爷会过来,已经备好清茶一杯。” “先生雅兴。” 二人席地而坐,品茗闲聊。 “老夫来到西凉大半年,感受最深的就是裴蒙在民政这一块很有一套。走在西凉王城的大街上,处处都能听到西凉人说汉话,用汉字。大型客栈商行,甚至可以用少府钱庄发行的银票结算。让人产生一种,仿佛置身大周内陆某座城池的错觉。” 刘御“哦”了一声,“不知希望王城以外的地方,又是什么情况?” 陆先生斟酌着说道:“王城以外的地方,情况不太好。老夫走的最远的地方,是距离西凉王城三百里的乡村。那地方的人,依旧保持着他们的语言习惯,生活习惯。王城发生的一切,对他们没有任何影响。裴蒙在王城推行的一切,他们也漠不关心。 这些村庄里的人,虽然知道王城换了个大周的王爷,嘴上也说着安西王的好话。但老夫敢肯定,只要有人真臂高呼,这些人就会摇身一变成为反贼。更可怕的是,他们弓马娴熟,熟悉地形,会对西凉王城形成极大的威胁。这次出兵西域,老夫以为,最大的危险不是外面的西域异族,而是西凉本土不曾归化的那群人。” “先生是担心,那些反贼会趁着西凉王城空虚的机会,发动攻击,致使我们腹背受敌。” “不得不防!” “那就来个瓮中捉鳖!” “王爷已经有计划?” “有个小小的计划!不如趁此机会,将西凉境内一切反对势力连根拔起,永绝后患。” “能做到吗?” “只要裴蒙肯配合,胜算很大。” 陆先生斟酌了一番,“裴蒙那边,老夫去谈。他内心深处,还是希望裴家能顺利扎根西凉。这次出兵西域,若能啃下一块地盘,裴蒙之势,将势不可挡。好生经营一番,裴家很有希望世世代代扎根这块土地。不得不说,皇后娘娘当初制定的西域攻略,很有远见。” 第1126章 拍马屁 秋天,安西王府出兵西域。 刘御领兵,打响了此生第一场战争。 沙场见血,残肢断臂。 城破人亡,难民奔逃。 战场的残酷性,展露无遗。 刘御稳扎稳打,缓缓推进。 没有年轻人急于表现的冲动热血,反而像个宿年老将,稳得一匹。 裴蒙都做好亲自冲锋陷阵救人的准备,结果刘御完全不给他机会。 MMP,年纪轻轻,那么稳干什么。 让他感觉自己毫无用武之地。 西域烽烟四起,大周境内歌舞升平。 随着赋税降低,百姓手中有了更多的存粮,出生人口随之增加。 有地方官员写赋,歌功颂德,公然拍皇帝和皇后娘娘的马屁。 被官场同僚斥为马屁精。 却不料,此赋一出,犹如打开了闸门。 歌功颂德,称颂刘诏为贤明君王的马屁文章,如同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来。 官员们不满足于在奏章上歌功颂德。 他们更愿意在报纸上歌功颂德,要让全天下人都见识一番自己的才学,以及拍皇帝马屁的决心。 官场上的人都听说过一个传闻,皇帝刘诏每天都会看报纸,这已经是一个生活习惯。 自己拍马屁的奏章,皇帝不一定能看见。 但发表在报纸上的马屁文章,皇帝一定不会错过。 啊! 官员为自己的机智点赞! 本官真是个小机灵鬼! 陛下看到本官发表在报纸上的歌功颂德的文章,一定会龙心大悦,然后越级提拔本官。 转眼,本官就能走上人生巅峰,休糟糠妻,娶高门女,嘿嘿嘿…… 抱有同样想法的官员可不少。 一时间,京城各大报刊的版面,那是千金难求。 官员们花钱买版面,刊登自己的文章。 …… 刘诏一脸不爽。 翻开一份报纸,特么的全是歌功颂德的文章。 翻开下一份报纸,还是歌功颂德文章。 十几份报纸,整齐划一,完全看不到任何有价值的内容。 他和顾玖抱怨,“这帮人是将朕当成了二傻子吗?以为写两篇不知所谓的文章,就能哄着朕高高兴兴给他们升官发财。白日做梦。” “他们拍你马屁,你还不高兴啊?”顾玖调侃他。 刘诏哼了一声,“换你,你能高兴?朕想看一点新鲜事,翻遍了报纸都找不到。岂有此理。” 顾玖抿唇一笑,“让报业司处理吧,这个风气的确不好。歌功颂德,适可而止。如此厚颜无耻,难怪有老臣说风气都被败坏了。” “那帮老头子,今儿在早朝上还指着朕的鼻子骂昏君,说朕贪慕虚荣,好似是朕让地方上的官员写文章歌功颂德。朕冤枉死了,还没地方伸冤去。” 刘诏一脸不爽又委屈的样子。 顾玖哈哈一笑,“好了,好了,我们不生气。林书平,还不赶紧吩咐报业司整顿报业乱象。地方官员不用心经营地方民政,整日里惦记着走偏门,以为靠几篇文章就能升官发财,真当陛下是昏君吗?” 林书平朝皇帝刘诏看去,得了允许,这才急急忙忙安排人前往报业司传达旨意。 “朕听说,有官员为了买下一个版面,不惜豪掷千金。朕这暴脾气,真的很想趁机查一查这帮刊登马屁文章得官员,他们的钱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刘诏怒气横生,满心不爽。 顾玖安抚他:“汝阳和老二快回来了,别在这个时候兴大狱。” 刘诏哼哼两声,很烦躁。 不让他出气,他浑身不舒坦。 顾玖笑话他,“换做别的人,看到有人专门写文章吹嘘自己,多半都会得意洋洋,心中暗喜。到了你这里,却一脸不乐意。你不喜欢被人拍马屁吗?我瞧着这些文章写得还挺有水平,不愧是进士出身,辞藻华丽优美,而且言之有物。” 刘诏指着自己的脸,“你看朕,像是爱慕虚荣的人吗?再说了,一群居心不良的人拍马屁,朕为什么要高兴。除非是皇后亲自拍朕马屁,朕说不定会赏一个笑脸。” 顾玖白了他一眼,“我才不要拍你的马屁。你尾巴已经翘得那么高,再拍你马屁,你岂不是要翘到天上去。” 刘诏得意洋洋,那模样就像是摇着尾巴求表扬的大型犬。 “你也觉着朕很厉害,对不对?朕知道你内心肯定嫉妒朕。不过你放心,朕不在意。” 顾玖哈哈一笑,她都不想吐槽。 刘诏却缠着她,非要她说。 顾玖捏了捏他的耳朵,“瞧你这脸皮厚的,我是无话可说。” 刘诏哈哈大笑,极为得意,“看在你甘拜下风的份上,朕勉为其难就不计较你捏耳朵的事情。” 呸! 脸皮特厚。 …… 报业司出动,各大报刊终于恢复了正常面目。 半月后,由上百艘大小船只组成的庞大船队,停泊在江南港口,引来城中民众围观。 都是见过世面的人,这个季节,三天两头都有船队归来,大家都见怪不怪。 但是像今日这般,上百艘大小不一的船只组成的船队,可是罕见。 上一次这么大规模的船队,那都是几十年前的老皇历。 没想到有生之年,盛况再现。 男女老少,都涌到码头看稀奇。 船队遮天蔽日,整个海岸线都被船队占领。 “真大啊!” “好多船!” “这得拉多少货物啊!” “据说船上有千年金丝楠木!” “发财了!” “还有数百年的檀。” “这是谁家的船队?旗帜上面的图案好像是第一次看见吧。” “没听说城中哪个商行有能力组建这么庞大的船队。” “莫非是新贵?” “应该是在海外发财回来的矿主。” “有可能!” 民众议论纷纷,很好奇这支船队的船主是谁? 不光民众好奇,同行,海关,当地衙门统统好奇。 直到容信容公公越过人群,踏上最大那艘海船,很多人恍然大悟。 “那是汝阳公主和二皇子殿下组建的船队!” “就是那个不要荣华富贵,偏要出海吃苦的汝阳公主吗?” “除了她,这世上还有第二个汝阳公主吗?” “厉害了!” 众人看稀奇。 他们好奇汝阳公主为什么要舍弃京城尊贵优渥的生活,一个姑娘家跑到海外,同男子一样打拼。 不过,相比起汝阳公主的想法,大家更好奇的是汝阳公主的容貌,好奇皇家公主长什么样子。 “皇家公主,应该长得极美。” “那可不一定。去了海外的人,全都晒得漆黑,就没见过一个长得好看的。” “这话倒是不假!” “皇家公主顶着一张漆黑的脸,这如何见人?” 被众人热烈议论地当事人汝阳公主,此刻正和二皇子刘衡站在甲板上,眺望海岸线。 “回来了!” “终于回来了!” 兄妹二人相视一笑。 汝阳公主长高了,不过她并没有顶着一张漆黑的脸。 她的肤色,既不是养尊处优的白皙,也不是天天暴晒的漆黑,而是介于两者之间的小麦色。 眉宇间满是英气,做男装打扮,加上高挑的身形,猛地一看,误以为是哪家英俊儿郎。 她手上有厚厚的茧子,那是常年练武练出来的。 她顾盼生辉,眼中有星光闪烁。 站在那里,英气勃勃,气质冷冽。整个人像是一把出鞘的利剑,随时都会饮人鲜血。 再看二皇子刘衡,高了,黑了,外表成熟稳重,却又隐约透着凶悍和杀意。 他的气质很矛盾。 通身的贵气,又透着一股子阴郁。 顾盼之间,眼神锋利得仿佛能穿透人心。 容信容公公带着人来到船上。 “老奴拜见二位殿下。陛下和皇后娘娘天天盼着二位殿下归来,老奴一得到消息,就派出信使,快马加鞭将消息送往京城。” “信使已经出发?”二皇子刘衡问道。 “正是!” “哦!本来想托信使带两样小玩意给父皇母后送去,既然信使已经出发,那就算了。” 容信一头冷汗。 二皇子刘衡的气势太过凌冽,一个眼神,足以让人胆战心惊。 这是在海外杀了多少人,心得多冷硬,才会修炼出这等强大的气势。 “妹妹,我们下船吧!” 刘衡同汝阳说话,一改冷冽风格,变得温柔和煦。 汝阳点点头,她不爱说话。 “两位殿下这边请!别院已经收拾出来,伺候的下人也准备妥当,都是可靠嘴严的人。” 容信在前面领路,一边介绍着城中的情况。 兄妹二人沉默地听着,并不打断。 下了船,乘坐马车前往城中别院。 洗漱休整,之后是酒宴。 汝阳直接拒绝:“本宫乏了,宴席就免了!做几样小菜,送到本宫房里。” “是!” 二皇子刘衡没有拒绝酒宴。 连吃三天酒席,该认识的都认识了,该了解的也都了解了。 兄妹二人这才收拾行李,启程回京。 “可惜大哥不在京城!”汝阳颇为遗憾。 二皇子刘衡笑道:“衠哥儿在京城!听闻他已经是审计司的副总管,母后名下的产业,都是他带着人审核账目,做得有声有色。” 汝阳抿唇一笑,“衠哥儿自小就是个财迷,心有成算。他进入审计司,挺合适的。” 刘衡问她,“你呢?还要出海吗?” “当然!我的根基在海外,肯定得回去。我这次回来只是为了解决人生大事。” 说完,汝阳笑了起来,少见的温柔甜蜜。 ------题外话------ 三更要晚一点 第1127章 一家人(三更) 两位殿下归京,京城震动。 京城小民纷纷涌上街头,一睹两位殿下的风采。 以至于车队驶入城门,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汝阳透过车窗打量外面,说道:“比起当初离开的时候,又热闹了几分。” 二皇子刘衡笑道:“据说京城人口年年增加。城里住不下这么多人,全都往城外挤。还记得搬迁后的国子监吗?沿着铁轨,全都是房子,一直修到新民县。因为房租便宜,很多人都跑到那边租房住。从国子监以下,那是越来越热闹了。” 汝阳没有作声。 二皇子刘衡问她,“比起海外,京城繁花似锦,奢华富贵。妹妹真的舍得离开,到海外继续过着清苦的生活?” “清苦吗?我不觉着。海外不及京城十分之一的热闹,但是该有的都有,何来清苦一说。真要说苦,也是气候炎热带来的水土不服。而且我的王城,越来越繁华,人口越来越多。即便赶不上京城,总有一天,也能赶上江南城池。” “妹妹有此志气,甚好!” 汝阳顾盼生姿,“二哥你怎么打算?你会选择留在京城吗?” 二皇子刘衡笑了笑,“偌大的京城,可有我施展才华的地方。” “朝堂就是哥哥施展才华的地方。” “那可不一定。” 汝阳了然,“你是担心和大哥发生冲突?” 二皇子刘衡说道:“我们的身份,注定身边一直会有别有用心之人挑拨,永远都不会太平。我不想和大哥起争执,更不想看到在朝臣的挑拨下,我们兄弟反目。所以,离开京城是明智的。海外那么大片土地,足够我花费一生精力去经营。” 汝阳叹了一声,“身为皇子,很多时候都身不由己。朝臣可恶,生怕皇子一团和气,恨不得每个皇子都打出狗脑子,他们就能从中渔利。敢情我们这些皇子皇女,都成了朝臣们玩弄心机的工具。难怪历朝历代,看不到和睦相处的皇子。” “利益驱使,没有的事情都能被他们硬生生造出来。妹妹不必生气,大不了离开京城,朝臣想使坏,鞭长莫及,也奈何不了我们。” 汝阳点点头。 车队穿过拥挤的人群,终于驶入皇城。 当马车驶入宫门,厚重而严肃的皇宫,令人目眩神迷。 汝阳悄声说道:“回到这里我才知道,我有多想念这地方。” 皇帝和皇后,在兴庆宫等候二位殿下。 兄妹二人走下马车,进大殿,跪拜父皇母后。 顾玖眼中泪光闪烁。 皇帝刘诏咧着嘴一脸乐呵呵的样子。 “免礼!快起来让本宫看看。” “谢父皇母后!” “黑了,瘦了,也长高了。我家汝阳都长成了大姑娘,就是肤色不够白,不适合穿大红大绿的衣衫。” “母后,女儿刚回来,您就开始惦记怎么打扮女儿。怎么感觉您是在嫌弃我长得丑。” 哈哈…… “没嫌你长得丑,你长得不丑。就是和记忆中的模样变化太大,你得给母后一点时间适应。” “母后还是嫌弃我长得丑。” 顾玖无奈一笑,瞥了眼刘诏。 刘诏咧着嘴,笑得跟个二傻子。 “朕的闺女怎么可能丑,瞧瞧,长得多漂亮。这模样,京城任何一个闺秀都比不上。汝阳,别怪你母后,你母后眼光有问题。” “你说我眼光有问题?这话说清楚!” 顾玖不高兴了。 在她眼里,汝阳英气勃勃,通身的气派,好看得不得了。 她什么时候说汝阳长得不好看了? 只是女性的习惯性思维,看到闺女,就想着怎么打扮闺女。 这能和美丑沾边吗? 她只是想给闺女最好的,把闺女打扮得漂漂亮亮而已。 她眼睛一瞪,刘诏立马认怂。 “朕的错,全都是朕的错。朕说错了话,皇后千万不要和朕一般见识。” 兄妹二人偷偷发笑。 父皇一如既往的怕母后。 三皇子刘衠急匆匆赶来。 “二哥,姐姐!” 兄妹三人见面,眼眶泛红。 “我们家衠哥儿长高了。” “衠哥儿已经是个大人。” “姐姐这话我不爱听,说得好像你比我大很多似得。你只是比我早出生半柱香的时间。” “半柱香也比你大。” 姐弟日常斗嘴,还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看着兄妹相处融洽,顾玖很是欣慰。 中午家宴。 齐王妃孙七娘带着三个孩子进宫。 出了一趟海,汝阳变了性子,特别喜欢小孩子。 看到三个侄儿侄女,欢喜得不得了。 她和顾玖说道:“女儿到了海外,才知道孩子的可贵,人口的重要性。城中每年新生人口增加,都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 “本宫听说,你鼓励船员侍卫,同当地女子通婚?可有效果?” “船员们很乐意在当地安家,娶妻生子。侍卫们不太乐意。女儿身边最初的那批侍卫,大部分都是京城子弟,肯定不乐意留在海外。女儿也没勉强他们。后来陆续撤换了侍卫,只招募的沿海良家子弟,通婚一策才算有了进展。” 顾玖暗暗点头,“在外面一定要注意自身安全,防人之心不可无。不能将自身的安全,完全交给某个人手中,此乃大忌。你的侍卫,必须互相制衡。” “女儿明白!谢谢母后提醒。” “你离家在外,本宫无一日不担心。这次回来,就别走了。” “女儿也舍不得母后!然而女儿的根基在海外,女儿不能放弃他们。” 顾玖满心酸楚。 她替汝阳整理衣领。 汝阳终于换上了女装,略显素净的衣衫,很衬她。 “本宫支持你追求梦想,只是一想到要分别多年才能见面,心中就满是不舍。这回在京城多停留一段时间。” “女儿听母后的。” 三个小侄儿侄女都拿到了见面礼,欢喜得不行。 奶声奶气说着谢谢姑母,谢谢叔父。 二皇子刘衡一把抱起两个小子,稀罕得不行。 “可惜大哥不在家。” 一顿家宴,吃了两个时辰。 顾玖喝得微醺,刘诏喝得满脸通红。 他高兴! 他将头枕在枕头上,枕头放在顾玖的腿上。 他晕乎乎的,思维还在。 “孩子们回来了,朕高兴!宫里许久不曾这般热闹。” “趁着他们回来,把孩子们的婚事一并解决了。” “老二直接成亲,订婚这么多年,把姑娘家的年龄都拖大了。” 刘衡离京之前,定了一门亲事,还是他自个挑选的。 李秉明李大人的小孙女。 可惜,李秉明李大人已经过世,看不到小孙女的婚礼。 “还有汝阳和衠哥儿的婚事。” “衠哥儿的婚事,朕不操心。朕唯一操心的就是汝阳的婚事。你瞧瞧咱们闺女,多棒!一个姑娘家,管着十几座城池,手下带武器装备的士兵足有七八千人,加上地方衙役,足有上万人。多牛啊!这么棒的闺女,京城的世家公子,朕想不出来谁配得上她。配得上她的人,年龄至少大了她一轮。和她同龄的少年,还是一团孩子气,连点事业基础都没有。汝阳的婚事难啊!” 刘诏又是骄傲,又是惆怅。 闺女太出色,身为父亲,骄傲得嘴巴都合不拢。 可是闺女的婚事,也变成了老大难。 真是甜蜜的负担。 顾玖说道:“老二悄悄告诉我,汝阳自己相中了一个对象。” “咦?” 刘诏瞬间跳起来,“谁家臭小子骗了朕的闺女?朕非打断他的腿不可。” 顾玖笑了起来,“刚才还在发愁汝阳的婚事,这会又要打断别人的腿,你可真够善变。” “那不一样!没经过朕考察的人,没资格娶朕的闺女。到底是谁家儿郎,竟然能让汝阳倾心?朕一定得好好看看。” 顾玖说道:“老二不肯说!我打算等汝阳亲自同我交代。” “那怎么行!我们得先打听清楚对方的情况,才能掌握先机。” “那你派人打听去吧,汝阳要是和你生气,可别找我诉苦。” 刘诏懵逼。 他差点忘了汝阳气性很大。 “不过她去海外多年,性格脾气同小时候肯定有所不同。不会再像小时候那样轻易动怒。别忘了,我们闺女可是管着十几座城池的城主大人!” 刘诏嘿嘿嘿地笑起来,十分嘚瑟。 一想到闺女的成就,就跟三伏天喝下冰水一般,浑身舒爽通透。 其实顾玖也很好奇什么样的人能被汝阳看上。 刘诏蠢蠢欲动,她就让刘诏出面打听消息。 刘诏同她说道:“汝阳要是闹起来,你得替朕说好话。” 这么怂的父皇,真是罕见。 顾玖抿唇一笑,“好啊!我保证替你说好话。” 第1128章 要不要退婚 三皇子刘衠消息灵通。 他悄悄告诉汝阳,“父皇得知姐姐有心仪的对象,十分好奇。已经派人暗中调查。” “哦!” 汝阳一副不在意的态度。 刘衠八卦之心熊熊燃烧,“姐姐真的有了心仪的对象?谁家公子能入得了姐姐的眼?弟弟我实在是太好奇,姐姐可否为我解惑。” “不关你的事,就别瞎操心。” 汝阳在海外历练多年,身为城主,手中近万带甲士兵,气势上直接碾压刘衠。 刘衠讪讪然,捏捏鼻子,“姐姐一如既往的凶巴巴,也不知谁受得了你。” 汝阳眼一瞪,刘衠立马认怂,圆润地滚了。 他跑去找二哥刘衡。 “姐姐真有心仪的对象?” 二皇子刘衡“嗯”了一声。 “到底是谁?姐姐都不肯告诉我。” 二皇子刘衡笑了起来,“她不肯告诉你,莫非我就会告诉你?一边玩去,别耽误我忙正事。” “你有什么正事可忙?你告诉我,我帮你。然后你告诉我姐姐心仪的对象是谁?”刘衠想得很美好。 “真想知道?”刘衡问他。 刘衠重重点头。 刘衡笑道:“你帮我搜罗十个秀才,十个铁匠,十个泥瓦匠,几个经年老农,再搜罗三五个军事学院的学员,说服他们随我去海外扎根十年,我就告诉你。” 切! 刘衠转身就走。 他要是有本事说服这么多人心甘情愿前往海外,他又何必找人打听消息。 他大可以自己暗中调查,将随船队回来的未婚男子都筛选一遍,很大机会找出姐姐汝阳心仪的对象。 二皇子刘衡手头上很缺人才,不是谋士类的人才,而是技术类的人才。 在搜罗人才之前,还有一件要紧的事情要解决。 他提着礼物,亲自前往未来岳父李家。 他直言不讳,“我会扎根海外。言下之意,成亲之后,我会带着妻子前往海外生活,孩子也会在海外出生长大。海外条件艰苦,一切都是草创,比不上京城繁花似锦,呼奴唤婢。 在海外生活,很多事情都需要自己动手,因为我们严重缺人,缺各种各样的人。我的孩子,很可能享受不了京城优质的生活和顶级精英教育,一切的一切都比不上京城。但是地盘是我自己的,人口是我的,城池是我的,我的地盘我做主。我就是海外的王!” 李老爷很纠结。 刘衡在和他摊派。 是在问他,舍不舍得闺女跟着对方前往海外吃苦。 这是个两难选择。 “殿下在海外,有多大地盘?多少人口?多少城池?” 刘衡很坦然,“我在海外的地盘,差不多有两个京畿地区这么大。城池二十座,人口不到百万。带甲士兵过万,负担有些重。好在出产还不错,名下有矿场,有良田,有山林,有港口……随着来往船只越来越多,港口税收逐年增加,已经是一个重要的财源。就是环境艰苦,蚊虫鼠蚁过多。不过我们已经有了效果极好防蚊虫鼠蚁的药物,也培养了几名大夫出来。那边天气炎热,没有冬天,一年四季都是炎炎夏季,倒是能省下许多布料。” 李老爷闻言,一会皱眉,一会舒展,十分纠结。 “不瞒殿下,小女生来锦衣玉食,老夫担心她适应不了海外的气候和饮食。” “这也是本殿下担心的一点。所以趁着婚期未定,本殿下亲自上门说明一切。若是觉着不合适,随时可以取消婚约。父皇母后那里,本殿下会亲自解释,不会影响到令千金的婚姻前程。” “多谢殿下体谅,那……” “父亲,我不同意你的决定。这是女儿的婚事,你不能不征求我的意见,就擅自替我做决定。” 一直躲在隔壁房里偷听的李家嫡幼女李芷图突然跑了出来。 李老爷尴尬不已,“让殿下见笑了。快回去,谁让你出来的。” 李芷眼眶泛红,她咬着嘴唇,朝二皇子刘衡看去,“你是嫌我娇娇女,吃不了苦,所以才想要退亲吗?” 二皇子刘衡摇头,“我是怕耽误你。我已经决定扎根海外,我不瞒你,海外真的很苦,我们是在原始丛林中建城,条件可想而知。我想,我理应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而不是让你嫁鸡随鸡被迫随我前往海外生活。不是每一个人都能适应海外的气候和饮食,很多壮年男子去了海外都连连叫苦,更何况你一女子。” “可我不怕!” “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而是你原本可以选择更好的生活。没有必要非得嫁给我去海外吃苦。我这个皇子,肯定和历朝历代的皇子不一样。我不会留在国内,我已经立志开疆拓土,建一个真正的诸侯国。其中艰辛,不是你能想象的。” “汝阳公主可以,我也可以!” 刘衡摇头,“不是我看不起你,就以你的身体情况,你比不上汝阳。汝阳自幼习武,身体强健。你,我很怕你连最初的海上生活都无法平安度过。而且,汝阳在出海之前,曾在江南海边适应了大半年,水性胜过大部分人。” 李芷是典型的大家闺秀,从小养尊处优,在嬷嬷的教导下,起居有度。 她从小到大没出过京城,她习惯了京城的气候和饮食。 猛地前往炎热潮湿,条件艰苦的还外,其后果不敢想象。 刘衡甚至担心,她猛地去赶行程,出海,说实话,很可能她会死在海上。 他不能这么自私。 他得将其中所有风险,同对方说清楚。 面临的不光是气候和饮食,还有可能面临死亡! 这门婚事,确定还要继续吗? 李老爷连连叹气,“海外着实太艰苦,老夫听那些去海外置业的人说,那地方对我们习惯了北方气候饮食的人来说太不友好。乖女,你就不要逞能!我们就留在京城,重新找一门门当户对的婚事。” 李芷摇头,她望着刘衡,掷地有声地说道:“给我一年时间,我也可以!不要急着否定我。你也说了,你是给我一个选择的机会。我想选择跟你一起去海外,我不怕!我们是未婚夫妻,你能不能对我多一点信心?” 二皇子刘衡蹙眉,“我不想耽误你。” “我不后悔!我明儿就收拾行李前往江南,不,前往岭南。都说海外气候同岭南相似,我就去岭南。如果我真的适应不了,届时我也不会缠着你,我会选择放弃。” “乖女,你可不能糊涂啊!”李老爷急了。 当年订婚的时候,谁能想到二皇子会决定扎根海外。 还外有那么好吗? 他情愿做不成这门婚事,不和皇室结亲,也不愿看见闺女去海外吃苦。 造孽哦! 李芷却坚持己见。 为了这门婚事她准备了几年,学习皇家礼仪规矩,背诵宗室族谱等等…… 她为了做一个合格的皇子妻,倾尽所有努力。 现在让她放弃,她做不到。 即便婚后不能留在京城,她还是愿意抓住眼前的机会。 二皇子刘衡肯在婚前坦然相告实情,而不是等到婚后打她一个措手不及,就证明对方是个有责任感,有担当的男人。 她愿意嫁给这样的男人为妻。 她愿意为了对方的事业,为了对方的野望去改变,去适应。 她眼中含着泪,眼巴巴地看着对方。 请给我一个机会。 二皇子刘衡目光直视她,郑重问道:“你考虑好了吗?” 李芷重重点头,“我考虑好了。” 刘衡想了想,“好!我安排人送你去岭南,你先适应一下那边的气候饮食。等我这边找到匠人,我就去岭南陪你。只要你不反悔,明年这个时候,我们成亲。就在岭南成亲!” “等等!怎么能在岭南成亲?”李老爷急了,“你们的婚礼,当然要在京城举办。决不能放在岭南。” 李芷幸福地笑起来,“爹爹,你就别说了。从岭南到京城,一来一回,多耽误时间。” “不管多耽误时间,都必须在京城举办婚礼。二殿下,你要搜罗什么人才,列个单子,老夫替你解决。你要人给人,要钱给钱。但是婚礼必须在京城举办。” 李老爷为了闺女的婚事,也是拼了。 刘衡心头一喜,顺杆爬,立马报出自己要的人才类型,而且人数翻了好几倍。 李老爷闻言,也是一个头两个大。 他再三确认,“只去十年?十年后,这些工匠都可以回来?一年至少一千两白银?确定吗?” “确定!只要工匠答应去海外,本殿下可以亲自和他们签协议,做公证。” “这样的话,勉强能替你搜罗一批合适的人。” “果真能搜罗到?秀才也能找到?”刘衡惊喜。他最缺乏的人才就是读书人。 在大周被人嫌弃的秀才,只配教小儿启蒙的秀才,在刘衡眼里全都是宝贝,大宝贝。 李老爷肯定地说道:“能!只不过京城这地恐怕不行,京城的人都被养刁了,眼光高得不行,不屑前往海外挣一千两一年。得去我们李氏祖籍那边寻人。山沟沟里,有的是想挣一年一千两的人。” 第1129章 少府恐成最大赢家 刘衡最担心的两件事情都解决了,心情美得冒泡。 他答应李老爷,一年后,会在京城举办婚礼。只要李芷不反对就行。 他兴匆匆跑到宫里,兄弟刘衠告诉他,“母后正在替你挑选婚期。” 刘衡一听,赶紧拦住。 “母后,儿子有件事忘了说。儿子打算扎根海外,担心李姑娘适应不了海外的气候饮食,决定先让她去岭南住一段时间。等明年这个时候再举行婚礼。” 顾玖放下黄历,“明年成亲,确定吗?” “儿子已经和李家商量好了,特来禀报母后。” 顾玖调侃了一句,“如今你们都学会了先斩后奏。” “请母后责罚!” “干什么罚你!都已经是成年人,自己的事情当然应该由你自己拿主意。你安排李姑娘前往岭南居住,并且把婚期推迟到明年,莫非是想利用这段时间,让李姑娘认真考虑这门婚事?” “儿子是想给李姑娘一个选择的机会!海外太苦了,久居京城,生来锦衣玉食的娇滴滴的姑娘,是无法想象海外到底有多苦。我不想为难她,所以决定推迟婚期,给她一个机会,让她冷静下来仔细想一想跟随我前往海外到底值不值得。” 顾玖了然,“那你知不知道,你私自决定推迟婚期,会令你父皇很不高兴。” “请母后替儿子在父皇面前美言几句。”刘衡拱手作揖,拜托拜托的样子。 顾玖笑了起来,“你父皇那里,本宫会替你解释。另外,本宫还想听听你的想法,汝阳说要扎根海外,你也说要扎根海外,你们兄妹是商量好了吗?说说看,为什么要扎根海外?” “儿子直说?” “当然是直说。莫非你还想同本宫玩心眼。” 刘衡嘿嘿一笑,斟酌了一番,小心翼翼地说道:“不瞒母后,儿子不想做闲散王爷,儿子想要开诸侯国,想要裂土封王。儿子也有一腔抱负和野心,然而留在京城,必定会和大哥起冲突。儿子不想坏了同大哥的情意,海外大有可为,儿子愿意为子孙后代开基业,为大周开疆拓土!” “听得出来,你说的实话。你真的想位列一方诸侯?” “是!”刘衡重重点头。 顾玖又问道:“你先告诉本宫,汝阳心仪的对象是谁?” 套路,全都是套路! 刘衡一脸懵逼,“儿子不好说。” “是因为汝阳不准你说,还是因为汝阳心仪的对象模样丑陋,羞于见人?” “模样倒是不丑,还挺俊的。就是身份上,儿子担心父皇和母后会有所顾忌。” “让本宫猜猜,莫非是前往海外置办产业的商人子弟?还是海外行营某位小将军?” “的确是一位小将军!” 刘衡弱弱地说道。 顾玖挑眉一笑,“本宫晓得了。” 刘衡吃惊,“母后难道猜到了是谁?” “不难猜!”顾玖很笃定,她内心已经有了确定的答案。 能让刘衡说出身份比较敏感这样的话,此人身份已经呼之欲出。 如果汝阳和这位小将军成亲,身份上的确是个大问题。 海外行营的布局,也得适当的调整。 不能让男方家族趁势在海外崛起,一家独大。这不利于海外布局! 同顾玖最初的计划也是背道而驰。 刘衡有些惴惴不安,“母后不会怪罪汝阳吧!汝阳能看中一个人,真的很不容易。这人还帮着汝阳训练军武,帮忙平叛民乱,还替汝阳挡过几次暗箭。” 顾玖笑了起来,“你不如直接说他是陈壮实陈大将军的嫡长子!” 刘衡嘿嘿一笑,“果然什么都瞒不过母后。” 顾玖摆手,想了想,“汝阳到底怎么打算?她也想位列诸侯?” “她名下,如今已经有十三座城池,人口四五十万。已经具有一方诸侯的势力。不瞒母后,汝阳的确想位列诸侯!” “你们兄妹,一个二个野心都挺大的。”顾玖调侃道。 刘衡小心翼翼问道:“母后同意吗?” 顾玖轻轻敲击桌面,“本宫内心深处,是想你们都留在京城。然而,本宫也知道这是最蠢的做法。你们想飞,本宫绝不束缚你们。从海外布局来说,本宫甚至支持你们开诸侯国,成为海外霸主,世世代代传承下去。 但是,凡事都要名正言顺。名不正,则言不顺。你们想要开诸侯国,必须经过朝廷册封,得到朝臣的同意。这里面难度不小。即便是海外的地盘,远离大周核心地域,但该争的时候,朝臣从来不会客气。此乃利益之争,权利之争,你准备好了吗?” “请母后教诲!” 顾玖提点道:“开诸侯,其实就是效仿上古时代。诸侯的配制,就是一个小朝廷。从官员到武将到军队到开郡县,这里面有着一整套的流程。朝臣不会让你们随心所欲,自行其是。朝臣一定会插手诸侯国官员安排,无论你同不同意,都不能阻止朝臣的决心。 你名下二十几座城,就是二十几个县令,可设两到四个郡,也就意味着要安排两到四个郡守,郡尉。王府还要设一个带有六部的完整小朝廷,要设相国。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可以插手的地方太多太多。三省六部,御史台,大理寺,少府……每一个衙门都会想方设法插手诸侯国的建设。即便诸侯国离着京畿上万里,也不能阻挡朝臣对权利的追逐。” 刘衡眉头紧皱,“儿子不需要这么多官,目前也养不起这么多官。一个官,手底下至少要养十几号人,这是一个庞大的负担。” “所以本宫问你,确定要开诸侯?” “确定!不仅要开诸侯,所有官员,由我自己决定。” “那么你就只能推迟开诸侯的时间。等到你羽翼丰满再提此事。” 刘衡蹙眉。 顾玖又说道:“开诸侯有开诸侯的好处,凡事名正言顺,还能争取到朝堂的支持。不开诸侯也有好处,凡事自己说了算,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只是这样一来,你始终是野路子,得不到认可,就没办法招揽人才。 人才需要机会,更需要名正言顺。开诸侯,你就能名正言顺招揽人才,吸引到一部分读书人前往海外。甚至可以从三省六部调官员前往海外辅佐你。其中利弊,你得自己权衡,本宫不会干涉。等你做出决定,本宫和你父皇都会支持你。” “父皇会支持儿子吗?”刘衡有些意外。 顾玖肯定地说道:“当然!没有你们父皇的支持,你以为你们兄妹二人在海外这些年能一帆风顺吗?没有你父皇的许可,海外行营怎么可能无条件支持你们。你也不想想,海外行营每次出兵,打的都是银钱。这些银钱,大部分都靠少府支应。” “少府也在海外赚取了大量钱财。有私矿主在海外开采出金矿,少府也参了一股,给私矿主背书做靠山。光是两座金矿的收益,足以支付海外行营的开销,说不定还略有结余。” 刘衡毫不掩饰对少府羡慕嫉妒恨的情绪。 少府不费吹灰之力,就在海外混得风生水起。海外任何一个城池,都能看到少府的影子。 少府钱庄,也已经开到海外。 目前为止,已经设立了四个海外分行钱庄。 牛逼得不要不要。 按照刘衡的想法,少府才是海外开拓计划的最大赢家。 顾玖笑了笑,“打仗当然要赚钱!少府就是海外行营的钱袋子。” 刘衡想说,他也想要这样的钱袋子。 他顺杆爬,可怜兮兮地说道:“儿子手里缺乏善于经商的人才。守着大批资源,却无法换取高额利润,着实遗憾!” 顾玖笑道:“这事你得自己解决。本宫名下的人,你要能挖走,算你本事,本宫绝不阻拦。不过本宫建议你,不要打四海寰宇的主意,很大可能你挖不走他们。本宫给你出个主意,你可以去找朱家,朱家一定愿意和你合作。” “朱家?”刘衡有点懵,一时间没能想起朱家是哪个朱家。 顾玖抿唇一笑,“曾经的京城首富,承恩伯府朱家,想起来了吗?” 刘衡恍然大悟。 顾玖提点道:“朱家世代经商,子孙血液里流淌的都是经商天赋。而且嗅觉敏锐,愿意同皇室宗亲合作,不畏惧商路艰难。别人将海外视为畏途,朱家不会。朱家会很高兴有机会同你合作,只要你肯给他们一个机会,朱家会还你一个惊喜。最重要一点,朱家讲信用。当然,这也是本宫调教有方,朱家才能始终恪守底线,不敢越雷池一步。” 朱家,就相当于顾玖养的外围打手。 当四海,寰宇,少府不方便出面的时候,就是朱家刷存在感的机会。 顾玖从不掩饰自己对朱家又打又拉的策略。 朱家也是乐在其中。 等于是上了皇后娘娘的船,虽说限制颇多,好处同样也很多。 刘衡不懂经商,但他懂得怎么驾驭人才。 “谢谢母后提点!儿子找个机会同朱家接触接触。” 第1130章 父母心(三更) 刘诏溜到长安宫用晚膳。 免不了同顾玖抱怨,“几个孩子就没有一个贴心,宫里有宫殿不住,偏要住宫外的府邸。当然,你督造的府邸,美得很。可是身为子女,难道不该陪着父母用膳,尽一尽孝心吗?” 顾玖笑话他,“他们陪着你用膳,你又该嫌弃他们碍眼,横竖看都觉着讨嫌。孩子们懂事,不到你跟前讨嫌,你又嫌他们不住在宫里,不陪着你用膳。你这人,真难伺候。” “朕就是随口抱怨两句,倒是引来你一连串的反击。你果然偏心,全都偏到孩子们身上。替孩子们修建府邸,都不肯替朕修一修兴庆宫。哼!” 刘诏像个小孩子,争风吃醋。 顾玖被他气笑了。 伸出手指,戳他额头,“你也就这点出息。改明儿,我用私房钱给你修缮兴庆宫,可好?” 刘诏喜笑颜开,“那倒不用!皇祖父在的时候,就修过一回,暂且还能住人。钱再多,也不能随便糟蹋。” 不得了,竟然还同她客气。 顾玖抿唇一笑,“你确定兴庆宫不用修缮?” 嗯…… 刘诏迟疑了好一会,“盛情难却!你执意要修缮兴庆宫,朕怎么好意思驳了你的好意。就听你的,兴庆宫修缮一事,交给你负责。” 顾玖笑了起来。 刘诏喝了两口汤,又皱起眉头。 她问道:“汤的味道不好。” “不是!朕想起一件糟心事,你知道汝阳心仪的对象是谁吗?” 顾玖点头,“知道啊!” “你已经知道了?为何不告诉朕?” “打算用过晚膳就同你说,没想到你会提前提起此事。” “麻烦了!汝阳看中的人,竟然是陈壮实的嫡长子。两人要是成亲,陈壮实就得尽快调离海外行营。朕讨厌这种情况!” 为了防止海外一家独大,汝阳若是嫁给陈小将军,陈壮实就必须调离海外行营。 否则,借助汝阳的身份,陈家完全可以在海外成为一方霸主。 即便是二皇子刘衡,也压不住陈家。 光是一个海外行营,就能为陈家带去数之不尽的方便。 海外行营数万将士,全都是百战老兵,绝不是刘衡手底下的兵能比的。 这就是差距! 不是说陈家会如何如何,也不是说陈家会不会造反之类。 而是作为权利制衡,必须这么操作。 权利必须得到束缚和制衡,如同三省六部互相制衡,一个道理。 海外行营的大总管,本来就权势滔天,权利大得惊人。 家族再出一个驸马,外加一个拥有十几座城池的儿媳妇,那真的任何意外都有可能发生。 不能给人欲望膨胀的机会。 顾玖说道:“我正想问你,汝阳和海外行营,你怎么选?” “这还用说吗,当然是选汝阳。”刘诏对汝阳真的是一如既往的宠爱。 唯一的闺女,怎么宠都不过分。 顾玖笑了笑,“既然选择成全汝阳,那就好好想想,接替陈壮实的人选都有谁。” “你看大舅哥行吗?”刘诏直接问道。 顾珽? 顾玖咬着唇,面色迟疑。 “大哥可以为将,为帅则差了火候。他没有杨季的才学,也没有陈壮实的大局观。说实话,若非为了汝阳着想,真不想撤换陈壮实。” “朕也不想撤换他,可是为了汝阳的幸福,朕必须做出选择。” 刘诏叹了一声,父亲这个身份,是个担子啊! 顾玖将所有人选筛选了一遍,“其实有个人是合适的。” “谁?” “你儿子刘衡!” 咦? 刘诏顿时来了精神。 “老二合适吗?他没有带过兵打过仗,真的合适?” “他有带兵打仗,只是没打过大规模的战争。还有他太年轻,二十出头,怕是压不住阵。下面的将领不服他,阳奉阴违。海外行营万一生乱,我们在海外的布局就将前功尽弃。” “这个办法很好解决,效仿老大,派一老将压阵。就让大舅哥担任压阵的老将。” 顾玖蹙眉,“我在想想!” “此事就这么定了。改明儿朕就下旨,给老二老三赐封亲王爵。如此,老二就可以名正言顺领海外行营。” 顾玖依旧迟疑,“前两天,我和老二谈了一回。他想在海外开诸侯国。如果任命他为海外行营大总管,你不担心吗?万一他将海外行营弄成自己的私军,麻烦大了!” 刘诏皱眉深思,还拿出海外舆图一一分析。 他问了一句,“老二有多大的野心?” 顾玖斟酌着说道:“他想裂土封王!想要占据一大片地盘,一切自己说了算。我看得出来,他在尽量避免同老大发生争执。两兄弟处在这个位置上,即便自己没那想法,身边的人也会推着他们王前走。他深知其中的危险,所以选择去海外。 到了海外,他就想放开手脚大干一场。让他担任海外行营大总管,他绝不会放弃这个天赐良机。所以这个决定,有可能是一把双刃剑,一不小心就会伤到孩子。” “是你提出让老二出任海外行营大总管,如今反对的人也是你。朕很疑惑,能否说说你的想法。” “老二需要机会历练,同时需要被掣肘!”顾玖掷地有声。 刘诏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顾玖很干脆,“海外行营大总管,算是我们做父母的给他的一份礼物。同时,让杨季派人掣肘他。海外行营的钱袋子始终捏在少府手中,这算是我们对他的掣肘。我给他五年时间,五年后,大总管一职就必须换人担任。五年,也足够我们找出合适的人选。” 刘诏连连点头,“定五年之期,特别好!行,就按照你说的办。压阵的人还是大舅哥?” 顾玖苦笑道:“我怕他去了海外就不乐意回京城。换个人吧!” “行,那就换个人。” 一餐饭的时间,夫妻二人定下官员任免。 …… 皇帝刘诏召见陈小将军,打了汝阳一个措手不及。 她急匆匆进宫,跺跺脚,还是选择先去长安宫面见母后。 “母后,女儿要坦白一件事情。” “别着急。先坐下,擦擦额头上的汗水。你跑来的?做事风风火火,还是和小时候一样。” 顾玖拿出手绢,温柔地替她擦拭额头上的汗水。 汝阳着急,却压制着自己的情绪。 在海外几年,她学会了克制。 “这些日子在忙些什么,都没见你进宫。前两天你父皇还在抱怨,说你们不肯进宫陪他用膳。” “父皇若是不嫌弃我,我天天进宫陪他用膳。” “那倒不必。你父皇这人啊,难伺候!你天天进宫,他又嫌你碍眼。你几天不进宫,又开始抱怨。年龄越大,越像个小孩子,总要人哄着。” 汝阳笑起来,“天底下,只有母后治得了父皇。父皇也只听母后的话。” 顾玖笑了起来,“少年夫妻老来伴,这话仔细想想其实挺有道理。子女长大后,终会离开。唯有夫妻,能够相伴到老,即便吵吵闹闹,日子也是有滋有味。你也到了适婚的年纪,这次回京,可有想法?母后替你相看了一番,倒是有几个合适的人选。” 汝阳张嘴结舌。 顾玖笑眯眯地看着他。 汝阳顿觉自己被套路了。 她低头,羞涩一笑,“母后应该都知道了吧!” “你是指陈小将军吗?” 汝阳连连点头,眼中光芒闪烁,难得露出小女儿态。 “果真喜欢?” 汝阳点头。 “两情相悦?” 汝阳再次点头。 “可曾互诉衷肠?” 汝阳一脸不好意思。 “是他先挑破窗户纸,还是你……” “算是互相挑破吧!” 闺女倒是挺主动的。 身为数十座城池的城主,行事自然要积极主动。在感情上面,同样如此。 挺好! 顾玖又问道:“你觉着他好在哪里?” 汝阳双眼发亮,“哪里都好!能打仗,能练兵,长得好看,还会读书,已经考了秀才。给他时间备考,考举人进士估计也没问题。而且眼光长远,不计较一时一地的得失,拿得起放得下。长袖善舞,能上马打仗,也能下马治民!很多人都说他有杨相公的风采,不愧是杨相公的学生。” “亏你提醒,本宫这才想起,陈小将军曾师从杨季杨大人。名师出高徒,很有道理。不过你这么夸他,让你父皇听见,定会吃味,连着几日念叨闺女外向。那你说说,他有什么缺点。” 汝阳有些不好意思,微微摇头,“他没缺点。” 顾玖似笑非笑看着她,“只要是人,就有缺点。没有缺点的人,要么圣人,要么伪君子。你觉着他是圣人,还是伪君子?” “他肯定不是伪君子,当然也不是圣人。” “那你就和本宫说说他的缺点。” “缺点也有,手太散,不聚财。关心下属多过关心家人,颇有谋略,擅长算计人心。” “听你这么说,他是个很有抱负的人。他应该知道尚公主,会阻碍仕途。一心求仕途的人,却愿意做公主驸马,是何道理?” “母后是在怀疑他的用心不纯吗?” 顾玖点点头,“你是不是也怀疑过他?” 汝阳大方承认,“是,女儿也怀疑过他。” “那你为什么还愿意选他做你驸马?” 汝阳郑重说道:“女儿知道他野心勃勃。我告诉他,以他的家世和出身,等他到五六十岁的时候,估计有机会问鼎人臣。但,只是有机会,不是必然。他不是进士出身,想要问鼎人臣,就得再花几年时间考科举。科举出仕,要慢慢熬资历,等他熬到五六十岁,说不定会有第二个杨相公横空出世,他的努力,会成为泡影。 但若是和我成亲,十年内,我会开诸侯国,他是驸马,也是诸侯王。我将与他共享荣耀!我将两个前途放在他面前,供他选择。是选走仕途,还是同我一起努力建诸侯国,他选择了后者。” 顾玖说道:“他还有第三条路可选,他可以选择做武将,如他父亲那般。” 汝阳说道:“做武将,始终会被文臣压一头。他说,要么不做,要么就做到最好。我和他进行过一次深谈,我们之间的婚姻,感情中夹着利益,永远都不可能纯粹。但是我们可以朝着同一个目标努力,就像父皇和母后一样。 彼此坦荡荡,坦露自己自私自利的一面,暴露自己的野心,没什么不好。我接受他的野心,他也接受我的身份。我们求同存异,谁也别嫌弃谁,谁也别虚伪。有问题拿出来讨论,都别玩虚情假意那一套。 他不是好人,我当然也不是好人,我们手上都沾染了鲜血,就别玩互相欺骗那一套。我们会是最了解彼此的那一个人,一样的坏,一样的野心勃勃,一样的满肚子坏水。挺配的!” 顾玖想笑,又想哭。 是什么样的磨难,让汝阳小小年纪看破世情,看透人性。 她紧紧抱住她,“委屈你了!” 汝阳懵逼,她不明白母后为什么会哭,为何会如此激动。 “女儿不觉着委屈!” “傻孩子!”顾玖控制着情绪,偷偷擦拭眼泪,“本宫想见见他,到底是不是你说的那样。” “母后能不能答应女儿,别为难她。” “本宫不为难他,又怎么能逼出他的本性。” “母后为难他的时候,稍微手下留情,别太狠了。” “那得看本宫的心情如何。” “我给母后揉肩捏腿!” 第1131章 皇后娘娘诛心 陈小将军,姓陈名秋。 弱冠之年,已经从军近十年。 自十岁起,就跟随在杨季杨相公身边,行军武,做笔墨小厮。 后来抽空考了个秀才。 杨季告诉他,能一次考中秀才,多半是侥幸。 如果想要考科举出仕,在士林有所建树,非得下十年水磨工夫不可。 陈秋一直没有拿定主意,相较于读书出仕,他似乎更喜欢真枪真刀上战场厮杀。 最近,他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站在长安宫宫门外,内心起伏不平。 经过通报,宫人请他进去。 “娘娘在书房等候,陈小将军随咱家往这边走。” “多谢公公!” “不客气!” 宫人将他领到书房外,等候了片刻,才让他进去。 陈秋垂首,走进书房。 眼角余光一扫,就被震撼住了。 和房顶齐高的书架上面,全都是书,码得整整齐齐,一眼看不到尽头。 书架上面搭着一个木梯,有小黄门站在书架上整理书籍。 看书籍封面的新旧程度,书架上面的书,基本上都被人翻阅过。 “你就是陈秋?” “微臣拜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抬起头上,让本宫仔细看看。模样倒是周正,坐下说话吧。” 陈秋小心翼翼在圆凳上坐下,一直垂眸,不敢抬头直视。 “看着本宫说话!”顾玖声音透着寒意。 陈秋心头一惊,不得不抬眸,面对皇后娘娘的目光。 皇后娘娘保养得宜,整个人的状态看上去,最多也就三十出头。一双眼睛,仿佛能看透人心。 他内心有些惴惴不安。 从陈秋进门,顾玖就一直在打量对方。 “最近在读什么书?” “回禀皇后娘娘,微臣最近在读《左传》,《公羊传》,《谷梁传》。” “哦!本宫听说你决定放弃科举,为何还要看五经?” “虽说放弃了科举,却不能放弃读书。读书,方能时常自省。从书中吸取经验教训,保持清醒头脑,微臣以为很有必要。” 顾玖点点头,“关于谷梁学派和公羊学派,你如何看待?” 陈秋有些踌躇。 顾玖心中了然,“你尽管说,本宫恕你无罪!” “微臣就斗胆一说。站在臣子的立场,微臣自然是支持谷梁学派,因为可以获取最大的利益。若是站在上位者的立场,对内谷梁,对外公羊,二者学说都有可取之处。只是,一旦战事结束,公羊就显得有些多余,且不利于朝堂民间稳定。” “这么说,你是趋向于谷梁?” 陈秋迟疑了一下,重重点头,“是!” 顾玖又问道:“你赞同谷梁,为何又放弃科举?” 陈秋斟酌着说道:“若是从今日开始努力,微臣有把握在十年内考中进士。十年后,微臣已经是而立之年,正式开始走仕途。不瞒娘娘,微臣没有信心能在文官一途上面赢过官宦子弟。然而,身为臣子,不能位极人臣,岂非憾事。” “你是不是太过悲观?你可是杨相公的弟子,有他为你保驾护航,你的仕途应该可以走得很顺。” 陈秋摇头,“不瞒皇后娘娘,微臣读书资质只比家父稍微强了那么一点。杨相公也曾亲口说过,比天资,微臣比不过那些世代书香家族出来的学子。比底蕴,同样比不过他们。此乃先天不足,不是靠后天努力就能弥补。 然而,微臣有一颗不甘人后的心,无论做任何事情,微臣只想做到最好,爬到最高。科举出仕,纵然有杨相公保驾护航,能护我十年,莫非还能护我二十年,三十年吗? 如杨相公一般的天才人物,自来到京城,微臣已经见识了两三人,师从三元公和周先生,比微臣更得到杨相公的赏识。 相同的年龄,更丰富的学识,更强的家族底蕴。不瞒娘娘,微臣面对这样的天才人物,只能自叹不如。微臣还听说,齐王殿下身边也有几个类似的青年才俊,随同殿下前往西域征战。能文能武,同样的年龄,微臣自愧不如! 他们都是未来的状元,榜眼,探花!走科举,他们比微臣的起点高出十年,甚至是十五年。微臣凭什么和他们竞争!他们当中,不出意外,会出现第二个杨相公。” 顾玖问道:“有没有说你喜欢妄自菲薄。” 陈秋却说道:“微臣以为自己是有自知之明。微臣自身学识不足,能考中进士,就是得天之幸。一甲状元,榜样,探花,拼得是真材实料,微臣拼不过。” 顾玖笑了笑,“因为拼不过,所以就放弃,岂非懦夫!” “微臣只是选择了一条更适合自己的路。” “适合你野心的路。” “是!”陈秋坦坦荡荡,不畏惧坦露自己内心阴暗的一面。 顾玖冷笑一声,“本宫可否理解为,你将汝阳当做了爬到高处的踏板。” “微臣会和公主殿下一起,爬上人生巅峰。微臣会始终仰望她!” “本宫不相信!你这样的人,本宫这些年见过许多许多。无一不野心勃勃。汝阳是你能勾住的最好的跳板,而且能在最短时间内带你成为一方霸主。面对此等诱惑,读书科举,走仕途拼三十年,自然毫无吸引力。” 沉默! 气氛紧张到空气都已经凝固。 宫人们低头垂眸,大气都不敢喘。 陈秋额头冒汗,喉头滚动。 犹豫的眼神突然变得坚定。 他掷地有声地说道:“娘娘说的没错,微臣的确是个野心勃勃的人,的确是想走捷径。如同家父那般!” “你父亲是有真材实料,所以本宫愿意给他机会。” “微臣也是靠着一刀一枪,才有了今日成绩,并非全靠父萌。” “你认为你比得上你父亲?”顾玖似笑非笑。 陈秋大胆地面对她,“微臣以为,自己比二十岁的父亲更强。” 顾玖挑眉一笑,“你父亲在你这个年龄,还在山河书院读书,想着怎么考功名。而你已经有了功名,并且在军武上证明了自己,勉强算你强过你父亲年轻的时候。” “谢皇后娘娘!”陈秋偷偷呼了一口气。 “但是……” 话音一转,顾玖面色一沉,陈秋的一颗心又提了起来。 面对皇后娘娘,所承受的压力,远远高于面对皇帝的压力。 皇帝只谈公事,谈海外,谈军武。谈的都是他擅长的领域。 然而,皇后娘娘却在诛心。 一次一次,让他剖开自己的内心。试图将他杀个片甲不留。 其中压力,没有经历过的人,难以想象。 陈秋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坚持到这一刻,而没有崩溃。 他只有一个信念,一定要坚持下去,要顶住所有压力,一直一直坚持下去。 不能辜负汝阳,不能辜负父亲地牺牲,不能辜负自己。 “你的功利心如此之重,本宫不免会想,当出现更多的利益,你是否会出卖身边的人?” 陈秋张口结舌,一张脸通红,那是愤怒。 “启禀皇后娘娘,微臣功利心的确很重,但是不等于微臣做事没有底线和原则。微臣也有一直坚持的原则。” “本宫凭什么相信你?毕竟你为了自己的前途,不惜牺牲你父亲的仕途。” 陈秋额头冒冷汗,“微臣并没有牺牲家父的仕途。不瞒皇后娘娘,家父想去西域打仗。” “哦?” 顾玖似笑非笑,“好好的海外行营大总管不当,偏要去西域,图什么?别忘了,西域是安西王的地盘。” 陈秋郑重说道:“西域战事,绝非一朝一夕能结束。然而齐王殿下不能长久在外,微臣判断,两年之内齐王必回京城。齐王离开西域,就得换一个人前往西域统兵。家父想争的就是这个机会。微臣和公主殿下之间,只是恰逢其会!” 顾玖笑了笑,“假如你要娶汝阳,就必须牺牲你父亲的仕途。从此以后,你父亲这只能赋闲在家,你还会娶吗?” 陈秋被这个问题问懵了,他有些茫然。 他摇头说道:“微臣不知道,不确定!” 果然如此! 正如汝阳所说,她和陈秋之前,感情并不纯粹。 感情里面夹着利益。 利益让他们捆绑在一起。 陈秋觉着自己完了! 皇后娘娘一定不满意他! 毕竟,他对汝阳的感情没有那么纯粹。 身为父母,岂能让闺女嫁给一个野心勃勃的人。 他暗叹一声。 内心默默的对汝阳说了句抱歉。 二人注定有缘无分。 顾玖轻轻敲击桌面。 陈秋瞬间回过神来,眼神依旧明亮。 顾玖轻声说道:“你是个典型的红尘俗人,这一点和你父亲很像,不愧是父子。不过,你很诚实!” 陈秋苦笑一声,“谢皇后娘娘!” 顾玖沉声说道:“本宫看过你写的文章,言之有物。以你的基础,专心读书,十年之内的确有机会考上进士,位列二甲中段。你很幸运,也很不幸,和你年龄差不多的这批学子当中,有好几个惊才绝艳的人物,思维之开阔,学识之丰富,基础之扎实,前后二十年,无人能出其右。 他们敢想敢干,有想法,有能力,正如你所说,你拼不过他们。这是你的不幸!但是能见证天才人物的诞生,并和他们生活在同一时代,同朝为官,又是你的幸运!本宫给你布置一道功课,就写你眼中的朝堂格局!” 啊! 陈秋一脸懵逼! 皇后娘娘给他布置功课,这是什么路数? 第1132章 树欲静风不止 陈秋晕晕乎乎离开长安宫,半天回不过神来。 一个小宫女偷偷来到陈秋身边。 “陈小将军,公主让奴婢转告,叫你认真完成皇后娘娘布置的功课,这很重要。” 咦? 陈秋想问多一点,结果小宫女根本不给他机会,噔噔等跑了。 他有点懵,抓抓头。不想了,还是想一想功课要怎么写。 …… 长安宫内,刘诏坐在软塌上吃瓜。 “你要是觉着陈秋不行,我们就另外替汝阳找一门婚事。” 顾玖说道:“除开功利心,陈秋也算是个苗子。而且,有功利心也没什么不好。如果人人都像任丘那般缺乏功利心,朝堂可转不动。” 刘诏连连点头,“此言有理。” 他最大的遗憾就是任丘。 刘诏一度想让任丘接任陆先生做中书令,杨季继续在海外行营做大总管。 即便任丘没有功名,刘诏也打算力排众议提拔他。 结果,一番真心错付。 奈何任丘志不在此。 刘诏不得不提前将杨季提拔回京。 没有功利心,对皇帝刘诏来说,反而是一个缺点。 有功利心,就有企图。 有企图,才是好事。 “这么说你认可他?他配得上咱们家汝阳?” 顾玖反问刘诏,“你呢?在你眼里,他配得上汝阳吗?” 刘诏想了想,“差了点火候,毕竟年轻。在同龄的小子里面,算是极为出众。当然,还是比不上那几个妖孽人物。” 他心中感慨。 最近几年,书院频出天才级人物。 刘诏难免嘚瑟。 开太平盛世,才有天才人物的涌现。 此乃明君征兆。 不过朝臣可不买他的账。 朝臣只会说家学渊源,或是书院教的好! 同皇帝刘诏连一根毛的关系都没有。 刘诏以呵呵应对! 他大度,不和朝臣争一时之长短。 刘诏又问道:“确定是他吗?一想到要将汝阳嫁给这个臭小子,朕很想罢了他的官职,将他丢入金吾卫严刑拷打。” 噗嗤! 顾玖笑出声来。 “别把人吓住了!我想先看看他的功课完成得怎么样!想娶我们的闺女,总不能是个草包。本宫允许他有野心,有企图心。但不接受志大才疏,目中无人。更不接受冷心薄幸之人。从文字中观其气度和性格,很有必要。” “就算他冷心薄幸,也是有贼心没贼胆。老二也在海外,自会收拾他,确保汝阳不受伤害。” 顾玖摇头,“两口子过日子,他如果真不是良人,不是你说没有伤害就真的没伤害。等我们发现问题的时候,极大可能伤害已经造成。” “那你说怎么办?要不别嫁了,朕养她一辈子。” “你确定?”顾玖似笑非笑看着他。 刘诏叹了一声,“朕不确定,也不忍心看着汝阳孤独终老。人活一辈子,身边有个人陪着,有几个子女,总好过孤孤单单一个人。遇到难处,好歹有个商量的人,有人帮着分担。” 顾玖笑话他,“没想到你也有多愁善感的时候。” “朕如同诗人一般,内心敏感!”刘诏得意洋洋。 呸! 顾玖十分嫌弃。 脸皮越发厚实,竟然自比诗人。 分明就是个俗人! …… 陈秋的功课还没完成,刘诏先下了两道旨意。 赐封二皇子刘衡,三皇子刘衠为王,亲王爵。 刘衡得封荣亲王,刘衠得封鲁亲王。 赐封旨意一出,天下震动。 “陛下比先帝大方!” 众臣连连点头。 “不仅赐封皇子亲王爵,还提前为皇子们准备了府邸,甚至还有别院。据说光是修缮府邸,陛下和皇后娘娘就贴补了五六十万两。” “不光如此!汝阳公主这次回京,皇后娘娘和陛下的赏赐,加起来就有二三十万两。” “帝后就一个闺女,又都是不差钱的主,赏赐汝阳公主几十万两的财物,不稀罕。” “不光比先帝大方,比起前面几位帝王,都要大方。” 遇到一个大方的皇帝,朝臣们是痛并快乐着。 一边担心皇帝手散,将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家当给败光。 另一方面,又盼着从皇帝手指缝里面漏一点,自己也跟着沾点光。 “这样一来,三位殿下都是亲王爵!齐王殿下一枝独秀的优势荡然无存。京城的局面,怕是要改变了。” “而且齐王殿下不在京城,短时间内也不可能回来。” “你们这话是什么意思?是指二殿下和三殿下也有争储之心。” “以前可能没有。如今得封亲王,身为皇子,试问谁能忍得住。总归得去争一争吧。” “齐王殿下根基稳固……” “可陛下始终没有确立齐王殿下的储君位置,甚至不曾在朝堂上提起过这个话题。” “照着你的理解,陛下对齐王殿下有所不满?可为何还要将齐王殿下派往西域历练?” “那是历练吗?齐王殿下被派往西域,分明是流放。哪里不能历练,京大营有的是机会,干什么非得巴巴地跑到西域打仗。刀枪无眼,万一有个好歹,岂不是……” “此话本官不赞同!陛下若是不重视齐王殿下,而是在流放齐王殿下,那为何要将亲卫分一半给齐王殿下,护卫齐王殿下安全?” “此言有理!” “我看啊,有人是想搅浑京城这潭水,趁机浑水摸鱼。” “胡说八道!二殿下归京,紧接着两位殿下就被赐封亲王爵。本官就不相信,你们对此没有半点想法!” “就算有想法,也不会疯狂到认为陛下将齐王殿下流放到西域。” “陛下就三个嫡子,越过嫡长子,无论册立二殿下还是三殿下,都等于是种下祸根。这么搞,朝堂必定生乱。朝堂一乱,对陛下布局天下的计划,可没半分好处。” “而且齐王殿下没有任何错处,陛下也从未对齐王殿下有任何不满。最重要的是,齐王殿下已经有两位嫡子。” “嫡子很关键!反观二殿下和三殿下,尚未大婚,子嗣一事遥遥无期。” “陛下将齐王殿下派往西域,本身就透着不寻常的味道。咱们且看着,最终是哪位皇子荣登大宝。” “好啊!那就走着瞧。” 荣王刘衡,鲁王刘衠还没怎么样,朝臣先闹了起来,自觉分了派系。 什么是夺嫡之争,这就是夺嫡之争。 即便皇子们没那个想法,身边的人也会推着皇子们朝着那个位置一路狂奔。 荣王刘衡年长几岁,也算有些经验。 得了封王旨意,除了进宫谢恩外,其余时间一律闭门谢客。谁登门都不见。 鲁王刘衠,还是照旧前往审计司当差。 却不料时时刻刻都有人到他面前刷存在感,弄得他不胜其烦。 最后,学着二哥刘衡,也闭门谢客。 风波不停,誓不出门。 …… “瞧把孩子们逼成什么样了!” 刘诏在顾玖耳边嘀嘀咕咕,十分不满。 “这帮朝臣唯恐天下不乱。朕给孩子们赐封王爵,一个个脑补出无数大戏。有人口口声声说,朕对老大不满。将老大派往西域,是变相流放。这种一听就是假的破谣言,竟然有人相信,还跑到朕跟前试探。气煞人也!” 顾玖板着脸,“趴下!你这两天,身上是不是又痛了起来?” 刘诏点头,“天气一凉,朕这身子骨就有些不好。那些朝臣不体谅朕,还尽惹朕生气。你看看朕,是那种狠心绝情的父亲吗?派老大前往西域,那是历练。竟然被一群小人编排出各种谣言。” “你都说他们是小人,又何必计较。”顾玖倒上药油,替刘诏推拿。 “不能不计较!今儿朕在早朝上发了好大的脾气,希望那些人自觉一点,都管好嘴巴。再敢挑拨离间,蛊惑人心,唯恐天下不乱,金吾卫伺候。” “这件事不能忽视,却也犯不着大动肝火!早在封王之前,就已经料想到这种情况。正所谓树欲静而风不止!朝臣就是那股风,吹到地方官府,地方官员也会跟着瞎凑热闹。我觉着,不如干脆将老大的名分定下来。” 刘诏连连摇头,“朕担心一旦定下名分,老大会遭受铺天盖地的攻击。任何一个太子,历来都是朝臣攻击的靶子。仁宣太子的遭遇,前车之鉴不远,朕可是亲眼目睹朝臣们是如何无中生有,将仁宣太子给钉死的。朕不忍心让老大承受这份压力,好好的一个太子,天天被人攻击,就算是个正常人也会被逼成疯子。这人啊,心性一变,就完了!” 顾玖点点头,“你的担心不无道理。此事是我考虑不周。你说的对,不能公开定下名分,但也不能让朝臣瞎起哄。本来好好的兄弟,被身边的人左一句右一句挑拨离间,迟早会反目成仇。” “那就将孩子们叫到宫里,来一次深刻地谈话!” 第1133章 刷一波存在感(三更) 皇室家宴,地点定在长安宫。 一家人围坐在一起,涮着牛羊肉。 刘诏爱吃肉,不爱吃菜,他吃得分外过瘾,满头大汗。 顾玖叫他多吃素菜,他一脸嫌弃。 “你现在都不让朕吃肉,你可真狠心。” 三个孩子低头偷笑。 类似的场面,三兄妹从小看到大。内心都想吐槽,这么多年父皇母后竟然都不腻。 顾玖翻了个白眼,戏精上身吗? “多吃蔬果,有利健康。你到底听不听我的话?” 刘诏认怂,一脸勉为其难,“朕就勉强吃一点。” 真的是非常勉强的吃了点蔬菜水果。 顾玖嫌弃他。 当着孩子们的面,又不好继续落他的面子。 只能看着他大快朵颐,一半的牛羊肉都进了他肚子。 酒足饭饱,生活美滋滋。 皇帝刘诏往软塌上一坐,挺着肚子,喝着解油腻的茶水,真舒服啊! 三兄妹各一张圆凳,坐得规规矩矩。 顾玖开头,“今儿叫你们进宫,是为了最近朝堂上流传的各种别有用心的传言。” “父皇和母后是担心儿子起了不该有的心思,会和大哥争储吗?”鲁王刘衠直接问出来。 顾玖笑了笑,“老三,你想争储吗?” 鲁王刘衠还真的认真想了想,最后摇头,“不想争储,太麻烦!” 顾玖又朝荣王刘衡看去。 刘衡轻描淡写地说道:“儿子早就决定扎根海外,京城是是非非同儿子没关系。那个位置,是大哥的,他也有能力坐上那个位置。儿子不会和他抢。除非有一天,大哥失去了坐上那个位置的资格,或许儿子会站出来,彰显一下存在感。” 顾玖微微点头,“本宫不担心你们会参与争储,也不怕你们争储!本宫唯独担心你们身边人不甘心平庸,撺掇你们去争去抢,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荣王刘衡直接说道:“儿子身边不安分的人,儿子会提前打发他们前往海外。” 鲁王刘衠则说道:“凡是术数比不上儿子的人,说的话儿子全都当做放屁。” “那如果有人术数比你强,又想让你去争储,你怎么办?”顾玖问老三。 鲁王刘衠想了想,“儿子会用一仓库的账本,让他闭嘴。” 闻言,一家人全都笑了起来。 刘诏凑趣,“要是一仓库的账本不够,朕再提供两仓库的账本!” “谢父皇!”鲁王刘衠喜笑颜开。 他是真的喜欢术数,真的喜欢拿着算盘算算算。 他喜欢将任何事情量化。 顾玖内心欣慰,但她还是强调道:“你们的想法,本宫都知道了!本宫和你们父皇经过商量,不会立太子,不会公开定储君。但是,你们猜得没错,不出意外老大就是储君,只是不公开! 之所以叫你们进宫,一来是正式通知你们这件事。二来,本宫想告诫你们,你们想要什么,可以直接和本宫说。本宫不希望你们私下里争抢,坏了兄弟情分。 即便内心深处想和老大争一争,向往你们父皇的位置,不必害怕,可以私下里偷偷告诉本宫。人有欲望是正常的事情,在本宫这里,不会有不该存在的欲望,只能和能力不匹配的欲望。” 荣王刘衡突然说道:“如果儿子说,想和大哥争一争,父皇和母后怎么处置儿子?” 顾玖同刘诏交换了一个眼神,最后她说道:“那么你只能放弃开诸侯国的想法,留在京城,和你大哥堂堂正正竞争。如果竞争失败,你不仅得不到皇位,同时失去去海外开诸侯国的资格。本宫会在海外划分几个城池给你,仅此而已。” “如果大哥竞争失败,会怎么样?” “同样会被打发到海外!”顾玖掷地有声。 汝阳公主蹙眉盯着荣王刘衡,“二哥,你真想和大哥争?” 荣王笑了笑,摇头说道:“不想和他争。我只想知道父皇和母后的心意!” 刘诏挑眉,目光冷冽,“你认为朕偏心老大,苛待你们三兄妹?” “有一点!”刘衡倒也诚实。 刘诏哼了一声,“西域是什么情况,不用朕解释,你们都清楚。将老大派往西域,其中凶险不计其数。你们坚持认为这是偏心?一群蠢货!” 顾玖握住刘诏的手,示意他别那么凶。 他一凶,孩子们就不肯说实话。 她对他使眼色,叫他暂时避开。 刘诏哼哼两声,有点不满。 顾玖眼睛一瞪,刘诏立马认怂。 避开就避开! 他一走,书房里的气氛,明显轻松下来。 顾玖端着茶杯,“这几天变天,你们父皇身上的陈年旧伤又开始发作,以至于他脾气有些暴躁。” “儿子明白!”鲁王刘衠说道。 “父皇的身体要紧吗?”汝阳很担心。 顾玖斟酌道:“能控制,但是不能根治。随着年龄增加,陈年旧伤引发的疼痛会越来越严重,脾气也会越来越暴躁。” “难道就没办法缓解吗?”汝阳再次问道。 “需要到温暖的地方,长期静养!目前的情况,你们父皇没办法长期静养。” 汝阳说道:“父皇太辛苦了,整日为国事操劳。不如将大哥叫回来,让大哥替父皇分忧。” 躲在隔壁偷听的刘诏,一脸欣慰。还是闺女心疼她。 闺女乖巧,又会关心人。他当然要加倍宠爱闺女。 顾玖说道:“老大何时回京再讨论。今儿,我们坦诚布公,有什么话尽管说出来。老二,本宫知道你有很多想法,不妨说一说。” 荣王刘衡说道:“儿子扎根海外的想法不会变。之前说想和大哥争一争,也是实话。儿子之所以去海外,一来避开和大哥的竞争,二来是想证明自己不比大哥差!儿子在海外做诸侯王,凡事自己做主,不受朝廷管束,也不用在大哥手底下听差,儿子自在! 儿子不想有一天,面对大哥,自称臣弟。我就是我,他就是他,他始终是大哥,我始终是二弟。我们之间,没有君臣之分。只有地盘区分。” 汝阳调侃他,“二哥的意思是,听调不听宣?” 鲁王刘衠补刀,“二哥分明是不服气大哥,所以不想自称臣弟。我就没这想法,大哥也好,皇兄也罢,不就是一个称呼。” “称呼的转变,代表着身份上的转变。老三,你别研究术数研究傻了!”荣王刘衡吐槽回去。 鲁王刘衠翻了个白眼,“你分明就是死要面子。你就是不想低大哥一头,你就是不服气。你甚至认为自己比大哥强。” “做文章,我肯定比不大哥。”刘衡正儿八经地说道:“但是比起开疆拓土,经营一方土地,我自认为不输给他。” 呵呵! 刘衠继续翻白眼。 顾玖哈哈一笑,“老二有信心是好事!你在海外,从一穷二白,到今天的规模,的确有骄傲的资本。但是比起大局观,比起对民生的了解,你还是输老大一筹。” 刘衡明显不服。 顾玖拍拍手,吩咐宫人:“将齐王近几年的文章已经调查报告翻出来。另外将齐王的工作日记也找出来。” “大哥还记工作日记?”汝阳暗暗咋舌,“每天忙得脚不沾地,竟然还有时间做工作日记,大哥真了不起。” 汝阳满心佩服,刘衡则是一脸好奇。 很快,宫人提着一箩筐的资料走进书房。 顾玖指着箩筐,对老二刘衡说道:“拿回去仔细翻阅,你就会明白,这些年你在海外不曾懈怠,老大同样没有懈怠过。老大不在京城,本宫要亲自替他正名,这些年他有很多建树。 并没有过着你们以为的每日当当差,余下时间就琢磨着怎么上位的日子。老大是个很有想法的人。老二,本宫希望你能认真看一看这里面的内容,对你会有所启发!” …… 孩子们已经离去! 刘诏从里间钻出来,“你说孩子们能理解我们的良苦用心吗?今日这番谈话,有用吗?” “肯定有用!”顾玖笃定地说道:“我的孩子我了解!他们是茁壮成长的树木,没有长歪。他们终有一天,都会长成苍天大树。” 刘诏有感而发,“老大也是可怜,人在京城的时候,天天被朝臣们挑刺。人不在京城,依旧被人挑刺。依着朕看,都是闲的,统统拉到城外挖沟渠去。” “别小看老大,他的承受力没你想的那么弱。他自小就比别人承受了更多的压力和重担,他懂得如何自我调节!” 顾玖对大儿子刘御很有信心。 她亲自教导出来的孩子,能顶住任何压力,坦然面对任何质疑。 就算老二刘衡想和他竞争,他也不惧。 “你说老二是怎么想的?”刘诏一直琢磨这件事。 顾玖笑了起来,“还能怎么回事,就和小时候两兄弟抢同一块糕点一个道理。两兄弟年岁相差不大,自小一起长大,习惯了抢来抢去,不抢一抢,刷一刷存在感,他心头就不舒坦。” “你的意思是,他不是真的想和老大抢储君的位置?” “他当然不是真的想和老大争储!他就是习惯使然,想给老大找点麻烦!你瞧着吧,等他看完那一箩筐的文书资料,他自己就没了想法。” 几个孩子的脾气,顾玖一清二楚。 老二就是想刷一波存在感,就这么简单! 第1134章 赐婚 荣王刘衡闭关半月,终于看完了一箩筐的资料。 “准备热水,本王要洗漱!” 他抹了一把脸,心情有些郁闷。 泡在热水中,也不能让他好过半分。 比不上啊! 是真的比不上。 本以为在海外历练数年,开创了一番基业,有底气和大哥一较高下。 却忘了自己在进步的同时,大哥也在进步,从未停歇。 而且大哥天分比他好,加上努力,进步比他更大。 刘衡郁闷坏了。 他嘀咕了一句,“人不在京城,还要死死压我一头。” 真想冲到西域,同老大真刀真枪干一架。 老大干架肯定干不过他。 想到这里刘衡又嘿嘿嘿笑起来,笑得极为得意。 下人在外面敲门,“王爷,汝阳公主来访!” “上茶!叫她稍等片刻,本王很快就好。” 刘衡将自己收拾妥当,冲镜子里的自己挑眉一笑,除了肤色黑了些,也是个英俊贵公子。 他来到书房,“妹妹怎么来了?” “听说你出关,我来看看。母后给你的资料,你都看完了,内心不好受吧,被打击惨了吧。” “胡说八道!我怎么可能被打击到,老大也就那样。”刘衡死鸭子嘴硬,倒驴不倒架,面子一定要绷住。 汝阳无声一笑,“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不拆穿你。” “什么拆穿不拆穿,会不会说话!你能在我身上找到半分心虚吗?” 汝阳挥手,叫他别废话,“我今日过来,是想问你,你打算什么时候启程回海外?” “你着急走?你和陈小将军的婚事崩了?” 刘衡已经打算好,要是婚事崩了,他会先嘲笑,然后再安慰。 好歹抚慰一下他郁闷的心情。 汝阳摇头,“父皇母后没说反对,也没说赞同,只说要多看看。母后还给他布置了功课。哎,我现在心头也没底。你也知道,父皇母后的要求一向很高。像你,以前做功课,就没让母后满意过。” 咳咳…… 刘衡假装嗓子发痒,提醒汝阳不要胡说八道。 那都是多少年前的老皇历,那时候人小不懂事,整天玖惦记着玩乐。 如今,让他做功课,保证能做得漂漂亮亮。 汝阳公主偷偷翻了个白眼,二哥每次都是死要面子。 刘衡问她,“父皇母后若是不同意你们的婚事,你打算放弃吗?” 汝阳沮丧地坐下,“还没想好!要不我直接绑了陈秋,带他到海外,给我做压寨夫君。” 咳咳…… 妹妹啊,你确定要如此彪悍。 “你别忘了陈将军是海外行营的大总管,你要是绑了陈秋,他会带兵把人抢回来,还要在父皇母后面前告你一状。” “那你说我怎么办?要是大哥在就好了,他肯定能帮我找到一个解决的办法。” “你找我啊,我也可以帮你解决。” 汝阳斜了他一眼,“你确定?难不成你打算帮陈秋写功课?” 帮忙写功课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写功课。 刘衡说道:“母后既然布置了功课,就证明母后对陈秋基本满意。所谓功课,回答得对不对不重要,而是要从文字中看一个人的品性和思路。就像山河书院的入学考试,最后两道题从来没有正确答案,却能准确判断出学子们思维局限。一个人有没有潜力,多大潜力,是埋头苦读型的人,还是思维开阔有独到见解的人,基本上都能从学子的试卷中看出来。” 汝阳暗暗点头,“我和陈秋的婚事还有希望?” 刘衡肯定地说道:“只要父皇母后没有亲口反对,你们就有希望。” “我希望能早点成亲,这样就能早点回到海外。” “你这么着急走?”刘衡问她。 “难道你不着急?那么大一个摊子,天高路远,你不担心?”汝阳反问。 刘衡说道:“自然是担心的!也不知大哥何时回京,这回要是见不到,下一次见面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 “原来你是想等大哥回来再走。最快最快,大哥也要明年才能回来。” “我和李姑娘的婚事,如果她不反悔的话,就定在明年。希望大哥能及时赶回来。” “大哥回来的前提,得有人前往西域接任他的差事。” …… 刘衡来到长安宫。 顾玖开门见山问他,“看完本宫给你的资料,你还想留在京城,同你大哥争一争吗?” “儿子决定了,不争!不和大哥争!那个位置,注定是他的,儿子心服口服!” 刘衡很干脆,不如人就是不如人,没什么可说的。 而且他更向往从一无所有,亲手建一个诸侯国。 顾玖抿唇一笑,“其实你就算想争,也没所谓。不过,你父皇肯定会先揍你一顿。” 刘衡一脸生无可恋,“父皇真是一如既往的崇信棍棒底下出孝子的说法。儿子又想起小时候被父皇用棍棒教育的经历,真是惨不忍睹。” 顾玖哈哈一笑,“你父皇军武出身,脾气暴躁,在所难免。你要理解!” 刘衡偷偷吐槽:父皇在母后面前就特别温柔,对待他们这些子女就特别凶神恶煞。果然是区别对待! “母后,大哥什么时候能回来?” “想他了吗?” “儿子想在离京之前,见大哥一面。” “你打算何时离京。” “最迟明年秋天!儿子在海外有一个大摊子,实在是放心不下。” 明年秋天啊! 顾玖笑了笑,说道:“你等消息吧!” 咦? 这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老大能回来还是不能回来? 母后和父皇一样,都喜欢说话说一半,心情好郁闷。 …… 景明十二年春。 陈秋连做十轮功课,看了一屋子的书,终于完成了皇后娘娘对他的考验。 皇帝刘诏下旨赐婚。 赐婚旨意一出,众臣哗然。 汝阳公主和陈秋? 陛下这是何意? “陈壮实人在海外行营,儿子又娶公主,他们陈家眼看是要飞黄腾达。” “陛下这道赐婚旨意不妥当啊!汝阳要去海外,陈壮实又是海外行营大总管,难不成陛下打算将好不容易打下来的海外土地拱手让给陈家吗?” “陈家何德何能,凭什么能得到海外的土地。” “请命!让陛下收回成命!” “对!我们要请命,要让陛下收回成命。” 文臣串联。 早朝上,群情汹涌。 一帮御史带头,弹劾陈壮实。 陈述汝阳公主和陈秋这桩婚事,极为不明智。要求皇帝刘诏收回赐婚旨意,要么就是罢免陈壮实。 就为这事,朝臣们在朝堂上都吵疯了。 就差指着刘诏的鼻子骂一句昏君。 只有昏君才会做出如此糊涂的赐婚。 公主婚事,岂能儿戏。 在朝臣看来,刘诏这道赐婚旨意就是儿戏。 是在将海外领土拱手让给陈家,这是养虎为患。 刘诏唾面自干。 最近睡得好,脾气都变得温柔,他不和这帮朝臣计较。 当着所有朝臣的面,他下了一道旨意,召陈壮实回京述职。 朝臣们齐声欢呼。 这是少有的胜利。 陛下老了,不妥协也得妥协。 爽啊! 杨季看着欢呼的朝臣,简直不忍直视。 一群被陛下和皇后娘娘玩得团团转的官员,还有脸欢呼,庆贺! 多大的脸。 知不知道,召回陈壮实,这是皇帝和皇后娘娘早就商量好的事情。 真以为皇帝给汝阳公主赐婚,没考虑到其中风险吗? 这么多年过来,怎么就不知道总结经验,看不透这是陛下和皇后娘娘的一贯套路。 一个决定,往往伴随着后续一系列的计划和策略。 陛下和皇后娘娘,从不单纯做一个决定。 任何事情,都是在棋盘上做了全盘考虑后才会做出决定。 杨季为广大同僚的智商而忧心。 …… 汝阳公主得了赐婚旨意,欢喜异常。 她心情好,特设宴招待宾客,大家共乐! 看在她是公主殿下的份上,大家纷纷上门恭喜。 私下里却在说,“果然是去过海外的人,一点都不矜持!” “姑娘家被赐婚,就算心里头高兴,也该藏着掖着。哪能公然高高兴兴请宴喝酒。让人误以为她是迫不及待想要出嫁。羞死人了!” “我看啊,汝阳公主就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出嫁。年龄不小了,去了海外几年人也长丑了,又是公主之尊,婚事不好办啊!” “我倒觉着汝阳公主比起以前更好看。” “哪里好看,肤色一点都不白,黑黑的。” “不黑吧!反而觉着挺好看的。” “你什么眼神!” “我倒是要问问你,你又是什么眼神。汝阳公主,岂是你能议论的。” 顾家姑娘,组团替汝阳公主出头。 以侯府姑娘为首,对着一群豪门闺秀,你一言我一语怼回去。 “汝阳公主给你们脸面,请你们上门做客,你们偷偷议论主人家,这是做客的态度吗?分明是给脸不要脸。” 两边人马吵闹起来,终于惊动了汝阳公主。 了解了事情经过,汝阳二话没说,直接将非议她的人请了出去。 “本宫不欢迎嘴碎的人做客!既然看不上本宫的宴席,你们就滚吧!” 一个“滚”字,令闺秀们羞愤难当。 此事很快传扬出去。 凡是宴席当日被请出公主府的闺秀,全都落了个没教养的名声,进而影响家族声誉。 ------题外话------ 只剩下最后一点内容,竟然还卡文。 卡得欲仙欲死,死活都写不出来。 元宝嘤嘤嘤! 好想开新书。 每次写新书都充满了激情,绝对不卡文。 第1135章 皇帝的逆鳞 顾家姑娘组团替汝阳公主出头,赢得了皇后娘娘的赞许。 她让汝阳在宫里设宴,单独招待顾家姑娘,当做感谢。 汝阳欣然答应。 顾家姑娘们接到请帖,都很意外,也很兴奋。 顾瑞的妻子周氏,因为子女都到了婚配的年龄,去年年底就带着孩子们从西北回到京城。 孩子们接到进宫的请帖,她替孩子们高兴。 同时,心里头还有些担忧。 她找到裴蔓。 “我和皇后娘娘不熟悉,想请教弟妹皇后娘娘有何忌讳?我是担心孩子们进宫,说错话做错事,惹皇后娘娘不喜。” 裴蔓告诉她,“要说皇后娘娘有何忌讳,不喜欢哭哭啼啼的小姑娘,算一个吧!” “如此说来,皇后娘娘喜欢大气爽朗的姑娘。” “正是!皇后娘娘以前说过,姑娘家虽然天生柔弱,却不等于任何时候任何场合都要哭哭啼啼。哭多了,苦相!” 周氏点点头,“小姑娘遇到不顺,爱哭,这是难免的。但是不能动不动就哭。哭多了,的确惹人厌烦。” 得了提点,周氏心头就有了底气。 她对侯府的姑娘们耳提面命,进宫面见皇后娘娘,一定要守着规矩,不要乱说话,更不要自作聪明自作主张。 宫里的宫人全都训练有素,而且后宫只有皇后娘娘一人,不用担心宫人偏袒谁,算计谁。 凡事按照规矩做,虽然不出彩,但肯定不会出错。 到了宴请这一天,顾家的姑娘们打扮一新,乘坐马车前往皇宫。 汝阳出面接待。 皇后娘娘不在,姑娘们倒是松了一口气。 她们和汝阳大小差不多,相处起来也挺自在的。 御花园叽叽喳喳,全是姑娘们的说笑声。 等到宴席过半,顾玖才出现在御花园。 “参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免礼!都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 顾氏也是个大家族。 侯府一家,大伯父一家,顾府,外加承平伯府…… 这么多府邸的姑娘在一起,数一数,也有二三十人。 若是十岁以下的姑娘们全都出席,恐怕得有四五十号人。 有的姑娘看着面熟,可能以前随家中长辈到过宫里。 有的姑娘看着明显面生,估摸着是第一次进宫。 “本宫也认不出谁是谁家的,都自己介绍一下。” 自我介绍这个过程,大体可以看出姑娘们能否在人前能否表现得大方得体。 这样的场合,自然是从承平府的姑娘开始。 她们和皇后娘娘在血缘上是最亲近的。 承平伯府两个姑娘,以前没少进宫。 大大方方做了一番自我介绍,表现很好。 顾玖以笑容赞许。 后面的姑娘,有表现出众者,也有表现差强人意者。 个别庶出姑娘,可能是太紧张了,紧张到说不出完整的话。因为表现差,甚至当场哭了出来。 也有掐尖要强的。 小姑娘那点小心思就差直接写在脸上,在顾玖眼里毫无遮掩。 顾氏一族,姑娘们的规矩教养整体是不错的。 个别性子野的,可能需要收一收,沉下心来。 顾氏家族,不能再出现第二个顾玥。 看完了姑娘们的自我介绍,顾玖说道:“都挺好!今儿吃好喝好,不要拘束!本宫在这里,你们都不自在。本宫就不耽误你们吃喝玩乐。” 说完,她起身离去。 “恭送皇后娘娘!” …… 午膳的时候,刘诏跑到长安宫用膳。 他挺好奇,“你把顾家的姑娘召到宫里,莫非是要保媒?” 顾玖呵呵一笑,“本宫没有保媒拉纤的兴趣。都说了这次宴请,是为了特意感谢她们仗义执言,替汝阳出头。也是对外表态,本宫的闺女除了本宫可以数落她,任何胆敢非议汝阳的人,本宫都不会客气。” “护犊子!”刘诏一脸乐呵! 顾玖说道:“都是同你学的。” 刘诏笑道:“一群小姑娘,朕不方便出面。你是皇后,你出面表态是合适的。汝阳离京才几年,一群嘴碎的小丫头,就都忘了汝阳当年的战绩。惹怒了汝阳,当心汝阳一怒之下又拿鞭子抽人。” 说起当年,汝阳也是名声在外。 拿鞭子抽人就不止一回,还抽了长辈安阳郡主,引起朝堂哗然。 汝阳离京,这群小丫头都不长记性,竟然在宴席上编排她的闲话。 汝阳只是让她们滚出去,算是客气的。 刘诏再次问道:“你将这群小姑娘召到宫里,真没有说媒的打算?” “你哪只眼睛看我有说媒的打算?” “这不符合你的一贯风格啊!就算要感谢这群小姑娘替汝阳仗义执言,完全可以让汝阳在公主府设宴,没必要召到宫里。” 顾玖轻咳一声,“老三衠哥儿,似乎是看上了顾家的姑娘?” “当真?朕怎么一点风声都没听见,他看中了哪个姑娘?” “我也不确定,他看中了哪一个。” 顾玖很发愁。 刘诏狐疑,“你似乎不愿意老三娶顾家的姑娘?” 顾玖能怎么说? 总不能直接告诉刘诏,近亲结婚生下来的孩子有大几率成为智障儿。 她要说了,后面紧接着会有一百个,一万个为什么。 顾玖不想回答那么多为什么。 如果,刘衠看中的是侯府的姑娘,血缘上来说,倒是不存在问题。 最怕他看中大哥顾珽的孩子。 血缘太近,万万不行! 说什么也要反对。 顾玖摇摇头,对刘诏说道:“也不是不同意他娶顾家的姑娘,前提是得看他相中的是谁家孩子。” “大舅哥的闺女,年龄上倒是很配老三。” 顾玖摇头,“大哥的孩子不行。” 谁都可以,唯独不能是大哥顾珽的孩子。 “你真不想和大舅哥做亲家?” “对,我一点都不想。”顾玖掷地有声。 刘诏点点头,神情了然,“朕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啊? “大舅哥已经是外戚,立下赫赫战功,依旧有人说酸话,说他今天得到的一切都是沾了外戚的光。要是老三娶了他的闺女,等于是坐视了他沾光的谣言。对大舅哥,对他的孩子前程来说,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刘诏有理有据地分析,仿佛真的抓住了真相。 顾玖笑而不语。 她也不解释。 这是个合情合理的误解。 刘诏又说道:“你不方便出面和老三谈,朕来和他谈。臭小子,不声不响竟然已经相中了别人家的姑娘。” 他是个行动派,说干就干。 当即命人将刘衠召进宫里,要进行一场父子之间的深刻谈话。 顾玖没阻拦,他乐意操心,就让他去。 …… 宫宴结束,没掀起什么浪花,很快大家都忘了这事。 汝阳公主急着出海,想早点办婚礼。 有人写文章在报纸上调侃,说皇帝的闺女的也愁嫁。 一下子盖住了所有的风头。 写文章的人,来自偏远地区,初来京城安顿,被有心人撺掇写了一篇署名文章,竟然还被刊登出来。 显然他是被人利用了。 但他自己不了解情况,就冒然出头对皇室成员评头论足,本身来说他就是个热血上头容易被人煽动,没有坚定立场,求名利心切的这么一个人。 报纸上的文章,被皇帝刘诏看见了。 大怒! 小姑娘们对汝阳评头论足,他不方便出面表态。 但是一个读书人,呵呵,竟然敢对朕的闺女评头论足,说皇帝女儿也愁嫁,还发表在报刊上,让汝阳成为笑柄,此事决不能忍。 报业司出动,先是封报社。 什么时候解封? 得看宫里的态度。 紧接着金吾卫出动,抓了写文章的读书人。 一审问,后面牵出一连串的人,甚至牵连到高官显贵。 这很恶劣啊! 刘诏在早朝上面,当着朝臣的面大发脾气,“你们认为朕是昏君,在朝堂上奈何不了朕,就利用朕的闺女,公然作践她的名声。你们以为朕查不出来吗?朕告诉你们,无论牵连到谁,有一个算一个,朕绝不姑息。胆敢动朕的闺女,朕让他见血。” 这不光是一篇文章的事情。 这背后所牵连的人,明显是拿汝阳出来试探,试探宫里的态度。 皇帝刘诏但凡软弱一点,接下来这帮人就会拿皇子做文章,挑起皇子争斗。 最终目的,是要掀起一场新的夺嫡之争。 有争斗,方有机会惠水摸鱼,方能重新分配利益。 皇室一家,三位皇子之间一团和睦,很明显不符合豪族世家的利益,不符合朝臣的利益。 唯有皇子们斗起来,方能显出他们的本事。 都是玩夺嫡阴谋的高手,只要寻到宫里的弱点,一场新的战斗就会打响。 汝阳就是这场战斗的前菜。 却没想到,仅仅只是一篇调侃的文章,皇帝刘诏竟然反应这么大。 报业司出动不算什么。 金吾卫竟然出动了,还抓人。 未免小题大做。 “朕就是要小题大做!你们骂朕昏君,朕若是不干几件昏君做的事情,岂不是对不起昏君的称呼。朕警告你们,谁敢动朕的子女,把主意打到皇子公主头上,朕杀他全家。” 有一个算一个,凡是牵连其中的人,统统抓紧金吾卫。 该流放流放,要么就拉到城外下苦力挖沟渠。 京城人口日益增多,排水压力越发严峻。 地下排洪沟,排水沟的建设,必须跟上,还要更新。 这是个浩大的工程,需要大量的苦力。 近来,金吾卫的诏狱都空了。 关里面的人全拉出去下苦力去。 无论是高官显贵,还是贵介公子,亦或是妇人女眷,只要进了金吾卫,都逃不掉挖沟渠的命运。 要趁着夏天汛期到来之前,挖出一百多里的沟渠,还必须铺上石砖石板。 浩大的工程,就需要浩大的人力。 若是不能按时完成工期,等到夏天汛期,城内城外,都得被淹一尺高的水。 得庆幸京城的道路都改成了水泥路。 想当年京城都是黄泥铺路的时候,汛期一到,满城泥泞。 那场面,别提了! 草鞋都要多买三五双才够换。 皇帝刘诏一发怒,官场就要抖一抖。 人被抓了。 某些躲在幕后的野心家,暂时也消停下来。 “看来陛下是打定主意要维护齐王的正统。” “可是陛下并没有立齐王为储君!” “立不立储君不重要。我最近得到一个消息,先帝在临终前,下了一道旨意。旨意内容是立大皇子齐王殿下为皇太孙?” “当真?这个消息从何而来?可靠吗?” “消息从宫里传出来。” “宫里的消息?会不会是陛下故意放出来的消息,就是为了迷惑大家?” “有可能!” “那你觉着这道立皇太孙的旨意,是真的吗?” “真假无所谓!传国玉玺,传了这么多年说是假的,可曾有半分影响?无论真假,传国玉玺就是传国玉玺,谁敢站出来说一句传国玉玺是假的?没人敢!没人公然质疑,他就是真的。” “你的意思是,无论皇太孙的传闻是否真的,都代表了陛下的态度。他属意齐王,而且不允许任何人无中生有攻击齐王殿下。” “正是!” “那如何是好?” “齐王殿下该回京了!只要他回了京城,不愁抓不住他的把柄。他身边那么多人,总有人身上有弱点。” 第1136章 霸王出动,全场碾压(三更) 被人拿到报纸上调侃,成为笑柄,汝阳倒是没想象中那么生气。 “皇帝女儿也愁嫁,这话其实也不算错。只是写文章的人未免太蠢,被人利用了都不知道。还以为可以踩着本公主的头一朝闻名天下知。就如母后所说,蠢而不自知,神仙都救不了。” “妹妹就不生气?”荣王刘衡问她。 “我何必同一个蠢人生气。二哥不生气吗?母后都说了,那群人表面是在嘲笑我,实则剑指两位哥哥还有衠哥儿,妄图挑起你们之间的争斗。” 啪! 荣王刘衡合上纸扇,“都是白费功夫!本王早就打定主意,要扎根海外。” “衠哥儿可没打算去海外!你一走,他们肯定会盯上衠哥儿。” 荣王刘衡半点不担心,“论算计,其实我们都不如衠哥儿。他看起来憨憨的,心头比谁都明白,典型的扮猪吃老虎。那群小人想算计衠哥儿,说不定会被他反算计。我等着看好戏!” 汝阳连连点头,此话有理。 衠哥儿在兄妹里面看起来最无害,其实他从小就是个心里有数,凡事看得明明白白的人。 这样的人,妄图蛊惑他,也就比登天难一点。 汝阳指着自己的脸,问刘衡,“我看起来很好欺负吗?人人都拿我作筏子。我要是不回敬一二,恐怕以后人人都当我是软柿子好捏。” 荣王刘衡举双手赞成,“打回去。” 说打就打。 汝阳带着公主府的护卫,陈秋则带着亲兵随同。 未婚夫妻同上阵,直接打上门。 谁在背后算计她,一家一家轮着来,谁都别想躲过去。 “给本公主砸门!见人就打,打死了自有本公主顶着。” 公主府侍卫,得令行动,直接撞门冲进去见人就打。 陈秋也对亲兵说道:“今日,全听公主号令!公主让你们打,你们就打,不必任何顾忌。” 大不了打完了人,直接往海外一跑。就不信这些豪门还能追到海外去。 就算真的追到海外去,海外是他们的地盘。 麻袋一套,直接丢海里,一了百了。 陈秋这人心黑手辣,那是正儿八经在海外历练出来的。 从海外回来的人,就没一个怕事的。 被京城规矩律法束缚,这帮从海外回来的亲兵侍卫,早就憋疯了。 今日,公主下令,大家可以敞开了打一架。 爽啊! 犹如山匪进村,恶霸扰民…… 汝阳和陈秋这对未婚夫妻一出动,就闹得整个京城鸡飞狗跳。 全城震动。 “打死人啦!” “死人啦,死人啦……” 豪门世家,高官显贵,甚至还有宗室贵戚,凡是查出同那篇文章有牵连的家族,都没逃过汝阳公主的辣手。 有一个算一个,有一家算一家,谁都别想逃。 本公主几年不在京城露面,一个二个真当本公主是软柿子好捏。 “打!狠狠打!打死有本公主替你们顶着!” “不能打啊,打不得啊!快,快派人报官,叫绣衣卫,金吾卫的人赶紧过来。老夫要进宫告你们。一群小年轻,欺负到老夫头上,找死吗?” 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对京城小民来说,可以津津乐道二十年。 但是对于朝臣来说,这一天就是耻辱。 被汝阳公主带人打上门就算了,绣衣卫和金吾卫躲着不出人,京兆尹衙门同样躲着不肯出人,简直是岂有此理。 官府衙门都畏惧汝阳的恶霸行为,真正骇人听闻。 当年最荒唐的湖阳公主,也不敢随便带着人打上高官显贵家,而且一打就是这么多人。 更过分的是,人虽然没被打死,却全被打伤。 不是一般的皮外伤,都是断手断脚的重伤。 真正是土匪,恶霸…… 必须严惩! 御史弹劾的奏章,如同雪片一样飞入皇宫。 汝阳一个,陈秋一个,都别想逃过去。 有一个算一个,大家上朝堂算总账。 汝阳跑到朝堂上,指着朝臣鼻子臭骂。 皇帝刘诏看得乐呵呵。 显然没有刘诏的许可,汝阳休想进入金銮殿。 “昏君啊!” 有老臣痛心疾首。 “皇室公主本就跋扈,陛下不思约束,反而放纵,此乃昏君所为。” 刘诏哈哈一笑,毫不在意! 朕就是昏君,朕就是纵容汝阳。 朕的宝贝闺女受了委屈,自己带人找回场子,天经地义。 “莫非只许你们写文章污蔑汝阳,就不许汝阳打回去?果然是做官做久了,堂堂公主你们都不放在眼里。那你们眼里还有朕吗?可曾将朕的话放在心上?你们记不住朕的话,就别怪汝阳替朕打你们。” “昏聩!”朝臣怒吼。 “难道你们认为自己不该打?”刘诏反问,“朕看你们全都该打!有的人甚至该杀!” 朝臣群情汹涌,跳起来和皇帝对着干。 尽管这么多年,失败了一次又一次,无数人在失败后被罢官流放,文臣武将却从来没有退缩过。 干,就是! 和皇帝干架更爽。 只因为,在刘诏和顾玖的治理下,大周民间风气越来越开放包容。 民间思想没有被束缚,进而影响到朝堂。 就算被皇帝打压,被皇帝流放,也要跳起来骂一句昏君。 刘诏对此,常说痛并快乐着。 一方面,他很乐意鼓励民间开放的风气,大家更有活力。 一方面他又要承受开放所带来的一群硬骨头,三天两头被朝臣骂昏君。 骂着骂着,就骂成了习惯。 刘诏算昏君吗? 肯定不算! 说他是贤明君王,完全够资格。 朝臣骂他昏君,如今更像是一个口头禅。本身昏君这个词,已经脱离了文章里面的含义。 “昏君”一词,更像是君臣之间开战的信号。 开口昏君,就等于是开战。 那就要干到底! 罢官流放也没所谓。 刘诏也乐意和朝臣们干架! 说大周的早朝是个菜市场,朝臣们天天学泼妇骂街,此话严重正确。 汝阳打人这事,朝臣绝不退缩。 汝阳是硬骨头,啃不动。 那就将矛头对准没那么硬骨头的陈秋,汝阳的未婚夫。 陈秋小年轻,二十年的人生第一次迎来高光时刻,朝臣铺天盖地的弹劾辱骂,很煎熬,也很爽。 “我出名了!” 陈秋咧着嘴大笑,“从今日开始,我陈秋,天下皆知。我不仅是公主驸马,我还是敢以下犯上的二愣子。哈哈……” 他笑得极为得意。 刘衠很好奇这位未来姐夫,“你不怕吗?” 陈秋乐呵呵的,“怕什么啊!大不了出海。我就不信朝臣能追着我到海外继续骂。” “可是你要娶我姐,暂时不能离京。你怎么办?”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谁骂我,我拿个小本子记着。现在我没能力,等将来我有了能力和地位,一个个报复回去。” 把报复说得这么理直气壮,清新脱俗真的好吗? 陈秋又偷偷告诉刘衠,“离京之前,我肯定要套几个麻袋丢内城河。王爷要不要一起玩?” 咦? 能这么玩吗? 刘衠内心蠢蠢欲动,嘴上却说道:“我听我姐的。她说可以,我就勉为其难玩一玩。” 小样! 脸上写满了想玩,还口是心非。 陈秋关门闭户,管他外面洪水滔天,他自屹立不动。 数日之后,陈壮实紧赶慢赶,终于回到了京城。 “谁弹劾我儿子,站出来!” 陈壮实站在朝堂上,一声怒吼,大将军一方霸主的气势,对准御史铺面而去。 “有本事冲着本将军来,对付一个小孩子算什么本事?本将军教子无方,你们不妨就从这个角度出发,弹劾本将军。是要在朝堂上辩论,还是要在报纸上打嘴仗,本将军奉陪!” 咦? 这么有底气。 众臣突然醒悟。 他奶奶个腿。 “陈壮实以前在山河书院读书的时候,就是《山河书院报》的主编。” “陈壮实科举文章做得不怎么样,所以只考了个秀才。但是写文章骂人,他认第二,山河书院没人敢认第一。” 当年和陈壮实同在山河书院求学的学子,很多人已经在朝堂上拥有了一席之地。 见到陈壮实气势全开,突然回想起当年在书院被陈壮实支配的恐惧。 他奶奶个腿,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老子是混账,儿子就是小混账。 “怎么办?要和陈壮实干吗?” “干啊!他都多少年没玩笔墨官司,肯定已经不行了。” “那就干!” 朝臣转眼就将目标从陈秋转移到陈壮实身上。 杨季,百官之首,偷偷翻了个白眼,有点不忍直视。 一群不长记性的官员。 全程被陈壮实牵着鼻子走,丢人啊! 陈壮实偷偷冲杨季眨眨眼,一脸坏笑。 仿佛在说:瞧瞧你带的官员,这一届不行啊!吏部到底怎么选的官,放眼看去,怎么都是草包。连本将军一个回合都承受不住。 杨季目不斜视,冷笑一声。 有种你和本官辩,本官辩不死你。 陈壮实嘿嘿一笑,杨相公啊,你是百官之首,你怎么好意思下场同我辩。 我是说不赢你,前提是你能舍了身份面子下场子和我辩啊! 山河书院当年那些学子,陈壮实谁都不服,唯独服气杨季。 他不如杨季多矣! 他时常同身边人这么说。 奈何,杨季爬得太快,爬得太高。已经不适合亲自下场撸袖子干架。 撸袖子干架,这都是新兵蛋子干的事情。 杨季他们这一段位的人,玩的都是堂堂正正的阳谋,不屑打嘴仗,有失体面。 陈壮实同御史们干嘴仗,连续三天,连开三场。 皇后娘娘顾玖都忍不住跑到金銮殿观战。 朝臣们更是蜂拥而至。 凡是有关系的,全都弄到金銮殿的站位票。 没关系的,托关系也要弄个角落票。看不到人,听个声响也好啊。 皇子皇女,外加陈秋,纷纷出席观战。 陈壮实人来疯。 人越多他越兴奋! 连着三天,从上古盘古开天,引经据典,有理有据,步步为营,将一群御史成功带入坑里面,顺便铲土给埋了。 这场面,好残忍,好爽! 一向打嘴仗没输过的御史,终于遇到了对手。 “不愧是《山河书院报》第一届学子主编。牛逼大了!” “打嘴仗,陈壮实也算是祖宗级别的人物。御史那帮人,过去太顺了,遇到真正有水平的人,顿时现了原形。” “这帮御史,这回是踢到了铁板。” “能从西凉杀回来,能从人才济济的西北大都督府杀出一条血路,当然得有真本事。” “这帮御史,虽然熟读经史子集,熟读律法,奈何历练不足。输了不冤!” 一群被带到坑里面的御史,想要仰天怒吼:谁说不冤?他们冤死了好吗! 第1137章 约定 陈壮实一战成名。 朝臣震动,官场震动,天下震动。 身为观战人员之一,黄去病带着速记员,将双方战斗言论完整记录下来,刊登在《大周生活秀》。 这一期的《大周生活秀》刚一上市,立马卖断了货。 “陈相公舌战群儒,数十进士不敌一秀才!” 标题充满了噱头,扫一眼就能引起人们强烈的观看欲望。 “山河书院区区一学子,碾压天下书院众学子。” 这标题更是耸人听闻,直接给山河书院招黑,顺便把天下所有书院都给得罪了。 标题下面刊登的内容,引起大部分人极度舒爽,小部分人极度不适。 舒爽的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就喜欢《大周生活秀》的真实,不怕得罪人! 打起来!打起来!赶紧打起来。 吃瓜群众已经将瓜子花生小板凳都准备好了。 不适的人:取的什么狗屁标题,那些御史又不是全部出自书院,也不是每个都是名师教导。一秀才干翻一群进士,这是要干什么啊?是想挑事吗? 山河书院干翻天下所有书院,这样的标题更有挑事的嫌疑。 《大周生活秀》借此机会,狠狠出了一波风头。 广告费借机涨一波。 山河书院的学子的不干了! 国子监,知行书院,天下各大书院都不干了。 《大周生活秀》拿天下书院刷名气,事先有没有问过大家的意见? 山河书院的学子尤其不忿:事关山河书院出风头的事情,《山河书院报》干什么吃的,为什么会让《大周生活秀》抢风头。 这一届《山河书院报》的编辑组不行啊! 果然是一代不如一代。 想当年,类似这种吐槽官员的文章,向来都是《山河书院报》敢写敢报道,永远走在最前列。 那个时候在内容这一块,《大周生活秀》就是小老弟。遇到大的题材,还得从书院报借人操刀。 结果陈壮实他们这一代学子毕业,后继者就有点疲软。 不是山河书院没出众的学子,反而是很多学子很出众。 只是这帮出众学子都不玩报纸,都跑到西凉,西北,甚至是跑到海外历练去了。 光是齐王刘御就带走了好几个天才学生。 在矮子里面拔高个,果然不行。 各个书院的学子都坐不住了。 全都拿起笔,纷纷写文章臭骂《大周生活秀》。 山河书院的学子,操作更是猛如虎。 不管臭骂生活秀,还不忘在书院报上面臭骂书院报编辑组。 偏偏这样的文章还刊登出来。 弄得外界都在齐吼:山河书院内讧! 报界同教育界打嘴仗,打得火热。 朝堂上,被汝阳打的人,只能自认倒霉。 摆明了,皇帝要护犊子。 陈壮实也是个护犊子的主,叫嚣所有人都冲着他,别冲着他儿子。 他儿子还小,没见过京城这么大的阵仗! 所有人被气得要吐血。 臭不要脸! 陈秋在海外上刀山下火海,杀人盈野,能怕京城这点阵仗? 带人打架有本事,收拾烂摊子的时候就怂了? 你们陈家人,莫非都是怂包! 听到别人骂怂包,陈壮实二话不说,提笔就写了一篇文章《论怂包》,刊登在《大周生活秀》上面,摆明了态度,就是要打得你们毫无还手之力。 看着御史们面有菜色,陈壮实十分得意。 他哈哈一笑,“幸亏本将军没有做御史!要是做了御史,你们这帮人统统没了活路。” 没了活路的御史,纷纷撸起袖子。 就算干不赢,也要干!正所谓倒驴不打架! 私下里,杨季提醒陈壮实,“差不多就收手吧!继续闹下去,于你无益!” 陈壮实乐呵呵一笑,“有你在朝堂上,我就不需要讨好其他人。” 他表情十分得意。 仿佛是在说,本将军可是有靠山的人。 杨季哼哼两声,显然是有所不满。 “接下来你的去处很可能是西北,要么就是西域。你想有所建树,和朝臣的关系不能弄得太僵。给大家一个台阶下,彼此面子上也好看。再说,你已经占尽便宜!” 陈壮实哈哈一笑,“行,我听你的!你替我争取争取,让陛下派我去西域,可行?我就是想打仗,尤其是和异族干仗。听人说,西域那帮异族打仗悍不畏死,打下一座城直接屠城,异常凶悍。我就喜欢和这样的敌人打仗,杀他个片甲不留,尸山血海!” 杨季点点头,“我会帮你争取!最近你低调一点。” …… 陈壮实听取建议,主动退了一步,这场混战终于落下帷幕。 刘诏私下里抱怨,“陈爱卿实在太怂,这么快就对朝臣退让。朕以为他至少还能坚持一段时间。看他们打嘴仗,挺好玩的。” “你就是图好玩吧!”顾玖吐槽他。 刘诏哈哈一笑,他也不否认。 “难得陈爱卿和朕站在同一条战线上,而且颇具战斗力,不用朕出力,他就干翻了那群御史。这样的大戏,朕自然乐意多看看。” 顾玖白了他一眼,“陈壮实他是官,他需要同僚的支持。已经表明了立场,就没必要继续斗下去。” “道理朕明白,就是觉着不过瘾。” 顾玖干脆转移话题。 “海外行营不能没人做主!” “朕知道!只是老二的婚事还没定下来,真是耽误事。” “还有汝阳的婚礼,趁着陈壮实回京,赶紧办了。” “你说的对。” …… 盛夏六月,皇室举办大型婚宴。 陈秋尚公主,搬入公主府。 夫妻二人婚后,在京城又继续逗留了一个来月,就准备启程率先回海外。 李姑娘乘船,从岭南回京城。 她已经适应了南边的气候和饮食,期间遇到许多困难,都被她一一克服。 她不改其志,坚持嫁给荣王刘衡,愿意跟随刘衡前往海外生活。 李母大哭一场。 重新替李姑娘准备了一份适合前往海外生活的嫁妆。 药材,药方,夏被夏衣…… 冬天的衣衫,以前准备的各种毛皮,到了海外几乎都用不上。 干脆就折算成银子。 陪嫁的丫鬟仆妇,从貌美丫鬟改成身强力壮的健仆人。 总之,一切都是为了出海做准备! 九月,李姑娘从岭南归京。 十月,她和刘衡成亲,她嫁给了荣王刘衡。 同月,刘诏正式下旨。 陈壮实卸任海外行营大总管一职,该任征西大将军,前往西凉接替齐王刘御。 与此同时,刘诏另下旨意。 任命荣王刘衡为海外行营大总管。 私下里定了任期五年。 五年后,无论什么情况都必须卸任。 荣王刘衡一脸震惊! 事先,他是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他跑到长安宫。 “母后,父皇真的让儿子出任海外行营大总管?” “你已经接到吏部任命书,难道还能有假。” “可是,母后和父皇难道就不怕儿子中饱私囊?儿子的志向可是开诸侯国,我要是担任海外行营大总管,各种利益肯定会倾斜自己的地盘。” 顾玖笑了起来,“少府管着海外行营的钱袋子,你要是有本事,就从少府掏钱出来。没本事,就老老实实做你的大总管。” “就算没办法从少府手里掏钱,儿子也有办法照顾到自己的地盘。比如修路,专门设计从儿子的地盘经过。” “你要是能说服行营的人赞同你,也是你的本事。” “母后的意思是,只要儿子能干服行营的人,儿子即便中饱私囊也没关系吗?” “前提你得有这个本事。” 荣王刘衡咧嘴一笑,“母后太小瞧儿子。儿子在海外那么多年,可不是白混的。” 顾玖似笑非笑,“不要太自信,当心翻船哦!” “保证翻不了船!只是儿子不能陪父皇母后过年,儿子打算即刻南下江南,组建船队,一开春就出发。” “好好做!” 顾玖舍不得! 却也不会强留孩子在身边。 孩子想飞,就让他飞! 而不是剪断翅膀,将孩子困在身边。 “只可惜不能和大哥见一面。”刘衡颇为遗憾。 顾玖也很遗憾。 老大刘御,最快最快,也要等到明年才能回京。 …… 吃了一顿家宴,带着父母的嘱咐和关心,刘衡带着妻子李芷离开了京城,启程前往江南。 弟弟刘衠交给刘衡数本账册,作为临别礼物。 他说道:“我从少府拿的流水账,将海外这些年的货物进出,都统计了一遍,写下了我的一些建议。或许会对二哥经营海外行营,以及开诸侯国有所帮助。” “好兄弟!” 刘衡满满地感动。 三弟刘衠看上去憨憨的,平日里不爱说话,实际上是个有心人。 兄弟告别,这一别不知几年才能再次相见。 纵然不舍,然而这就是人生。 兄弟姐妹长大后,总要各奔东西,各寻前程。 …… 陈壮实比刘衡晚了三天离开京城。 四个好兄弟,他,杨季,严辞,王学成,再一次聚在一起。 严辞颇为感慨,“这次聚会,很可能是我们四人最后一次能坐在一起喝酒。将来,再想四人聚在一起,不知还有没有这个机会。” 陈壮实肯定地说道:“一定还有机会!只要几位好兄弟不离开京城,就一定能找到机会。” “大家都老了,也不知还能活几年。”四人中,就数严辞年龄最大,熬夜最多,身体最差。 陈壮实拍着他的肩膀,“严兄,保重身体啊!你已经功成名就,有名有利,孩子也有了出息,就别那么拼了!有灵感的时候,就写一写,没灵感的时候也别勉强自己。一定要保重好身体,不要再拼了!我还等着下次回京,找你一起喝酒。” “好!下次等你回京,我们一起喝酒。” 严辞喝光杯中酒,心情十分激动。 杨季话少。 他对陈壮实说道:“兄弟,保重!” 他送了一份礼物给陈壮实,是他经营多年的人脉关系。 等到陈壮实到了西域,或许用得上。 陈壮实很感动,揽着杨季的肩膀,“一辈子好兄弟!等我凯旋归来,到时候换我替你撑场子!” 杨季笑了起来,“等你回京,也到了去军事学院教书养老的年纪。” “这话我真不爱听!不过,去军事学院教书养老,也算是一条路。承平伯去了军事学院,腰好了,腿好了,看着也年轻了。过几年打完仗,我也去试试。” 承平伯顾珽,如今是安心扎根在军事学院。 年轻时候不爱惜身体,一身伤,也没好好养。 年龄一上来,整日这里痛那里痛,拼不动了。 到了军事学院,心静下来,倒也利于身体。 如今很多勋贵武将,都将军事学院当成了养老院。 一边养老,一边操练年轻人,生活美滋滋。 杨季同陈壮实约定,“将来我和你一起去军事学院养老!” “那就说定了!” 第1138章 目光短浅之辈 景明十三年,秋。 齐王刘御自西域归来。 林书平奉命,亲自带人到城外迎接。 鲁王刘衠随同。 城外十里亭,兄弟二人见面,分外激动。 “大哥,你可算回来了。” “三弟!” 一身冷硬气质的刘御,在见到三弟刘衠的那一刻,瞬间笑了起来。 仿若冰雪融化,春天提前到来。 笑起来的刘御,气质为之一变,不是百战将军,而是温润贵公子。 “三弟可否同哥哥一起公乘马车回京?” “当然愿意。” 鲁王刘衠弃马匹,登上马车。 兄弟二人在马车上把酒言欢。 “可惜二哥和姐姐没能和大哥见上一面,他们都倍感遗憾。”刘衠感慨道。 刘御说道:“我也很遗憾。有机会我去海外看他们,看一看他们的生活,看一看他们的地盘。” “大哥如果真的要去海外,弟弟愿意一起前往。” 刘御意外,“你不是怕水,不愿意出海吗?” “我们可以从西南出镜,走陆路前往二哥和姐姐的地盘。” “西南通往海外的官道修通了?” “已经通了!” 历时数年,从西南通往海外港口的水泥路终于打通。 如今,前往海外有两条路可走。 一条是水路,一条是陆路。 水路就是坐海船出海,优点方便快捷,一次可以运载几十艘海船的货物和人口。 缺点就是受气候干扰,无法控制行程。其中有几个月,没办法出海,因为风向不对。 走陆路,路途遥远艰险,胜在不受气候干扰,一年四季都可以出发。 用马车将货物人口一拉,就可以出发。行程自己安排。 为了打通从西南到海外的官道,花费了巨额的财力和物力,以及人力。 “听闻自从这条通往海外的官道修通之后,那边热闹了很多。我一直琢磨着,什么时候去那边走一走看一看。大哥也想去,我们就结伴而行。” 鲁王刘衠兴致勃勃,恨不得明天就出门。 四兄妹里面,就数他最宅。 这么多年,还没离开过京城。 刘御笑道:“此事不急!我听人说,你看上了顾家的姑娘。” “是平南侯府的姑娘。” 没有发生顾玖担心的事情。 刘衠看中的不是顾珽的闺女,而是顾瑞同周氏的女儿。 刘御笑了起来,“没想到你不声不响,已经解决了人生大事。” 刘衠得意一笑,“比起大哥,我的婚事也算顺利。” …… 刘御先回王府看望了妻儿,才进宫请安。 离京几年,有许多话要说。 有私事,更多的是公事方面。 西域的战事,格局,安西王府种种情况…… 这一切都是皇帝和皇后急需知道的消息。 “西域战事烧遍整个大陆,几十上百个大大小小的国家被牵连进去。这场战事,三五年内结束不了。打上十年二十年,也不意外。” 这是刘御的观点。 “对方战力如何?”刘诏问道。 “士兵悍不畏死,武器锋利无匹,骑术不在话下,优势很大。他们的冶炼技术不容小觑。这一次儿子带了两个西域工匠回来,或许能有帮助。” 顾玖问道:“比武器,我们的武器可有优势?” 她自问寰宇钢铁技术领先世界,没道理自家的武器比不上异族的武器。 刘御迟疑了一会,才说道:“各有千秋!” 顾玖蹙眉。 “你可有将他们的武器带回来?” “儿子带了一车武器回来,同样是精钢炼制。” 牛逼大了啊! 寰宇钢铁,因为顾玖有穿越金手指,有理论依据,才能成功炼制出精钢,进而用精钢打造武器。 西域异族,没有金手指的情况下,竟然也能成功炼制出精钢打造的武器,果然有几把刷子。 难怪能在西域挑起战火,一烧就烧几十年上百年。 这是一个难缠的对手。 顾玖和刘诏对视了一眼,两人有了默契。 “得加快武器更新速度。” 是时候推出热武器。 “就为了打西域?”刘诏问顾玖。 顾玖说道:“不光是为了打西域,还有海外那么多土地。真正的对手,海外行营还没碰上。等碰上了就知道更新武器是多么明智的一件事情。” 刘诏看着寰宇地图,的确有大片大片的土地,大周军队未曾踏足。 大周的商人,很多地方也没去过。 刘御看着寰宇地图,眼睛一直发亮。这 他伸出手,将地图上的土地圈起来,“大周的皇权威严,一定可以深入这些空白的地方。” “很不错,有朕当年的风范!”刘诏哈哈一笑,很是嘚瑟! 顾玖也不拆穿他。 她吩咐刘御,“你先回府休息。西域的事情,你做一份报告交上来。” 刘御起身告辞。 刘诏的手指,在地图上,从西北一直滑到西凉。 “是不是该修一条官道通往西凉?西域战争少说要打一二十年,中间若是出现变数,说不定要打几十年。修一条路,可以缩短京城同西凉王城的距离,信息能够更快的传回京城。” 顾玖点头认可,“我们想到一起了。是时候修一条从西北到西凉的水泥路。” “钱从哪里来?” 几千上万里的路,翻山越岭,遇河搭桥,甚至要在悬岩峭壁上修路。这可是一个浩大的工程。 所花费的钱粮,将是一个天文数字。 然而,这条路上人烟稀少,土地贫瘠,所能获得的经济利润其实很有限。 让户部掏钱修路,户部尚书就敢在金銮殿上撞柱身亡。 满朝堂的官员都会指着刘诏的鼻子臭骂昏君。 顾玖咬咬牙,手指在地图上圈下大片土地,“据我所知,这一片可以种植棉花!正好能缓解国内棉花不足的情况,降低棉布价格。” “种棉花,首先得开荒。开荒需要大量人口,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顾玖面色一冷,“两套方案,一是从民间招募人手,给工钱,给土地。二是用战俘奴隶开荒。” 刘诏直言不讳,“用战俘奴隶是个办法,就是容易滋生各种黑暗面。” “战俘奴隶,干满十年,可以给他们一个合法身份。” “确定要给合法身份?不如全都驱赶回家,大不了给一笔钱。” “驱赶回家,有可能会被再次抓捕,再次成为战俘奴隶的可能。开荒十年,给个身份,圈定范围,可是尝试一番。但是要控制人口数量,要分散居住,不可聚集住在一起,以免生乱。” “那就试一试吧。” 十年时间,刘诏等得起! 钱的问题还是没解决。 “募集资金!问常年跑西域的商队募集资金,好处就是免过路费二十年。” “即便这样,修路的费用还是不够,缺口甚大。” 商队给钱,了不起几十万两。 有可能只给几千两,几万两。 这点钱,对于修建几千里的水泥路来说,杯水车薪,还不够买粮食。 “找安西王,让他陶一部分钱。”顾玖想着办法,“安西王府至少要拿出五百万两。” “裴蒙恐怕不会答应!”刘诏了解裴蒙,那是个铁公鸡。 只见他从别人手里薅羊毛,就没见他大方一回。 打仗打的就是钱粮。 过去钱粮不足,西北军经常闹饥荒。 弄得裴蒙每次面对涉及钱粮的问题,总是紧张兮兮。 顾玖霸气回应,“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修路这事,轮不到他说不。否则,本宫就切断大周通往西凉的商路。” “这招够狠!裴蒙一定会就范!”刘诏一脸乐呵呵,很乐意看到裴蒙吃瘪。 切断商路,大周损失的那点钱,对于皇后顾玖来说,只是九牛一毛。 但是对于安西王裴蒙来说,损失的钱财是王府收入的主要来源。 商路一旦被截断,安西王府立马得瘫痪! 裴蒙的王位,休想坐稳当。 没了关税收入,安西王拿什么养军队。 没有大周商队源源不断将货物运送到西凉,西北军吃什么喝什么? 解油腻的茶叶,只有大周才有。 对于上半辈子都生活在大周的西北军,没了茶叶,等于是要了他们的命。 偶尔吃上一碗大米饭,也是一种慰藉。 是稳定人心的重要手段。 商路一断,无论是茶叶,大米,家乡的各种小吃,全都断货。 时日一长,军队非得生乱不可。 这就是顾玖的杀手锏。将商路牢牢掌握在手里,等于是掐住了安西王府的命脉。 修路所需资金缺口,只能靠少府和四海。 户部是指望不上的。 户部的人,天生守财奴。 叫他们掏钱修路,等于是要了他们的命,万万不能答应。 夫妻二人确定了大方向,定下具体的方案,接下来就是安排人员去执行。 这事没拿到朝堂上讨论,直接通知兵部和工部配合。 西北路段先动工。 西凉路段,安西王什么时候把钱拿出来,什么时候动工。 朝臣得知此事,一片哗然。 “在荒漠修路,那地方人烟稀少,土地贫瘠,分明是浪费钱粮。” “有修路的钱,为何不拿出来这建学堂?” “陛下和皇后娘娘疯了吧!天高地远,一路荒凉又乱,干什么要特意修一条水泥路通往西凉?毫无意义!” “同西凉的通商,每年规模有限。就为了区区一点关税,特意修路,纯粹就是浪费。” 即便修路不花户部一文钱,朝臣秉着敢为天下先的精神,有责任劝解帝后朝正确道路走的责任感,纷纷上本阻止此事。 即便花的是少府的钱,也很令人心疼,好吗? 陛下不可任性啊! 那么多钱,干什么不好,为什么要修路? 辛辛苦苦修路,大周百姓又用不上,浪费啊! 陛下要是嫌钱多,花不出去,不如把钱给微臣。微臣很穷,从不嫌钱多。 微臣同样很穷! 朝臣人人叫穷,分明是在讥讽调侃皇帝刘诏。 刘诏坐在金銮殿上,直接翻了个白眼。 “朕也很穷!” “陛下喊穷,却有钱修一条没人走的路,实在是荒谬!” “朕花自己的钱,有何问题?” “名义上,陛下花的是自己的钱,实际上花的都是民脂民膏。盐铁税收,进了少府口袋。十税一的税收,同样进了少府口袋。少府钱庄的收入,同样进了少府口袋……这些钱,陛下能说是自己的钱吗?” “进了少府的口袋,就是朕的钱。这是在太祖的时候就定下的规矩,如今你们是想打破这个规矩吗?你们总说要守着祖制,现在朕要求守着祖制,你们怎么又不答应?说对的是你们,说不对的也是你们!敢情对不对,全凭你们一张嘴。” “陛下此言差矣!若是在国内修一条路,少府出钱,绝对没有人反对。但是陛下现在要修的路,是从西北通往西凉,此去几千上万里路,所费钱粮将是一个天文数字。然而,这一路上土地贫瘠,荒无人烟,这样路修来有何益处?” “说修路没有益处的人,在朕看来,皆是目光短浅之辈。为什么要修这条路,修这条路有何益处,这个问题不该由朕替你们解答。你们身为臣子,理应自己去寻找答案。若是事事都需要朕出面,朕要你们这群臣子有何用处?” 第1139章 骂得好(三更) 君臣不欢而散! 很快,刘诏多了一个败家子的名声。 民间都在议论,皇帝糟蹋钱,不把钱当钱,称之为昏君也不为过。 可以说,刘诏是大周国祚两百多年里面,争议最多的一位帝王。 他勇于进取,开疆拓土,改善民生,降低赋税,减少徭役,繁荣商业,办免费学堂,强军思路…… 等等一些列措施,称之为明君,绝对够资格。 与此同时,他兴大狱,怼朝堂,破坏祖制,改传统,剥夺士绅阶层免除赋税徭役的制度,如今还学着败家…… 称他为昏君,也不为过。 小民缺少见识,容易被读书人煽动。 小民当中已经出现当今陛下是败家子的流言蜚语。 京城小民,是全天下最淡定的小民。 多年来,被报纸洗脑,洗出了一个稍微清醒的脑袋。 学会了一个道理,任何事情不能听一面之词。 果不其然。 没多久,《大周生活秀》和《山河书院报》同时刊登了“佚名”的文章。 文章从历史,经济,军事,民生,地域格局,未来影响力,等等方面分析了修路的必要性。 修路有必要吗? 很有必要! 纵观历朝历代,总是被迫防御北方异族的入侵,只有极少数的时候选择出动出击。 因为历朝历代,在北方,在西北边关以外的地方,没有任何准备。更谈不上有效的防御措施。这 一旦战争开启,异族兵峰南下,长驱直入,直接深入中原大地,狼烟四起。 其损失,所死伤的人口,是修路成本的几倍几十倍上百倍 现在不能因为西北没战事,就忽略历史,忽略异族的侵略性。 但凡有脑子,懂得深谋远虑的人都该明白,就该趁着没战事的时候,提早布局。 修路就是大局中的一环。 没让户部出一文钱,瞎叨叨什么啊! “佚名”不忘在文章末尾怼全体朝臣,个个都是目光短浅之辈。 只看得到眼前的一亩三分地。 这样的人,虽不是贪官恶官,但绝对是祸害百年的蠢官。 上数历代王朝,就是毁在这群目光短浅的官员手中。 全体官员,头痛医头,脚痛医脚。 殊不知,身体已经病入膏亡。 不思以猛药除病根,只想着得过且过,混过任期交差。 这不是蠢官是什么? 一代接着一代的蠢官,拖着王朝下沉,竟然还有脸指责力挽狂澜之人。 不知谁给他们的脸。 莫非天生就有一张大脸? 文章一经发布,引起全城轰动。 外地商人,也抢着购买报刊,送往家乡。 “佚名”的文章,用词着实犀利毒辣又刻薄,更厉害的是,他将全体朝臣,天下官员都骂进去了。 这是要和天下官场为敌吗? “也不知这个‘佚名’是何来历。骂天下官员为蠢官,完全不怕得罪天下官员,莫非是宫里的娘娘?” “这文风不像啊!” “难不成你见过皇后娘娘的文章?” “偶尔有幸看过一眼。皇后娘娘的文章大气磅礴,但不能称之为犀利毒辣。这文章,一看就是经年老手所写,说不定就是我们熟悉的某个报社人员,只是换了个笔名。” “取笔名为佚名,显然是要隐藏身份。” “这个‘佚名’以前也发过文章,貌似对西北,对历史有着深入的了解。文章一如既往的犀利。只是这一回,除了犀利,还有毒辣和骂人的酣畅淋漓。” 比起文章内容,比起那群被骂的官员,大家似乎更好奇“佚名”的身份。 好奇是什么样的人,才有胆气在一篇文章里面,将全天下的官员都骂了进去。 着实很牛! 有人找黄去病打听。 黄去病自然是装傻充愣。 他敢说实话吗? 当然不敢! 齐王殿下,板上钉钉就是下一任帝王。他哪里敢曝光下任帝王的笔名。 …… 报纸送到宫里,刘诏拍着桌子,哈哈大笑。 “骂得好!这帮官员就是欠骂。” 刘诏兴奋地跑到长安宫,同顾玖分享自己的心情。 顾玖的书桌上,摆着一堆图纸。 图纸上面画着绝大部分人都看不懂的线条。 刘诏瞬间被吸引了目光。 他凑上去,好奇问道:“这是什么?” 顾玖轻声说道:“这是自鸣钟的设计草稿。” “什么自鸣钟?” 一个陌生的词汇,灌入刘诏的耳朵。 顾玖说道:“就是可以看时间,还能报时的钟表,很笨重。” “可以看时间的钟表?有这玩意?这是钟表图纸?造出来了吗?” “还没造出来。技术难关一日没攻克,就造不出来。我手里这份,是任丘派人送来的草图。理工学院那边,对钟表的设计已经有了初步想法,正在尝试做一个出来。” 刘诏啧啧啧称叹,“朕真想马上看见你说的可以报时的钟表,到底是什么样子。这图纸,看起来很复杂啊!皇后看得懂?” 顾玖摇头,“不完全懂!我正在试着弄懂图纸上的内容。” “任丘干什么给你送图纸?” 顾玖轻声说道:“我给了他一个小小的建议,可以尝试将一天十二时辰,划分为二十四小时。钟表可以设计为圆形,分成十二个刻度。转动一圈,就是六个时辰,十二小时。转动两圈就是一天。这里面又涉及到圆形度数的问题,总之很麻烦!” 顾玖懂得也不多,没办法深入去聊这个话题。 她又说道:“任丘为了造出钟表,搜罗了全天下最厉害的一群术数大家,组成了一个团队。刚才老三也在这里,他说他想卸任审计司的差事,想去理工学院,加入这个团队。还说以他的术数水平,一定可以帮上忙。任丘送这份图纸的目的,也是希望我能同意老三去理工学院帮忙,正式加入他们的团队。” “任丘倒是打了一手好算盘!”刘诏吐槽,“不知他怎么说服了老三,老三竟然也想加入他们的团队,跟着一起造钟表。” 顾玖说道:“因为这个团队,在做一个创新性的工作,对老三这种喜欢钻研术数的人具有莫大的吸引力。而审计司的工作,大部分时候都是按部就班,显然已经满足不了老三在术数上面的企图心。” “你答应了老三?” 顾玖点头,“我告诉他,完成上个季度的账目,就可以前往理工学院。” 刘诏很好奇,“这个理工学院,人那么少,却每天烧钱,到底在忙些什么?” 理工学院学子不多,也就千把人。 但是集合了整个大周最厉害的墨家,杂家,各种大匠,各个学科的牛逼人物。 每年开销,是隔壁知行书院的三四倍。 简直就是个吞金兽。 刘诏一直很好奇,这些钱都花去了哪里? 也很好奇,这么大的开销,顾玖竟然一直纵容。 要多少钱都给! 医学院同样如此,也是烧钱大户。 但是,刘诏至少明白办医学院的意义和好处,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理工学院烧那么多钱,他真的是一脸懵逼。 今日摆在桌上的钟表草图,为刘诏揭开了理工学院神秘面纱一角。 顾玖笑了笑,“你知道寰宇钢铁想要更新武器,得靠谁吗?靠的就是理工学院提供技术支持。没有理工学院的技术,寰宇钢铁更新武器这个项目,根本没办法操作。” 刘诏眨眨眼,“理工学院研究武器更新?” “不仅是研究传统武器更新,更重要的是研发出全新的武器,一种可以颠覆战争格局的武器。” 顾玖卖了个关子,没有详说。 刘诏却对理工生出莫大的兴趣。 “据朕所知,理工学院的人,很少出校门,也不和其他书院的学子来往。外面的人都说理工学院的师生,都是一群狂人,疯子。” “说他们是疯子,我不同意。说他们是狂人,我很赞同。他们只是热衷于研究,不那么愿意交际应酬。理工学院的环境,无限制的研发经费,免费衣食住行,完全满足了他们的需求。他们自然无需走出校门。” “果然是一群古怪的人。老三跑到理工学院,莫非也会变成这个样子?” 刘诏顿时担心起来。 顾玖笑了笑,“我告诉老三,每个月至少要休息两天,回宫陪着我们吃两餐。” 刘诏点点头,“这还差不多。” 孩子没出息,令人发愁。 孩子太有想法,同样令人发愁。 刘诏拿出报纸,“老大骂人的文章,更显功力。他这是把全天下的官员都骂了进去。” 顾玖很快看完文章,笑道:“写得挺好!有你当年的风范。” 刘诏闻言,哈哈大笑,得意洋洋! “有其父必有其子。老大有朕当年六成功力,值得表扬。” 顾玖抿唇一笑。 她只是随口拍一句马屁,他还当真了! 第1140章 操碎了心 顾珽将顾珙揍了一顿! 顾珽现在的生活很规律! 他每天按时起床,用完早餐,就启程前往学院。 他在军事学院担任副院长,也会承担教官的工作。 他喜欢操练学员。 吼着那群新兵蛋子,很爽! 生活变得规律,身心放松,身体情况也随之好转。 身体一好,就有了更多精力。 老五顾珙的婚事,成了顾家的大问题。 他身为长兄,自认有责任替顾珙解决人生大事。 自两年前出孝,顾珽先后替顾珙说了十几门亲事,最后全都告吹。 要么顾珙看不上女方。 要么女方看不上顾珙,嫌弃顾珙是个残废,年龄还大。 私下里就有人说,一个老光棍,还想娶黄花大闺女,要求还那么多,真是毫无自知之明。 顾珙相亲相烦了,就说了一句:“不成亲,就打一辈子光棍。” 为了这句话,顾珽暴脾气一起,当场就将顾珙揍了一顿。 年轻的时候,顾珙就不是顾珽的对手,如今更不是对手。 一大把年纪,还被长兄暴力对待,这日子没法过了。 直接消极怠工,请了假,不去学院教书。 裴蔓偷偷数落顾珽,“老五说他要打一辈子光棍,分明就是气话,你还当真了,还把他揍了一顿。你可真行!他那么大的人,对自己的人生肯定有想法,你就不要勉强他。他不成亲,可以纳妾,留个后人。何必非逼着他去遭人白眼。” 顾珽火气未消,冷哼一声,“这事你别过问。你只需告诉我,有没有合适的姑娘家介绍给老五。” 裴蔓叹了一声,“门当户对的姑娘,即便是庶出,也看不上顾珙。一来,顾珙是残废,二来他年龄大。别人说他是老光棍,这话虽难听,却是事实。想要找到合适的姑娘,只能降低要求。” “还要降低要求?”顾珽蹙眉,有些不满。 最近几次相亲,女方家的条件都不怎么好,已经是降低了要求。 就这样,女方家依旧看不上顾珙。 再降低要求,那就只能找小门小户出身的姑娘。 这种家庭出来的姑娘,多半不识字,也没什么见识,估摸着容貌只能算是清秀。 顾珽小声抱怨道:“老五好歹也是侯门之后,是我兄弟。条件降得这么低,不妥。” 裴蔓就说道:“顾珙想要娶门当户对的女子为妻,就只能娶寡妇!” “寡妇怎么行!”顾珽下意识拒绝。 裴蔓则反问:“寡妇为什么不行?光棍配寡妇,谁都别嫌弃谁。你非要替他找个黄花大闺女,就只能一再降低要求,甚至到最后什么要求都没有。要么就买几个貌美丫头,给他暖床。” “我这是正经替他说亲,要名门正娶,买丫鬟算什么事。婢生子,天生就低人一等。老五的长子,无论如何不能是婢生子,丢人!” 顾珽也有他的坚持。 坚持给顾珙介绍一门还说得过去的婚事,坚持要顾珙名门正娶,长子必须是嫡子。 女方家世差一点,也能接受。三媒六聘,严格遵守。 正经办一场婚事,家里正经有个女主人。 裴蔓就劝他,“寡妇也是名门正娶,不丢人!而且相亲寡妇,家世上我们男方可以挑剔一番。说不定真能相看一门门当户对的婚事。” 顾珽紧皱眉头,愁得很。 “我再想想。” 前往学院的路上,顾珽的眉头一直不得舒展。 快到学院,他突然改变主意,吩咐车夫,“去五老爷家。” “伯爷不去学院吗?” “先去五老爷家。” “好嘞!” 车夫改道,去了五老爷顾珙的宅邸。 就位于军事学院山脚下的小区,是个三进的宅院。 顾珙在喝酒。 老远就闻到一股酒味。 顾珽气不打一处来。 走过去,抄起酒壶直接砸在地上。 “大早上喝酒,出息!” “你管我!” 顾珙可委屈了。 一大把年纪,娶不上媳妇就算了,还被长兄暴揍一顿。 亲哥哥顾琤躲起来,不肯替他出头。甚至说出头怕被顾珽一起教训。 顾珽大怒,“我不管你谁管你?你瞧瞧你过的什么生活,你这宅子也就比狗窝强一点。” 顾珙呵呵两声,直接飞了个白眼。 顾珽手痒,撸袖子,又想抽人。 转念想到今日过来的目的,最终还是克制了自己的脾气。 他拉把椅子坐下来,准备和老五促膝长谈。 “你的婚事,你到底怎么想的?相看了那么多姑娘,这个不满意,那个不满意,你到底想娶什么样的姑娘?” “没想好!”顾珙完全不配合,不肯给一个标准。 顾珽手又痒了! 他忍着脾气,耐心说道:“我就和你实话实说,如果你想娶门当户对的姑娘,根本没可能,庶女也没可能,趁早打消这个念头。但是,如果你肯将要求稍微降低一点点,门当户对的寡妇,说不定能行。” 顾珙挑眉,“有门当户对的寡妇给我挑?” “你先说你肯不肯娶寡妇?你要是不嫌弃的话,我让你嫂子替你物色,肯定能找出好几个,你一个个相看。” 顾珙没有说话。 顾珽不满,“行不行,你倒是给句话啊!” 他很不满意顾珙的态度,磨磨唧唧,不干脆。 顾珙以前做事很干脆,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 之所以现在变得磨磨唧唧,都是被逼的。 他讨厌被顾珽支配,于是想方设法对着干。 偏偏又干不赢。 于是就开始耍小脾气。 一大把年纪,越活越小孩。 顾珽不是细心的人,哪里猜得到顾珙的想法。他还当顾珙本性如此,做事拖拉不干脆。 言语中各种嫌弃。 他越嫌弃,顾珙越是要和他对着干。 两兄弟开始拉锯战。 迟钝的顾珽却毫无自觉。 “打一架吧!”顾珙突然说道。 “你说什么?” 顾珽以为自己听错了。 顾珙猛地提高音量,“打一架吧!” 真的不爽很久了。 顾珽哈哈一笑,“打不赢你还打,你是找抽吗?” “打不赢我也要打!”顾珙一脸固执。 顾珽一巴掌拍在他头上,“脑子进水了吗?我今儿过来,是为了商量你的婚事,不是为了和你打架。行不行,赶紧给个准信!” 顾珙一脸不耐烦,“随便!” 反正无论他说什么,顾珽都会直接忽视。 真的好没劲。 “没有随便!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顾珽语气严厉。 顾珙偷偷翻了个白眼,“你说行就行。” 顾珽气坏了,“是你娶媳妇,又不是我娶媳妇。我说行没用。” 顾珙突然笑起来,“你同意和我打一架,我就告诉你我的答案。” 果然是欠揍啊! 已经手痒很久的顾珽脱掉外套,撸起袖子,直接一脚朝顾珙踢去。 兄弟两人就在院子里打了起来。 下人早早退了出去。 院子里面打得砰砰作响,见惯大场面的下人,连眉眼都没动一下。 结果早就注定,五老爷不是大老爷的对手。 看都不想看一眼。 果不其然,不到一刻钟的功夫,院子里面就没了响动。 这一架,已经分出了胜负。 顾珙躺在地上,有点沮丧。 顾珽伸出手,打算拉他起来。 顾珙却笑了起来,“其实很早以前,我就想说,实在不行我就娶个寡妇回家。怕你不同意,看你又那么热情的替我张罗,我就没啃声。没想到,你倒是自己想通了,知道将我和寡妇配在一起。我这条件,还挑什么挑啊,寡妇挺好的!” 顾珽蹙眉,不满地说道:“以后有什么想法,直接同我说。你不说,我永远都猜不到你心里头想些什么。” “你当然猜不到,兄弟里面,就数你最迟钝。大家都烦你得很,你还自我感觉十分良好!” “谁烦我?说清楚谁烦我?我哪里招人烦?” “就凭你刚才说的话,你就招人烦!” 不出意外,两兄弟又打了一架。 都是一身狼狈。 顾珽说道:“今儿没办法去学院,我就在你这里过一夜。” 顾珙十分嫌弃,“不欢迎!” “我是老大,我说了算!” “已经分了家,我的房子我做主。” “有本事你就把我赶走。” 顾珽开始耍无赖,耍得炉火纯青。 顾珙想了想,反正赶不走,那就随他去了。 顾珽的亲兵,充当卫生员,将宅子里里外外的清扫得干干净净。 之后摇身一变,又成了大厨。 整了一桌丰富的酒菜。 顾珙羡慕,“全能啊!” 顾珽嘚瑟,“那是!也不看看是谁带出来的兵,能不全能吗。” 其实都是被逼的。 当年随同杨季去海外打仗,条件艰苦,什么都得靠自己。 原本只会烧烧水,煮煮饭的亲兵,愣是被逼成了大厨,南北风味都能来一套。 只能说,有天赋的人,什么时候都能发光发热。 两兄弟一边吃着酒菜,一边闲聊。 顾珽拍着顾珙的肩膀,“你放心,哥哥我一定替你找一个品貌兼备的好妻子。不仅要出身名门,年纪还不能太大,最好不超过二十五岁。来年就能抱上大胖小子。争取三年抱两,五年抱三。我那里还有生儿子的秘方,到时候我给你整一份。” “我不要秘方,我也生得出儿子,你别瞎操心。” 顾珙很是嫌弃。 顾珽嘿了一声,“我这是为你好!你这么大年纪,不吃药,哪里生的出儿子。而且人家医学院有统计,男人年龄越大,生闺女的可能性更大。我不是说闺女不好,主要是闺女迟早要嫁人。你老了,总要人给你养老吧。无论如何,你也得整个儿子出来才行。” “医学院都是招摇撞骗!” “还真不是招摇撞骗!我还特意跑去看了他们的统计数据,说是采样三十个州府,两千个上了三十五岁才生孩子的家庭,真的是生闺女的多一些。这是有事实依据的结论,你必须重视。” 顾珙蹙眉,“闺女就闺女,大不了招女婿上门。” “招女婿上门,最担心招一个白眼狼。等我们都不在了,谁替你出头?分了家,侄儿侄女们都不好出面干涉你的家务,对不对?宫里通常也不会插手家庭内务。” “说不定我比你们都要早死!” “那就更惨了!侄女遭罪,连个替她出头的人都没有。” 顾珙脸色一垮,“你就是咒我生不出儿子,是吧!” “我是劝你赶紧成亲,赶紧生孩子。用我给你的秘方,保证生儿子!你年龄大了,不能再拖下去。继续拖延下去,将来就算你想替孩子遮风挡雨,也没了时间。你死不瞑目,孩子幼小没了爹,同样可怜。” 顾珙差点气死。 他怀疑顾珽是故意气他。 故意说一些很惨的事情,刺激他。 他咬牙切齿,“只要遇到合适的,我保证不挑剔,尽快成亲。” 顾珽喜笑颜开,他说了这么多,等的就是这句话。 第1141章 顾珙成亲 得了顾珙的承诺,顾珽就开始张罗起来。 他发动了所有关系,甚至跑到宫里求到顾玖跟前。 “妹妹要是有合适的人选,只要对方不嫌弃,我们都愿意相看相看。就算是宗室也没关系。” 世人对宗室成员,还是存在诸多偏见。 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扭转的。 顾玖将此事记在心上,“哥哥放心,我会帮着物色几个人选。我也希望顾珙能早日解决人生大事。” “此事就拜托妹妹。”顾珽兴冲冲出宫,又去托人托关系。 顾玖上了心,令白仲操办此事。 白仲搜罗一番,“启禀娘娘,宗室倒是有两个年龄合适的寡妇,只是名声不太好。” “怎么个不好法?” “两个都是男女关系上面有些不清不楚,惹人诟病。” “是有人造谣中伤,还是实情如此?” “据老奴调查,两者皆有。这二人在外面和人来往,不注意分寸,次数一多就被传出各种闲话。” 顾玖迟疑了一下,直接提笔,将宗室的两位寡妇直接从名单上划掉。 寻了一圈没找到合适的。 眼看着顾珽着急上火,顾玖突然想起来,论家族数量庞大,还是要数当世最大的两个家族,孙家,周家。 正好,还都是熟人。 派人带话给孙状元,周世安二人。 若是家族内部有合适的人选,可否同顾珙彼此相看一番。 顾珙除了年龄大,残废外,别的条件都挺好。 四品武将,在军事学院有正经差事。 上无父母,也没妯娌小姑子找茬,独门独户,关起门来过日子,对女子来说这是极好的。 而且顾家几兄弟已经分家,顾珙名下分得大量产业。 有田庄,有铺面,有数栋房产。还有各种股份。 物质上面,完全不用担心。 顾珙每年的收入,足以养家。 结果孙家,周家都没有适龄的人选。 两个家族的寡妇都比顾珙年龄大,而且大部分已经不打算再嫁。 即便再嫁,也不会再生小孩。 这和顾珙的要求不符。 反倒是陆先生的家族,有一个适龄的女子。 二十出头的年龄,先前嫁的丈夫体弱多病,没挺几年人就没了。 女子还不曾生养过。 就是容貌一般,只能算是清秀。 胜在读书识字,明理懂事知进退。 顾珽一听,大感兴趣。 催着相看。 陆先生有些迟疑,“有件事得和你们说清楚,这女子嫁妆所剩不多。前夫病重,她就陶了一笔嫁妆出来给前夫治病。后来带着嫁妆回到娘家,又花了一部分。我们陆氏家族,有穷有富,她一个寡妇带着一笔不菲的嫁妆,不少人都起了歪心思,连她亲兄弟都打起她嫁妆的主意。 她为了过安生日子,有时候不得不舍一点钱财买个清净。几年下来,我估摸着她的嫁妆还能剩下一半,主要是房产田亩。金银细软,肯定所剩不多。” 顾珽说道:“嫁妆少没关系,关键是要人要好,麻烦少!你说她亲兄弟打她嫁妆的主意,她父母呢?父母不肯替她出头吗?她兄弟莫非很难缠?” 陆先生笑了起来,“再难缠的人,遇到顾珙,也得认怂。这女子的父母,偏心儿子孙子,为了压榨闺女找了各种借口。我们身为外人,其实也不好干涉他们的家务事。女子若是嫁给顾珙,顾珙必须分心处理一下未来老丈人的关系。” 顾珽琢磨了一下,“还是相看吧!那点麻烦事,想来对顾珙来说不算什么。” “老夫也是这么想的。顾珙别的本事不见得多厉害,吓唬人的本事那是一等一的厉害。他只需拿出七八成的功力,足以唬住女子的家人,叫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甚好!” 确定要相看,陆先生写信回祖籍,让族人将女子连带嫁妆一起带到京城。 不出意外,这门婚事应该能成。 就算成不了,干脆留在京城择婿出嫁,好过回祖籍受父母兄弟的闲气。 初冬季节,顾珙第一次见到陆绣娘。 一个老光棍,一个年轻小寡妇。 在家人的陪同下,相看地点就定在知行书院。 正如陆先生所说,陆绣娘长得不美,只能算是清秀,但是耐看,气质温婉。一看就是持家有道的人。 可能性子有些软弱。 顾珙是个暴脾气,有人温柔的妻子,以柔克刚,也合适。这 相亲一时辰,彼此都留下了印象。 事后,顾珽问顾珙,“这个怎么样?如果你还看不上,那就继续相看下去。” “不用继续相看,陆家女子很合适。” “看上了?”顾珽意外。 陆绣娘长得不美,他还以为顾珙看不上。 顾珙确定地说道:“挺好的。只要她不嫌弃我,这门婚事能做。” 确定顾珙不是在开玩笑,顾珽松了一口气。 不容易啊! 相看了这么多,终于看中了一个。 “我去同陆先生商量,问一问女方的想法。没意外的话,改明儿就请媒人上门提亲。” 一嫁从父,二嫁从己。 陆绣娘是寡妇,只要她同意,就可以定亲。完全不用征求她父母的意见。 而且她将嫁妆都带到了京城,倒也省却了许多事情。 陆绣娘是愿意的。 忽略顾珙的残废,他是个很好的婚配对象。 身份地位家世钱财容貌,都拿得出手。 嫁给顾珙,她确定自己可以摆脱家里人。 双方都同意,还等什么。 媒人上门提亲,陆先生身为陆绣娘的长辈,全程替她拿主意。 老家那边,写封信通知一声。 能来京城参加婚礼,就赶紧出门。 不乐意来京城,也不用麻烦。 二嫁女子,没那么多讲究。 陆绣娘的父母兄弟,肯定是要来京城看看未来女婿。 在婚礼前十天,一家人到了京城。 见到顾珙,才知道对方是个残废,陆绣娘的父母顿时就闹了起来。 骂陆绣娘下贱,想男人想疯了,才会嫁一个残废。 又让陆绣娘将彩礼拿出来。 她有嫁妆就够了,彩礼得让他们带回家。 话里话外,都在嫌弃顾珙。 顾珙一个老光棍,占了老大的便宜,区区几千两的彩礼哪里够。少说得补偿他们一二万两,毕竟他们将闺女养大不容易。 对于陆家父母狮子大开口,顾珙冷漠地看着,完全不给回应。 陆家父母就说顾珙是个木头,不懂人情世故。 这样的婚事做不得,主张退亲。 陆绣娘都快被逼到绝路。当着顾珙的面,丢了老大的脸,恨不得死了算了。 真的没脸见人。 他的兄弟更是挥舞着拳头,威胁她将钱财交出来。 一直沉默的顾珙,这一刻动了起来。 二话没说,抄起凳子,就朝未来小舅子头上砸去。 “啊……打死人了……” 陆家父母吓死了,惊恐大叫。 顾珙不管不顾,将未来小舅子压在地上,拳头一个劲地往对方脸上招呼。 都说打人不打脸,他偏往对方脸上招呼。 “不能打啊,打不得啊!” “快住手!” “人要被打死了!” “杀人啦,快报官……” “我要告你,告李倾家荡产!” 陆先生掐着时间来到现场。 场面极度混乱。 他劝住顾珙,“好了,教训一顿就行了。” 又出面劝住陆家父母。 陆家父母别人的面子可以不给,陆先生的面子一定要给。 不仅仅是因为陆先生是宗族大佬人物,更是因为陆先生在陆氏家族是身份地位最高的人。 顾珙罢了手。 陆家父母赶紧跑上前查看孩子的伤势。 顾珙擦擦嘴角,厉声说道:“本将军看上了你家绣娘,娶定她。谁要是不同意,别找她麻烦,有种来找我。我给你们五千两,赶紧给我离开京城,否则以后我见这小子一回打一回。管他是不是我小舅子,照打不误。 你们两老,要住在京城我没意见。胆敢三天两头上门找绣娘要钱,辱骂她,找她麻烦,我不打长辈,我专打小舅子。你们要一回钱,我就打一回小舅子。我在京城,不能亲自动手,我就派亲兵住你们陆家祖宅附近,由亲兵替我动手收拾小舅子。要是不信,你们就试试看,看我能不能说到做到。小舅子皮糙肉厚,改明儿我手痒了,我还要亲自收拾他一顿。” 撂下这番话,顾珙离开了陆宅。 两个时辰后,他的亲兵抬着几大箱子的白银,送到陆宅。 “我家将军说给你们五千两,说到做到。这是五千两官平银,童叟无欺,请清点。” 陆家父母傻眼! 特么的,这个女婿太操蛋。 他们偷偷骂陆绣娘,“你看你找的什么男人!他动手打你亲弟弟,脸都打烂了,这个男人你不能嫁。” “可是我要是不嫁给他,他说不定会杀了小弟。他有多暴虐,你们都是亲眼看见的。我嫁给他,至少还能确保弟弟性命无忧。” 就是要多挨几顿打。 “你个讨债鬼,你怎么就偏偏相中了这个男人?残废不说,竟然敢威胁我们,打你弟弟毫不手软。你这是要逼死全家啊!就算你嫁过去,你弟弟迟早又一天也会死在他手上。” 陆绣娘小声道:“他都说了,只要你们不在京城,他就不会动手。要不你们都别参加婚礼,直接带弟弟离京吧。我怕他再看到弟弟,说不定真的会见一回打一回。弟弟的脸都伤了,再被打一回,真的可能破相。这五千两,怕是连药费都不够。” 陆绣娘面无表情,内心却偷偷暗爽。 她早就想把兄弟揍一顿,奈何力气不够大,父母又偏心。 顾珙替她暴揍弟弟,那一瞬间,她心都跳出来了。 激动,震惊,满足! 她用顾珙威胁父母,果然起了效果。 两天之后,陆家父母带着儿子,带着钱,急匆匆离开京城。 连婚宴都不参加。 寡妇再嫁,父母在不在场,大家都不讲究。 也只有第一次出嫁的时候,才有那么多规矩。 父母兄弟离开,陆绣娘顿觉天高海阔。 她恭敬请出陆先生。 婚宴那天,陆先生代表女方长辈,接受敬酒。 陆先生欣然答应。 冬月下旬,单身几十年的顾珙,终于娶妻。 顾珽做主,为顾珙举办了盛大的婚宴。 婚宴所需费用,几个哥哥凑一凑,就有了,没叫他掏一文钱,也没叫他为婚宴操半分心。 胡氏和裴蔓,大包大揽,婚宴一应事情,她们来操办。 婚宴当天,亲朋好友齐聚。 甚至宫里也送来了一份贺礼。 齐王同鲁王,同样派人送来贺礼! 人没出席,好歹心意到了。 直到这个时候,陆绣娘才得知顾珙竟然是皇后娘娘的弟弟,外甥是王爷。 她一直以为,顾珙是顾家偏房子嗣。 毕竟合八字的时候,只写父母,不会将兄弟姐妹都写上。 顾氏家族那么大,族人那么多,又分了家。 谁是谁,哪房哪家的,她哪里弄得清楚。 不刻意提起,谁会想到顾珙竟然是皇后娘娘的弟弟。 毕竟,顾珙在人前从不提这层关系,也从不进宫请安。 皇后娘娘也从不在人前提起顾珙。 时日一长,很多人潜意识都以为,顾珙和皇后娘娘除了同族,没别的关系。 就连顾珙的同僚都这么以为。 长期相处,完全忽略了顾珙的背景。 这算是潜移默化的影响。 顾珙刻意忽略这层关系,身边人受到影响,也跟着忽略这层关系。 时日一久,不在脑子里过一遍,仔细想一想,完全想不起顾珙同皇后娘娘的关系。 陆绣娘笑了,又庆幸。 她庆幸父母不知道顾珙和皇后娘娘竟然是同父异母的姐弟。 否则父母说什么也不肯离开京城,一定会赖在京城,各种蹭关系。 ------题外话------ 三更稍晚一点。 第1142章 刘诏病重(三更) 刘诏病了! 一场风寒,差点要了他的命。 若非顾玖处理得到,他会是大周第一个因为风寒丢掉性命的皇帝。 他躺在床上,多年来,第一次露出脆弱的一面。 偏他还逞能,“朕没事!” “你给我闭嘴!”顾玖厉声呵斥,一点面子都不给,“你差点死了,你知不知道!” 她红了眼眶,眼泪控制不住地落下。 刘诏心疼坏了。 紧握住她的手,“哭什么?朕死不了!” “你是成心想要气死我吗?”顾玖一把甩开他的手,“你看看,你现在都下不了床,还敢嘴硬说自己没事。” 顾玖努力控制着眼泪。 她不想哭,因为显得太脆弱。 可是感情涌上来,非理智能控制。 刘诏可怜兮兮地望着她,伸出手拉扯她的衣袖,动作小心翼翼。 就像是小孩子一样,试探大人的反应。 顾玖哼了一声,扭头,不想理他。 一点都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朕错了!” 顾玖呵呵冷笑,红着眼眶问他,“错哪呢?” 刘诏一脸心虚地说道:“朕错在不该逞能!” “你也知道你是在逞能吗?你简直就是……上辈子我是欠了你吗?不对,应该是上上辈子,我肯定欠了你,这辈子才会做夫妻。” “照你这么说,朕肯定也欠了你。天下间,任谁的话,朕都不想听,也不乐意听。唯有你的话,朕不得不听。” “听你这口气,你还委屈上了。” 顾玖眼一瞪,很生气。 刘诏笑了起来,“别生气了!朕会谨遵皇后娘娘吩咐,静养身体。不养好,绝不出面处理朝政。” 顾玖拿出手绢,轻轻擦拭眼角,“不是非要限制你的活动,而是你身体好之前,本就不宜处理朝政。一来辛苦,二来情绪波动大,不利于病情。我让老大代你料理朝政,他的能力你大可放心。若是他决断不了的事情,我自会出面料理。” “不瞒你说,朕不放心老大,但是朕相信你。你一定可以帮朕料理好一切。” 见刘诏乖乖的,没嚷着起床如何如何,顾玖终于笑了出来。 笑过之后,她又生气,“你知不知道,你快把我吓死了!” 刘诏紧握她的手,“以后再也不吓你,以后全都听你的。” 他也没想到,区区风寒,竟然来势汹汹,差一点要了他的性命。 以前他不服老,这一次风寒,他真正意识到自己老了! 身体比不上年轻时候,熬夜三五天,照样生龙活虎。 他生出感慨,“朕老了!” 顾玖重重点头,“你的确老了,不能再像以前那般拼命。” “朕还能活几年?” “别说丧气话。有我在,怎么着也要让你活到七八十岁。” “活太久也没意思,还耽误老大的前程,惹来孩子们的厌恶。偷偷骂一句老不死。” “不准胡说八道!”顾玖呵斥他。 刘诏乐呵呵的,“你怕朕死在你前头啊?” 这人真是欠打! 顾玖很生气,板着脸,不想搭理他。 刘诏向来脸皮厚,年纪大了,脸皮不见薄,只见越来越厚实。 他拉着她的手,笑嘻嘻地说道:“你放心,朕舍不得你,就算到了鬼门关也会挣扎着回来看望你。阎王不让朕回来,朕就砸了他的阎王殿。” “你是不是觉着自己忒牛?”顾玖问他。 刘诏反问,“朕难道不牛吗?” 顾玖呵呵两声,“你只需牢记我的话,别逞能!有任何不适都要说出来,不准强忍着。要是叫我知道你隐瞒病情,我绝对饶不了你。” “皇后的话一定要听,朕保证有任何不适都听你的。” 这还差不多。 刘诏病情稳定,顾玖终于能躺下歇息。 他生病的这些天,她就没睡过一个囫囵觉。 这会往床上一躺,转眼就陷入了深眠。 顾玖不在跟前,刘诏就是说一不二的老大。 他吩咐内侍,“扶朕起来!” 内侍不敢不从,战战兢兢将他扶起来,靠坐在床头。 “派个人将齐王叫来,朕有要事吩咐!” 林书平赶紧命脚程快的内侍去请齐王殿下。 齐王刘御放下手头上的差事,急匆匆赶到兴庆宫。 “父皇身体好些了吗?父皇召见儿臣,不知有何吩咐!” “朕病重数日,下不了床,朝堂有什么动静?可有人生乱?”刘诏最放心不下的还是大周的江山社稷。 齐王刘御微微躬身,“启禀父皇,在您病重期间,杨相公力排众议,请了母后懿旨,下令京城戒严,京大营进入战时状态!即便有人有心挑起混乱,在杨相公的压制下,也不敢轻举妄动。” “京城戒严了?有这么严重?”刘诏诧异。 齐王刘御红了眼眶,“父皇昏睡三日,不知情况有多紧急。太医都已经宣布……是母后一力主张,终于将父皇救了回来。那把情况下,京城只能戒严。” “原来朕昏睡了三日,难怪醒来就觉着浑身不对劲。朕这次生病,大家都吓住了吧。” 齐王刘御重重点头。 何止是吓住,差点吓死好吗。 刘诏继续问道:“现在朝堂什么情况?” “按部就班,暂无大事发生。” 刘诏想了想,“朕的身体,一时半会也好不了。京城继续戒严,你继续替朕处理朝政,有任何拿不定主意的事情,就请教你母后,你母后的决定就是朕的决定,也是最终决定。朕就趁着这段时间,好好调养身体。” “儿臣遵旨!父皇要去行宫养身体吗?” “这个季节行宫冷得很,不如住在皇宫舒服。朕就在皇宫修养。” “儿臣明白!” 刘诏关心问了一句,“处理朝政,可有难处?” 齐王刘御郑重说道:“有杨相公提点,还能应付!” “甚好!你退下吧!” “儿臣告辞!” …… 接下来的日子,刘诏开始遵照顾玖的吩咐,调养身体。 他身体虚弱,行动不便。 顾玖就命人制作了几张轮椅,推着他到御花园赏梅花。 全身裹得厚厚的,也怕进了风,加重病情。 他调侃道:“换做其他大夫,以朕现在的身体情况,他们肯定不同意朕出门赏景。生怕朕吹一点点风,加重病情。你倒是一点都不担心朕的病情加重,竟然主动带朕出门。若非朕知道你的性子,都要怀疑你是不是想谋杀亲夫!” 顾玖笑话他,反问道:“如果我就是想要谋杀亲夫,你打算怎么办?” 刘诏想了想,一本正经地说道:“当然是随了你的意!这辈子嫁给朕,辛苦你了。” 顾玖伸出手指头,戳戳他的额头,“别整日惦记死啊死的,你没那么容易死。你现在看起来虚弱,实际上病情已经好转。今儿难得出太阳,自然要出来晒晒太阳。整日里闷在寝殿,好好的人都会闷出病来,病人只会雪上加霜。 你知道太医为什么反对你出寝殿吗?因为他们怕!他们怕你出现万一,他们承担不起责任。所以太医治病,通常都很保守。但是本宫不怕,本宫知道你需要什么。” “那你说说朕需要什么?” “你需要走出兴庆宫,需要沐浴阳光,转换心情。你已经快憋出病来,紧绷的弦就快要断了。” “但是有你陪在朕身边,朕就能忍下去。” “既然生病了,那就别忍着。忍耐,不能治好病。” “皇后说的都对。”刘诏哈哈一笑。 出来走一走,看一看,呼吸呼吸新鲜空气,的确让刘诏的心情好转很多。 对于一个帝王来说,整日闷在病床上,心情会变得起伏不定,脾气也会变得极为暴躁。 只有走出来,才能让他获得暂时的平静,有利于病情好转。 在御花园逗留了半个时辰,顾玖亲自推着轮椅回兴庆宫。 午膳很清淡,都是病号餐。 这对于吃惯了重口味的刘诏来说,着实有点食不下咽。 顾玖说道:“不喜欢吃就少吃点,别太勉强自己。” “太医都说要多吃点,到你这里变成了少吃点。你和太医背道而驰,莫非太医都是名不副实的庸医。” 顾玖摇头,“太医院的太医,都是有真本事的人。我说了,他们很怕,怕你出现意外,于是所有的用药和医嘱都很保守。你是病人,本来就不该多吃多喝,少吃一点,肠胃负担小,有利于身体恢复。再一个,年龄上来后,本就不该多吃。你以前的食量,最好能减三成。” “减三成?你可真狠心。”刘诏吐槽。 顾玖白了他一眼,“你想不想多活几年?真忍心让我当寡妇!” “你还年轻貌美,就想当寡妇,做梦!” 顾玖闻言,乐了。 她笑道:“你夸我年轻貌美也没有用,生病期间只能吃病号餐。想吃重口味大餐,等明年吧!” 第1143章 老混账 开春,顾玖带着刘诏上晓筑修养。 刘诏还逞能不想去。 “朕身体已经大好,就留在宫里。朕得盯着老大,盯着朝堂!” “你给我闭嘴!” 顾玖一声吼,刘诏立马认怂。 打包打包,她就把刘诏带出了皇宫,住进晓筑。 齐王刘御三五天总要跑一趟晓筑,汇报朝堂情况。 刘诏闲不住,事事都想管。 顾玖眼一瞪,刘诏果断自觉地抓大放下。 甚至为了让顾玖放下,还特意下了一道旨意,令齐王刘御监国。 旨意一下,朝臣们心情很复杂。 “这道旨意等于是确定了齐王殿下储君的身份。” “一日没有立储,一切都存在变数。” “陛下身体不好,这一点人人都看得出来。陛下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没有意外,齐王殿下就会在皇后娘娘的支持下,登基称帝。” “你说的是非常情况!陛下还好好的活着。只要人活着,一切皆有可能!” “不要再心存妄想!荣王一心一意在海外打拼,明显是放弃了争储。鲁王天天泡在理工学院,跟在任神棍的屁股后面,半步不肯离开。多少人劝说他,他都不予理会。只能说,皇后娘娘将三位皇子教得太好。还没开始竞争,荣王和鲁王就主动放弃了那个位置。” “气煞人也!难道真要看着齐王上位?” “齐王不待见我等,他若登基,我等哪有前途可言。” “陛下已经下旨意令齐王监国,等于是间接确认了齐王储君的地位。目前看来,似乎毫无办法。” “陛下一日没有正式下旨册立齐王为储君,我们就还有机会。就算正式册立齐王为储君,只要齐王一日没有登基,我们依旧还有机会。” “不如就趁着齐王监国,做一篇文章。” “什么文章?” “且听我细细道来。” …… 刘诏人在晓筑修养,朝堂人心思动。 杨季以强硬手段弹压朝堂,令各个衙门按部就班,休要生事。 却挡不住有人野心疯长,私下里小动作不断。 杨季这私下里也提醒齐王殿下,“王爷最近出入都要当心,关门闭户,不要让人有可乘之机。” “多谢杨大人提点,本王会注意安全。” 果然,齐王府关门闭户。 齐王妃孙七娘谢绝一切宴请,将孩子拘束在府中。 下人只有得了命令,方能出府采买。 齐王每日按部就班上朝当差,四平八稳。 年纪轻轻,稳得一匹。 每天两点一线,除开去晓筑,没有额外的安排。 刘诏问他,“需不需要朕替你出面,料理干净?” 齐王刘御摇头,“儿子能应付!都是一些跳梁小丑,儿子等着他们主动跳出来一网打尽。” “有把握吗?” “有!必要的时候,可能要借用金吾卫。” “朕会给钱湘下旨,必要的时候他会配合你。” “谢父皇!” …… 山雨欲来风满楼! 端郡王刘议干脆请了病假,不去衙门当差。以免被牵连。 萧琴儿问他,“你就这么怕?” “年龄越大,胆子越小!鬼知道那群疯子会不会利用本王,凡事小心一点没有错。最近你也别出门,所有的宴请都推掉。我们关起门来过小日子。” 萧琴儿摇头,“二嫂请我替她撑腰,我答应了她。最近得出门几趟。” 刘议蹙眉,“什么二嫂,他们两口子离婚好几年,你还和她来往?人人都躲着她,你倒好,偏要和她来往。” “我就是要和她来往,我没你那么市侩。”萧琴儿直接怼回去。 她觉着欧阳芙挺好的,不能因为欧阳芙和刘评离婚,就和对方断了联系。 刘议呵呵两声,“随你!总而言之,你别入了别人套。” 萧琴儿抱怨道:“这些人也真是的,荣王和鲁王明显对那个位置没兴趣,齐王的地位坚如磐石,你说那些朝臣还折腾什么啊?难不成他们真以为有办法将齐王拉下来吗?” 刘议往软塌上一趟,一副过来人的态度说道:“你不懂!一旦齐王出了事,荣王和鲁王自然也就对那个位置有了兴趣。那些朝臣,就是唯恐天下不乱,一心一意挑起皇子争斗,他们才有机会浑水摸鱼。齐王四平八稳,他们没空子可钻,又不得齐王欣赏,自然不甘心。大局确定之前,肯定想要搏一把。!” “当心把命丢了!” “凡事都有风险,要么赢要么死。人嘛,都认为自己会是赢的那一个,正所谓不撞南墙不回头。再说了,不搏一把,仕途基本上也就这样了。不甘心啊!搏一把,说不定还能立下拥立之功,位极人臣。杨相公的位置,谁都想沾一手。” 萧琴儿呵呵冷笑,满是讥讽之色,“他们想取代杨相公,也得看看有没有杨相公的本事。真是不自量力!” 刘议一副看戏的态度,随意说道:“能站在朝堂上的官员,个个都是进士出身。没有人会承认自己学识不如人。就本王所知,私下里很多朝臣都对杨季杨相公不服气。他那么年轻,若非有皇后娘娘做靠山,岂能一次又一次担当大任,位极人臣。 估摸着很多朝臣都想复制杨相公的道路,找一个强力靠山,说不定运气好,就能成为第二个杨季。齐王不给他们机会,他们就会自己主动出击寻找机会。荣王和鲁王,就是他们的机会。” 萧琴儿一怔见血,“哪里是在找机会,分明是在寻死!这些人莫非都忘了陛下和皇后娘娘,这些年一路血雨腥风,岂能容忍他们兴风作浪。齐王殿下,也没他们想的那么弱。下江南,弹压世家。去西域打异族,也是很厉害的。” 刘议乐呵呵的,“奈何皇兄和皇嫂太过耀眼,以至于朝臣们都忽视了齐王。总以为齐王是个温润贵公子,好欺负。” “会有他们吃亏的时候。你不打算帮一帮齐王?就当结个善缘!” “别!”刘议连连拒绝,“这种事情,本王必须躲得远远的。我帮他,恐怕会被人怀疑居心不良。不如独善其身,虽然结不了善缘,却也不会惹祸上身。我警告你,此事你不准插手,不准擅作主张。事关朝堂斗争,不是你能掺和的。 “知道了!我就是随口说一句,瞧把你紧张的,好似我会拖你后腿一样。” 刘议心说,你可没少拖我后腿。 …… 萧琴儿要替欧阳芙撑腰。 正如当年离婚,欧阳芙猜想的那样,刘评用宅子抵押,从少府借贷过生活,手散得很。 他倒是置办了几样产业。 然而无论是铺面,还是田庄,每年盈利有限,并不能满足刘评的开销。 再一个,他的后院,还养着一群女人,一群庶子庶女。 孩子们要成亲,需要聘礼,需要嫁妆。 女人们除了吃喝住用,每年要做新衣服,要置办新的头面首饰,要出门走亲访友。 说到底,处处都要花钱。 刘评只能一次又一次从少府借贷。 光借贷,不还钱,利息越来越多,少府钱庄又不是做慈善的,肯定不会一直借贷下去。 自去年开始,少府钱庄的催债人员,月月上门催债。 一次又一次提醒刘评,赶紧还钱。 就算只是先还点利息也行。 否则少府钱庄就要收走抵押品,他们现在住的大宅院。 刘评一开始还辱骂少府钱庄的催债人员,后来了解到情况的严重性,开始想办法借钱平债。 然而,他只是个闲散宗室,没有差事,没有地位,还得罪了皇帝刘诏。 宗室内部就没几个人愿意借钱给他,纷纷躲着他走。 文臣勋贵,更不会和他有任何牵连。 也就几个做兄弟的,碍着情面,不得不拿点钱打发他。 像是端郡王刘议,给了他三千两应急。也不要他还钱,只求他以后别再上门了。 其他兄弟,基本上都是这种操作套路。 出钱最少的就是老九刘谆,只给了八百两银子。 给银子的时候,还当着刘评的面一个劲哭穷。 说是母妃去了,他没了靠山,八百两都是他好不容易攒下来的私房钱。 言下之意,就是提醒刘评,拿了钱赶紧走吧,以后别来找他借钱了。 给了八百两,已经全了兄弟情义。 否则一文钱也没有。 靠着兄弟们接济,刘评暂时度过了难关。 结果刚过完年,少府钱庄又开始上门催债。 而且催债频率越来越高。 以前是一个月催一次,现在是三天两头上门催债。 因为刘评实在是欠了太多钱,光是本金就有十几万两。 加上利息,已经上二十万两。 这还不是高利贷,只是正常的借贷,正常的利息。 若是高利贷,利滚利,怕是已经上百万两。 以刘评的收入,根本不具备偿还能力。 少府钱庄给他下了最后通牒,一个月内不还钱,就要强制性收走宅子。 刘评气得大骂。 到处找关系疏通,人人唯恐避之不及。 这个时候,欧阳芙悄咪咪找到少府。 她和少府商量,等少府收回宅子,她会第一时间将宅子买下来。请少府不要公开拍卖。 邓存礼看在皇后娘娘顾玖的份上,给欧阳芙一个面子,答应了她。 哪里想到,这事竟然被刘评知道了。 那还得了! 肯定得闹啊! 为了这事,萧琴儿主动替欧阳芙撑腰。 刘评就是个无赖。 两口子都已经离了婚,没了关系,刘评还想赖上欧阳芙。 说是要和欧阳芙复婚,让欧阳芙出钱还债。 “贱人!”萧琴儿大骂刘评不是个东西。 刘议也觉着老二刘评不是个东西。 “欧阳芙就是老二的救命稻草,虽说离婚,毕竟做过二三十年夫妻,还一起养大了孩子。他已经走投无路,想不到任何别的办法,只能将全部希望寄托在欧阳芙身上。复婚是他最后的出路。否则他就要被少府钱庄给赶出京城。” 萧琴儿气坏了,“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当初要离婚的是他,如今要复婚的又是他。敢情二嫂就是个屁,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他以为他是谁啊!二嫂和他复婚,是图他老了需要人照顾,还是图他是个老混账天天找气受,亦或是图他花钱如流水养了一堆女人?二嫂不蠢,绝不会答应!” 刘议无话可说。 仔细想想,刘评真的是一无是处。 但凡脑子清醒的人,都不可能继续和他生活在一起。 他揉揉眉心,“但是老二缠上了欧阳芙,想要摆脱他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萧琴儿掷地有声地说道:“所以我要替二嫂撑腰!你要不要帮忙?” 刘议连连摆手,“这种家务事别找我。” “你别忘了,刘循可是你侄儿。被老二这个老混账牵连,他的仕途可不顺畅。” “他是我侄儿,又不是我儿子。你要帮忙,本王不拦着。但是,本王绝不会插手此事。你要是摆不平,就去晓筑求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发一句话,比我们说一百句一千句都好使。” 萧琴儿连连摇头,“这点小事,哪能惊动皇后娘娘。而且陛下身体不好,不能拿这种糟心事让皇后娘娘分心。万一皇后娘娘一怒,老二怕是要性命不保。” “你知道此事的严重后果就好。凡事尽力,实在是帮不上忙,你也别勉强。人家两口子的事情,你一个外人掺和进去不合适。”刘议苦口婆心。 萧琴儿呵呵冷笑,嫌弃刘议是个怂货! 第1144章 竞拍大宅院 刘评越老越混账,深得无赖精髓。 他笃定欧阳芙对房子志在必得,知道欧阳芙舍不得放弃,所以他吃定了对方。 他提出要求,要么复婚,欧阳芙帮他清偿所有债务,帮着他养家。 要么就给他十万两,顺便替他养着孩子女人,他可以让少府钱庄把房子收走。 欧阳芙回复他:“做梦!我大可以等到少府钱庄收走你的房子,我直接找少府钱庄谈买卖。” 刘评哈哈一笑。 他得意洋洋地说道:“这栋宅子到底有多好,毋庸置疑。黄金地段,闹中取静,离着皇宫就几条街的距离。当年是按照郡王府的规制,请工部营造修缮,所用材料全都是一等一上等木料。这样的宅子,如今是有钱都买不到。 你当我走投无路,打算捡个便宜。你信不信,我今儿就放出消息,要卖这栋宅院,京城高官显贵,世家豪族转眼云集此地。我要价三十万两,保证有人掏钱买下。其中二十万两用来还少府的债务,剩下十万两我还可以去新民县买一栋宅子继续生活。” 闻言,欧阳芙的脸色都变了。 刘评继续得意洋洋地说道:“我甚至可以托关系找少府钱庄通融通融,多给我一点时间。只要有足够的时间拖着,这栋宅子卖四十万两,肯定会有人接手。你指望看我的笑话,捡便宜,做梦吧!你是有点钱,可是比钱,你比得过那些豪门世族,大商贾吗?人家的钱多得用不完,你的钱,怕是买了宅子就不剩几个字吧。” “无耻!” 欧阳芙大骂。 刘评笑嘻嘻,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我就是无耻,我就是要趁机敲你一顿,你能拿我怎么办。除非你肯放弃这栋宅院。只是,你舍得放弃吗?这么好的宅子,可遇不可求,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等我出手了这栋宅院,你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再买回来。” 欧阳芙气得脸色发白,浑身颤抖。 此刻,她很后悔,当年怎么没在药里面做手脚,弄死眼前这个男人。 他死了,一了百了。 哪有现在这些糟心事情。 不愧是多年夫妻,刘评从对方的表情猜到对方在想些什么。 他脸色一垮,“说去当年,我还没找你算账。你伤了我,拍拍手转身就走。你欠我的,你现在必须还回来。” “当年是你活该!你若是不对我起杀心,我也不会伤你。宅子我不要了,你想卖给谁无所谓。从今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休要再来骚扰我。送客!” 刘评蹙眉,显然没料到欧阳芙会如此轻易放弃即将到手的宅院。 他感到不可思议。 “你真不买?” 欧阳芙讥讽一笑,“只要一想到要被你敲诈纠缠,我就觉着恶心。我情愿放弃这栋宅子,也不要和你有任何纠缠。” 刘评大怒,“我纠缠你?要不是你觊觎我的宅子,我能纠缠你?欧阳芙,你不要倒打一耙!” “现在我放弃了,所以你滚吧!” 叫来下人,将刘评赶出去。 刘评大怒,“欧阳芙,你会后悔的。” 欧阳芙的确后悔。 那么好的房子,错过了这次机会,这辈子恐怕注定失之交臂,再也没机会买回来,这一切全都因为刘评这个贱人。 那栋宅子,从最初选址,购买,到后来请工部营造修缮,她倾注了无数的心血。 结果被刘评糟蹋了。 可是比起被刘评这个无赖纠缠,欧阳芙还是会选择放弃宅子。 刘循从屏风后面走出来,“母亲,要不我去劝劝父亲?” “他不会听的。你出面,只会让他得意洋洋,认为吃定了我。我不会让他得逞。而且你出面,说不定还会被他羞辱一顿。” “母亲甘愿放弃那栋宅子?那是母亲的心血啊!” “不甘愿也只能放弃。”欧阳芙很无奈。 “能不能找人帮忙?四婶娘,或是宫里?” “你四婶娘也不能逼着你父亲把房子卖给我。” 欧阳芙叹了一口气。 “至于宫里面,我哪有资格请宫里出面。” “难道就没办法了吗?” 欧阳芙再次叹气,“别去想房子的事情。” 越想越心疼。 被刘评这个贱人吃定,简直恶心坏了。 …… 萧琴儿得知欧阳芙放弃了房子,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被贱人逼迫,然后就放弃了?你傻啊!” “我是真不想和他纠缠不清。”欧阳芙一脸疲惫,“这些日子谢谢王妃替我跑前跑后,不知如何感谢你。” “和我这么客气做什么。” 萧琴儿眼珠子一动,突然有了个主意。 她问道:“你手头上能动用的资金有多少?” 欧阳芙有点懵。 萧琴儿着急,“你先告诉你,你能动用的现银有多少?我替你想个办法把房子弄到手。” 欧阳芙半信半疑,她小声说道:“凑一凑,大概能有二十七八万两左右。” 萧琴儿暗暗咋舌,心想欧阳芙还是个小富婆,省吃俭用过日子,没想到竟然能存下这么多钱。 果然是个有成算的女人。 她拍着手,挺乐呵的,“刘评想卖宅子渡过难关,他要是卖得急,价钱肯定不高,三十万两左右就能拿下来。我找个陌生人出面,替你拿下宅子。” “可是我钱不够!刘评肯定也防着我来这一招。” “钱不够,我借给你。我都说了,我会找一个和我们没有关系的人出面,只要给对方一点辛苦费就成。” 欧阳芙一听,眼睛发亮。 如果萧琴儿肯借钱给她,再找一个合适的人出面,说不定真的有机会把宅子拿下来。 只是,她还是担心,“可是万一刘评托关系,少府钱庄答应他缓期还钱,房价估计得叫到四十万两。缺口太大,我不能借你这么多钱。” 萧琴儿笑了起来,“他能找关系,难道我们不能找关系吗?我就不信,他的关系比本王妃的关系还要硬茬。本王妃改明儿就去找关系,让少府钱庄秉公办事,不给刘评缓期还钱。这样一来,他想卖到四十万两,做梦!” 大家都知道刘评急着用钱,他这个时候卖房子,买家肯定会趁机压价。 除非少府钱庄可以一直缓期,刘评才有底气加价。 随着京城房价蹭蹭蹭往上涨,只要有足够时间,就会变成卖方市场。刘评完全可以坐等涨价。 萧琴儿找关系,就是要掐死刘评的如意算盘。 欧阳芙松了一口气,“要是真能找到关系,此事稳了。” “你放心,有我替你出面,这事肯定能办成。” 萧琴儿很热心,她请的人谁都没想到。 常恩! 先帝身边,最得用的人,审计司大总管。 萧琴儿竟然能请动常恩出面,替欧阳芙出面,拿下房子。 甚至少府那边,都是常恩一句话就给解决了。 邓存礼可以不给萧琴儿面子,常恩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老前辈嘛! 欧阳芙得知萧琴儿请动常恩,喜极而泣。 这事稳了,绝对稳了。 “你用什么办法请动了常公公?一定花了很多钱吧。” “没花钱!”萧琴儿得意一笑,“当年常公公欠我一个小小的人情,这次他肯出面,权当还人情。” 欧阳芙感动坏了。 她万万没想到,萧琴儿如此仗义。 为了她的事情,竟然将难得的人情债用在了她的身上。 她哭着说道:“谢谢,谢谢!” 感激之情,难以言表。 “二嫂不必客气。常公公也是看不惯刘评的无赖行径,才肯出面助你一臂之力。” “谢谢,谢谢!” 无数个谢谢,都难以表达欧阳芙的感激之情。 …… 刘评的如意算盘落空,少府不肯延期,要求他必须按时还钱,否则就收房子。 想赖少府的账? 想霸占房子不搬走,做老赖? 对找对别人可能有用。 对少府来说,纯粹就是找死。 少府狱丞可不是摆设。 敢当老赖,大狱伺候。 少府就是这么牛。 刘评也不敢在少府钱庄面前当老赖。 他着急上火,急急忙忙把卖房子的消息放出去,并且定了个低价,少于三十万两不卖。 低于这个价格,他情愿让少府钱庄把宅子收走。 正所谓倒驴不倒架,就是这么爷们。 外面的人都在笑话他。 “已经走投无路,还敢要价!真不知哪里来的底气。” “那栋宅子就是他的底气。” “那栋宅子是真好,当年可是按照郡王府的规制修建营造。后来虽说改了格局,也仅仅只是改了正堂格局。别的地方都没动。” “地段也极好,闹中取静。当年不到十万两就能买下的宅子,如今涨到三四十万两,京城的房价涨得实在是太夸张。再这么涨下去,我们都只能去城外置办产业。” “房子再好,我们也没钱买。只能看看稀奇和热闹。” “不知哪位豪商会出手。” “上等地段的房子,豪商买了也不敢住。早晚有人弄死豪商。敢和高官显贵,世家大族做邻居,谁给哪些豪商勇气?” “此话有理。豪商有钱,也不敢买这个地段的房子,说不定就得罪了谁。估摸着还是世家豪族会报价。” “那就看着吧。” …… 消息放出去数天,陆续有人给刘评报价。 果不其然,都是世家豪族。 孙氏家族,周氏家族,当世两大家族都有份参与报价。 顾氏家族,平南侯府也有参与报价。 这还有其他大大小小的世家豪族,均有报价。 三元公杨元庆调侃周世安,“周兄的家族,不愧是百年豪门,有钱啊!” “再有钱同老夫也没关系。” 楚州周氏,也有份参与海贸,数百年的时间,积攒了无数财富。 而且周氏一族,不像孙氏家族不分家。 周氏一族,出了五服的族人,都会被分出去。这就减轻嫡支长房的经济压力。 孙氏家族,因为十税一,这些年也开始陆陆续续分家。 孙家嫡支长房的财富,也是很惊人的。 孙家嫡支长房,一直在物色房产。 刘评放出风声,孙家长房当即派人报价,摆明了势在必得。 三元公乐呵呵地说道:“看这情况,最终这栋宅子的归属,不是孙家嫡支长房,就是你们周氏一族,要么就是顾氏平南侯府。” 周世安呵呵冷笑,“这事同老夫没关系。” “曾经的郡王府,落入豪族手中,不知在晓筑修养的两位是何感想。” “杨兄的意思是,陛下和皇后娘娘可能会干涉此事?” “不一定!”三元公杨元庆也拿不住,“皇后娘娘最近半年,很少干涉宫外的事情,一心扑在陛下的身体上。” “陛下的身体,的确令人忧心。希望能够平安无事。” “陛下至少还得撑个几年,稳定大局,才能将江山社稷交给齐王殿下。这个时候要是有个万一,以齐王殿下的威望,很可能压不住下面反对的声音。” “言之有理。” ------题外话------ 确定这个星期内会完结! 第1145章 放马过来(三更) 晓筑。 常恩躬身站立。 顾玖说道:“端郡王妃请你出面,替欧阳芙买房子。” “正是!最近几天,这事闹得有些厉害,老奴想着该和娘娘禀报一声。” “都有哪些家族报价?” “有孙家嫡支长房,楚州周氏,顾氏平南侯府……” 常恩一口气说了十几个家族,都是有钱有势。 欧阳芙夹在其中,实在是不显眼。 顾玖问道:“你认为欧阳芙有机会吗?” “除非老奴不要脸,强逼着刘评卖房。否则机会很小。无论是比拼钱财,还是比拼人脉关系,欧阳芙都落了下乘,不具备任何优势。” 常恩实事求是。 顾玖笑了起来,“你这老东西,心眼倒是不小。你知道自己没机会抢下房子,才特意跑到本宫跟前,指望着本宫替你出头。” “什么都瞒不过娘娘!” 常恩大方承认,他的确没有信心在众多竞争者中抢下房子。 他的面子,未必那么值钱。 毕竟先帝已经去世。 有人乐意给他面子,也有人不乐意给他面子。 要是萧琴儿能请动林书平,或是钱富,这事九成九稳了。 不看僧面看佛面。 林书平和钱富都是陛下身边得用的人,无论如何都要给个面子。 顾玖沉吟片刻,“欧阳芙一心一意想要拿下房子,本宫完全能理解。她准备了多少钱?” 常恩小声说道:“只有三十二万两,多的她实在是拿不出来。其他几个家族报价,老奴私下里偷偷打听了一番,有人志在必得,已经把价格提到了三十五万两。可见那栋宅子是真的好,很多人都抢着要。为了夺下房子,已经顾不上压价。” 顾玖点点头,“那栋宅子的确很好,当年欧阳芙挑中那栋宅子,我就说她眼光独到。地段,格局,内里的房屋结构,比起端郡王府还要好一些。幸亏当年他们是花钱买的房子,刘评被夺爵的时候,房子才没被收走。” “娘娘说的是。” “本宫已经有十年没见过欧阳芙,她现在什么情况?” “她住在城中一处三进别院,房子不大,胜在精巧,该有的都有。身边伺候的人,也都是多年来一直跟在她身边的老人。” “她儿子刘循又是什么情况?” “刘循在山河书院读书,学习进度不错。去年考中了举人,今年参加大比很可惜没有中。” “身为一个宗室,有了举人功名,已经可以出仕。他可有寻摸差事?” 常恩来之前,已经了解了所有情况。 这会皇后娘娘问起来,他张嘴就能回答。 “启禀皇后娘娘,刘循正在托关系寻差事,瞧他的意思是想进少府当差。自父母离婚,他就极少回府居住。直接带着妻儿住在新民县。早年,欧阳芙置办了产业,给他们一家人居住。可能是为了防止刘评找麻烦,刘循对外说,房子是他租的。他倒是时常去看望欧阳芙,也算是个孝子。” “听你的语气,你对刘循的观感很好?” 常恩没否认,“老奴观他言行,是个踏实的人,没有好高骛远,没有不切实际。踏踏实实读书考科举,老奴喜他性格,与其说是帮欧阳芙抢房子,不如说是帮他抢房子。” 顾玖好奇,“常公公和刘循有来往?” 常恩也不隐瞒,“刘循在山河书院读书期间,曾到审计司历练过半年,做事踏实稳重,术数不错。不过他更想进入少府当差,老奴就没勉强他。” 顾玖笑了笑,“你也算是有心人,就因为喜他性格,就甘愿替他出头抢房子。罢了,房子的事情你就别出面了,一张老脸丢不起。本宫让钱富找刘评谈谈,他若是识趣,知道该怎么做。” 常恩大喜过望,“多谢皇后娘娘!” 钱富出面,比他管用多了。 任谁都要给钱富一个面子。 别管孙家,周家,还是顾氏平南侯府,钱富想要的房子,他们都得主动退出。 “欧阳芙今年走大运,先是得到端郡王妃的仗义相助,如今又得到皇后娘娘的支持!改明儿老奴叫她到晓筑给皇后娘娘磕头谢恩。” “别让她过来,本宫不好见她。” 顾玖拒绝了。 “她要是真有心,就到相国寺烧两柱高香。” “老奴会将娘娘的话转告她。” 常恩心满意足离去。 刘诏从二楼下来,好奇地说道:“朕以为你不会插手此事,没想到你竟然愿意替欧阳氏出头。” 顾玖笑了笑,“我不是替谁出头,只是单纯看不惯老二耍无赖的样子,令人作呕。” “要不朕下一道旨意,把老二赶出京城。好歹也是皇子皇孙,做过王爷的人,做的事情越发混账,令人不齿。朕都不想提起他。” “你安心养身体,这种琐碎小事你就别掺和。老二那里,我会安排人,逼着他去守皇陵,修身养性三年。不改改他的性子,不准回京。” 刘诏连连点头,“这个办法不错。叫他到父皇陵寝前反省,有吃有喝,也不亏待他。只是没有女人伺候。对了,当年他是伤了命根子吧,后续什么情况,林书平你来说说。” 林书平站出来,说道:“启禀陛下皇后娘娘,宗室刘评当年的确是伤了命根子,伤口痊愈后,那个方面据说没能完全恢复。按理本该修身养性,他却反其道行之,越发纵情声色。这些年在青楼至少开销了数万两,最疯狂的时候同时养了四五个青楼姐儿。” “没钱还要纵情声色,整日泡青楼,果然荒唐。打发他去守皇陵,也不算冤枉他。” 刘诏显然对刘评很不满。 好歹是皇子皇孙,就算没了爵位,做事总得有点分寸吧。 流连青楼,从来都不是什么好名声。 更何况刘评没钱,全靠借贷度日。 拿着借贷的钱去泡青楼,这就很荒唐了。 类似于拿着借来的钱去赌博一样,不值得原谅。 亏得这些年,严厉打击各类赌场。 京城赌场绝迹。 否则,刘评真的有可能染上赌博嗜好,输得倾家荡产。 “朕取缔赌场,也算是救了老二一命。” 顾玖说道:“据闻地下赌场有死灰复燃的迹象。” 刘诏当即决定,“让绣衣卫严打地下赌场,朕许他们可提取三成赌资。绣衣卫要是办不好这事,就交给金吾卫来做。” 林书平躬身领命,心道绣衣卫今年走大运。 打击地下赌场,能办好此事吗? 绣衣卫上下拍着胸口,保证完成任务。 陛下许诺三成赌资,等于是绣衣卫可以光明正大拿走缴获赌资的三成。 这等送上门的好差事,岂能交给金吾卫。 所有地下赌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跑不掉。 金吾卫上下羡慕坏了。 三成赌资啊! 绣衣卫发财了。 这么好的差事,陛下怎么就交给了绣衣卫,有点吃醋。 钱湘厉声呵斥,“打击地下赌场谁都能做,有什么稀奇。我们金吾卫有更重要的差事。绣衣卫只配和小混混斗,我们金吾卫要斗就斗高官显贵。” 金吾卫上下一心,立志掀翻朝堂高官显贵。 …… 欧阳芙万万没想到,天大好运能砸到自己头上。 钱富会亲自出面帮她抢房。 “快掐掐我,我不是在做梦吧!” 萧琴儿半点不客气,往她大腿上狠狠一掐。 “啊……” 欧阳芙惊声尖叫,“竟然是真的!钱公公怎么可能替我出面?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自然是皇后娘娘发了话。” “皇后娘娘知道了?为什么要帮我啊?”欧阳芙有太多的为什么。 “这份体面,是常恩常公公替你求来的。事后,你一定要重谢常公公。” 欧阳芙连连点头,“我手头上没多少值钱的玩意,要是常公公不嫌弃,我把我现在住的宅院送给他,你看行吗?” “别送宅院!他不缺房子住。你要是有心,就送他一点稀罕的东西。” “什么稀罕的东西?”欧阳芙诚心求教。 萧琴儿给他出主意,“比如名人字画,或是前朝名器。要是你能求到一副任丘任大神棍的字画,保证常公公能笑到合不拢嘴。” 啊? “任丘院长的字画如此珍贵?”欧阳芙感到不可思议。 萧琴儿抿唇一笑,“你听我的保准没错,我不会害你。” “钱公公那里,我又该怎么感谢?” “钱公公那里好办,你准备一方稀罕的金石,保证能投其所好。” 欧阳芙连连点头,“皇后娘娘那里,我该怎么感谢?我手头有的东西,皇后娘娘恐怕看不上眼。” “皇后娘娘说了,叫你到相国寺烧两柱高香。” “那我以后每月初一都去相国寺烧香。” 有钱富出面,所有抢房的竞争对手,纷纷主动这放弃。 本来想趁机涨一波价钱的刘评,看到这个情况,是欲哭无泪。 他拉着钱富的手,“钱公公,你可害惨了我啊!你有什么需要,你私下里说啊。你为什么要公开叫价啊!” 钱富使了个巧劲,抽回自己的手,“二老爷,咱家有句话要转告你。宫里对你近几年的荒唐举动很是不满,正好清明到了,二老爷拿了钱不妨去皇陵住住,修身养性。” 刘评傻眼,“皇陵?要我去守皇陵?他们是想要逼死我吗?” “二老爷是对宫里有怨愤之心?”钱富目光瞬间一冷。 刘评猛地回过神来,连连摇头,“没,没有。我什么都没说。” “既然二老爷没有怨愤之心,收了钱,就赶紧出发前往皇陵。祖宗们喜欢晚辈心诚,女人就别带了,丫鬟也别带着。就带两个小厮上路,方显诚意。” 钱富话一出口,刘评的脸色随之一变,一变再变。 他欲哭无泪,想死的心都有。 他哭丧着一张脸,“非得如此吗?我到底哪里碍了宫里的眼,非得这么对待我。是不是欧阳芙跑到晓筑哭诉,告我的状?” 钱富轻咳一声,“二老爷慎言!你这是对宫里不满吗?” “我是不敢对宫里不满,我就是想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让宫里看我不顺眼,非要把我打发到皇陵。这去守皇陵,还不如一刀宰了我。” “二老爷不必忧心忡忡。只要你诚心诚意,修身养性,时候一到自然会回到京城。” “我还有机会回到京城?” “这得看二老爷的表现。” 刘评咬咬牙,“我知道了!” 送走了钱富,刘评越想越不甘心。 他找到欧阳芙,大骂,“贱人,是不是你搞的鬼?你够狠毒!这回我认栽,但是我告诉你,我们之间没完。你让我不好过,你也休想过安生日子。” “有种就放马过来,老娘不怕你!” 第1146章 恐怖气氛 纵有不甘,刘评还是带着两个小厮去了皇陵。 唯一能让他感到安慰的是,口袋里揣着八九万两银票,够他潇洒好长一段时间。 皇陵附近,有潇洒的地方吗? 这个不重要! 有钱才是最重要的。 本来他应该有是十一万两的银票。 临走的时候,后院的女人,庶子庶女们就跟疯了似的,又是哭又是闹。 一哭二闹三上吊。 所有手段使出来,终究从他口袋里面顺走了两万多两银票。 气煞人也。 本来还有些伤感,有些愤怒的刘评,面对如狼似虎的庶子庶女和后院女人,内心庆幸可以去皇陵躲几年。 养着这么一群女人孩子,他怀疑自己身上的钱,花不了几年就得败光。 一想到前往皇陵,就可以摆脱这群女人孩子,刘评心头爽歪歪。 之前还愤怒的心情,变得雀跃。 对宫里的不满大减。 甚至想象着欧阳芙的模样,都觉着顺眼了许多。 欧阳芙没急着搬进大宅院。 她先是请人,驱赶还住在宅子的女人庶子庶女。 这些人难缠得很,跟着刘评几年,变得越发臭不要脸。 幸亏常恩肯帮忙,请动少府狱丞出面,才将赖在宅子里的女人孩子全都赶了出去。 接着,欧阳芙又请人看风水看日子,甚至动了里面的格局。 她嫌弃那群女人以及庶子庶女恶心。 她要将他们住过的痕迹全部清除。 之后,确定房子干干净净,才搬了进去。 …… 就在她搬家的期间,朝廷发生大震动。 先是某个官员在前往衙门的路上,疾病发作,突然过世。 本来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却没料到金吾卫会加入调查。 之后的事情,很多人回忆起来只有四个字:疾风骤雨! 朝堂局面犹如疾风骤雨一般,急转直下。 原本按部就班,看似风平浪静的朝堂,突然被金吾卫掀起了大案。 每天都有官员被请到金吾卫喝茶。 一开始每天一两人,到后来每天七八人。 最多的一天,每天足有十几人被请到金吾卫喝茶。 进了金吾卫再想出来,可是难如登天。 上百名官员牵连其中。 皇帝刘诏亲自下旨,让齐王刘御主持这次事件。 “兴大狱!” 所有人脑子里冒出这三个字。 一向待人温和客气的齐王殿下,猛然间露出狰狞面目,将朝臣吓得瑟瑟发抖。 不愧是皇室子弟,一脉相承。 所谓的温和有礼,不过是假象。 真面目就是吃人的怪兽。 齐王刘御第一次在朝臣面前露出心黑手辣的一面。 一口气抓捕了一百多官员。 没有拖延,没有迟疑。 一旦确定罪名,直接拉菜市场砍头,要么就是抄家流放。 他没有按部就班,没有按照以往规矩定个时间,所有犯官拉出去全部砍头。 而是采取有一个砍一个。 有一双砍一双。 这太吓人了! 事后,人们回忆起这一年的夏天,记忆中这全是血。 从夏天砍到秋天,又从秋天砍到冬天。 这是漫长的煎熬,也是漫长的考验。 每个人的记忆里,空气里这全都是血腥味。 小民吓坏了,官员也吓坏了。 齐王殿下的刀子又快又锋利,就是杀得太漫长,每个人都备受煎熬。 这群被抓,被砍的人,都是死有余辜,罪名确凿。 谋杀亲王殿下,没有被诛九族,已经是幸运。 只是漫长的杀戮何时结束? “朕都没想到老大也有如此冷酷的一面,深知钝刀子割肉的精髓。莫非是同你学的?” 顾玖白了他一眼,“我不主张杀人,但也不会阻止别人杀人。类似于这种直接下旨砍头,这些年我不曾做过。你说他和我学的,这话明显有失公允。分明是你手把手交给他的。” “朕何时手把手教他钝刀子割肉?这分明是你的办事风格。” “我们都不清楚老大在西域具体经历了什么样的心路历程。他会有如此冷酷的一面,显然和西域脱不了干系。” “打仗嘛,哪有不死人的。经过战场洗礼的人,心的确会变得冷硬。” “西域战场,显然和我们理解中的战场不一样。你别忘了,西域异族的爱好。” “你说屠城?” 顾玖点头,“一座城池接着一座城池被屠,任何人一次次面对如此残酷的场面,心性都会发生改变。这一次,老大露出冷酷的一面,或许这才是他的真面目。” 刘诏蹙眉,“你想让我怎么做?” “和他谈谈吧!你们父子都经历过战争,有共同语言。” “行!过几天就是冬至,让老大带着妻儿到晓筑用膳,朕和他谈一谈。” …… 冬至之前,人杀完了。 这一次兴大狱,完全不讲究日子时辰,该杀就杀。 人,其实杀的不多。 就是几天杀一个人,几天杀几个人,绵延不绝,还都是有头有脸的官员,的确很瘆人。 所谓钝刀子割肉,割着每一个人的心脏,胆气,不外如是。 不肯一次性杀完,漫长的砍头生涯,给人一种错觉,反复永远都杀不完。 这种心理暗示,太吓人了! 过节,偌大的京城竟然都没有过节的气氛。 换做往年,冬至这一天,京城会热闹得把房顶掀翻。 今年,上至高官显贵,下至黎民百姓,全都被齐王殿下折磨得生不如死,过节都过得小心翼翼。 用过家宴,顾玖就说了一句,“在京城掀起恐怖气氛的后果,就是京城今年的商税少了上百万两。你得好好反思反思。” 齐王刘御躬身称是。 顾玖离去。 刘诏出面同刘御促膝长谈。 父子二人从白天谈到晚上,又谈到深夜。 晚上,父子二人都睡在书房,第二天都顶着一双黑眼圈。 用过早膳,顾玖对刘御说道:“随本宫到山上赏雪景。” “儿臣遵命。” 母子二人朝玉秀山山顶行去。 龙骑卫提早清理道路和游人,确保安全。 山涧寂静,偶尔有飞鸟飞过。 小溪没有结冰,还能听见叮咚泉水流动。 到了山顶,一览众山小。 偌大的新民县,尽收眼帘。 “不看不知道,一看才发现新民县已经有半个京城那么大。人口稠密,百业兴旺。知道人在什么时候会流露出希望吗?” 顾玖突然问道,又自问自答,“人在内心不恐惧的时候,会流露出希望。拥有了希望,才会拥有百业兴旺。” “儿臣错了!”齐王刘御躬身请罪。 顾玖蹙眉看着他,“这话是真心的吗?还是迫于压力才这么说?” “儿子是真心的。” 顾玖笑了笑,“本宫相信你。以你的聪明才智,你很清楚你的做法会在京城掀起恐怖气氛,可你还是义无反顾这么做?你是在出气?” 齐王刘御抹了一把脸,“儿子还是不够稳重,这一次的确是想发泄。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破坏了母后致力营造的开放包容安全的经商环境。” “为什么?” 齐王刘御迟疑良久,“昨日儿臣同父皇聊了许多。儿臣只能承认,西域三年,深受影响。一直不曾从战争阴影中走出来。” 顾玖蹙眉,她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她问他:“能控制吗?” 齐王刘御重重点头,“能控制!” “你忍得太久,需要将战争的阴影发泄出来。长期压抑,只会越来越严重。” “请母后指教。” “做什么事能让你内心感到平静?让你内心有种酣畅淋漓发泄一切不满的感觉?” “写评论文章,骂天下官员,骂皇室宗亲。” 没有任何迟疑,刘御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顾玖笑了笑,刘御的爱好的确很有个性。 她对他说道:“那你就尽情地写文章骂尽天下官员,骂所有你想骂的人。用笔名刊登在报纸上。直到你寻找到内心的平静。” “谢谢母后!” 自来到晓筑,刘御第一次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容。 仿佛回到了小时候,眼中星光闪烁,跃跃欲试。 …… 从此以后,《大周生活秀》同《山河书院报》多了一位笔名“西域客”的作者,三天两头写文章,公然在报刊上辱骂天下官员。 他还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抨击辱骂。 而是点名指姓的骂。 比如生活秀最近一期,“西域客”点名吏部某位杨姓郎中,历数这位郎中大人言行不当,处事不当之处。 这种直接点名的骂战,引起天下官员愤怒和反击。 特么的,真以为当官的好欺负吗? 无数官员,发动所有关系,立誓要将“西域客”找出来。 结果黄去病是死活不开口。 无论是威胁还是利诱,黄去病的嘴巴犹如蚌壳,根本撬不开。 报社工作人员,则是一问三不知。 生活秀和书院报,凡是刊登“西域客”的文章,全都是黄去病负责。 文章是谁写的,从哪里来的,大家一概不知。 知道内情的人,很显然只有黄去病一人。 面对威胁利诱,黄去病呵呵冷笑。 多大的威胁利诱,也比不上皇后娘娘的威胁利诱。 就在大家为“西域客”吵得沸沸扬扬的时候,“西域客”突然将矛头对准皇室宗亲,有一个算一个,从老到幼,全都被骂了一遍。 三天一篇骂人文章。 骂得酣畅淋漓,大呼过瘾。 悬在京城上空的恐怖气氛,随着骂战开启,消失了! “西域客”还在继续骂。 他已经不局限于骂官员,骂宗室。 只要是他想骂的,必定会写文章刊登在报纸上。 第1147章 一群狂人 没人能成功打听出“西域客”的真实身份。 可是不乏聪明人,从各种蛛丝马迹,做出准确的判断。 正因为有了准确的判断,大家才不理解。 “为什么啊?” “有这么多不满吗?” “何至于公开点名批评。” “这已经不是批评,这是在扒皮!” “到底出了什么事?” “都说家丑不可外扬,他在报纸上把大家骂一通,他倒是爽了,难道就没想过他是在将‘家丑’外扬吗?对他有何好处?” 大家议论纷纷,满腹疑问,差点忍不住要找正主质问。 却不料,“西域客”突然就没了踪影。 报纸上再也看不到他的文章,看不到犀利辛辣的骂人文章。 京城小民都觉着生活中少了一个极大得乐趣。 有人甚至猜测,“西域客”一定是遭遇了不测。 毕竟他骂了那么多当官的人,一定遭到了报复。 关于“西域客”的议论,也就维持了几天的热度,很快被新的八卦新闻取代。 自那以后,没有人再提起“西域客”。 说到新闻,医学院正在发生一起足以改写整个时代的事件。 …… 早春! 凌晨雾气缥缈。 一对身穿绫罗绸缎的中年夫妇走进了医学院大门。 妻子挺着肚子,看孕相,足有八九个月,即将临盆。 自夫妇进入医学院,医学院大门紧闭,暂停接待各地大夫。 太医院几位太医面面相觑。 他们有差事在身,不能天天泡在医学院。 好不容易等到休沐,乘车前往医学院,却被告知医学院正在消毒杀菌,暂时不许任何人进入。 太医们很诧异。这 消毒杀菌? 难道发生了瘟疫? 之前怎么一点消息都没听到。 如果真的发生了疫情,他们身为太医,更应该进去。 太医想硬闯医学院,却不料金吾卫从天而降,接管了医学院保卫工作。 这下子,太医们不明白也都明白了。 莫问! 知道越多越危险。 这是太医们的保命法则。 他们各自回府,静静地等待消息。 关于医学院的事情,他们都很识趣,没对任何人提起一个字。 太医离去之时,顾玖就身在医学院。 她没有生病。 她之所以出现在医学院,是因为医学院进行一场可以改变时代的外科手术:剖宫取子! 又名剖腹产! 在这个时代,任何开腹手术,都面临了伦理道德的考验。 所以必须保密。 刘诏本来也想来,却被顾玖拦住。 “这是第一例,成不成功谁都说不准,目前第一要素保密要紧。你要是出现在医学院,肯定瞒不住有心人。” 刘诏被说服,没跟着前往医学院。 参加手术的夫妇二人,是自愿接受剖宫手术。 夫妻二人恩爱多年,却一直无子。 直到临近四十,妻子终于怀孕。 然而妻子身体虚弱,数位大夫都要求终止妊娠,方能保住大人性命。 并且还说,胎儿可能长不大,随时都有可能胎停。 夫妇二人好不容易怀上身孕,自然不肯放弃。 幸亏家中资产丰厚,请名医用名贵药材,替妻子保胎。 千辛万苦,终于保胎到七八个月。 结果胎儿胎位不正,加上妻子身体越发虚弱,难产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任何一个妇科大夫,也没把握保住母子性命。 至于稳婆,就更不用指望。 妻子肚大如箩,本人却越发消瘦。 任谁都看得出来,孩子在消耗大人的精血。 可能等不到临产,就会发生不堪言之事。 为了救下妻儿性命,丈夫放话,任何办法他都愿意尝试。 即便是惊世骇俗,不容于世,他也愿意搏一把。 经过一番波折,夫妇二人就来到了医学院,主动接受了剖宫产。 时间是难熬的。 医学院上下,凡是知情者,个个如临大敌。 明明天气异常阴冷,却满头大汗。 这是一次临床实验,是对多年研究的论证。 医学院上下所有人,可能比丈夫更盼着手术成功。 手术从上午开始,持续了足有两个时辰。 母子终于被推出手术室,大小平安。 轰! 所有知情者,欢呼着,兴奋着。 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悦之情。 成功了! 理论知识第一次临床实验成功了! 大家哭着,笑着…… 这是一群追梦人! 但他们追逐的不是功名利禄。 他们追逐的是人体的奥秘,追逐的是医学的进步。 他们追的梦,不容于世。 本以为这辈子都将碌碌无为,一腔抱负无处施展。 却没想到有生之年,能看到医学院筹建,能进入医学院追逐人体的秘密。 当他们第一次用手术刀划开人体肌肤的那一刻,浑身战栗。 那是第一次离着梦想那么近。 第一次生出朝闻道夕死可矣的感慨! 这是一群纯粹的人! 这是一群不被世俗伦理接纳的狂人! 这是一群单纯的逐梦人! 是顾玖提供资金和基础理论,给了他们实现梦想的机会。 一群大老爷们,哭天抢地。 几十年的坚持和梦想,在这一刻得到了划时代的前进。 哭泣的爷们中,夹着几个中年女子。 她们是医学院仅有的女医,而且攻读的都是妇产科。 她们是妇人,她们太清楚生孩子对女人意味着什么。 说一只脚踏进鬼门关,这话半点不夸张。 每年因为难产而死的妇人,不知凡几。 她们因为家学渊源走上学医之路,成为了妇科医生。 可是面对难产的产妇,她们时常束手无策。 直到医学院筹建,直到在医学院看到完整的《妇科基础理论》。 在这群人当中,还有悄悄回到京城的容信容公公。 之所以有条件开展这场剖宫产手术,都是因为他从南方带来了一套镜子 放大镜! 容信奉顾玖的命令,在南方深耕二三十年。 功夫不负有心人,不仅改善了琉璃生产工艺,生产出纯度极高的玻璃,还成功生产出各种镜子。 放大镜,望远镜…… 接下来,战争和医学历程都将被改写。 …… 剖宫产母子,在医学院住了一个月,平安出院。 出院的时候,夫妇手中抱着养的白白胖胖的儿子,笑得一脸幸福。 除了妻子下腹部多出一条蜈蚣一样尺长疤痕,看不出任何异样。 当初被认定会难产而死的妻子,带着白胖儿子回到家乡,在当地还是引起了小小的轰动。 数月后,又有一对夫妇挺着孕肚,悄悄来到医学院。 这个时候,医学院后山多出了两栋三层住院楼,戒备森严。 很多在医学院进修的大夫,对住院楼发生的事情心知肚明,却从不宣之于口。 只有当胎位不正,情况凶险的产妇找上门,视情况这些大夫会将他们推荐到医学院。 这些夫妇陆陆续续来到医学院,又陆陆续续带着孩子离开。 有人问起医学院的情况,每个人都讳如莫深。 直到吏部尚书的亲闺女难产,走投无路之下,送到医学院。医学院的一些秘密,才在有限的圈子里传播开来。 有违伦常道德! 可是没有人主动揭开这个盖子。 就连最讲伦常道德的礼部,也都装聋作哑,对医学院发生的一切事情假装不知道。 又一次,腹痛难忍的官宦二郎被送入医学院。 必死的病症,被医学院救了回来。 圈子里的人,越发对医学院敬而远之,不听不看不说。 任由医学院野蛮发展。 人吃五谷杂粮,没有人敢保证自己不生病,不会求到医学院的一天。 必死的难产产妇能救回来,必死的腹部绞痛能救回来,虽说救人的手段骇人听闻,虽说每个被救回来的人腹部都有一条长长的丑陋的疤痕。 当是当有一天,自己生命危在旦夕,也希望有医学院这群狂人医生妙手回春,将自己从鬼门关抢回来。 尤其是当某个断手的熊孩子,手指断了都能被接回去,原本心思不定,准备拿医学院开刀的某些朝臣,彻底歇了这个心思。 他们努力说服自己,莫要得罪这群医学狂人。 因为说不定有一天,自己的性命就掌握在这群医学狂人手中。 勋贵武将们则直接多了。 他们自己不出面,就让家中子侄出面,给医学院捐钱捐物。 医学院为此,特立功德碑。 每个捐钱捐物的人或是家族,都被刻在功德碑上。 哎呀! 这么张扬做什么? 多不好意思! 一边说张扬,一边又乐呵呵。 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人,迟早有求到医学院的时候,和医学院打好关系没毛病。 而且医学院培养出来的医务兵,就是好使。 经过医学院锤炼的军医,技术肉眼可见的提高。 尤其是每个军医一个标配的医药箱,一打开,好家伙,整整齐齐的手术刀具,散发着寒光,令人垂涎欲滴。 对于勋贵武将给医学院捐钱捐物的做法,文官齐齐鄙视。 “太不矜持!” “一群大老粗,不能指望他们矜持!” “实在是过分,明目张胆的给钱给物,御史台怎么没动静。” “这是明摆着的,再狂的人,也要替自己小命着想。得罪谁,也不好得罪医学院。万一哪天求到人家头上,人家来一句不治,如何是好!” 别指望医学院的那群追梦狂人会是圣人,谁来都给治。 都是有脾气的人。 你要不是疑难杂症,有研究价值,看你不顺眼,说不治就真不治。 得罪了医学院的人,有你求到人家的时候。 再说了,医学院有皇后娘娘撑腰,不花户部一文钱,真的有横着走的底气。 医学院在圈子里闯出了名声,褒贬不一。 大部分心中,对这种骇人听闻的治疗手段,持反对意见。 只因为的确能治病,才会保持沉默。 陆先生很担心任丘。 他担心有一天,陛下和皇后娘娘不在了,任丘会被朝臣秋后算账。 寻着机会,陆先生找到任丘,劝他多结善缘。 “陛下和皇后娘娘不能护着你一辈子,也不能护着医学院一辈子。你们搞的这些,想要一代代传承下去,还是要多结善缘。” 任丘却牛头不对马嘴地说了一句,“最近我们在试用新药,疗效应该会更好。容公公送来的器械很好用,对我们的研究有很大的帮助。今年我们医学院新开了一个科目,叫做药剂学。” 陆先生一头雾水,“你说这些做什么?你难道不担心将来吗?” 任丘笑了笑,“理工学院几个项目,最近都取得了长足进展,说不定明年就能有成果出来。另外,我们挑选了几个县,尝试种牛痘防天花,初具成效。” “你们有办法治天花?”陆先生大惊失色。 任丘重重点头,“秘密实验,初步来说是成功的。最迟一个月,我们医学院会公布这一成果。” 这这这…… 这是天大的功劳啊! 陆先生持续惊讶! 任丘继续说道:“我会向世人证明理工学院和医学院的重要性,留下安身立命的法宝。即便有一天陛下和皇后娘娘都不在了,即便有一天王朝更迭,我相信医学院和理工学院也不会消失,会一直存在世间。因为价值无法估量。” 陆先生脑子有点乱。 他甩甩头,“这么说你早就考虑到将来的事情,一直在做准备?”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皇后娘娘给我们指明了安身立命的方向,我自然不能辜负她。” 陆先生蹙眉,“你实话告诉我,陛下的身体,还有几年?” ------题外话------ 今年不顺啊! 和医院结下了不解之缘! 第1148章 关系户(三更) 皇帝刘诏的身体,太医早有结论。 陈年旧疾引发的病痛,会加剧身体负担。 必须静养! 帝后二人,在晓筑已经住了一年半的时间,不曾回过皇宫。 一应朝政,都由齐王刘御处置。 齐王处置不了,再到晓筑请圣旨或是懿旨。 说皇帝身体好,那肯定是骗人的。 说皇帝身体不好,可是除了静养,好似也没什么大问题。 任丘告诉陆先生,“皇后娘娘亲自监督,陛下的身体已经有所好转。继续静养,不要操心劳力,寿数可期。” 陆先生不太乐观,“身为帝王,岂能不操心劳力。长年累月让齐王监国,也不是办法。” “你都不在朝堂上,就别瞎操心。皇后娘娘和陛下自有打算!” 这陆先生自嘲一笑,“老夫已经远离朝堂,的确没必要瞎操心。正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管得太多,容易讨嫌。你呢,别把我的话当做耳边风,有安身立命的法宝就要早点拿出来,让天下人都知道你们的价值。 也能吸引更多人才加入医学院。正所谓人多力量大,医学院的人还是少了些。最好能从官宦勋贵里面招几个人进来,就当是关系户。将来万一出了事,好歹有同门之谊。总比求那不熟悉的人要强。” “我晓得!医学院迟早会广为天下知。” 陆先生不放心,“别光说大话,你得有实际行动。就比如,你们做的那个什么什么手术,目前也只有病患家属,还有圈子里的人才知道。 如果你们医学院始终孤高冷傲,天下少有人知,当有一天当权者想要抹掉你们的存在,也会易如反掌。反之,你们医学院名声天下皆知,任何一个当权者想要抹杀你们,都得思量再三。” 任丘点头,他道了一声谢谢。 一个月后,医学院和太医院联合发布公告,已经寻找到解决天花的办法。 接下来,医学院将派出三十个医疗组,前往全国各州府,为所有人免费接种牛痘。 公告一出,举世震惊! 天花被攻克了? 有办法治疗天花? 真的? 假的? 为了取信天下人,紧接着医学院在报纸上公布了已经提前接种的数个县。 任何有疑问的人,可到公布的地点考察求证。 人命关天的事情,医学院不会说瞎话。 朝廷,官府,世家大族,纷纷派人前往已经接种牛痘的几个县调查。 随着越来越多的消息传出来,医学院掌握了治疗天花的办法,得到了证实。 举世欢呼! 连着数日,京城鞭炮齐鸣。 小民们自发的前往医学院送吃的,送穿的,还有送钱的。 医学院当即在新民县选址,作为接种牛痘的临时地点。 接种第一天,半夜三更,接种点已经是人声鼎沸。 灯笼挂在屋檐下,随风摇晃,有点瘆人。 却阻挡不了人们的热情。 等到天麻麻亮,接种点已经排起长龙,一眼看去,望不到头。 “怕是有几千人!” “不止!估计得有上万人。” “听户部的人说,光是京城就有上百万人。每个人接种,那得忙到什么时候啊?” “这只是第一个接种点!后续还会在其他地方设置接种点。” “医学院的人说了,接种优先孩子。” “是该让孩子先接种。” …… 有发生天花疫情的地方,最先被接种。 疫情被控制,只要提前接种牛痘,就不会被传染天花。 效果明显。 消息传到江南,传到京城,人们对接种牛痘越发积极主动。 医学院不得不临时征用各大药房人员,将学徒们进行一番培训,就拉到接种点开始当苦力使唤。 经此一事,医学院名震天下! 所有人心目中都种下了一个想法:医学院是全天下最厉害的地方。 不只有一个神医,而是有无数个神医。 生了病,大夫治不好,就去医学院。 得了疑难杂症,去医学院! 不用担心诊金。 疑难杂症,医学院愿意免费治疗。 一时间,患有各种疑难杂症的病人,从各个地方赶到医学院。 能治好最好! 治不好病人和家属也能接受。 冲着免费治疗,冲着医学院攻克了天花,无论是病人和家属都没脸讹医学院。 真要有那无赖讹诈的病人家属,金吾卫也不是吃素的。 金吾卫凶名赫赫,威慑力自然是杠杠的。 有了大量疑难杂症病人,医学院医生的技术,自然也跟着突飞猛进。 医学院名声打了出去,果然吸引了大批家学渊源的医学世家子弟到医学院求学。 也吸引了一批无意科举,纯粹是对医学感兴趣的人报考。 任丘记得陆先生的提醒。 他要给医学院招收几个关系户。 关系户不好弄啊! 纨绔子弟见不得尸体和血,也吃不了医学院的苦。 可如果不是纨绔子弟,也不会放弃仕途走医学这条路。 医学,在这个时代,终归是低人一等。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现实就是如此。 招不到关系户,任丘又不想降低要求讲究,可愁死他了。 山河书院,国子监,知行书院等等书院,里面大把大把的关系户。 这些关系户的存在,为这些书院在官场上织了一张庞大的关系网。 比如山河书院毕业的学子,仕途上出了意外,无论认不认识,同窗同校多少都会出一份力。 有了大量同窗同校给予方便,仕途自然也比没‘名校’背景的人走得更顺。 别的书院都有关系户,医学院岂能没有关系户。 见任丘为了招生抓耳饶腮,陆先生给他出了个主意,“去求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手里肯定有很多关系户!” 任丘一拍大腿。 对啊! 之前他怎么没想到,还钻了牛角尖。 果然最近太累,脑子都不好使。 他兴冲冲跑到晓筑,开门见山,“娘娘,给医学院弄几个关系户来吧。别家有关系户,我们医学院不能没有啊!” 顾玖喝了一口茶,示意他稍安勿躁。 “接种牛痘,足以让医学院在世间安身立命!将来即便被人发现惊世骇俗的手术项目,相信也能有惊无险。你现在应该忙着督促教学,收购药材,培养更多合格的医学人才。怎么突然想到要招收关系户!” 任丘有一说一,“不瞒娘娘,我只是想给医学院多找几个靠山。无论如何,医学院也要在朝堂上编织一张关系网,否则不放心啊!就凭医学院那些骇人听闻的治疗手段,就凭我们医学院偷偷开设了解剖课,从一开始就不容于世俗伦理。万一有一天秘密曝光,没有关系户编织的关系网,医学院上下所有人会被人撕得粉碎!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娘娘和陛下也不能护着医学院一辈子!” 顾玖点点头,“未有远虑必有近忧。你能考虑如此长远,不错。” 任丘高兴起来,“娘娘答应给医学院找关系户。” 顾玖想了想,“我有几个想法,你且听一听。接种牛痘防天花,此事肯定已经传到西域和海外,你可以趁机写信给安西王,荣王,以及汝阳公主。请他们送人才到医学院进修两到三年,医学院免费替他们培养技术一流的大夫。” “娘娘是让我结交外臣?” “医学上的结交。”顾玖着重强调。 任丘点头,他懂! 他可不是官场小白。 顾玖继续说道:“官宦世家,想要说服他们将子弟送到医学院读书,不容易。你可以从勋贵武将下手,让他们送人到医学院学习。勋贵武将直面生死,他们更容易接受医学院一切惊世骇俗的手术项目。无论是家族子弟,还是家族奴仆,你照单全收。只要能学成才,对你们医学院来说都是助力。 另外,你可以前往育婴堂,招收有天赋的孩子从小培养。也可以趁着医疗队深入地方接种牛痘的机会,想办法结交一些官宦世家,说不定能够弄来几个官宦世家出身的学生。不是每一个官宦子弟都想读书当官,总有性格叛逆者,想走一条不同的路。你们医学院,要给这些孩子提供一次机会。” “娘娘就不能直接送几个关系户给医学院吗?”任丘不甘心,难得来一趟,总要弄几个现成的关系户吧。 顾玖笑了笑,“闲散宗室你要吗?” 任丘连连点头,“要啊!” 宗室名声不好听,可是宗室名头好使啊! 各个衙门一听是宗室,总得掂量掂量。 宗室那帮混不吝的主,绝对是请神容易送神难。 顾玖又问道:“顾氏旁系子弟,你要吗?” “要要要!”任丘特别激动。 皇后娘娘的娘家人,尽管只是旁系子弟,那也姓顾。 顾玖看着他,难道还不够? 任丘连连摇头,不够,太不够了。 最好再来几个关系户。 因为他太知道学医有多苦,这些关系户来十人,能坚持下来两三个人就不错了。 所以人嘛,最好多多益善。 顾玖了然一笑,“这样吧,本宫想办法让陛下下一道旨意,凡是从医学院顺利毕业的大夫,都能得到七品医官官身。另外,成立医药司,直管医学院。医药司就挂在内侍省,任何衙门无权插手过问医学院任何事情。有了朝廷官身,我想会有官宦子弟动心。” 任丘大喜过望。 他只是想要几个关系户,没想到皇后娘娘忒大方,直接给了他一个终身大礼包。 医学院有了直管衙门,毕业的大夫有了官身,这等于是从野路子到正规军啊! 以后看谁还敢看不起医学院。 “谢谢娘娘!娘娘这个办法好,比什么关系户都强。” 顾玖提醒他,“别高兴太早。医药司既然挂在内侍省下面,必须由内侍监统领。也就意味着,以后医学院将直接对皇帝负责,你明白这里面的分寸吗?” 任丘重重点头。 皇帝将决定医学院的发展方向,决定医学院的生死。 这是一把双刃剑。 给了医学院安身立命的保证,不怕被人掀翻。 同时也有可能遭到反噬,被皇帝推出来当替罪羔羊,团灭,全体被抹杀! 顾玖瞧着任丘凝重的表情,不由得笑了起来。 “你不用太担心,本宫会给你留下保命法宝。” “什么法宝?”任丘好奇。 顾玖摇头,“过早知道可不美!你安心做事,必要的时候法宝自会到你手中。” “谢皇后娘娘。” 这一趟收获颇多。 任丘心满意足离开。 顾玖亲自监督刘诏服药。 刘诏捏着鼻子喝药,苦得很。 他放下药碗,问道:“你说百年后,医学院会发展成什么模样?朕这身陈年旧伤,百年后医学院能治吗?” “治不了!” “为什么?” “你也说了这是陈年旧伤,怎么治?” 刘诏语塞。 顾玖数落他,“当年你要是听我的话,多爱惜身体,今日也不至于受这么大的罪。” 刘诏蒙头装睡。 不听,不听! 越发孩子气。 噗嗤! 顾玖笑出声来,吐槽他:“出息!” 第1149章 读书 医药司刚一成立,顾玖就给任丘送去近百个关系户。 都是宗室和外戚。 原本没有这么多人。 一开始只有二三十个人自愿做关系户,到医学院读书。 然而,所有人都低估了七品官身对于年轻人的吸引力。 近几年,官员俸禄三连涨。 过去,七品官身,正经收入了不起也就一二百两。 如今,七品官身一年的收入大约有四百两。 加上高温补贴,三九寒天补贴,过年补贴,收入基本上能突破五百两。 五百两的确不多,但是对于大多数过得苦哈哈的宗室和外戚来说,这是一笔巨款。 而且,有官身,意味着有身份有地位。还拥有赋税和田亩数量方面的优惠,还可以福萌子孙。 因此,医药司刚一成立,得知只要顺利从医学院毕业,获得行医资格,就能顺理成章拥有七品官身,挂靠在医药司下面。 转眼之间,想去医学院的关系户,多出两三百人。 挑挑拣拣,剔除浑水摸鱼,剔除年老昏花,剔除混子,最后给任丘送去了近一百个关系户。 任丘看着这么的人,笑得合不拢嘴。 人越多越好啊! 白仲悄声提醒他,“任先生,皇后娘娘让咱家转告,事关人命大事,请务必严格教学。不要因为是关系户,就网开一面。宁愿精而少,也不要教出一群半桶水大夫。千万不要砸了医学院的招牌。 娘娘还说,以后每年皇室都会物色一批学生送到医学院。请医学院务必保持严格的淘汰制,达不到要求的学子一律剔除,可以推荐他们去隔壁知行书院读书。” 任丘收敛神色,郑重说道:“多谢白公公跑这一趟。请白公公替我谢谢皇后娘娘,我一定不会辜负她的期望。我保证从医学院出去的学子,医术绝对过关。” “如此甚好!任先生你忙,咱家也要回去复命。过几日,吏部会将任先生的任命书送来,届时任先生又有了官身。” 啊? 任丘蹙眉,他不想要什么官身。 与其给他官身,不如多给他一点钱,好让他可以放开手脚收购药材。 或是多给他一些病人,让医学院的大夫有更多练手的机会。 亦或是,多给他一点无主尸体,可以继续探索人体奥秘。 白仲笑呵呵地说道:“娘娘说了,医学院的大夫都有官身,任先生身为院子不能没有官身。任先生放心,你的官身同样挂在医药司,三品,不用上早朝,不用过问朝政。你只需要专心致志办好医学院和理工学院即可。” 任丘松了一口气,“多谢皇后娘娘,多谢白公公。” “任先生客气!” 任丘将白仲送到大门口,这才返回。 他亲自训话,告诉这一百名关系户,半年后会进行第一次考核。考核没通过者,统统淘汰,没有任何转圜余地。 被淘汰者,也不必忧心忡忡,医学院会推荐他们免试进入隔壁知行书院,亦或是山河书院读书。 相信经过医学院半年锤炼的人,即便考核没通过,也不会是凡夫俗子。 一年后,还会有第二次考核。考核不通过者,同样直接淘汰。 两年后,会有第三次考核,不通过同样淘汰。 只有通过三次考核的学子,才能留在医学院深造,毕业后获取七品官身。 此话一出,近百人关系户哀嚎连连。 任丘大手一挥,让下面的人将这一百个关系户带去上第一课,纪律和卫生。 任丘心头美滋滋。 一切都在朝美好的方向发展。 他离开医学院,准备去隔壁理工学院瞧一眼项目进度。 走出校门,就看到一个女孩子犹豫踌躇地望着医学院大门。 任丘好奇,看着小姑娘来到校门门房,询问:“医学院招女学生吗?” 门卫扫了她一眼,“想报考医学院?下个月初二入学考试,没报名的拿张报名表,填好了交过来。下个月初二,记得来考试。” 京城所有书院,都在新民县设了报考点。 沾着山河书院的光,一条街上都是报名点,人们戏称为书院街。 就连理工学院,如此不受待见,也在书院街设置了报名点。虽说报名的人很少,比不上隔壁几大书院报名点人来人往,怎么着每天还是能捡到三五个学子报名。 唯独医学院没有设报名点。 想报名,直接到医学院门房填写报名表。 为什么? 因为报考医学院的人比报考理工学院的人还要少。 报考者多是家学渊源的医药世家子弟,他们会拿着推荐信直接找到医学院,不必前往报名点走一道程序。 门房虽说好奇一个姑娘家来报考医学院,却也没有过多询问。 目前,唯有理工学院和医学院招收女学生,但不公开招收。 来,就给报名表参加考试。 不来,也不会特意宣传招收女学员。 属于一种心照不宣的情况。 小姑娘拿着报名表,面色迟疑,张口问道:“你们医学院真的有女学员吗?我这样的,真的会招收?” “招不招你,得看你能不能通过开始。” “那怎么才能通过考试?考试内容都有什么?” “我一个门房,哪里知道考试内容。小姑娘,你到底要不要报名?” “我在想想。” 小姑娘拿着报名表不撒手。 任丘想了想,今日时间充裕,于是他上前问道:“小姑娘,你今年多大?你想报考我们医学院,若是没有满十五岁,需要你父母同意。” “我年初就满了十五。” “我叫曹秀秀。” “曹姑娘,你为什么想报医学院?” 曹秀秀咬着嘴唇,面色迟疑。 任丘说道:“你不用担心,我是医学院老师,你可以问门房求证。如果你真心想报考医学院,我可以推荐你去文青书局买几本书籍备考。” “真的吗?” 任丘重重点头。 此时,门房打开窗户,乐呵呵一笑,“小姑娘,你今儿走运。这位任先生就是我们医学院院长,你还不赶紧道谢。” 曹秀秀一惊,接着又是一喜,就要跪下磕头。 任丘拦住她,没让她跪下去,“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想报考医学院?我看你,应该不懂任何医药知识。怎么就突然对学医感兴趣?” 曹秀秀绞着衣袖,好一会才说道:“我不想嫁人!我听人说医学院招女学员,我要是考上了医学院肯定就不用嫁人了。” 这样啊! 任丘问她:“你识字?” 曹秀秀重重点头,“我读了三年女子初级学堂,在新民县。我不光识字,我还会简单的账目计算。” “光会识字,会计算,可读不了医学院。” 曹秀秀一听,眼泪啪嗒就落了下来。 任丘又说道:“我给你开个书单,下个月初二入学考试之前,你能看完这几本书,并背下里面的内容,那你就有希望考入医学院。对了,我们医学院的确有女学员,还不止一个。现在将近有二十个女学员,不过她们来医学院之前,就已经拥有不输坐堂大夫的医学知识。你想读医学院逃避嫁人,可要努力了。只要你能考上,我保证,没有任何人敢到医学院打扰你读书求学。” 曹秀秀双眼发光,“谢谢先生,谢谢先生!我一定努力读书,一定不辜负你的期望。” 任丘给曹秀秀开了书单。 曹秀秀交了报名表,满心欢喜的离开。 她的家,就在国子监山脚下。 她的父母,正是曾在京城做了几年难民,后来又瞒着家里人在京城置办产业,扎根京城多年的曹大郎,曹胡氏。 曹秀秀被父母接到京城,幸运地进入女子初级学堂读书。 等到及笄,父母就开始给她张罗婚事,相中了新民县一个卖油翁的儿子。 读过书的曹秀秀,没看上卖油翁的儿子,嫌弃对方读书少,认识的字还没她多。 更主要的是,卖油翁的儿子脸上长满了疙瘩,丑! 曹秀秀委屈,不同意这门亲事。 曹大郎夫妻,却一门心思想将闺女嫁过去。 为什么? 因为卖油翁一家有新民县户口,在二期和六期,一共置办了三套宅院,其中两套用于出租。 卖油翁只有一个儿子。家业都会交给独子继承。 这个条件,对小民来说,那是以一等一的好。放到任何地方,都挑不出错来。 除了小伙子长得丑了一点。 曹秀秀在父母面前玩拖延战术。 背地里借了弟弟们的钱,加上自己多年来攒的钱,买了书,天天关在房里背书准备考试。 到了初二,她天不亮就起来,赶第一班双轨马车来到医学院参加考试。 入学考试内容说难也难,说易也易。 对看过书,并认真复习的人来说,考试不难。 对于没复习没准备的人来说,考试难于上青天。 曹秀秀很幸运,她属于第一类。 考试时间为一天。 三天后出榜。 曹秀秀榜上有名,正式成为医学院的学生。 她拿着入学通知书,找到父母,正式摊派。 曹大郎和曹胡氏惊呆了! “不行,绝对不行!” “姑娘家去医学院读书,成何体统。” “老大不小,就该找个婆家嫁人。” “医学院至少要读五六年,等你读出来都是二十出头的老姑娘,你还怎么嫁人?” “秀秀,你别犯糊涂,不能去医学院读书啊。你要是不满意卖油翁家里的小子,娘就推了他们家,另外给你找个好看的。” 等到父母说完,曹秀秀拿出所有的勇气,郑重说道:“有件事我忘了说,从医学院顺利毕业,就能获取七品官身,不限男女性别。只要女儿能顺利毕业,拿到执业资格,我就是七品医官。” 曹大郎两口子懵了! 他们只是平头百姓,朝廷设了什么新衙门,出了什么新规定,报纸上不报道,他们基本上也不会关心这些事。 故而,听说女人也能做官,还是七品官,都认定曹秀秀在胡说八道。 曹秀秀说服不了父母,气得大哭。 “你们要是不信,就去国子监找人问问,就知道我说的是不是真的。或是找那位王老爷,他在山河书院当差,他肯定这事。” 曹大郎夫妻一想,对啊,这事问问人肯定能问清楚。 “等我们问清楚,知道你在骗人,你就给我老老实实嫁人。休想读那个医学院!” 曹大郎气呼呼走了,找人询问此事。 曹胡氏另外找人询问。 赶巧了,王学成今儿得空,过来看房子。 遇到曹胡氏,得知她家闺女秀秀考上了医学院,当即恭喜道:“恭喜,恭喜,你家秀秀真能干!了不起!” 曹胡氏小心翼翼问道:“王先生,我家秀秀说,医学院读出来,就能获得七品官身,这事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就前段时间定下来的,所有医学院毕业的大夫都能获得七品医官官身,挂在医药司名下。” “女人也能做官?”曹胡氏瞪大眼睛,惊讶得下巴都掉地上了。 王学成点点头,“对,女人也能做官,但只能做医官,给人看病。别的不能做。” “真的能做官啊?那那那,女人做了官,也有俸禄,对吧。” “那是当然!” “这么说几年后,我家秀秀就是个官?” “恭喜你了,你家秀秀,我早说她是读书的苗子。不读书可惜了!” “是啊,可惜不能考科举,只能读医学院。” 可惜了一秒钟,曹胡氏又开始欢欢喜喜。 “我们曹家几年后也能出个官身!” 曹大郎夫妇,高兴坏了。 曹秀秀要读医学院,读,肯定要读。 嫁不出去? 有了官身,还怕嫁不到好人家,真是笑话! 曹秀秀如愿以偿,前往医学院读书。 成为医学院成立以来,第一个没有医学基础,不是医药世家,主动报名,正式参加入学考试,考进来的女学员。 ------题外话------ 第一更 第1150章 大结局(一) 景明十七年,是个值得记住的年份。 顾玖多年的投入,终于有了收获。 之前一直默默无闻的理工学院,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自鸣钟诞生了! 自鸣钟的技术难关,终于被攻克。 理工学院成功造出十台自鸣钟。 “时间误差不会超过一分钟!” “准点报时!” “气派奢华!” 从自鸣钟诞生那一天开始,他就成了高官显贵,世家大族,豪商富甲追逐的奢华物件。 自鸣钟半人高,带上底座,可直接放在地上。 不带底座,可放置在桌上。 自鸣钟价格,从三千两到上不封顶。 金銮殿,最先用上自鸣钟的地方之一。 准确报时,提醒朝臣早朝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自动运转的时针,吸引着每一个人的目光。 有人问出傻傻的问题,“那个走动的针,后面真的没有藏着一个人?” “当然不会藏着人。” “可是针怎么会自己动起来?还都朝着一个方向动。为什么动一圈就是半个时辰?” “想要知道为什么,就去理工学院读书。” “不去,不去!” “好用就行,知道那么多为什么有何用?莫非你吃鸡蛋,事先还得看看下蛋的母鸡长什么样,问一问母鸡为什么会下蛋?” “是这个理!” “理工学院那帮人,我一直以为他们都是一群脑子不正常的疯子,没想到竟然造出如此神奇之物,能够直观且准确的计算时间,到了整点还会报时。” “自鸣钟真是个好物件!家里摆放一台,不仅有排面,再也不怕耽误时间。” “用于计时,的确好使。” “如今看来,皇后娘娘开办理工学院,将天下所有怪人集中在一起,还是有好处。能造出自鸣钟,的确不凡!” “何止不凡,简直就是神仙物件。不行,我得找关系,让理工学院尽快交货。” 太有排面了! 身为豪族子弟,房里没一台自鸣钟,在朋友面前都没有面子。 金銮殿,作为自鸣钟最佳广告投放地点,效果那是杠杠的。 从自鸣钟在金銮殿上出现的那一天开始,理工学院接订单接到手软。 这年头,穷人很多,富人也很多。 为了追逐潮流,为了面子,高官显贵砸下重金,只求能在最短时间内买到自鸣钟。 理工学院在报纸上发表了一个公告。 自鸣钟,理工学院每月出货二十台,多了没有。 欲购买者,请到少府排队缴纳定金。 以定金缴纳时间为准,谁先缴纳定金,谁就排在前面。 言下之意,想找关系插队,抱歉,理工学院暂时不提供插队服务。 没看到订单都已经排到两年后了吗? 只能说有钱人真多。 这还只是京畿一带。 等消息传回江南各地,理工学院将会接到更多的订单。 公告一出,全城哗然。 高官显贵很郁闷。 “一个月才二十台?就不能多造几台出来?” “发什么公告,弄得天下人都知道理工学院造出了自鸣钟。以后再想添置一台自鸣钟,给姑娘们做陪嫁,得提前好几年缴纳定金排队。这不是给大家添麻烦吗?” “公告一出,江南那边就该动起来了。估摸着,江南商会能一口气下一百台订单。” “恐怕不止!江南富商攀比成风,又都是不差钱的主。我估计,江南商会一口气能下两百台订单。” 结果大家都小看了江南商会的财力。 江南商会大手笔,一口气下了五百台的订单。 北方商会紧随其后,下了四百台的订单。 其他各地商会纷纷跟进,都是上百台几百台的订单。 京城显贵们,暗暗咋舌的同时,又连连庆幸。 “幸亏我们下订单下得早,否则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 “陛下还是很照顾大家。等我们下了订单,理工学院才出公告,也算是给了大家一个优先待遇。” “最低价三千两一台自鸣钟,价钱上不封顶。这回理工学院非得赚疯了不可!” “一年只有二百四十台,却有上百万两的收入,果然是个会下金蛋的母鸡。” “难怪皇后娘娘年年大手笔往理工学院撒钱。这个回报,的确丰厚。” “还是皇后娘娘眼光独到,有先见之明,且舍得砸钱。” “理工学院成立这么多年,前面数年只看到烧钱,没看到挣一文钱。皇后娘娘竟然没有丝毫不满,依旧年年大手笔砸钱。这眼光,的确非凡!” “以后只要是皇后娘娘投钱的项目,别管是书院还是理工学院,亦或是挖沟渠,我们都要跟进。暂时赚不到钱,不等于永远赚不到钱。这个自鸣钟,就是一座金矿,足够挖几百年。错过了自鸣钟这个金矿,可不能再错过下个金矿。” “你们瞧着,理工学院将来肯定还会陆续推出各种新物件。说不定将来还会出现能随身携带的小型自鸣钟,出门在外也能看到准确的时间。” “那敢情好!理工学院真有本事造出一个能随身携带的自鸣钟,我肯定第一个下订单。” “我听人说,理工学院目前正在搞一个什么机器,可以不用马匹,就能拉动马车。” “有这玩意?” “天方夜谭!” “夸大其词!” “不切实际!” “异想天开!” “不用马拉马车,那用什么拉?难不成用人拉马车吗?” “等等,大家先别急着否认。你刚说理工学院在造一个机器,成功的话,不用马匹都能拉动马车?” “我也是顺耳听了一句。我有个远方表亲的儿子在理工学院读书,上次碰面,他随口说了一句,我也就是顺耳听了一句。到底是不是真的,还是吹牛,我哪知道。不过,在这之前,我认定他是吹牛。自从理工学院造出了自鸣钟,我就想,说不定有一天真的能造出一种机器,代替马匹拉动马车。” 啊? 众人面面相觑! 来自西北的官员,却双眼发光。 “能否将你家那位在理工学院读书的亲戚介绍给我认识?” “你想认识他?他就是个书呆子加怪人。” “不不不,不瞒诸位,我对刚才提起的机器很感兴趣。我想了解一番,问一问能否投钱进去,占一点点股份。” 咦? “理工学院烧钱的速度,那可是个无底洞啊!也就是皇后娘娘财大气粗,才养得起那帮怪人。” “是啊!论烧钱,谁都比不上理工学院。得投多少钱,才能占一点点股份。那就是个无底洞,兄台三思。”| “千万不可冲动。攒下一点家业不容易,岂能投到理工学院那个无底洞。” 来自西北的官员却很坚定,“之前,我错过了新民县,错过了水泥路,错过了寰宇运输的股份,错过了太多机会。后来,我终于来到京城,却依旧错过了自鸣钟。现在我不想再继续错下去,无论如何,请把理工学院的亲戚介绍给我。” “好吧!任何后果我不负责。” “放心,一切后果我自行承担。” “与其投资理工学院那个无底洞,不如投资医学院。上个月的事情,你们听说了吗?有个老头背上长了个大肉瘤,据说有脸盆那么大一个。全天下,加上御医,没人能治。这老头后来进了医学院,你们猜怎么着?被治好了!听说医学院成功割掉老头背上的肉瘤,还保住了老头的性命。再过些日子,老头就能出院回家。” “此事当真?” “老头还在医学院住院,不信自己去问。” “照着这个趋势,医学院未来不得了。提前投资,就算赚不到钱,就当结个善缘。的确可以考虑投资医学院。” 大家商量着到底是投资医学院,还是投资理工学院。 最后一人选择投资理工学院,其他人纷纷选择投资医学院。 这个投资,不是你想投就能投。 其中波折,就不一一赘述。 说到自鸣钟,直到理工学院在报纸上发了公告,小民们才知道世间多了一件新物件,可以准点自动报时。 看时间,不仅准确而且直观。 没读过书,不识字的人也能一目了然看懂时间。 大家都很好奇自鸣钟长啥样。 没见过啊! 理工学院又不会将自鸣钟摆放在大街上供人参观。 又不是四轮马车,造出来要到大街上跑动,人人都能上街看一眼。 买了自鸣钟的人,直接往家里一放,然后宴请亲朋好友上门参观。 凡是买得起自鸣钟的家庭,和广大小民都扯不上关系。 就算扯得上关系,也不会邀请一个平头百姓上门做客参观自鸣钟。 等大家知道自鸣钟价格,那更是稀罕得不得了。 最低价三千两,广大小民暗暗咋舌。 “我一辈子都挣不到三千两!” “三千两足够在八期,九期买十套房。要是在国子监那边买房,小户型能买二十套。” “三千两都能在城里买个宅院。” “足够我家娃读书读出头。” “你们说自鸣钟长什么样?是不是金光闪闪?否则怎么会卖那么贵?” “贵是贵了点,可是能自动报时。” “以前没有自鸣钟,不也过来了。” “可是时间不准。” “要那么准的时间做什么。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自古以来都是这样。” “那是以前,现在有了自鸣钟,肯定不一样了。” “没什么不一样,日子还不是照过。” 不管自鸣钟有没有用,上至高官显贵,下至广大小民,都很稀罕自鸣钟。 第一个订单,在一个月后交货。 黄去病有幸成为第一个客户。 当自鸣钟运回府邸,安置在花厅,全府轰动。 亲朋好友纷纷派人询问。 第一个买到自鸣钟的人,不请客吗? 不请客可不行啊! 架不住众人起哄,黄去病设宴招待亲朋好友。 宴席主题就是参观自鸣钟。 “真漂亮!” “好高啊!得有一个成年人那么高。” “下面安装了底座,所以显得很高。” “针在动?你们说针是怎么动起来的?总不能后面藏了个人吧。” “哈哈哈……就这么一点地方,怎么可能藏人。都说了,这是自鸣钟,肯定有不凡之处,大家才会如此稀罕。” “这个自鸣钟,到底怎么造出来的?” “不知道诶!得问理工学院的人。” 姑娘们叽叽喳喳,充满了旺盛的好奇心。 大家突然压低声音,悄声说道:“听说理工学院招女学员,可惜没人打头阵去报名。” “医学院也招女学员。据我所知,除了医药世家的姑娘,还有平民家的姑娘也在里面求学。” “据说医学院读书,要求特别严格。每年都有考核,考核不通过就会被淘汰。” “宗室最初到医学院读书的那批人,已经被淘汰了二三十号人。好在,淘汰后也都免试进入知行书院读书。” “我们姑娘家到医学院读书也算是个出路,只要顺利毕业,就能得七品官身。” “你不用到医学院读书,就能得到三品诰命。” “那不一样!一个是靠自己挣来的官身,一个是靠男人给的诰命。自己挣来的,除了皇后娘娘和陛下,谁也夺不走。吏部都管不到医官头上。男人给的,那可就说不准。” 第1151章 大结局(二) 林书平给皇帝刘诏染发。 染发膏是顾玖亲自调制,带着植物清香。 比起后世的化学染发制品,顾玖调制的染发膏百分百纯天然无污染。 刘诏冲着镜子龇牙咧嘴。 顾玖笑话他,“多大年纪了,没个正行!” 刘诏哈哈一笑,“朕的白头发,以前没注意,这会仔细一看,果然多了许多。难怪你不肯给朕拔白头发,这么拔下去,朕非得变成秃头不可。” 顾玖笑道:“我亲自替你调养身体,放心,你做不了秃头。” “朕心甚慰。” 林书平染完了头发,笑道:“陛下看起来年轻年轻了十岁。” 刘诏冲着镜子得意一笑,一头乌黑发亮的头发,让他十分嘚瑟。 他显摆道:“何止年轻十岁,少说年轻了二十岁。” “老奴眼拙,还是陛下看得准。”林书平含蓄拍马屁。 顾玖抿唇一笑,吐槽刘诏,“再年轻,也不能变成二十来岁的壮小伙。” 刘诏哈哈一笑,不甚在意地说道:“改明儿早朝,朕定会让所有朝臣吃一惊。” 刘诏始终是个闲不住的人。 在晓筑养了将近两年,又回到皇宫,天天忙着处理政务。 两年静心修养,身体的确好了不少。 精力充沛,中气十足。 整日里搞事,搞事,还是搞事。 三天两头同朝臣们斗来斗去,乐此不彼。 顾玖提醒他,“年纪不小了,悠着点!千万不要劳累过度。” 刘诏满口答应,偶尔还是会熬夜加班。 …… 自鸣钟问世,一年为理工学院带去上百万两的收入。 刘诏都羡慕坏了。 结果这钱,根本落不到他的口袋。 理工学院有了大笔进项,于是在任丘的放任下,更加疯狂的烧钱,烧钱! 看着一年几百万两的烧钱,刘诏心疼坏了。 “烧钱大户啊!比朕还能烧钱,根本就是败家子。” 顾玖说道:“理工学院不烧钱,什么都做不出来。只有不停地烧钱,才会有源源不断的新物件问世。我以前和你说过,自鸣钟可以做到小孩巴掌那么大一点,随身携带,可称之为怀表。 要是成功,天下这么多人口,只要有百分之一的人拥有一个小小的怀表,得创造多少价值?怀表还能更新换代,会有新的外观,新的卖点。即便达不到百分之一,有个千分之一,也是一个庞大的数量。还有我曾和你说过的蒸汽机,如果真能造出来,世界都将被改写!想要创造这一切,就得烧钱。大量的投入,才能换来丰厚的回报。” “言之有理!希望那帮人不会辜负你的期望,真的能造出你说的蒸汽机。” “一定有那么一天。” …… 刘诏生龙活虎一年。 连着数日变天,气候变化无常。 一场风寒,将皇帝刘诏打回了原形。 他的身体,并没有他以为的那么强悍,他永远都回不到二十岁年轻力壮的时候。 他躺在床上,喝着苦涩汤药,有气无力,心中烦闷。 即便有顾玖陪在身边,也无法平复他烦躁的心情。 “朕会死吗?” “别胡说八道!”顾玖轻声呵斥。 刘诏笑了笑,“你担心朕吗?朕死了,你就是太后娘娘。” 顾玖甩了个白眼给他,“你就这么想死?” “朕不想死!朕说过,至少要陪你到六十岁,这还差着十几年,朕舍不得你。” “既然舍不得我,就赶紧好起来。” 刘诏叹一声,“可是朕总觉着好不了!这身体就像是一件破烂,东补补,西补补,越补越丑陋。朕不想喝药。” 顾玖哄着他,“我给你准备了霜糖,喝了药就能吃糖。” 刘诏皱着鼻子,“能不能先池塘再吃药。” 顾玖哭笑不得,敢情是嫌弃药太苦,耍小孩子脾气。 她拿出霜糖,喂给刘诏一颗,“好吃吗?” “甜!听说南方很多地方都在种植甘蔗,用来熬糖。有机会,朕真的想去看看。” “等你养好身体,我们就去南边走一圈。顺便去江陵看看。崔七办的江陵书院,办得有声有色。今年科举,江陵书院考取了好几个进士,名次都还不错。” “朕要坐画舫,要一船的歌姬唱小曲。” 顾玖二话没说,伸出手捏着他的耳朵,“皮痒了吗?” “朕病了,你还欺负朕。你一点都不关心朕。” “要不要本宫现在就给你找一船的歌姬唱小曲?” 刘诏一本正经地说道:“那倒不用!等我们去了南边,听着吴侬软语,才有味道。你得陪着朕。你要是不在,朕担心自己会被船娘生吞活剥了。” 得嘞! 这分明是在显摆啊! 成心气她啊! 顾玖连甩三个白眼给他。 刘诏一脸乐呵呵,玩笑得逞的嘚瑟劲。 吃了糖,心情好转,刘诏终于肯喝药。 顾玖累得出了一身汗。 她和齐王刘御说道:“老小孩,老小孩,这话果然没错。你父皇一生病,脾气就跟小孩子似的,非得本宫哄着才肯吃药。” 刘御低头偷笑。 “笑什么?”顾玖问他。 刘御止住笑声,说道:“儿子去看望父皇的时候,父皇依旧威严十足。父皇只有在母后身边,才会耍小孩子脾气,让母后哄着他。” 这算不算是老夫老妻之间的生活情趣? 顾玖闻言,哭笑不得! 老夫老妻,只有一种别人比不上的默契。 顾玖坐软塌上看书,刘诏就躺在软塌上,头挨着她。 他呼吸粗重,病情尚未好转。 “朕这破身体,连你都不如。” 顾玖翻着书籍,“我自小调养,坚持几十年,你一个受了伤都不好好治的人,当然比不上我的身体。” 刘诏抱着她的腰,“你替朕调养身体多年,为何朕的身体还是日渐破败?” 顾玖严肃地说道:“因为错过了最佳调养时间。当初你在战场上受了毒伤,若是能及时回到军营,好生养病,也不至于如今这般情况。可你当年,偏要逞能。受了伤,随意用点药,只要死不了就继续征战沙场。 一次接着一次,无数的伤堆积在身上,时间跨越好几年。回到京城后,又一直马不停蹄忙前忙后。太医数次提醒你不可操劳,你也不听。不生病则罢,一生病必定来势汹汹。身体好转后,也是大不如从前。” 刘诏坐起来,目光严肃地看着她,“你能否和朕说实话,朕还有多少寿数?” 顾玖蹙眉,“你怎么又问起这个问题?我都说了,你不能去想,你只需遵照医嘱……” “朕想知道自己的寿数,以便做出妥当的安排,想多陪你几年。” 顾玖张口结舌。 她揉揉眉心,“这话我说不合适。我把太医院的太医都叫来,让他们回答你。” “那群太医都是胆小鬼,一句实话都不敢说。朕想听你说实话。” 顾玖面露为难之色。 刘诏安抚她,“你尽管说,无论什么结果,朕都承受得起。” 顾玖叹了一声,很疲惫! 她问他,“这次生病,你自己是什么感觉?” “吃了那么多药,病却好得很慢。朕老了,比不上年轻时候,一个风寒,过去要不了两三天就能痊愈。这回得有半个月了吧,还不见好转。你说,朕这病,多长时间才能好起来?” 顾玖说道:“估计还要再吃半个月的药,才能痊愈。” 刘诏紧皱眉头,“一个小小的风寒,竟然要吃一个月的药?” “对年轻人来说,的确只是一个小小的风寒。但是对你来说,风寒也能要你的命。” “朕的身体就这么差?之前两年的调养,岂非白调养。” “没有之前两年的调养,这次风寒你根本抗不过来。” 刘诏傻眼。 顾玖紧握住他的手,“所以,你一定要遵照医嘱,一顿药都不能少。” 刘诏深呼吸一口气,“朕还有两年时间吗?” 顾玖没作声。 “告诉朕实话吧!朕也得早做打算。” 顾玖斟酌道:“如果你肯放下政务,随我到别院静心调养,别说两年,十年寿数可期。若是你执意忙于政务,不肯好好休养,我只能说,两年已经是莫大幸运。” “朕只剩下这么点时间吗?” 刘诏眼神茫然。 他想过种种,唯独没有想过死! 顾玖抱住他,“别多想,我会一直守着你。” 刘诏回过神来,“你让朕仔细想想。” 顾玖沉默下来。 刘诏从白天想到黑夜,从黑夜想到天明。 正午阳光好。 顾玖带着他上了绣楼,隔着玻璃晒太阳。 他对她说道:“朕想了一个晚上。你之前说朕若是肯放下政务,随你修养,十年寿数可期?这是真的吗?” 顾玖重重点头,“你的身体,已经承受高强度的工作。” 刘诏叹了一声,“早知道会这样,朕当年说不定会多花点时间养伤。” 顾玖报以苦笑。 刘诏突然就拿定了主意,“朕决定退位,将皇位传给老大。下旨,让老二还有汝阳回京。朕退位的时候,希望他们都走。” 顾玖一脸震惊,“你确定?你真的能舍弃皇位?” 刘诏实话实说,“朕舍不得放弃皇位!可是人活一世,必须要做取舍。到底是继续恋栈皇位,还是舍弃皇位多活几年,多陪你几年,朕选择后者。纵然有许多不舍,朕拿得起就放得下。” 顾玖抱住他,抱得紧紧的。 “你可以不用退位,让老大监国就行了。” “不行!这对老大来说,太过残忍。一直监国,却一直够不到那个位置,时日一长,不生乱也会生乱。朕相信他,会是个好皇帝。把皇位交给他,朕放心!” 顾玖望着他,“你真的想好了吗?你不后悔吗?” 那可是皇位啊! 至高无上的皇位。 虽说刘诏退位后,就是太上皇。 然而,有句话叫做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太上皇也不能事事干涉皇帝,也不能事事插手朝政。 做了太上皇,就得摆正自己的位置,不能过多干涉皇帝的决定,不能过多干涉朝政大事。 这让一个习惯了金口玉言,号令天下的帝王,如何适应? 太上皇和皇帝,父子之间会不会发生冲突? 会不会发生不堪言的后果? 刘诏已经想好了一切,“退位后,我们就离开皇宫。你给朕调养身体,身体一好,我们就南下游玩。记得给朕找几个歌姬唱小曲。” 顾玖本来很伤感的,结果被他一句歌姬唱小曲刺激得笑出了声。 “你就惦记着小曲。我看你退位,分明就是为了光明正大出京游山玩水。” 刘诏哈哈一笑,“没想到被你看破了真相!娘子目光如炬,为夫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 ------题外话------ 明天继续更新大结局 第1152章 大结局(三) 退位一事,千头万绪,非一朝一夕就能完成。 除了顾玖,刘诏谁都没说。 顾玖同样守口如瓶。 此事关系重大。 事先若是走漏风声,恐有祸事发生。 既然已经决定退位,将皇位让出来,就得开始做准备。 刘诏先是下了两道旨意,召荣王刘衡,汝阳公主刘想携家眷归京。 鲁王刘衠得知此事,主动请缨,要去海外送圣旨。 “父皇母后不用担心儿臣的安危,儿臣走陆路,正好替父皇母后考察一番海外水泥路修建情况。” 刘诏问他,“回程你怎么办?你哥你姐都走水路回京,你一个人走陆路,岂不是耽误时间。” 鲁王早就想好了,“回程的时候,我提前出发,日夜兼程,定能在过年前赶回来。四轮马车平稳,这一路上大部分都是水泥路,儿子完全可以住在马车上,换马不换人赶回来。” 顾玖同刘诏说道:“就让他去吧!他念叨着去海外长见识已经念叨了好几年。偏他怕水,不敢坐船出海,又找不到机会出门。这次难得有机会,就让他出门见识见识。 他的性子你也知道,宅。难得他主动想出门,不能拦着。而且老大和老二,都曾出门游学。唯独老三不曾出门游学,这一回就当是补偿他。大不了,多安排护卫护他安全,令沿途驻军派兵护送。” 鲁王刘衠眼巴巴地看着父皇。 皇帝刘诏顿时心软了,“罢了,就让他出门送圣旨,顺便游山玩水。” “谢谢父皇!”鲁王刘衠喜笑颜开。 刘诏不忘提醒他,“给朕记住了,过年之前,一定要赶回京城,朕有重要的事情宣布。若是错过时间,以后你就老实待在京城,不准出京城一步。” 鲁王刘衠满口答应,喜不自胜。 齐王刘御也想去海外看一看。 可是他走不开。 父皇身体抱恙,他负责监国,日理万机。 他若是走了,朝政担子全都压在父皇身上。以父皇现在的身体情况,后果不堪设想。 春末夏初,齐王刘御送鲁王刘衠出城。 “三弟能去海外见识,真令人艳羡。等你回到京城,定要和我好好讲述沿途风光。” “哥哥放心,我会将沿途风光画下来送给你。” “如此甚好!一路顺风,早去早回!” 送走了三弟刘衠,刘御继续忙于朝政。 父皇不过问朝政,却突然下了几道旨意,接连罢免三省六部官员,另做安排。 紧接着又提拔了一批年轻官员。 刘御拿到提拔名单一看,心头吃了一惊。 名单上的人,他全都认识。 不仅认识,而且熟悉。 因为这些突击提拔的中青年官员,都是他的支持者。 其中好几个人,同他还有出生入死的情谊。一起去过西凉,上过战场。 刘御心头不安,拿着提拔名单急匆匆来到长安宫求见。 …… 顾玖正在为刘诏贴膏药。 这几天暴雨连连,刘诏旧伤犯病,疼痛难忍。 贴完膏药,病痛逐渐缓解,刘诏长出一口气。 刘御拿着提拔名单走进书房,夫妻两人一看,全都明白。 “坐下说话!” 顾玖神色温和。 “父皇身体要紧吗?” “好些了!”刘诏此刻只想往软塌上一躺,怎么舒服怎么来。却又不想在儿子面前失去了威严。 于是他对顾玖说道,“你和老大谈,朕到里间歇着。” 顾玖应下,还不忘提醒他,“不准吃糖!” 刘诏不满,怎么能在儿子面前说他吃糖。 他不要面子啊! 他故意板着脸,“朕不吃糖果!” 真男人,决不能吃甜滋滋的糖果。 就算想吃,也只能背着人吃。 万万不能在子女面前失了做父亲的威严。 他挺胸抬头,走了! 刘御低头偷笑,不敢笑出声来。 顾玖也是哭笑不得,暗暗吐槽刘诏死要面子。 书房就剩下母子二人。 顾玖开门见山,问他:“可是为名单而来?” “正是!儿臣不明白。” “什么地方不明白?” “为何突然提拔这些人,还都是儿臣熟悉的人?” 顾玖放下茶杯,“你心里头认为是什么原因?” 刘御摇头,“儿臣不敢想。” “有何不敢!你可以大胆的想。” 刘御依旧摇头。 有些事情不能深想。 顾玖轻声说道:“其实你内心已经有了答案。你父皇提拔这些人,都是为了你。” 刘御紧皱眉头,“父皇为何要这样做?难道父皇的身体……” 他没敢继续说下去。 他心头有些怕,怕说出口,一语成箴。 顾玖接着他的话说道:“你父皇的身体很不好,不能劳累,不能操心。” 刘御郑重说道:“儿子可以替父皇分忧,这也是儿子一直在做的事情。” 顾玖笑笑,“正因为朝政离不开你,为了让你更得心应手,如臂指使,你父皇认为应该提拔一些能配合你办事的官员。” 刘御紧皱眉头,事情真有这么简单? 顾玖又说道:“不必想太多!有本宫守着你父皇,你父皇定会平安。” 刘御松了一口气,“儿臣明白了!辛苦母后。” “少年夫妻老来伴,能相伴到老,也是一种福分。” …… 天气渐渐热起来,顾玖带着刘诏,前往晓筑避暑。 刘诏琢磨着京大营要变动,得让刘御顺利登基。 “西北暂且不动!海外行营,等老二回来后,另外安排人上任。” “你拿主意!”顾玖很干脆。 “你就一点都不担心?”刘诏哼哼两声,表达不满。 顾玖笑了起来,“目前来说,局势还算稳定。这个时候军事上的变动,以你的决定为主。总归,人事上面无论怎么变,西进和南下的方略不会改变!老大与我们同样地想法。” 刘诏“哦”了一声,继续琢磨。 “朕果然是劳碌命,离开皇宫,还是忘不了关注朝政,事事操心。想当初,父皇可没有手把手教导我,全都是靠我自己摸索出来。” 顾玖好奇问道:“你怨恨吗?” 刘诏摇头,“自然不会怨恨!朕早就想得通透,每一个做父母的人,其实都有自己教导孩子的方式。父皇有父皇的方式,朕也有自己的方式。” 顾玖笑了起来,“从武宗开耀帝往下,大周的皇帝一代比一代理智温和。我还记得,武宗开耀帝对待子女,犹如对待畜生。先帝能够承受几十年,不是一般的强悍。到了先帝那里,极少以畜生辱骂子女。等到了你这里,对孩子虽说严厉,却不会无缘无故的辱骂。有进步!一代比一代好!” 刘诏嘴角抽抽,总感觉好没面子。 顾玖让他趴下,要给他推拿药油。 “让内侍来吧。这活太辛苦。”刘诏说道。 推拿药油,需要很大的力气。百分百算是一个力气活。 顾玖却说道:“我先替你推拿一刻钟。” 刘诏盯着自鸣钟,“那就说好了,只推拿一刻钟,朕担心你累着。” “你不用担心我,我要是觉着累,不用你提醒,自会停下休息。哪像你,拖着破烂身体一直强撑。” 刘诏呵呵两声,表达不满。 顾玖推拿的手法很温和,力道并不大。 刘诏觉着很舒服,很享受,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将薄被盖在他的身上。 顾玖洗净双手,起身出了书房。 任丘已经到了。 正在花厅等候。 见到顾玖,先是行礼,“参见皇后娘娘!” “免礼!” “皇后娘娘吩咐的事情,已经办妥。这是医学院重新制作的药丸,药效比之前的强上一杯不止。” 顿了顿,任丘又说道:“用太医们的话来说,此乃虎狼之药。用此药,会有风险。” “本宫知道其中风险。可是不用此药,你认为陛下的身体还能支撑多长时间?” 任丘面色凝重。 他想了想说道,“此药丸可分两次服用。微臣找了几十个百战老兵试过此药,只要能扛过第一个疗程,后面会有明显好转。但是很多老兵并不能扛过第一个疗程。” “试药数据都带来了吗?” 任丘点头。 一箩筐的数据,是每一个自愿前往医学院试药的百战老兵病历。 这些老兵,被陈年旧伤折磨得痛不欲生。 得知医学院开战一个疗法,可以减轻病痛,全都自愿报名试药。 即便知道其中风险,有可能熬不过第一个疗程,这些老兵也愿意试一试。 实在是太痛了! 每天每夜都在煎熬。 想死,又没那个勇气。 活着,毫无生活质量可言。 吃不香,睡不好。 每个月拿着伤残士兵救助金,钱都花在了吃药上面。 现在有个机会摆在面前,成功,就意味着还有好几年能活,而且活得有质量。 失败,就是死!终于可以解脱。 无论成功失败,大家都做好了准备。 几十份病历报告,一本一本翻阅。 顾玖亲自动笔,做了一份统计表,可以直观的判断此药的作用。 “在忙什么?” 刘诏睡醒了,精神头不错。 得知顾玖在小书房,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你睡醒了吗?”顾玖放下手头的活。 刘诏点点头,看着一箩筐的资料,“这是什么?” 顾玖没有瞒他,“这是用药报告。” 刘诏随手拿起一份翻阅,好多内容看不懂,但是基本的内容他是看懂了。 他皱着眉头,一本一本翻阅,“这些人和朕有一样的病症?” “他们都是百战老兵,身上的伤有的比你多,有的比你少。” “你在用他什么试药?” “全都是自愿的,其中风险也都如实告诉了他们。这里面很多人,都饱着一种要么多活几年,要么就此解脱的想法来到医学院。” 刘诏叹了一声,“朕能理解他们的想法。若非朕是皇帝,能享受到全天下最好的医治,用最好的药材,恐怕也会做出去试药求解脱的决定。他们没有上好的药材可用,没有太医替他们看诊,他们比朕煎熬十倍,痛十倍。” “你不必如此!这里面有一半的人熬了过来。” “当真?” 顾玖点点头,“熬过来的这些年,年龄有大有小,共同点就是求生欲很强,身体素质在众人当中,勉强算不错。” 刘诏问她,“这药有效果吗?” “有!活下来的人,病痛有明显减轻,是可以忍耐的程度,不会影响生活。” “你想让朕服用此药?” “我得再想想。” 顾玖拿不定主意,毕竟这药有风险。 没人敢打包票,刘诏一定能扛过去。 “还犹豫什么!既然药有效果,赶紧拿出来,朕要服用。这日子真是煎熬,朕一日都等不及。” “不行!就算你要服用,也要提前几天做好服药的准备。这药,乃是虎狼之药,不是你想服用就可以马上服用。” “朕听你的,要做什么准备,你尽管吩咐。” 第1153章 大结局(四) 半个月后。 刘诏服下虎狼之药。 其过程之煎熬,能扛下来的都是真汉子。 熬过最关键的头三天,刘诏活了下来。 顾玖守在他身边,红着眼眶,眼泪一直在打转。 “我以为你熬不过去了。” “朕答应要陪你到六十岁,无论多痛,多苦,都会坚持下来。朕已经没事了,别哭!” “我没哭!” 顾玖偷偷擦拭眼角,双眼布满了血丝。 “这几天你都没睡吗?”刘诏担心坏了,“赶紧去床上睡一觉。别我的身体还没好,你又病倒。” 顾玖摇头,“我有休息,只是休息的时间比较少。不放心你,我也睡不安稳。” “朕现在没事了,去休息吧。” 顾玖从善如流,往床上一躺,这一觉足足睡了一天一夜。 醒来的时候,天是黑的。 她揉揉眼睛,看见刘诏陪在她身边。 “你可算醒了!你要是再不醒来,朕就让太医把你唤醒。” “我睡了多久?” “一天一夜。自鸣钟都转动两圈半。” 顾玖闻言笑了笑。 她一把抓住刘诏的手腕,替他诊脉。 “朕没事!”刘诏强调,却也没有拒绝顾玖诊脉。 顾玖严肃的表情,露出一抹笑容。 “这药果然有效,脉象强劲了不少。” 刘诏哈哈大笑,嘚瑟之情溢于言表,“朕至少还能活一二十年。” 顾玖陪着他高兴。 紧接着,又开始担心起来。 她屏退左右,严肃地说道:“退位一事,不如就此放弃。就当没这件事。” 沉默! 刘诏沉默了许久。 顾玖的心往下沉了沉。 事关皇位,她从来都是做最坏的打算。 良久,刘诏才开口说道:“你睡醒之前,朕也在想这个问题。朕要不要坚持之前的决定,在明年退位。” “你有答案了吗?” “朕想听听你的意见。” 顾玖咬着嘴唇,面色为难。 片刻之后,她眼神坚毅地说道:“此事我尊重你的想法。无论退位,还是不退位,我都支持。” “你这叫做没立场。”刘诏吐槽她。 顾玖苦笑一声,“那你让我怎么办?” 她若是坚持退位,多年之后,刘诏会不会怪她。 她若是建议不退位,多年之后,刘御得知此事会不会怪她? 此事叫她做决定,本就两难。 刘诏说道:“太医告诉朕,此药可以很明显减轻病痛,但想要多活几年,还是要细心调养。不能劳累,不能操心。” 顾玖重重点头,“这药最初的出发点,就是为了减轻病痛。至于延年益寿,人没那么痛,生活得更有质量,或许这就是延年益寿。” 减轻病痛有很多办法,一些现成的药就能做到。 但是,这些药,无一例外,都会产生依赖性。 顾玖不敢给刘诏服用。 她用的是笨办法。 最后决定用虎狼之药,也是被逼的没办法了。 刘诏整夜整日的痛,那种煎熬,真的能将人活生生熬死。 她不忍心看着他那么煎熬的活着。 虎狼之药乃下策,一开始都不敢抱有任何希望。 幸运的是,他们成功了。 刘诏不用再整日整夜的煎熬。 接下来,只需好好调养身体,好吃好睡。 精神状态好,身体状态好,不出意外,当然可以多活几年。 过去,饱受病痛折磨,刘诏还要坚持处理朝政。 如今,疼痛在忍耐的范围内,让刘诏放弃皇位,可能吗? 要不要退位,顾玖不能替他做决定。 以后,她甚至不能主动提起此事。 刘诏眉头紧锁,显然也是心烦意乱。 他说道:“退位一事,朕还要再想一想。” “好!凡事多想一想没坏处。” 此后,夫妻二人都没有再提起退位一事。 刘诏时不时过问朝政。 等炎热的夏天过去,凉爽的秋天到来,夫妻二人从晓筑回到皇宫。 父皇回宫,刘御已经准备将监国权利交出去。 却没想到,刘诏一纸诏书,让他继续监国。 刘御心中忧心不已。 顾玖让他不必担心。 刘诏不再参加大朝会。 大朝会一开,就是两三个时辰,甚至四五个时辰。直接从凌晨开到傍晚。 那么长时间,一直坐在龙椅上,刘诏感觉很疲惫。 每次大朝会之后,他都要修养几天,才能恢复精神。 偶尔开一开小朝会,每次都让齐王刘御出席。 无论大事小事,他都会让齐王刘御发表看法,提出建议。 只要提出地建议没毛病,符合刘诏的心意,刘诏就会来一句,“就照着齐王说的办。” 次数一多,朝臣们都琢磨出一点意思,脑补了各种可能。 以至于后来,一些不那么紧急的事情,朝臣直接征求齐王刘御的意见,而不是等待皇帝刘诏拿主意。 面对这个情况,齐王刘御没有昏头,反而有些担心。 他前往长安宫。 顾玖告诉他,“不必忧心!只要你父皇不反对,你尽管去做。” 齐王刘御不敢大意。 所有事情,他都会原原本本禀报到兴庆宫。 刘诏对此不置可否。 …… 秋去冬来。 京城下第一场雪的那天,荣王刘衡,汝阳公主带着家眷回到了京城。 鲁王刘衠,这会还在半路上。他走陆路,即便提前出发,还是比走水路慢了许多。 皇宫一下子热闹起来。 顾玖很高兴。 家宴从中午一直吃到晚上。 歇息的时候,顾玖问刘诏,“孩子们回来,你高兴吗?” “朕当然高兴!” 顾玖眉眼一弯,笑了起来。 夫妻二人自有默契,不该说的连半个字都没提。 等到腊月,鲁王刘衠终于到京。 这么多年,一家人终于凑齐。 趁着京城下雪,顾玖和刘诏出宫,去山上看了雪景。 看完雪景回宫,刘诏裹着厚厚羊绒毛毯,窝在软塌上。 书房烧着地暖,很热。 顾玖只穿了单衣,脸颊还是热得红彤彤。 刘诏不行。 屋里这么暖和,他还得裹一张羊绒毛毯。 顾玖给他倒了一杯温水,“嘴唇都干了,喝杯水。” 刘诏端着水杯,示意顾玖在身边坐下。 “朕的身体,真是一年不如一年。你穿着单衣,朕却要裹着毛毯。” “既然知道自己身体不好,平日里就不能马虎,一定要好好保养。” 刘诏放下茶杯,握住顾玖的手,“最近都没见你笑,你心里头是不是藏着事?” 顾玖点点头,“你心里也藏着事,我没见你怎么笑过。” 刘诏当即露出一个笑脸,“这半年,朕一直在想那件事。” 那件事,自然是指退位一事。 顾玖没作声。 此刻,她说什么都不合适。 刘诏自顾自地说下去,“朕不瞒你,自从服了药,陈年旧伤没那么折磨人以后,很长一段时间朕都在动摇。朕不想退位,不想活着的时候交出皇位。那张龙椅,对人太具有吸引力。尤其是,朕在那张椅子上坐了十几年快二十年。让朕一朝放弃,朕舍不得。” 顾玖握紧他的手,“我都明白,我全都理解。” 就比如现在让她放弃寰宇,放弃四海,她也会舍不得,她也会挣扎会愤怒。 刘诏摇头,“朕的内心一直在挣扎犹豫。朕有时候看着老大,年轻力壮,精力充沛,思维清晰,有谋略有大局观,朕想到的地方他能想到,朕想不到的地方他也能想到。朕竟然生出了嫉妒之心。 之前,朕不敢告诉你,是怕你唾弃朕。骂朕和历朝历代的君王一个德行,都容不得人,连子女都容不下。朕忍着没说,朕坚定认为自己和历朝历代的君王不一样。朕可以包容孩子的优秀,不怕被孩子比下去。哎……” 一声叹息,道不尽的愁绪。 “朕高估了自己!嫉妒心一旦生出来,就难以压制。朕干脆眼不见为净,可又不放心。还是得继续考察老大的为政能力。这段日子,朕的内心一直在饱受折磨。一边自我唾弃,一边又疯狂嫉妒。朕很想再年轻二十岁。” 刘诏表情冷静,也很坦然。 坦然撕开内心,将最自私最不堪的一面暴露出爱人面前。 顾玖抱住他,“人吃五谷杂粮,就有七情六欲。嫉妒,是人的天性,不必感到可耻。” “朕嫉妒的是自己的孩子。” “不是的!你不是以父亲的身份在嫉妒自己的孩子,你是以皇帝的身份在嫉妒年轻的臣子。” “都一样!” “不一样!你得分清楚两个身份。此时此刻的你,只是一个纯粹的人,没有皇帝包袱,所以你敢对我坦露一切。但是当你身在兴庆宫,身在金銮殿,你的身份就是皇帝。那个时候,你看着老大,不是以父亲的目光看着儿子,而是用皇帝的目光审视着自己的继承人。你会嫉妒他,只是人之常情,不等于你没有包容心。” 刘诏苦笑一声,“你为了安慰朕,真是什么理由都找得出来。” “闭嘴!本宫没有找理由。你自己想一想,此刻你是皇帝,还是丈夫?是一样吗?” 刘诏愣神。 顾玖叹了一声,轻抚他的脸颊,“别钻牛角尖,别急着否认自己。” 刘诏微微点头,“此刻,朕只是你的丈夫,而非皇帝。” 顾玖笑了起来。 刘诏跟着笑了,他继续说道:“朕一直下不了决心!那张椅子,太具有诱惑力,朕舍不得。” “既然舍不得,那就不要舍弃。”顾玖很干脆。 刘诏却摇头,“朕答应过你,要陪着你。朕若是不舍弃,就无法兑现诺言。” 顾玖皱眉,郑重说道:“我不需要你兑现之前的诺言,我只需要你遵从本心。你考虑这件事情的时候,一定要抛开任何因素,只问你内心,你愿意放弃吗? 如果答案是否定,不要有顾虑,继续坐在那个位置上,没有人会指责你。千万不要为了我,做出违背本心的事情。我不希望有一天你生出怨愤之心。” 刘诏却说道:“无论做何种选择,都会有遗憾。朕一直在权衡。” “如果拿不定主意,就以利益最大化作为衡量标准。” “朕……答应的事情,却又反悔犹豫,你会不会怪朕?” 顾玖笑了起来,“当然不会。这可不是小事,会犹豫挣扎,此乃人之常情。” 刘诏松了一口气,“只有你,最体贴朕。也只有你,一心为朕考虑。” “想不出答案,暂时就别想了。总言而之,无论你做任何决定,我都支持你。” “谢谢!” 刘诏郑重地对顾玖道了一声谢谢。 顾玖嫌弃他,“真想谢我,就好好养身体。” “朕一直有遵照医嘱。” “那是谁偷偷批阅奏章?” “年底了,事情多,朕是皇帝,可不是甩手掌柜。” “少逞能!下次不准偷偷批阅奏章。” 第1154章 大结局(五) 年三十一过,时间进入景明十九年。 正月十五大朝会,皇帝刘诏携皇后顾玖,一同出现在金銮殿。 文武百官诧异。 宗室诧异, 王爷公主们同样诧异。 大家面面相觑,心中充满了疑问。 这么多年,皇后娘娘第一次正式出现在金銮殿。 虽说,朝政每一次大动荡,每一次皇权和相权博弈,每一个大决定,背后都有皇后娘娘的影子。 但是皇后娘娘一直恪守着最起码的底线,不在朝臣面前公开露面,不公开发表任何看法。 今天是怎么回事? 皇后为何打破底线,同陛下一同出现在早朝,而且还是新年第一次大朝会。 到底有什么用意? 龙椅旁边不知何时,多了一张椅子,同龙椅并排。 帝后二人分别坐下,彼此看了一眼。 刘诏明显有些紧张,手心在冒汗。 顾玖紧握住他的手,悄声说道:“现在改变主意还来得及。” 刘诏微微摇头,心意已决。 顾玖不由得想起正月初五那天,一早醒来,刘诏突然告诉她,“朕已经有了决定,朕要退位。” 当时,顾玖惊得回不过神来。 经过那次谈话,她一直以为刘诏会放弃退位,会坚守在皇位上,一直到死亡那一天。 她已经决定忘记退位一事,权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哪会想到,刘诏竟然依旧坚持退位。 这个决定太难了! 分明是在考验人性。 而人性是最经不起考验的玩意。 顾玖说过,无论刘诏做任何决定,她都支持。这话真心实意。 她太明白其中的难处,明白其中的煎熬。 她万万没想到,刘诏做了选择了最艰难的决定。 当时,她忍不住问道:“你确定吗?有一天你会后悔,即便这样你也要退位吗?” 刘诏那时候对她说道:“无论退位与否,朕都难免后悔。这几天,朕寝食不安,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既然任何一个决定都会后悔,那不如选一个就算后悔却没有遗憾的决定。” 顾玖张口结舌,许久之后她才说道:“你没必要为任何人,任何事牺牲。这件大事,你该遵从本心。” “朕就是遵从本心,内心深处朕一直渴望着带你游山玩水,过神仙一样的日子。” 顾玖当时就红了眼眶,眼泪止不住地落下来。 她将刘诏撵出去,关起门狠狠哭了一场。 她也说不明白,自己那天为什么哭,而且哭得那么厉害。 各种情绪翻滚,让她心烦意乱。 哭过之后,情绪也随之平静下来。 心,也随之安定。 她打开房门,将刘诏拉进屋里,最后一次郑重问道:“决定了吗?” 刘诏重重点头,“决定了!” “不改了?” “不改!未免夜长梦多,正月十五大朝会,朕会正式宣布这个决定。朕有点慌,怕有人当场发疯。届时,你陪着朕一起前往金銮殿。朕已经安排京大营,做好随时出兵的准备。龙骑卫,金吾卫,随时待命。” “你……” 顾玖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她频频点头,答应和他一起出席大朝会。 于是就有了今日一幕。 刘诏轻咳一声,乱哄哄的金銮殿安静下来。 “今日,朕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宣布!此事事关重大,齐王到前面来。” 齐王刘御隐有预感,眉头紧皱,迟疑了一秒,才走到最前面。 “朕今日要立齐王刘御为储君!” 此话一出,朝臣安静如鸡。 这是早就料到的事情,不意外。 只是,皇帝要立齐王为储君,没必要搞得这么严肃。更没必要让皇后娘娘一同出席大朝会。 “父皇……” 齐王刘御嘴唇张张合合,余下的话,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顾玖冲他微微摇头,叫他稍安勿躁。 刘诏还在继续讲话。 “……朕自幼行伍……如今年过半百,备受伤痛折磨,时常感觉精力不济,思路不明……朕今日郑重宣布,退位!” 轰隆隆! 犹如一道惊雷,将每个人的脑袋轰炸得七零八碎。 什么? 退位? 一定是耳朵出了问题! 一定! “陛下刚说什么?我怎么没听清楚。” “听着好像是要退位。” “不可能!” “陛下糊涂啊!” 一个七八十岁的老臣,平日不管事,只有在大朝会露面,而且经常指着刘诏鼻子大骂昏君。 此刻他越众而出,哭天抢地,“陛下糊涂啊!陛下春秋鼎盛,内减赋税开商路富民强军,外开疆拓土,功比太祖。岂能退位!老臣坚决反对!” “老臣也坚决反对。” 越来越多的臣子站出来,反对刘诏退位。 这些人,几乎每一个都指着刘诏的鼻子骂他是昏君,总说他乱搞,迟早生乱。 一年年过去,乱子未起,大周江山倒是肉眼可见得变得越来越好,百姓日子越来越好过。 官员俸禄上涨,致仕养老的官员每月都能按时领取一笔不多不少的退休养老金,安度晚年。 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 未来可期! 大周已经出现盛世景象。 若是脸皮厚一点,已经可以称之为景明盛世,景明中兴…… 盛世可期! 这个时候,景明帝刘诏突然决定退位,太令人惊愕。 “陛下莫非是被人下了蛊毒吗?大周江山你不要了吗?我们这些臣子,你不管了吗?为何要退位啊!” “请陛下收回成命!” 越来越多的老臣站出来反对。 中青代官员就很尴尬了。 他们都支持齐王,都希望齐王能早早登基当家做主。 陛下退位,齐王登基,对他们来说是好事。 然而对老臣来说,一朝天子一朝臣。陛下退位,意味着他们也将迎来致仕退休那一天。 一个萝卜一个坑,他们得让出位置,给中青官员腾位置。 此刻,老臣都在急吼吼的,让陛下收回成命。 中青官员也只能随大流。 否则被人指责一句包藏祸心,竟然盼着陛下退位,其心可诛,那就麻烦了。 刘诏朗声说道:“朕心意已决,诸位爱卿不必挽留。” “请陛下收回成命!” “陛下不能退位啊!齐王殿下如此年轻,哪能担当大任。” 言下之意,就算要退位,也该指定辅政大臣,协助新皇。 刘诏根本没有设辅政大臣的想法。 他是从新皇那个阶段过来的,知道被人质疑束缚的滋味。 若非他足够强悍,怕是要花费三年五年才能挣脱束缚。这还是没有辅政大臣的情况。 若是有了辅政大臣,朝廷必定生乱。 当年成宗文德帝不设辅政大臣,就是为了让刘诏少一份掣肘。 这个决定,刘诏认为很对。 所以他决定效仿先帝的做法。 如今,他不设辅政大臣,同样是为了让刘御少一份掣肘。 他亲自考察过刘御处理朝政的能力,完全能胜任皇位。 设辅政大臣,多此一举。 又不是十岁稚子,需要有人帮着拿主意。 此刻,刘御跪在地上,眼神纠结复杂。 “请父皇收回成命!”他朗声说道。 刘诏瞪了他一眼,“这里没你说话的份,给朕闭嘴!” 刘御眉眼抽动,“儿臣还有许多不足,还需要更多的历练,目前难以担当大任。请父皇收回成命。” “闭嘴!朕还没有正式退位,你就敢不听朕的话?”刘诏一脸火大的样子。 刘御张口,还想继续说。 顾玖给他使眼色,示意他不要说话,他这才将到嘴边的话全都咽下去。 刘诏站起来,眼前一阵发晕,扶着桌面才站稳。 顾玖一脸担忧,“陛下感觉如何?要不要退朝回宫歇息?” 等到晕乎乎的感觉有所减轻,刘诏挥挥手,“朕还撑得住。” 他脸色发白,望着朝臣,“朕的身体,诸位爱卿一清二楚。朕还能活多少年,用太医的话说,得看朕能否静心调养,不操心,不劳累。然而,身为帝王岂能不操心不劳累。 这么和你们说吧,朕坐在这个位置一天,就得减寿十天。干一年,就得减寿十年。朕身体不好,时日无多,只想在最后的日子过几天轻省日子。这么一个小小的心愿,诸位爱卿也不肯成全朕吗?当真对朕如此狠心?” “陛下……” 臣子们老泪纵横。 “臣等都盼着陛下长命百岁,若陛下需要静心调养身体,大可效仿以前。陛下到别院修养,令齐王殿下监国,不是非要退位啊!” “是啊!不是非要退位!” “请陛下收回成命!” 刘诏连连摇头,“你们都错了!当年朕让齐王监国,那是因为朕自认为还年轻。而今,朕意识到自己老了,精力不济,身体抱恙,就不能继续效仿过去。朝政,没有朕,齐王和诸位爱卿也能解决。朕退位,令齐王登基,正是时候。” “陛下退位,臣等可怎么办啊?” 有人趴在地上,痛哭流涕。 无数老臣,匍匐在地,恳请皇帝收回成命。 然而皇帝刘诏心意已决,直接下令礼部,“退位登基一事,由礼部操持。请礼部尽快拿出方案,确定日期。” 撂下这话,刘诏携皇后娘娘一起退朝。 …… 朝堂乱了! 朝臣疯了! 皇帝陛下要退位,令齐王登基称帝,此事随着早朝结束,转眼传遍了圈子。 又从圈子传遍京城大街小巷。 “陛下怎么会想到退位?糊涂啊!” “难道陛下的身体,真的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怎会有人主动舍弃皇位,简直不可思议!” “陛下自登基称帝以来,做过的不可思议的事情难道还少吗?现在闹着退位,也不稀奇。” “这么一说,果然也没什么可稀奇的。毕竟,陛下从不是个循规蹈矩,按部就班,墨守成规的人。陛下最爱做的事情,就是打破陈规陋俗,做别人不敢想不敢做的事情。” “不得不佩服陛下的勇气。皇位说舍弃就舍弃,实在是太了不起。” “可能真的是因为身体原因。” “不管因为什么原因,陛下做出退位的决定,都了不起。换了你,就算你病得半死不活,你也不可能放弃皇位。” “那倒也是!陛下能舍弃皇位,果然不是一般人。” 退位,的确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事情。 端郡王府,刘议坐在窗前,久久回不过神来。 “他竟然要退位?” 早朝结束后,他浑浑噩噩回到王府,脑子一直乱哄哄。 他怎么都想不明白,“他竟然会退位!” 萧琴儿看着刘议,气不打一处来。 “这有什么想不明白的。陛下是个拿得起放得下人。他觉着到了该休息的时候,自然能果断地放弃皇位。” “那是皇位啊!”刘议怒吼,“那是我们几个兄弟,为之争了一辈子,梦了一辈子,不甘了一辈子的皇位啊!皇位落到他手上,我无话可说。可他怎么能轻易放弃,说退位就退位。就算身体不好,也没必要退位啊!” “你又不是他,你当然不能理解他的做法。”萧琴儿冷哼一声,继续说道:“陛下和皇后都不是凡夫俗子,不要用你凡夫俗子的心去揣度他们。” 刘议涨红了脸颊,“不行,我得亲自问问他,他为什么要退位。父皇给他的皇位,他就这么不在乎吗?” 说完,刘议就跑了出去。 萧琴儿拉都拉不住。 ------题外话------ 明天继续大结局,争取明天大结局完结。 第1155章 大结局(六) 刘议一口气冲入皇宫。 站在兴庆宫外,等候通报的时候,热血上头的脑子终于冷静下来。 一会见到皇帝刘诏,他将以什么资格质问对方? 还没想明白,内侍就请他进去。 到了正阳殿,一看,四位皇子皇女都在,皇后娘娘也在场。 皇室一家,今儿聚齐了。 皇帝刘诏面色不善,盯着刘议,“朕听宫人禀报,你执意要见朕,所为何事?” 刘议回过神来,迟疑片刻,“臣弟有一个问题,不知当问不当问。” 刘诏的眼神十分嫌弃,“来都来了,有什么问题直接问。” 有了这句话,刘议立马鼓起勇气。 他高声质问,“皇兄为何要退位?父皇当年将皇位传给你,不是让你退位。你这么做,对得起父皇吗?” 大殿内,众人诧异! 端郡王有什么资格质问陛下? 他以为他是谁啊? 莫非他以为他能代表先帝? 刘议不在意众人的态度,他只想求个答案。 刘诏呵呵冷笑,“朕想退位就退位,关你屁事。” 回答就是这么干脆直接。 刘议面红耳赤,“对,的确不关臣弟的事情。然而,每一个人心中都有一个疑问,众人求之不得的皇位,你说放弃就放弃。到底是为什么?” “朕没必要同你解释为什么!没有别的问题,就滚出去!朕做决定,何时轮到你来质问!” 刘诏动了怒火,宫人不敢迟疑,赶紧将端郡王刘议请出去。 刘议极不甘心,却又无可奈何。 没了刘议,大殿就只剩下皇室一家子。 刘御就跪在地上,还在坚持,“请父皇收回成命!儿臣可以以监国的身份继续替父皇分忧。” 刘诏冷冷地扫了他一眼,“你给朕继续跪着。” 刘御将背脊挺得笔直笔直,跪得端端正正。 荣王刘衡,鲁王刘衠,两兄弟都是一脸想劝又不敢开口的模样。 父皇这会正憋着火气,两兄弟开口,妥妥的就是炮灰命。 此时,汝阳站了出来。 她一身气势,不输兄弟。 她开门见山地问道:“父皇的身体,真的有那么严重吗?” 顾玖同刘诏交换了一个眼神,她出面回答,“你父皇的身体,的确很严重。需要小心调养,不操心不劳累,才能确保寿数!” 此话一出,几个孩子都湿了眼眶。 汝阳擦着眼角,“退位这么大的事情,父皇和母后事先为何半点风声不露?今儿早朝,听到父皇决定退位,我们哥哥们都吓坏了。不怪大哥一再恳请父皇收回成命。他刚被父皇立为储君,紧接着就要继承皇位,俨然成了众矢之的。这会不知有多少人,都在指责大哥。” “这是他必须背负的重担。朕不能因为他成为众矢之的,就收回成命。” 刘诏态度强硬,不容置疑。 “父皇退位,只是因为身体原因吗?”汝阳小心翼翼问道。 “不然呢?莫非你们以为朕被谁逼迫,被迫退位吗?”说完,刘诏自个都笑了起来。 顾玖拉了下他的袖子,朝老大刘御努努嘴。 怀疑刘诏被人逼迫退位,肯定不止一个人。 估摸着,朝堂上多半的人都会往这个方向想。 齐王刘御,瞬间成为最大嫌疑人。 甚至皇后顾玖,朝臣们也会各种揣测。 是不是齐王联合皇后娘娘,逼迫皇帝退位? 天家父子,是不是已经反目成仇? 历来皇帝退位,都有着不得已的理由。十有九八都是被人逼迫。 也就难怪朝臣一力反对。 估摸着明儿就有齐王逼迫皇帝退位的谣言传出去。 刘御不怕背锅,但是他不能背上逼迫父皇退位的罪名。 转眼间,刘诏也想到了这一点。 他沉吟片刻,“老大起来站着回话。” “谢父皇!” 刘御谢恩之后,才站起来。 刘诏继续说道:“退位一事,朕心意已决,明日会正式下退位诏书。原因已经告诉你们,朕身体不适,无法继续处理朝政。是时候将位置让出来。” “儿臣不接受!”刘御直言。 刘诏指着他,“没你说不的权利。这个皇位,你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 “可是……” “没有可是!” 刘诏乾纲独断。 还是汝阳胆子大,她开口问道:“父皇真的不能收回成命吗?” 刘诏郑重说道:“朕心意已决。” 汝阳沉默片刻,“儿臣谨遵皇命!” 刘诏终于露出一抹笑容。 他累了,挥手将孩子们打发走。 他疲惫地往软塌上一坐,同顾玖抱怨道:“他们也不想想,朕下了多大决心才决定退位。一个二个,都劝朕收回成命。知不知道,这么劝下去,朕真的有可能改变心意。真是的,一点都不体谅朕,尽添乱。” “先喝口茶润润喉。”顾玖劝道。 刘诏一口气喝光一杯茶,冒烟的嗓子总算好了些。 他又说道:“本以为朕决定退位,朝臣都会欢呼庆贺。没想到,个个痛哭流涕,哭着吼着让朕收回成命。要知道,以前他们都是指着朕的鼻子骂昏君。现在朕这个昏君要退位,他们反而不高兴了。你说好笑不好笑。” 顾玖说道:“一朝天子一朝臣,你再‘昏君’,君臣相处多年,怎么着他们也能继续混日子。新皇登基,朝堂很快就会变成另外一个局面。谁也不敢说自己能得新皇重用。再一个,朝臣都喜欢墨守成规,不喜欢求新求变。” 凡事照着规矩来,都不用动脑筋,日子就能混过去。 今天一变,明天一变,折腾得人仰马翻,又要重新适应新规矩。 对于朝臣来说,真是讨厌得很。 干什么退位? 弄得人仰马翻,人心惶惶。 不如做皇帝做到死,届时齐王殿下也能名正言顺登基称帝,还少了一道退位手续,等于少了一堆麻烦事。 当然,这都是老臣的想法。 中青年官员,巴不得求新求变。 只有当变动来临,他们才有机会上位。 否则等上面的老臣致仕养老,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 刘诏感慨道:“朕不就是想退位,这是遭了多少人嫌弃。就连老四,都敢跑到宫里质问朕,真是岂有此理。” 顾玖哈哈一笑,“老四他是不服气!他求而不得的皇位,你却说放弃就放弃,他心头意难平。” 刘诏十足地嫌弃刘议,“那是他格局小!抓着一样东西,到死都不肯放手。眼睛就盯着跟前的一亩三分地,从来不懂得放眼看天下。天下何其大,不止有大周,不止有西域,不止有南洋!那么多土地,人口,矿产,他怎么就没想过去看看? 当年推广草原海外开拓计划,朕有想过,要是老四有胆量出海圈地为王,朕给他兵马,给他钱,替他打下地盘,封他做诸侯王。可是他从未有过这方面的想法,说到底他就是舍不得到手的一切。” 顾玖说道:“京城生活富足安逸,海外生活艰苦,一切要从头开始。而且自古以来,人们都畏惧出海。过去,都是没出路的人,刀口讨生活的人,才会出海。 出海圈地,要么有大勇气,要么是被逼到绝路。老四两样都不占,你总不能强逼着他出海圈地。京城的日子过得好好的,谁舍得放弃。 你瞧瞧,各大世家派到海外的子弟,全都是不受重视的边缘人物。这些人顶着世家子弟的名头,却毫无出路,只能去海外博一个前程。但凡能在京城找到一份差事的人,都不会选择出海。所以,你就不要苛责老四!” “你怎么总替他说话?”刘诏不满。 顾玖白了他一眼,“我是担心在这节骨眼上,你和老四又闹起来,平添事端。” 刘诏摆手,“朕不会和他一般见识!他被母后养得娇气,吃不得苦。和他计较,朕多年前就被他给气死了。” 顾玖抿唇一笑,“都说长兄为父!你这个长兄,瞧着倒是有点派头。” “那是当然!”刘诏一脸嘚瑟! …… 不等流言四起,次日一早,刘诏直接下了退位诏书,同时下了一道册立齐王刘御为储君的圣旨。 责令礼部赶紧挑日子,把事情办了。 礼部哭哭! 没有先例可以参考啊! 大周国祚两百多年,没有一个帝王选择退位。 景明帝刘诏也算是开了先河。 称得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礼部官员,埋首兰台寺。 翻遍所有史料,试图从上古记载中,寻找退位的合法性和礼节规制。 退位这样的大事,岂能草草了事。当然要按照严格的礼法进行。 如同皇帝登基,每一步都要按照礼法进行。 偌大兰台寺,被礼部几十号人霸占。 天天翻书! 早上一睁眼,就到兰台寺翻书。一直翻到天黑落锁。 中书令杨季看不下去了。 给礼部官员指了一条明路,“去山河书院找三元公问问。三元公阅遍天下书籍,山河书院图书馆据说收集了许多孤本残本,说不定会有收获。“ 礼部尚书得了提点,带着礼物,急急忙忙上山河书院请教。 询问三元公,果然找对了人。 这些年,三元公除了教学生出书籍,就忙着阅览天下书籍。 还真叫他从某个残本里面知道了帝王退位的礼法规制。 礼部尚书大喜过望。 有法可依,有礼可循,退位一事就能办起来。 不用钦天监,直接找任丘任大神棍算日子。 退位定在四月初三,登基定在四月十八! 两个日子,包括具体的时辰方位,由任丘亲自测算,绝对无误。 定下日子,就开始定礼法! 礼部上下,包括少府,忙得脚不沾地,恨不得一个人当成两个人使唤。 礼部忙归忙,也得关注朝廷动向。 其他衙门,撇弃礼部,天天闹腾。 皇室宗亲,高官显贵,换着人天天进宫劝皇帝刘诏收回成命。 身体不好,也不至于非要退位啊! 退位多麻烦啊! 刘诏在皇位多留几年,老臣们也能多风光几年。 刘诏不胜其烦,干脆跑到晓筑闭门不见。 朝臣们那个气啊! 黄帝刘诏一如既往的油盐不进,权说不听,啊啊啊……好暴躁! 中青年官员不做声。 没正式上位之前,大家都很低调。 免得碍着某些人的眼。被一撸到底。 一直等到四月初一,离着正式退位还有两天的日子,帝后二人从晓筑回到皇宫。 顾玖问他,“还有两日就要正式退位,后悔吗?如果后悔,这个时候还来得及。” 刘诏迟疑了片刻,“朕还真有点后悔!彻底放下手中权柄,心头难免有许多不舍。但是朕不会改变决定。” “你的心意不改,我就让人安排船只,等到老大登基称帝后,我们就南下游山玩水。我已经命人在江南物色歌姬,届时给你唱正宗的小曲。” “当真?”刘诏喜笑颜开。 顾玖挑眉一笑,“只是唱小曲,别想太多!” “朕什么都没想,分明是你冤枉朕。”刘诏还委屈上了。 顾玖:呵呵! 第1156章 大结局(七) 景明十九年,四月初三,晴空万里。 举大典,祭天地,告太庙…… 近百道程序走下来,而且一步都不能出错,刘诏早已经精疲力竭。 陪在他身边,提醒礼仪规制的礼部官员,一样是脸色苍白,累得满头大汗。 顾玖远远的看着,看见刘诏双脚打颤,靠着两个内侍搀扶着,才走完了最后的程序。 大典结束,她立马冲到刘诏身边,握住他的手诊脉。 “来一台软轿,赶紧将太上皇抬回长安宫。” 一场退位大典,几乎是要了刘诏的半条命。 当天晚上他就到下,昏睡不醒。 太医们轮流守着,不敢丝毫马虎。 有人建议能否用虎狼之药,被顾玖一眼瞪了回去。 也不看看刘诏的身体已经破败成什么样子,这个时候用虎狼之药,几乎等同于催命符。 这得多大仇,才会在这个时候建议用虎狼之药。 汝阳主动请缨,“母后,今晚女儿守着父皇,您去歇息吧!有太医值夜,母后不用担心。” 顾玖揉揉眉心,毕竟不是二十岁的年纪,熬不得夜。 她对汝阳说道:“守着你父皇,寸步不离。有任何情况,记得叫醒本宫。” “女儿明白!” 顾玖去隔壁房里歇息,一晚上尽做噩梦。 梦醒了,又忘记了梦里的内容。 就记得梦里面的情况很可怕。 她翻身起床,问宫人,“太上皇什么情况?” “启禀太后娘娘,太上皇病情稳定,中途醒来过一回,吃了一剂药又睡过去了。太医说,能醒来太上皇这回定能平平安安。” 一听说刘诏醒来过一回,顾玖提着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 数日后,刘诏就能下床走动,逐渐恢复了精气神。 这一次,他是真的累狠了。 为了退位,差点把命都交代了。 “早知道,就不让礼部操持退位一事。礼部那帮人,恨不得什么事情都按照古制,礼法之繁琐,一个健康小伙子都能被他们累瘫。” 顾玖当着刘诏的面吐槽。 刘诏则庆幸,“幸亏熬过来了。祭祀天地祖宗的时候,朕就感觉自己快不行了。若非内侍搀扶,朕当场就得昏过去。听到礼部官员唱喝‘礼毕’那一瞬间,朕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顾玖给他揉捏腿脚,“浮肿得有些厉害,最近吃清淡些。身体养好后,就到御花园活动活动。” 刘诏应了声。 …… 四月十八,登基大典。 定年号为乾明。 明年就是乾明元年。 刘御胜在年轻力壮,繁琐的礼法全程走下来,还扛得住。 他领着妻儿子女,到长安宫拜见。 看着他精神头不错的样子,刘诏感慨了一句,“年轻就是好!换做我,一条命直接就没了。” 刘诏对刘御勉励了一番。 大方向已经定下,按照大方向走下去就行。 等刘诏说完,顾玖才说道:“本宫和你们父皇已经决定,过几日就南下游山玩水。” “这……儿子担心父皇母后的安危…… “不必担心我们的安危!龙骑卫不是酒囊饭袋,四海和寰宇的护卫,也不是软柿子。” 顾玖打断刘御的话。 夫妻二人之所以退位,可不是为了继续住在宫里。 趁着还有时间,要出门看一看大好江山。 夫妻二人心意已定,几个子女可劝不住。 刘御无法,于是说道:“请父皇母后务必将烜哥儿带在身边,替儿子尽孝。” 刘烜,烜哥儿是刘御的嫡长子,刘诏顾玖的嫡长孙,还是个半大孩子。 没有太多犹豫,顾玖点头应下,“就让烜哥儿跟在我们身边。” …… 四月底,刘诏和顾玖启程南下。 他们先到洛州,住了两个月。 吃遍当地美食,赏完当地美景,然后继续南下到了江南。 一城一城的游玩。 每到一地,少则停留半月,多则停留半年一载。 到了南方,天气湿润。 本以为刘诏的身体不适应这边的气候。 没想到他竟然适应良好。 坐在画舫,听着小曲,日子乐哉乐哉。 刘诏突然问了一句,“最近我是不是胖了一圈?” 顾玖扫了眼他的身材,“嗯,是胖了!” 刘诏闻言,立马吸了下肚子,努力想让自己看起来显得瘦一些。 “别吸了!再怎么吸,还是不瘦。” 刘诏郁闷坏了,“我们一路吃吃喝喝,你和烜哥儿都没变化,不过烜哥儿倒是长高了一些,你是半点不见胖。偏偏只有我,似乎胖了一圈还不止。” “你也不想想,你多能吃!都快赶上烜哥儿的食量。烜哥儿是半大小子,吃死老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他吃得多理所当然。你又不长身体,你吃那么多不长肉还能长啥?” 刘诏摸摸不再那么结实的腹部,一脸惆怅。 软软的小曲都不能安慰他破碎的心灵。 他委屈控诉,“你都不安慰我。” 顾玖立马翻了个白眼,“我是无数次拦着你,让你少吃点。你嘴上答应得好好的,转过头又背着我胡吃海塞。这会你还怨我,真是没良心。” 刘诏笑了起来,“以后你继续监督我,一定要少吃。” “你能忍住?” “当然!” 他可不要长出一个大肚子,配不上娇妻。 夫妻二人互相吐槽调侃,长孙刘烜安安静静地陪在身边。 他是替父皇尽孝,也是出门长见识,学本事。 顾玖也没忘记调教长孙,经常给他布置功课。没到一个地方住下来,就叫烜哥儿带着下人出门考察民生民情,回来还要写书面报告。 还不能让下人代笔,只能他自己来。 顾玖和刘诏是在旅游,烜哥儿则是在游学,任务重,吃得多。几个月时间就长高了一截,洗去了在京城时的娇贵,变得沉稳。 听完小曲,顾玖和刘诏,就如同平常人家的老夫老妻,走在小街小巷,看着人情世故,体会俗世烟火。 刘诏是个馋虫,看到有人卖小吃,他又有点馋。 可转念一想,在画舫听小曲的时候,已经吃了几块糕点。 而且,小吃用霜糖裹着,用顾玖的话说糖分过高,吃了对身体不好。 他就感慨了一句,“没想到市井小民都能用霜糖做小吃。好生有钱。” 顾玖却说道:“我要是没记错的话,离着此地三百里的地方,就有一个甘蔗产区。当地熬糖,制糖,发展得很红火。故而,这边的糖要比京城便宜一半左右。” “你置办的田庄离着此地多远?”刘诏问道。 顾玖想了想,说道:“最近的田庄,离此地两百里远。主要是产茶。” “此地处处都游玩了一遍,不如明日启程前往茶庄住段日子。这辈子还没住过茶庄。” “好啊!到时候命人采了茶叶,你可以亲手制茶。” 夫妻二人临时决定前往两百里外的茶庄,宫人和侍卫则瞬间动了起来。 一部分提前前往茶庄布置,确保安全。 一部分人则留下来收拾行李,准备车马行程,负责路途安危。 已是傍晚,西边火红一片,美得不像话。 “明儿又是一个大晴天。” 路过一个药铺。 见乡农抬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来到药铺求医。 受伤的人,也是倒霉,竟然自己用锄头挖到自己的脚。 锄头锋利,可想而知伤得多么厉害。 一只脚能不能保住,也不确定。甚至有可能丢掉性命。 乡农们担心着急,却并不恐慌。 他们互相安慰,“有孙大夫在,一定能救回来。” 顾玖闻言,心生好奇。 这位孙大夫,莫非有妙手回春的本事。 乡农如此信任,看来孙大夫在此地名声显赫,医术精湛。 本以为孙大夫是位老夫子,万万没想到竟然是位中年妇人。 “她是孙大夫?”顾玖好奇问道。 “她正是孙大夫,医术精湛。这伤别人治不了,唯独她能治。” “为何这么说?” “可听过皇家医学院?” 顾玖神色古怪,她点点头,“听过。” “孙大夫家学渊源,家族世代行医。她自幼熟读医药经典,后来又去了京城的皇家医学院进修三年,回来后就是我们当地名副其实的治外伤第一人。因她之故,本地几大医药世家,纷纷将家族子弟派往医学院读书。” 原来是医学院培养出来的大夫,不错不错。 顾玖又问道:“孙大夫是女子,你们不介意吗?” “为何要介意孙大夫是女子?她是大夫,只要她能把人救回来,是不是女子有何关系。再说了,孙大夫可是七品医官,县太爷见了孙大夫,也要客客气气。” 顾玖闻言,笑了起来。 事后,她同刘诏说道:“世人并没有我以为的那么排斥女大夫。” 刘诏告诉他,“江南风气开放,引领天下潮流,比起其他地方,更愿意接纳女大夫。换做内陆山区,肯定又是另外一番情况。” “你说的有道理。医学院任重而道远,明儿我就给任丘去信,叫他不可懈怠。” “你这是逮着任丘一人压榨。” “能者多劳!任丘一身本事,早该发光发热。” 顾玖说完,自个先笑了起来。 她又说道:“别说我压榨任丘。他自个也是乐在其中,成天干劲十足。我若给他一根棍子,他就能将天捅个窟窿。” 顾玖想知道孙大夫治伤水平如何,又多停留了两天。 受伤的乡农度过了危险期,被救了回来。脚保住了,只是肯定会留下残疾。 顾玖偷偷去看过,孙大夫的处置很利落,难怪能以女子身份获得当地人的认可。 怀揣着一份欣喜之情,顾玖和刘诏离开了此地,前往茶庄。 数日后,孙大夫收到一份特别的礼物。 一套改良版手术器具,外加两车药材。 她一脸懵逼,追问送礼之人的身份。 侍卫当然不可能告诉她,送礼之人是太后娘娘。一个字没有吐露,礼物放下就走了。 弄得孙大夫一头雾水。 左猜右猜,估摸是她过去看诊的某位达官贵人送来的。 …… 夫妻二人带着烜哥儿住进茶庄。 山中气候湿润,环境清幽。 刘诏住在此地,就觉着舒服。 又惦记着次年的春茶,想要亲自试一试炒茶,就决定一直住到次年。 乾明元年,赶着清明谷雨,刘诏跟着师傅学习炒茶,还让烜哥儿也跟着学习。 顾玖乐得清闲。 她吃着荷叶烤鸡,看着刘诏哼哧哼哧炒茶叶,一脸美滋滋。 炒茶是个辛苦活,讲究技术。 刘诏那破技术,浪费了好几锅茶叶,也没能炒出一两能冲水泡茶的茶叶。 倒是烜哥儿悟性不错,跟着师傅学了几天,学得有模有样。 后来在大师傅的指导下,他炒了一锅明前茶,孝敬顾玖刘诏二人。 “没吃上儿子孝敬的茶叶,倒是先吃上孙子孝敬的茶叶。”刘诏顺嘴吐槽两句。 顾玖抿唇一笑,“烜哥儿,别听你祖父胡说八道。” 烜哥儿低头一笑,亲自烧水冲泡茶叶。 “请皇祖父皇祖母品茶!” “烜哥儿茶道学得不错,很到位。这一点比你父亲强。”刘诏夸了一句。 顾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嗯!” 她赞许地点点头。 虽说比不上大师傅炒茶手艺,比起一般的炒茶师傅还要略胜一筹。 只学了一个月,就能炒出上等茶叶,烜哥儿果然悟性极佳。 难怪大师傅对他倾囊相授,半点不藏私。 顾玖悄悄对刘诏说道:“烜哥儿的悟性,在老大之上。” “竟然比他老子还聪明?” 乾明帝刘御已经是少有的聪明人,从启蒙开始,就表现出非同一般的天分。 没想到嫡长孙烜哥儿,竟然能青出于蓝胜于蓝。 顾玖说道:“皇后家学渊源,学识见识皆不俗。烜哥儿是她的孩子,这么好的悟性,能理解。” “你的意思是,皇后比你还厉害三分?” “论学问,我的确不如皇后。孙家家学渊源,可不是一句虚言。” 顾玖很坦然地承认,学问方面,她不如儿媳妇孙七娘。 但是其他方面,她能甩孙七娘十条街。 烜哥儿遗传了父母的优势基因,青出于蓝不稀奇。 第1157章 大结局(八) 烜哥儿发现,自从他孝敬祖父母两斤茶叶后,功课直接翻倍。 他有点懵。 是他炒的茶叶不够好吗? 还是祖父母对他有所不满。 他忧思数日,愁眉不展。 白仲领命,出面提点他,“太上皇和太后娘娘给你布置加倍的功课,不是罚你,而是看重你。你若是没有那个能力,太上皇和太后娘娘也不会废心思布置功课。” 得了提点,烜哥儿果然眉头舒展,干劲十足。 顾玖和刘诏三天两头出门游山玩水。烜哥儿则埋首功课,或是带人深入村落探查民情,他是一日不得闲。 过了谷雨,夫妻二人改道前往江陵府。 江陵府水资源丰富,大江大湖环绕。 刘诏一到江陵府,就想吃河鲜。 顾玖提醒他,“可别敞开了胃口吃,先适应适应这边的气候再说。” 刘诏从善如流。 二人乘坐楼船,前往大湖游览,顺便听船娘讲那湖边渔民的故事,唱着古老的小曲。 顾玖觉着小曲挺有趣,于是命人找来乐师记录曲谱。 “将各地小曲山歌收集成册,将来可以出版一本古乐谱,肯定很多人收藏。” 对顾玖的决定,刘诏向来都是无条件支持。 自此,游山玩水的队伍中,就多了两位乐师。 刘诏偶尔来了兴趣,跟着乐师一起唱喝,好不快活。 顾玖发散思维,一路行来,不光可以记载小曲山歌曲谱,还可以命人将各地风俗习惯,饮食气候等等记录下来。 路上遇到的奇人奇事,也都一一记载。 将来说不定可以出版一本《地方奇人怪谈》,供后人参考,也能开拓人们的眼界。 这个时代,大部分人一辈子都没机会出远门。了解外界,只能通过书本。 真能出版一本《地方奇人怪谈》,也算是给大家的生活添了一抹色彩。 随着想法诞生,队伍里面又对了两位书办,两位画师。 画师负责画出沿途山川地貌,风情民俗,人物形象。 将来集结成册,做成书籍插画,让人们能够更加直观的了解外面的世界,不做井底之蛙。 夫妻二人在江陵府,一住就是一年。 品特色美食,赏当地美景。 这一年烜哥儿又长高了一截,脱去孩童稚气,多了少年青涩。 烜哥儿是学什么都学得快,学得好。 在江陵府,他学会了划船,学会了抓鱼,学会了游泳,学会了辨别草药,跟着画师学画画,跟着乐师学谱曲,跟着武师傅学武艺,甚至还学了一点粗浅的木工活…… 这悟性,就连刘诏都说生平仅见。 “就怕他慧极必伤。” “不一定。”顾玖认为刘诏是杞人忧天,“烜哥儿跟着我们游遍山川湖海,接触三教九流,见识广博,心胸开阔。学得越多,越意识到自己的不足,而不是钻牛角尖。所谓慧极必伤,多是环境闭塞,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没见识到天下,却忧心天下。只见人性之恶,不见人性之善。” 刘诏看着烜哥儿,果然是个爽朗好男儿,不是那种钻牛角尖的性格。 烜哥儿这个年龄,以他的见识,同龄人中,无人能比。 所学很杂,没有动摇心性,反而更加坚定了他的三观。 他们住在江陵府这段时间,江陵书院山长崔七经常提着一壶酒上门拜访。 他见烜哥儿悟性极佳,起了爱才之心,于是建议道:“可否让皇长孙殿下前往书院读书,和同龄人相处一段时日,或有好处。” 顾玖欣然答应。 烜哥儿野了这么长时间,是该收收心,到书院接受熏陶。 于是乎,烜哥儿结束了上山抓鸟,下河摸鱼的日子,进入书院读书。 他的学习程度之深,所学之丰富,普通夫子根本教不了他。 崔七给他开小灶,请名师大儒教导。 在书院期间,烜哥儿又接触了道家,佛家,阴阳家,墨家,理工学派…… 全新的知识领域,散发着诱人的气息。 烜哥儿一头扎进了新的知识领域中,乐不思蜀。 刘诏私下里嚷嚷道:“当心成了书呆子。” “放心吧,当不了书呆子。在书院还不忘每天上山抓鸟下河摸鱼。书院投诉了好几次,池塘里养的鱼,都快被他伙同一群学子给偷完了。经常半夜三更抓鱼烤着吃。” 刘诏闻言,哈哈大笑,“有朕当年的风范,不错不错。比他老子还调皮三分。” “烜哥儿是要比老大更有野性。” 散养的孩子和圈养的孩子,的确有所不同。 野性十足的烜哥儿,适应力超强。 江陵书院除了崔七无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就算这样,短短时间,他就在书院混出了名堂,手边围着一群学子,俨然老大风范。 难免和其他几派学子发生冲突。 他是阳谋阴谋齐上阵,三两下干翻对手,成了书院当之无愧的霸主。 崔七再次提着酒拜访太上皇和太后娘娘。 他抹了一把脸,不知道该怎么开头。 最后决定实话实说。 “皇长孙殿下,在书院混得风生水起,几个地头蛇都被他收拾得服服帖帖。书院上下,奉他为头领,很有点山大王的气势。” 刘诏闻言,放声大笑。 笑过之后,他又说道:“区区山大王,算不得什么。要是有本事混个将军做做,倒也不错。” 顾玖看出崔七还有未尽之言,于是问道:“烜哥儿是不是又闯祸了?” “太后娘娘多虑了,皇长孙殿下做事还是很有分寸。最近山里面闹匪患,娘娘也知道,江陵府周围山多地少,匪患不绝。当地官府剿匪不力,跟山匪熟悉地形狡兔三窟也有关系。皇长孙殿下得知这个情况,开始煽动学子,将各家护卫家丁小厮组织起来训练,说是要上山剿匪。” 事关重大,崔七管不住皇长孙殿下,只能偷偷告状。 “胡闹!” 刘诏恼怒,“半大小子,学人剿匪,当心把性命交代。” 顾玖却说道:“此事不宜强硬打压,应积极引导。你熟悉军事,此事你负责。” 顾玖当甩手掌柜,将责任甩给刘诏。 刘诏琢磨了一番,调来当地驻军负责剿匪。烜哥儿则带着他训练的人,作为后勤辅助。 “先让这小子见见血,才知道打仗可不是儿戏。” 顾玖赞同这个办法。 经过周密部署,部队进山开始剿匪。 此去三月,爬山过河,条件艰苦,总算端了匪徒的数个老巢,击毙匪首。缴获大量物资人口。 这回剿匪,剿得很干净。 山里面至少能太平个十年八年。 历经三个月的剿匪,一群学生兵在烜哥儿的带领下,迅速成长起来。 都是见过世面的人,也是吃足了苦头,不似过去那般张狂,都开始学着稳重。 烜哥儿眼神变得越发坚毅。 他偷偷问顾玖,“祖母,我们下一站去哪里?可有匪患?” 得,这小子剿匪剿上瘾了。 “你是想打仗吗?” 烜哥儿重重点头。 顾玖说道:“一直南下,出国境,到海外,天天都能打仗。” “我们要去海外吗?” “可以将海外安排在行程上。” 于是,烜哥儿心头就埋下了去海外打仗的念头。 从江陵府沿江逆行,到达益州。 好巧,百里外的山区也有山匪横行。 烜哥儿豪气冲天,加入当地驻军,同吃同住一起训练。 准备妥当,就上山剿匪。 刘诏得意洋洋,“这小子类我,有我当年的干劲,打起仗来不要命。” 顾玖甩了个白眼给他,“等烜哥儿回来,让他去当地书院修身养性一段时间。” “文武兼备,甚好!” 这个时候,鲁王刘衠在京城呆腻了,加上手头上的项目一直没进展,就动了出门游玩换换思路的心思。 得知父母带着烜哥儿正在益州,他也急匆匆赶往益州会和。 多了个电灯泡,刘诏十分嫌弃。 直接将鲁王刘衠打发到当地书院教书。不教书也行,只要不出现在跟前就成。 刘衠捏捏鼻子,这是亲爹吗? 他干脆跑到山里,跟在烜哥儿屁股后面摇旗呐喊,帮忙算账,做个后勤。 没了儿子孙子打扰,刘诏爽歪歪。 天天拉着顾玖出门走街串巷,喝茶看戏,游山玩水。 他来了兴趣,特意学了几个唱段,专门唱给顾玖听。 顾玖很捧场。 拍着巴掌,朗声说道:“唱得很!” “果真唱得好?你别哄我。” “不哄你!你扮武将,特别有气势。那些唱戏的,没上过战场没打过仗,甚至没见过血,扮武将不伦不类。” 这话有道理。 刘诏心花怒放,又学了几个唱段,专门唱给顾玖听。 等到鲁王刘衠和烜哥儿这对叔侄归来,刘诏很有兴趣了展示了一番自己的唱腔。 鲁王刘衠没敢吐槽,憋着笑,不作声。 烜哥儿则拿起鼓槌打鼓伴奏,爷孙两玩得乐呵得不行。 鲁王刘衠偷偷吐槽,“父皇唱得真不怎么样,倒是烜哥儿击鼓很不错,看得出有专门学过。” 顾玖笑了笑,“知道你父皇为何那么喜欢烜哥儿吗?不光是因为烜哥儿聪明,还因为烜哥儿比你们更有孝心。” “儿子也有孝心!”鲁王抗辩。 顾玖笑了笑,“但你绝不会为你父皇击鼓伴奏,让你父皇尽兴。这就是烜哥儿讨人喜欢的地方,他懂得多,凡事都能得心应手。只要他愿意,他可以让每一个人喜欢他。他若是讨厌某个人,自有办法让每个人都讨厌那个人。” “听母后这么一说,烜哥儿城府颇深。” “他悟性极高,聪明绝顶,小小年纪颇有谋略不稀奇。他真的很讨人喜欢,是个上进又有孝心的好孩子。让人愿意将最好的东西都给他。” 鲁王刘衠闻言,悄声问道:“这是定了烜哥儿的储君之位?” “现在谈论此事,为时过早。” “哦!”鲁王刘衠十分知趣,不再提起此事。 他说道:“要不我也将家里的小子给父皇母后送来,代我尽孝。” “别!你家那小子,半懂不懂,正是人嫌狗厌的年纪,本宫可不乐意带孩子。等孩子再长大三五岁,届时可以送到本宫跟前,本宫亲自调教一番。” 鲁王刘衠喜笑颜开,“孩子能得母后亲自调教,那是他的福分。凡是经母后调教出来的孩子,都身具不凡之处。” 顾玖乐呵呵的,“尝尝这个茶叶的味道,是烜哥儿亲自炒制而成,已得大师傅精髓。” 一听说是烜哥儿亲自炒制的茶叶,鲁王刘衠顿时来了兴趣。 用心品茗,果然有独到之处。 “烜哥儿真乃天才。不如让他跟着我学术数器械,不同的思维想法碰撞,说不定能带来新的启发。” 顾玖问道:“你们的研究陷入了瓶颈,这么长时间就一点进展都没有?” “的确是一点进展都没有。看到烜哥儿,以他的聪明脑瓜,或许能给我带来一点启发。” “行啊!只要他愿意,本宫不阻拦。” 鲁王刘衠喜笑颜开。 之后,就拉着烜哥儿埋首术数器械,废寝忘食。 ------题外话------ 预估不足,今天还完结不了。 还得再写几章。 第1158章 大结局(九) 烜哥儿被鲁王刘衠抓了壮丁,每日废寝忘食,熬得眼睛通红。 刘诏心疼坏了。 他指着儿子刘衠大骂,骂刘衠没良心,压榨小孩子。 烜哥儿正是长身体的年龄,哪能天天熬夜。 刘衠被骂得一脸懵逼,找母后寻求安慰。 “父皇真正是有了孙儿,就没了儿子,实在是太偏心。” 顾玖忍俊不禁,“你父皇一直都很偏心。” 这话太扎心。 顾玖还要继续往他伤口上撒盐,“你不如烜哥儿讨人喜欢,而且老大不小还赖在父母身边,你父皇偏心在所难免。” 鲁王刘衠想吐血。 “母后也嫌弃儿子吗?” “本宫当然不嫌弃你,只是你若是再不回京,你父皇就要亲自出面赶人。” “儿子想在父皇母后跟前尽孝,竟然也被父皇嫌弃。父皇实在是太过挑剔。” “有烜哥儿在我们跟前尽孝足矣!你嘛,的确不如烜哥儿贴心。” 鲁王刘衠泪湿衣襟。 好可怜! 好委屈! 好无助! 被父皇母后嫌弃,比不上侄儿讨人喜欢。 嘤嘤嘤! 鲁王刘衠顶着太上皇刘诏冷飕飕的目光,厚着脸皮又停留了一个月。 离着过年还有两个月,终于有了思路。 他跑到父皇母后身边,“儿子想陪着你们过年,等开了春再启程回京。” 刘诏格外嫌弃,挥手,“赶紧走,赶紧走!以后有事就写信,别再突然出现。” 又被嫌弃了。 刘衠眼巴巴地看着母后。 顾玖笑眯眯地说道:“正事要紧,以后还有机会游山玩水。等你们做出成果,本宫和你父皇定会回京替你庆贺。” “儿子在京城恭候父皇母后。” 鲁王刘衠收拾了行李,启程回京。 烜哥儿送他出城。 “叔父一路顺风!” “好好孝敬你祖父祖母,不可淘气。” “侄儿听叔父的。” 送走鲁王刘衠,祖孙三人开始忙着过年。 各种腊味,挂在屋檐下,一排排,看上去格外豪富。 他们人多。 腊味足足做了上千斤。 城里的肉铺,都认识他们一家。 这么多人口,还能天天吃肉,不是豪富又是什么。 过完年,转眼就到了清明。 烜哥儿又亲手炒了两锅茶叶,孝敬祖父母。 有了明前茶,顾玖和刘诏就决定启程前往边境看一看。 一听说要去边境,烜哥儿兴奋得跳起来。 去海外打仗,这个想法他可是一直藏在心中。 沿着官道继续南下。 一路行来,全是山路。 能在这样的地方开出一条能并排通行三辆马车的官道,殊为不易。 花费的钱财更是天文数字。 道路开通,最直观的好处就是过往行人车马多了许多,货物流通方便。 很多做南北货的商人主动到当地收购山货。 当地小民将自家的干货山货卖给商人,一家人总算有了点收入,可以买二两盐巴,扯三尺布做一件新衣。 烜哥儿好奇问了一句,“四海肉菜店在当地没有设点吗?为何都是一些行商在收购山货。” 顾玖告诉他,“四海肉菜店在收费站设了两个点。这边产出有限,伙计通常半年进一次山。你看,这里丛山峻岭,每次进山都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进一趟山,少则一月,多则三个月才能从山里面出来。 不是谁都愿意等候四海肉菜店的伙计上门收货。而且农副产品这个市场,也不能让四海肉菜店独家垄断,总要给其他行商一条活路。任何行业,吃独食都会遭人记恨。有舍才有得,你要学会如何分配利益。” 烜哥儿若有所思。 刘诏插了一句,“听你祖母的没错,关乎利益分配这一块,全天下你祖母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朝堂上每一次震动,归根结底,都是利益重新分配。为什么要给东家,不给西家?为什么要给姓李的,不给姓赵的?是他们不如别人吗?并非如此!而是给了东家,给姓李的,方能利益最大化,惠及更多的人,更利于制度的推广。” 烜哥儿恍然大悟。 顾玖很干脆,当即给他布置功课,“就’利益‘二字,写一篇策论。半个月内交功课。” “孙儿遵命!” 到了边境小镇,才知此地已经是一个热闹繁华的商业重镇。 商人,文人墨客,身份不明者,背负官司逃命到此的人,还有来往的军人部队,三教九流汇聚一次。 一个小小的边境小镇,人口不过一千人,因为通往海外水泥路的开通,被硬生生催生成一个边贸重镇。 正赶上水果上市,烜哥儿每天都是吃吃吃。 果然是半大小子,吃死老子。 就这食量,稍微穷一点的家庭,根本养不起。 小地主家庭,面对这样的食量,都得发虚。 烜哥儿不满足于到集市买水果吃,带着人跑到果园直接爬到树上吃新鲜果子。 晚上回来,顺手带回几只野味。 侍卫禀报,顾玖和刘诏才知道这小子不光爬树吃果子,还进山打野味。连砍三条毒蛇,带着野味下山,还一脸嘚瑟。 一听遇到毒蛇,顾玖和刘诏吨数唬了一跳。 “这小子太野了!比他老子野了不知多少倍。” “毒蛇他也敢随便砍,真是气煞人也。” 刘诏气呼呼,跑去教训烜哥儿。他也是担心烜哥儿的安慰。 烜哥儿垂头认错,刘诏又立马心软,叮嘱他以后不可进山打野味,就没别的惩罚。 顾玖连翻白眼,口是心非的老男人。 之前还那么凶,见到大孙子,立马温和得不像话,都不舍得罚大孙子。 顾玖可不会心软,“闭门思过半月,好好想一想到底错在哪里。” “哦!” 烜哥儿老老实实回房闭门思过。 刘诏见状,心疼坏了。 “闭门思过半月,你罚得是不是太狠了点?” 顾玖伸出手指头,戳在他的头上,“你是老糊涂了吗?雷声大雨点小,不管教烜哥儿,竟然还敢说我太狠。信不信,本宫连你也罚。” 信信信! 刘诏哪敢不信。 决不能忤逆太后娘娘的决定。 “全都听你的,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说罚他半月就半月,罚他一月就一月,我没意见。” 刘诏怂得很。 顾玖笑了起来,“你就是太宠他,以后不能这样。” “那不行!我们一个人唱白脸,一个人唱红脸,不能全都凶巴巴的,那会伤害到烜哥儿。” 顾玖哭笑不得,“当年教导几个孩子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那不一样。烜哥儿是孙子不是儿子,那几个臭小子哪能和烜哥儿比。” 得! 这是亲爹,没跑了。 刘诏对亲儿子嫌弃得不要不要,对亲孙子那是宝贝得不要不要。 典型双标! 在边境小镇停留了一个月,才正式出关。 随着太后和太上皇出关,一道太后懿旨发往少府设在州府的分点。 数日后,府城少府分点倾巢出动,带着绣衣卫前往小镇关口,将边关工作人员一撸到底,全都抓了回去慢慢审问。 特么的,敢朝关税伸手,就得做好死的准备。 为了照顾边关工作环境辛苦,少府给边关工作人员开的都是高薪,年底还有丰厚的奖金。 一年的收入,赶得上一品大员一年正经收入。 这么高的收入,还不忘朝关税伸手,偏偏还撞在太后娘娘的手里,也是活该! 出了关,沿途遇到很多运送物资的商队。 三和快递是主力。 像这种境外货物运输,为了确保安全,商行通常会委托三和快递。 虽说三和快递收费贵,但是有保证。 货物要是被打劫造成损失,三和快递按照纳税价值照价赔偿。 “这条通往海边的水泥路,比我预想得要热闹很多。” 顾玖以为,这条路走的人会很少,最多就是跑跑商队。 这一路走来,发现不光是南来北往的商队,还看见很多当地小民,财主老爷。 越是靠近城镇,道路两侧就越多人沿街叫卖。 顾玖感慨,“我以为本地土著对大周人都充满仇恨,却没想到会看到一副太平年月的景象。” 烜哥儿在外面打探数日,频频接触当地人,倒是叫他打听出不少事情。 “沿街摆摊的小民,基本上都会说几句汉话,他们专门做大周人的生意。海外行营办了免费初级学堂,当地小孩可以免费读书,此举颇得人心。” “孙儿还听说,去年海外行营举行了第一次科举,当地读书人蜂拥报名。海外行营承诺,只要能考取秀才功名,就能到行营做事,吃官家饭。成绩优异者,会被推荐前往京城山河书院读书。单这两条,对当地士子有着莫大吸引力。” “另外还有一件事,孙家奉皇祖母命令,这些年一直在海外行营推广汉文化,成绩斐然,在当地读书人心目中俨然已经是圣人一般的人物,备受推崇。” 听完烜哥儿打听的情况,顾玖和刘诏没有急着前往行营。 寻了一处城镇,包下一个客栈住下来。 夫妻二人,做行商打扮,整日四处闲逛。 集市,乡村,农田,矿场,学堂…… 海外行营多年经营,成绩有目共睹。 “再有十年之功,等这批接受了汉文化教育的孩子长大成人,就可以将海外行营正式纳入朝廷,此地设官府,置流官。” 刘诏连连点头,“可设五个郡,二十个州府。” “你这步子迈得太大。设郡设州府,不可操之过急,得慢慢来。先设一二个州府,试验三五年,确保能替代海外行营,再讨论设郡。只是此地远离京城,在人们心目中属于蛮荒之地,流放所在,恐怕没有人愿意到这里做官。” “等你的《地方奇人怪谈》出版,总有人会动心。还可以用提高俸禄的的办法,吸引一批人过来。” 顾玖求稳,不想此地生乱,“此事再琢磨琢磨,不着急。” 他们去了行营。 这是出门游玩以来,第一次主动前往官府。 行营上下如临大敌,如履薄冰。 太上皇和太后娘娘怎么来了! 安保工作重中之重,万一出点事,那可不得了。 行营上下压力山大,都在担心安保。 原来靠近大周这一片人口,一直都比较亲近大周,经过海外行营多年深耕,慢慢接纳了大周人,主动学习大周话,大周礼仪。读书人也愿意到行营做事。 所以顾玖他们一路行来,看到的都是一片太平年月的景象。 过了行营,继续往南,越是靠海,对大周越是抵抗。 行营一半的军队被派出去平乱。 前阵子,还有人在行营所在的城镇制造恐怖气氛。 顾玖和刘诏到达的三天前,行营刚砍了一批反贼。城里的血腥味还没散去。 第1159章 大结局(十) 烜哥儿要去打仗。 等不到荣王叔父,汝阳姑母到来,烜哥儿带着亲卫跟随军队出征平乱。 此去,少则半年,多则一年两年。 刘诏不放心啊! 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他都想亲自带人,保护烜哥儿的安危。 天气本来炎热,刘诏还来劲了,一个劲地翻来覆去,着实过分。 “你就是瞎操心。几百个护卫保护他,他能有什么危险。统兵将领也不可能让他做先锋军冲锋在前。” 顾玖狠狠吐槽刘诏。 “以前孩子们出海的出海,去西域的去西域,怎么没见你担心,没听你说过要亲自带人护着孩子们的安全。” “那能一样吗?那是烜哥儿啊!” 刘诏还有理了。 “老大老二,皮糙肉厚,就得多多摔打。汝阳有老二这个做哥哥的护着,也不用担心。烜哥儿身边除了护卫,一个人都没有。我就不信,你心里头不担心他。” 顾玖哼了一声,“我虽担心他,却不会亲自带人护卫他的安全。” 刘诏拉着她的手,郑重说道:“你忘了烜哥儿是个野孩子,野性十足。就怕他上了战场,一激动,就冲在最前面。” “烜哥儿是个稳重的孩子,不是热血上头的愣头青。你未免太小看他。” “他毕竟是孩子,连大人都有冲动的时候更何况是孩子。” 顾玖被他说烦了,厉声说道:“再敢唠叨一句,不准上床。” 刘诏立马认怂,闭嘴不言。 等荣王刘衡,汝阳公主刘想来到海外行营,刘诏就和两个子女唠叨起来。 刘衡私下里偷偷吐槽,“父皇果然越来唠叨,有了孙子,就忘了儿子。” 荣王刘衡同鲁王刘衠是一样的待遇,一样不受刘诏待见。 果然是亲爹。 顾玖笑了起来,“你父皇难得这么牵挂一个人,你让他折腾几天,等他累了,他也就消停了。” 刘诏天天拉着刘衡看舆图,预判反贼行动。 亲卫随时待命,必要的时候出发救援皇长孙。 当然,这些事情,都是刘诏一人在折腾。 顾玖更关注民生经济。 她前往荣王刘衡,还有汝阳的地盘考察。 她得出结论,“是时候开诸侯国!” “儿子也认为到了时候。皇兄那里,不知会不会出现波折。” 顾玖说道:“朝堂肯定会有异议。随着海外行营收入年年增长,不仅实现了收支平衡,这几年每年都略有盈余,海外这片土地,逐渐引起了朝廷官员的重视。你和汝阳这个时候开诸侯国,朝堂官员肯定想插手诸侯国官员任命。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开诸侯国这事,没有一两年的拉锯战,定不下来。” 荣王刘衡说道:“儿子绝不接受朝堂插手诸侯国官员任命。” “所以需要时间博弈,打一场持久的拉锯战。趁着这个时间,你可以先将诸侯国筹备起来。一个萝卜一个坑,朝堂见你已经物色好了官员,也不能逼着你把人全都撤换。” “多谢母后提点。皇兄那里,请母后替儿子和汝阳多多美言几句。” 顾玖笑了起来,“你放心!你皇兄支持你和汝阳开诸侯国。你皇兄甚至想让宗室几个王爷都滚到海外来开诸侯国,免得他们留在京城浪费粮食。” 荣王刘衡暗暗咋舌,“皇兄这一手真够狠的。” 唯有开诸侯国,方能真正意义占领一片陌生的土地。 西凉就是最好的例子。 裴家裂土封王,才能心甘情愿扎根西凉,将大周文化推广到西域。 顾玖对海外行营这些年的工作很满意。 她很豪气,私人出钱,为行营所在地扩大城池,增加就业,顺便做做房地产生意。 行营上下欢欣鼓舞。 太后娘娘的本事,那可是有目共睹。 一个新民县,从无到有,从有到成为不夜城,每年创造几百万两的税收,称之为奇迹绝不为过。 如今太后娘娘要在海外行营建城,好似天上掉馅饼,一个个高兴得嘴巴都合不拢。 荣王刘衡,汝阳公主刘想急了。 母后可不能厚此薄彼。 给海外行营建城,顺便也投点钱给他们建城呗。 顾玖二话没说,又拿出两笔钱,分别在荣王刘衡和汝阳的地盘上扩城。 刘诏很好奇。 有一天晚上,二人坐在院子里乘凉的时候,他随口问了一句,“你到底有多少钱?建城,得烧多少钱,眉眼都不眨你就把钱拿了出来。” 顾玖喝着果汁,想了想说道:“我名下具体有多少钱,我也说不清楚。几千万两,肯定是能拿出来的。” 刘诏当机立断,“你比我有钱,以后的开销都由你负责。” 顾玖将他从上到下打量,“这几年,不都是我养你吗?” 刘诏尴尬了! “之前不算!从今以后,我这一百多斤就正式交给你。” 顾玖直接翻了个白眼。 刘诏一脸嘚瑟。 老夫老妻,就不用分得那么清楚。 他天天拉着顾玖出门。 顾玖嫌天气热,不乐意出门。 顾玖不出门,他一个人出门没意思。 他就命人在后院修建了一个泳池,引活水灌入。 他每天泡在泳池里面,日子倒也爽歪歪。 顾玖整理手头上的资料,足够出版两本书。 她命人将资料带回京城,交给黄去病。 数月之后《地方奇人怪谈》第一册出版。 详实的内容,精美的插图,有趣的故事,加上文青书局集合所有力量推广这本书。 这么多优势加在一起,《地方奇人怪谈》第一册刚刚上市,就引起了抢购。 这就是一本游记,却又比传统的游记内容更丰富,更有趣,还有精美插图如实还原当地风貌。 说是游记,更像是一本出门必备的旅行攻略。 吃喝住宿,民风民俗,哪里好吃好玩,路程路线,沿途注意事项,《地方奇人怪谈》这本书上全都有。 这等详实的内容,对很多向往外面世界的年轻人来说,如获珍宝。 以前出门,两眼一抹黑。想打听消息,还担心被人骗。 好不容易遇到个老乡,还有可能是骗子。 如今有了《地方奇人怪谈》,照着上面路线攻略,不失为一种选择。 书上,有奢华客栈酒楼,也有街边小店路边摊,丰俭由人。 有钱没钱,出了门,身上带一本《地方奇人怪谈》,保证没错。 第一批印刷三万册,不到半个月,就卖断货。 黄去病当机立断,又印了五万册,全国各地铺货。 于是乎,这一年,官道上多了一些不经商不读书纯出门长见识的年轻旅人。 各地的客栈,酒楼,在淡季的时候竟然也迎来了一波客流量。 顾玖得知这个情况,挺高兴的。 她笑道:“没想到单靠一本书,就掀起了一股自由行的风潮。” “何为自由行?” “自个出钱,自个安排行程出门游玩,称之为自由行。” “我们就是典型的自由行。行程都是临时决定,到了一个地方,就住下来,住腻了就换一个地方住。” 顾玖连连点头。 他们这次出门游玩,属于大型自由行。 过了年,又是一年轮回。 烜哥儿终于平安归来。 黑了,高了,身体越发精壮。 说起身材,自从来到海外行营,或许是出汗太多,刘诏瘦了一大圈。 加上天天游泳,身材赶得上壮年。 他十分嘚瑟,拍着自己的胸口,“这两年,明显感觉身体好了很多。陈年旧伤引发的疼痛,完全可以忽略。” 顾玖笑眯眯的。 刘诏身体好转,算是出行游玩最大的收获。 其次就是烜哥儿的迅速成长。 经历了战火洗礼,烜哥儿明显沉稳了很多。 半大少年,已经有了成年人的稳重和睿智。 吃的喝的都享受了。 他们决定离开,进行下一段旅程。 乘坐海船,到了岭南。 顾玖顺手置办了一点产业。 之后一路向北,又转道西北。 离开西北几十年,顾玖再一次踏足这一片土地,心中生出万般豪情感慨。 她告诉刘诏,“我最遗憾的事情,就是不曾和鲁侯见一面。一代枭雄,未曾谋面,实为憾事。” “那个老东西,老奸巨猾,而且死了这么多年,你干什么惦记他。” 刘诏不乐意。 顾玖笑了起来,“本宫和鲁侯,也算是神交许久,惺惺相惜。不知安西王府可有鲁侯壮年时候的画像。” “安西王府若有画像,也是他老年时候的画像。” 顾玖却说道:“年老的鲁侯,本宫没什么兴趣。” 刘诏哈哈一笑,心情阴转晴。 “你见过裴蒙,基本上就知道鲁侯长什么样子。他们父子五官相似,基本上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顾玖终究还是没有见到鲁侯壮年时候的画像。 西北是她起步的地方。 此地养殖业,纺织业很兴旺。 羊绒产品,羊毛产品,行销海内外,给当地小民带来源源不断的收入。 还有此地的马场,私人马场又逐渐兴旺起来。 随着大批人响应朝廷号召,当然也是为了谋一个官身,前往大草原开拓经营,西北一地同草原的来往越发频繁。 一条深入大草原腹地的水泥路,正在修建。 已经通车的路面,车来车往,都是为了换取物资。 顾玖想看看,自己的大草原计划进行得怎么样。 于是一行人离开西北,沿着水泥路,进入大草原。 圈地为王,得朝廷吏部任命的七品官身,对很多人颇具吸引力。 一路走来,遇到好几个成规模的牧场,都是世家边缘子弟在经营。 他们甚至在大草原腹地,见到了好几个宗室成员。 几个宗室一眼就认出了太上皇和太后娘娘,激动得嗷嗷乱叫。 杀牛宰羊,招待他们。 刘诏很好奇,“你们什么时候来的大草原?” “回禀太上皇,我等是六年前来到此地。” “六年前跑到大草原,还能圈到这么好的牧场?” 见鬼了吧。 “不敢欺瞒太上皇,这个牧场,是我们从楚州周氏手中买下来的。” “楚州周氏为何要卖牧场?” “楚州周氏都是南方人,不适应草原的气候以及生活。他们家族书香门第,经营牧场纯粹就是门外汉,周围牧场都在赚钱,就他们家的牧场连着亏损好几年。所以决定转让出售。当时在京城,赶巧了,得知周家出售牧场,我们当即和他们签了协议,顺利拿下这个牧场。” “拿下这个牧场,花了不少钱吧。” “抵押了两处田庄,才拿下这个牧场。” “有胆识!现在生意怎么样?” “少府直接找我们购买牛羊马匹,生意还不错。加上每年出售羊绒羊毛,也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太后娘娘,在草原上建一座城吧!” 第1160章 大结局(十一) 建城! 顾玖早有此意。 效仿海外行营,在草原建一座城池,设草原行营。 凭空在草原上建一座城池,绝非易事。 第一得有钱。 有了钱,就得选址。 得考察山川地形,水源河流,地质地貌。 还得考虑修两条路,一条通往京城,一条通往西北。 堪舆一事,非任丘任大神棍莫属。 顾玖一纸手令,将任丘从京城召到草原。 任丘见到烜哥儿,喜欢得不得了。 开门见山,直接问道:“有没有兴趣拜我为师?要知道当年你父皇,也是拜在我的名下。” 烜哥儿一脸懵逼,“我若是拜在先生门下,岂不是和父皇成了同门师兄弟,乱了辈分。” “还真是!”任丘一脸心塞,“你不用拜在我门下,就跟在我身边读书学习。如何?” “承蒙先生看得起,学生岂敢推辞。” 烜哥儿笑得灿烂。 他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被任先生认可,可以跟在任先生身边学习。 任丘之所以如此看重烜哥儿,都因为鲁王刘衠真的从烜哥儿身上得到了启发,停滞不前的项目有了进展。 任丘惦记着这事,一直琢磨着找个机会,将皇长孙殿下拐到自己身边。 哪想到,机会主动送上门。 因此,当任丘接到顾玖的手令,没有半分迟疑,收拾这行李急匆匆赶到大草原。 到了大草原,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招揽皇长孙刘烜。 哈哈…… 事情顺利得超乎想象。 任丘得意洋洋。 刘诏得知任丘拐带了宝贝大孙子,连着哼哼两声,强烈不满。 “烜哥儿这个臭小子,事先都没想到征求一下我的意见。” “估计是忘了!”顾玖这话,着实扎心。 刘诏嘤嘤嘤! …… 烜哥儿心里头一直藏着一个疑问。 他天天跟在任丘身边,翻山越岭,穿山过河,堪舆地形地貌,心中的疑问快要藏不住了。 终于有一天,他忍不住问出口,“学生听说,先生是从山上下来的,和前任中书令陆大人是同门师兄弟,这是真的吗?” 任丘扬眉一笑,“哪里听来的?” 烜哥儿悄声说道:“顺耳从祖父祖母那里听来的,只是顺耳听了一句。” 任丘迟疑了一下,“我的来历,你祖父母一清二楚。我的确是从山上下来的,和老陆有些渊源,但算不上师兄弟。他年轻的时候,跟着我师父学了点本事,然后就下山考科举去了。并没有被我师父收入门下,所以我和他不能算是师兄弟。” “敢问先生,你来自何门何派,山又在何处?” 任丘哈哈一笑,“我师父见过你。” 此话石破天惊! 烜哥儿眼睛滴溜溜乱转,脑子里飞快闪过过去几年游历经历,路途所遇奇人奇事。 可是每一个人,符合任先生师父的身份。 任先生如此牛逼,他的师父岂能是普通人。 任丘笑着说道:“别想了,你就是想破了脑袋,也猜不出哪一个是我师父。你小子很不错,能得我师父青睐,几十年来除了我只有你。可惜,你是皇长孙,身但重任,不能拜在我的门下。 我们不如做个约定,你娶个聪慧的媳妇,生几个聪慧的小子,挑选一个随我上山,继承我的衣钵。以你的资质,你的孩子应该差不了。” 烜哥儿摇头,“那不行!先生还没告诉我你的山在哪里。” “我的山你去不了,凡夫俗子都去不了。” “为何陆先生能去?” “陆先生也不曾去过真正的山,他很幸运,在山外遇到我师父。我师父见到有点慧根,动了爱才之心,就在山外住下,教了他两年。我也是在那个时候和他认识。” 烜哥儿越发好奇。 任丘看一眼,就知道烜哥儿在想什么。 他直言说道:“你没有机会!只有继承衣钵者,才有资格被我带上山。你将来有了孩子,若是愿意挑选一个孩子继承我的衣钵,届时我会带着你的孩子上山。” 烜哥儿心知肚明,任先生不会告诉他山的位置。 他换了个问题,“你的师父,真的见过我?哪年哪月何处见面?” “我只能告诉你,我师父在益州见过你一面。” 这一面之缘,益州! 烜哥儿皱眉深思。 任丘见状,哈哈一笑。 “放弃吧!我师父的身份岂能让你猜出来。” …… 烜哥儿寻了机会,偷偷询问皇祖母。 “祖母,任先生是从山上来的吗?” “是啊!” “祖母知道他是从哪座山上下来的吗?” 顾玖笑了笑,“一座不知名的山,不必深究。” “那,任先生的师父,祖母认识吗?” “听他提起过,只可惜一直无缘得见。” “可是任先生说,在益州的时候,他师父和孙儿有一面之缘。” “哦!”顾玖笑了起来,“你很好奇?” 烜哥儿点头承认。 顾玖笑笑,说道:“人人心中皆有秘密,何必非要寻根究底。若是有人追问不休,你作何感想?” “难道祖母不好奇吗?” “本宫当然好奇,但是本宫会克制自己的好奇心。你呢,你能克制自己的好奇心吗?” 烜哥儿沉默。 顾玖吩咐他:“很多事情,都不能深究,这个道理你应该明白。好好想一想吧。” “谢祖母教诲!” …… 任丘终于勘定了建城的地址。 顾玖责令四海城建负责此次建城。 很快,草原上就多了一个大工地。 得知太后娘娘在草原建城,朝廷自然想要插上一脚。 顾玖很干脆,插一脚行啊,给钱给人。 亲兄弟明算账,朝廷也不例外。 想要空手套白狼,做梦。 朝臣被怼得毫无脾气。 只能问户部要钱,问工部要人。z 然后又是一顿扯皮。 最后朝廷还是插了一脚,出钱出人,得到了一点股份。 …… 顾玖和刘诏都想去西域看一看。 然而路途遥远,大雪封山,只能推迟计划。 按理说,刘诏在西北草原作战多年,早该适应了这边的气候。 却不料,雪停之后,他就得了一场风寒,陈年旧伤紧跟着发作,几乎要了他的性命。 他整夜整日被陈年旧伤折磨,痛不欲生。 以前的药,已经无法缓解他的病痛。 顾玖当机立断,“准备车马,启程回京。” 万万没想到,南方那么湿润的气候,刘诏没犯病。 到了草原上,反而犯病。 这地方不养人啊! 马车一路疾驰,回到京城。 一剂虎狼之药下去,终于救回了刘诏的性命。 只是这一病,刘诏在南边养好的身体,急转直下。 他不乐意住在皇宫,嫌弃皇宫闷,规矩多。 顾玖带着他,住进晓筑。 他躺在床上,气息虚弱,仿佛随时都会去。 “我答应要陪你到六十岁,也不知能不能兑现。” “别胡说八道!” “还差着几年,真不甘心。” “你别胡思乱想,一定可以长命百岁。” 刘诏摇头,“哎,我这身体就是个破烂。前几年,还以为身体好转,没想到一场风雪就被打回原形。” 顾玖握住他的手,“等你身体好转,我们去茶庄生活。那里养人。” 刘诏笑了笑,“就怕我撑不到那个时候。” “全天下最优秀的大夫给你看诊开药方,用天下最好的药材给你治病,一定能把你治好。你现在要紧的是不能胡思乱想,一切谨遵医嘱。” 刘诏点点头,他惦记着大孙子,“烜哥儿人呢?” “就在外面!” “让他读读书,他读书好听。” 从那以后,烜哥儿就在晓筑住了下来,每日为刘诏读书读报,推着他出门晒太阳。 刘诏在晓筑养了大半年,直到来年夏天,身体才有所好转。 顾玖当即决定,带他南下养病。 乾明帝刘御不同意。 “父皇身体虚弱,哪受得住舟车劳顿。母后,就留在京城吧!京城有太医,有医学院,一定可以调养好父皇的身体。” 顾玖摇头,“你也看到了,你父皇受不住北边变化无常又干燥的气候,病情总是反反复复。他答应本宫,要陪本宫到六十岁。这还差着好几年,本宫定要从阎王手里把他抢回来,兑现承诺!本宫心意已决,你不必劝解!” 乾明帝刘御左右不了顾玖的决定,只能尽可能提供一切方便。 一半的太医随同南下。 各种名贵药材,装了一车又一车。 烜哥儿照旧伴随左右。 一行人,乘船南下。 这次目的地明确,住进了当年住过的茶庄。 可能真的和气候饮食有关,到了茶庄,刘诏的精神明显好转,还能在茶园走半圈。 顾玖笑话他,“你明明是个北方人,却不适应北方的水土,古怪得很。” “你别忘了,我年轻的时候,数次到南边公干。可能是在那个时候,身体刻下了南边的记忆。再一个,北方气候,比起南边,的确恶劣许多。夏天热死,冬天冷死,不如这边温暖湿润,浑身舒服。” “好多人都不习惯这边的气候饮食,来了这里定会水土不服。你却反过来,到了茶庄,就像是回到了常年生活的地方,浑身都通透了。” 刘诏身体通透,身体情况也随之好转。 身体一好转,就整天四处转悠。 三天两头拉着顾玖下山去集市赶集。 甚至打扮成乡农,到集市卖山货,还真叫他卖了出去。 “你一看就是个假乡农,竟然还有人照顾你的生意。莫不是林书平那个老东西请的托。” 顾玖狠狠吐槽。 原本得意洋洋的刘诏,一听买东西的人可能是托,顿时郁闷坏了。 他把林书平叫来。 林书平不敢不说实话。 从刘诏手里买走山货的人,果然是个托。 刘御顿时沉了脸。 顾玖哈哈大笑,半点不客气。 她告诉他,“你想做生意,就别扮老农,一看就是假的。你得扮演商人,外地来此的地主老爷。” 然后,刘诏就开始扮起了地主老爷,跑到城里,还真叫他做成了几笔买卖。 他特有成就感,跑到顾玖跟前显摆。 还说道:“有人下了帖子请吃酒,你和我一起去。” “都是些什么人参加宴席?” “本地最大的茶商,宴请各地行商和本地坐商,讨论明年的茶叶份额。” 哦! 顾玖来了兴趣。 和刘诏这个地主老爷一起参加了宴席。 她竟然是席面上唯一的正式的女宾。 当时那个场面,的确有点古怪。 一场宴席结束,顾玖对当地商人的实力有了个清晰认识。 这些人加起来,在她手底下,连一个回合都走不了。 她转眼就对这些商人没了兴趣。 小打小闹的生意,就不要找她。 也就刘诏没有正儿八经做个生意,才会对这些事情感到新奇有趣。 刘诏继续扮演地主老爷,顾玖修身养性。 烜哥儿一表人才,谈吐不俗,乱了一片芳心。 媒婆快要踏破茶庄大门。 顾玖怒了,直接吼刘诏,“看你干的好事,召来一群媒婆。赶紧把这事解决了。” 刘诏嘤嘤嘤! 寻了个机会,公开声称自家大孙子,二十之前不议亲。 想要结亲的,都省省吧! ------题外话------ 最迟最迟也就这两三天结束。 第1161章 大结局(十二) 过了年,鲁王刘衠代表学院送来一份礼物。 一把团扇大小的座钟。 刘诏见了,有些稀奇 “不容易啊,竟然能将自鸣钟做得这么小。” 鲁王刘衠说道:“不光小,而且时间更准,几乎没有误差。” 顾玖拿起座钟,外形精美,用上等红木装饰,雕刻着奇花异草,并镶嵌了各色珠宝。 一眼看去,富贵奢华,价值不菲。 她问刘衠,“这个你们准备怎么卖?” “少府打算办一场钟表鉴赏会,趁机推出座钟。为了打开销路,我们请人设计了十几种外观。可以根据客户的需求进行定制。低价三千两,上不封顶。” 刘诏感慨一句,“理工学院这一回又有大笔银子进账,是不是能实现收支平衡?” 顾玖摇头,“恐怕不行!钟表只是小件,理工学院需要研发的东西太多,绝不能满足于眼前这点成就。” “任先生也是这么说的。”刘衠附和。 接着刘衠又拿出两个木匣子,“儿子给父皇母后另外带了一份礼物。” “是什么?” 刘诏好奇,直接打开了木匣子。 咦? 竟然是半个巴掌大小的怀表。 “你们竟然做出了怀表?” “这是儿子做的样品,怀表时间不是很准,还需要继续改进。因为是第一次做出怀表样品,儿子觉着很有意义,就给父皇母后带了过来。等将来做出怀表成品,儿子再给父皇母后送两只过来。” 顾玖打开另外一个木匣子,拿起怀表,说道:“样品只有两只,对吗?” “一共三只,剩下一只放在学院继续做研究。” 顾玖笑了起来,“世上仅有的三只时间走不准的怀表,而且还是全天下最早出现的三只怀表,其中两只,一只在在太上皇手中,一直在太后手中。等我们百年之后,这两只时间不准的怀表,就是世上绝无仅有,不可复制,价值连城的古董。” 是这个理。 刘诏叫来烜哥儿,“等我和你祖母百年后,这两只怀表就交给你保管。世上绝无仅有,能被太上皇和太后娘娘佩戴的怀表。” 烜哥儿立马红了眼眶,重重点头。 鲁王刘衠小声嘀咕,“父皇这话不吉利。” 刘诏拿起怀表,在鲁王刘衠的头上敲打,“少废话!生老病死本是自然规律,什么吉不吉利,你们就是想太多。” 鲁王刘衠委屈,朝母后求救。 顾玖眉眼一弯,笑眯眯地模样,“今儿老三过来,正好尝尝御厨研发的新菜式。” 一听有吃的,刘衠眉开眼笑。 果然是个吃货,从小就是个吃货。 烜哥儿二话不说,又去池塘里摸了两条鱼。 鲁王刘衠感慨道:“烜哥儿的水性,怕是赶得上水边长大的渔民。” 顾玖笑眯眯地说道:“他就是和水边渔民学的游泳,整日里上山抓鸟,下河摸鱼,性子野得很。” 鲁王刘衠悄声说道:“烜哥儿这样的性子,皇兄怕是管不住。” 顾玖说道:“你是杞人忧天。烜哥儿性子虽野,然而做事很有分寸,也懂规矩。他就是那种什么场合,摆什么姿态的人。天生的一人多面。” “不得了啊!”鲁王刘衠感慨道,“烜哥儿的那些弟弟妹妹们,和他比起来,就跟个傻子似得。” “都是你的侄儿侄女,哪有你这样说话。”顾玖轻声呵斥。 刘衠尴尬一笑,“母后在宫里时间短,不清楚皇兄的几个孩子被老夫子管教得一板一眼,不如烜哥儿机灵。但是他们小心思可不少。我就觉着皇嫂管教孩子的方式有点问题,遵循着孙家的传统,天天压着孩子读书,一点玩耍的时间都没有。 我记得小时候,父皇母后虽说布置了很多功课给我们,却不会限制我们玩耍。皇嫂总爱说玩物丧志,那得看怎么玩啊。皇兄日理万机,没时间管教孩子,幸亏烜哥儿是在父皇母后身边长大,没被管教成木头。” “皇后学识不俗,能有你说的这么严重?”顾玖不相信。 鲁王刘衠说道:“儿子说的都是个人之见,或许有些片面。” 顾玖却对此事上了心。 她命人带了一道懿旨回宫,将皇孙皇孙女,以及刘衠的两个半大不大的孩子,全都送到茶庄住一个夏天。 乾明帝接到懿旨,高兴坏了。 他巴不得将孩子送给母后管教。 母后教导小孩子很有一套,他们几兄妹就是例子。 皇后有些不舍,也没阻拦。 一路坐船南下,一个半个月后,一群大小不一的孩子,走进了茶庄。 顾玖没急着布置功课,也没急着考察孩子们的心性。 先让孩子们适应环境,让烜哥儿带着弟弟妹妹出门游山玩水,走街串巷。 一群天天圈在皇宫王府读书的半大孩子,远离父母,初来乍到,一开始还畏惧祖父祖母的威严,放不开手脚。 几天之后,这群孩子犹如脱缰的野马,主动跟着烜哥儿一起野。 野了半个月,顾玖将孩子们全部叫到跟前,考察学习进度,分别布置功课。 每天只要按时完成课业,就可以在茶庄玩耍。 顾玖习惯了当甩手掌柜,之后就将教导孩子们的重任,交给了烜哥儿。 以烜哥儿的知识储备量,做这群小孩子的老师绰绰有余。 烜哥儿欣然领命。 他做老师可不会走寻常路。 除了教导书本上的知识,他还带着弟弟妹妹下田插秧苗,下地锄野草,上山打柴抓野味,下河摸鱼顺带洗刷刷。 上茶山采摘茶叶,下集市贩卖土货。 又带着弟弟妹妹前往江南书院混日子,占地盘,和当地学子辩论。 很快,辩论就成了他们的固定项目。 一群孩子,被烜哥儿带领着,也多了两分野性。 都是一群好孩子。 皇后和鲁王妃都教导得很好。 只是管教太严,孩子失了活泼。 夏天过去,孩子们该启程回京城。 一群孩子全都红着眼睛舍不得。 这个夏天,是他们记忆中,过得最有意义的夏天,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我们想留在祖父祖母身边尽孝。” “你们是想留在祖父祖母身边玩耍吧。” 顾玖笑了起来,刮了下孩子们的鼻子,“都听话,跟随钱公公回京城。明年夏天你们再来玩耍。” “明年真的能来吗?” “本宫说的话岂能有假。” 把孩子们哄住了,终于送上楼船,启程回京。 钱富负责送这群金贵的孩子回京,确保孩子们的安全。 他还带了一份太后娘娘的懿旨。 懿旨内容很简单,别整天将孩子们束缚在皇宫或是王府。全都去山河书院读书,姑娘就去京城女子学院读书,和同龄人多相处。 私学在启蒙阶段,效果很好。 但是当孩子们已经过了启蒙阶段,就该去书院接受教育,而不是继续留在宫里让老夫子们教导。 在教育孩子方面,乾明帝刘御是绝对相信太后娘娘。 接到懿旨后,他就将孩子们分别送到山河书院和京城女子学院。 刘衠的两个孩子,同样送到书院读书。 …… 茶庄这里。 孩子们被送走,吵闹了一个夏天的茶庄,终于安静下来。 刘诏喝了一口茶,全身舒爽。 “我这老胳膊老腿,可算是解脱了。几个孩子在一起好似一千只鸭子嘎嘎嘎乱叫,我的耳朵都快被吵聋了。幸亏你只留他们一个夏天。” 刘诏深感后怕。 要是孩子们一直住在茶庄,他非被吵疯了不可。 顾玖抿唇一笑,“小孩子聚在一起,哪有不吵闹的。孩子们疯玩一夏天,吵吵闹闹,说明孩子们精力足,身体壮,这是好事。” “一个二个全都被养野了。最野的孩子就属烜哥儿。” 烜哥儿拿着一摞报纸回来,“皇祖父,孙儿给您读报纸。” “快过来喝口茶消消暑。秋老虎厉害得很,已经这个时节还这么热。” 前一秒还在吐槽烜哥儿性子野,小一秒就心疼烜哥儿在外面晒了半天的刘诏,将口是心非演绎得活灵活现。 顾玖笑而不语。 秋去冬来,又将迎来新的一年。 刘诏裹着厚厚的毛毯,坐在书房内昏昏欲睡。 地龙烧得很暖,他还是会觉着冷。 顾玖叫醒他,“该喝药了!” 刘诏醒后,愣了会才回过神来。 他自嘲一句,“一到冬天,就离不开药。我这身子骨啊,估摸着撑不了多少时间。” 顾玖替他揉捏腿脚,罕见的没有反驳他。 刘诏喝了药,才悟出味道来。 他问顾玖,“我还剩下多少寿数?” 顾玖沉默不语。 刘诏叹了一声,“说吧!我还剩多少时间。你总得给我留点时间,安排好自己的身后事。” 顾玖一声长叹,握住他的手,“半年到一年。” “还有一年啊,够了!”刘诏笑了起来,“一年后,我也算是兑现对你的承诺。” 顿了顿,他又说道:“这些年辛苦你照顾我这个病老头子。再辛苦一年,你就能解脱了。” “别说胡话。”顾玖轻声呵斥他。 刘诏却笑了起来,“我不是说胡话,是真的心疼你。我知道你有多辛苦,我全都看在眼里。说实话,有时候我也觉着自己是个累赘,总是拖累你。” “还说自己说的不是胡话,你听听你说的这些是人话吗?”顾玖很生气。 刘诏拉着顾玖坐在身边,“我很庆幸,当年做出退位的决定,才能和你一起游山玩水,看江南风光,游大江大河,看塞北的雪。即便现在离世,我也是了无遗憾。我对得起祖宗,对得起大周江山,对得起大周子民,也完成了对你的承诺。我这辈子,圆满了。” 顾玖靠在他肩膀上,“是挺圆满的。” 刘诏拍拍她的手,“等开了春,我们就回京城吧。这个茶庄,就留给烜哥儿。将来他若是心烦了,可以到这里住段时间,散散心。你和太医一起,千万保住我的命直到回京城,我可不能死在这里,坏了此处的风水,平添麻烦。” “休要胡言乱语!”顾玖呵斥他。 刘诏笑了笑,不甚在意地说道:“我说的是真的。我得葬入皇陵,我必须死在京城,死在皇宫。死在皇宫以外的任何地方都不合适。你在长安宫给我找个地方,我住进去。” 顾玖湿了眼眶,“你就是成心气我。” “我哪敢气你,我这是在交代后事。你也不希望我死在茶庄,然后千里迢迢运回京城吧。” 顾玖咬牙切齿,真的快被气死了。 刘诏一点都不会看脸色,还问她,“我刚说的话你都记住了吗?过完这个冬天,开了春我们就启程回京城。” 顾玖重重点头,“以后不要再说类似的话。” “我答应你。” 第1162章 大结局(终) 没有任何人提点,烜哥儿自己就意识到什么,心中隐约有了猜想。 他不再出门,天天守在皇祖父身边,为皇祖父读书读报,讲述外面有趣的事情。 刘诏趁机提点他,“若是遇见有才有德之人,可以趁早笼络到身边。你一年年长大,要学着组建自己的班底。” “谢皇祖父提点!” 刘诏又说道:“你父皇那里,你不用担心。我会和他说清楚。” “皇祖父不必特意为了我要求父皇对我格外看待。孙儿凭本事也能得到父皇的重视。” “好小子,果然有志气。你尽管放心,你父皇是个很有原则的人。你要是没本事,就算是我出面,你父皇也不会特意重用你。” 烜哥儿自信满满地说道:“我会让父皇,让朝臣对孙儿刮目相看。” 刘诏很高兴。 私下里他同顾玖嘀咕,“烜哥儿是个这有志气的孩子,我们该多帮帮他。” “他这么年轻,还要多加历练。我们过早插手,对他不是好事。得让他自己去经历必经的这过程,去撞几回南墙,受一点挫折,在朝堂这个大染缸里面摸爬滚打,才能真正成长起来。” “我怕是等不到那个时候。” 顾玖沉默片刻,才说道:“我会替你看着他。” 刘诏郑重说道:“一定要替我看好烜哥儿,我是舍不得他受一点挫折。却也知道,人生太过顺利不是好事。受点挫折,方能磨炼心性。你要盯着老大,不准他苛待烜哥儿。” “你这话传到几个孩子耳中,他们又该抱怨你偏心,有了孙子就没儿子。” 刘诏得意洋洋,“他们哪里能和烜哥儿比。” 顾玖白了他一眼。 …… 过完年,等到冰雪融化,河流通航,顾玖和刘诏启程回京。 依着刘诏的心愿,夫妻二人住进了长安宫。 不耐烦被人打扰,顾玖免了皇后以及诸位皇孙请安。 烜哥儿正式进入山河书院读书,同时开始接触一些朝政。 偶尔,刘诏想念烜哥儿,顾玖就安排人将烜哥儿接到长安宫吃一段便饭。 乾明帝刘御,时常到长安宫蹭饭。 长安宫的厨子,这些年跟着太上皇太后走南闯北,手艺精进。 各地美食都能做,而且能做出新花样。 比御膳房的厨子手艺强了不止一点半点。 乾明帝刘御爱上了长安宫的美食,也是为了到父母跟前尽孝,因此时常以蹭饭的借口跑过来。 好几次,烜哥儿在长安宫遇到他老子乾明帝,难免会被教训一顿。 刘诏很不满。 顾玖笑话他,“你以前一样一样的,每次看见孩子们,总要找借口教训他们一顿。就是不肯好好说话。” “胡说,朕是讲理的人。” 讲个屁的道理。 顾玖连翻数落他,将陈年旧事全都翻了出来。 刘诏被数落了一顿,于是开始反省。 “我当年真有那么混账?” “你现在也不咋样。昨儿老大过来,你还骂了他一顿。” 是哦! 昨儿刘御到长安宫蹭饭,刘诏看他不爽,将他骂了一顿。 刘御偷偷翻了个白眼,他早就习惯了,完全是刀枪不入。 想起自己干的事情,刘诏尴尬一笑。 接着他说道:“皇帝类我,不愧是我教导长大的孩子。” 可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顾玖直接甩了他一个白眼。 天气热起来,太上皇刘诏的身体似乎有所好转,乾明帝刘御还挺高兴的,早朝的时候罕见的和颜悦色。 顾玖却知道,刘诏身体只是强弩之末,时日无多。 她默默地交代少府预备后事,以免到时候手忙脚乱。 同时关注着理工学院的动静。 她希望,刘诏在走之前,能看一眼蒸汽机长什么样子。 乾明七年九月。 顾玖带着刘诏,乘坐双轨马车进山。 靠近马场的山坳里面,多了一条铁轨。 刘诏好奇,“你带我过来,到底看什么稀奇。” 顾玖神秘一笑,“很快你就知道了。” 果然很快! 一大坨铁疙瘩矗立在铁轨尽头,铁疙瘩后面是个烧煤的炉子,再后面是几节车厢。 刘诏惊呆到了,“这是你说的蒸汽机?” “对!这就是蒸汽机,第一个样板。我们将是这个时代,第一批体验蒸汽机的人。” “这么大铁疙瘩,真能拉动车厢?” “靠烧煤拉动。” “那我真要体验一番,应该不会有危险,对吧。” “不到十里长的铁轨,无论如何也不会有危险。” 内侍扶着刘诏,上了车厢。 车厢很宽敞,很奢华。 隔着车窗,能清楚得看见外面的景物。 一声刺耳长啸! 刘诏抓住顾玖的手。 顾玖反手握住他,“启动了。” 逛吃逛吃…… 车厢缓缓前进,发出颇有节奏感的响动。 刘诏好奇死了,忍不住伸出头,“前面真的没有马匹在拉车厢吗?” “当然没有。” “烟囱那么大的烟,真的在烧煤?” “这事岂能有假。” 刘诏像是个好奇宝宝,心中藏了十万个为什么。 鲁王刘衠陪伴在父母身边,解答一个又一个的疑问。 短短十里长的铁轨,很快到了尽头。 乾明帝刘御带着烜哥儿,等候在车厢外。 烜哥儿亲自将刘诏扶下车厢。 刘诏四下寻找,果然没有找到马匹。 “没想到真让你们弄出了蒸汽机,了不起!” “耗费无数人力物力,总算有了成果。”顾玖这一刻,有点心疼投入的大笔银子。 好在,投入无数银子,总算有了回报。 回到皇宫,刘诏一直同刘御以及烜哥儿唠叨,“蒸汽机是个好东西啊!有了蒸汽机,有了铁轨,天南地北都能去。物资运送,人口输送,时间将被大大缩短,这东西要发展,不计成本的发展。” 刘御点头应下。 烜哥儿说道:“有了蒸汽机,不光能发展铁轨交通,还能发展海运。任先生说了,蒸汽机也可以用在船舶上面,烧煤带动船舶前进。如此一来,不惧天气风向,船舶任何一个季节就能出海。” “果然是好东西。太后每年花费上百万的钱粮,耗费十数年之功,有今日成就,了不起!” 可能是被蒸汽机刺激,刘诏兴奋得到半夜才睡好。 次日一早起来,又拉着顾玖划定铁路线。 以京城为中心,一条条小红线,从京城出发,延伸到天南海北。 最后,他郑重得将这副铁路规划线交给了乾明帝刘御。 似乎是完成了最后心愿。 十月初的某个晚上,刘诏在睡梦中离世,走的时候,嘴角还挂着一抹笑容。 他走了不到一刻钟,顾玖猛地从睡梦中醒来,惶惶然! 不知不觉,眼泪已经湿了衣襟。 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她陪在刘诏身边,一直到天麻麻亮,才宣布太上皇薨。 转眼,皇宫哭声震天。 乾明帝刘御红着眼睛宣布輟朝七日。 顾玖恍惚了几日,才从刘诏去世的哀痛中回过神来。 她没有出席丧仪,她怕看到那个画面。 没想到,这世上也有叫她怕的事情。 她请来画师,按照自己的记忆,画下刘诏的模样。 她去了行宫,送他最后一程。 站在皇陵前,她一声叹息。 端郡王刘议来到她身边,“皇兄走了,太后节哀!” “我们都老了!” 顾玖离开了皇陵,刘议却守在皇陵前久久不肯离开。 自皇陵回京,刘议一病不起,药石无效。 刘诏过世不到两月,一母同胞的兄弟刘议便追着他的脚步离世。 一个冬天,先是了死了太上皇,接着又死了一个郡王,这个冬天不太平啊。 顾玖以太后之尊,住进晓筑,就很少下山。 她喜欢去山河书院,感受青春气息。 偶尔将孩子们召到晓筑用膳。 乾明帝刘御,一得空,总要去一趟晓筑请安。 鲁王刘衠也是经常到晓筑蹭吃蹭喝。 没有刘诏的日子,顾玖的生活是热闹的,却也是寂寞的。 …… 开了年,朝廷正式下旨在海外设诸侯国。 荣王刘衡,摇身一变,成为诸侯王。 汝阳公主,同样摇身一变,成为史上第一位女性诸侯王。 两位新封诸侯王自去年进京,直到今年,总算将开诸侯国这件大事给办成了。 这也给大周朝开了一个先例。 宗室只要有能力去海外圈地为王,就有机会被赐封诸侯王。 荣王刘衡,汝阳公主刘想,兄妹二人前往晓筑请辞。 他们即将离京前往海外,经营自己的诸侯国。 下一次回京,也不知何年何月。 汝阳公主趴在顾玖身边哭泣,终归不舍。 顾玖轻抚她的头,“当年你嚷着要出海,本宫就知道留不住你。给你修的公主府,终归等不到他的主人。” 汝阳抽抽噎噎,“女儿心里头怪难受的,说不清后悔还是没后悔。” 顾玖安抚她:“你有了自己的事业,有了诸侯国,可名正言顺设小朝廷经营一方地盘。历朝历代,皇子皇孙们盼都盼不来的机会,你拥有了,就要好好珍惜,好好经营!” 汝阳重重点头,“母后还会去海外吗?” 顾玖摇头,“本宫走不动了。你父皇不在,本宫也没了出门的兴趣。你若有心,三五年后再回来看望本宫。” 汝阳重重点头,心头很难受。 顾玖又说道:“趁着你们兄妹都在身边的机会,本宫有些事情也该安排下去。” “母后……” 顾玖摆手。 派人将乾明帝刘御,鲁王刘衠全都叫来。 一家人吃了一顿家宴。 家宴过后,顾玖郑重说道:“本宫名下的产业,不会拆分,不会分给任何人。” 几兄妹面面相觑,静等下文。 “本宫成立了一个皇室基金会,类似于伤残退伍军人基金会的模式。凡是本宫的后人,每年都将从基金会领取一笔资金。这笔资金到了手中要怎么用,你们自行安排。基金会的资金,来源于本宫名下的产业,每年会抽取一定比例的利润注入基金会。你们四兄妹,将分别拥有基金会百分之五到百分之十不等的股份。具体规章制度,都写在里面,你们自己看吧。” 厚厚的一本皇室基金会规章制度,发到每个人手中。 不等孩子们发问,顾玖又继续说道:“基金会将统一管理本宫名下一切产业。皇室基金会下面有数个子项目,其中教育基金会,将持续投资各大书院,投资新建学堂,各地兴办书院,发掘人才。自然科学基金会,主要投资医学院和理工学院所有项目。具体怎么操作,规章上面都有写。 你们四兄妹在皇家基金会的股份,加起来最多,合起来将具有决定权。给你们的股份,同样不可拆分,只能交给你们的子女或是后人继承,外戚不得染指你们手中的股份。如果你们将基金会的股份交给子孙外的任何一个人,都将被取消基金会成员资格,手中的股份也将被收回。这个规矩会一直延续下去。另外,尊重你们父皇的意见,本宫额外拿出百分之五的股份,留给烜哥儿。有意见吗?” 四兄妹齐齐摇头,没有意见。 世人皆知,皇长孙殿下由太上皇和太后娘娘养大。 皇长孙额外得到一份基金会股份,简直太理所当然。 顾玖说道:“你们没意见就好!即便有意见,本宫也会无视。本宫会成立一个团队,专门管理基金会,并替基金会物色人才。基金会会和少府展开更深入的合作。另外按照你们父皇的意思,少府也将成立一个宗室基金会。以后宗室成员,将从宗室基金会领取生活所需钱粮。具体数额,操作方式,另有安排。” ”母后……“ 顾玖抬手制止,“听本宫说完。你们每个人,都可以推荐三个人到基金会管理团队工作,审计司负责审计基金会账目。基金会的人即便离职,也不能到审计司工作。同理,在审计司工作过的人也不能到基金会工作。此乃铁律,任何人都不得更改这个规矩。 还有一个规矩请牢记,三族之内的亲缘,不得同时在基金会和审计司工作。任何进入基金会和审计司的人,都会被上查三代,下查两代。所以你们决定推荐某人进入基金会工作之前,一定要想清楚。 本宫知道很多空子可钻,所以本宫也设了很多规章制度,堵住这些空子。百年内,谁敢更改本宫定的规矩,定将被基金会除名,从今以后在基金会将拿不到一文钱。你们手中的基金会说明书,将替你们解答一切疑问,请务必仔细看清楚,被牢记要点。” 四兄妹都有种不祥的预感,总觉着母后是在交代后事。 他们担心不已。 顾玖却笑了笑,“本宫喜静!以后除了烜哥儿,没有本宫许可,就不要上晓筑打扰本宫静养。” “母后住在这里,连个陪着说话解闷的人都没有,会不会太过冷清。要不让孩子放学后,都到晓筑写功课。就当是给晓筑添一点人气。” “不用!” 顾玖果断拒绝。 交代完所有事情,顾玖就打发了四个子女。 她一个人住在晓筑静养,身边有宫人伺候,烜哥儿一得空就往晓筑跑。 顾玖喜看书,带着一副眼镜,再小的字都看得清清楚楚。 容信管理的玻璃厂,总算将眼镜捣鼓出来,解决了无数老夫子,书呆子的大难题,得到了读书人的青睐。 救星啊! 黄去病带来了说了许久,直到最近才出版的《名人传》第一册。 顾玖翻开《名人传》,第一人没有任何悬念,正是已经过世的兴宗景明帝刘诏。 鲁侯裴仁,安西王裴蒙,窦先生,李秉明,陈壮实,杨季,顾珽,无望大师,钱富钱公公…… 一个个熟悉的名字,跃然纸上。 他们都有开疆拓土之功,都曾为大周江山立下汗马功劳。 史书不会忘记他们,民间也不该忘记他们。 他们的功劳,全都书写在这本《名人传》上面。 老当益壮的钱富钱公公,哭得像个三岁孩子。 哭完了,摸一把眼泪,说要去守皇陵。 顾玖骂他,“本宫还没死,你守什么皇陵。等本宫死了,你再说这话。” “娘娘长命百岁……” “都是屁话!没有人能长命百岁。” 钱富委屈,“老奴,老奴就是太激动了。老奴没想到,自己会在《名人传》上有一席之地……” 还没说完,钱富又哭出声来,哭哭啼啼,实在是不美观。 顾玖打发他,“你等着被人羡慕嫉妒恨吧。” “就算被天下人指着鼻子唾骂,说老奴不配登上这本《名人传》,老奴这辈子也值了。” 钱富的人生圆满了。 顾玖却觉着自己的人生似乎还缺了点什么。 想来想去,她终于想起来,她嫁给刘诏这些年,不曾为他做过一件针线活。 “本宫的针线活有些不堪入目,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嫌弃。” “先帝爷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会嫌弃。” 顾玖第一次主动拿起针线,替刘诏做了一套鞋袜。 针线活的确不咋样。 用时近一年,做完了针线活,顾玖觉着自己的人生圆满了,已经没有遗憾。 有一天她将乾明帝刘御叫到跟前。 她郑重交代:“这是本宫替你父皇做的针线活,记得放入地宫。虽说针线活不太好,你父皇是不敢嫌弃的。等本宫走了后,记得封住地宫。本宫和你父皇都不喜欢被人打扰。 烜哥儿很好,你父皇应该和你说过,可以考虑立烜哥儿为储君。这也是本宫的意思,你参考参考。另外,给孩子们寻摸亲事,女方家世重要,品性也很重要。最重要的是孩子们得心甘情愿。 一如当年,本宫和你父皇在你婚事上的态度,一直遵循着要尊重你们的意见,不可盲婚哑嫁。你得给子孙后代立个规矩,不可立婢生子,私生子,妓生子为储君,这会败坏皇家风气,一代不如一代,一代比一代蠢。皇室内部,也会因此重启腥风血雨的夺嫡之争。” “朕谨记母后吩咐!朕会立下规矩,子孙后代谁敢立婢生子,私生子,妓生子为继承人,全部除名。” “如此甚好!宗室内部也该如此!本官观宗室几十年风风雨雨,那么多纠纷矛盾,多是当家人持身不正,家中婢生子,私生子强势夺产造成。这种事情一多,宗室内部风气随之变坏。弄得乌烟瘴气,着实可恨。不是什么人都可以享受宗室基金的供养。” 顾玖又提点起皇子皇孙的教育问题。 “孩子们启蒙后,就该送往书院读书,和同龄人在一起。再大一点,就该去军中历练,强健体魄。你做皇帝也要注劳逸结合,不可太过操劳。医学院和理工学院,凝聚着本宫多年心血,一定要支持他们……” 顾玖说了许久,也说了许多。 乾明帝刘御一一牢记心中,心却一点点下沉。 他不敢深想,却又不得不深想。 “你父皇在身边的时候,本宫烦他。他不在了,本宫又想他。” 顾玖自嘲一笑。 等到来年秋天,她突然决定回宫,住进了长安宫。 十月初五,刘诏忌辰。 同一天深夜,太后娘娘薨。 相隔五年,先帝爷和太后娘娘竟然在同一天,几乎同一时辰过世,此事震惊了所有人。 乾明帝刘御輟朝十四日,哀痛过甚病倒。 太后被葬入皇陵地宫,与兴宗景明帝刘诏相伴。 谨遵太后懿旨,乾明帝刘御亲自监督,封住地宫。 从此之后,夫妻二人生死相伴,留下一个又一个传奇。 全本完! ------题外话------ 终于写完了! 明天开新书!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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